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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非分不清全文阅读

作者:于晴     是非分不清txt下载     是非分不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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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后世记载野史

    万晋二年新科状元东方非入主内阁而后平步青云直升内阁辅。万晋六年圣口钦点辅东方兼任礼部尚书并特例加封爵位。六部直属皇上六部之为礼部东方非为金碧皇朝破例第一人左手翻云右手覆云大权在握其品性不正手段毒辣残害忠良在朝中自成唯一势力朝官有不从者其下场奇惨。东方非之名遗臭万年--

第一章

    万晋十六年太医院

    一名年轻男子佣懒地托腮漫不经心地半躺在屏榻上半垂的丹凤眸不太起劲地扫过手里的书卷。

    他一身官服未戴官帽一头黑得滑的长披在身后俊雅的容貌带着几分天生的贵气。即使宫里有人不识他的相貌但一看他的官服与气度就知他位居高官而且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当红官员。

    混合着多种药材的药香弥漫着整间药房里是老太医逃命前特地点上的夸口能改变他的心情--

    他深深吸口气不觉通体舒畅反而烦腻如万只小虫钻进他的心扉里。

    这老太医连点小事也做不好还留着做什么?正想着要如何刁难太医忽然间听见外头有官员在交谈--

    「哼哼也算是阮东潜倒楣谁教他不肯同流合污。好好一个人才得罪了上司只能去偏远的下县当县丞他啊是血淋淋的例子咱们千万要引以为鉴。」

    阮东潜?俊美的男子微微凝神对这个特殊的姓起了反应。

    「他也不过自认自己是个体恤民情的好官罢了。他要入了朝遇上东方非看他像不像条狗?依他的风骨能当八品县丞还是他走了好运呢。」

    俊美男子听出兴味来连忙翻身坐起掀了暖帘懒洋洋地问道:

    「谁遇上我就像条狗似的?」

    两名太医转头一看脸色大惊双腿虚弱地跪下颤声道:

    「辅大人……我们、我们不知您大人在这儿这时候您、您应该在内阁票拟奏本啊……」

    「怎么?本官做事都得向你俩报备吗?」东方非一见他们卑躬屈膝就生烦。「刚才你们说什么谁在我面前像条狗了?」

    「辅大人我们是一时有口无心……」

    东方非起身不耐烦地拂袖道:「废话这么多是不是要本官先割短你们的舌头?那阮东潜是谁?本官不是说过朝堂有没有阮姓由本官决定吗?是谁有这个胆子放了姓阮的进朝为官?」

    「大人别怒。」太医讨好地说:「下官想起来了阮东潜是两年前科举入榜的名次不高自然没能让大人注意。那时张大人曾将名单交给您看过您并不反对所以……」东方非势力已大到随心所欲的地步科举一甲可以由他定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甚至皇上对他言听计从大事口头过问小事随他。

    皇朝内谁的势力还能压下东方非?

    民间有传说历朝状元才气无人可比万晋二年状元东方非但朝官心里自有分明自万晋六年后一甲由东方非定他要闭着眼随便圈选谁又敢说实话?

    「我没反应?」似有印象。前两年主考官好像提了什么他随口应了姓阮的就这样进朝了?真有趣啊。

    「对了!下官也想起来了!」另一名太医说道:「阮东潜祖籍常县是前任都察巡抚阮卧秋的远亲。」东方非俊瞳抹过异采嘴角勾笑:

    「原来是那个浩然正气阮卧秋的远亲啊也难怪有个不肯收受贿赂的阮东潜。好啊好啊本官现在无聊得很说他因何事被贬?」

    太医迟疑一会儿答道:

    「阮东潜因不体恤民情德知县遇天灾朝中派人开仓赈粮阮东潜不肯配合朝官足延三天才开仓故呈报上来后被贬为下县县丞。」

    「原来如此。」东方非笑容满面又问:「是谁主持赈粮的事?」

    「大人是程大人当初是您亲自开口让程大人去的啊。」

    东方非一怔回忆半晌才道:

    「是有此事……程子道吗?」不就是贪官一名吗?阮东潜不体恤民情?哼能罗织此罪名多半是这姓阮的太体恤民情不肯跟程子道同流合污三天就能放粮已经是该县百姓好狗运遇见了个傻官。东方非愈想愈开心不由得朗声大笑:「好!好风骨!能够不畏朝中强权牺牲自我保住百姓本官很久没有见到不像条狗的好官了。我倒想瞧瞧当他再贬下去时还能不能保有他的风骨?」

    「大人您是指……」

    「不必上任正八品县丞直接再贬九品主簿。立刻派人快马加鞭赶过去如果他肯收受贿赂那就让他回朝重披正五品官服;如果他不肯……好!就一路贬下去吧!」黑眸遽亮充满兴味。

    这几个月的烦闷顿时一扫而空。难得遇上一个自称不折腰的阮东潜他要不好好享受一下未免太对不起自己了。

    阮东潜啊阮东潜你会让本官看见什么呢?你的高风亮节?还是你也会像条狗一样地伏跪在我面前求前程?

    *****

    一年后琼林苑

    「辅大人!恩师!」新科状元气喘吁吁地追上来连忙打躬作揖道:「东潜以后还望恩师多多提携!」

    身着礼部官服的东方非赫然停步睨他一眼问道:「谁是你恩师了?」

    「自然是辅大人您啊!」

    「我?」东方非有趣地笑道:「状元公您是说笑话了。主考官不是本官您胡乱喊恩师可会让其他大人不悦的。」

    新科状元微楞脱口:「可是今年阅卷的不是恩师您吗?」

    东方非一见此人就看穿了他的本性根本不想费心费力在他身上。他以-辅之身圈点一甲本就不是公开的事这新科状元还没有正式入内阁就已经打听好朝中势力。文章洋洋洒洒写得正气十足不表示这个人的骨头不软啊。

    东方非轻蔑笑道:

    「状元公今年主考官是张大人。你执意认定本官那你就是存心要陷害本官了。我在朝中多年还是次遇见没正式上任就开始找本官麻烦的人。你算是第一人了。」

    「恩师……不不大人东潜绝无意跟大人作对!」新科状元满头大汗拼命拱手作揖。谁都能得罪就是不要得罪东方非啊!

    东方非眉心微拢。「等等你说你叫什么?」

    「东潜。下官卢东潜。」

    这名字有点耳熟一时之间想不出在哪儿听过东方非见他长揖几乎要到地了连理也不想理撇身就走进后花园里。

    琼林宴归属礼部负责安排若不是他身兼礼部尚书这种无聊的庆宴谁来?走到后花园隐蔽处忽地听见有人喁喁细语--

    「那个阮东潜好大的狗胆!竟敢亲自监斩老夫亲侄老夫非要他偿命不可!」

    东方非微眯眼。阮东潜……跟新科状元同名不同姓对了!他想起来了是阮卧秋的远亲嘛。一年多前兴致一起曾差人去游说后来他就把这件小事给忘了。

    花园的隐蔽处继续有人在说话--

    「国丈爷有人说辅对阮东潜极有兴趣万一您插手……」

    「哼那东方非是闲着无聊找人当狗玩日子一久他连阮东潜是谁都记不得了。他是皇上跟前的红人老夫是皇上的岳父你说皇上该听谁的话?」

    东方非闻言俊脸带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皇上自然是听国丈爷的话。」那语气有点言不由衷。「可是就算没有辅插手阮东潜身边有个白老军师献计又有贴身护卫为他挡刀挡剑的……」

    「一个小小护卫抵得了大内高手吗?」

    「国丈爷没有皇上跟辅的下令谁也不能指使大内高手……」

    后半句消失在李公公的嘴里多半是被国丈喝斥了。东方非不再细听神色愉悦地走回琼林宴上。

    好个阮东潜!他原本以为阮东潜是一般人才没有想到他这么有骨气这一年半来阮东潜是做了什么竟然能在藏污纳垢的官员间挤上来还斩了国丈那老秃驴的侄子?有本事!

    是他身边的军师献计吗?无所谓就算阮东潜身边有上百条忠心耿耿的狗他也不会放弃这个有趣的人儿。

    新科状元一见他出后花园小心翼翼地上前说道:

    「辅大人您看起来心情真好。」与方才简直天壤之别。

    「是啊。本官心情很好因为遇见了有趣的事。」正因心情颇佳才愿意纡尊降贵跟眼前这条新狗说几句话。

    「有趣的事?」

    东方非将折扇合起轻轻握住两端弯外折笑道:

    「本官一直在找找一个能够让本官折也折不断不不能这样说应该说世上没有本官折不断的骨头只是时间长短而已。状元公你呢是一个连折都不须折的人。但有一种人我用力一折第一次断不了再折一次一定断。」「啪」地一声折扇顿时成两截。他哈哈大笑将这柄断扇交给目瞪口呆的状元。「本官送礼一向只送给适合的人这扇子就送给你吧。」

    他已经好久没有这么兴高采烈过也很久没有这么热中期待过。阮东潜你在哪儿?快来京师!快来吧!

    就算你身边有千百条忠狗在帮着你本官也想亲自跟你交手看看你的风骨能撑得了多久?

    思及此他立刻想起那个作威作福的老秃驴胆敢私派大内高手去除掉他心爱的玩物不由得让他快步走出琼林苑直往皇宫而去。

    *****

    七个月后

    月轮当空软光铺洒在京师的夜街上。

    今天是他生辰百官为他大肆铺张奉迎巴结到送女人送珍宝来祝贺而此时此刻正是他今年生辰最后一个时辰却不巧遇见了抢匪。

    东方非抚过扇把优美的唇形微地上扬。

    这十多年来什么事都在他的算计之中无一幸免能让他出乎意料之外的事几乎没有长久下来他也真要以为自己与意外绝了缘。

    好真是太好了。他要安然脱身一定得好好奖赏负责管辖此区的五军都督。

    轿子停在无人的街道上两侧店面早已关上连盏外灯都没有留下但借着明月即使隔着轿帘也能看见七、八名隐约的男子身形。

    轿夫早就不知逃到哪儿去了。东方非来回摸着扇柄轻滑地开口道:

    「平常京师治安就是如此吗?我就说一入夜怎么静成这样原来是有抢匪横行啊。」

    「公子虽然我们是抢匪但也是讲义气的。我们不会强逼你出轿只要你把身上值钱的东西丢出来立刻放你走。」

    东方非锁定那为的青年笑道:「我身无分文怎么给钱呢?」

    「胡说八道!七哥我真的看见他从一间很豪华的府邸走出来他穿的衣服够咱们活一个月了!我没见过他他一定不住在京师怎么会出门不带盘缠呢--」

    「住口!」叫七哥的青年喝道阻止手下继续泄露他们长居京师的事实他咬咬牙说道:「公子钱财是身外之物不要逼我们动手你我都没好处的。」

    东方非愉悦笑道:

    「小兄弟没有人告诉你那间豪华的府邸是谁的吗?我打户部尚书那儿出来你敢抢那就是死路一条了。」

    「户部尚书?」叫七哥的青年呆了呆立刻瞪向手下低声问:「他真是从官大人的府里出来的?」

    「我、我记得是一间***通明的宅子七哥我没瞧见有人穿官服啊……」

    东方非轻笑:「小兄弟本官用人有三个原则一是好人不用二是蠢人不用三是凡敢坏我事的人。现在本官就可以预言你将来必定死在你愚蠢的手下。」

    「你……你也是官?」程七震惊问道。

    「如假包换。不只如此本官上轿前还瞧见角落有个少年直盯着我那少年就是你的同伴吧?」

    程七一听他是官本要立刻撤退后来一听他已经跟手下打过照面当机立断喝道:「把他拖出来带走!」东方非双眸遽亮等着轿帘被掀起。他会被带到哪儿去呢?明天他不在朝堂不在内阁有多少人会惊慌?有多少人会私下解决他?

    一只粗手扯住轿帘正要掀起的当口夜风传来若有似无的低吟--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下复回君不见……唔君不见什么呢?三更半夜的要真见了肯定是见鬼了果然连家便宜的面店都没有开啊……」清亮如风的嗓音飘散在冷冷的夜街上显得十分突兀又诡异。

    「七哥那是鬼?」

    「住嘴!」

    东方非不惊不慌在轿内支手托腮迎接意外中的一段小插曲。少年的身影由远而近像还没有现街头这一端生了抢案。

    他为官多年了解人性至深。这黄毛小子一看抢案必定反身就逃就是不知道这叫七哥的敢不敢痛下杀手了。

    透过轿帘他瞧见那少年身形顿时停住直勾勾地望向这里。他哼笑一声等着看少年落荒而逃的美景。

    「干什么你们?」那少年大叫竟直奔而来。「京师里胆敢抢劫!」

    东方非眼微眯惊喜地坐直起来。

    原来这少年是个有正义感的傻子!

    「你停步!」程七立刻喝住:「敢再走前一步休怪我不留情了!」

    「你们七个人敢在京师内作乱是本地人?」少年确定轿内人尚未受到伤害他才怒道:「这就是皇朝盛世吗?五军都督在做什么?任由你们在城内行抢?」

    「哼盛世?」程七冷笑内心虽不情愿仍是亮了长刀。「真有盛世你也不会死在这种地方了。」

    少年瞪着程七沉声问:「你杀过人了?」

    「没杀过不表示你不会是第一个人。」程七冷静地说心跳加快手心汗。

    少年沉默地扫过眼前纷纷抽刀的抢匪有的人连刀子还拿得不稳有的则是明显打起颤来。

    轿内的东方非则是兴致勃勃地注视接下来的展完全没有要出去帮忙的打算。通常有正义感的人到最后只是死路一条而已他还没亲眼见过有人被乱刀砍死正好看场生死斗当是祝贺他生辰吧。

    带着期待的微笑忽然僵住东方非看见始料未及的景象--

    少年奔到附近的大户人家面前不像在逃难东方非还来不及思考少年这做法有何意义就见大户人家两旁的石敢当浮在半空中。

    顿时众人抽气不断。

    这是什么妖术?东方非微讶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异象。这少年是巫觋?

    「真要打吗?要不要试试?」少年认真地问。

    「退!」程七咬牙道确保手下全部撤逃后才迅消失在夜里。

    少年凝重地望着他们消失的街头也没有要追的打算过了会儿才上前问道:「兄台你还好吧?」

    「……还好。」东方非确认石敢当已归位再看向那模糊的少年身影……方才他到底是用什么异术移动石敢当的?

    「没有想到连京师内都有这种事生。」少年微恼。

    东方非暗笑他的沮丧道:「听小公子语气是刚来京师?」

    「是啊我今天才到的。」少年朝轿子抱拳笑道:「兄台既然这附近不平静我送你回去吧。」

    东方非哼了一声道:

    「你以为那些人会回头再抢吗?他们是本地居民平常混进市井之间谁也不知道他们就是抢匪。一定是有京师富豪遇见他们就吓得屁滚尿流乖乖奉上财物。要我说除了为的头儿还有点胆外其他全是乌合之众……」语气忽地顿住觉这一身月白衣裤的少年正灼灼注视着自己。

    「兄台你冷静又聪明跟我家一郎哥挺像的呢。」少年又惊又喜地笑着。

    「一郎哥?」

    「是啊我一郎哥是世上最聪明的人说是诸葛再世他也当之无愧。」少年语气充满羡慕。「你跟他都能在短短眨眼间看穿对方不像我……」他摇摇头暗自扮了个鬼脸。

    东方非不知该称谢少年间接赞美他为孔明再世还是该恼他竟把他跟不知是谁的家伙相比。

    「兄台反正你也没损失不如回家睡个觉明天醒来忘光光。」少年建议。

    「你是说放了他们?妇人之仁。」驳斥归驳斥轿内的黑眸却亮得可疑。「你以为放他们一马他们就能改过自新?」哪儿来的小蠢蛋?既蠢又正直让他浑身兴奋起来。

    「其实他们也……」

    「小公子该担心的是自己。你已经看见他们的长相如果你有心要揪他们出来是轻而易举那群抢匪就算胆子再小为了保住自己也会先杀了你灭口。这样吧为免京师再有强盗横行你去举报再加点贿银--」

    少年一怔问道:「要贿银做什么?」

    嘴角微扬他诡笑道:「自然是请上头的官员为你处理保你性命。小公子你不会还天真地以为上头的官员会因为你的举报而认真做事吧?」

    「是兄台将官场想得太黑了。」少年皱眉而后舒笑道:「即使有贪污之辈但十个官里总有五、六个是好官。」

    这少年看来还不算太天真这样玩起来才过瘾。「小公子你暂住在哪儿?不如明天你跟我一块去举报我们来赌赌看看承办的官员是十个里的哪一个。」举报之后他要让五军都督放纵这区的罪犯要让这小家伙看看什么叫官啊。

    「不必了。」少年笑道:「我就是官了这事交给我处理就好。」

    东方非神色愕然注视着少年育不良的身子质疑问道:「你是官?」

    「是啊今天才到京师来报到明天就要上任啦。」少年爽朗地说。

    「你今年几岁?」什么时候连毛头小伙子都能混到官位了?

    「……我今年二十出头。」少年的小脸微晕明显可见心虚。

    「二十出头?」今晚连连错愕全是拜这少年之赐。看少年身形又矮又瘦虽然隔着轿帘看不清楚容貌但总觉他年纪应该过小。这到底是哪儿来的官?怎么他一点印象也没有?

    「小兄弟今天是我生辰我请你吃个夜消当做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不不不。」少年笑着推辞:「既然我是京师官员当然不能接受兄台的报答。不过真巧今天也是我生辰呢。」开心地说。

    「……果然巧太巧了。」东方非锁住少年的身影问道:「小公子何姓?」

    「在下姓阮。」

    「阮?」就算今晚再有意外他也不会再有惊讶了。他噙着残忍的笑:「我认识的阮姓人个个充满正义感宁愿让骨子充满正气也不肯低头折腰这种人不多见了啊。」

    少年哈哈一笑声音干净而悦耳:「阮姓跟一般百姓没有什么不同我有的旁人也会有。」他看看尽黑的天色。既然只有他一个人目睹了抢匪的尊容那他继续留下来对轿内的人也不好。他抱拳笑道:「兄台你回府小心了这桩抢案就交给我负责半年之内我一定解决。」语毕他搔了搔头缓缓踱步离开这条夜街。

    一开始少年像在想着如何解决后来愈走愈远时他又开始背起诗来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明明是我生辰为什么我还得背完它才有饭吃?一郎哥你别太严啊……」

    东方非立刻掀帘出轿注视着少年纤瘦的背影消失在街头。

    「姓阮吗……哼一个阮卧秋一个阮东潜如今又来一个姓阮的难道姓阮的全跟其他人不一样?到了我手里总会一样的没个例外。」东方非暗声道。

    但在此之一则总要搞清楚一个小小的少年到底是有何本事能让石敢当飘浮在空中……

第二章

    一推开客栈破旧的老门白衣少年立刻察觉有人正在看着他。

    他暗自沮丧点上桌上蜡烛房内顿时微有亮光照出坐在床缘的银青年。

    「一郎哥你还没睡啊?」少年讨好地笑道:「你身子不太能熬夜怎么不早点睡呢?」

    那青年虽然有老人般的色但肤若凝脂白玉瞳似蓝海相貌平凡光滑无皱的容颜犹如二十出头的青年。他默默凝睇少年一会儿直到少年心虚地移开视线后他才柔声说道:

    「冬故我怕你独自在外要有了意外没人照应所以请怀宁去找你了。」

    阮冬故摸摸鼻子勾来个凳子在床前坐下笑道:

    「一郎哥这些年我半夜三更在外头可也没出过事啊。」

    「那是怀宁一直在你身边你当然出不了事。」

    「好歹我也跟怀宁是同门师姐弟他会的功夫我也不差啊一郎哥你先休息换我来等怀宁。」

    「冬故今天是妳生辰……」

    「耶!」阮冬故这才现他的称呼有变惊讶地问道:「一郎哥平常你坚持一定叫我东潜的怎么今天叫回我的本名了?」

    「今天是你十八生辰也只有今天喊你一声冬故明天你还是阮东潜。」

    「是冬故是东潜都无所谓。不都是我吗?」她咧嘴笑道。

    凤一郎闻言不知该烦恼她太不拘小节还是要庆幸她不如小姑娘斤斤计较。

    「今晚你上哪儿了?『将进酒』背好了吗?」

    「唔……」她生来就不是油嘴滑舌的人更不会在一郎哥面前说假话。她坦承道:「一郎哥你知道的我从小就不喜欢读书脑子也不好……」见他拢聚眉心她爽快地笑。「我知道你一向疼我容不得我自贬可是我是实说实话天生聪明的是你我呢要不是仗着一郎哥是怎么也不能一路做到户部侍郎的是不?」

    「妳不笨。」他温声道眸带怜惜。

    「是是是我不笨可也背不起一诗来。」

    「你在背诗的时候想什么?」

    她想了会儿道:「想挺多事的一会儿想起过去的案子一会儿又想起明天该要做什么事就是没法专心对了我还在街上遇见强盗呢。」

    「强盗?」他闻言连忙扫过她的全身。「你有没有事?」

    她哈哈大笑拍着胸。「我会有什么事?我一个人可以力抵十个大汉子……」神色微黯恼道:「只是我没有想到连京师里也会有强盗一郎哥什么时候才会像你说的故事那样天下的百姓即使家家户户把门打开也不会有贼人入侵呢?」

    「迟早会的。」凤一郎见她很快振作起来明白她的优点就是不会沮丧太久。正因她就是这样的性子才会深深吸引着他。

    「一郎哥我在街上遇见一个跟你同样聪明的人呢他才跟那些抢匪说了几句话就能铁口直断他们是京师里的居民。如果他为皇朝做事会是皇朝之福。方才我真该送他回家下回好登门拜访求他为我做事。」

    「也许对方志不在此。」他微笑看着她眉飞色舞地夸赞其他人。

    「那我就学一郎哥说的故事三顾茅庐他总会被我的诚心感动的……一郎哥床让给你睡你起来做什么?」可千万别逼她背完诗啊她很怕的。

    「你两年来的薪俸所剩无几一进京师物价更高我们才迫不得已三人共住一房。以往我睡床但现在你已经十八了总不能让一个黄花大姑娘跟怀宁打地铺睡吧?」

    「那又有什么关系?」她不以为然。「一郎哥你身子不比我健康那地板又冷又硬如果你因此受了风寒我才会过意不去呢。」

    「我只是阮家总管的养子同时也是阮家家仆你是小姐我睡地板才是应该。」凤一郎平静地说。

    阮冬故闻言皱眉不悦之情溢于言表。

    「一郎哥我一向把你当兄长看待。」

    「我知道但礼不可废我是小姐的奴仆这事实不会改。」

    「礼不可废?」她注视他良久忽然狡黠一笑点头称是。「是啊礼不可废!」抓住凤一郎的手臂硬是拉他出门。

    一踹开快破掉的房门就见到一名黑脸俊色的青年背着长剑挡在门口。

    「怀宁你来得正好!」一手拉凤一郎一手拖着怀宁走向院子随即双膝一软跪在泥地上。

    「冬故你这是做什么?」凤一郎吃惊喊道。

    阮冬故仰望夜空毫不考虑大声说道:

    「黄天在上后土在下我阮冬故于今日今时今刻今地与凤一郎、师弟怀宁义结金兰……」

    「不行!」凤一郎一向平静的脸庞流露少见的恼怒。「你不要胡来!」

    「我胡来?一郎哥我六岁那年跟怀宁回阮府见到府里多了一个凤一郎从那天起你就一直在我身边这两年你更为我用尽心思。对我来说你已经是亲生兄长了我几次要喊你一声义兄你总推说我年纪过小只把义结金兰看成玩耍好了我十八了你也说我是大人了现在我要让我尊敬的人成为我的兄长古有桃园三结义咱们三个虽然不及人家但我是真心诚意要敬你为兄的!」

    凤一郎沉默一阵轻声道:

    「是不是义兄弟并不是那么重要。怀宁你来劝劝她--」睇向怀宁一点也不意外怀宁一副置身事外的神情。

    「你不允那也简单我就在这里长跪不起反正我吃苦吃惯了;再者我阮冬故虽然是女儿身……」

    「嘘你别这么大声客栈后院虽然没人但也难保不会有人窃听……」见她一脸计谋非要得逞的模样他叹息撩过衣角跟着跪下。

    怀宁见状也只得慢吞吞地跟随。两人异口同声道:

    「我凤一郎(怀宁)年二十三(二十)于今日今时今刻今地与阮冬故义结金兰从此祸福与共!」

    阮冬故乐得眉开眼笑接道:

    「咱们三兄妹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话还没说完就遭凤一郎急切的打断。

    「不准!没有同年同月同日死的道理!」见她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他深吸口气低声道:「我毕竟年长你跟怀宁数岁就算没有意外也是我比你们早死兄妹间本就没有同生同死的道理。」

    阮冬故深深地再看他一眼视线移向他银中带黄的色点头轻说道:

    「一郎哥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凤一郎暗吁口气注意到她不管动作或者神态甚至说话语气都像是个英姿飒爽的小少年不由得担心道:

    「你再这样下去将来……要怎么出嫁?」有哪家好男儿会讨一个男孩子气的姑娘当媳妇?

    她哈哈大笑:「谁说我一定得嫁?就算没人要嫁给一郎哥或怀宁我也不讨厌啊……」赫然现原本在装睡的怀宁跪奔到三步远外再一转头瞧见凤一郎故作无事地东张西望两人好像避她如蛇蝎似的。她一头雾水问道:「一郎哥你们在搞什么?」

    「……没没什么。」凤一郎勉强笑着起身。

    「好啦你们不是朝廷正式的官员明天不用户部报到我可不一样一郎哥一块睡吧。」

    凤一郎当作没有注意她那句「一块睡」有多暧昧只道:

    「是啊冬故从今天开始你睡床上我跟怀宁打地铺。」

    「不成不成礼不可废你是兄长当然得睡床嘛。」她得意地笑着。

    「礼是不可废但正因我是兄长兄长的命令你敢不听吗?」凤一郎平静说道:「我才当上你的大哥如果你不听话我这种兄长形同虚名还当什么大哥?」

    「啊……」笑颜楞住。没料到一郎哥会反将一军她认栽了她最怕的就是一郎哥跟天下所有的聪明人。「真希望有朝一日我也能跟一郎哥一样的聪明……」她咕哝地爬上床。

    怀宁熄了烛火将长剑放在身边后面无表情地跟新认的结拜大哥共睡一铺。

    *****

    一般而言每日早朝过后;六部官员与都督府的职官聚集在千步廊上以东方非为他一进礼部朝房其他官员就可各自散去。

    今天官员个个脸色古怪在千步廊上等了又等东方非就是不进礼部。百官微微惶恐尤其见他神采骏就怕谁又被他相中了。

    「辅大人昨晚的寿宴不讨您欢喜下官今天恭请大人再过府一次这一次一定让大人满意--」户部尚书连忙上前低声下气道。

    「尚书大人你告诉我世上谁的生辰能有两次的?再说你都一把老骨头了还能想出什么精采的戏目讨本官大悦?」见户部尚书老脸惶惶东方非也不放在心上一一扫过千步廊上的年轻官员个个都朝他谄媚地陪笑;这种笑颜他遇得可多了即使不记得谁是谁他也能确定没有外地来的官员。「尚书大人你可知道最近有什么外地的官员调进京了?」

    户部尚书一时反应不过来呆呆地看着他。

    东方非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道:「算了当本官没问吧。」

    「不不大人下官想起来了。今天户部就有一名外地侍郎来报到……」话未完忽然觉东方非一双漂亮的丹凤眸抹上阴毒的光彩。

    「那是谁?」东方非语气兴奋不必验明正身就能知道站在户部朝房前的官少年正是昨晚的「救命恩人」。

    那少年俊容生得好秀美双眉似月却有英气目如朗星唇染柔软桃彩肤色健康而白晰。乍看之下这名少年虽微有稚气但光风霁月令人很有好感。

    如今这少年正像头吃人小老虎似的瞪着他。为什么?

