第二百五十四章 进入
“我在黄得文家对面的楼里,从我的角度,可以看到他家里的情况。”小海对许浩解释道。
许浩站在地上,朝着对面的高楼,往上看去。
“你不要找了,你看不到我的,我在走廊里,这里有遮挡,从外面看不见我。”站在小海的角度,他已经看见许浩了。
“那好,现在你继续观察屋里的情况,我现在往回走,到他的门外去,一旦里面发生了什么情况,你立刻通知我,我踢门进去。”许浩做了安排。
“好。”小海答应道。
……
屋里,在陆然的诚恳邀请下,黄得文已经走到了他的钢琴前,坐了下来。
只见他优雅的打开钢琴盖子,黑白的琴键,肃穆而安静。
“那我就弹奏一遍,你想要听的那首曲子。”
“好,很荣幸。”陆然端正了一下坐姿,以示尊重。
待黄得文的手,轻轻抚上了键盘,陆然这才注意到,所谓的音乐神童,从他的指尖,就可以看出一二。
他的手指纤细而修长,但却又似乎内蕴着一股韧劲,这是从小日夜苦练钢琴,留下的神韵。
黄得文正要开始,陆然忽然像想起了什么,开口道:“这首曲子,我知道你从没有公开演出过,也没有琴谱,除了听过的人,没有人知道它叫什么。所以我想先问一下,这首曲子,叫什么?”
黄得文闻言,微笑了一下,回道:“你听到的是什么,它就叫什么。而我叫它,‘时间的尽头’。”
“时间的尽头?好,洗耳恭听。”
说实在的,陆然对于音乐的欣赏,水平和普通的年轻人也差不太多,听的最多的就是流行歌曲,偶尔听一些悠扬抒情的钢琴曲或小提琴曲,那都是为了放松身心,听一听优美的旋律。
但是说到专业的音乐欣赏,他是达不到的。
所以,他并不是像他所说的那样,是一心来研究黄得文的音乐。
他倒是在来之前,搜到了一些关于黄得文的演出视频,但那都是一些中规中矩的钢琴名曲,陆然分辨不出好坏,只能表面地看出,黄得文的演奏水准,的确是很高的。
然而,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那些曲子,都不是他想要听到的那一首。
至于其他的方面,陆然并没有黄得文的专业,若要他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听过一遍曲子,就分辨出好坏来,还要听出这首曲子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陆然知道,他很可能是做不到的,他或许真的会在不知不觉中受了什么影响,而不自知。
好在,他事先已经让许浩藏好了录音设备。
但是录音并不是他此行的最主要的目的。
他的真正目的,还是需要听懂这首曲子。
所以,他还准备了一个后手。
今天出门的时候,他就一直戴着他的那副眼镜。
刚才黄得文在低头弹琴之前,看着陆然微微笑了一下。
陆然只能期待,眼镜能发挥作用。
很快的,随着黄得文修长手指的跳动,悠扬的音乐,缓缓地从钢琴里传出,瞬间充满了整个空阔的大厅。
霎时间,整个安静的大厅,就好像是一个诺大的音响,开始回荡起穿透身体的音乐。
此时的陆然,耳朵里充盈着低沉而缓慢的音符。
人,却好似已经不坐在沙发上了。
自从上一次绿皮本子教育他,要更深刻地去悟以后。
陆然就时不时地想起本子说的话。
本子曾经和他讨论过,每一种感觉,都是一个人感受这个世界的通道。
如果让一个人关注在自己的视觉上,让那个人跟随着自己的指示语,去想象某一种画面,那么,那个人所见的,就会脱离现实,进入到自己为自己营造的场景里。
同理,如果强化一个人的听觉,同时弱化其他的感觉,那么,他也会沉浸在自己所听见的声音里。
这是催眠会带来的效果。
然而,陆然觉得,他现在没有必要刻意地对黄得文进行催眠,因为对方已经沉浸在他自己的音乐里了。
黄得文的脑海里,贯穿着他自己弹奏的旋律,他的整个人,都在里面。
陆然觉得,这个时候,他需要做的,只是解读出,在音乐中,黄得文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他在经历什么?
或者更直观一点,如果能够看见,黄得文在想什么,那一切,就都可以一目了然了。
这就是陆然前一秒还在琢磨的事情。
而下一秒,他就发现,他已经不坐在那个柔软的沙发上了。
也就是说,他已经成功地连通了黄得文的意识。
此刻的他,既坐在沙发上,又不在沙发上,他已经到了黄得文的音乐世界里。
陆然向周围看了看,正打算仔细观察一下,忽然,他眼前被什么亮的东西闪了一下,不由得眨了眨眼。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只看到,眼前突然多了一个人的背影。
一个人背对着他,就站在他的面前。
那个人的个头不高,陆然可以看到他的头顶。
一头有些凌乱的短发,看着倒是挺有型的,更有型的,是他的穿着。
他穿着一件很古朴的米黄色的麻质衣服。
剪裁简单,却很有异域的风格。一件衣服,从上身,一直垂到了脚上。
这不是一个平时走在路上,会看到的穿衣风格。
这个颜色和质地,乍一看,有点像丧服,但是仔细一看,那丧服的款式是完全不同的,他的头上没有戴着白纱,全身上下也没有腰带,就像是一个宽大的袍子。
倒有点让人想起了在中东地区,或者非洲国家,某一些纪录片里,或许见过这样的服饰。
就在陆然向四周观望的时候,一阵风猛烈地从面前刮了过来,他眼前的那个人的头发被风刮得狂乱。
风里带着沙砾,空气里非常干燥。
“哪来的风?等等,这个人的头发……”
虽然面前的这个人,没有转过身来,但是陆然看着他的短发,越发觉得眼熟。
“黄得文?是黄得文吗?”陆然试探问道。
风沙刮得呜呜作响,但眼前的人,却始终没有转过身,也没有回答他。
陆然眯着眼睛,再次往四周看了看,发现这里的确不是平常人会走到的地方。
目光所及,都是泥土和风沙,一片黄。
看起来,这个地方,很是荒芜。
就在这时,黄得文突然迎着风沙,踩着一双麻布鞋,向前走去。(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五章 末日来临
逆着狂风,陆然跟在穿着奇怪袍子的黄得文身后,往前走着。
走着走着,陆然忽的惊觉,刚才还是赤热大亮的天空,骤然间就变得昏暗了下来。
而他前面的黄得文,也抬头看了看天,似乎和陆然感到了同样的困惑。
阳光褪去得毫无征兆,陆然感觉到了温度的骤降。
风越发的大了,刮在身上,不仅猛烈,而且越发地湿冷,就像一阵阵的寒流打在了身上,陆然只觉得浑身不舒服。
他往自己的身上看了看,才发现,他的身上,居然穿着一件和面前的黄得文同样的米黄色袍子。
这袍子还是比较挡风的,但是冷风一旦从袖子里灌进身体,就浑身一阵哆嗦,鸡皮疙瘩全都竖了起来。
黄得文还在往前走着,没有停下,似乎前方有一个明确的目的地,在等着他去。
陆然只得跟在他的身后。
随着两人一步步地艰难前行,周围的景象,渐渐也发生了一些变化。
原本荒无人烟的土地,慢慢地出现了些许建筑。
这些建筑,大多是一些用大石块搭建的堡垒型圆形建筑,有的搭得高一些,有的矮一些,但是在整个圆形建筑的某一侧,都有一个不用石块砌上的,类似门的地方,只用一块帘子遮挡。
“这里面应该是住着人的。”陆然心想。
“这里是一个岛,这是岛上的建筑。”冷不丁地,走在前面的黄得文,开口说话了。
而且,陆然能够听清他的话,大概是因为这一带有了建筑的遮挡以后,风速变得小了些,所以能够稍许听清彼此说话的声音。
看来,黄得文是正在向他介绍,他们所处的这个地方。
而与此同时,沿路上,也渐渐地开始出现了零星的行人,迎面走过来的,似乎是一个男人,但是陆然看不清晰,因为天色骤然变暗,互相之间都看不清长相。
只模糊看得出,走过来的男人,身材高大,穿着和黄得文同样的长袍。
他的手里举着一根火把,身后,还跟着其他的几个人。
那当头男子首先看见了黄得文,拿着火把往前晃动了两下,确定了是自己认得的人,然后走到了黄得文的面前,停下了脚步。
“得文,你回来了,这里已经变天了,别再往前走了,岛里很危险,我们准备离开了。”
“变天了?什么意思,怎么回事?”黄得文问道。
男子指了指天空,“你还看不出来吗?天色已经变了,你忘了吗?女巫说过的话,末日终于来了,今天的太阳落下以后,就不会再升起了。”
男子说得很慌张,似乎不想再在此地停留,恨不得现在就往前赶路,逃命去。
“可是,你们要去哪呢?”
“离开这座岛,在东方,有一个地方,是神灵为我们准备的避难所,在那里,可以躲过灾难的降临,我们要去那里。”
“你们知道那个地方的地址吗?”黄得文皱眉发问。
“我们不知道,没有地址,我们只有一个方向,得文,你快跟我们走吧,别再进去了。”
“可是,我的家人,还在里面,我不能……”
“来不及了,得文,你的家离这里还很远,这里离我们将要去的地方,也很远,等你找到家人,早就来不及了。末日,会把我们的家,全都吞没的!”
听出了高个子男人的意思,是要黄得文放弃回家,黄得文愤怒而坚持地说道:“不行,我不会放弃我的家人,要走,你们先走吧。”
男人摇了摇头,“那我先走了,愿神保佑你。”
说完,男人领着他身后的零星几个家眷,朝着黄得文和陆然相反的方向走去。
黄得文,仍旧没有回头,一个人颤颤悠悠地往前走去,陆然自然是继续跟着他,他走到了黄得文的旁边,问他道:“刚才那个男人是谁?”
“他是我的邻居,也是我父亲的好友,现在大难来临,他选择先离开,这我一点也不奇怪,他可以放弃我的父亲,但是我不可以,我要回家。”
“他说的世界末日是怎么回事,女巫是谁?”陆然接着问。
“女巫是神灵的代言人,她能沟通神灵的旨意,她能知道神界的事情,她负责把神界的事情,告诉我们。”
黄得文一边说着,一边又迎面看见一群人朝着这边跑了过来。
这些人无一不是神色慌张,惊恐异常。
“它来了,它来了。”其中一个脸上带褶的老人,恐慌地握住了黄得文的肩膀,颤抖着道:“你要去哪里,它已经来了,你还要到哪里去?”
黄得文镇定地看着他说:“我要回家。”
听到他的回答,老人脸上的褶皱因为惊讶,被睁大的眼睛拉得更长了,“什么?已经没有家了,大家都朝着东边去了,你也跟着我们走吧,别回家了。”
黄得文的面色有些为难,却仍然坚定地说:“我要找我的家人。”
“可怜的孩子,哦,你是从那个方向过来的吗?”老人抬手指了指黄得文背后的方向,问道:“我看到你和所有人的方向都是相反的,你是从东边来的?”