    「那是阮东潜。大人他就是下官说的今天刚上任的户部侍郎……」

    东方非闻言心头大喜走到浑身敌意的少年面前。他笑颜满面道:「阮侍郎我一直在等你你可知我是谁?」

    阮冬故定定注视着他邪气阴险的丹凤眸想起一郎哥的千叮万咛她不情愿地作揖道:

    「在朝为官者谁不认识大人?大人乃皇朝位内阁辅兼任礼部尚书另有三品官位、从一品的少师少傅之位加以特例的封爵赐府东方非名声之响简直如雷贯耳!」说到最后多了抹忿恨之情。

    这声音清亮又精神果然是昨晚少年的悦耳之声只是这一次好像多掺了点怒意啊东方非暗喜在心头笑道:「你这是在拍本官马屁还是在暗讽本官?」

    「自然是拍马屁了下官一向不懂得拐弯抹角的讽刺。」她倔道。

    东方非哈哈大笑。这小子不只相貌细致连穿在官服下的身骨也偏纤细这样弱质的身子、这样的玉面竟敢直视他敢当着他的面流露出正直又积极的气势。

    他为官多年这种人他见得不少通常不到一年就成了一副藏污纳垢的臭皮囊他好想磨一磨这阮家侍郎啊。

    思及此看着这少年如芙蓉般的玉颜他难掩心跳加快笑问:

    「阮侍郎我怎么看你都觉挺眼熟的。不其实打方才见到你我就觉得你的长相神似本官的故友。」

    「故友?」

    「前任都察巡抚阮卧秋听说他是你的远亲生得相像不意外就不知你俩的抱负是不是一致了。」

    阮冬故哼了一声朗声道:

    「阮大哥的确是下官远亲他是下官最服气的都察巡抚。下官希望有朝一日也能成为第二个阮卧秋察民情体恤民情为民申诉所有不平之冤!」眸瞳微眯直视着他清楚地说道:「除去皇朝内一切的**让本朝成为真正的太平盛世。」

    东方非闻言点头笑道:

    「你的志向真高这些话我听过不下百次可从来没有人做到过连本官的故友阮卧秋都不曾做到本官对你很是期待啊。」见阮冬故用力瞪着他他微微俯下俊脸贴至阮冬故的耳畔低声笑说:「你到现在还认不出我吗?」

    她闻言怔了怔。

    「你行事粗率说话耿直为官之道学得不够透彻怎么能当上户部侍郎呢?想必是你背后的军师用尽心机才拱你上这个官位。你若有心跟我斗哼别说你军师斗不过我我要让他向着我让你孤立无援那也是件不费吹灰之力的事。」

    一郎哥才不会投靠这种狗贼!阮冬故暗暗咬牙切齿拼命忍着气说道:

    「大人下官怎敢跟你斗呢?」

    「在你眼里本官算不算是朝中毒瘤?」他失笑:「你连点情绪都不会遮掩嘴里说谎又有谁会信?对了你的『将进酒』背熟了吗?」

    阮冬故又是一阵错愕。

    他又是摇头又是仰头大笑笑声令百官面面相觑不知所从。

    「阮侍郎你到现在还听不出本官的声音吗?昨晚蒙你相救让本官保住一条命我将你惦在心里你却连声音都认不出我来这样的阮东潜也想要为民申冤?不如回去当你的鲁少年吧!」

    *****

    初次对阵她败得一场糊涂。

    连向来温和有礼的一郎哥也忍不住微斥她。虽然一郎哥并不是气她愚钝他是气她不知做虚伪功夫……但她就是恼火愚蠢的自己啊!

    一想到那天的事她就忍不住撞墙。虽然已经过了好几天但她还是极为懊悔懊悔她的才智为什么不生一点?为什么初次对阵胜负立现?

    她独自一人走出大明门没有太监讨好她为她雇轿。事实上她两年来的薪俸实在太少连住在京师的破屋子都是一郎哥跟怀宁四处寻找才勉强找着的。

    她瞧见怀宁守在大明门外等她笑着甩去一身懊悔快步走向他。

    「怀宁你不必来接我就这么一段路而已你该保护一郎哥的。」

    怀宁应了一声与她并肩走在微暗的天色里。

    她这个师弟兼二哥话少得真可怜与她同等的才智却有一身的好武功他曾说过最长的一句话就是骂她「鲁莽、率直、冲动、不顾后果」。

    她睇向早就高她一个头不止的怀宁。他俩只差两岁但从十五岁那年起他就像是被老天赏赐了身高一样一直抽长抽长反而她像个矮子一样再也长不高了。

    她还记得她年仅三岁时手一扯就让亲爹的手臂脱臼爹跟阮府总管才惊觉她的力气异于常人迫不得已让她一个小娃儿上山学习控制力道。

    她六岁后返家从此半年在山上学艺下半年在阮家读书学字这个秘密只有爹跟凤春总管知情人人都认定阮家大小姐足不出户连她最崇拜的大哥也以为她是个不爱出闺门的小丫头。

    一郎哥是在她返家时买进府的奴仆成为凤春总管养子的同时也成了她的伴读。当她跟怀宁在课堂上呼呼大睡时一郎哥已经懂得举一反三跟夫子讨论孔孟之道要说谁最清楚一郎哥的才智那非她与怀宁莫属啊。

    两年多前她决心要买官入朝是这两个青梅竹马毫不考虑地成为她的支柱一郎哥为她设下精计在两年前顶了阮东潜的官位;怀宁则在这两年的风雨里保住了她的性命。

    这两人是她得力的左右手而她呢……是不是真的蠢了点?好像一无是处啊。

    「怀宁如果是一郎哥来当官他一定能让那东方狗官吃个大瘪的。」

    怀宁连看她也没看的简洁地说:

    「他不适合。」

    她哈哈笑毫不介意地说:「怀宁你什么时候也会安慰我了?」连她这么粗率的人听了也知是假话啊。

    拐进东西巷才走进破旧的小宅子她就脱下官帽一头黑披在肩后精神奕奕地大声喊道:

    「一郎哥我们回来了!」

    「大人黄公公来访等您等很久了呢。」凤一郎立刻出屋提醒。

    她一楞瞧见一名太监从她的破屋子里娇贵地走出来。

    她只是小小的户部侍郎在户部之中负责管理太仓库目前还没有什么远景而言可以说是没有靠山、也没有足够的银子充门面标准的两袖清风宫里的公公来会有什么好事?与凤一郎暗地交换眼神凤一郎轻轻摇头要她随机应变。

    「阮侍郎您住的地方真难找啊。」黄公公掩鼻道。

    「真是辛苦公公了这也是没法的事啊我手头银子不够也没有朝官愿意提供我住宿。对了这里的茶水也不挺好真是委屈公公了。」阮冬故大笑道瞄到一郎哥不赞同的蹙眉她立刻收敛起放肆的笑。

    「咱家来这儿不是让你招待的……」黄公公递出怀里被揣暖的玉盒。「阮侍郎你刚在户部上任没几天辅大人命咱家送一份小礼给您当祝贺你升官盼你为国家社稷尽心尽力。」

    「狗官送礼……」见到黄公公惊骇到要失魂的表情她连忙改口:「辅大人送礼下宫承不起请公公原物送回吧。」

    凤一郎闻言眉心更加聚拢。

    「送回?」黄公公失声道:「阮侍郎这是辅大人送的礼啊!」

    「我跟他非亲非故的收这个礼我会心虚不收。」她摆摆手要走进小屋子里。

    凤一郎却跨出一步挡住她的去路轻咳一声缓颊道:

    「公公我家大人不是不收是怕这份礼太贵重不敢收。」

    「贵不贵重咱家也很想知道辅大人一向爱送礼这礼可是跟阮侍郎的前程有关呢。」

    「原来辅大人送礼是别有用意。公公您在宫中见多识广可得多多提点我家大人啊。」凤一郎恭声问道。

    黄公公念在他刚才出面给台阶下好声好气地说:

    「朝中每逢有新官上任经辅大人送过礼的除了十多年前那不识抬举的前都察巡抚阮卧秋外其他官员如今多半是身在高职。老人家你就代你家大人收了当场打开让咱家看看是什么吧?」

    「喂喂什么老人家?他是我义兄叫凤一郎今年才二十三只是色异于常人而已公公如果你真见多识广的话下回可别再唤错了。」她很不爽地说。

    「大人!」凤一郎微恼喝止为了弥补她不敬他赶紧接过玉盒温声笑道:「公公想看也是无妨。」

    黄公公迟疑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抵不过好奇点头:

    「阮侍郎、老……凤公子你俩快打开吧。」

    阮冬故心不甘情不愿地随便打开玉盒。她出生在商家一摸就知道这玉盒价值不菲原以为盒内是什么黄金珠宝不料见到的是一把木头做的普通折扇。她取出扇子「啪」地一声打开扇面素白全无花样只是洒了几点墨水而已。

    普通的一把扇子嘛她还当是什么鬼东西!

    「扇子?这是什么意思?」黄公公疑惑道。

    「望公公提点。」凤一郎小心翼翼地注意黄公公的神色。

    黄公公恍若未闻喃喃自语:

    「这扇子这么普通没镶珠宝也不是断扇只在扇面洒了几点墨……这下可好咱家要怎么跟其他大人报讯?」回过神他连忙道:「阮侍郎礼物送到了以后可不干咱家的事咱家先告退了。」

    凤一郎知道这公公什么也不知情只得送他出门上轿。返回屋内后瞧见她跟怀宁已经大口大口地吃起饭玉盒早随意丢置在一旁。

    「一郎哥我饿得前胸贴后背先吃了!」菜只有二、三盘她却吃得津津有味一碗接一碗。

    凤一郎知她力大无穷连带地胃口也是好得不得了遂点头说道:「你多吃点吧。」拾起玉盒沉思良久。

    扇子是木头做的素色扇面洒墨……到底是什么含意?

    「只是扇子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哼那个东方狗贼一定贪了不少钱才会闲着没事专送人礼。」她吃了三碗白饭吞了吞口水看见小饭桶里还有一些先帮还在费神思量的凤一郎盛上一碗再为自己盛一碗继续埋头苦干。

    「传说东方非喜怒无常可以说是只凭喜好做事的一个人即使他送扇没有含意但他背后却有许多人在意。」凤一郎沉吟道。

    不答话就会对不起很专心的一郎哥她只好狼吞虎咽后装作认真地答道:

    「我不懂。」

    「方才程公公说他不知道该跟其他大人如何报讯。由此可见其他官员正密切注意东方非对你的态度倘若东方非有意要拉拢你那么百官一定争先恐后来巴结你;东方非要是有心除去你……冬故你在朝中的未来会走得很辛苦。」

    阮冬故闻言点头说道:

    「你说得有道理。」又想了片刻不介意地笑。「一郎哥反正其他人怎么想我也管不得他们啊这把扇子见了就讨厌拿去丢了吧。」

    「不能丢。明天你下班之后持拜帖去道谢。」

    筷子停顿在半空她瞠目瞪着他。「我干嘛去谢那个狗贼?」

    「冬故你跟他闹僵对你一点好处也没有。」

    「我不跟他闹僵难道真要奉迎巴结他?一郎哥我今天翻户部册子光是去年的税收实际只有一百五十万两而已明明短缺了五十万两却没有人敢吭声。我们一路上京师路经晋江亲眼所见整修工程进度迟缓上报的费用却多了一倍不止这些钱全落入东方非那些贪宫的口袋里。你竟然要我收下他贪污换来的礼物跟他低头称谢?」她咬牙切齿忿然说道:「这个头我低不下去!」

    相较于她的熊熊火焰凤一郎反而十分平静。

    「冬故总有一天你得要学会低头的。」

    「我做官不是为了要卑躬屈膝对那些败坏朝纲的狗官低头!」

    「你记不记得当年你顶替阮东潜小小主簿时我曾跟你说过什么?」

    她瞪他良久才忍气道:「小事听你大事听我!但我不认为这是件小事!」

    「是小事。」

    她目光如炬秀气的小脸胀到火红像要烧起来似的他不以为然只是温和地与她对视。过了一会儿她忍气不住拍桌跳起大步如风地往外走去。

    走到门口她又恨恨地绕回来闷声问道:

    「怀宁你吃饱了没?」

    怀宁看着自己已经空的小碗点头。「……算饱。」

    她立刻抱起还有剩饭的小饭桶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凤一郎暗叹口气撩过衣角坐在桌前将自己的饭分了一半给怀宁后才开始用起剩饭剩菜来。

    「我们还有多余的钱买回礼吗?」怀宁忽然问。

    「没有。」

    「我在大明门听见守卫提到送礼的事。往年东方送礼隔日必定回礼更多。」

    「那只是东方非试探的一种把戏而已。」凤一郎微笑:「咱们手头的钱买米就快不够了不用送礼东方非要的也不是回礼。」他知道冬故行动力快但没有想到她快到才进户部几天已经在翻户部的旧帐了这绝对不是件好事。

    往年在外地他可以随时拉缓她的度现在她在皇城户部做事他身无官职根本进不了大明门不能随时拉她一把。暗箭难防啊!

    「迟早她一定得了解真正的为官之道。」凤一郎若有所思道。

第三章

    「大家早啊!」

    精神奕奕的叫声又响又亮不算高的户部小侍郎十足精神地走进户部让朝房的吏胥以及官员古怪地看她一眼之后继续做着自己的文书工作。

    「阮侍郎你每日精神很好啊。」国子监派来的监生不禁开口。在户部的监生没有官职虽然名为实习但地位低微通常只有巴结人的份却没有人来巴结他。

    「是啊我天天早起练拳气血通得很精神当然好你要有兴趣下次我教你一套简单的拳包准你天天做事也不累。」她爽朗地笑走到柜前抽出册子继续昨天未完的抄写。

    「阮侍郎……你负责太仓库的现在你不应该在户部啊。」监生好心提醒。

    「我要负责的都做完了没事了就过来帮点忙。」

    「做完了?」现在才多早就做完了?这阮侍郎是不是太积极了点?「对了阮侍郎听说昨天你下班之后收到辅大人的赠礼?」话一落朝房内其他官员纷纷好奇地竖起耳朵偷听。

    阮冬故一想起那把扇子就一肚子火直言道:

    「这种礼物我可不想要。」

    「这……」监生不敢接话瞄到她的字迹立即改口道:「你手受伤了吗?」

    「没有啊!」她四肢好到可以跟怀宁打上三百回合前提是怀宁要放水。

    「呃……」这几日早就注意到阮东潜乱七八糟的字迹原本他以为是手受伤了搞了半天是天生字丑……当年这姓阮的到底是怎么从主考官眼皮下过的?

    监生正随口要再找话题忽然听见阮冬故问他:

    「孙子孝你住哪儿?」

    监生没料到有人会记住他的名字呆呆回道:「这里有国子监提供的学舍。」

    「是吗?那可真好我北上来京吃喝都得靠自己。」

    阮侍郎身居小巷里的破宅是户部上下都知情的事。孙子孝暗示她:「如果能蒙辅提拔……」呃还是住口好了因为看见很不会掩饰的阮侍郎已经开始在风云变色了。

    这几日相处多少摸清了阮东潜的脾气。平常看起来精力十足像个活蹦乱跳的少年郎但只要有人当着他的面提起内阁辅东方非那张还带点稚气的脸庞会在瞬间爆红起来像个红脸小关公一样。

    「阮侍郎你写错了去年文武官员不加皇亲开支薪俸共是五十三万三千两你少算三千两。」孙子孝提醒。

    阮冬故连忙翻开帐本察看果然自己粗心大意少补了三千两。她内心微讶看了孙子孝一眼。

    「是属下不该插嘴。」孙子孝立刻作揖道。

    她回神开朗大笑:「有什么该不该的?我错了你纠正我是理所当然啊!孙子孝我一向粗心要是我再弄错什么你一定要提醒我!」

    孙子孝古怪地看她一眼正要开口再说什么忽闻外头有人叫道:

    「李公公到!」

    孙子孝闻言直觉拉起她的手臂推她往朝房外走去。

    「喂孙子孝你做什么……」即使她再笨一看见朝房内的同事奔向门口也知道孙子孝是拖着她恭迎那个什么李公公了。

    「户部尚书呢?」李公公细声问。

    「尚书大人正在礼部那儿呢。」有名官员讨好地说。

    「礼部?哼户部尚书是去求救了吗?」李公公冷笑:「好个户部分明是不把国丈爷放在眼里以为投靠辅大人就是找到救命仙丹了?」视线随意扫过官员们忽地落在阮冬故脸上。他暗暗吃惊向她招手:「你就是你过来。」

    阮冬故一头雾水确定自己跟这个姓李的公公素未谋面。她上前还没开口李公公就伸出光滑的手掌在她的颊面用力摸了下去。

    她瞪大眼眸。

    「好细致的触感啊。」李公公惊叹又羡又妒地问道:「小官员你是怎么保养你这一身肌肤的?」

    「保养?」她呆呆地重复浑身毛毛的。

    「你瞧起来像十五、六岁面皮白里透红的。说你的秘方打哪儿来?」

    「李公公是国丈身边的红人他问什么你就实话实答吧。」孙子孝低声说道。

    什么实话实答?阮冬故忍住擦拭脸颊的冲动。她长这么大还没有人这么主动碰过她一郎哥跟怀宁虽是青梅竹马却很守男女之别的。

    「你这小官员这么藏私?」

    「谁藏私了?要说你我有什么不同也不过是下官每天早起练拳健身而已公公要认定这是秘方好吧您每天来找我我教你一套拳。」她拍着胸说道。

    李公公一时傻眼没有想到小小官员说话这么豪迈又粗鲁。

    恶意的笑声由远而近东方非现身在户部户部尚书紧跟在后。东方非笑道:「阮东潜本官远远就听见你的大嗓门。你当这里是市井小街吆喝吗?」

    阮冬故正要冲口答道她要身在市井小街上那她必定是抓蛇人专抓他这种没有天良的毒蛇。哪知她还没有开口李公公尖锐的叫声就起--

    「你就是阮东潜?」

    「他就是阮东潜啊。李公公您在宫中的消息落后了吗?国丈爷的侄子就是被这阮东潜给亲手监斩的啊。」东方非「好心」地解释。

    李公公脸色一白细声道:「辅大人咱家先行告退了。」匆匆赶去报讯。

    「大人阮东潜是户部的人这不是摆明了要让国丈爷专挑户部的碴吗?」户部尚书忧心忡忡又气又恼暗瞪这个上任没几天就带来麻烦的阮侍郎。

    东方非没理会他专注地瞧着阮冬故嘴角抹笑道:

    「阮侍郎我瞧你好像不记得你曾监斩过人?」

    她瞪着他怒道:「我亲自监斩的共二十七人每一个人名、每一条罪我都记得清清楚楚的绝不会忘记什么国丈爷的侄子?他没有姓名的吗?」

    东方非就爱看这阮家少年一脸理直气壮的样子头也没回地问:

    「户部尚书国丈爷的侄子叫什么?」

    户部尚书叹气道:「邹进真。」

    「邹进真?是他啊!」阮冬故恍然大悟骂道:「这人**良家妇女杀人逃狱本就该斩!我监斩并无不是之处!」难怪当日一郎哥坚持将小有官名的邹进真送往刑部处决不要经她手就是为了预防今日吗?

    东方非见她一脸不知大难将至心里更加兴奋笑道:

    「阮侍郎你可知国丈爷在朝中势力?你小小一个侍郎岂能跟他对抗?好吧你要低声下气地求我我愿为你化解这一次的灾难。」

    她呸了一声不理户部此起彼落的抽气声怒道:

    「我要是怕了当年我就不会亲自监斩!」

    东方非阴柔的眸瞳抹着光彩不气不恼道:「阮侍郎你可知你的所作所为根本不为自己留余地?这样的人英年早逝的机会很高哪。」

    她皱眉不以为然说道:「当官的就是要不为自己留余地百姓才有好日子过。国丈要是昏庸到装瞎子看不清楚自己侄子的罪行那就冲着我来吧。」

    东方非闻言大笑不止笑到不得不用官袖掩住浓浓笑意。

    「阮侍郎本官愈来愈相信你能爬到今日的地位凭的绝不是你一人才智。你以为国丈爷要对付你会明着来吗?举个例来说国丈爷身边忠狗是李公公李公公负责内宫采买小至一片琉璃瓦大至肴赠外国使节的珍珠宝石开销全由户部负责。这笔帐不报台面李公公想报多少皇上也是不管的即使户部的银子不够也得挤出来。往年国丈爷还算知分寸不敢明目张胆贪污到惊动我这个内阁辅。」东方非看着她意味深长地说:「我要是国丈爷必藉此事将户部整得凄凄惨惨。只要我联合工部、光禄寺、兵部将户部拔得一毛不剩你就算去求皇上也没有用了户部尚书稳死无疑你这小小侍郎的职位怕也不保了敢问你这个为苍生的好心阮侍郎到那时你怎么对得起天下百姓呢?」

    阮冬故闻言一呆完全没有想到这一层。

    她来户部毕竟才几天虽然一切还在摸索中但也知道户部是六部里最难讨好的一个部门光是皇朝历代的户部尚书没有一个全身而退就知道这个职位有多难做了。她行事一向光明磊落根本没有想到堂堂一名连皇上都要喊声国丈的老人竟然也会要这种动摇国本的卑鄙手段。

    户部尚书低叫:「请大人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吧!户部实在无法再负荷多余的开销啊!」

    「哼本官闲着没事跟国丈爷作对有我好处么……」东方非忽然瞧见桌上摊开的帐本。他上前仔细看那帐本后诡异地睇她一眼问道:「这是谁写的?」

    这几天他都待在礼部每天早上都会听见好精神的早安也知道阮侍郎在重写帐册只是--

    「是我。辅大人不允许重阅帐册吗?」她一脸理所当然眼神却游移不定。

    「你写的啊……」东方非缓缓打量她眸里透着难解的光芒。

    在旁的户部官员心惊胆跳就怕这个权倾一世的辅大人挑中了户部恶整。

    阮冬故极力掩饰心虚一脸无畏地回视着东方非。

    *****

    东方府--

    「他真是阮东潜吗……」东方非沉吟大半夜始终无法揣测出真正的事实来。

    「大人大人!试卷来了!」

    随从手捧长盒奔进房里东方非立刻开盒取出试卷。他扬眉问道:

    「这是阮东潜当年的试卷确定无误?」

    「是。小人拿大人的令牌亲眼确认的确是阮东潜当年应试的试卷。」

    东方非摊开泛黄的试卷。打开的剎那一见满页端正的字迹俊目立露异采。

    他一目十行迅读完试卷暗喜道:

    「好大的志向、普通的才智。有梦想却不知现实这一点与户部里的阮东潜倒有几分相似之处只是文章中少了尖锐、鲁莽。」更重要的是字迹完全不同。

    科举出身的官员不论程度如何一手好字是基本依户部里那个阮东潜的字体别说是进榜了连三岁小孩练字都比他强多了。

    如果手部曾受过伤勉强可以解释为何字迹差异甚大但那个阮东潜活蹦乱跳、身体健康根本不像是受过伤的样子……

    「阮东潜这份试卷让你泄底了。」东方非喜形于色:「难怪我第一眼瞧他就觉他不似二十出头的青年。哼是买官鬻爵吗?你买官的意义何在?不在外地贪污还得罪了老国丈你买这个官不划算啊!」这假货到底是什么时候顶位的?是在一年前监斩国丈侄子之前还是真货被贬县丞的时候就已经掉换了?

    那都无所谓了重要的是此时此刻--

    阮东潜本官轻轻松松就抓住你的把柄你会怎么做呢?本官真的好期待啊。

    *****

    向晚时分落霞满天西斜的夕晖将街上的人影拉得长长的。被京师百姓形容为只有贵族才能进驻的大街上有一扇朱红大门被推开一身青色劲服的男子沉声说道:「阮大人请。」

    阮冬故步进门内缓缓扫过东方非居住的府邸。雕梁画栋粉墙金瓦层层回廊上随处可见精细繁琐的雕饰其富丽堂皇的程度即使是做了十年的官也决计盖不起这样的豪宅。

    她忍着破口大骂的冲动随着领路的青衣护卫走上长廊赫然现廊上地砖并非皇朝内的产物……她轻讶一声终于脱口:「这是海外运进宫只准宫中有的!混蛋东西这么明目张胆地与皇上平起平坐吗?」她一脸怒色。

    与她同来的怀宁看了她一眼不置一词催眠自己是木头人。

    「辅宅院里的每样东西都是由皇上赏赐非我家大人私谋。」青衣说道。

    「皇上赏赐?」她咬牙:「说穿了皇上的赏赐皆由户部而来。」一路走来她现仆役不少婢女倒是有限似乎主子不唤没有人敢主动吭声。

    来到主厅青衣停步沉声说道:「请阮大人的贴身护卫随我到偏厅去。」

    「他不是我护卫是我义兄。」

    青衣眸里闪过讶异仍坚持:「我家大人只见阮大人。」

    阮冬故蹙眉与怀宁交换视线后后者勉为其难开口:

    「冬故妳小心。」说这几句话像要了他的命一样。

    阮冬故用力眨眨眼笑道:「我又不是上龙潭虎穴你不必紧张。我去去就来。」语毕大步跨过门槛走进主厅之内。

    主厅内一身月白锦衣腰间束了条镶玉带子的男子悠闲地倚坐在披着白狐皮毯的华椅上他原在阅读某张卷子一听有人进来立即抬脸扬笑。

    笑颜短暂地僵住瞧见来人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平日看阮东潜身穿官服即使相貌偏小但也不至于像眼前这么的小啊。

    「东方大人平常你在礼部我在户部近得很有什么事你不在上班时候说却强要下官下班后来?」阮冬故直接挑明了问。

    东方非一听她的冲言冲语心情顿时愉快连忙起身向她走去。

    「阮侍郎本官特邀你前来是为了一件事。」

    「一件事?」

    「一件只有你我能知道的事。」他走到她的面前。未戴乌纱帽的脸真是秀气乌又黑又亮虽然迷人却像朵短暂的小花他一捏就碎了。

    她扬眉不以为然说道:「下官可不记得跟辅大人有什么共同的秘密。」

    他不理她的无礼反而笑得开心道:

    「阮东潜我记得当日你曾说你二十出头?」见她迟疑点头丹凤眸异采更炽。「你看起来真不像啊。」「辅大人今年也三十了吧我瞧你保养像二十五在这年头官都能当得不像官了这种小事又算什么?」

    「阮东潜你认为什么官才叫官呢?」两人相距不过半个手臂她却不怕不惧太让他心痒难耐了。

    「官字二个口自然是要为百姓喉舌谋福了。」

    「说得真好。那么本官心里一直有个疑惑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阮侍郎能不能代本官找出个答案来?」

    「有什么事会让权倾一时的大人百思不得其解?」

    「这个嘛……你认为假若有个人买官顶位他求的是什么呢?」他停睇不转地看着她觉她在听见「买官」时眼神又开始游移不安起来。这么理直气壮的人竟然会把视线移开绝对是心虚了。

    「下官怎会知道他买官求的是什么?」她终于答了。

    东方非凝视着她笑道:「阮侍郎今年秋风已起为何你满头大汗?」

    她吓了一跳赶紧抹汗辩驳道:「这屋子又闷又热流个汗不足为奇。」

    「这倒是本官的错了。这种屋子是皇上赐的连我也住不惯好吧阮侍郎我也不多留你只要你写完一篇文章你立即可以离去。」

    「文章?」她心跳加快不只满头大汗连手心也起汗了。

    东方非将她极力掩饰的神情看在眼里笑着要门外的家仆取来文房四宝。

    「等等辅大人写什么文章?」她惶惶不安地追问。

    「前二日我听见当年的主考官提及你的文章时语气多有读赏本官也曾是一甲状元很想看看你的文章好到何种地步。」

    阮冬故脸色微白笑颜早僵在那里。「大人这么久以前的文章……」

    「你要说你忘了吗?」

    「这个……」

    东方非欣赏着她为难的神色正要再逼她门口传来一声--

    「大人!」先前领路的青衣护卫在门前取过家仆的文房四宝后走进主厅。「阮大人的义兄已安置在偏厅。」迟疑一会他附在东方非耳边低语几句。

    东方非惊喜:「你没有听错?」她义兄叫的是冬故而非东潜他够有把握了。

    「属下熟知数省的口音的确没有弄错。」

    「很好你下去吧。」东方非笑道。

    他含笑再逼近她她连动也不动仰头含怒迎视着他。他拉起她的手压在自己心口上虽然暗讶她的掌心细小白嫩但他也不是没有见过天生偏女的少年。

    「阮侍郎本官心跳得很快呢。」轻滑的声音带点阴凉与兴奋。

    「你……心跳快关我什么事?」她瞠目朝里的人怎么都跟李公公一样?

    「阮侍郎本官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快活过了快活到我不想赶尽杀绝了。你要是从此归于我的门下听我命令行事、受我控制我可以留你一条命。」

    阮冬故用力挣脱往后跳了一大步怒声斥道:

    「恶心死了!」这个东方狗贼有病!嫌恶地用力擦手看他一脸趣味好像胜拳在握一样她骂道:「你不过是个辅兼任尚书的官员而已!要我听你命令行事你以为你是皇上吗?要不是有你这个狗官在朝堂作乱太平盛世绝不是虚言!」

    东方非见她气得满面通红不以为意笑道:

    「阮侍郎你要现在跟本官闹翻吗?」

    她咬牙想起凤-郎的叮咛恨声道:

    「下官一向有话直说绝不是有心与大人作对。」

    「有话直说啊……阮侍郎既然你都有话直说我也不捉弄你了。阮冬故阮东潜哪个才是你的本名呢?」

    她呆了呆立即答道:「在下阮东潜冬故是家里取的小名。」

    「是吗?」他早料到这个答案取过桌上备好的帐册摊开面对她。「近年卖官鬻爵的人不少本官也不想怀疑你不过阮东潜你的字……实在教本官难以辨认这样的字体若能让你考上科举那么本官真要怀疑是你买通主考官呢。」

    「大人你认为我买官?」

    「本来半信半疑不过你说话的样子好心虚瞧你连语气都在抖了。本官私下找你来就是要给你机会。我一向不阻止这种买官行为生但必须在我的默许之下。只要你认罪我绝不揭露还能保你从此官运亨通。」他威诱并施。

    她瞪着他。「我……我没有!大人污蠛官员是有罪刑的。」

    一双堪称漂亮的剑眉扬起他笑道:「阮东潜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非要闹到皇上那里你才知道死到临头吗?」

    「下官不曾买官即使闹到皇上那儿我何惧之有?」

    「好!很好!你敢不敢赌呢?」

    「赌?」

    「你要能默出『你』当年的应试文章我就在皇上面前进言砍下李公公一半的买办费你们户部也好过些;要是默不出同样的字迹你就得舔本官的鞋子。」

    「我……我写就写!我写过的文章怎么会忘记呢?」

    「哈哈阮东潜你遇事冲动容易受人挑衅还有未来可言吗?」转身走向华椅。「本官就陪着你看你何时能写完。记得只要你在皇城一天即使你丢官弃逃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顿了下又道:「现在还能反悔你考虑看看吧。」

    「要我同流合污除非我双眼瞎了再也看不见这个国家的未来!」语毕气冲冲地走到桌前坐下心神虽微虚但还是鼓起勇气提笔写上第一句话--

    *****

    天色降暗东西巷的破宅里点上一盏油灯。

    「大公子饭菜煮好了我都搁在厨房的桌上。」圆圆胖胖的妇人从小小的厨房出来就瞧见那一头白的青年倚门而立。

    凤一郎取过今天的饭菜钱微笑地交给她。「周大婶麻烦你了。」

    「哪儿的话!三个大男人不会做饭是应该的。大公子小公子还没回来吗?」

    「嗯。她上同事府里做客。」

    「那不是挺好的?朝里有人帮忙小公子必能官运亨通。」见他并不嫌她多话周大婶按捺不住好奇问道:「大公子你跟小公子不是亲兄弟吧?」

    他摸着自己的白笑道:「不是。我十一岁才与她相识算是义兄弟吧。」

    「十一岁好小的年纪啊。大公子你一头白是天生的?」

    「是天生的。我也不大能见太阳所以咱们的三餐以后还要拜托大婶了。我家阮弟很喜欢大婶煮的菜呢。」

    「哪儿的话是小公子不嫌弃!」周大婶眉开眼笑地说。

    又闲聊了几句送走了周大婶凤一郎看着天色算着时辰走回客厅。

    虽然是破宅但至少还有间待客的客厅可惜冬故宫缘不佳一直派不上用场所以小小的客厅改成书房。他在旧桌前坐下取过字笔想起十一岁与她相识后他只为她而活即使她一心一意走向险峻的未来他也从不后悔与她并行。

    他再看一眼天色然后闭眸凝思陪着她一块提笔写出端正工整的文章来--

    *****

    梆子声响起东方府内静寂无声。

    主厅内坐在高椅上的俊美男子眼皮微抬睇向正在专心默写文章的少年。

    这小子写了很久啊。他是有耐心等反正结果都一样到头还不是得跪地求饶。

    「阮侍郎就算你能默出通篇文章字迹不同也是白费心机你不如认了千万别令本宫失望当个不知死活的……」话未完就现自己在自说自话这鲁少年正全神贯注根本没把他的话听进耳去。

    东方非暗自哼笑也不以为意他多的是时间跟这阮家小子耗。视线回到先前阅读的杂书上没一会他又觉无趣于是开始打量起阮冬故来。

    这少年绝对不到二十玉面秀美身骨纤细可以说是新生一代里最具卖相的朝官之一可惜举止粗野心眼又太单纯加上无人当靠山要闹出事来太容易。

    他很清楚他的态度决定阮东潜的未来现在百官拒阮侍郎于门外即使这小子有心要议事也无人附和在朝里等于是个满怀抱负却无用武之地的废官啊!

    他闲着无聊干脆起身绕到阮冬故的身后俯近单薄的背看向写到一半的文章。

    一看立即怔住。

    怒火顿时窜升东方非不理她惊讶的叫声一把抽过她正在写的文章。

    一目十行读字迹、内容与他所读的试卷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大人我还要继续默写下去吗?」她别有用意地问明眸充满异样的光亮。

    东方非眯眼缓缓从文章里抬头凝视着阮冬故。

    「阮东潜从头到尾你都在耍本官吗?」他忍着怒火。

    「耍?」她哈哈大笑:「下官从没暗示过我不是阮东潜啊!是您自己多疑。想当年我写这文章费了多少心血它让我从此能为百姓抱不平我怎会忘记呢?对了李公公的买办费要请辅大人多费心了。」她开心地拱手作揖。

    「阮东潜你可知你得罪了国丈爷若无靠山在朝中绝无生机?」

    「一个国丈爷一个辅大人不管我靠谁我都只会成为一条狗我是来当官不是来当狗的!大人天色已黑下官得回家吃饭了。」她见东方非不吭声当他是默许了。她扬声大笑大步走出主厅喊道:「怀宁回家了!」痛快的笑声响彻东方府。

    「大人?」青衣护卫在门口低问:「要强留吗?」

    「让他们走吧。」东方非脸色微青咬牙道:「依阮东潜直来直往的性子要拐个大弯栽我到灰头土脸的地步是绝不可能必有人在背后帮他!」

    「属下上东西巷请阮大人过府时阮家里还有一名白青年……」

    「白?」东方非想了片刻脸色和缓不少。「我想起来了阮东潜背后有两条忠狗在帮他。那白的必是他的狗头军师了。」

    「大人只怕厉害的是那名白青年而非阮大人。」大人真要对付的应该是那个聪明的白青年才是。

    东方非想起二人初遇的那晚阮东潜确实提过他家有人才智不输诸葛……

    「大人是否要属下去调查那白青年?」

    东方非眯眼沉声道:「我对他一点兴趣也没有。我有兴趣的只有阮东潜那个不知死活的小子。」

    *****

    阮冬故奔进阮宅一见凤一郎大笑道:「一郎哥你全料中了!你真厉害!」

    凤一郎连忙起身确认她毫无伤再看向跟着进屋的怀宁。后者轻轻摇头凤一郎才暗吁口气微笑道:

    「这只是刚开始。咱们先下手为强让他先完全否决你的身分他就会以最快的手法确认你的身分自负的人一旦确认以后要再改变就很难了。否则再过两年他才起疑找人来认你那时就算你再神似阮东潜只怕也躲不过真假之分了。」

    「为什么?」

    凤一郎看着她一脸迷惑笑了。「再过两年你就二十了二十芳华如花季你只会愈来愈漂亮不会再像个男孩子了。」

    她闻言眉头紧锁似是沉思眼角觑到桌上刚写的文章下意识走过去翻看。

    凤一郎温柔笑道:「冬故周大婶做了你爱吃的菜色咱们先用饭……」

    她突然抬起脸握紧桌上书写的文章纸卷道:

    「一郎哥当年你让阮东潜写下当年试卷内容要我每天反复默写直至一笔一划与他一模一样为止你早就预料有朝一日用得上了吧?」她自嘲笑道:「东方非一定以为我在玩虚实之策在他面前假心虚。其实我真的心好虚任何事我都可以理直气壮唯有冒充阮东潜我很难气壮这一点你也早预料到了所以让我这个不会作戏的人在他面前表露真情他才能掉进你设下的陷阱是不?」

    凤一郎平静地注视着她。

    「一郎哥你默写的文章跟我一模一样呢我记得当年你只在教我的时候仿过阮东潜的笔迹可是现在你却还能写出分毫不差的内容。这个官不该是我来做。」一郎哥什么事都能神机妙算她却完全不行。

    「这个官我做不来。」凤一郎柔声道迟疑一会儿摸上她的脸。「冬故我说过小事我来大事由你决定因为我永远做不来这个官即使我今天一头黑我依旧做不来咱们三人里只有你能做。」

    「我不明白。」

    「以后你就明白了。虽然东方非信了你的身分从此不再怀疑但这只是第一关接下来他一定会在朝堂上处处刁难你你要有心理准备了。」

    「我早有心理准备。我要应付的也绝不只有东方狗贼。」她深吸口气精神抖擞地露出笑颜。

    凤一郎原本想劝她圆滑点前途就不会太难定但终究还是忍了下来。等她先行去厨房时怀宁忽然对他问道:「你会有事吗?」

    「什么?」凤一郎停步。

    「那个东方非绝不是好惹的人物。他要对付的是冬故连带着她身边的人也有可能会遭殃。」他有自保能力也必须保护冬故会落单的只剩凤一一郎了。

    凤一郎摇头笑道:

    「即使东方非为害朝野他也是个真小人而非伪君子除非他对我起了兴趣否则不会用这种低三下四的手法让冬故屈服。怀宁今天东方府里有谁?」

    「只有家仆跟护卫。」

    「这样啊……那么一开始他就没要把冬故送进刑部。他对冬故的兴趣比我预想的还要大这可麻烦了……」

第四章

    接下来一个多月朝堂一片平静。

    由于快至年尾许多仪式要仗礼部安排所以这一阵子东方非待在礼部的时间偏久百官也不觉奇怪内阁要有事多半是群辅匆匆过来请人。

    千步廊上礼部与户部相邻时常巧遇不稀奇阮冬故只能谨记她一郎哥的叮咛她忍忍忍忍到吐血也要忍。

    狗贼迎面而来她不甘情愿地作揖平声道:

    「早大人。」忍字头上一把刀现在她头上好几把快重伤了。

    东方非睨她一眼哼声:「早。」随即走进礼部不与她多作交谈。

    她扮了个鬼脸走进户部中气十足地喊道:

    「大家早安啊!」

    其声音之大连隔壁礼部官员都听得精神一振。这一阵子辅大人未找阮侍郎麻烦连见了面也是爱理不理这让他们很举棋不定啊。

    礼部官员偷觑东方非一眼注意到他听到那清亮精神的早安声时只是眉头一拢并没有任何表情不知是不是真的放过阮东潜了?

    「辅大人。」一名官员上前乘机讨好地说:「这阮东潜真不懂事一进户部不知四处打点至今朝堂官员还没收到他的礼呢大人要嫌他吵着您下官立刻过去要他来向大人赔罪。」

    东方非抬起黑眸有趣地凝望他柔声道:

    「你是什么东西?好歹阮东潜是户部正三品侍郎论官职你不及他论品位你矮他一级堂堂一名侍郎竟然要被你这种小官员斥责是你胆子太大了还是你狗仗人势忘记自己的身分了?」

    那礼部官员浑身一颤结结巴巴道:「下官……失言是下官失言了。」

    其他官员见东方非脸色不悦赶紧呈上报告。「大人明年正旦的大朝会已经做好第一部份安排由十名锦衣卫在中极殿担任导驾官奉天殿左右各有将军一百一十八名名册在此;另外还有……」

    礼部一向负责宫城重大仪式跟庆典。过了秋天冬天一连串的祭祀庆典少不得由礼部主导。东方非身处礼部尚书与内阁辅可以说是六部里最轻松的一部不必像户部、工部等凡有大事必经辅刁难过瘾后才同意。

    他漫不经心地聆听官员一一报告当日的行进、官职大小所站的位子、费用支出、皇上的帝服以及诸多细琐繁杂的细节。

    年年仪式都一样他也不在乎手下的人怎么做心思轻栘到那阮东潜身上。

    那个阮东潜一见到他照旧充满轻视却不再对他龇牙咧嘴现在连向他打声招呼也极力不惹他注意。哼又是阮东潜的军师献的策吗?

    那小子倒是很听那军师的话嘛。

    「黄公公你找我啊?」外头清爽的叫声一听就知是阮侍郎。

    礼部的官员窃窃私语:「黄公公是株墙头草最近跟了李公公那就是国丈爷派来的?国丈爷找一个侍郎做什么?」

    「难道是为了买办费的事吗?」另名官员随口搭腔瞧见东方非的眼神连忙作揖道:「是下官多嘴了。」

    「本官在皇上面前为户部说话砍了买办费用国丈爷不敢找我麻烦直接跳过户部尚书去找阮侍郎麻烦顺便报杀侄之仇吗?」东方非有趣地笑道:「我倒想瞧瞧国丈爷要用什么法子对付那头憋得辛苦的小老虎?」

    「啊下官想起来了。」礼部官员脱口:「我今早听说东西巷有一名官员的亲人被锦衣卫私押大牢阮侍郎不就住在那儿吗?」

    东方非闻言暗骂一声不理官员呈上的名册立即拂袖起身。

    一出朝房就见阮冬故正好奔过礼部大门他眼明手快及时抓住那纤细的皓腕厉声问道:「等等阮东潜你上哪儿?」

    阮冬故回头微楞后叫道:「辅大人请你放手下官有急事待办。」

    「急事?」东方非冷哼一声俊目瞪向黄公公。「好大的胆子你一名小小太监是想带户部侍郎上哪儿?」

    黄公公没料到辅会插手微微抖道:「阮侍郎还不熟刑部所以…….」

    「辅大人请放手!」阮冬故暗自使了一分力没法挣脱他的力道。迟疑了下终究不敢用尽她的全力。她勉强压抑心里着急咬牙道:「辅大人下官确有急事待办你要找碴等下官回来--」

    「你还有回来的时候吗?」东方非冷笑冰冷注视黄公公。「锦衣卫抓人不经刑部你带他上刑部做什么?去转告国丈爷晚点本官亲自拜访要是阮侍郎的亲人出了事黄公公你在宫里够久了你说本官在朝里的势力够不够报复呢?」

    黄公公连忙应声踉脍地奔离千步廊。

    「东方非你--」

    「你是想找死吗?」丹凤眸转而瞪她。「你家军师没告诉你不能相信任何宫里人吗?你要跟他走阮东潜这三个字从此消失在朝堂之中。」那个老秃驴只会玩这种低级的把戏他早该料到的。当年敢私自动用大内高手除掉阮东潜今天会利用锦衣卫除掉眼中钉他不意外!

    「我家义兄被抓了啊!」她怒道。

    「义兄?就是那个赛诸葛的军师?」

    「一郎哥绝不可能有罪一定是误抓!我得亲自说个清楚辅大人你要再不放手后果自理了!」她心急如焚。

    东方非不理她的威胁邪气笑道:

    「他有没有罪不重要重要的是在锦衣卫眼里只有该抓的人!阮侍郎你是国丈的眼中钉他要除掉你必先除去你周边的人你不懂吗?」

    「要除掉我就冲着我来啊!」

    东方非闻言一怔突地哈哈大笑松开了她的手。

    她瞪着他半响转身要离开。他也不拦笑问:

    「阮东潜你义兄身怀何罪?」

    「不知道!」

    「目前情况如何?」

    「不知道!」

    「那么你急什么?你怕再晚点看见的会是你义兄的尸身吗?还不会这么快那老秃驴有权势却十足的小人作风他会先彻底折磨你再让你义兄惨死在你面前。告诉我他那个什么侄子是谁决定监斩的?你义兄?还是你?」

    「当然是我不干一郎哥的事!」有仇有恨的都来找她好了。

    「果然是你啊这么不利己的事你义兄怎么没阻止你呢?你也不必急--」

    她截断他的话怒道:「为什么不急?他身子不好挨不得半点损伤的!」

    东方非闻言眸里窜过难读的思绪。他转过身注视她良久意味深长地笑道:「你跟你义兄感情真好啊。」

    「我跟我义兄义结金兰时他不准我同年同月同日死但我心里却许下了这个誓言这样的感情不是你能明白的。」她神色凛然道。

    东方非瞪着她哼笑-声:

    「好真是一对没有血缘的好兄弟。好到连本官都想破坏了呢阮东潜如果说天黑之前我能保住你义兄的性命呢?」

    她一怔诧异地注视他。

    东方非笑道:「现在是午时到天黑至少还有几个时辰如果我能保住他的性命让锦衣卫放人阮侍郎你要怎么报答呢?」

    她闻言内心已非惊讶可以形容。她以为这个狗官处处找她麻烦在这种时候他该置之不理的怎么会来帮她?

    「怎样?你要怎么报答我?」他追问就爱看她一脸迷惑的样子。

    她抿嘴不语。她在朝中孤立无援即使在户部里与其他官员相处谈的多半是公事有私交倒也还好何况人人都惧于东方非拒她于门外……一郎哥说得没有错在朝为宫不比在外地做官朝堂之中出了事没有靠山只有死路一条。

    她不怕死只怕身边的人因她出事而她现在也只是一个小侍郎即使强行在皇城内硬闯也救不了一郎哥--她咬咬牙当机立断道:

    「下官曾听人说大人虽喜怒无常但一诺千金不曾反悔过。大人要能带出我义兄只要不违背我良心的事我都可以为大人做!」

    「即使向本官下跪?」

    她毫不考虑双膝立即落地目不转睛地与他相望道:

    「这又有何难呢?」

    东方非闪过一抹不悦沉声说道:

    「好!本官要是能带你义兄出来你……」扫过她一身落在她细白的青葱上随口道:「那就拿你一根手指来换吧。」

    她瞪着他。

    他扬眉开心笑道:「原来你义兄连你一根指头都不如?」

    「当然不是!拿我十指都抵不了我一个义兄!辅大人若能带出我义兄我必将大人要的东西呈盘奉上!」

    东方非见这阮家少年明明一脸急切倔强偏又不惧不怕内心不由得恼火起来。好个老秃驴竟然先他一步让阮东潜露出这种神情来!

    敢用这种不入流的招数!

    「你起来吧!阮侍郎别怪本官没提醒你在朝为官最忌露出弱点看来你的义兄是你最大的一个弱点吧?」他轻笑但笑意未达黑眸。

    阮冬故起身内心虽然担忧却也只能仰赖她一向痛恨的东方非。一郎哥一郎哥你这么聪明若在我身边一定能明白为何东方非要出手相助吧?

    「阮侍郎你先回家吧。记得叫你另一个义兄好好保护你。」东方非哼笑:「我保证到时还你一个身体完整无缺的义兄。」至于那个义兄还会不会跟着你那我可就不敢保证了。人总是要往高处爬少有人例外啊。

    *****

    东方非一下阶梯就看见牢里的那名白男子。

    那男子颇高身子如同阮东潜一样纤细却多了阮东潜没有的儒雅气质。如果不是有那著名的一头白他绝不会把这人与阮东潜那种刚烈的性子兜在一块。

    东方非开口:「把烛火点着全都下去吧。青衣去请阮侍郎过来。」

    牢里的人动了下抬起脸看向牢外的东方非脱口:「是你?」

    「你认得我?本官却不识得你。」东方非注意到他长相平常不比阮东潜的秀美。原来这就是阮东潜极为崇拜的义兄哼也不过尔尔嘛。

    凤一郎立即起身作揖温和地说道:「大人乃国之栋梁天下人众所皆知草民出身低微大人不认得在下是应该的。」

    「我是不认识你但你是阮东潜义兄这事我是知道的好了既然你知道本官那就好说话了你可知你被赃了什么罪?」

    凤一郎沉思答道:「多半是会连累我家阮弟的罪。」

    「你果然聪明!有人赃你是异族人私通朝官阮东潜打算来个内外对应你也知道近年虽是太平盛世但外族一直蠢蠢欲动一个不稳烽烟随时四起。」

    「我不是异族人。」凤一郎平静说道。

    「我知道。」东方非见他微讶打开折扇笑道:「本官见多识广你只是外貌有点异于常人而已我见过这样的人只是没有你天生才智。阮东潜的义兄聪明才智要用对地方你跟错人了才会落到今天的下场这样吧以后你跟着本官为本官出力有你好处的。」

    凤一郎暗讶他的利诱寻思片刻才再度作揖恭敬道:

    「草民哪来的才智辅大人也不需要草民的能力我是阮东潜义兄她为人鲁莽粗率没有人跟着她是不行。」

    东方非哈哈大笑:「他粗率鲁莽?确实如此。他一听你身陷囹圄鲁莽到要找国丈讨人。你呢宁愿放弃荣华富贵也要跟着他吗?好个兄弟情深!他鲁莽你在后头为他收拾烂摊子你可知他再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你会被他活活害死?」

    凤一郎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多做辩言。

    东方非也没要他的答案势在必得地说道:

    「本官一向没有要不到的东西。你能跟着他这么久荣华富贵对你必如粪土。你一生外貌异于常人遭来多少人的指点本官势力大如青天跟着本官保你从此以后不再受人异样眼光。」

    凤一郎蓝瞳微眯。这个男人不以荣华富贵诱他反一针见血挑中了他最为在意的事情……东方非在朝中必是冬故最大的阻碍。

    他抬起头直视东方非忽然一笑:「大人草民今年二十有三。」

    东方非眯眼。

    「草民年纪轻轻就有幸找到自己的一片天。辅大人您在朝中这么多年始终喜怒无常是为了什么?你的天……找到了吗?」

    东方非嘴角微动俊美的脸皮微微怒良久他才柔声道:

    「好你不愧为阮东潜的军师连本官在想什么你都猜中个几分。既然你是阮东潜的军师对朝里局势必有一定的了解老国丈是一个什么下山烂手段都能使出来的小人这次他串通锦衣卫先栽赃你再抓阮侍郎锦衣卫一向私下处决不经刑部被诬陷者从未有过生天我从不干涉这些事也不想自找麻烦。可是现在我在这儿了你说是为了什么呢?」

    凤一郎脸色遽变。「冬……东潜对你允了什么诺言?」

    东方非俊颜愉悦笑道:「本官最喜欢跟一个聪明人说话了。好了本官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到本官手下做事就能换回阮侍郎一根手指头你说划不划算?」

    「手指……」冬故是个姑娘怎能受到这种损伤?她这个傻瓜傻瓜啊!

    「嗯?」东方非笑容满面。

    凤一郎拳头紧握在身侧几度张口欲言终究说不出承诺来。

    「以后这种事常见啊……」东方非听见身后阶梯的脚步声头也不回地继续笑道:「只要他再自以为是的硬骨头下去他周遭的人迟早因此受累下一回可就不是一根手指能换本官出面解救了。」

    凤一郎略为吃惊注视着心不在焉的东方非。后者一对上他的眸哼笑一声。

    这男人……是在提示冬故官场的黑暗吗?

    「一郎哥!」

    清亮的喜声瞬间在阴暗的地牢里点亮一丝光明东方非撇唇听见脚步声由远而近奔过他的身边停在牢前。

    「一郎哥你还好吗?」阮冬故连忙上下打量完全无视东方非的存在见凤一郎衣衫染着血她眉头皱了起来。

    「一点伤而已不打紧。」凤一郎微笑瞧了一眼跟进地牢的怀宁怀宁摇了摇头他才暗松口气。幸亏有怀宁这高手守着冬故她才没有出事。

    「阮侍郎本官让锦衣卫交出人了。」东方非笑道。

    阮冬故转身看他点头。「多谢辅大人。」她伸出手:「钥匙呢?」

    「钥匙?」东方非开心地笑着大摇大摆地坐在平日狱卒的椅子上。「阮侍郎你忘了曾承诺本官什么事吗?青衣把刀给阮侍郎。」

    青衣护卫上前沉默地将长刀交给阮冬故。

    「等一下东潜!」凤一郎连忙穿过铁栏拉住她的手臂。「辅大人请让草民代我家大人承受断指之痛--」

    「一郎哥你在说什么啊!」阮冬故失笑而后正色道:「你曾教过我:『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大车无輗小车无軏其何以行之哉?』既然东方非能守住他的诺言我自然也能啊要不我失信于人将来还能做什么呢?」

    「你不一样你明明是……」是女儿身啊!