黄得文想了想,说:“或许是的,我和你们的方向是相反的。”
“那东边有什么?是我们的避难所吗?你看到了什么?”老人抓着黄得文的手,更加紧了。
黄得文回忆了一下,有些茫然地说:“那里没有什么,一片荒芜,我什么都没看见。”
“你说谎!”老人猛地放开了黄得文的手臂,非常不悦地道:“女巫是神选的代言人,她不可能说谎,她从来没有说过谎。她说末日来了,就真的来了,她说我们可以去东方寻找出路,就一定可以!”
老人的反应,就像一个被玷污了信仰的信徒一般,不再理会黄得文,决然地往前走了。
黄得文楞住了。
陆然同样哑口无言,他知道,黄得文没有撒谎。
呆住了的黄得文没有说话,也没有埋怨那个老人,他只是沉默着,过了一会,才又低着头,继续往前走。
陆然也沉默着,陪着他走。
又过了好一会儿,黄得文才开口道:“在这个岛上,有三个神灵同时存在:一个叫做灾难,一个叫做希望,还有一个,叫做时间。”
突然听到这样的话,陆然愣了两秒钟,随后,就被这句话吸引住了。
他几乎忘记了这里的坏天气,心里不禁冒出了一种特别的好奇来。(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六章 神灵
“三个神灵?”真是神奇,陆然觉得自己果然是来到了一个前所未见,前所未闻的异域国度。
“是的。”
“那,你们见过神灵吗?神是什么样的?”陆然好奇地问。
“不,没有人见过。”
这个答案让陆然不免有些失望,“你们都没有见过神,那你们都还很虔诚地相信,有这三位神的存在吗?”
“嗯,三位神,的确存在。它们是灾难之神,希望之神,和时间之神。这里的人民信奉的都是希望之神。”黄得文回答得很肯定。
“你们都不曾见过神灵,为何这样笃信?”
“因为有女巫。女巫说过的话,她的预言,无一例外,全都兑现了。女巫生活在这座岛上,最高的山上,在山里最隐秘处。
神界有了旨意,或者变化,她才会下山,把消息带给我们。
她同时也是我们人类的代言人,帮助我们和神灵调节和沟通。”黄得文娓娓解说道。
“原来是这样。”陆然能感觉到,黄得文说起他们信奉的神灵和这位神秘的女巫时,他的语气和神态,都是十分认真和崇敬的。
这让陆然也不禁尊敬起来,“你说,你们信奉的是希望之神,那,另外两个神呢?”
“我还是从头和你说吧。”黄得文一边说,一边自然地双手合十。
“在很早很早以前,在我们的祖先还活着的时候,第一位女巫,就开通了天眼,看见了三位神灵。
但是她始终无法描述,神灵的模样。
她告诉我们,神是自然,是法则,是力量。
它们远在天边,又近在咫尺。
最开始,每一位神灵,都有人信奉。
可是后来,人们发现,灾难之神,总是时不时地给我们的土地带来灾难,人民不堪其扰。它的信徒们,于是跪地求饶,祭献供品,可是,后来人们渐渐发现,无论人们怎样讨好这位神灵,它都不曾降下一点点的怜悯。
相反地,看到人类如此懦弱的样子,却助长了它欺凌人类的乐趣和气焰。
灾难,变得更加频繁了。
大地上,时常会爆发洪水,干旱。
颗粒无收的时候,人们只能活活地饿死。
人们对神越恐惧,它就玩得越过火,同时,因为我们的恐惧,它还可以得到更多的供品。
于是,人们渐渐意识到,这变成了一个恶性循环。它越来越成为了人们的噩梦,而神自己却有越来越多的享受,越发地贪婪。
这个时候,人们终于认识到,灾难之神,虽然有力量,却不是我们应该跪拜和屈服的对象。因为它从来不因为我们的虔诚和弱小而怜悯我们半分。
而就在这个时候,另一些信奉希望之神的人,却发现,他们的神灵,则显得慈悲了许多。
信仰希望之神的人,也和其他信徒一样,对着他们心中的神,日夜祈祷,进献供品。
他们发现,在一场又一场的灾难中,能够存活下来,还能够生活得更好的人,往往是那些信奉希望之神的人。
人们渐渐地发现了这位神的好来。
于是,原先跪拜灾难之神的人,全都慢慢地转向了信仰这位帮助人们生活得更好的希望之神。
信仰灾难之神的人已经变得很少,后来大家口头上说神的时候,指的就是希望之神,这成了一件约定俗成的事。
然而,这种情况终于触怒了灾难之神。
它发现畏惧自己,相信自己的人越来越少了,这让它很是不满。
它发怒了,发誓要打败希望之神,让世界末日来临,让人类彻底地被灾难掩埋。
哦,我的神啊,请保佑我们。”
黄得文说着说着,不禁双手合十地祈祷了起来。
“所以说,希望之神已经被灾难之神打败了吗?”听他说到这里,陆然看着一众从他们身边逃难的路人,小心地问了一个,当下他最关心的问题。
黄得文茫然地看着前方,喃喃自语道:“这么看来,是这样的了。”表情有些绝望。
信仰的神灵倒下,人民失去庇护,家园即将毁灭。
陆然不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可以说些什么来安慰身边的这个男孩。
“那,时间之神呢?你刚才好像没有提到祂。”陆然想到了这个。
“哦,时间之神,对的。这也是女巫告诉我们的,我们有三位神灵,说它掌管着时间,保持时空的一个平衡。”
“这样啊,听上去好像很厉害。”陆然琢磨着,觉得挺有意思。
说到这个时间之神,黄得文笑了笑说:“嗯,刚开始,我们也是这样认为的。
和另外两位神灵一样,起初,也有一批信徒信奉了时间之神。
他们赞美祂,歌颂祂,也为祂进献供品。
可是,人们发现,这位神,祂从来没有显示出过特别的神迹,既没有帮人驱邪避祸,也没有像灾难之神那样,降下灾难,让人恐惧。
向祂祈祷的人,有些希望时间过得慢些,好让现在快乐富足的生活,享受得更加长久一点,而另一些人,则祈盼时间能快快过去,好让自己目前正在经受的苦难,能够更短暂一些。
然而,无论是希望快一些,还是慢一些的人,都没有一个曾经得偿所愿。
时间依然按照它自己的规则,维持着每一个人的时间。在时间面前,每一个人都是平等的。渐渐地,向祂祈祷的人,也变少了。
他们不再相信,信仰时间之神,能给自己的生活带来什么变化。
人们甚至因此而怀疑,是不是第一代女巫说错了,亦或是,时隔太久,所以以讹传讹,出现了谣言和误传。
其实并不存在一位时间之神?
没有人能给出确切的答案,没有人见过祂,也没有人感受过祂。
祂就像空气。
是这三个神里,存在感最弱的一位了。”
连黄得文这样虔诚的信徒,都会把这位神比喻成空气,还直言不讳地说,祂是存在感最弱的一位。
只能说,祂的存在感,真的很弱……
“这么说来,虽然你们有三位神灵,但你们真正信奉的,就只有希望之神一位了。”陆然明白了黄得文的意思。
“是的,灾难之神,对我们来说,就是一个魔鬼,它现在要吞噬掉我们了。”黄得文苦恼地说道。
“那你们的希望之神,留给你们的避难所究竟在哪里,你知道吗?”(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七章 动怒
听到这个问题,黄得文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儿,才慢慢道:
“在这之前,女巫就曾经透露过担心。
她告诉我们,灾难之神正在和希望之神对抗和斗争。
但是她不知道谁会胜利。
当时,人们听到了这个消息,都纷纷表示,要与自己信仰的神灵同呼吸共命运,要坚守在这片土地上日夜祈祷,希望能给予希望之神更多的力量。
但就在神灵激烈作战的时候,女巫又告诉了人们一则消息。
他们敬爱的希望之神,给战争的结果留了一个后路,那就是,它为人类准备了避难所。
神爱护自己的信徒和子民,祂已经想好了,如果祂战斗失败,祂能够给予人类最后的礼物,就是一个希望。
传说中,避难所在陆地的东方,在那里,灾难之神看不到人类。
也就是说,只要找到了那个地方,躲进了那个地方,灾难之神就算路过了那里,也看不见,就好像那里有什么东西,能够隔绝灾难之神的视线。”
“这么神奇?”听黄得文介绍到这里,陆然又禁不住惊奇地叹道,“那这个地方具体在哪里,女巫没有说吗?”
“嗯,女巫并没有告诉世人,地点在哪里,即便众人追问,她也只是说,神没有告诉过她具体的地点,没有人知道地点。所以,大家只能往东方逃难,却没有目的地。”
“那,你真的不打算和他们一起逃吗?”陆然略带忧色地看着身边的小男孩。
“嗯,你一直跟着我的,你知道,我想要去哪里。”黄得文转过头,镇定地回答了陆然。
这一刻,陆然对上了黄得文的眼神,只觉得,他不再像一个仅有十五岁的男孩。
他的勇气和淡然,就像陆然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表现出了超出他年龄本身的素质。
“啊~~~”就在此时,忽然,远远地,陆然听见了一个尖叫的声音。
黄得文几乎和他同时望去。
他显然也听到了那个声音。
然而,那个声音,很快就消失在了远方,取而代之的,是一群人慌乱的呼叫。
只见有一群人一边哭喊着,一边朝着四周跑开来,而在他们原来站的地方,耸然出现了一股高大细长的龙卷风,它快速地旋转着,从地面一直连接到天上。
隐约可见,有一个人影,就在这股风暴里面,被旋转得越来越高,越来越高。
刚才还在惊恐的尖叫和呼救,然而片刻之后,他被卷上了高空,没有了叫声,没有了知觉。
四周的人,有的一边奔跑,一边对着这股飓风大声嘶吼,想要救他,却又无力。
还有的人,吓得立刻朝着别处跑得远远的。
就在众人四散逃窜的时候,强劲的飓风突然拉扯着那个被风卷起的男子,把他旋转得越来越快,突然,伴随着一个猛烈的撕拉声,他的身体在瞬间被撕裂成了两半。
鲜血从腰间的断处喷涌出来,随着旋转的风向,洒向了地上,四周的大地,刹那间下起了血雨。
而周围的众人,身上也被洒上了星星点点的血迹。
这一幕,吓坏了所有在场的人,大家纷纷哭喊:“灾难来了,灾难来了!”
一阵阵此起彼伏的惊叫和哭声,众人四下逃窜,恐慌开始蔓延。
恐惧袭来,人们一下子没了方向,乱了阵脚,互相推开彼此,往前逃跑,方向相反的人,就撞在了一起,方向相同的人,则互相推搡,还出现了踩踏。
“大家冷静一下,冷静一下!”
这个时候,黄得文走上前去,抬起手来,试图安抚受到了惊吓的众人。
“灾难之神要降临了,你们更应该团结起来,这样才能够更安全地到达你们的目的地。”他高声地呼吁道。
“你不怕灾难吗?快跑吧。”
人群中,有一个妇女过来劝他道。
“我不怕。”
黄得文的态度,依然勇敢而坦然。
到了这个时候,他还能够如此泰然,这是陆然没有料想到的,他心里隐隐地生出了一种佩服。
那位妇人也被他的话语说动了几分,停下了脚步。
“是谁说不怕我的?”陡然间,天地中,出现了一个很浑厚的声音。
这个声音十分低沉,却震动得让人耳膜疼痛,空气也为之颤动。
“是我。”
黄得文鼓起勇气,回答道。
他知道,这个声音,不是出自于任何一个人类之口,也不是任何一种动物发出的,这是神的声音。
灾难之神来了。
祂就在自己的身边,祂听到了自己说的话。
祂发声了。
所有人都知道,黄得文恐怕要危险了。
那位妇人皱着眉头,抿着嘴唇,带着满腔的仇恨,恨不能站在神灵的面前,破口大骂,然而,想起自己那还未成年的孩子仍在逃难,她只能隐忍地看了看面前的黄得文,最后无奈,转过头,仓皇地跑了。
这个时候,原来哭喊尖叫的人群,已经差不多都逃远。
除了刚才在惊慌中,因为互相踩踏而留下的伤者和不幸受伤过重而咽了气的尸体外,只剩下黄得文和陆然二人还笔直地站着。
空气里弥漫着鲜血的气味和危险的信号。
“人类,你不害怕我?”那个低沉的声音,距离黄得文更近了一些。
“是。”黄得文仍然坚定。
说完,那个低沉的声音猛的变成了一声长长的咆哮。
这声咆哮,听上去像“呜”,又像“啊”,很难形容,不是人类会发出的声响,比刚才说话的时候,更加低沉了。
陆然的耳膜感觉更加疼痛,他感觉这声低沉的巨响,除了耳朵可以听见的频率范围以外,应该还有很大一部分超出了人类听觉的频率范围。
这种强度的声音,持续下去,足以把人的耳膜震破。
连周围的空气都能感觉到明显的振动,远处地上的石头和沙砾开始自动地滚动了起来。
风沙飞扬,对着黄得文和陆然扑面而来,即便两人下意识地抬手,低头,弯腰,转身,但是,仍然吃了一大口的沙子。
他们的脸上,身上,头发上,全都沾满了黄沙。
一股狂风过后,陆然重新直起腰,站了起来,他下意识地在胸口和额头上比划了一个十字架,祈祷神灵的保佑,虽然他现在已经分辨不清,在这个异界大陆应该祈祷的是哪一位神,比划哪种手势。
但很显然,面前的这位神,动怒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八章 威慑
大风在耳边呼啸着。
陆然和黄得文都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捂住了耳朵,就可以躲过我了吗?”
那个声音清晰地出现在了陆然的耳畔,显然,捂住耳朵是无法隔绝神的声音的。
它能透过人的耳朵,把声音直接传递到大脑里面。
陆然觉得不能再这么傻站着了,他拉起黄得文,就往前跑去。
黄得文还没有反应过来,脚下一个趔趄,摔倒在了地上。
陆然要过去扶他,却只见眼前的地面,忽然裂开了一条缝隙。
这条缝隙朝着两头,越裂越大,越拉越长,随着大地的开裂,他们的脚下都开始晃动了起来。
陆然努力保持着身体的平衡,却很难站稳。
他和黄得文的距离也越来越大,眼看着,他们面前,就要形成一条沟壑了。
陆然当即猛地一跃,跳过了那条不断变大的黑色裂缝,踩在了黄得文脚下的那片陆地上。
他用最快的速度,扶起倒地的黄得文,对他说道:“快跑,这个地方不能呆了。”
话没说完,陆然拉着黄得文就往前继续奔跑。
他以最快的速度,朝着前方大地还没有裂开的地方跑去。
而在他们身后,又传来了阵阵的尖叫和哀嚎。
那些来不及逃远的人们,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掉进了这条突然裂开的沟壑里。
地面上的人们,看着身边陷落大地缝隙的至亲,却只能趴在地上,试图伸手去拉,然而,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开裂的地缝越来越大,而不幸掉落的人们,则不断地往下坠落,就像掉下一片悬崖,呼救无门,最后坠入深渊。
惨叫声不绝于耳。
陆然想回头,却根本无法停下脚步。
他要救自己,也要救身边的这个男孩,他已经无暇顾及其他。
被他拉着往前的黄得文,却回过头去,看了一眼。
“大地要合上了!”
黄得文大喊了一声。
陆然仍旧没有回头,他听见了黄得文的声音。
大地又要合上了?是要恢复了吗?
然而,黄得文的语气里,丝毫听不出大地要恢复的高兴语气,反而更加地着急了。
“怎么了?”陆然问道,脚下还在努力地加速。
“刚才有许多人掉进了地缝里,如果这个时候,大地合上的话,他们都会被活活地夹死在缝隙里的!”
听上去着实残忍。
陆然咬着牙,心里也十分不忍,可是,他现在除了能够带着黄得文逃命,似乎什么也做不了。
果然,随着大地再一次慢慢合上的时候,身后又响起了人们的惨叫声,这一次的叫声比之前几次,都更加地凄惨。
陆然仿佛能听见,他们的骨骼,被慢慢挤压,碾碎的声响。
“不,快停下!”
黄得文再次发出了叫喊。
他一边叫着,一边挣开了被陆然抓紧的手。
停下来,转身,朝着背后大声地呐喊。
“快停下来!”
他想要阻止可怕的灾难,他想要反抗。
陆然也只得停下,喘着粗气,他这才发觉,刚才用尽力气奔跑,现在已经快要虚脱了。
终于,在黄得文呐喊到第三声的时候。
大地的振动停了下来,不再继续往中间合上,也不再往两边裂开。
“你是在求我吗?”
那个低沉的声音,再一次地响起,带着威慑地问道。
黄得文咬着嘴唇,内心在挣扎。
停顿了许久,他缓缓地开口:“我是……”
可是,还没有等他把话说完,那个低沉的声音就带着怒气,又一次大声地呵道:
“你还是不肯求我!你在犹豫,你没有从心底怕我,你还是没有从心底里敬畏我。”
灾难之神的语速缓慢,一句话说下来,情绪激动而愤怒,还带着粗重的喘息。
看来祂被黄得文气得够呛。
祂现在想做的已经不是杀死这个让祂生气的小男孩,而是要让他诚心地敬畏和服从自己。
这正是灾难之神最为看重的事情,也正是因为这个,它才要对另一位神,发起战争。
“就是因为你,就是因为有你这样的人类存在,我才没有了自己的信徒。可恶的人类……”
陆然能感觉到,这位神已经对黄得文咬牙切齿,怒不可遏了。
他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只能下意识地站在了黄得文的身边。
然而,低沉的声音说到这里,却停了下来。
一下子,天地之间,仿佛沉寂了。
这个时候,没有一个人说话,就连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人类,你以为我会杀了你吗?”空气里,又缓缓地传出了灾难之神的声音,然而这一次,他的语气淡定平稳了许多。
它似乎已经想好了能够对付这个心头之恨的计划,字眼里透露出胸有成竹的骄傲来。
“不,我不会杀你。现在的我,比过去,更了解人类的想法。死亡,不会让你们真正地服从,这不是你们最深的恐惧。
对于你而言,男孩,你现在最在意的事情,是你家人的生死。”
陆然几乎从它的话语,听出了得意的笑意。
“他们的死亡,才是你的恐惧!”
灾难之神最后一句话大声地说出来,近乎像是一个宣告。
黄得文一直咬牙听着它的话,直到听到最后这句,他的瞳孔,一下子涨大了许多。
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陆然观察着他,看来,这一次真的危险了,那个灾难之神说到点上了。
这的确是现在黄得文最在意的东西。
陆然担心,黄得文会于此刻,做出什么冲动的不利行为,更担心灾难之神下一步,要采取什么可怕的行动。
没有更多的办法,陆然二话不说,他拉着黄得文,继续朝前奔跑了起来。
“没有办法了,逃吧。”陆然劝告着黄得文。
黄得文低着头,没有说话,任由陆然拉着往前跑。
“哈哈哈……让我们来比比看,谁先更快一步,找到你的家人吧!”
灾难之神大声地笑道。
同时,大地重新开始振动,而这一次,比之前的振动,波及得更为广阔。
地面上,不止出现了一条裂缝,而是慢慢地,出现了无数一条条细小的龟裂。(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九章 父亲
在陆然和黄得文的身后。
大地上,各处都开始慢慢地干裂开来。
一处处细小的裂缝,随着振动幅度的增加,越裂越大。
终于,地面各处都开始碎裂开。
就像是一座即将要爆发的火山,大地底下蕴藏着可怕的力量。
这股力量,不断地积蓄。
终于,在一个瞬间,那股力量冲破了地面。
所有裂开的地缝,全都炸裂开来。
远处的石头房屋,轰然倒塌,那些大的石块甚至迸裂开来,飞出好几丈远。
紧接着,是原本平坦的地面,因为振动和爆裂,变成了一簇簇乱石林立的混乱场面。
这些石头还在不断往外冒出,翻滚,碎裂,直至一整片的陆地,越发地破碎,崩坏。
这股崩坏的力量,所到之处,周围的一切事物,房屋,树木,鸟兽,无不被摧毁。
而渺小的人类,在灾难面前,更是弱小。
地面上,一片狼藉,血流成河。
这股力量,从陆然他们的身后,一路往前,追赶着拼命奔跑的两人。
陆然的额上,身上,都已经跑出了汗水:“它要追上来了。”
陆然转头一看,那股破坏性的、摧毁一切的力量,正在背后,慢慢朝着他们靠近过来。
黄得文却没有转头,树木就在他的身边连根拔起,土地和砂石就在眼前翻飞。
然而,他都没有转头。
只是,在麻木地奔跑了一段路途之后,他说出了第一句话:“不行,不能让祂先到我的家。”
黄得文终于从刚才灾难之神的威慑中,反应了过来。
灾难之神的确戳中了他的要害,他一时不知如何回应和反抗。
但是,即便他的力量再弱小,对方的力量再强大,他也要阻止对方。
黄得文的脑海里,并没有想出合理可行的方法。
局势太过危急,他只有一个本能的反应:阻止祂。
“阻止祂?可是……”陆然转头看向身边的黄得文,他的眉宇间,神态更加地坚定了,比先前的任何一次都要坚定,“祂知道你的家人在哪里对吗?我们怎么阻止它?”
陆然问了普通人都会担忧的问题。
而黄得文则好像什么都不考虑,只是一个劲地说,要赶回家,要阻止祂。
他没有在考虑。
他已经没法思考了。
在家人的安危面前,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他回家的决心。
“好。”陆然没有再多说什么,他知道,这一路无论是生是死,是否成功,男孩都不会回头。
黄得文开始奋力地往前奔跑,陆然跟在他的身边。
他的眼神变得决然,没有犹豫。
大地就在他们的脚后跟碎裂,坍塌。
他们不能回头,只能闭着眼睛,往前冲。
世界,在他们的身后,毁灭。
“你家在哪里啊?”
跑了许久,陆然的体力,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
这大概是他长这么大,最奋力的一次长跑,而且不知道终点在哪里。
黄得文还在咬着牙冲。
“前面!”
黄得文伸出手指,朝着前方左侧指去。
陆然随着他手指的方向。
远远地,他的视线里,竟然出现了一片宽阔的水面。
他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
“大海?”