    阮冬故眨眨眼知道他未完的话。「我是什么都一样的。你别偷看怀宁他跟你一样有心代我受过可我跟他说一个练武的人若失了灵活他还能保护咱们吗?不过是个指头而已啊。一郎哥一向聪明明白其中轻重的。」她一向力大轻轻挣开他的箝制抽出锋利的刀身。

    凤一郎咬牙垂下视线紧握着铁栏不再多言。以后冬故在官场上还是需要他保命一根指头……的确比不上他的重要性。

    东方非原本等着看好戏见她当真要信守诺言突然说道:

    「阮侍郎本官可以给你选择你义兄在我身边好过随时陪你这颗顽石送命如果你亲手将他送给我你就能保住你的手这笔交易很划算吧?」

    「哈哈我义兄又不是货物怎能送人?东方非我的承诺一定做到!」她走到狱桌前手掌平放在桌面上。

    在东方非的注视下她笑了笑动作极快连点余地也不留地往食指砍下去。

    东方非见她完全不像作戏小脸的狠劲分明是玩真的!他眯眼见刀影刷向桌面的同时心里又恼又火又有莫名的复杂情绪在最后一刻他怒喊:

    「慢着!」

    他身后的青衣护卫仅能来得及掏出钥匙弹向阮冬故的刀面锋刀以破竹之势劈裂钥匙不及收势疾落向桌面。

    怀宁早在东方非开口的剎那就已奔前但他身形再快也快不过毫无犹豫的刀窜至中途见不及阻止直接刷出长剑的鞘把及时滑进刀锋与食指之间。

    前后不过一眨眼谁也没有看清怀宁的身手。地牢里一片死寂阮冬故小脸白咬紧牙根看向眼前的怀宁他黑黝的俊颜也微地苍白汗珠由额际滑落。

    东方非见两人动也不动阮东潜的义兄又挡住他的视线他正要上前看个究竟忽地眶啷一声桌面裂成两半怀宁忍着手痛及时将她抱开。

    她松了刀右手紧拽住自己的左手。

    「冬……东潜!」从凤一郎的角度可以看见怀宁及时挡住刀但冬故的力道极为骇人连他都听见方才长刀与剑鞘相击的可怕声音。

    「阮侍郎?」东方非微皱眉头盯着她没有血色的小脸。「你好大的力道啊……」既然没有溅血应是保住了她的手。「本官暂不取回你的承诺。」

    「多谢辅大人。」凤一郎连忙拱拳感激道。

    「我要你这狗奴才感什么恩?」东方非连看也没看他一眼直勾勾地注视着阮冬故。「阮侍郎我要你在下个月初一的常朝上不准反对任何人的上奏。」

    阮冬故闻言忍着手疼哑声问道:「辅大人在密谋什么事?」

    「我密谋?」东方非邪笑道:「在你心里本官就这么低俗不堪?你以为本官嘴皮子一动国丈就会放手?即使国丈放手锦衣卫也不是能随意指使的没有好处能救得出你的一郎哥吗?阮东潜你真该好好摸清楚官场世态再来。下个月初一由国丈爷引荐道士入宫无论他在朝堂上说什么你都不准吭声!」见她愤愤要张口他冷声道:「你卖他一个面子他可以暂时按捺下你监斩他侄子之仇;你卖他一个面子你的为官之路就会好走一点你不懂吗?」

    「我宁愿不好走!」她恨声道。

    「甚至你可以摆脱成天守太仓库的工作取代另一名侍郎的工作。」见她一楞他笑道:「另一名侍郎现今在晋江一带负责监工与上报开支你查过帐本的应该知道整治水患的官员动了多少手脚你不想亲自盯着这项工程吗?」

    阮冬故呆呆看着他然后缓慢垂下视线直看着自己的双手。

    「你好好考虑吧你也可以撑着你的硬骨头就这样被人整到死为止。阮东潜你的正直能为百姓做什么呢?本官真是好奇啊……对了地牢唯一的钥匙被你亲手劈开了恐怕要让你义兄在牢里多待一阵--」

    「那倒不必下官自有办法。」她声音沙哑右手拉住沉重的锁链用力一扯毫不费吹灰之力就将铁链拉断牢门顿时打开。

    东方非暗吃一惊没有料到阮东潜力大无穷到这种地步。难怪初次见面两座石敢当竟会「飘浮」在空中全是因为这阮东潜力大如牛。那么方才那一刀可以想见即使砍在剑鞘上压在下面的手掌也会有多痛了。

    「多谢大人教诲。」凤一郎一出牢房立即作揖感激道:「草民必会力劝我家大人绝不阻碍国丈的前程。」

    东方非见这白义兄一出牢就挡在阮东潜面前心生不悦。

    「你家大人若要阻碍本官乐得在旁看好戏。阮东潜下一回要本官出马可就不只是断指这种小事了。」语毕拂袖而去。

    凤一郎目送之后立即小心捧住她的左手。「冬故你还好吧?」

    「痛死了……怀宁你要阻止也不快点。」她痛得浑身冒汗。

    怀宁平静道:「我跟不上妳的莽撞。」藏在身后的双手微微抽*动虎口至今隐隐作痛。他可以跟一个高手对仗却不愿跟力大如牛的师姐打架明明功夫输他他却怕死她的力气。

    她撇撇唇低语:「现在我可以体会以前练武时你被我打中的痛了。」

    「你从未打中过我。」

    她噗哧一笑道:「一郎哥没事就好之前我跟怀宁紧张得要命怕你出事呢……你们这样看我做什么?」

    凤一郎凝视她半晌而后怜惜地抹去她不住滑落的泪。

    「冬故记不记得我曾跟你提过你像颗石头只要你认定对的事无论如何就算挡了别人的路也不肯妥协?」

    「……一郎哥我错了吗?」泪珠直滚腮面难以忍住。

    「你没有错。」他柔声道:「你一向认定目标就勇往直前从来没有后悔过。冬故人的一生就像在走吊绳不管你偏向哪一边都只有往下掉的份虽然你必须为了自己的理想微偏其中一头但你能稳住自己的是不?」

    「理想?」她哑声:「我必须学会与人同流合污才能追求我的理想吗?」

    凤一郎见她一脸迷惘又难受心知她如今的思绪杂乱形同在吊绳之上任何言语都会让她动摇。

    「冬故你的理想是什么?」怀宁忽然问。

    「我的理想……」

    「即使违背你的良知你也想要做的事是什么?」怀宁又问。

    她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两人。

    她的理想啊……其实很简单只想皇朝成为名副其实的太平盛世;只想尽她之力让百姓都有属于自己的安乐在让她兄长被人毒害的事不再生而已--

    难道她必须跌进污泥之中才能真正为民做事吗?

    「冬故冬故……」凤一郎抹去她不停掉落的眼泪轻轻搂住她道:「你心里很清楚的你脾气直遇有不公之事必想出头没有任何人能左右你这种性子是我跟怀宁最佩服的就算它日我们的冬故学会了官场手腕我跟怀宁也清楚你骨子里还是我们记忆里的阮冬故我们都在你身边是不?」

    怀里还带着少年般的身躯微微颤动埋在他胸前的小脸又流泪了。从小她就是这样倔强又硬脾气即使掉了泪也不会有哭声。

    东方非下了好重的药。重到他都要怀疑东方非是在为她着想了。正直的人即使有心为民做事也绝当不了长久的官唯有与人合污才能做他真正想做的事。

    凤一郎与怀宁对看一眼。后者默默拾起剑鞘见到剑鞘上一道好重的凹痕可以想见她方才用的力道有多重了。不知变通的师姐、许下承诺死也要达成的师姐、他从小跟到大的师姐……师父曾说到最后命也会赔给她的师姐啊……怀宁摸着凹痕无所谓地说:

    「你要走偏了我跟凤一郎死也会把你拉回来你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

    该年道士曹泰雪经百官共荐入宫十二月初八户部侍郎阮东潜赶往晋江亲监修复晋江工程--万晋史记一行。

第五章

    万晋十九年

    冬雪纷飞东方非刚步出文渊阁沿着铺上黄色琉璃瓦的屋檐下走回内阁途中有官员疾步奔过来。

    「大人!辅大人!」

    东方非停步懒洋洋地睇向来人。

    「怎么了?谁准在你宫城里大呼小叫随意奔跑的?」

    「辅大人下官有要事禀告。」内阁一人为其余为群辅。说话的官员是群辅之一他觑向东方非身边抱着文渊阁书册的小太监迟迟不敢说明来意。

    东方非不以为然地说:

    「不过是个小太监而已他要有胆去告密本官可欢喜得很呢。」

    「奴才不敢。」小太监忙道碍于怀里的重册只能拼命弯着身子以表忠心。

    东方非不耐烦地哼了一声。

    「辅大人近日皇上频频传唤曹泰雪方才消息传来皇上打算拟诏明年择日册封曹家道士大人可曾听过?」

    「没听过。」也许有人提但他心不在焉。

    「他跟国丈是同挂如今国丈势力坐大为什么去年您要暗许曹泰雪进宫?」

    「本官做事需要向你报备吗?」

    「不不下官只是、只是怕大人在朝多受阻碍何况暗箭难防……」

    「暗箭?」

    「正是。」忙不迭地告密:「去年新科状元卢东潜虽入内阁但他一心想取代辅大人的地位这几个月他与国丈爷走得很近……」

    「这种小事也叫暗箭?人一入朝野心就大了这并不意外啊在内阁之中哪个人不想取代我这个辅?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你啊。」东方非不以为意道。

    会来通风报信绝不是出于忠心而是怕背后靠山失势而已。内阁自他开始干政它日由其他人取代辅之位也绝对恋栈权势不肯退居幕后甘愿当个文书官员老秃驴跟卢东潜倒是互相利用……东潜哼同名之人居然相异如此之大?卢东潜在他眼里不过是条攀炎附势的一条狗而已而阮东潜却是....

    「不知晋江水患整治如何了?」东方非忽而脱口。

    「说起晋江水患今早奴才瞧见户部阮侍郎回户部……」见东方非讶异瞪他小太监立刻噤口。

    「阮东潜回来了?怎么没在早朝看见他?」

    「奴才只知阮侍郎刚回京就到户部报到其它都不清楚……」

    东方非闻言不再细听直接冒雪走向礼部。

    一年了啊……他在朝中也无聊一整年了每到夜半三更想起阮东潜那硬骨头时他总有些兴奋与不舍去年真不该放他去处理晋江水患从此一别京师纵有回音也只是水患公文而已。

    朝中少了一个阮东潜照常运作;他少了一个阮东潜根本没有乐趣可言。朝中**再正直的骨头也软了下来他唯一的乐趣就是等着阮东潜再回朝的那一天让他亲手再折断阮东潜的骨头抹去他小脸的倔强与正气--

    他迫不及待了真是迫不及待了!这种期待感比起任老秃驴势力坐大再玩弄还要让他感到无比兴奋。

    「辅大人?」

    清亮中带点稳重的笑声在他身后响起东方非怔了下缓缓转身。

    「辅大人户部阮侍郎在此向大人请安了。」阮冬故做了个大礼再抬脸时秀美貌色依旧却没了稚气男孩气尽退连带地骨子里的倔强也不见了。

    「阮东潜?」他所认识的阮东潜绝不会主动叫住他打招呼的。他所认识的阮东潜恨他入骨啊。

    「是啊。」阮冬故受宠若惊道:「大人还记得下官?」

    「怎么会记不得你怎么回京了?」东方非拢眉注视她不敢站直的身子。

    「没有三五年是没法完工的下官此次请假入京想回户部跟大人们打声招呼....大人?」

    东方非脸色不悦道:「你不在现场监工不怕闹出乱子吗?」以往的阮东潜必时时刻刻监守其位什么时候也变得跟朝中官员没有两样了?

    这就是这一年来他朝思暮想的阮东潜吗?

    阮冬故含笑道:「大人请放心我信任我手下的人。」

    东方非哼了一声视线落在她一身公服上总觉今日的阮东潜与去年那个硬骨头的少年有所差别……是哪儿有差呢?是语气太恭敬还是……突然落在她腰间牙牌上。在京朝官皆佩牙牌方便出入去年她的牌穗不过是条青红线结而已今年她牌穗下竟是串着小小的珍珠。

    他一言不抬眸注视她良久再开口已无热情。

    「阮侍郎你可收了不少贿啊。」

    她一怔连忙道:「下官不敢。」

    是不敢而不是不愿。「你也不过是一介凡夫俗子本官对你真是失望。」

    她一脸迷惑却没有追问。

    有官员从户部出来一见她背影高兴地喊道:

    「阮侍郎下班之后……辅大人下官没现您在场……」

    东方非看了官员一眼道:「怎么?本官在场碍到你说话了吗?有话直说就是还是你跟阮侍郎密谋反本官吗?」

    「下官不敢下官不敢!」户部官员又是作揖又是喊冤:「辅大人今天康亲王有夜宴阮侍郎正好回来说想开开眼界所以、所以……」这倒楣康亲王是偏国丈爷的偏又让内阁辅给撞上了。

    东方非盯着阮冬故问道:「是这样吗?阮侍郎。」见她面露为难他不屑撇唇拂袖反身离去。

    走了几步回头一看看见阮东潜与另一名官员恭敬地站在左方作揖不敢抬头。连这种大小尊卑的官道也摸个透彻了吗?去年真不该下重药让这少年再也回不到过去正直的阮东潜了。

    「阮侍郎去年本官送你的礼可还在?」

    「在下官小心保存不敢有所损毁。」

    「今天本官再送你一样吧。」

    她微一楞抬起头看见他笑容可掬地又走回她的面前。

    「本官送礼一向只送适合的东西。」他轻轻使力手头扇子立成两折。「这一把断扇就送给你吧。」

    阮冬故小心地接过不一语。

    俊脸的笑意毫无暖意他随意睨了她一眼扬起眉道:

    「阮东潜、卢东潜哼又有什么差别呢?」他笑了一声不理风雪逐渐增强头也不回地走回内阁。

    身后传来低声的交谈--

    「阮侍郎辅大人是什么意思?卢东潜是内阁的人你是户部的官员压根是两个人啊……」

    「东潜愚钝也不算懂……对了黄册……」

    「我带你去看吧阮侍郎你看那种东西做什么?」

    「下午无事可做我也不想回巷里旧屋随意看看也好啊……」

    *****

    万晋二十年正旦冗长的大朝会结束之后出了东华门各家官员的轿子已经候着。东方非正要上轿时不经意地看见熟悉的背影消失在大雪里。

    大朝会文武百官都在但阮东潜请假照说不必参加。他心里起疑想起这些日子以来阮东潜出入户部频繁只是他早不将此人放在眼里就没特别注意。

    青衣循着视线往后看道:「大人可要小的前去请阮大人过来?」

    「不必。」东方非入轿淡声道:「以后不必再提他。」

    「是。」青衣吩咐轿夫起轿随即问道:「大人回府吗?」

    「青衣你猜有多少人在东方府前等着拜年呢?」每年都一样日子毫无惊奇可言。「在城里绕个几圈积雪走不动了再回去吧。」

    青衣微微点头走在轿子侧面。

    「青衣你跟在我身边很久了你最快活的事是什么?」他随口问。

    「青衣最快活的日子是去年。」

    「去年?」轿内的声音带点轻讶。「我可记不得去年你遇上了什么好事。」

    「大人快活就是青衣快活。去年您一提阮大人就快活青衣自然也高兴了。」

    「我不是叫你别提阮东潜了吗?」

    「是。」

    过了一会儿东方非从轿窗看出去瞧见雪愈下愈大街道两侧的店面大部份已经关上还不及傍晚天空早是灰蒙蒙的一片了。

    他想起来了去年跟阮东潜初遇就是在这京师大街上。那时他只觉一个小小的少年真傻气竟然敢赤手空拳面对抢匪后来现阮东潜胸怀磊落是个既顽固又光风霁月的少年若是去年他取下这少年的断指任由阮东潜继续在朝中横冲直闯也许今天他还有乐趣可言--

    「啊…….」

    「怎么了?」东方非问道。

    「没小的方才看见阮大人从对街走过。」

    「大过年不待在家里那就是出门拜年了。」这种官员他见多了。

    「阮大人一身布衣不像拜年。」

    「哦?怎么他身后没跟着那两条狗吗?」

    「大人听说阮大人两名义兄留在晋江没有回京。」

    那两条忠狗不是忠心耿耿的吗?东方非微感讶异却没有深究的打算「青衣你是打哪儿听来的?」他从不知他身边的护卫广知京师消息足比三姑六婆。

    「大人青衣是在街上听到的。」

    街上?阮东潜有名到京师人人皆知的地步吗?东方非觉得有异喊道:

    「停轿!」

    他一出轿油纸伞立即为他挡住大风雪。

    「大人阮大人往长西街走去。」

    大雪纷飞几乎模糊了京师的景色东方非沉吟一会接过伞道:「你们都回去吧。」见青衣迟疑他不耐道:「全回去吧本官四处走走不必寻我。」

    「大人京师夜街一向不平静万一出了事……」

    「出了事才有趣。回去。」他语气不带任何威严却没有人敢跟上他了。

    纸伞挡不了风雪他索性丢了在雪地里缓步而行。明明店门都已关上各自回去过年了阮东潜往这儿来做什么?

    正这么想时忽然看见街旁一间饭铺还没关上角落的火盆橘光暖暖百姓或老或少围在桌前说说笑笑几乎是在第一眼东方非就寻到了阮侍郎的身影。

    一身月白布衫腰间系条黑带子与去年并无不同只是体态更为纤细柔美一头束起的黑也更长了些。

    「阮侍郎你力气好大不成不成换我来挑战!」

    「好啊黄大伯你要输了就是第五十个了张老板可就要白白送我一桶饭哦!」清爽的朗笑开怀无比还带点少年的清亮悦耳而舒服。

    「送就送啊!」中年汉子拍着胸叫道:「反正今天没人上门买饭来来今天谁要赢了阮侍郎未来一个月我老张请吃饭!」

    「张老板我呢我呢?」阮冬故抗议地笑道:「我也喜欢你家铺子的饭啊!」在一阵惊叫声中她毫不费力压下汉子粗壮的手臂。

    「阮侍郎你是什么养大的?」众人惊叫:「你不累吗?五十个人了啊!」

    阮冬故开心地笑道:「我今儿个状况好要再比我可不怕!」

    「你是瞧轻咱们京师人吗?连点累相也不肯装。」其他人笑骂着。

    「我要扮累大叔们岂不是松了心神?要骗人我可做不来……哎张老板你真把这桶饭送给我?」她惊喜交加毫不掩饰。

    「我做到说到!阮侍郎你吃了我的饭包你年年回京一定向我老张报到!」

    「好啊!等晋江完工之后我就能天天来报到了!现在我一碗饭就好了来来一人一碗分饭啦。」

    「阮侍郎你说晋江工程还要三五载才能完工你回京工程不会延宕吗?」

    「不会。」她斩钉截铁道:「工程一日不完工那一带的百姓就没有安寝的一天我回京前确定接手的下属不会拖住任何工程。唔事实上是小弟不才我的属下是个很好的人才他做得比我好许多呢。」语毕很不好意思地笑着。

    在不远处的东方非闭上凤眸静静聆听她爽朗中带着干净的笑声。

    原来……他又被骗了吗?

    这个阮东潜到底是费了多少功夫才能保持初衷不曾摆脱当初那个满怀理想的少年呢?

    「阮侍郎……那是你的同事吗?」

    东方非立即张开俊眸对上讶异转身的阮冬故。

    不知是不是重燃兴奋东方非在见到她开心的笑颜时心弦微微震动又见她脸色一整正要走来作揖他暗哼了一声缓步过去。

    「辅大人……」

    「阮侍郎你挺开心的嘛你义兄不在京师你就来跟百姓一块过年吗?」

    「不下官路经此处跟饭铺里的百姓聊聊而已大人贵体怎能……」

    「怎能让百姓受惊呢?」他俯在她卑躬屈膝的身子旁低语:「小老百姓在京师多年能见得了多少高官贵族?你是想吓到他们吗?」随即直起身笑道:「阮侍郎你怎么不介绍介绍我呢?」

    阮冬故迟疑一下跟着他走进饭铺。他一身雍容气度加上官服罩身百姓纷纷退开她连忙上前安抚笑道:「他是我同事东方来找我的。」

    「原来是阮侍郎的同事也是户部的吗?」黄大伯说道。

    东方非低头看看自己一身内阁的官服有趣地笑道:

    「是啊我是户部的官员。」朝里认服不认人朝外的人只知有朝官做事却不知那方天地里的你争我夺。

    他走到桌前笑看有些戒备的阮冬故说道:

    「阮侍郎方才我看你在跟人比力气我也很好奇你的力气到底有多大这样吧你要赢得了我我就买下老板的一桶饭当赏赐。」

    她张口欲言而后扫过四周高昂的兴致只好再度卷起袖子与他比试。

    细白的藕臂轻轻与他相碰他蹙眉忽地在她耳畔低语:

    「阮侍郎要骗本官就得真骗过你敢做假以后日子可有你好受的了。」彼此脸庞相距极近。他注意到她不仅玉颜过美眸色分明连肌肤也细致过头他暗讶视线落在她微勾朱唇上还不及回神「啪」地一声他的手臂横躺在桌面上。

    「多谢大人谦让。」她轻声笑道。

    右臂隐隐作痛即使去年看过她单手扯下铁链也不敢相信她的力气竟然如此可怕。他面不改色拉好袖袍臂骨像要裂成两半一样他却强装无事人。

    阮冬故朝他伸出手他神色自若道:「本官出门向来不带钱袋。」

    她哈哈笑了两声转身跟老板买下一桶饭后与东方非走出饭铺。

    「大人可要下官送你回府?」

    「不必!」东方非看她明明眼角眉梢带有余笑对他却是卑躬屈膝令人觉得火大。「本官突然有了兴致想到你家里瞧瞧。」

    她抬眼看他一会儿微笑道:

    「下官家住东西巷破宅一栋前二日我才修葺屋顶不知挡不挡得了这场大风雪大人若不嫌弃请随下官来吧。」语毕与他并行在风雪之中。

    东方非哼声笑着睨着只勉强到他肩头的阮东潜。

    「阮侍郎本宫差点教你给骗过了。」

    「骗?」她微讶连忙道:「下官不敢。」

    「不敢?看看你一身贱骨头竟向他人折腰了。告诉本官你去康亲王的夜宴对你有什么好处?」

    「下官只是见见世面……」她抱着小饭桶忽然停步回头看着落后的东方非她眨了眨眼脸色微扭曲而后终于忍不住撇脸轻笑后再神色正常地问道:「大人可需下官帮忙?」

    漂亮的丹凤眸瞪着她。

    「我想是需要帮忙的。」她改由单手抱着饭桶朝他伸出手臂。雪地积雪渐深他行走不易几乎陷在原地却没有出口求救这个男人与她这年接触的官员有所同也有所不同。

    「阮侍郎本官真以为要摸不透你了。去年我见你不肯低头今年你学会奉迎巴结但你在饭铺里又是去年那少年的模样现在呢……阮侍郎你告诉我若是去年的阮东潜可会与本官并行在街上?」

    她迟疑了下摇头。「去年是下官愚昧。」

    「愚昧?哈哈去年你巴不得啃本官的骨血今年竟然能与本官谈笑明年呢?后年呢?你又会变成何种模样?会随波逐流吗?到底是什么改变了你?」

    风雪之中说话不易两人身上积雪不断白色洁净的雪花几乎覆盖了整座皇城这种美景只有在冬天里才有而他却视若无睹执意要得到答案。

    「全拜大人之赐。」她微笑:「去年大人在地牢里的一席话改变了下官的想法。我的弱点实在太多所以没有强大的力量是无法保护我想要保护的人。」

    她想要保护的是谁?那个军师吗?东方非注视她良久突然间不握住她手臂反而改握住她冰凉的小手。她吃了一惊对上他意味深长的眼神。

    「阮侍郎你有本事就拉着我走吧。」

第六章

    破屋破桌破床……在他眼里这种屋子难以遮风避雨偏偏外头写着「阮户」。

    「大人外头风雨停了可要下官回东方府请人来接您?」阮冬故嘴里问道忙着在屋里生起暖火。

    「不必。」东方非看她在这间破屋子里甘之如饴蓦地想起她牙牌下的珍珠。「阮侍郎你府里没有家仆?」

    她哈哈大笑:「大人真是说笑了这间屋子能塞得下三个人已是不易哪来的家仆?家事随便做就好。」一郎哥在时都他做现在只剩她……真的随便做就好。

    「那应该没有人看见本官走进这间屋子了吧?」

    阮冬故缓缓转身睇向他那张带着毒蛇般诱惑的俊颜。

    他以迷惑人心的语气说道:「阮侍郎本官虽年长你几岁也自认体力不输你可你学过武要将本宫毁尸灭迹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大人你又在说笑了。」她笑道走进某间房间再出来时抱着一件长袍。

    他的视线追逐着她。「你不是挺讨厌本官的吗?这正是一个机会啊。」

    「下官有仗大人提拔都来不及了哪会讨厌呢?」她含笑。

    原是平静的俊颜带着恼怒东方非紧盯着她恼斥道:

    「少拿你对他人那一套来应付本官!阮东潜本官自认为官以来从未有过一句虚言。即使要除掉眼中钉我也从不隐瞒我的恶意怎么?你学会了打官腔就忙着用在本官身上吗?」

    阮冬故怔了怔虽然不知道他为何忽怒忽喜但想起一郎哥提及东方非性本极恶却是个真小人。

    「大人实话实说这种事只能在兄弟之间。你是上官我是小小侍郎我还要保住我项上人头呢。」她笑道。

    「现在的阮东潜只能说真话给你的义兄听吗?」东方非神色复杂说道:「好吧那么我不是你的上司你也不是户部阮侍郎今天咱俩就以兄弟相称吧。」

    「啊?」她傻眼一时半刻说不出话来。

    「怎么?你认为我比不上你的义兄认为我不配当你的一日兄长?」

    「……哈哈!」她忍不住大笑出声。「一日兄长?东方兄我一郎哥曾说东方非不同于其他官员要我回京多加小心多加提防但若我遇有大难百官之中唯一会伸出援手的怕也只有东方非了。」

    东方非闻言既不肯定也不否定明明她的义兄能算准他的每一步比眼前这个阮东潜还了解他喜怒无常的性子他对她义兄却毫无兴趣。

    这一年多来能撩起他兴趣的只有一个人。

    「一日兄长么?到了明天你依旧是皇朝的辅大人?」她别有用意地问。

    东方非自然听得出她言下之意。「到了明天你见到我依旧得不甘情愿喊声大人我要抓着你把柄必要你跪地求饶。」

    她又哈哈一笑将干净的衣物递给他不以为意地说:

    「既然如此东方兄冬故是我小名只有亲近的人才能这样喊我。你一身湿透请换上衣物吧对了这是我义兄穿的粗布长衫你不介意吧?」

    东方非见她小脸流露微些淘气完全不同于在朝中的中规中矩他也不生气反而心情大好道:

    「你当我一出生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吗?」接过衣物脱下官服注意到她看了几眼后抿了抿嘴古怪地移开视线。「你今年回京其他官员没人带你花天酒地吗?」

    「什么?」转身向窗外看雪景的阮冬故差点滑了一跤。

    「一听你口气就知道你还是个黄毛小子你义兄也没带你见过世面吗?」

    「……我义兄们……觉得男子还是守身如玉的好。」她支支吾吾的。

    东方非见她背影僵硬心里也不觉得有异只笑:「你义兄也许神机妙算却在这件事上算错了难道他不知英雄难过美人关吗?如果有人献上美人计你没有经验是很容易中招的。」

    她旋过身笑道:「多谢提醒小弟对美色一向没有什么兴趣。」怀宁长相俊美她也不曾动心过应算是不喜美色的人吧。

    她定睛看向东方非他一身暗紫长袍内侧镶白的衫领微翻湿随意披在肩后带点佣懒的美色明明是一郎哥的衣袍却穿出完全不同的味道来。

    一郎哥永远都是气质儒雅温柔的读书人而东方非即使换上读书人的长袍气质还是不同于平民尤其待在这种小屋里他看起来随遇而安但气势过强一看就知不是属于这种地方的人。

    东方非走到她身边与她一同看向小小院子里的雪景随口问道:

    「既然你对美色没兴趣我倒想知道你对什么样的女子情有独锺?」

    「唔……我没想这么多。」

    「连你婚事也要让你义兄为你着想吗?」东方非哼声。

    「如果一郎哥能帮我想一下就太好了我省得麻烦。」只可惜一郎哥跟怀宁意愿不是很大唉。他们要将就点以后随便哪个娶她她也省麻烦真的。

    东方非见这小子真的连婚事都交给那个一郎哥了内心莫名恼意道:

    「你兄长终究要娶妻生子哪能一辈子护你?」

    「是啊他们若有喜欢的人我是再高兴也不过了。在晋江时我瞧有姑娘中意怀宁我还特地让了机会给他可惜那个木头人……」真的好木头啊。

    这阮家小子真是个直性子说是一日兄长还真的闲话家常东方非暗忖幸亏是遇上他否则有心人要套话这直小子岂不死定?