“不是大海,那是一片湖泊。湖的前面,就是我的家。”
陆然没想到,在这么干旱的一片陆地上,还会有这么一片广阔的水域。
这真是漫天黄沙之下的一股清泉,是这片旱地的世外桃源。
“你的家,住在那里?真是好地方。”陆然感叹。
“是的,我家在一个美好的地方。”黄得文用肯定的语气道。
眼看着,二人离他的家,越来越近。
黄得文举起双手,放在嘴边,做出喇叭的模样,对着前方大喊起来:“大家快走,快走!灾难来了!”
不知道他的警告,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灾难来临得太快,周围的一些居民,甚至还来不及反应,自家的房屋就在一阵狂风之下,倒塌破碎了。
人人都在风中,瑟瑟发抖,开始逃命。
终于,黄得文抬眼看见了自家的房子。
“爸,妈!”
黄得文冲着远处喊着,想让房子里的人听见他的叫声。
然而,周围奔逃的人们,没有一位,是他熟悉的脸孔。
爸妈,还没有听到动静吗?为什么不出来?
黄得文的心里,有些着急,狂风很快就要席卷到他的家,边上的邻居都已经逃走了。
就在这时,在黄得文的眼前,跑出了一位他认得的邻居。
他连忙上前,抓住了这位邻居大叔的手臂,急切地问道:“叔叔,你看到我的爸爸妈妈了吗?他们在里面吗?”
“哎,你母亲早走啦,她不在里面,她朝着东方去了,她去找避难所啦。”
母亲已经走了?
“那我父亲呢?”黄得文拉着大叔,接着问。
“你的父亲?我没看见他。”说完,那位大叔就自顾自地挣脱了黄得文的拉扯,跑了。
“得文。”
眼看着,邻居大叔走了,黄得文赶紧朝着家门快步走去。
却听见屋里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父亲,是父亲的声音。
是父亲在叫我。
这个时候,黄得文已经距离自己的家门,很近了,而陆然紧随其后,跟了上来。
“你果然在家里,爸爸。快出来吧,我们快走吧。”
黄得文朝着石头门洞里面喊着。
“我当然在家里,我在等你。”
随着声音,一个人影从那扇石头门框里,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头发有些卷曲,皮肤有些松弛的中年男人,笑容和蔼。
他微笑地看着门外,自己的儿子。
就像在一个普通的日子里,出来晒晒太阳的普通人,他的脸上,没有一丝对于危险的紧张和恐惧。
“爸爸,我们快走吧。”
知道父亲,原来一直在这里等待自己,黄得文突然心里动容,他没有察觉,自己的眼角,滑落了一滴热的眼泪。
他缓缓地放慢了脚步,走过去,拉住了父亲的手,希望他跟着自己走。
“得文,你知道的,我走不了了,神想要我死亡,只要我从这里走出一步,湖泊里的水,就会翻涌上来,把这片陆地淹没。
我们都会丧命。神想要带走一个人,无论如何,祂都会做到的。”
黄得文的父亲说着,指了指身后的那一片美丽湖泊。(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章 时间
“那,那怎么办?”
听到父亲的理由,黄得文,一时也没了主意。
“得文,你不想到家里来坐坐吗?”
这位父亲仍旧保持着风度,没有表露出慌张。
他的邀请听上去,和周围的环境,和正在发生的危局,完全是格格不入的。
这个邀请,听着,就是一个出来晒太阳的父亲,无意间看见了门外玩耍的孩子,于是叫孩子回家吃饭。
这和不远处那些被狂风卷起的泥土和石块,像是两个互不相干的世界。
黄得文就像在过去的任何一天一样,任由父亲牵着手,往屋里走去。
“这是我的朋友。”黄得文向父亲介绍了身边的陆然。
黄父点了点头,很自然地,也让陆然进屋了。
紧跟在黄得文身后,一走进黄得文的家,陆然就被屋里别致的材质和风格所吸引住了。
屋里点着柔和的灯光。
大多数的家具是由石块切割而成的,总体是以白色的基调为主,简洁而温馨。
然而,除了普通的白色的石块以外,一些器具和摆设,却也有其他颜色点缀,还有的,反射着晶亮的光芒。
这些别致的装饰物里,包含了各式各样的石材制作的物品,包括大理石,鹅卵石,石英石,还有一些陆然不认得的石料。
进了屋子,最为显眼的,还不是这些精致的摆设和家俬。
而是在屋子中间摆放的一张长方形的大餐桌,餐桌上,清楚地摆放着三套餐具,有刀和叉,还有一块烤熟的牛肉,桌子的正中央点着一支白色蜡烛。
看得出,这家人平日里,进餐讲究,规整而干净。
陆然呆立在那里,看着这屋里的一切,他近乎要忘记屋外正在发生什么。
比陆然更加意外的,却是他身边的黄得文。
看着桌上正热乎的食物,还有刚点上的蜡烛,他看得出,这是父亲刚刚做好的晚饭。
但是,黄得文并没有往日准备吃晚饭的快乐心情,他不解地说道:“父亲,我很想吃您做的晚餐,可是,现在不是时候啊。”
“想吃,就坐下来吧。”没想到,黄父说的话,依旧是那样地叫人意外。
“父亲……”黄得文忧虑地看着父亲,但他父亲已经走上前,坐了下来。
黄得文无奈,也只得听从他父亲的,带着陆然,坐在了桌旁。
“我知道,你会回来找我,所以为你做好了晚饭。”黄父看着黄得文,略带解释的说道。
黄得文听着,感到非常地迷惑,从他今天第一眼看见父亲的时候,就一直感觉很迷惑。
“父亲,您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知道我会回来,知道神想要你……”
灾难之神想要父亲的性命,黄得文没有说完。
“这些是女巫告诉我的。
她说,她已经没有力量再帮助大家阻止这场灾难了。
她用尽了最后一点能量,预知到了这件事,第一时间通知了我。”黄父讲述了缘由。
“那您为什么不快点逃走呢?”黄得文急着追问。
“得文,神能够决定人的性命,他们有这种能力,不是所有人都能躲过生命中的灾难的。
这是命,知道吗?
况且,女巫还预言了,你会回来找我。我能在这里等你,还见到了你,这不是很好吗?”
黄父伸出一只手,抚摸在黄得文沾满了灰尘的头发上。
黄得文原本因为焦急而来不及动容的心情,此刻有一种暖流从心底涌起,蔓延到了他的双眼,眼角有了一点湿热,溢满地流淌了出来。
“可是父亲,母亲呢,她为什么没有留在这个家里,没有陪在你的身边?”
“得文,这是我一个人的命运,我不想连累任何人,我理解她的选择。
这件事也不是你的错,知道吗?
这是注定的,由我一个人来承担。
我很感激你,也感激我的命运,让我在最后的时刻,还看见了你。”
“不,父亲,我们还有时间,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吧,一定有别的办法。”黄得文更加着急了。
看着着急的黄得文,黄父微笑着,关爱地看着他,说道:“别担心我,除了这些预言,女巫还给我出过一个主意。
她说现在希望之神打不过灾难,但是,还有一个神灵,仍然置身事外,那就是时间之神。
祂已经被人们遗忘,如果我能诚心地信奉它,我就是它唯一的信徒。
祂或许会帮助我。
事实上,我也的确这么做了。
我祈求时间之神的启示。
祂告诉我,祂可以运用自己的力量,停止这一切,停止战争。”
“真的吗?祂可以吗?”黄得文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父亲。
黄父点点头,说:“祂从来都没有改变过自己的规则,没有改变过时间的运转,所以人们感觉不到祂的力量。
但是现在,祂犹豫了。
祂从来没有看到过希望之神被灾难之神,打得如此吃力和狼狈。
一直作为旁观者的祂,也在思考,这一次,是否要动用自己的力量。
我越深入地了解这一位神,心里就越发地敬重祂。
时间之神,之所以一直都不曾显示过神迹,并不是因为祂没有力量,而是因为,祂知道自己的力量,足以改变一切。
所以才尤其地慎重。
祂是神,祂可以改变任何事物的时间,你能想像吗?那是什么样的力量?”
黄得文怔怔地看着父亲。
“祂可以暂停时间,让战争就此停止,祂也可以改变任何一个事物的时间。这只是祂弹指一挥间的事情。
祂也不忍看到灾难把一切都摧毁,但是祂仍旧犹豫,祂从来没有动用自己的力量,改变过这个世界,这是祂的准则。
我不想为难这位神,我也左右不了祂的决定。
我只求祂,有没有方法可以拯救我。
祂说,世人都以为能够活着,是最美好的事情。
然而,对于神而言,拥有无限的时间,才是最美好的事。
生命的长短,对祂而言,都只是转瞬即逝。
虽然我很可能无法再继续活着了,但是,祂能给予我无限的时间。”
陆然听到这里,感觉头有些晕,不太明白,他开口问道:“可是,如果您无法活着了,而神也没打算救你的话,祂怎么能够给予你无限的时间呢?”(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一章 生死的意义
听到这个问题,黄父第二次将目光投向了陆然。
他的眼神依旧和蔼。
“孩子们,你们对于生的了解都是有限的。
生,是一个过程,它不是一个简单美好的永恒状态。
我们的生活,不会永远都充满了希望。
它是一个不断经历灾难,苦痛,希望,再到成长的过程。
而在神的眼里,这就是一个不断重复,循环往复的过程。
看看外面那些受苦的人们,这就是我们人类注定的命运,经历一次又一次的灾难,寻找那心中死灰复燃的希望,克服所有的阻碍,再一次存活下来。
人们以为自己克服了什么,征服了什么,殊不知,他们只是在一个循环里,从来没有逃脱。”
黄父说到这里,喝了一口餐盘边上杯子里的果汁。
他的话,让陆然陷入了思考。
放下果汁,黄父继续说道:“在生之外,虽然看似什么都没有了。
然而,在生之外的时间,才是漫长而永恒的。
也只有在生之外,才能够拥有无限的时间。”
黄父的一番话,貌似回答了陆然的疑问,但是在几句话之间,陆然还没有完全地明白过来。
黄得文也同样迷惑地看着他父亲:“我还是不太明白。”
黄父又摸了摸他的脸颊说:“存在在时间里,有很多种形式。不是只有活着这一种。活着,有活着的好,不活着,也有不活的好处。
起码,我能真正地摆脱,人生苦痛的死循环。”
黄父正说着,突然,陆然感到地上开始振动。
祂来了吗?
陆然立刻警惕地站了起来。
他刚站起身,就看到桌子、凳子、餐具等,全都震颤得抖动了起来。
再看眼前的黄父,只见他仍旧坐在椅子上,十分地镇定。
但在正对着他的头顶上的一处屋顶,掉落下了许多细小的石块和沙粒,正落在他的餐盘上。
黄得文也站了起来,他试图去拉父亲的胳膊:“父亲,快走吧。”
然而,黄父只是抬头,对着黄得文笑了笑,说:“我就在这里。”
黄父的话音刚落,突然,就见天花板上的一块大石头,脱离了屋顶,直直地就朝着黄父的脑袋,砸落了下来!
“不!”