    「东方兄你呢?我从小到大一直以为闻名天下的辅大人理应是美妻美妾成群上了京才听说你尚无家室后来我入朝呃……」

    「又听说我有断袖之癖?你认为我看起来像有断袖之癖吗?」

    阮冬故抬眼对上他的视线摇头笑道:

    「我看不出来。一郎哥说你没有男人间很容易明白的我却认不出来。对了东方兄你还没说你年纪老老为什么还没娶妻呢?」

    东方非瞪她一眼。「要不要娶妻由我决定东方有没有后代我也不在乎。我要的不是一具温热躯体就了事。」见她小脸充满好奇他也不隐瞒。「是不是才德兼备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我要的是能挑得起我兴趣的女人。」

    「……兴趣?」她搔搔头直率地说:「东方兄我虽不解人事但也明白你在说什么这样吧明天我到药铺去问个几帖药对你也许有帮助--」

    「你想到哪去了?如果不是我想征服的即使府里美妾成群也不过是堆粪土。」这小子到底在想什么啊!

    阮冬故对情爱这方面毕竟陌生似懂非懂只喔一声不再搭话。

    东方非只觉这少年在官场上勇往直前却在男女情爱上是个大傻瓜。

    「为什么你一直看着窗外院子?有客要来吗?」他问。

    她脸色古怪地看着他回桌前坐下道:「我不知道。东方兄你也饿了吧?周大婶过年去了你配酒吃白饭行吗?」

    「你行我就行。」东方非也跟着坐下。

    她看他一眼嘴角抿着笑花为两人各自从饭桶里盛了一碗饭。

    「大过年的真是委屈你了。」她有点幸灾乐祸。

    「哼什么是委屈呢?自我为官以来从未有过一日受委屈你以为恶官如我唯有锦衣玉食才快活吗?」他不在意道。见她很认真地停筷沉思他暗笑一声道:「你想得这么认真做什么?这是我的路并非你的。」

    她回神笑道:「东方兄说的也许对。是我习惯了我一郎哥说我打小就有这毛病我不曾遇过的问题老会思考良久但却不管合不合常理。」

    那家伙必是一脸宠溺的说吧?东方非讥讽暗付神色自然地笑问:「你跟你义兄打小认识?他并非常人……你一脸不高兴这也是难掩的事实。他一头白绝非近年才有这样的人我不是没见过。」

    她耸耸肩。「我跟一郎哥自幼就在一块他是我的伴读但读起书来也教夫子惊叹不已。我还记得有一年夫子忽然怀疑一郎哥有鬼神作祟才会小小年纪白脸也白才会一目十行从不过忘我一气之下把一头长也给染白了把全府里的人给吓坏了。」思及往事她哈哈大笑。

    「你对你的义兄真好啊。」

    她没听出他语气的异样笑意未减:「是我三生有幸这一生有一郎哥与怀宁相伴。怀宁原是我师弟但年纪比我大一点论功夫我这个师……师兄没他好我记得他十五岁生辰时曾背着我跟一郎哥说他是个短命鬼不过他心甘情愿。」她神色微微恍惚像把这件事惦在心里很久了。

    「原来他有病?」东方非对那两人并无兴趣只是贪看她回忆的神色。

    「没有他身体好得很一年没一次病痛。」她眨眨眼扮个鬼脸说道:「我师父懂一些『旁门左道』说他短命他就信。他真是个傻瓜是不?」

    东方非听她毫不掩饰语气里的怜惜。那叫怀宁的也是她的弱点了若是除掉那两人阮东潜只怕会一蹶不振吧?狡诈的念头滑过忽然瞧见她朝着自己一笑。

    「东方兄新年快乐。」她举杯。

    他勾起笑道:「新年快乐冬故。今年你义兄不能陪你过新年我这个一日兄长也算是有点用处了。」

    她哈哈笑道:「东方兄你今天算是个好人若能长久下去有多好?」

    「我一向随心所欲惯了明天会是什么样儿全看我心情。」他有意无意撩拨道:「冬故别怪我没提醒你刚才你在言语间已透露你义兄们对你已有秘密。」

    她闻言与他对视良久嘴角才缓缓上扬笑道:

    「我是个有秘密也会藏出病来的人所以我一向坦率待人他们有秘密我一点也不在意东方兄如果你有心从中搅局那我也能坦白告诉你即使它日一郎哥与怀宁一剑砍向我我也绝不会怀疑他们。」她看了一眼窗外朝他笑道:「一日兄长天色真暗了这种日子路上没有轿子。」

    「无所谓我就在此住上一夜吧。」他无所谓道。

    「好啊。」她爽快地说道。

    他见她毫不设防心情忽然大好。「你要还不困不如咱们就举灯夜谈吧。」

    「没问题反正明天我也没事我初七才离京。东方兄先说好你要聊什么都成就是不准吟诗作对我玩不来这招的。」

    「想来当年你应试的文章又是你一郎哥教你写的吗?」

    她眨眨眼四两拨千斤地说道:「今天不说官事。东方兄你闲来无事的娱乐是什么?」

    「娱乐?」东方非似笑非笑:「我若闲着无事自然是找人玩了不过既然你说不谈官事这种事当然不能谈。」要谈他如何陷害朝官这小子必定翻脸。今天他心情莫名大好不想见阮东潜臭脸对他于是捡了个保险的话题道:「我每月总会捡一天上喜降酒楼那里的烧鹅比御厨做得还入味--」

    「东方兄你吃过御宴?」她好奇问。

    东方非随口答道:「一、两个月总会有一次皇上招我入宫设宴款待。」见她一脸垂涎东方非慢吞吞扫过她比去年还要美丽的容貌。「冬故虽说今晚不谈官事但趁着我心情大好的时候提醒你一件事将来你若有幸让皇上召见不管距离多近你都不要抬起头来。」

    「为什么?」

    「冬故你真要我冒着大不敬说出实话吗?好吧即使隔墙有耳又如何?去年的阮东潜皇上绝看不上眼今年的阮东潜皇上顶多看两眼明年呢?后年呢?我不敢担保你的皇上是不是哪天兴起看上了你?」他笑道笑声并无真正笑意。她闻言傻住了。

    「哈哈你以为一个男人拥有三千佳丽就心满意足了吗?这种愈偷愈乐的把戏宫中处处可见你可要想清楚了你尽心尽力的到底是为了什么样的人啊?」

    *****

    正值半夜一阵冷风忽然惊醒了东方非。

    意识微醒丹凤眸掀了掀现自己正只手托颊靠在桌边打着盹。

    他想起来了先前跟阮东潜聊得兴起聊到不知几更夜了他略有困意就闭目养神。现在他身上披着单薄的外衫屋内却空无一人。

    他抬起眼瞧见阮东潜就坐在门外长椅上。

    她的坐姿随意身上的衣衫也换过了。这倒有点奇了之前两人都被风雪打湿她不换衣直到他睡着才换……他小小起疑却没有深想见她专心挖着饭桶里的剩饭吃他不由得暗笑。

    终究还是个小孩子啊。

    她侧颊白里带着淡晕眸瞳如星束起的长随意地散在肩上跟平日有所同又不同地上的积雪泛着淡淡的银光连带着她周身也有些银辉他心一跳暗自叫恼。阮东潜该是他一人玩弄的绝不能教宫里那个老皇上毁了!

    「啊你们来了啊。」她忽然抬眼笑道。

    东方非暗讶。从他这角度看不见是谁来了只能从雪影分辨来人绝不是一郎或怀宁。阮东潜跟谁有约?

    「你怎么知道咱们今天会来?」男人的声音带点敌意。

    「我不知道。我想我在京师只有一个多月总有一天你们会来的。」她笑着起身对面雪地上的影子立即起了骚动。

    「你到处放话找咱们阮东潜听说你是户部侍郎是要来剿灭咱们的吧?」

    东方非听这声音十分耳熟蓦然想起去年正是此人拦轿抢劫。

    「你们可知户部是做什的吗?」见他们没有反应她笑道:「是负责皇朝收入开支我进户部之后曾查过黄册……你们都不在上头吧?」

    「如果能登录进黄册我们需要落到这种地步吗?」为的程七咬牙道。

    「是啊我想也是。明明是年轻力壮的青年却在天子脚下冒死干起抢匪勾当……不登在册上就没有土地房子跟工作更不能出京师再这样下去你们到老死都见不得光所以我想了个法子……」她从椅上拿出几张纸眨了眨眼。「好了把你们的姓名告诉我吧。」

    「七哥那是什么?」有人低声问。

    阮冬故解释:「我偷偷撕了黄册里的纸。把你们的姓名出生告诉我我来写明天神不知鬼不觉放回户部以后你们就不必躲躲藏藏的不过你们必须承诺从此以后金盆洗手!明年我回来得看见你们有正常的工作。」

    「七哥咱们能有户口了耶……」

    「住口!」程七怒道瞪向阮冬故。「一定有诈!你想写上咱们名字后就能将我们一网打尽了?阮东潜你不要忘了现在你是一个人咱们七个人个个都比你来得强壮要杀死你是轻而易举的事!」

    「我问过了。京师有抢匪却没有杀人案。既然是为生活做违背良心的事现在有机会重新做人为何不把握?」顿了下她认真说道:「夜路走多了终会遇鬼的。虽然我不清楚为何你们没登在黄册上但也能猜到七、八分我留在京师日子不多明年我会是什么下场我都不敢保证若能在这几天处理妥当是最好。」

    「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为什么?」她想半天理所当然道:「因为我是官理应为皇朝百姓着想啊。」

    东方非暗自嗤笑一声果不其然听见一阵大笑。

    「阮东潜你的谎言实在太虚假!」程七抽出刀来。「今下天我们都是有备而来你看过我们的脸又追着我们不放为了自保得请你原谅了。」

    阮冬故闻言皱眉突然使了两分力踩向长椅椅子顿时进裂她无辜地问:

    「真的要打?」

    程七等人瞪着她的右脚。

    「你……再怎么力大无穷也只有一个人!」

    「我不太想破坏屋子这里是租的。我薪俸连吃饭都不够了。」她苦恼地说。

    东方非闻言阴美的俊脸不禁流露出笑意来。

    「你在胡扯什么?上!」程七露出狠劲长刀一挥她轻易避开轻松拽紧他的手程七以为她想折断他的手骨连忙松刀她毫不费力地笑着取过。

    「我没要伤人只是想让你们堂堂正正走在阳光之下。」语毕她长刀一压整个没入雪地之间只留短短的刀柄在雪地上。

    东方非已知她力气不小但还是暗讶她的力量出乎他的想象之外。

    「我现在在晋江监工最常做的不是监督工程也不管开支那些都是我的监生在做。我最常做的是跟着工人去搬运石砖搬树重植你们若有兴趣等上了黄册直接跟我走现在那里很缺工人的。」

    程七等人张目结舌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她摸摸鼻子。「我天生力气就大三岁就把我爹的手臂拉脱臼所以我上山学武控制力道。我性子急总以为早一点上册你们就可以开始新生活不过我也知道要你们信我不容易这样吧我初七离开你们就来住这屋子吧不用东躲西藏若决定要上册请租屋大婶寄信给我明年我回京第一时间就摆回去。」

    程七盯着她坦率的眼好一会儿才道:「你要我怎么信你?」

    她想了下答道:「你们可以去打听想办法去打听我的为人我自认没有什么事不能公诸于世的。你们觉得我可以信赖就……」话还没有说完屋子里忽然有了动静她直觉回头看见东方非已经站在门口。

    「七哥!就是他!他是去年从官大人府里走出来的人我亲眼看见的!这个姓阮的骗咱们!他是要抓咱们替这个人出气啊!」

    「怎么?」东方非挑眉搧风点火:「要抓你们用得着本官出马吗?让五军都督挨家挨户的搜将京师每一寸土地都掀了过来还怕抓不着你们七个人吗?」

    「东方非你--」她未及说完局面忽然失控。

    方才那个喊七哥的手下神色惶惶容易紧张她展现力气时他就已经十分害怕了东方非一出现他出于本能冲动地抓着长刀往东方非杀去

    「等等不要--」程七大惊失色。「杀了官什么都完了!

    她大叫不妙;不愿拔刀再引敌意只得疾奔过去。她出手要抓住那名手下听见程七大喊:「别伤他!」她一迟疑错过最佳先机只能及时伸手护住东方非。

    剎那之间椎心刺骨的剧痛从左手爆裂开来不由得她吃痛大叫

    东方非没有料到她会突然挡在自己面前鲜血飞溅的同时他回过神赶紧抱住摊软在自己怀里的阮东潜。

    他见她右手紧护着左手汩汩鲜血不住地从血肉模糊的左手冒出来……东方非心一寒直觉往雪地上的片片血花看去鲜红的血花之中竟是一截细白的小指。

    她的指头!她的指头!

    程七等人亦是吃了一惊。

    「七、七哥……」要不要赶尽杀绝?每个人心里都这样想却没有人敢问出口。重伤朝宫死定了!

    要不要杀?要不要杀?风雪日尸身可以掩埋数日……程七咬牙见失去控制的手下如今瑟瑟抖去年这男人说得对迟早他会被这个手下给害死!偏偏他是老大没有退路。他当机立断抢过沾血的大刀一不作二不休全杀了算了!

    不知道是不是东方非没有察觉竟然连避也没有一双丹凤眸瞳透着古怪注视怀里过于纤细的人儿。

    一道白光迅捷似电如眨眼流星其动作之快直到程七虎口剧痛才赫然现长刀已教人震离。

    他定睛一看现一名黑衣劲装的青年持剑站在阮东潜面前那青年低头看见她鲜血流不止微些一怔迅蹲下点住她的大穴再一看雪地--

    他眯起眼面露杀气。

    「怀宁怀宁……」她冷汗直流痛得神智有些模糊。「让他们走是我不小心……告诉他们我说的话一定做到还算数的……」

    「你们都听见了。」声音没有起伏也没有回头看程七是否走了。他从东方非的怀里将她抱了过来。

    「我……是少了手还是断了哪里……」她嘴色白地问。她只觉得疼痛难忍却还不搞清楚是失去身体的哪一部份。

    「不过是根小指而已。」

    「小指啊那还好……」她虚弱笑道突然抓住怀宁自始至终紧绷的手臂附在他耳边道:「怀宁你不要动手我本来就欠他一根指头的还了就好了……」

    东方非哼了一声又看一眼她苍白无血色的脸起身喝住程七等人。

    「慢着!谁的脚程快拿本官令牌回东方府邸请太医来要不你们一个也见不着明天的太阳!」他毕竟不专武在雪中脚程太慢。

    「不用……」她气若若丝。

    「阮东潜你不信本官有能力叫太医出宫吗?」东方非瞪着她。

    「我家大人只是小小朝官不用辅大人亲唤太医草民略懂医术请大人回府吧!」凤一郎晚怀宁一步到租屋一见冬故倒在怀宁怀里就知出了差错。

    他神色平常视而不见其他陌生的汉子走进院内作揖道:「夜半三更阮家过小恕无法招待各位辅大人不送了。怀宁抱大人进屋。」语气虽未流露异样身侧的拳头却已紧握。

    一见怀宁抱阮冬故入屋凤一郎毫不迟疑当着东方非的面前关上木门。

    东方非离屋极近在门一合上的同时听见屋内阮冬故吃痛地低问:

    「一郎哥好痛……屋里就你跟怀宁吗……」

    「就咱们俩没外人了。冬故你可以放松了闭上眼晕过去也没有关系的。」凤一郎柔声道。

    「是吗……」她松了口气合眼昏迷了。

    屋内再无声响。屋外--

    东方非俊脸微沉不理冷风刺骨。

    阮冬故你的眼里只有你的义兄们吗?唯有在你的义兄面前你才能不逞强吗?他缓缓低头注视方才抱住阮冬故的双臂……狐疑逐渐烙进凤眸之中。

    方才他抱的是……

    眼角瞥到雪地那一截细白的小指。他蹲下从血泊之中拾起那截断指瞪着半晌后咬牙紧握那已经不属于阮冬故的冰冷尾指。

    「阮冬故我要你的手指头做什么?」

    他向来喜怒无常的俊脸此刻充满复杂难读的情感。细雪又开始飘落……

第七章

    她的左手一直在烧着每当有点不痛时又有人偷偷在上头点火燃烧烧得她几欲狂。为官以来她吃的苦头多半是精神上的**上的剧痛少有尤其是身体的一部份被活生生地切离那种痛在一开始痛晕了她好几回后来虽然可以忍痛但却现她终究不如男子的事实。

    「冬故?冬故?」

    她被强迫摇醒睡眼惺忪地掀眸瞧见一郎哥噙着温柔笑意坐在床缘。

    「该吃药了。吃了药再睡吧。」

    「一郎哥……今天初几了?」她张口无力地任着他喂药。

    「……初五而已。」小心将她的长撩至身后。

    「初五啊……没关系还有两天是不?」她有点累但还是不忘问:「那七个人来了吗?」

    「没有。」他一口一口喂她吃药等她终于费力吞完后他帮她拉好被子温柔道:「冬故无论如何你只是个姑娘家啊。」

    「是啊。」她眼皮快挣不开了苦笑着:「这一次我真的明白我跟你们的差距了。如果是怀宁断指不会像我一样连连高烧……」

    「你别想东想西的你慢慢养好了身子再说……」

    「不成我还是得回去的。孙子孝是个人才但你们不在身边我总担心大事他不敢作主放任其他官员胡来。」

    凤一郎闻言神色自若地点头。「你说的是。你放心你尽管睡初七那一天我一定让你上马车。」

    她安心又问:「一郎哥……你跟怀宁本该在晋江怎么突然回来了?」

    「我不放心你所以回来接你一块回去。冬故妳的手……」

    「是小事我不在意的……」她昏昏沉沉地笑:「反正这是我本来不该留下的晚了一年已经很好了……」

    凤一郎怜惜地拂过她汗湿的刘海轻声道:

    「你是个姑娘啊将来还要嫁人的……」

    「那一郎哥娶我好了。」她随口应道。

    「我不行。这样吧我拜托怀宁他身强体壮能陪着你一块到老……」

    刚进屋的怀宁闻言全身僵硬如石。

    冬故正好看见暗暗失笑随即真撑不住了任由神智飘浮在虚无的黑暗里。

    她又不是母夜叉怀宁却吓成这样。她很清楚她对一郎哥跟怀宁只有亲热的兄长同伴之情能够可以两肋插刀的至死不悔。至于夫妻之爱她还不太明白。

    「又送来了吗?」郎哥的声音像从远方飘来:「多亏东方非差人送来上等药材否则冬故的伤口不会愈合得这么顺利。

    虽然没有人答他但她知道一郎哥是在跟怀宁说话的。

    「这些珍贵的药材出自于宫中他未免太顾及冬故这已过对手之争了。」凤一郎沉思有些不得其解。

    可能是一日兄长之故;她想答却无力说出口来。她从小就听过东方非的大名未入朝前她认定他是朝中毒瘤若是除去他未来必有盛世但……眼见为凭他明明可以是个好官的为什么任由自己被喜好支配?

    一郎哥又在说话但听不真切睡神再度扑灭她的意识让她很快沉进梦里。

    *****

    再度清醒时精神已经振作许多。天气也温暖了些她一张眸就听见外头一郎哥说着话:「我家大人还在病中实在不宜见客。」

    「不宜见客?」东方非似笑非笑:「阮家义兄本官差人送来宫中上好的金创药还特地请教太医命他调配强身健体的药怎么?阮侍郎的身子差成这样连宫里的珍药都没法让他迅康复吗?」

    她这才现房内堆满礼品分属不同官员赠送什么时候她成了官官巴结的对象了?

    「多谢大人厚爱实在是我家大人伤指后进高烧不断至今无力下床。」凤一郎温声道不掩忧心。

    「这么严重?」东方非敛笑。「好吧既然你坚持只有你这义兄可以为他把脉那你就把细节说清楚本官再转述给太医让他配几副上好的药方送过来。」

    听到此阮冬故隐隐觉得有异一郎哥显然也察觉东方非不大对劲。她连忙喊道:「一郎哥请辅大人进来。」她赶紧坐起随意穿上床头的衣物确定自己并未流露出女儿态。

    一身锦衣的东方非走进来视线一落在她的脸上后明显一怔。

    她忍住摸脸的冲动偷觑着跟进房的凤一郎确定她没有出问题才虚弱笑道:「辅大人百忙之中还蒙您过府探望东潜有失远迎请大人见谅。」

    左一句大人右一句敬语东方非虽觉刺耳但也没说什么。他走到床边笑道:「阮侍郎你脸色灰白精神却不错想来断了一根指头对你来说不是件大事。」

    「当然不是大事。」她坦白地说:「只是弄到人尽皆知还累人送礼来……」

    见她露出搞不清楚状况的样子他哈哈大笑正要坐在床边凤一郎却移来椅子请他坐他意味深长地注视凤一郎卖了面子改坐在椅上笑道:

    「阮侍郎你猜猜为何短短数日你突然成了朝中宠儿百官还抢着送礼过来?」觉她偷看凤一郎他不耐道:「没了你的军师你就成了笨-蛋一个吗?」

    阮冬故也不以为意。「我在辅大人面前就算是蠢如猪也不意外……」

    她偏头想了许久轻咳一声道:「您的一举一动全落入朝官眼里是您……从宫中太医院取药故意闹得人尽皆知吧?」

    东方非眸里闪过狡猾的光芒但一看见凤一郎取过厚衣披在她身上他嘴角又抿下。「叫你的军师出去本官有事与你相谈。」

    「辅大人……」

    凤一郎一开口就遭东方非喝斥:

    「你当本官是噬人野虎?还是你家大人是姑娘家不能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凤一郎脸色暗变反倒是阮冬故面色不变爽朗轻笑道:「一郎哥你到外头等着。多半是辅大人要与我谈官事不碍事的。」

    凤一郎一向知事情轻重即使百般不愿她与东方非独处也只好点头并说:

    「辅大人我家大人还未完全康复她若有不适请让她暂且休息改日我家大人必亲自登门再续官事。」语气之中也暗示冬故若有不对劲就装累。

    东方非头也不回直到身后房门微掩他才正色打量她。阮东潜身子的确纤细异于一般男儿尤其卧病之后脸色苍白虚弱如果换掉这一身男儿服要说是黄花闺女也不会有人起疑……

    那天他怀里抱的是男人还是女人?