黄得文大叫一声,冲到父亲的身边,要把他拉走。
那一瞬间,陆然也伸出手要去抓黄父,两个年轻人的脸上,都睁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想要快一些,再快一些,就可以救下他。
没有人想到,才刚开始有些震颤的房子,怎么会毫无预兆地,从天花板上就掉下了一块石头,还刚好正中黄父的上方。
那危机的瞬间,在陆然和黄得文加速的心跳和呼吸的对比之下,时间仿佛放慢了镜头流动的速度。
眼看着,黄父就在眼前,近在咫尺,然而,陆然和黄得文动作的速度,却始终无法再快一点。
时间在这一刻,仍旧遵循着它的规则。
相同时间里,各个物体的速度是相对的,虽然陆然两人的反应速度,已经很快,然而,相比起那石块掉落的速度,似乎,还是有些力不从心。
陆然眼睁睁地看着那块石头,触碰到了黄父的头顶。
只听见黄得文的那一声喊叫,才刚刚传入他的耳际。
一切,好似都已经来不及。
只见鲜血,就要从黄父的头上,迸射出来。
却在这个时候,陆然和黄得文看见,那块即将触碰到黄父头顶的石头,忽然就消失不见了。
他们全都愣了。
陆然呆呆地站在那里,揉了揉眼睛,再定睛一看,确定了那块石头,的确是消失不见了,并没有砸得黄父血光四溅,也没有让他就此倒地不起。
相反,黄父依然坐在那里,朝着黄得文,微笑和蔼。
下一秒,黄得文才反应了过来,父亲还好好的,他于是走上前,想要拥抱自己的父亲。
可是,就在他上前拥抱父亲的时候,他张开的双臂,却大大地扑了一个空。
他的左手和右手,互相交叉,抱住的,却是他自己的身体。
黄得文一个踉跄,差点往前摔倒下去。
陆然在他背后,一把扶住了他。
黄得文站稳了以后,慢慢地走到了父亲的面前,伸出手来,想要触摸一下父亲的肩膀。
他父亲的肩膀看着,明明就在他的眼前。
可是,当黄得文的手,伸到他父亲肩膀的时候,却像是摸着空气,什么都摸不到,是空的。
黄得文心里一惊,手像是触电了似的,立马抽了回来。
随后,他又伸出了自己的双手,同时触碰在他父亲的身体上,依然是虚空。
他没有产生任何实在的触感,这着实让他感到了惊吓。
“怎么了,父亲?你的身体怎么了?”
黄得文着急地问道。
“得文,不要害怕。我的身体,已经消亡了,我已经死了。”黄父微笑着,像是在说别人一样,表情中仍然带着一种和蔼。
“死、死了?不,你没死!你还好好地,你没有死!”
对于黄父突然间说他已经死亡的事实,显然,黄得文是难以接受的。
“你没有死!”
黄得文越说越着急了。
“得文,我说过了,存在,不止有活着这一种形式。我已经死了,但是我仍然存在在时间里。
虽然,你触碰不到我,但是你可以感受得到我。”
黄父说着,伸出手来,抚摸向黄得文的右手。
这一刻,黄得文突然升起了一种很奇异的感觉。
父亲的手,虽然看上去,是在抚摸他,但是,他感觉不到真实的触感,和刚才一样,好像是空气,什么感觉都没有。
但是,即便是这样,他仍旧试着去仔细地感受父亲的抚摸。
“我感觉到了,父亲,我感觉到了!”过了一会儿,黄得文忽然就兴奋地叫了起来。
陆然只是站在一旁看着,他还不太清楚,黄得文感受到了什么。
“父亲!”黄得文亲切地叫唤着自己的父亲,抬手抹了一把眼泪。
他开始的确是什么感觉都没有,但是,随着他父亲的手掌搭在他手上好一会儿,他就感觉到了自己的手背,稍稍地,有了一点温热的感受。
他不知道这是他的错觉,还是父亲的体温,也不知道是应该高兴,还是悲伤。
“得文,别哭。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这是最好的结局。”(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二章 静止
“可是,可是我触摸不到你了……”
“你会慢慢习惯的,得文。确切地来说,我们现在是两种存在的形式,是在两个时空里面。所以你会触碰不到我,这很正常。
但是,我就在这里,你能感觉得到我,不是吗?”
黄父微笑地反问了一句,然后抬手示意二人重新坐下。
黄得文和陆然缓缓地走回餐桌的位置上,再次坐了下来,神色里依然有些迷茫。
“这就是我说的,时间之神送给我的礼物,无限的时间,亲爱的。
神说,祂不能够改变所有人的时间,那会彻底地改变时空的规则。
但是,祂能够改变我一个人的时间。
祂说,活着不是最恒久和幸福的事情,死了,也未必需要逃避。
但是,祂有着能够超脱两者的存在方法。
那就是存在在永恒的时间里。
祂问我是否接受。
起初,我也不太明白祂的意思。我请示祂对我说得明白一些。
祂告诉我说,祂可以让我的时间停止,永远地停止在死去的那一刻。
只要我选择一个,想要永远呆在那里的地方,那么,在我死去的那一刻,就永远不能离开,不再生,也不再灭。
我说,我要回到家里来,除了这里,别无他求。
我要在这里等你,我要和你这么一起坐着,然后,就此停留在这个美好的片刻里。
片刻即永恒。
我活在这个片刻里,所以我哪里也不能去。我也活在永恒里,所以我不生不灭,不用再经历人生的苦痛挣扎。
这是辨证的,得文。”
黄得文在努力地试图去理解他父亲所说的逻辑,同时,又为父亲话中的温柔,深受感动。
“父亲……”他伸出手来,抚摸着父亲那双根本触摸不到的双手。
而陆然则坐在一旁,对黄父说的这一套时间的逻辑,陷入了思考。
“这不是很好吗?得文,我永远都在这里,就在这个家里,无需再经受痛苦,从此就是安静平和的生活,直到永远。”
“那我可以,就这样和您一起,生活到永远吗?”黄得文看着父亲,眼里满是眷恋。
黄父仍旧微笑着,却对着他,摇了摇头,说:“得文,我们现在,是以不同的形式存在着的。我们在不同的时空里。
你还能看见我,是因为你还逗留在我生命最后的片刻里。
等你离开了这里,就不会再看见我了。
但你要知道,我就在这里,即便你看不见我了,我还是就在这里,哪里也不去,我不会离开,你也没有失去我。
只要你想,你依然能够感受到我的存在。”
说着,黄父拿起桌上的刀子,切了一小块烤肉,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品了品这块肉的滋味,很是享受的样子。
“你还生活在这里……就在这个家里面吗?”黄得文想要再一次向父亲确认。
他对于父亲说的,他将在某一个时刻,再也看不见父亲,感到深深的忧虑和心伤。
“是的,这里是我最眷恋的地方。我会一直在这里,生活下去。”
黄父吃完了桌上的烤肉,拿着最桌上的餐巾,擦了擦嘴巴。起身,走到窗台边,拉开了窗前的紫色窗帘,窗外的太阳照射了进来。
他打开窗子,从窗台上端着一盆植物,拿到了屋里,对着黄得文笑了笑说:“阳光太好了,它会蔫儿的。先拿进来,浇浇水。”
说着,他拿起了一个浇水的水壶,细心地对着窗台上的花草,浇起水来。
黄得文就这么看着父亲摆弄,心里不由得生出了一股温暖和留恋来。
这就是父亲的生活,父亲就是一个如此简单、能让生活充满阳光的人。
这就是家的味道。
看着看着,他有些入了迷,不想再停下来,就想这么地,一直看下去……
黄得文不由自主地,也走到了那个窗台边,朝着窗外看了看。
窗外的阳光照射进他的眼睛,他抬手遮挡。
等到他的视线适应了外面的光亮以后,他才看见,外面的景色,并不是一片风和日丽。
外面,是现实世界。
是他们刚刚逃难的地方,是风暴席卷经过后的残破景象。
地面被可怕的力量,从里到外,全都翻烂了。
地面上那些奔逃的人,有的人正在被身后飞舞的石块追赶;有的人,不幸半个身子已经陷进了一条地表的裂缝里;还有的人,则是满身鲜血。
然而,这些各不相同的人,都有一个相同的特点。
那就是,他们的动作全都是静止的!
那些人虽然都在奋力地奔跑,逃命,使劲,但是,在黄得文的视角看来,就像是看到了一幕被定格了的画面。
他们所有的动态行为,全都是静止的,就像是在看一幅生动的油画。
他们的时间也停止了?
黄得文禁不住叫了出来:“这是怎么回事?快看外面!”
陆然听到黄得文的话,连忙走到门口,向着门外看了过去。
果然,他看到的和黄得文一样,门外的景象,全都被静止了。
风静止了,人静止了,气势汹汹的灾难,也静止了。
这一幕,让陆然感到震撼,他不自主地,朝着门外走去。
黄父说得没错,时间之神,比其他两位神,都要更有力量。
眼前静止的景象,比起它在进行的时候,更让陆然震撼。
世界是如此的安静,天是静的,地是静的,连灾难本身,都回归了平静。
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就是时间的尽头吗?
陆然的心中震撼之余,又生出了许多的感慨。
号称最为可怕的灾难之神,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其实,它又真正地摧毁过什么呢?
在时间里,它的每一个举动,都可以被轻易地结束。
就在陆然看得入迷的时候,眼前定格的画面,突然间,恢复了动作,画面中的人和事物,同一时间,进入到了下一秒钟。
整幅静止的图像,一下子,就生动了起来。
狂风再次拍打在了陆然的脸上。
时间往前走了。
陆然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转身,朝着屋里跑了进去,同时大声地叫唤道:“得文!你的父亲……”(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三章 答案
陆然惊呼着,调转了方向朝着黄得文的家里奔去。
同时,他脚下又感受到了身后地动山摇的震荡。
再一次踏进黄得文的家,陆然看到,黄得文已经不是站在刚才的那个窗台前,而是眼睛正直直地盯着黄父刚才坐着的那张椅子上。
陆然看见他的这副模样,没有再问什么,而是顺着他目光的方向,也看了过去。
只见,在原先黄父坐着的那张椅子下,躺着一个人。
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黄得文的父亲。
他躺倒在了地上,鲜血从他的后脑勺的位置,汩汩地流出,流了一滩红色的血迹。
很显然,他已经死了。
陆然对于自己看到的这一幕,已经有所预感,但是,当他真的看到时,还是禁不住震惊和难过。
而更为震惊和难过的,则是黄得文,他在前几秒钟还看着父亲谈笑风生,摆弄花草,但下一刻,却转头看见父亲躺倒在了血泊里。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黄得文看着他父亲,不敢相信,他慢慢地蹲了下来,蹲在了他父亲的身边。
“我刚才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陆然尽量保持着冷静,对他解释道:“你的父亲曾经说,时间之神让他选择一个地方死去,神可以让他永远都停留在那里,停留在那一个瞬间。
而那个地方,毋庸置疑,我们都了解了,就是在这个家里。
在刚才的那一瞬间,我们两个人,其实都和你的父亲一起,停留在了那个瞬间里。
在他死去的那一个瞬间里,时间是停止的。
所以刚才,你看向窗外的时候,看到的是所有事物都被暂停了的景象。”
陆然说到这,黄得文的眼神闪动了一下,他想起了自己从窗台看出去的时候,窗外的画面,全都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键一般,停格在那里。
他当时也感到迷惑,现在陆然这么一说,他也有些明白过来了。
“暂停了?”
“是的,刚才,我们都在一个被暂停了的瞬间里,也就是你父亲将永远存在的那个永恒的瞬间里。所以我们才能够看见你的父亲,和他一起吃饭,谈天。”
“刚才,我们三个人,在同一个时空里……”黄得文一边自言自语地反复确认着,另一边,眼睛不停地转动,像是在思考,又像是没了主意。
他不再盯着父亲躺倒的身体一遍一遍地看。而是抬起头,看向了厨房的房门,轻声说:“父亲现在,应该把桌上的餐具收到了厨房里。”
他说着,目光又移向了客厅的餐桌,“洗完自己的餐盘,他会把桌上的那瓶插在花瓶里的鲜花,换上一束。
如果母亲在的话,就会由母亲来换这束花,然后父亲,就可以拿出一本他喜欢的书,到后院里,坐下来看书。”
说到这里,黄得文刚刚露出的一点笑容,又有了一抹忧伤的神色。
“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看书了,你说呢?”
陆然不知道黄得文的这个问题,是不是在问自己,不过这个屋子里的活人,除了黄得文,就只剩下他了。
“我不知道。”陆然老实回答。
“我的烤肉还没吃完呢,爸爸,你不想和我一起吃了吗?还是,你会每日多做一份烤肉,等我回来呢?
可是,这样一来,你不是永远都等不到我回来了吗?”
此时,黄得文的忧伤,已经超过了他的笑容。
他像是在和眼前这个已经不省人事的父亲说话,又像是在和另一个同样存在在这个空间里,却看不见的那个父亲说话。
陆然想找一些话来安慰他,“他还在这个房子里,只要你想他,你还可以回来。”
“回家,却不能相见。同在一个地点,却不在一个空间。
这不是我想要的相见……”
陆然为黄得文的遭遇深感同情,然而,此刻脚下的震动,却在提醒着他,得赶紧离开这里了。
“得文,我们恐怕得赶紧出去了。”
“出去?我回来,就是为了找到我的家人,而我现在已经找到了,为什么还要出去?”黄得文抬起头,露出一个不知是哭还是笑的表情,问道。
陆然无奈,只好自己一个人从黄得文的家门,又走了出来。
房间内,黄得文起身,站在门口,微笑地朝着陆然,挥手送别。
陆然仿佛看见了,黄得文的父亲,就站在他的身边,把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一起对着自己微笑。
他不再试图去劝说黄得文逃生,或许,对于一些人而言,落荒而逃的生存,远没有死得其所,更美满。
随后,陆然转身,一个人走进了落魄的人世间……
……
现实中。
陆然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额头和身上,都渗出了汗珠。
他抬手把眼镜摘下,用手抹了抹自己的脸。
真实的,陆然很确定,现在摸到的自己,是真实的。
他又伸手摸了摸自己坐着的沙发。
“我弹完了。”
不远处,坐在钢琴后面的黄得文,轻声说道。
弹完了?
哦,是的,我一直是坐在这里听着黄得文弹他的音乐。
陆然这才彻底地回过了神来。
原来自己一直坐在他家的沙发上。
那么,刚才自己经历的那个奇异的故事,异界的岛屿,三个神灵,还有他的父亲……
都是从他这首曲子里,听出的旋律?
这一首跌宕起伏,包罗万象的曲子,可真是绝妙啊。陆然暗叹。
黄得文在弹奏乐曲之前,就曾经对陆然说过,每个人会听出不同的故事,所以,他并没有给这首曲子一个固定的名字,“你听到的是什么,就叫它什么”。
黄得文给它起的名字,叫“时间的尽头”,而陆然看到的故事,正是黄得文心中的故事。
在这首曲子里,旁观者听出的是一丝忧伤,和对死亡的思考。
而投入其中的人,和弹奏者一样心情忧郁的人,从旋律里听出的是一份感同身受的伤感,彷徨,然后是更深一层的忧郁,最后是对死亡,对时间的尽头的向往……
陆然忽然间明白了什么。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在演奏前,黄得文坚持声称陆然不是他的听众,陆然不需要他的帮助。
因为,陆然不是那种投入其中的听众,他并不急于想要寻求生命的解脱,他没有真正的困惑,黄得文也不需要用音乐来作回答。(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四章 没有证据
对于黄得文而言,他的音乐,只是演奏给他认为,有需要的人。
需要寻求内心平静,需要寻求生活的解脱,需要寻求生命答案的人。
而在陆然之前,听过这首曲子的人,黄得文的钢琴教师和程芳,想必都属于这种投入其中的听众。
可以想象,他们在曲子的前半部分,听到了那震动人心的惨淡和悲痛之后,心里的焦虑和绝望,情绪上得到了强烈的共鸣。
而到了曲子的后半部分,旋律忽然放空,空灵的按键,仿佛这首曲子已经停止,又好似仍旧继续,世界变得平静而安宁。
所有的悲痛化作了心中对于宁静的渴望,渴望一切就此停止,安详而温暖,不再醒来。
陆然几乎可以想象,当程芳在听完这首曲子时,她仍旧闭着眼睛,或许,她也见到了她的母亲。
或许,这首曲子,在她的心中,至今仍未结束。
死亡,成为了黄得文心中的答案,也成为了他提供给听众的一个答案。
死亡,在黄得文的眼里,不是可怕、黑暗、和逃避的话题。
相反,在他的曲子里,有了另外一种辩证的认识。
比起生的苦痛黑暗,死,或许才是光明的归宿。
在时间的尽头,时间是静止的,而我们终于可以在自己最眷恋的地方,安稳地睡去。
黄得文为他心中的安宁,勾勒出了一幅祥和美好的画面。
为他的听众提供了一种新的思路,和新的选择。
在陆然看来,毋庸置疑地,他也为听众提供了一种危险。
他的音乐,他的想法和感受,或许是让人迷醉的,但也是绝对危险的。
抛开这首曲子的艺术价值不谈,单单是它能调动人的负面情绪和与之共鸣的强大能力,就已经很危险。
尤其是对于那些身处在绝境中,苦痛挣扎,呼救无门的人,这首曲子对于他们而言,就像是一剂吗啡,一个催眠。
彻底清醒过来了的陆然,理清了自己的思路。
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先前的那两个人,听了黄得文的钢琴曲以后,都不约而同地采取了自杀的举动。
事实上,并不是黄得文的曲子,有多么可怕的魔力,也并不是所有人在听了这首曲子以后,就一定会产生自杀的念头。
而是听到这首曲子的人,潜意识里,本来就有结束生命的一种倾向。
这种倾向,在他们的日常生活里,或许从未对任何人透露过,甚至自己也未曾觉察。
但是,在和黄得文一番交谈之后,再加上他弹奏的极富煽动力的钢琴曲。
心里那个想要安宁、想要结束现实生活的渴望,就被激活了。
人的某个想法一旦被激活了,就很难消散。
只要他们在生活中,再次遭遇到了难以克服的困境,这个想法,就会出现在他们的脑海里。
这个选择,一直在他们的身边,就像一把放在口袋里的手枪,如此的便捷。只要他们摸摸口袋,就会提醒自己,他还有最后一种选择。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程芳在来到了黄得文的家里,听过了那首曲子之后,并没有马上开枪自杀。
这首曲子,只是在她的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而在接下来的生活里,她的坚强和脆弱,仍然在对抗和打架。
直到那次出警的任务过后,她的精神再一次承受了巨大的压力,这才最后触发了她绝望的举动。
另一位,黄得文的钢琴老师,具体是什么情况,陆然不清楚,但是很有可能,也有相似的处境和心境。
从心理的角度去分析,黄得文的音乐之所以能成为杀人音乐的道理,和催眠,有着相似的原理,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的。
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被催眠,也并不是每一个人在听过了他的音乐之后,都会有自杀的念头。
这和被催眠者本身的特征有关。
比如,被催眠者是否是一个受暗示性较强的人;被催眠者原本的心境如何;被催眠者的潜意识里,是否有过这个倾向?这些,都和这个人最后是否会被成功地催眠,从而做出某个行为有关。
陆然相信,即便是广为流传的世界禁曲——那些传说中,听了就会让人产生死亡欲念的可怕旋律,比如已经失传的《黑色星期五》,也是相似的原理。
每一首曲子,只能对于特定的人群,甚至是特定的时代背景下的人群,会产生强烈的共鸣效果。
只是有一些曲子的感染力强烈一些,能够对更多的人产生影响,而一些曲子的感染力则稍微弱一些。
黄得文的钢琴曲可以算得上是极富感染力的,旋律跌宕而动人,绝望而凄美。
即便陆然对于钢琴曲不是很有研究,但是依然能感受到,黄得文指尖的功力和作曲上的过人天赋,使得哪怕是像陆然这样一个内心阳光的人,在听到这首乐曲时,也有过一些迷失和沉痛的片刻。
不过,脱下了杀人音乐的这层可怕外衣,陆然心里更加镇定了。
他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所有警官都锁定了黄得文和自杀事件有关时,他总是淡定否认。
他甚至在上一次的审问中,大胆地对峙吴敏。
因为,在黄得文的心里,他丝毫不认为是自己的音乐,导致了对方的自杀举动,而真正让他们自杀的根本原因,是他们内心深处的伤痛,是他们的生活本身。
大概,在黄得文演奏乐曲之前,都会先和他们聊天,在确定了他们是真正需要自己音乐来拯救的对象,才会对着他们演奏出来。
在黄得文看来,他不是在害他们,而是在他们糟糕的人生里,给予他们一种帮助,一种安慰。
或许,在第一次他的老师自杀的时候,他也没想到,会产生这种后果。
所以,黄得文可以理直气壮地直视警察的眼睛,直视陆然,直视每一个人,他或许还在心里暗暗指责:“是你们这些活着的人,让他们的生活变得如此惨痛,而不是死亡。”
是的,黄得文可以理直气壮。因为,陆然即便听完了整曲,想明白了个中道理,他也依然只能无奈地空手而归。
沙发下面的那支录音笔,不能作为证据。
他,没有证据。(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五章 培训课
单纯的录音,是不能作为“黄得文的钢琴曲对程芳的自杀起到了直接作用”的证据的,也不可能作为黄得文量刑的依据。
因为在法律上,这方面的案例几乎没有先例,也没有具体的法律条文,更重要的问题是,在技术上,国内尚没有一个专业的鉴定技术,能够明确的认定,音乐对人的心理产生了多少的负面影响,而这种负面影响,又在多大程度上对听众产生了死亡意念的支配。
还有就是,演奏者究竟是否出于故意,在明知自己的音乐有此种杀伤力的前提下,仍然对目标对象进行了演奏。
以上种种,都不像是一把刀或一颗子弹那样,能够被清晰明确地作出认定。
音乐,对人心理的影响,太过隐晦,现在的科技和法律还没有能力对此作出规定。
也是因为这个情况太过特殊了。
事到如今,就连陆然也不能完全地分辨出,个中的原因成分,各占多少。
黄得文也从来都不认为,自己的音乐,是在谋杀他们。
他对死亡的理解就和常人不同。
但是,这并不代表,陆然认为这首曲子可以任其传播,没有危害。
很显然,黄得文的问题是,他把死亡美化了。
“陆先生?”