    「辅大人?」

    「阮东潜你卧病在床半个月……」

    「半个月?」她失声叫道:「今天不是才初六吗?」

    「不今天已是十七了。是本官亲批要你多休一个月。」

    一郎哥没告诉她啊!她早该想到涉及她的身子一郎哥跟怀宁必会骗住她的。

    「我初七必须回去。」

    「你怕什么?怕呈报的工程经费又东加一点西加一点全进了官员的口袋里吗?你大可放心本官已放话出去工程大至经费小至雇请工人全由本官过目。」

    阮冬故瞪着他哑声问:「你也有这权利?」

    「照说不管礼部尚书或者辅都没有这权利但阮东潜本官是什么样的角色你该明白的不是吗?」话一顿他低头看着紧紧抓住他臂的右手。

    「你明明可以为皇朝做事的为什么要擅用你的权势让朝堂变得这么**?」

    东方非闻言笑道:「本官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一点你也早就明白才是啊。」轻轻压住她带着凉意的小手视线移到她的左手。

    她激动到左手压在床铺上小指的地方虽然用层层纱布包住但应该完好的五指如今却缺了一角。

    「阮冬故你不痛吗?」他小心捧起她的左手别有用意地说道:「断了一指你要是个姑娘家可就嫁不出去了。」

    她没有察觉他的举动有点异样坦白道:「痛死了。去年我敢在牢里砍指头是我想关老爷能做到没有道理我做不到……」

    「关老爷?」

    「一郎哥跟我说过的故事他说昔日关老爷割骨疗伤还能面不改色地读书。我以为这一点痛是不打紧的哪里知道一刀砍下去像是断了五指又像烧了整只手掌还不争气地差点掉眼泪了呢。」她自嘲地笑道笑声有了点精神。

    东方非听她又提她的义兄虽心感不悦但能再次听见她爽朗没有杂质的笑声即使还带些虚弱他也不由自主抹起笑来。

    「故事只是故事而已。」他随口道。

    「不那是过去的真实今日的故事。它日你我所经历的真实也成为后世流传的故事将来的东方非、阮东潜也不过是他人嘴里的故事而已。」她抬眼注视着他笑道:「一日兄长今天已过正旦日你来是来抓我的把柄吗?」

    东方非与她相互注视嘴角邪气微勾。「何以见得?」

    「在入朝为官前我曾听说东方非喜怒无常如果有人敢跟他作对他非要赶尽杀绝不可。」

    「我若真赶尽杀绝今天就不会有一路坐大的国丈爷;我要赶尽杀绝如今朝堂上只会剩下忠于我的狗你哪有机会坐稳小小侍郎的位置?」

    阮冬故看他理所当然的神色忽然问道:

    「那么前任都察巡抚阮卧秋的眼睛是你弄瞎的吗?」

    东方非闻言心里微讶在她脸上打转良久才道:「你说呢?」

    「谣传东方非处心积虑要除掉阮卧秋所以在他赴法场救人的那天收买盗匪毒瞎他的眼此后你年年探他让他永不复明直到阮姓一家下落不明才逃离了你的魔掌。你当真如此做过?」她问专注地看着他。

    东方非完全不在乎谣传本要随口承认忽而现她态度十分认真。「对了你是阮卧秋的远亲嘛难怪如此在乎他。告诉我你是用什么身分问我?」

    她迟疑了会儿圆滑而巧妙地答道:

    「堂堂辅大人连夜送上等的药过来又来探下官……这实在不合内阁辅的身分多半是念及正旦那天的一日兄弟情份小弟铭感五内。」

    东方非大笑出声。「冬故如果是去年的你怕是连碰我喝过的茶你都不屑碰今年你总算有些官味儿了……」神色有些复杂地摸上她的脸。她丝毫不曾动弹。「冬故我心里真是百味杂陈啊。」他改了亲昵的称呼。

    「我不明白。」

    东方非含笑移坐在床缘看她还是不介意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错认她的性别。「我啊真想亲手毁了你一身的硬骨头偏偏一见你不得不卑躬屈膝时我是又恼又怒啊冬故你明白为什么吗?」

    反正她不如他跟一郎哥聪明是事实索性还是摇头给他看。

    「哈哈连我都不明白你这个直心眼的人怎么会明白这种复杂的感情呢?在你之前我唯一放在心上的就是那个一身正气的阮卧秋。他还来不及对我屈膝就遭人毒害辞了官我一恼火了令该地衙门三天内擒出原凶就地正法。」

    她没料到会是这种答案深深看他一眼沙哑道:

    「不管罪犯所犯何罪都该经律法公平的审判。」

    东方非不以为然。「没有我依外地衙门的慢只怕是三年也抓不出原凶冬故你们阮姓人老爱讲究公平与正义若是阮卧秋没有辞官只怕现在也会说出同样的话来。打他去应康经商之后我不得不说我十分遗憾好好一个官竟然变成了油嘴滑舌的商人。」见她难掩错愕他扬起俊眉。「你以为我不知道他自永昌迁到了应康城?你也太瞧不起我了天下间只要我想要就没有得不到的东西。」他贴向她的小脸笑道:「你跟阮卧秋只是远亲却为他一脸担忧的样子令我不得不怀疑你跟他之间到底还有什么关系呢。」

    五指滑过她带些病气的颊面缓缓下移到她纤白细致的颈。她一点动静也没有若不是他向来自负只怕真要被她骗过去了--

    这么细致的触感这样纤美的身骨怎会是男子呢?

    是女儿身!绝对是女儿身!他绝不会错认!

    「我跟阮卧秋虽是远亲但我十分崇拜他。」她柔声开口。

    东方非一怔脱口:「什么?」

    「你不是问我为何我对阮卧秋深有好感吗?因为他是我最崇拜的人顶天立地又为百姓谋福他在我心里的地位是他人远远不及的。」她一脸憧憬地说。

    滑到她颈子的指腹顿时僵住。东方非眯眼哼声:「你崇拜的人倒是挺多的一个阮卧秋一个你义兄明儿个还会有谁?」

    她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他的视线落在她的左手忽然问:「今日若是阮卧秋在你面前你挡不挡?」

    「当然挡!」绝对要挡!

    「你义兄有难呢?」

    虽然不懂他为何执着这种事但她照实道:「我为他两肋插刀死也无憾。」

    他眉心已拢沉声问:

    「那么今天要是只为一名陌生的百姓你还愿意失去你的手指吗?」

    她毫不考虑答道:「能救人一命屈屈小指算什么?」

    俊脸已露愤妒阴沉冷冷地哼笑道:

    「阮侍郎你连讨本官一个欢心都不愿你在这官场上到底学了多少?」

    她注意到他的称呼已改忙声道:「下官若有冒犯请辅大人见谅。」

    「冒犯?阮侍郎你可知你最大的错误在哪里?就算有人与你称兄道弟你也不该掏心掏肺说出真言。你千万要记得今日与你是兄弟它日难保不会在你背后捅你一刀!」

    阮冬故注视他半晌才迷惑问道:「辅大人你是说不管是内阁辅或者撇开身分的东方非我都该虚言以对?」

    东方非闻言瞪着她。对她又恼又恨既想狠狠折断她自以为的正义让她从此灰心丧志又不想见她软弱无助!哼她也只会在她义兄面前流露无助不是吗?

    「混帐东西!」他拂袖起身沉声道:「阮侍郎本官从不虚言你敢以虚言待本官可就休怪本官无情了!」

    阮冬故见他说翻脸就翻脸果然是喜怒无常。要翻脸她是无所谓可现在晋江工程全由他过目他要一个不爽快那这工程只怕是十年也没有办法结束了。

    一想到有多少百姓会因此而受苦她连忙要下床作揖道歉匆忙之中左手撞到床柱她脱口低叫了一声。

    东方非回头吃了一惊直觉上前捧住她的左手缺指的掌尾隐隐泛着血迹。

    「明明受了伤还动作如此粗率阮冬故你到底是打哪儿蹦出来的?」

    阮冬故忍着这一波的疼痛过去后才苦笑:

    「我要能细心点那多好很多事就不用连累到身边的人了。」

    东方非没再说什么只道:「把你义兄叫进来吧。你的伤怕又出血了。」

    「哈哈小伤而已……」见他冷笑她暗叹。她的认知是小伤可惜她的身子真的很不配合只好乖乖叫一郎哥。

    「阮冬故你记得我最忌有人虚言尤其是你。你可以对其他人装样子就是不许对着我戴上面具懂么?」东方非见凤一郎匆匆进屋他再看了阮冬故一眼道:「我改日再来看你你多休息吧。」

    *****

    隔天。

    「走了?」

    「是。」太医小心翼翼地说:「今天一早阮侍郎差人送来一份厚礼说是多谢下官的药方然后就离京了。」

    东方非垂下视线握紧扇柄。良久嘴角才缓缓勾起让太医们暗松了口气。

    「她真打算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吗?伤还没好就冲向战场这么毛躁真令我心怜又兴奋呢。」这直姑娘明明昨天她下床时还得靠他暗扶今天就追不及待地出了。

    她的心难道只塞得下天下百姓吗?

    「大人下官见阮侍郎体虚所以临时再配了几副药让他带上路继续服用对他的伤大有好处的。」太医试探地说。

    「太医你做得很好。」

    太医闻言知道自己讨好对地方了不由得欣喜。

    东方非本要离去突然像想到什么似的问着太医:「她送的是什么厚礼?」

    太医连忙从柜里取出不敢动用的「厚礼」。

    东方非一见顿时觉得好眼熟眼熟到昨天曾在阮家的破屋里看见过--

    突然间他进出大笑笑到难以自制。

    「哈哈哈!这个阮侍郎竟然将其他官员送去的礼转送给太医啊!」直姑娘傻姑娘!这么不懂人情世故偏偏又在朝为官。「太医你记得别让工部尚书看见这份礼。」语毕东方非不禁又失笑。

    去年的阮冬故今年的阮冬故……他几乎迫不及待等着明年后年的阮冬故了只要她不变他就年年盼望看见她。工程本是大事她没有想过会耗去她多少青春吗?在她心里除了百姓外难道没有思春过?没有一个男人占据在她心里过?

    只怕在她心里占据的男子除了阮卧秋外就只有她的一郎哥跟怀宁了吧思及此东方非俊美的脸庞上闪过一抹连自己也没有察觉的恼怒。

    *****

    一年多后--

    「大人!阮大人!」孙子孝连忙追上去。

    夜风阵阵阮冬故转身时长略乱地扑打在她美丽的脸庞上勾勒出一抹艳色。「孙子孝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去睡吗?」她笑。

    孙子孝回神答道:「一郎兄叫我盯着大人。他说你这几天身子不佳不能过于劳动入夜之后一定得回府里休息……其实他嘱咐我不能让你搬运重树的。」孙子孝有点委屈他只是个下属上司要做什么他根本无法阻止何况阮东潜从不拿官位压人只是对他笑了笑他就没辙了所以……就算他时常看见有一个像工人的官员到处跑他也不敢跟一郎兄直言啊。

    「你别理他是他多虑了你看我今天精神挺好的是不?」她笑道。

    「是啊但……大人你毕竟是户部出身用不着做这些粗重活儿的何况现在工程顺利背后有辅大人当靠山没人敢插手干预你可以多休息啊。」

    「早点做完大家都安心嘛。」她掩去呵欠见孙子孝傻傻盯着自己她又展笑:「好了你要没事也快回去吧。」

    「大人一郎兄要你回小屋子不准回大通铺。」

    她扮了个鬼脸道:「我知道了……孙子孝你有话要说?」

    「大、大人……小屋子里今晚不会只有您吧?」孙子孝不知该不该说。

    「本来就不会只有我一个人啊。」她哈哈笑道:「我要先回去了明早见。」

    「明、明早见……」一郎兄与怀宁到工程另一端去阮侍郎应该知道他们今晚不会回来睡那也早该知道屋子里是谁了吧?自阮侍郎与东方非之间闹得沸沸扬扬后附近县官一改态度个个巴结逮到机会就送礼……孙子孝摸摸头明知这是官场常态但他总觉得阮大人虽笑着收下却不怎么欢喜。

    「这次的礼……大人应该会喜欢才是。虽然不敢相信可是这种风声也不是一天两天的大人今年都二十多了没人见过他上青楼尤其还生得那副样子自然也……」不知为何有点沮丧算了今天去挤大通铺吧。

    阮冬故不知他复杂的心思一路摸黑走回小屋子。

    这里虽有官舍但每天来回一趟实在浪费时间加上官舍仆役开支的费用可以是十来个工人几个月的薪资她宁愿住在这里就近监工。

    皇朝内官俸本就少得可怜官舍本来也没有这么奢侈全是由邻近的知县合力送上的「贪污钱」。

    贪污钱啊……她叹了口气不能同流合污互给好处她永远没有办法去完成她想做的许多事但收的剎那心头的痛感比断指还痛痛到她曾躲起来嚎啕大哭现在……她不哭了几乎麻痹了也许将来她还会收得很快乐她自嘲想道。

    一进屋里她也没点烛。她眼力算是不错进房之后直接走到柜前上头摆着东方非曾送过的两份大礼。

    一是被泼墨的折扇另一个则是断成两半的扇子。

    直到这两年她才现这些礼物是别有用意的。东方非当年的讥讽如今到底成真了没有?现在的阮冬故到底是被泼了墨还是断成两截了?

    「不想了不想了。」她是怎么样的人不重要重要的是该做的事她必须去做。

    明天天未亮她就得起床要让一郎哥现她的倦容她可又要听训了呢。正要脱下外衣忽然察觉有人在房里。

    也对她癸水来时总会不舒服一郎哥跟怀宁总是会备好热水守在门外等她沐浴。她开心叫道:「一郎哥你怎么不点灯?这么晚了还要麻烦你们……」

    话还没有说完来人忽然逼近从身后用力抱住完全下设防的她。

    她大惊失色别说一郎哥不会有这种举动了来人身上的气味也不对劲--

    糟是有人偷袭!

第八章

    皇城-内阁--

    「这是什么啊?」东方非懒洋洋地打开奏折一目十行地阅。「这么多官员联名上奏曹泰雪对社稷有功理应受封……要封什么?」他眉角微挑睇向浑身僵硬的卢东潜。「卢东潜本官是不是太看重你了?以为你这株墙头草还有点作用留在内阁能抓到本官的把柄。结果呢?这两年来你到底做了什么?这份奏折原直通皇上如今却流到我手里你说本有心放任你们的本官到底该怎么办呢?」

    正在为奏本票拟的群辅在旁暗自相觎谁也不敢声。

    「辅大人……」卢东潜颤声道:「东潜……东潜并无背叛大人之心这份奏招东潜、东潜完全不知情……」

    「东潜东潜你也配叫这名字吗?」东方非十分不悦薄唇冷笑:「你以为我当真不知情?国丈引曹泰雪入宫受皇上重用全是为了除掉我到时先架空我的权力再卸去礼部尚书之职你呢?他们给你什么好处?辅这个位置?」

    「大人!东潜不敢!」

    东方非哼了一声将奏折一抛不经意地问:

    「告诉本官就算今天你是辅吧你想以这个身分做些什么呢?」

    「东潜真的不敢……」

    锐利的丹凤眸一瞪。「本官在问你话你也敢不照实答?」

    「东潜不敢!」卢东潜有些虚软地说:「下官……下官若真有一天当上辅下官必……必会为民谋福为皇上做事为社稷鞠躬尽瘁……」

    「哈哈!」东方非配合地笑了两声。「好个鞠躬尽瘁啊原来你一直怀着这样的心态在做事吗?本官听了真是好生的感动……」真是天差地远若是阮冬故说出这种话他会心痒难耐卢东潜说出这种话他只感好笑。

    「大、大人……」

    「卢东潜你放心本官不会对你下手你在我眼里不成气候要当墙头草就去吧要能抓到本官把柄就来。哈哈鞠躬尽瘁你要真有此心就算只是一个小小官员也能做事你入内阁几年了?到底做过什么事?」讥讽之情毕露。

    「下官……下官虽然不才但户部阮侍郎也好不到哪儿去……」卢东潜不服低语他隐约觉得辅拿他俩比较尤其年前辅与阮东潜颇有交情的风声传出他更觉得辅大人拿他当废人看待全是那个阮东潜害的。

    东方非听他提起阮冬故勾起他的兴趣问:「阮东潜跟你一样?怎么说?」

    「大人……阮东潜虽在外地负责整治水患的工程但他照样收贿……」

    「收贿?这我倒不清楚。」这一年来收过几份公文虽说是户部侍郎呈上的但一看字迹就知是她义兄代笔。他今年逢节时也收到阮冬故的「厚礼」他看了老半天只觉得这傻姑娘作风真是乱七八糟送给堂堂辅的大礼竟然远不如太医收的后来经青衣提起他才明白那份大礼是该地的特产。

    当时他笑得乐不可支。这个阮冬故在想什么?她到底是送礼给辅还是送给东方兄呢?

    视线慢慢垂下终于正视眼前的卢东潜。阮冬故收贿?真想看看当时她收贿的神情是不甘心还是痛哭流涕?真想亲自看她受挫偏又不想看她受挫这种复杂的心思逐渐明朗他却置之不理。

    哼小小一个无骨卢东潜也敢跟阮冬故相比?

    「是受贿啊!」卢东潜心里不屑嘴里却恭敬道:「下官上个月还听说有官员私下行贿他竟然异想天开用……用……」

    「用什么?」行贿还能有什么花招?若是别人受贿他连理也不理但事关阮冬故他总是有兴趣。

    「用……用男人……」卢东潜语露嫌恶。

    「什么?」

    「大人阮侍郎有那方面的嗜好所以……他们送年轻男人给阮侍郎。」语毕卢东潜等了一阵不见回应他小心地抬起头赫然现东方非难得面露惊讶。「辅大人您不知情?」

    震惊过后东方非脸色逐渐抹青咬牙问道:

    「哪个不知死活的混账胆敢以人身为礼?」顿了下寻思道:「照说阮侍郎够机灵不该收个没有用处的礼物才是。」

    「不收下了。据说是趁阮侍郎独处时半夜送进房的隔天一早那男宠才出来……」卢东潜坦白道。

    「啪啦」一声扇子断成两截。

    「阮冬故是什么东西?也敢收下这种礼!」东方非恼怒骂道要是让他查出是谁送的礼他非要让那混蛋吃不了兜着走!

    莫说阮冬故是女儿身了就算她是个男的也不该莽撞收礼有人送什么她就收什么吗?

    怎么收?

    一想到在乌漆抹黑的夜里两人在干什么勾当他就无由来的怒火攻心。纵然这个混蛋直姑娘不懂谈情说爱也不该任个外人蛮干胡来!傻瓜!笨蛋!

    「本官记得……上个月治水工程已完成第一阶段了是不?」怒火之中他犹带冷静唤来群辅。「程如玉本官有事离京请长假内阁就交给你了。」

    群辅里一名中年男子讶异连忙道:「大人万万不可啊!现在国丈势力不同以往皇上身边有他安排的曹泰雪您要是现在离开京师……」东方非要是被斗垮了会有一票官员会因此失权内阁当其冲啊!

    东方非哼声:「你以为本官任由他在我眼皮下坐大是为了什么?要有本事斗垮本官就尽管来吧我还求之不得呢。」神态傲慢完全不把日益掌权的国丈放在眼里反而离京已成定局容不得他人劝阻。

    目睹这一切的卢东潜从一开始的错愕到最后内心狂喜差点掩不住脸上的精打细算。

    原来、原来东方非不是没有弱点而是他的弱点让人意料不到!

    没有人会想到另一个东潜竟然会是东方非的弱点之一啊1

    *****

    「放饭了!放饭了!」

    滚滚江涛浪声混合此起彼落的吆喝阮冬故应了一声正要跟着去拿饭后领忽然被人揪住她回头看了怀宁跟凤一郎笑道:

    「一郎哥我顺道帮你们拿吧不抢快点是不行的我好饿呢。」

    「怀宁去就好了。」凤一郎温声道:「大人可以乘机到树下打个小盹。」

    「我不困……」她摸摸鼻子想起一郎哥时常提醒她要懂得拿捏距离与工人太过亲热只会让人爬到她的头顶。「好我瞇一下眼。」

    她乖乖跟着凤一郎走到较远的树下。偷觑他一眼见他脸色虽然平静但也知道自两个月前的某夜之后一郎哥跟怀宁就几乎不曾离过她身边。

    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吧。

    她随意盘腿坐在平坦的泥地上然后枕在他的肩上。凤一郎微微一怔正要她注意外人眼光后来又想她昨晚三更才睡只好闭口不言。

    「一郎哥你还在生气?」她合上眼问道。

    「没有我没气我只是担心外人怎么看你。」

    「既然是外人就不必多管了。」

    「你今年二十一了我实在担心啊……」

    「哈哈!」她轻笑:「等工程结束之后我也二十五上下了吧那时我要是真的变了一郎哥你一定要带我离开官场不要害到百姓。到时候你跟怀宁还没成亲生子的话那就找个偏僻的地方我们三人结芦而居吧。」

    凤一郎想象她勾勒的美景微笑道:「好啊。」

    「唔不过怀宁可能没法跟我们走了我瞧有好几个姑娘在喜欢着他呢……」

    「冬故你明白什么是喜欢吗?」没等到她的答复就知她累得睡着了怀宁拿饭过来他连忙比个手势噤声通常冬故连饭都没吃就睡着就表示累坏了。

    她看起来永远精神十足但她毕竟是姑娘**不比精神好几次她身骨疲惫仍还是强撑着精神在工人间穿梭她只是个户部侍郎不是工头啊。

    若不是朝中无能人她何必身兼数职!

    怀宁看她睡着面无表情地坐下埋头吃饭。

    「别吃光冬故会饿着。」凤一郎轻声提醒看怀宁闷不吭声地吃着而且专挑冬故爱吃的菜色。他忍不住暗自失笑轻声说道:「怀宁你有喜欢的姑娘吗?」

    怀宁没应声。

    没答话就是没有。怀宁一表人才可惜像个闷葫芦一样。

    「将来你要还没成亲咱们也能全身而退的话就找个偏僻处一块住吧。」

    「不可能。」怀宁头也不抬的。

    凤一郎听他否决也没多说什么。本来就是不可能的梦想冬故性子热情又积极就算她辞官了也只适合住在大城市里济弱扶倾只是……正因她冒名女扮男装入朝将来若要彻底抹去被认出的危险只能委屈在小乡镇里终老。

    那是说如果他们真能自官场退下的话。

    「如果我死了你陪着她吧她嫁出去难。」怀宁忽然说道。

    「怀宁你多想了。」凤一郎平静地说。

    「我有心理准备才会跟着她一块闯的。臭老头说过我的命是会葬在她手里的当初领我上山学艺也是为了这个目的我不在乎。没有阮冬故我只是个没有名字的乞儿;有了阮冬故怀宁至少有过短暂的光彩。」

    「尊师并非神人就算他懂得占卜异术也不见得是……」

    怀宁耸耸肩。「臭老头也说过冬故在她十九那年会失去她身体的一部份虽然晚了一天生在隔年正旦但终究是应验了。」他抬起头正视凤一郎。「凤一郎将来我真走了再也无人保护她到时候你们会走得更艰辛如果真不行拖也把她拖离那个是非之地吧。」

    凤一郎默然良久才低声:「我知道。」

    怀宁说完这辈子最多的话后埋头继续专挑冬故贪爱的菜色吃光。

    凤一郎垂下视线看见冬故断了尾指的左手动了动心里微讶正要看她是不是醒了马蹄声忽然由远而近。

    这一条车道是当日他们为了便利运输石块重树才勉强清出来的。平日绝不会有一般马车通过--

    「不对冬故起来是京师官员来了!」

    双头马车红漆车轮车身带金上有贵族标帜京师里是谁来管这工程?明明冬故将「贪污钱」原封不动往上打通关节皇城里也有东方非在撑腰为什么会有朝官千里而来--

    阮冬故立刻张眼一看马车脱口:「是东方非!」

    「东方非?」凤一郎纵然天生智慧一时也猜不出东方非的目的。京师国丈权势因道士曹泰雪而扩大朝中官员墙头草纷纷投靠国丈东方非理应在京师保住他的势力不是吗?

    「能在这种难走的道路上搞这种花样怕也只有一个官了是不?一郎哥。」她哈哈笑道迎风走向马车。

    凤一郎古怪地看她一眼与怀宁双双跟上。

    车夫将车门打开出现的果然是一年多没见的东方非。

    「下官阮东潜真是该死不知辅大人千里而来有失远迎请大人降罪。」

    东方非哼笑在马车里注视她良久才懒洋洋地朝她伸出手。

    她有趣地看了他一眼阻止凤一郎跟怀宁上前笑着伸臂让他扶住。他视若无睹反而握住她的右手下了马车。

    阮冬故没在意他的亲热眼角觑到车内似乎还有名女子在。

    「阮侍郎这工程你真是尽心尽力啊。」

    「下官只是尽本份而已。」她垂下眸微笑道。

    东方非看她较之去年更显沉稳。他目光随意扫过未完成的工程。这段区域只是工程中的一小部份而已放眼所及不是涛涛江水就是成群工人在搬运重物满地的疮痍难以入目实在难以想象她一名弱质女流在这种地方待了两年之久。

    「大人若需要巡察请让下官陪同。」

    「让你陪同好听你详细说明工程的进展吗?你只是个户部侍郎不是工头啊。本官早在你送达京师的公文里读个一清二楚。」

    阮冬故展笑道:「辅大人能过目那是下官的荣幸。」

    东方非看她今年更加圆滑不由得松开手露出谜样的诈笑道:

    「阮侍郎本官一向喜欢送人礼物你说今年本官会送你什么礼呢?」

    「原来大人是专程送礼下官真是诚惶诚恐……大人今年送的是一把黑扇?」她扬眉浑然不在意

    「哈哈扇子岂能代表你性子?本官听说你原籍常县十年前常县患灾走的走留下的也只对十五、六岁的你有个印象而已你曾住在阮卧秋家里三个月后而进京赶考是不?」

    阮冬故听他专程前来专提起陈年旧事不由得暗自戒备点头道:

    「下官确实在阮卧秋家里住上三个月。」

    「那么阮府的人算是最后见到还没进京前的阮东潜了?瞧我为你带来谁?阮家总管你出来瞧瞧这个阮东潜可是你最后见到的那个少年阮东潜?」

    阮冬故闻言顿时失去从容迫不及待地抬头看向从马车出来的女子。

    女子约三十八、九岁相貌清丽中偏俊一身商家女服她一见到阮冬故便难以掉开视线。

    「凤总管!」凤一郎忽然上前喜声:「果然是妳!数年不见你还是一样没变你还记得咱们吗?我家大人曾借住阮家数月苦读--」

    「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东方非喝斥锐眼转向阮家总管凤春。「妳看清楚了?在你眼前的是谁?」

    凤春嘴唇抖了抖与阮冬故激动又直率的眼眸相望许久才眼眶泛红低声说:「这是我家……我家少爷曾大力夸证的阮东潜。」

    「你可要看清楚了阮东潜也有二十五了吧?你眼前这个阮东潜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若是错认你也算犯了欺君之罪你懂严重性吗?」东方非沉声道。

    阮冬故瞪着他秀容流露怒气。「大人你还在怀疑下官的身分?」

    「这倒没有。打你默写文章后本官就『深信不疑』你的身分可你要明白你负责的工程由我关照自然有人会以为你是我的人如果他们要找你麻烦不把你逼上诛九族的绝境怕也难泄他们对本官的心头之恨本官当然要详加确定你的身分也好让阮家的人明白事情轻重免得到时他们无故否认连累本官。」

    阮冬故闻言立即明白了他话中含意。原来他亲自带凤春来是要凤春亲自看过她将来好能圆谎……当初真没瞒过他吗?

    「大人。」凤一郎在她身后轻喊。

    阮冬故回神迎向凤春拱手轻笑道:「凤总管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吧?」平日的爽朗不复见只留孩子气的腼腆。

    凤春不舍地看着她俊中带美的脸庞哽咽道:

    「别来无恙阮大人。当日我家少爷一直等你报喜哪知你就此没了消息咱们还当你是忘恩负义之辈呢。」

    阮冬故扮了个鬼脸淘气笑道:

    「是我忙着公务忘了跟大……阮兄报喜。」忽而见凤春流下泪她暗叫不妙以为久别重逢让凤春失态才赶紧要再搭腔凤春忽然握住她抱拳的双手。

    「一路上我听辅大人提过你的左手……」轻轻抚过那原该有第五根手指的缺角凤春颤声道:「怎么会弄成这样?」

    「哈哈小事一桩凤春你可别哭。」她不好意思索性搂凤春入怀。她的个头还小凤春一点看起来像是少年抱少*妇有点不成体统。

    「大人孤男寡女这举动对凤总管名声有损。」凤一郎轻声提醒。

    「这倒是。孤男寡女相拥对谁都不好阮侍郎你对男男女女都一个德性啊哼你瞧这是什么?」东方非令青衣拿出几张纸来。

    她一头雾水接过来上头歪七扭八的字比她还丑不这根本不是丑是……

    「是画?一层一层的方块七层?大人要解谜吗?」随意翻到下一张看见好几个小人大摇大摆地走在大街上上头有个太阳最左边有个丑八怪跟她一样少了一根手指头躲在看起来像屋子里的方格里。

    「本官在离京之前特地要青衣上你的租屋瞧瞧有没有需要顺道带过来的东西他在桌上现这玩意你明白是什么吧?」

    阮冬故原是一脸迷惑而后恍然大悟欣喜若狂。「是他们!对!东方兄是他们没错!一二三四五六七我听见有人叫他七哥七层他必叫程七!」她小时跟怀宁贪懒不学字时遇见不懂的生字就干脆涂鸭!那些见不得太阳的人没学过字幸亏她看得懂啊!要不然岂不错失!