刚才陆然所有的思考,都是在黄得文的琴声停止之后的三分钟内想到的。
他不经意地发了一会儿呆。
就在第三分钟的时候,黄得文叫唤了他。
“哦,你的音乐,非常好,我很喜欢。”陆然还没有想到方法可以解决黄得文的问题,如果当面指责他这是害人不浅的东西,或者否定他的音乐,他只会觉得陆然不懂他。
这是一个人的正常心理,更何况,黄得文还是个孩子,处理不好,陆然很容易就会失去刚刚和他建立起来的亲近和信任。
这个时候,陆然的电话响了。
他把手机拿起来一看,是许浩的电话。
陆然接通,向黄得文示意了一个抱歉的微笑,许浩的声音从听筒里传了过来:“陆医生,我们看到你的神情有些异常,你还好吗?”
“嗯,好,我快回去了。”陆然没有直接回答许浩的问题,不过,许浩能够明白。
“好,东西在第二个沙发垫下面。”
确认了陆然没事,快出来了之后,许浩就打消了再次闯入黄得文家的打算。
陆然很快地,伸手从他临近的沙发垫下取出了录音笔,随手放进了自己的口袋,同时挂断了电话。
“陆先生说,想要对我的音乐进行研究,那你听出了什么吗?”黄得文问。
“你的音乐很动人,我想,他们对你这首曲子的评价,不完全地公平。”陆然斟酌着用词。
黄得文看着陆然的眼神更为亲近了一些,“你是这样认为的?”
“嗯,更多的,我想,我还需要再思考一番。总之,今天很荣幸能够聆听到你的演奏。”
一番夸奖后,陆然和黄得文做了告别,并且答应他,会在自己写出研究纪录之后,再拿过来给他看看。
一直到陆然走出黄得文的家门,他都还是没有看到黄得文的母亲回家来。
走进电梯间,陆然一眼就看见,许浩也走了进来,真不知道他是从哪出来的。
“你怎么样?还好吗?心情怎样?”许浩有些紧张陆然。
“我不会自杀的,放心吧。”陆然笑了笑,不过看得出来,许浩还是没有完全放心。
一直到两人安全地回到警局,许浩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和吴敏复命去了。
陆然也第一时间找到了吴敏,和他汇报了这次探访的结果。
他把录音交给了吴敏,“这个录音不要随意的播放,实在要听的话,要先通过心理专家的评测以后,心境健康,没有抑郁倾向的,才可以。”陆然做了一番交待。
被他这么一说,吴敏顿时有些紧张地问道:“怎么样?是不是就是这个杀人音乐的问题?”
陆然仔细地向吴敏解释了个中的复杂原理,最后结论,可以说是即不能说和它无关,但也不能说完全和它有关。
真可谓是,不是交待的交待。
吴敏听罢,缓缓地点头,他明白陆然的意思,即便这事和黄得文有关,也极难追究他的责任。
“我知道了。”吴敏说着,情绪难免有些失望。
“我想这件事,虽然我很难在法律上,给您一个想要的结果,但是,作为一名咨询师,我想我或许能够尽自己的能力,阻止这样的悲剧再次发生。”陆然突然道。
“你是说,让他不再弹奏这首曲子吗?”
“起码,要让他意识到,他传递给他人的不是真的帮助,更多的是伤害。”
听了陆然的这番话,吴敏思考了片刻,随后慎重地点了点头:“如果能够如此,也是一件幸事,我代替那些可能的受害者,向你道谢了。”
吴敏说得严肃而诚恳。
陆然赶忙回道:“这是我应该做的。”
和吴敏做完了交待,陆然从所里,走了出来。
这次单独登门黄得文家的计划,陆然事先没有把具体的情况和茜茜说过,只说是又要去所里帮个忙。
茜茜自然地以为还是像先前几次,到所里帮忙审问嫌疑人,这倒不是陆然有意隐瞒,只是不想茜茜因为这件事情而担心。
说到底,这件事从一开始,还是带有冒险的成分的。
陆然去找黄得文的这天,茜茜则在夏岚的咨询机构里,排练她的培训课。
陆然走在回家的路上,给茜茜打起了电话。
“你还在排练吗?有什么需要我过去帮忙的没?”
“嗯,我们都已经安排得差不多了。不用你忙哦,明天我就要讲课啦,你能来吗?”茜茜还是一如既往地贴心乖巧。
“能,你的讲课,我一定会到。”陆然肯定道。
……
第二天一早,陆然和茜茜约好了,一起打了车,来到了夏岚的岚心咨询机构。
“陆老师现在可是大忙人啊。”一到机构门口,夏岚就迎了出来。
“昨天有事,没来帮忙,不好意思了。”陆然微笑解释。
“有我在你就别担心了,再过一会儿,学员们就会来了,你在下面坐着听就好。”夏岚朝着陆然眨了眨眼。
陆然选好了一个座位,就当作旁听的听众,坐在教室的末尾。(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六章 最后的环节
陆然看着茜茜在台上复习自己的讲演材料,而夏岚已经在门外接待刚刚来到机构的学员了。
茜茜今天仍旧穿着她喜爱的短裙,只是这一次的短裙,并不像过往的少女风格,而是换作了较为知性柔和的雪纺质地的淡蓝色裙子,上身是白色纱质短袖,总体感觉干净轻柔,很让人亲近。
而她平常的两束调皮的长辫子,也换了发型,她把头发盘了起来,少了一些活泼,却多了一点温柔,俨然一个美女讲师,让人一看,就有认真听讲的期待了。
而夏岚也很利索,她已经习惯了披散着金色的长发,穿着半正式的商务女装,这形象一直都很适合她。
可以说,有着这么两位美女,本身也算是这家机构的一个特色了。
学员们陆续到场,陆然就坐在角落,观察着他们对于课程的反应。
一切都按照陆然和茜茜先前讨论好了的环节来。
先是热场的环节,然后茜茜讲解一下自己对于这期的主题,“理想”的理解,以及各国心理学者们,都有过什么实验研究和结论。
第三个环节,就进入了最有互动性的绘画游戏环节了。
正如陆然的预期,这个环节,才是让学员们最感兴趣,也是最认真的一个环节。
这是茜茜的课程区别于其他死板讲演的特殊之处。
当学员们按照茜茜的指示,开始准备画三幅画,“曾经那个怀有理想的自己”;“现在的自己”;“未来达成了理想的自己”时。
很多刚才还在打着哈欠,或者和旁边的朋友闲聊着天的学员,都提起笔来。
当他们开始画的时候,就不自觉地安静了下来。
学员们看到这样的题目,并且要画出来的时候,从几个文字,到转化为图画,就绕不开要自己思考和联想,再进行作画。
所以,很多人想着想着,就停下了笔来,出了神。
茜茜微笑地看着这些学员,并不催促他们快些动笔完成,也不去与他们说话,不去打断他们的思路。
因为整个画画的环节,最宝贵的,其实不是在画作完成的那一刻,毕竟这不是儿童的绘画课程,对于这些成年人而言,最为宝贵的,就是这个思考的过程。
因为这个画画的过程,所有人或是主动,或是被动地思考了起来。
这些学员里,或许有的最后会画出非常精细,完整的一幅图来,也或许什么也画不出来,只是一张白纸。
然而,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给了一个了解自己,反思自己的片刻。
看着大家若有所思的脸,茜茜很满意。
她抬头看了看陆然,
陆然一手拖着下巴,仍然在观察每一个人的表情变化。
二十分钟的安静以后,茜茜拍了拍手,站在讲台上说道:“时间到,大家有什么想法,可以分享一下吗?”
很快,一个坐在前排的男人最先举手发言。
茜茜不要求学员要站着发言,他们都可以坐着,就像在家里一样舒适。
男人自然地舞动着手势,说:“这个游戏,我从来没有玩过,或者说没有这么玩过游戏。”看得出来,这位先生很有些感触。
“我在绘画第一幅画的时候就卡住了。我努力地回想当初的样子,却总觉得很是模糊。我于是先勾勒出了现在的自己。
等把现在的自己画完,我再回想当初的自己,却竟然感觉有点陌生。
那个小男孩一无所有,曾经想要的就是无忧无虑的快乐生活,我不知道这称不称得上是一个理想。”
男子有些羞涩地笑了笑,场上众人也因为他真诚的表述,善意地微笑着。
“后来,男孩是两手空空的,还有着纯真的眼神。但是很快,他到了大城市来,还没有等他想好,要如何过得无忧无虑,自由自在,他已经行动了起来。
他必须要行动起来,他得生存,得找一份工作。慢慢地,周围的人,都开始比较,比较谁生存得更好,谁活得更体面。
他又不得不和人比较起来,追赶起来。
然后,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他拥有了很多的东西,但眼神疲倦。
到这时,他这才发现,他没有实现过一丁点儿自己的理想。
相反,所有他现在拥有的东西,都是让他距离曾经理想中的自己,更为遥远的东西。
现在,他已经被绑在这里,动弹不得。”
说到这里,男人停了下来,他的呼吸有些沉重。
“那第三幅画呢?”茜茜看着他,问道。
“我画不出来。”男子有些苦涩地笑了笑,“我不知道,我是否可以一直这样生活,不再改变。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放弃了过去的理想生活。
我现在卡在这里,看不到以后,也不敢看。”
男子说完,茜茜带头鼓起掌来,场上的其他学员也一起为他鼓掌。
这是对分享者的鼓励。
“很感谢这位先生的分享。生活会将我们打磨得越来越陌生,有时候让人迷惘的,不是如何达成理想,而是理想在哪里。
我们在生活中多了生存的能力,却往往失去了天真的能力。
不过您也别灰心,您还年轻,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思考第三幅画要怎么画。”
在茜茜的鼓励下,又有几位朋友作了分享,现场气氛较之前的环节更加热络了。
就在场间的气氛达到了一定的热度以后,大家还觉得有些余兴未尽,茜茜就带领学员们,进入到了下一个环节。
也就是和这三幅画中的自己对话。
听到了这个题目,大家的兴致又高涨了起来,很快纷纷投入到了沉思的状态。
陆然注意到,在这个环节,学员们的兴致更高涨了一些。
他们看着自己UU小说的“自己”,有的人,变得沉默不语,有的人却满心欢喜,还有的人,则黯然神伤,眼中隐约有一点点闪动。
陆然发现,到了这个环节,能比之前的绘画过程,让人更加深入地走近自己的内心。
每个人的情绪都被调动了起来。
这是最能反省自己和认识自己的环节,它不只是学习那么简单,它有疗愈的作用。
“如果把这个方法用在治疗中呢?”陆然萌生了一个想法。(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七章 意向交流
就在陆然在脑海中思考,这是否也是一种心理疗愈方法的时候。
茜茜已经叫停了这个环节。
这一次,她没有让学员们发言分享“自己和自己”的对话。
而是这样说道:“时间到了。或许大家还有很多话想说,还有很多话,没有想好要如何说。我不要求大家在这里仓促地分享你们的感悟。
因为这些对我而言,不重要,对于在场的其他朋友而言,也不重要。这些感悟,是属于你们自己的,属于你们个人的。
我建议,各位回去可以把自己的想法,整理好思路,一一记录下来。
往后还有什么感悟,也可以继续添加在上面。
或者隔一段时间,看看自己曾经对自己写过的话,也是很有意义的一种回望。”
学员们纷纷点头,都很认可茜茜的观点。
最后,在说了一段结束语后,全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课程宣告结束。
大家发自内心的鼓掌,掌声持续了良久。
掌声里,包含了对这次课程的认可,也包含了对讲师茜茜的感谢。
这次课程,让各位学员有了许多意外的收获,让他们可以,从全新的角度来认识自己。
课程结束以后,夏岚发放给每一位学员反馈意见表,让大家对这次的课程进行评价。
同时,向大家宣传了岚心咨询机构的微.信公众账号和微.博平台,希望大家能够关注一些心理资讯的推送,在场的学员们,都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还纷纷表示,一定要把这堂课程分享给身边的亲朋好友。
培训顺利结束,学员们都已经散场。
茜茜这才朝着陆然,微笑地走下了讲台。
陆然看着裙摆飘逸的茜茜,抬手啪啪鼓起掌来:“真棒,你很有天赋!”