    「你这么激动做什么?」东方非冷淡地看了她一眼先行上车。「进来吧本官有话对你说。」

    「等等--」凤一郎要阻止。

    马车内却传出玩味的讥讽:

    「孤男寡女不该共处一室但男人跟男人共处在一辆马车能闹出什么事呢?好过共睡一张床吧?阮东潜的义兄当日你不守住你家大人现在才要保护她不嫌晚了点吗?上来阮东潜别让本官不耐烦。」

    阮冬故无所谓地跟他们摆了摆手又对凤春眨眨笑眸正要上马车之际她转身抢过怀宁的饭碗说道:「你们先去忙吧记得注意天色快下雨了先疏散工人别要强做。」语毕钻进马车。

    车门立刻被青衣从外头合上。

    「阮冬故你念念不忘的还是工程吗?」

    她没料到他一开口就是这问题笑道:

    「大人现在是梅雨季去年此时我没有料到大雨直下江水暴涨差点毁了进度缓慢的工程今年有经验了一定要注意啊。」

    「怎么?工头没有经验吗?」

    她闻言微微笑着:「没有经验是常事。工人只看官员脸色做事没有人敢吭声我也只能拿时间换经验了。」

    言下之意就是她现在明白各地无一处不贪连涉及数十万人命的工程也敢胡乱瞎搞净派捞油水的废物来。

    她只是微笑陈述却不叹气。她这姑娘从不懂得叹气吗?连见阮家人的激动都远远比不过获知一个平民得到未来时的狂喜。她的心到底在想什么?

    「大人用过饭了吗?」

    「我不饿。」东方非看她满足地吃着午饭菜色没剩几样饭倒是一桶子都是让他想起去年她特别可观的胃口。

    撇开她的食量果然是个姑娘家啊。

    他目不转睛地注视她几乎不放过她任何细微的变化。

    第一次见到她她像个粗率又直爽的大男孩去年她则介于少年与少女之间今年……凤眸扫过她俊俏中带着美丽的容颜肌理细致又光滑明明应该是柔弱惹人怜爱的五官却镶着一对有神又积极的眸瞳。

    她抬起头看见他「贪婪的蛇眼」再看看自己怀里的饭桶。「大人你要饿了我真的可以分你吃一些的。」

    他收回过于热切的目光说道:

    「阮侍郎本官很久没有听见你一声早安了。」

    她怔了怔然后大笑。「大人我在户部的一声早竟然传到礼部去了。」又开心地笑了两声道:「已过午时自然不能说早安。午安啊大人!」依旧中气十足只是年岁渐长带了点柔软的沙哑。

    东方非闭目享受带点嘲讽地说:

    「本官自入朝之后人人所言皆戒慎恐惧深怕出了事唯有你阮侍郎……还是老样子。」脸色一敛他说道:「把左手伸出来。」

    她眼珠子微转乖乖伸出左手。

    修长的男人手掌完全包住她的四指他神色平静地问出正事来:

    「是谁有这个胆子敢送男宠给你?」

    「啊这事连你也知道啊……」真是丑事传千里。

    「他在哪儿?送回去了吗?」

    「这个……他留下来了。」话才说完顿觉他使尽全力捏住她的左手。

    「东方兄你捏痛我了。」她连眼也不眨地改变称谓。

    「痛?你既有胆子寻欢这点痛受不了吗?」

    她有点一头雾水但神色未变手腕一转反客易主地改压住他的手掌。

    只是轻轻一压他的手骨就出轻微的撞击声。即使他有感受到同样的疼痛俊脸却没有任何变化。

    这种男人是她所不了解的明明背负着搅乱皇朝的恶名却跟她所见的贪官污吏有所不同。只因喜怒无常所以在朝中兴风作浪为所欲为吗?她搔搔头实在无法理解他的作风。

    「那个……东方兄举个例子吧这就跟你上青楼明明点了个姑娘陪酒结果却被传成在那种地方跟姑娘行、行男女之事嗯就是那样吧。」

    「我要去青楼绝不会只有陪酒……」见她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扬眉:「阮冬故你妒忌了吗?」

    「没有。」她照实说:「我对寻欢作乐没什么兴趣东方兄若喜欢这方面你大可放心我不会跟你抢姑娘的。」

    东方非听她答非所问先是一愕后来才明白她根本误会了他的暗示。

    突地他迸出大笑:

    「哈哈很好啊!我还是头一遭尝到自作多情的滋味。」移坐到她的身边她也不以为意。这个阮冬故当真没有男女之分。他逼近她的脸平静地挑起她嘴角的饭粒当着她的面神色自若送至自己嘴边轻轻含住后才开口:「冬故那天晚上你生了什么事我可以视若无睹但我跟你打个赌你要再敢跟那男宠独处他会死无葬身之地。」语气如同神色自然但他说过的话一向成真少有收回。

    「东方兄敢问他犯了何罪?」她不觉他的举动有何暧昧只当他一向如此。

    「他没有罪吗?」指腹轻滑过她的颊面拂过她的嘴角神色不甚愉快:「他唯一犯的罪就是不该让你不小心着了他的道。」她少年入朝对男女情事可以说根本是一个笨蛋若有人存心挑逗她她这个傻姑娘不见得躲得过。

    若有机会他还是要杀了那名男宠。

    她搔搔头笑道:「东方兄我一开始是真的吓着了那天晚上我一进屋里以为他是一郎哥……他当然不是。一郎哥不爱碰触人所以他突然从背后抱住我时……」忽地住口注视着抱住自己身子的双臂。

    「就像这样?」那声音似是带丝玩味又有种听不出来的情感。

    「……他是从后面抱住我的。」她抬头对上他的视线坦白地说。

    「都差不多然后呢?」东方非平静问。

    「东方兄你想重建当时的模样?」

    「有何不可?」

    「……」她耸肩。「当然可以……真的要依样画葫芦?」

    「阮冬故你是不是太无所谓了点?我也可以吗?还是你对我多少有点意思了?」他轻柔地问眉间充满微愠见她一脸迷惑他对她真是又恼又恨啊!

    明明该视她为玩物玩弄于股掌间偏偏人心难测他的喜怒无常竟然连自己也没有办法揣测到。

    「东方兄这里是马车……好吧」她摊摊手总觉得这样被他正面抱着有点亲昵跟不适。「你是第一个这么抱着我的人不过也幸亏东方兄你是正面抱我从我背后的话……」

    东方兄听出她异样的语气逼问道:

    「阮冬故把那一夜照照实实源源本本地说出来!绝不许有任何遗漏!」

    她坦白道:「那晚我一进屋就被他从后面抱住我心想正大光明之辈是不会干这种事的所以就……」她朝他展颜灿笑让东方非微怔接着她手肘往前一推听见他的闷哼趁他痛得松开臂膀时她身形一矮将他一个大男人摔过肩。

    马车虽然不小但当他整个身子狼狈跌坐在地时还是撞上了车门出一声巨响。外头的青衣立喊:「大人?」

    阮冬故强忍笑意扮了个鬼脸说道:

    「东方兄就这样了。我不小心摔他过肩他跌到地板时撞到头再加上我力道过猛让他肋骨断了几根他昏迷一整夜我只好扛他上床等天亮了。」她很无辜地说道:「我方才已经放轻力道避免同样的惨事生。」

    锐利的丹凤眸狠狠地瞪着她一时半刻痛得说不出话来。

    「大人?」青衣追问。

    「我没事。」东方非咬牙忍痛道。

    堂堂一名辅竟然如此狼狈即使原凶是她阮冬故也不禁开怀地大笑出声。

    东方非从未尝过如此令人恼羞成怒的经验偏偏他内心无怒气反而现下是自他乍闻谣言之后心情最为放松的时候。

    原来啊原来啊……他在不知不觉中也着了她的道……

    「阮冬故你可知这样对我你会有什么下场吗?」

    「东方兄在马车里的若是内阁辅我断然不敢如此冒犯。」她笑意盈盈许久没有如此开心过。「现在与我同乐的是我的一日兄长还有什么不敢做的?何况东方兄真要对付我我也不怕你在背后偷袭。你要让我五马分尸也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啊。」

    东方非闻言深深地注视她一眼而后哼笑一声朝她伸出手来。

    她笑颜灿烂虽然有男孩儿的神采飞扬却也带点动人的女孩娇气她笑着让他借力起身却不料忽然被他用力一拉撞进他的怀里。

    她要抬头他早一步俯在她耳畔低语:

    「阮侍郎阮冬故是男非男是女非女我原以为我要的是阮侍郎没有想到……连阮冬故我都舍不下。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呢?我当你是敌手当你是唯一可以征服的对象要我将你纳入东方姓下当个无聊的暖床人我舍不得啊真的好舍不得啊--」

第九章

    当晚--

    及腰的黑色长小心翼翼地被梳着薄薄的单衣下难得没有绑住白布阮冬故年轻俏美的脸庞似在沉思。

    凤春边梳着边看铜镜里的人一眼将始末娓娓道来。

    「……几年前阮东潜出现在阮府里着实让少爷吓一跳。你明白的阮东潜的确曾在阮府里苦读三个月虽然咱们听说他一路被贬到外地但少爷已非是官场中人就算有心帮忙也是无能为力。他一出现我们以为他弃官潜逃后来才知道他被贬为县丞再贬主薄时曾遇过一名白青年--」

    「是一郎哥。」阮冬故回神笑道。

    「是他没错。阮东潜说这白青年的主子是少爷的远亲跟少爷一样有远大的抱负可惜错过科举所以这一次看见阮东潜被迫同流合污有心买下他的官位也可以一并保住他的名声。」

    「是啊。」阮冬故笑道:「这全是一郎哥的主意。他说要再晚一个月阮东潜势必熬不住挣扎重披朝服回京错过这一次机会就再也找不到与我长相神似的官员。凤春其实一开始我好心虚从头到尾一郎哥都不准我出面他以我手下的身分与阮东潜对谈三日阮东潜才终于放了手他以为一郎哥的主子必是才智比一郎哥更好的人才没料到我是一肚子草包呢……」

    「我家小姐才不是一肚子草包妳只是不喜读书而已。」

    「是是我在你眼里是最好的小姑娘。」阮冬故取过她的梳子拉着凤春的手上床。「凤春凤春我好想你呢打小就只有你敢抱我要不是我怕大哥没人照顾我真想带着你出走。」她亲昵地抱住如同娘亲的凤春心满意足地合上跟。

    她离家出走多年身边亲近如一郎哥、怀宁都是男性官场也全是男人就算偶尔上街买个菜、吃个饭也不敢随意跟姑娘交谈怕让对方留了心好久没像现在可以跟最亲的凤春撒娇亲热。

    凤春轻轻搂住怀里的小姑娘柔声道:

    「傻瓜小姐我早知道妳性子的打小你的脾气就这么直我常想你要长大了嫁给谁才好?谁才能容得了你的性子?阮家两个人都是一样的少爷为了百姓弄瞎了双眼你比少爷还要硬脾气人家才笑一郎白你就把一头长给弄白以示公平那时我真怕你长大后为了替其他人伸张正义而毁了自己的未来……」

    阮冬故哈哈笑。「没这么严重……」见凤春含怨瞪着她她立刻改了口气带点姑娘家的腔调软软说道:「凤春你瞧我现在挺好的是不?」

    「缺了手指还叫好?阮东潜一说出一郎的外貌少爷就知道买官的是谁了他当机立断留阮东潜在府里不让他四处宣扬也幸亏阮东潜是个好人没将你的事外传同时改了名字只是他一直以为你是少爷远亲不知你是阮家小姐。」

    「一郎哥说过阮东潜是个好人也跟大哥一样是个想为百姓做事的人只是有些人就算立志当个好官也不见得能禁得起再三的威胁利诱。」

    凤春见她似有感慨柔声道:

    「你要是这种人我只会感谢上苍偏你不是。」就算哪天有人要逼死她她也只会认定该走的路。少爷已经瞎了眼她好怕连小姐都出事。

    「凤春凤春别这样嘛。明天我亲自送你出县多陪你一天。」她甜笑道。

    「然后再赶回来监工?小姐你不苦吗?」

    阮冬故一脸疑惑:「为什么这么问呢?凤春既然是做我想做的事我怎么会觉得苦呢?每次我完成一件事想到能让多少人受惠我就好开心前两年我常想皇上能耳目并开那有多好!若有忠臣在侧天下盛世指日可待啊。」

    凤春听她心里只有政事眼眶微红嘴角隐约有骄傲的笑花。

    「既然如此少爷要我跟你说应康城阮姓富商会是你这个户部侍郎背后最大的支持它日只要你需要银子打通朝中官员尽管开口。」

    阮冬故沉默了会儿又笑:「凤春你这样一讲我倒想起来了。今年有人官*商*勾*结趁着治水工程亟需物料图谋暴利后来有商家突然出面经手朝廷才能以平价购入是大哥从中周旋的吗?」

    凤春微笑:「咱们知道朝中阮侍郎是谁自然不能让她受阻。这一次少爷一听东方非路经应康城特地布了个局让东方非现阮卧秋在应康城由我来确认你的身分从此我们之间就不必暗渡陈仓他也不会怀疑你的身分了。」

    东方非根本早知道她不但不是阮东潜而且还是女儿身了吧?阮冬故想起下午他附在自己耳边的话不由得有些迷惑。

    「小姐你今年二十一了……你喜欢一郎还是怀宁?」

    阮冬故闻言笑出声。「凤春我们三人就像兄妹。我一要他们娶一郎哥虽然够义气卖我个面子转移话题但怀宁就彻底装睡了。」

    「这么过份!」凤春秀脸有些狰狞。「一郎是高攀怀宁书读得不多也配不上小姐还敢嫌弃小姐!」

    「哈哈也许在他们心里早就明白兄妹之情跟男女情爱的差别吧何况怀宁书读得不多却是一个我可以放心把背靠着他的师弟因为我知道他会舍命保护我。」阮冬故说完若有所思。

    「小姐别管谁对你有兄妹情份重要的是你心里怎么想?最常放在你心里的男人呢?」

    她搔搔头认真地想了一会儿才抱着凤春香香的身子笑道:

    「放在我心里的可多了。大哥、一郎哥、怀宁……还有东方非……」

    「东方非?你想着他做什么?」

    「这个……因为我得防着他搞花招自然时时刻刻想着他啊。何况他虽然是个为所欲为的人却不是藏头缩尾之辈最近我一直在深思一个问题……」注意到凤春目不转睛看着她她笑道:「连我自己都还没想个透就让我先别说吧。」

    「一郎知道你在想什么吗?」凤春柔声问。

    她摇摇头笑道:「一郎哥也要忙许多事这种小事不必烦他。凤春你也累了么先眯个眼我睡前再读点书吧。」

    「这么晚了……」她的小姐也许不觉得苦但在她眼里阮家兄妹简直将一生卖给朝廷了。朝中没有人愿意奉献双耳就算这对兄妹嘶声力竭地吶喊又有谁会听见?

    阮冬故扮个鬼脸。「一郎哥是严师他要验收的。」又赖在凤春怀里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起床。走到桌前拿起凤一郎腾好的孙子兵法准备苦着脸读。

    「小姐。」凤春忽然想起什么说道:「临行前少爷私下叮咛我近年边境有零星战乱蛮邦新主骁勇善战又好大喜功如今的皇上重文轻武未来不出几年必有战争少爷说你是文官本不会受牵连但户部侍郎是负责军镇费用的那时你要还在这个位置上立即辞官。」

    阮冬故闻言呆呆注视着手里的兵法卷则不由得暗叹一郎哥的神机妙算。什么时候她才能有一郎哥的先知灼见呢?

    「小姐?」

    「……我明白了也听见了凤春。」她始终不给正面承诺。

    *****

    从一开始阮冬故就给他一个「很穷」的清官印象。

    真穷啊……

    在京师没人提供住宿所以她租东西穷巷的破屋现在有官舍她偏还要住在这种寻常屋子。这个穷字真要成了她的天性吗?清官可不能算是好官啊。

    虽是这么想东方非却毫不在意地倚坐在粗木窗槛上在浪涛江声下「欣赏」这间小小的屋景。

    这两年来阮冬故就是听着这江声入睡的吧?她在睡前到底在想什么呢?想着何时才能完成治水工程想着何时百姓才不受水患之苦?

    他唇畔泛起带趣的笑意。明明她的心思太好揣测了他对她的兴趣仍然不减反增这实在是他始料未及的。

    眼角瞥到对面老回廊里出现一抹熟悉的白影定睛一看原来是阮冬故匆匆走过。她一身黄白旧衫腰间随意束条带子从远处看来确实跟个少年没有两样这时辰她该跟那个凤什么的闲话家常才是难道她一天十二时辰都不必入睡?

    忽然间她往这儿看来见他还没入睡笑容满面地迎着夜风走来。

    她精神奕奕好像永远不会累似的忙碌的工程没有让她增加丝毫的老态反而如他预料就算过了二十她还是少年脾气一点也不像盛开的黄花闺女。

    是啊她哪是花儿根本是路边的小野草嘛怎么被欺压都会弹立起来若是男的他绝对要尽情欺凌她偏偏她是女的啊……视线缓缓落到她的左手。

    「东方兄睡不着吗?」来到他面前她笑容满面。

    东方非抬眼注视她一会儿才不徐不缓地说道:

    「睡不着倒不至于不过我难得离京自然要好好体会『民情』了。」

    「哈哈东方兄你要体会民情那是最好不过皇上是坐在龙椅上的神子要体会民情也只能让身边的人去做一郎哥曾提过蜀汉皇帝不知民苦累得诸葛亮鞠躬尽瘁也无法挽回大局。不如这样吧东方兄你若不困我带你出去走走。」

    「这种地方有什么好走的?」

    「好走真的很好走。」她一向积极主动拉过他的手臂逼得他不得不翻窗出来。她笑道:「你别看我们这附近穷酸工人住在另一头的通铺里每到入夜会有小小市集我请你吃碗面吧。」

    东方非知她的用心要他真的去「体会民情」。他笑道:「有酒吗?」

    「有不过二更后谁也不准卖酒。若私下贩售工人一律罪罚。」

    「哦?你订下的规矩能服得了人吗?」他颇有兴致地询问。

    她走出屋外才朗笑出声拉着他往另一头微亮的夜街走去。

    「一开始当然服不了如果不是白天有人上工出事我也没有想到夜晚的小市集会有这种影响一郎哥建议由县官出公文凡参与治水工程的工人不准饮酒不过你也知道官僚体制有多陈腐这里又天高皇帝远的等公文下来大概也是一个月甚至半年后的事了所以我一时冲动一连数天半夜跑去拼酒谁要有能力喝得跟我一样隔天还能像我一样精神十足地上工我愿交出半年薪俸!」

    东方非闻言虽已猜到结果仍然好奇问道:

    「妳自幼千杯不醉?」

    「当然不!我只有在怀宁十五岁那一年陪他喝个彻底那种痛苦我一点也不敢忘。我记得那时被一郎哥训到我这一生再也不想要碰酒不过自我当官之后每一天他都逼我喝上一杯现在虽然我算不上酒鬼但要灌醉我也不容易……其实那天我喝到头晕脑胀眼前跟我拼酒的人是谁我也不知道了但我很明白我身后有一郎哥跟怀宁就算我倒下了也不打紧;如果倒下了也许我就不会那么难受……」她忽然闭眸笑道:「我心里这么想的时候就清楚地听见了这江声这声音真悦耳每天陪着我入眠可是只要一天没有完工这声音就有可能会成为催魂无常突然间我就清醒了。」

    「阮冬故你是个傻瓜啊。」东方非说道语气既讥讽又藏着莫名的情绪。

    「我是傻瓜吗?没有关系世上算计的人太多总要几个傻瓜来平衡的。」语毕忽然停步向他深深一作揖。「东方兄我虽然是个傻瓜却也不会不明白你看穿了什么你不当众揭露冬故在此道谢了。」

    她的坦率让他黑眸微亮。那种微微的兴奋感再度盘旋在心上只有这个阮冬故能勾起他这种的情感就连任由老秃驴坐大的期间他也没有任何的期待因为一个人的性子限制了他能作乱的程度就算将来老国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也能不费吹灰之力地拉他下台但阮冬故不一样。

    明明他能猜透她的心思却无法摸透她直率的下一步她的性子硬如骨即使她的房舍内没有写着「浩然正气」四个字但她胸怀磊落无不可告人之事让他好心动心动到就算放弃了现有无聊的权力与官职他也要跟她斗一斗享受她带来一**的惊喜与新鲜。

    放弃官位?这个想法在他心底滑过并且微讶随即听她轻喊:

    「东方兄?」

    他回神虽然面不改色心头却还是怦怦直跳着那种兴奋难以退去让他彻夜不眠也不会感到任何疲累。

    「今天我不揭露不表示未来我不会随心情告你冬故你要记得我可是朝中翻云覆云的东方非是你痛恨到手刃也不心软的狗官啊。」

    她朗笑了两声。「就算我再痛恨你也不会无故手刃你国有国法如果我无视律法的存在那跟强盗杀人有什么两样?何况……东方兄我最近常在想你到底是不是个恶官呢?你明明没有罪双手也不曾沾上血迹只凭喜好做事迷诱官员贪污搅乱朝纲同时你也推动了治水工程一切都是你随心所欲下的产物如果……」视线从小小的市集移向他神色带点难掩的迷惘。「如果它日你被斗下来了那么是谁坐上辅的位置?」

    「绝对不会是正直的官员。」

    「是啊是啊……」她喃喃着:「既然如此那倒不如让你在朝中继续翻云覆云来得好是不?」话才说完忽地被他一把抓住。

    她楞了下扬眉朝他微笑。

    「阮冬故!」他厉声大笑。

    「东方兄?」她莫名其妙。

    东方非内心狂喜贪婪地注视着她几乎不愿把视线移开了。他沙哑地说:

    「你可知在千步廊上第一眼见到你我就心跳如鼓每见你一次我就难掩兴奋。直到现在你给我的惊喜太多我几乎要怀疑你没有让我失望的一天了!」

    她讶异脱口:「你真这么喜欢我?」

    「什么?」

    「东方兄……你对我一见钟情?」

    「……」东方非看着她然后再重复问:「什么?」他没听清楚。

    「你不是说你一见我就心跳如鼓吗?这是一见钟情吧?」她腼腆地摸摸鼻子。「可惜刚开始我认定你只是个搅乱朝纲的狗官巴不得押你到午门处斩呢!」

    「……」东方非缓缓松手讶异地说道:「是这样吗……」

    「唔我去买碗面吧东方兄你看起来很饿了这里的面料十足你等等。」

    东方非目送她的背影走进夜街一时寻思难定。

    一见钟情?

    她的脑子在装什么啊?他东方非是什么人物虽然对她有兴趣到有点喜欢她的地步但还不至于被迷得晕头转向。

    他一见钟情?哈哈亏她想得出亏她想得出……

    细长带点轻佻的凤眸移到市集里的一角。

    这小小的市集说穿了不过是平民商贩兜成的小夜市多以卖夜消为主也只有低阶工人在其中热闹他见阮冬故还在等面于是举步走向先前锁住的一角。

    小小市集里就属这个角落最特别。别的摊子依附程度不高的工人做买卖在这个摊位却是一名书生在卖字画。

    之前他就注意到了这名书生打阮冬故一来就开始作画像在画她……他走近摊位一看神色立时凌厉眯眼注视那幅摊在破桌上的丹青。

    「大、大人……」那书生连忙起身手足无措地作揖。

    东方非随口应了一声状似不经意地取过桌上的画像打量。

    「你在这里贩画为生吗?」

    「是草民入夜之后在此贩画为生。」

    「这种小市集是因应工人需求产生你的画虽好却不会有人买吧?你白天在做什么?」画确实好画好到他从来不知一株野草竟然也能成牡丹。

    「草民白天读书为了求取上京盘缠所以蒙阮大人照应夜晚在此作画……」那书生偷偷觑着这名来自京师的高官他正目不转睛看着画……画有问题吗?

    「阮大人如何照应你?」

    书生以为东方非是专来视察的官员连忙道:

    「这市集是在阮大人的建议下产生的白天工人劳动力大又苦闷城里物价高没钱找乐子所以就在此临时搭建了市集草民原是工人之一后来、后来……」吞吞吐吐:「草民体力实在不胜负荷只得白天回去苦读夜晚才来贩画--」

    「好你这幅画本官买下了。你有火折子吗?」

    书生一脸困惑地送上火折子。

    丹凤眸再凝望画中人像片刻深深烙进记忆里才突地从纸角开始烧起。

    「大人!」书生失声叫道:「你做什么?」

    「你好大的胆子!」东方非头也没回地说盯着画中美丽的姑娘逐渐消失在火苗之间。「户部侍郎明明为一男儿身你将她画成女孩家你该当何罪?」

    「没我没将……」好好的画啊!他得意的画啊!

    「怎么啦?东方兄你在烧什么?」阮冬故笑着走来一看书生脸色白她瞄了眼地上的灰烬好奇道:「书生辅大人烧了你的画吗?」

    「画已卖给大人大人要烧……小人也不敢阻止。」书生低声说道。

    「这个……东方大人向来有个怪癖愈是喜欢的东西愈要烧。」她将热腾腾的包子塞到他怀里。「书生你也饿了吧?」

    「阮大人每回都劳你……」他有点羞愧。

    阮冬故轻拍他的肩笑道:「不劳不劳!你的画功好是众所皆知的对了东方兄你付画钱了没?」想也知道他不会带钱出门她只好看看自己还有没剩钱。

    书生连忙摇手。「阮大人平常蒙你照顾已经够多大人要多少画都尽管拿去就算要烧小人也绝不多言。」他委屈道。

    阮冬故搔了搔头踢来两张矮凳放下面后拉过东方非并坐在画摊前。

    「书生你帮东方大人画张像晚点来我屋子拿钱吧。」

    「就凭这画功也想画本官?宫中西洋画师曾想为我画肖像我还不愿意呢。」

    阮冬故不以为然拍着胸保证道:「书生的画功是连我一郎哥都证许的我对他可是有信心得很。」

    书生闻言原本苍白的脸微红开始坐下磨起墨来。

    「阮大人小人不擅画男子若是……」

    「不会上回你画怀宁我就觉得你把他那石头样儿给画下来了。东方兄吃面吧。」她展笑道微微靠近东方非压低声音问:「东方兄你烧什么画啊?」

    不知道是不是夜晚空气十分清凉竟在她贴近之际闻到她身上的女孩香气。他眯眼微愠又带诈地笑道:

    「阮侍郎本官从来不知你这么适合扮女装连一个平民百姓都能将你看成女儿身若传回京师你可知会惹来多少闲言闲语?」

    「原来你是为这烧了画啊……其实这画像可多了……」

    「什么意思?」

    「书生画了不少画像……都是画我--」她大刺刺笑道:「妹子。」

    「妳妹子?」东方非瞪着她。

    「是啊书生擅画女子我就让他画我的双生妹子我妹妹跟我生得一模一样她长年待在家乡这个……也算是慰藉我思乡之情吧。」她眨眼忍笑道。

    东方非闻言俯近她的耳畔以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冷道:

    「阮冬故你为了让一个穷酸百姓讨生活让他画你……妹子?」

    「是啊。」她笑着低语:「东方兄人要讨生活真的很难啊。」

    「几幅?」

    「这个……都收在一郎哥房里我要回头数数。」

    这直姑娘简直是不知死活!若有人因此看穿她的性别她可是犯了欺君死罪!她的义兄是怎么想的?不是才智赛诸葛吗?竟也由得她如此傻干!