夏岚刚刚送走学员,从门外走回了教室里,她倚着门框说道:“茜茜第一次讲课,就如此顺利。真是不易,你的课程内容,我也很感兴趣。试验成功,我决定大力推行这堂课程。”
茜茜红着脸,还有些羞涩地说:“谢谢你们,我还要努力,争取做得更好。”
说着,她坐在了陆然前面的凳子上,在台上站了大半天,终于可以坐下休息一会儿了。
“陆哥,谢谢你,没有你,就没有这次课程内容,你也是课程内容的编撰者,对外宣传的时候,也要署上你的名字。”
茜茜的小脸上态度坚决,还和以往不同,多出了一份严肃来:“陆哥,你帮我这么多,我知道,你是想让我找到自己最喜欢的事,让我能够找到我自己,而不是总活在家庭的安排中。
我想,我现在已经找到了自己喜欢做的事。
站在台上,我很自然,看着台下的学员随着我的带领,有了新的收获,我也感觉找到了自己。
我决定了,我要回去和父亲说,今年就不出国了。我就在这里,在你身边,和夏岚姐姐一起,我想要做一名优秀的讲师。”
听到茜茜最后突然说出自己的决定,陆然稍稍有些讶异,但他很快就回过了神。
“你决定不出国了?”陆然再次询问,他自然希望茜茜留在自己身边,但是,他更希望茜茜能在确保理智的情况下做决定,而不是因为一时的兴奋或是其他什么情绪。
“嗯。陆哥,你别担心我。在这段时间里,我已经无数次地问过自己了,要怎么样做决定才不会后悔。
我反复比较和思量,我现在不出国,不代表我以后没有机会出国,但是,如果我现在离开了这里,失去了一个自己喜爱的事业,那样,我才会后悔。
我已经决定了。”
听着茜茜肯定的语气,对上她坚定的眼神,陆然彻底地放下了心来。
过去的茜茜,有些习惯性地依赖他、询问他。
而这一次,茜茜完全独立地,为她自己做了一个决定,她的独立意识,因为她喜爱的事业,而彻底地萌生了。
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这是她的人生,也是她自己做的决定。
陆然为她感到高兴。
“好,不论你怎么选择,我都支持你。”
这会儿,换作了夏岚鼓起掌来了,“好,好,欢迎师妹加盟,师妹来了,我就有了一个招牌。以后岚心,就是你发展培训事业的舞台。
哦,还有你,师弟,我听师妹说了,这次的培训环节,主要是你参与和她一起策划的,这个课堂之后推广的时候,我也会同时署上你的名字。”
“谢谢师姐了。”
陆然看着夏岚,还有面前的茜茜,他又想起了先前自己在听课时,在思考的那个问题,于是开口说道:“今天的课程,在刚才听讲时,我也产生了一些想法,想和你们分享聊聊。”
夏岚听他这么说,原本倚在门边的她,一起坐了过来。
陆然道:“绘画,本身可以作为一种艺术疗法,在心理咨询中早已有所应用。今天的课程里,除了有绘画和对绘画的分析以外,还多了一个对话的环节。
这个环节,让学员们对于整个绘画的意义,理解得更加深刻了。
我想,这个环节较之一般的绘画,有一定的疗愈作用。
也就是说,你的团体心理培训,已经起到了一定的团体心理疗愈的作用。
如果把这个环节,放到个人的心理治疗中,我想,应该也是有相当的疗愈作用的。
若是我能证明这种对话和交流,是有明确的疗愈作用的话,那么,在以后的团体培训中,还可以使用这个方法,有针对性地,进行一些自我探索,或者是团体的心理治疗。”
“你的意思,是想把这个环节,当作心理治疗的一种方法?”夏岚接着他的话问道。
“对,我的意思是,它可以作为一种新的治疗技术。”
“新的治疗技术?”茜茜睁着大眼睛。
“嗯,独立于催眠解梦之外的、一项新的治疗技术。”
这个想法,让夏岚觉得很大胆。
她也下意识地睁大了眼睛。
“这个技术,叫什么呢?和自己的绘画交流?”
“不,这个技术本身,不止局限于自己的绘画。在这个案例中,绘画,本质上其实是投射出了自己的潜意识,而能够反应出潜意识的东西,可以叫意象。
所以我想,暂且可称之为意象交流。
和自己的意象交流。”
ps.写作素材参考朱建军先生的意象对话技术。(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八章 光头男子
“意象交流?”
夏岚和茜茜同时对这个名词,产生了兴趣。
“你的这个想法不错,我觉得有道理。若能规范成一种治疗技术,也能起到很好的临床效果。”
夏岚肯定了陆然的这个想法。
“陆哥,你可以把这个想法和张老师说说,也听听他的意见。”茜茜也建议道。
陆然点头,“嗯,我会的。这个方法是否能够发展成为一个技术,还要从长计议。
如果想要认真地发展这个技术,只是凭借我们的实践经验还不够,我们需要更严格地实验,在治疗中使用这一方法,并且记录数据和疗效,这将会是复杂的程序。
这件事的确需要张老师的帮忙。如果有条件的话,我会先小范围的选取被试来进行研究……”
陆然说的内容,涉及到新技术的研究范围。一个新技术的诞生,需要严谨的数据和试验分析来支撑。
研究的范畴有专门的程序可以实现这个过程,陆然已经动起了脑筋。
然而,就在他头头是道地分析到一半的时候,他感觉眼睛的余光处,好像闪过了一个人影,就在教室的后门那里。
他下意识地朝后门看过去,看到后门没有关,在他的左手边大概五米的距离,陆然觉得刚才似乎有一个人就站在那里,但是他没有看清,不能确定。
刚才学员们不是都已经走完了吗?
陆然有些奇怪,他停了下来,看着那扇门,问夏岚道:“刚才那些学员都已经走了吗?”
夏岚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道:“嗯,他们都走了,怎么了?”
“哦,没什么,我出去看看,你们先聊着。”
说完,陆然就朝着后门走了出去。
他觉得自己应该没有看错,那里是走过一个人,一眼瞟过,还觉得有几分眼熟。
在走廊里,走着走着,就快要到大厦的电梯处时,果然,在那站着一个人。
那个人转过了身子,面对着陆然,挥了挥手。
陆然一看,的确是自己认识的人。
只是,他已经许久未曾见到他。
“梅同学?”
陆然叫出了对方的称呼。
“你好,陆然,许久不见。”梅花折也和他打了个招呼。
“你也有来听茜茜的课?怎么不进来,我好像没看到你。”陆然示意梅花折可以进教室里去。
“嗯,我看到了宣传,就过来看看,现在有事要走了,你代我打个招呼吧。”
“哦,好的。”陆然答应道。
眼看着梅花折面前的电梯门打开了,梅花折走了进去,按下了电梯楼层。
门在陆然的眼前一点点地关上了。
陆然看着一点点消失在眼前的梅花折,产生了一种非常奇异的感觉。
上一次,他也是在一个很平常的工作场合里,突然就看见了梅花折,然后,才说着话,他就不见了。
哦,不对,那不是在现实里发生的,那是在梦里。
陆然转了转神,反应了过来。他先前还在绿皮本子里记录过这件事,他觉得自己那一次,就是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可是,如果上一次是在做梦。
那现在呢?
陆然忽然产生了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他突然有些怀疑,自己现在是否是清醒的,亦或是,又在做梦了?
为何会如此巧合,难道每一次见到梅花折,都是在做梦吗?
陆然突的产生了一个冲动,他想问问梅花折:在前段日子里,他是否去过蓝海的办公室,又是否和自己坐在了茶水间里,说过话?
心中这么想着,陆然的身体自然的行动了起来,他按下了电梯,他知道,梅花折应该还没有走远,他想追上去,问他一句。
假若自己真的在做梦,那这样试试也无妨。
电梯门很快打开了,陆然走了进去。
当电梯下降到一楼的时候,陆然透过透明的电梯门,往外隐约看见了梅花折的背影。
他已经走出大厦了。
陆然看见他走进了最近的一家咖啡厅。
等电梯门开了以后,陆然快步的走进了那家咖啡厅,他的眼睛开始四处搜寻,对着那些坐在座椅上喝咖啡聊天的人群,一一看了过去。
他在找,梅花折在哪里。
可是,找了好几圈,他始终没有看到梅花折的影子。
“怎么,他走了吗?”
陆然没有想到,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这梅花折,居然又不见了。
“你是在找人吗?”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忽的从旁边的一张桌子旁传来。
陆然低下头,看到了一个坐在那里的中年男子。
男子并没有抬头看陆然,仿佛只是顺口说了一句自言自语的话,但是,陆然却听得分外清晰。
他觉得,这个男子就是在和他说话,而且,他在等着自己的回答。
“是的,我在找人。”
男子的面前是一张小圆木桌,在这张桌子旁,只坐了他一个人。
陆然很自然地在男子对面的那张空椅子上坐了下来。
“你有看到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经过吗?”
陆然说着,朝着对面的男子看了过去,但猛的,他觉得眼睛被一道强烈的光线晃了一下,晃得很是厉害,他下意识地用手在眼前遮挡了一下。
当他感到眼睛稍稍适应了一些,再睁大眼睛往前看时,才发现,原来,面前的男子所坐的位置,正是背光的角度。
他的身后是一层透明的玻璃,陆然看过去的时候,对面的阳光刚好擦过对方的侧脸,直射进他的眼睛。
受此影响,陆然觉得,自己似乎看不清这个男子的长相,他努力地眨了眨眼睛。
再睁开,才勉强辨认出了男子的头上,戴着一顶深色的帽子。
帽子的下面,是他的头发,头……
等等,他没有头发,陆然看到的是他的耳朵,还有下巴。
他是一个光头。
看到这一幕,陆然的心,骤然地往下沉了几分。
光头男子。
他记得,上一次,在梦中见到了梅花折以后,也是突然变成了一个光头男子。
那个男子还和自己说话来着。
“是同一个人吗?我又见到他了?”陆然心里的奇异感觉更加强烈了。
他不免得生出了一点紧张来。
他现在更加分辨不清,自己是否已经在梦里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