    就为了一个读书人的肚皮吗?

    「那个……阮大人一郎公子何时跟阮小姐成亲?」书生有些脸红地问。

    「耶?呃再过个两年吧。」瞄到东方非又密切注视她她低声解释说:「画到上个月我想不出来法子了就找个理由……让他画一郎哥跟我……妹子。」

    东方非冷笑:「真是个好法子啊这个月是不是还有个妹子跟你另一名义兄要画成亲图呢?」

    阮冬故知他在讽刺也不在意地笑:「这样也不错不过怀宁可能天天瞪着那幅画装睡。东方兄你吃了几口就不吃了不好吃吗?」

    东方非看了那书生一眼哼笑:「这种贫民食物本官一向难以入咽。」

    「那我吃吧正好我饿了。」她移过面碗大口吃着毫无姑娘家的秀气。

    东方非注意到那书生虽在画他脸庞却微微通红。这个人是对阮冬故着迷呢还是对幻想中阮大人的妹子有了好感?

    不就是一株野草吗……他扫过她豪爽的英姿明明举手投足都像个男孩在画里却是异样地俊俏美丽。他见过的美人何其多却没有画中女子的精神炯炯有神的眸永远向前看这种女子他从未遇过世上也几乎没有让他好生心折啊--

    一见钟情吗?

    「哈哈!」他忽然笑出声。

    阮冬故正吸着面条听见他大笑瞥他一眼。

    「阮侍郎你可知本官为何入朝为官?」

    她摇摇头忙着吃面。

    他目不转睛地凝视她笑道:

    「自幼本官聪颖过人性喜挑战所以我应试科举没想到状元这么容易到手。我要的不是高官爵位留名青史我要的是能够赢我的人……可惜啊十几年来除了一个阮卧秋其他朝官只要我弹弹指立即掉进**的深渊他要是再当官几年也就不会让本官这么记挂了他也会折腰也会在本官弹指间成为一条狗。」

    「他不会!」

    「哦?你这么有把握?」

    「我不会他就不会!我能做到的他会比我好上几百倍!」一提及自家亲生兄长她就绝对力挺。

    东方非俊脸微露异样。「好就当这样吧!你说的对!本官对官场已无兴趣现在我只对你有兴趣哪天你若辞官本官也可以照样辞官与你纠缠一生!」

    她愕然。

    他不以为然地说:

    「我待在官场也不过因为那是人间最高处能有的挑战绝非常人可以应付。这几年我已经找不出身在官场的理由了冬故你想不想试试?」

    「试?」

    「成为我的人在你被我厌倦前你可以尽你所能地改变我。」

    阮冬故听出他的暗示他是要她成为他的妻子?

    他挑眉:「我这人一向喜新厌旧当你不再让我感到新鲜时自然也不会引起我的兴趣即使我再纳感兴趣的妻妾你也照样可以在我府里安稳过下半辈子。」

    她闻言眨了眨眼忽然哈哈大笑。

    「东方兄如果真有一天咱俩兜在一块三五年后你要再纳妻妾我必定乐于送上大礼然后从此专心做我要做的事情。」顿了顿见他脸色好像不太好了她忍笑道:「我有太多的事要做了东方兄感情对我来说可有可无我不是故意要这样可我天生就是这样了就算咱们三五年见不着一次面我心里虽会想起你却不会思之欲狂你说这算是喜欢吗?」

    东方非忽然哼了一声拉近她吻上她还在吃面的嘴。

    虽然只是轻轻擦过她也已经呆掉在旁的书生则倒抽口气。

    「妳可以想想。」东方非沉声道:「不过你的未来是我的。只有我才能碰妳的心碰妳的人!再有男宠就休怪我无情了。」

    她轻轻摸上有些热的唇瓣心里觉得有点异样。虽然身边都是男人但这还是头一遭被人这样吻着。

    「你身上有什么东西?」

    「什么?」唇间带点他的气息真是……不知该如何形容还不算讨厌就是。

    「信物。怎么?你一郎哥没有跟你提过互订终生是需要信物的吗?什么东西是你从小带到大的?」

    她直觉拿出腰间香包旁的小坠子。红绳成结悬吊着小小透明的瓶子瓶子里装着有些灰白的清水。

    东方非接过来凝视半晌笑道:「这东西也算特别。你带着这污水做什么?」

    「瓶子是西方的玩意里头的水是某年冬天里的雪。」她微笑。

    「雪?」雪水有这么脏吗?

    「我装冬雪人瓶没多久就化成水。有一回我家总管看见了就说我像是冬天里的白雪让周遭的人相形失色了。」

    「确实如此。」她太干净了站在百官里只显突兀。

    「不这世上没有什么相形失色的不管是谁都是一样的所以我一恼之下就趁着写文章沾了点墨汁进去。」回忆令她笑得开怀抬眼对上他。「东方兄这世上有你这种人、有我这种人也有一郎哥和怀宁那样的人其实大伙都一样的。」

    东方非拢缩掌心将小瓶子收下。熟悉的心跳又加快以往他只觉得是兴奋难耐如今就算是要说心动他也毫不怀疑。

    「不一样冬故冬雪在我眼里再平常也不过你染了墨才教我心折啊。」

    她摸摸鼻子笑道:「这还是头一遭有人对我心折东方兄哪日我辞官了一定考虑你。」

    「嗯哼。」东方非对她是势在必得。在感情方面她还像是纯白的上好宣纸他算占了先机。他对美貌一向没有很浓的兴趣就算她一朝美貌褪去只要她的性子不变他还是对她充满兴奋的期待再等她个三、五年也无所谓她有心官事他倒想看看她的官能做得多好?

    「冬故我等妳。」他笑:「我等你你三十岁也好四十岁也好只要你一朝如同现在我就舍不得放下你……」将她拉近自己然后锁住她的双眸平静说道:「近年必有战乱若在工程末结束内生我由不得你抗议不是贬职就是罢官不做绝不能再坐在户部侍郎的位置上。」

    不远处--

    黑衣劲装的男子紧握剑鞘像是随时可以出鞘动手。

    「怀宁没事了。这是冬故自己的选择。」凤一郎温声说道。

    「他不配。」

    「配不配不是由我们来决定的至少他不会对冬故下杀手。」正因一路尾随才让凤一郎放了心。连东方非也看出未来局势有变这表示十之**战争会成真。

    「你早就预料到了?」怀宁始终不服。

    「只是猜测。」凤一郎微笑:「前年他冒着让曹泰雪进宫削弱他势力的风险从国丈与锦衣卫手里救了我;去年他连夜进宫为冬故取来上好金创药;这一年来若不是有『东方非』三个字当靠山工程不会如此顺利。他是一个凭喜好作事的男人若不是极为喜爱冬故的性子他不会做这些事。」

    「兴趣?」怀宁沉默一阵简洁地说道:「如果有一天他对她的兴趣没了冬故也已年华老去……」那时他死了怎么为冬故出头?

    凤一郎微微笑道:「不说东方非你说那时冬故会怎么做?」

    怀宁毫不考虑地说:「挥挥衣袖转头就走。」

    「是啊……」提及她时凤一郎不自觉放柔声调:「她就这个样儿。在她心里情爱不是绝对放掉她她照样快活过下去。」他很有信心。

    明知凤一郎说的精确他就是不服。「冬故跟着他没有未来。」

    「谁跟着谁还不知道呢怀宁冬故一向是跑在咱们前头的将来也只会在不知不觉中走在东方非的前头到头东方非不用尽心机是抓不稳她的。何况她若嫁入平凡人家没有人能忍得了有这样的妻子。还是你愿意?」

    怀宁立刻闭口装傻。过了一会儿他又看向画摊前的师姐兼义妹。

    只要她晚睡他跟凤一郎就不会合上眼她要身先士卒他定守护她的背后直到前年凤一郎遭锦衣卫带走在她坚持下他才转分一半的心神保护凤一郎。

    风风雨雨一路走来那样幸福的光景终有一天要结束的就因为她是个姑娘而他跟凤一郎是男子男女间兄妹之情不能永远在一块。

    「凤一郎如果有一天我走了请务必火化我的尸身我不想待在不见天日的阴土里。骨灰你收着别让她看见。」

    「……好。我收着我会待在离她近一点的地方让你也能守着她。」

    「谢谢。」

    「我是你跟冬故的义兄长还称什么谢呢?」

    「我一直想要一个懂得害羞的可爱妹子而不是力大无穷的师姐当妹妹。」

    「……我会保密的。」

第十章

    一年半后

    「大人……」有人轻手轻脚地走进太医院。

    「嘘辅大人正在补眠呢。」太医不敢惊扰小声说道。

    一身官服的俊美男子躺在内侧的屏榻上摊开的蓝皮书覆在脸上状似沉睡。

    「大人辛苦了这几个月为了边境战事着实费心不少啊。」

    「这倒是尤其这两天辅大人像在彻夜等什么上了班也是来这里补眠……」实在不太敢说辅大人是不理政事。

    这一年半来朝中异动不少先是身兼两职的东方非被卸下尚书之职虽说是皇上恐他过于操劳但朝内上下官员心知肚明国丈与曹泰雪逐受重视果然不出半年曹泰雪受封为礼部之再加封其它不必实作的官职几乎与当年东方非受宠的方式如出一辙。

    一时间百官无所依从。朝风转向要选错了边下场难料。东方非虽被卸下尚书之权但辅职位依旧对朝中大小事情还是有一定的影响力曹泰雪只是一介道士凭着长生术握紧礼部之权未来风向变化如何谁也不敢妄下定论。

    半年前战事正式开打在国丈爷一干人等的力荐下由年仅二十五岁的程姓武官为统帅兵部授于兵符带兵前往燕门关。

    那姓程的是国丈的人东方非也不多加阻拦令百官无法明白他到底在想什么。东方非若一朝失了权势那下场必定凄惨无比啊!

    「是黄公公吗?」蓝皮书下的人懒洋洋地开口。

    「是是奴才。辅大人方才您府里的护卫捎来讯息--」话还没有说完就见到东方非翻身坐起俊脸透着欣喜一点也不像是快失权的人。

    「快把东西呈上来。」

    黄公公连忙交上信件好奇地问:「辅大人这几日您一直在等这东西?」

    东方非连理也没有理迅摊开随即一怔立即怒道:

    「混蛋东西!她以为她是谁?」撕了信纸任由纸屑满地。他忖思片刻起身对太医问道:「老太医太子的身子近日好点了吗?」

    「是下官无能太子的身子还是老样子。」

    「是吗……」东方非睇向黄公公说道:「皇上现在在哪儿?」

    黄公公偷瞄地上的纸屑赶紧答道:「皇上现在正在御书房里。大人这是……户部侍郎送来的私信吧?」虽被撕裂但也看出署名阮东潜的丑字。

    「哼你还记得她真不容易啊!可惜她户部侍郎的官位就到今天为止了。内阁立即拟召撤她的官。」

    黄公公与太医面面相觑见东方非不悦地走出太医院黄公公立即追出去。

    「辅大人没有名目……」东方非现在正是需要稳固势力的时候无缘无故抽掉自己人难道朝里风向真要政了吗?

    「名目?这简单黄公公你觉得这收贿罪名影响治水工程如何?由该地县府先拘拿到案再送往京师我倒想看看她要怎么做!」

    阮冬故简直是令他气得牙痒痒的又怒又想挖开她脑子看看她在想什么。战事一起他差人快马加鞭暗示她辞官以避祸她却视若无睹好很好!既然她脑袋是石头做的那也不要怨他痛下杀手了。

    「辅大人……可……阮侍郎回京了啊。」

    东方非顿时停步。「回京?她每年回京日子还没到怎么突然……是谁召她回来的?」他心思极快立即猜到了答案。他不去内阁直接快步走向皇宫御书房。

    御书房外迎面走来一名意气风的老者。他一见东方非眉开眼笑上前道:

    「东方此时此刻你应该待在内阁才是有事求见皇上吗?」

    东方非看他一脸小人得志的嘴脸也不怒目翻脸。他皮笑肉不笑道:

    「本官的确有要事求见皇上不过如今看来皇上已经不在御书房了。」

    「皇上跟曹尚书去研究长生之道了就算你有事也只得暂缓啊。」老人得意笑道:「你要有事尽管跟本国丈提本国丈要是心情好就为你在皇上面前说两句好话。」

    「那倒也不必劳烦国丈了。」

    他转身就要走却听见那老秃驴大笑道:

    「东方非你也会有今天吗?你辅之位岌岌可危啊!本国丈的地位已今非昔比在皇上面前说个两句胜过你十句话。你在朝中势力也不如以往连个户部侍郎急召回京你也浑然不知。你自个儿小心吧如果哪天从辅之位跌下来可不是跌到十八层地狱就可以了事的啊。」

    东方非停步缓缓转身挑眉看他半晌才轻笑:

    「多谢国丈爷提醒本官谨记在心。」

    「阮东潜的事你也少管!他欠老夫一条命你要力保他就休怪我无情了!」

    东方非不理作揖后正要离去又听老国丈万分得意道:

    「东方非皇上已亲自下诏由户部阮侍郎领旨前往燕门关负责北方战事与京师间的费用报告君无戏言如今阮侍郎已出京赶往战火炽盛之地你要求皇上收回成命那万万不可能的!」

    东方非闻言薄薄的俊脸露出狰狞的笑眼角眉梢透着邪味走回国丈面前。

    「原来本官当真晚了一步吗?国丈爷您真厉害短短几年间竟然能掌握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权势。」锐瞳带着令人胆寒的气势逼近老国丈直至两人相隔不过一个拳头大小他才停住柔声笑道:「可惜啊这已经是你的极限了我再跟你耗下去也只是浪费我的光阴而已。阮侍郎上战场是她求之不得的呢。国丈别说我没有提醒你你最大的败笔就是太受皇上宠信了!本官几乎可以预言战事未歇你已人头落地了啊……」

    老国丈微怔还不了解他言下之意就见东方非走回头路对着黄公公喊道--

    「备马!本官要出京一趟。」

    *****

    「奉内阁辅之令请户部阮侍郎留在七里亭一刻钟!」

    快骑抄近路赶在阮冬故等人之前士兵几乎煞不住怀宁眼明手快及时拉住阮冬故的缰绳才不至于两马相撞。来人是皇城二十二卫里的一名士兵手里又持着东方非的牙牌……牙牌是不能随意托给人的啊!阮冬故立即跳下马问道:

    「辅大人有何吩咐?」

    「小人不知。大人吩咐必要在七里亭前拦下阮侍郎。」

    凤一郎跟着下了马上前说道:

    「辛苦你了。」转而向阮冬故低语:「必是东方非有事找你匆忙之中备不齐公文便以牙牌为证代表他的身分。」

    「他找我啊……」阮冬故暗自心虚推着凤一郎进亭对着后头吆喝:「全进来吧!一郎哥你挨不得久晒的你要留在京师租屋等我我才能安心上战场。」

    「谁说你要上战场?你只是尽户部侍郎的职责往返燕门关与京师之间负责平衡战事开支而已。」凤一郎平静提醒:「你是文官不是军队将军。」

    「是是。」她随口应道。「我明白的。」

    快达一刻钟时远方尘上飞扬看起来不止一人策马而来再等一会儿黄沙滚滚中竟有上百骑人影她楞了楞忍不住大笑出声。

    「一郎哥果然是东方非啊无论何时何地排场总是这么大!」

    马匹未稳住她就出亭走向为的白鬃骏马旁主动伸出左臂。马上的东方非看她一眼藉她之力下了马。

    「辅大人好久不见了。」她笑道。

    「是很久不见久到本官几乎以为你死在外地了。」东方非道凝视着她二十三岁的如花美颜。她长迎风五官较之去年更显美艳唯一不变的依旧是她一身溢满的活力。「阮侍郎本官去信要你辞官你回了什么你记得吗?」

    她眨眨眼想起好像真有此事信寄出之后就收到京师急召早知如此她就不写信直接说了。

    她拱手作揖笑道:「大人美意下官心领了。如果将来太平盛世用不着东潜了我愿试着与大人……咳及时行乐。」说起来还有点脸热。

    细密如丝的视线停在她脸上东方非随意扫过她身后的凤一郎跟怀宁……他眯眼看见那一夜砍断她尾指程七等人一块同行。她把他们也登进军册了吗?

    好啊她在为他们找出路却不为她自己预留后路吗?

    「黄公公赐酒。」他目光又落她脸上看她吃了一惊他狡猞笑道:「你以为我想尽办法要将你留下吗?这回你猜错了本官特意来送行祝你一路顺风。」

    她闻言开怀不已连忙再作揖。「多谢大人我就知道你是明白我的!」

    一名太监跪着高举银盘黄公公立时上前斟酒。银盘上只有一杯酒阮冬故迟疑一会儿看向东方非似笑非笑的神态。

    他拿起那唯一一杯酒笑道:「冬故你临行前可有什么话要说?」

    「东方兄我临时被召回京治水工程还没有完工……若有可能我要力荐孙子孝入户部安插他职位完成我来不及做完的工作!」

    「好这点小事包在我身上。」

    她双眸进亮心头大喜抱拳感激道:「多谢东方兄!」

    「你可知你如今落得这般田地是谁陷害的?」

    她一楞立即明白他是指老国丈陷害她。她失笑:

    「东方兄你在说笑了。这本是我的职责我要离开了谁来做?我必须要做一定要做的!」

    「好!你果然没有变我这一日兄长敬你一杯祝你一路顺风!」他举杯。

    阮冬故本以为他要将唯一的酒杯交给她于是豪爽地伸出手去接不料他一口饮尽。她才微讶就被他一把拉进怀里俯下的俊脸令她心神微跳同时明白他要做什么迟疑一会儿没有使力推开他任他吻上她的唇喂酒。

    这种吻跟一年半前那种轻轻碰触她嘴的感觉完全不同美酒如细泉滑落嘴角直到他放开她后她还在回想方才到底喝到了没有……

    她抹干嘴角唇舌有些疼热。

    「冬故老实说我这些年对官场确实腻了若是往日的东方非即使战争起弄得民不聊生我也不介意。」利眼终始停在她脸庞上他道:「好既然你拒绝在此时与我辞官那么我就在京师等你吧。」

    「东方兄……」她轻笑:「好啊!我要能平安归来盛世指日可待时我愿与你共辞官另谋生活如你信里所写那样……你也一定要保重。」

    「你担心我?」他扬眉哈哈大笑:「如果我真能被那老秃驴拉下来今天我就不会送行连累你!你以为为何众目睽睽下我要在你身上烙上东方非的印记?」

    「唔……印记……」阮冬故摸了摸嘴巴。这也叫印记?

    他阴狠地瞪她一眼拉下她的手。「本官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在我的保护之下……你以为我又在害你?明明正在失势的东方辅却故意公开纳你为自己人将来你也必成箭靶我害惨你了是不?」

    她闻言正色道:

    「东方兄无论如何在治水工程上我始终欠你一份情改日你要有难只要不与国事相抵不违背正理即使我在千里之外也会想尽办法助你!」

    东方非听她信誓旦旦明白她的承诺如同他一样的真实。他只是哼笑一声将她的誓言轻轻藏到心里神色自若道:

    「妳放心吧。老秃驴短视近利他的风光了不起再维持个两年将来你就会知道我只要放了心思下去谁还能是我对手呢?」

    她皱眉压低声音:「东方兄你可别再搅乱朝纲。内忧外患齐来纵有良相圣皇也会耗尽皇朝元气。」她真怕他的喜怒无常害死人。

    东方非笑了一声不答反道:

    「我还必须赶回宫城里。与曹泰雪相较如今的东方非不过是皇上眼前一个普通辅而已。」忽然执住她的左手指腹轻抚过她缺角的掌尾。「阮侍郎本官若要你谨守户部职责你必不肯承诺好吧你要哪日亲上战场必须答允本官无论如何不准死。」

    她理所当然地笑道:「这是当然我还有许多事要做呢。」

    「你要做的事里可有东方非?」

    「东方兄有你。」她承诺。

    他神色并无依依不舍缓缓松开手。

    阮冬故朝他抱拳告辞后回头正要准备吆喝众人上马忽觉自己带来的人个个眼神古怪又震惊地看着她。

    被喂酒时众目睽睽……她后知后觉薄晕窜上颊面。即使她再不解风情也知道方才东方非的举动真是在她身上烙上印了。

    印记啊……虽然回头吃个饭那样的触感就消失了但回忆还在。

    「大人上马吧。」凤一郎适时出面道。

    她笑了笑立即将儿女情长抛诸脑后爽快地翻身上马喝道:

    「快上马走人了啦!」轻踢马腹在东方非的目送下迅消失在官道上。

    东方非注视良久而后一挥手上百士骑先行回京。他徐步走向自己的骏马黄公公小心翼翼地跟在后头。

    「黄公公方才的话你都听见了?」

    「是……大人也都看见了。」这个他到底是要保密还是四处宣扬?

    辅在朝为官十多年竟然今天才现他是龙阳癖啊。

    「哈哈本官说的不是这个你听见刚才本官提到想辞官不干了?」

    「是奴才听见了可要辞官……现在的国丈爷不会放过大人的。」

    「这倒是。如果他肯忍等我辞官后再在朝中蛮干他绝对会有个好下场现下可好阮侍郎去了燕门关朝中若无人平衡这场战争有得打了。黄公公你也该选边站了。」

    黄公公连忙跪下。「奴才自然是站在辅大人这边的。」

    东方非转过身带着兴味注视着矮人一截的太监。

    「本官要的不是墙头草。黄公公你今天投靠本官明日到国丈爷那里就算平安苟活了两三年又如何?到死都还是个随时可以被牺牲的棋子。你自己考虑看看吧你投向了国丈爷那里你头顶上永远有个李公公……」声音转为低滑诱声道:「你难道一点也不想取代李公公吗?」

    黄公公闻言一颤吞吞吐吐:「奴才、奴才哪有这本事……哪有这本事……」

    「同样都是当个狗奴才你是要当个主掌内宫太监之的奴才还是永远听人命令的小太监?」

    东方非才上了马就如他预料的黄公公扑跪了过来磕头喊道:

    「辅大人奴才愿为大人效劳愿为大人作牛作马!求大人提拔!」

    「黄公公这么快你就想好了?要想清楚哪若你投靠我改日要成为墙头草你的下场会比国丈爷还惨。」贪名夺利是人之常情从中撩拨几次再硬的身骨也会五体投地。唯有那个阮冬故啊……

    战事一起他在短笺上写着「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昼短苦夜长何不与君秉烛游」以此暗示他愿与她共进退此时辞官及时行乐去她却装傻回了一篇「正气歌」。

    好她的心里绝不是没有东方非三个字只是国事更胜他一分这更加撩动他的心意要她在战事之后心里眼里只有他!这是他辞官之后的挑战想来就兴奋难抑心口跳动不已。

    他几乎等不及了!

    一见钟情……哈哈她说得对。他一见钟情的正是她当日那样不折腰的少年脾气啊!

    ******

    一到燕门关情况就有点不对。

    阮冬故一提出户部侍郎的身分出示证明后立刻被请进统帅主屋里。

    「大人!」几名副将、参将一出现就作揖。

    阮冬故连忙回礼正要开口身边的凤一郎忽地抓住她的手臂。

    她回头看他脸色好凝重心知不对劲。「一郎哥?」

    凤一郎几度张口欲言看了面无表情的怀宁一眼终究还是放手苦笑:「大人我说过小事我来大事你作主现在时候终于到了。」他微叹不必对方言明他就知道有事生了。「恐怕咱们来迟一步程将军出事了吧。」

    *****

    天的边际橘光流动空气里弥漫着略湿的泥土气味会出现这种天色多半表示接下来会有几天的大雨。

    「看起来真像战火啊……」内阁几名群辅站在窗前忧心忡忡交头接耳。

    东方非头也没抬眯眼注视着呈上来的公文。

    又是她的义兄代笔哼也对如果她有这个精确的头脑计算军队开支也就不会只做一个三品侍郎了。

    「大人!」黄公公在外头叫着。

    「进来吧。」东方非嘴角微扬随口问:「皇上精神还是一样的好吗?」

    「是皇上这几个天精神特好可……可没要召见人只有礼部尚书陪在身边。」有时候真怀疑他是不是选错了边皇上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见过辅大人了。

    「是吗?」俊脸流露诡诈见黄公公还在又问:「还有事?」

    「是。方才八百里军报已送进宫里奴才正好听见便来禀告大人燕门关一役战胜两军暂时休兵。」

    「那是件好事不是吗?」

    「是啊可不知为何国丈爷一听这消息脸色一变。」

    「哦?你把话一句一字不漏地说给本官听。」程将军是国丈亲信照说老秃驴该邀功的。何况国丈现在地位不可同日而语会有什么大事让他脸色遽变?

    「奏报上写着燕门关一役程将军力挫番邦勇士在城门之上仅以一记飞箭当场射穿番邦主军军旗大振士气所以当地百姓替程将军取了个封号。」

    「封号?」东方非隐隐觉得有异。姓程的他看过充其量是个武官却不是一个力道大无穷的男人……他怒叫不妙。

    「封号是断指将军……」黄公公话还没有说完桌上的公文全随着东方非猛然起身而洒落一地。

    群辅面带错愕地瞪着他。

    「大人?」

    「继续说。」东方非深吸口气。

    黄公公小心说道:「有人看见程将军射箭时没有左手的小拇指巨弓一开始抓不稳是程将军身后的护卫代他握弓……然后……然后……」

    「然后有个白老头站在她身边教她射主旗?」

    「大人你怎么知道?」

    想也知道!是谁断了指头?是谁身边会有文武家臣?该死的阮冬故竟然跑去冒充边关将军买官也就罢了无故冒充将军……等等她不会无故干这种蠢事只有一个可能--

    「难道正主死了?」东方非握紧拳头暗骂她的正直别人不敢担起的责任她偏要抢着做……果然如他预料只是没有想到来得这么快!

    那老秃驴也早猜到是她冒名顶位了吧?这可要好好思量一阵了--

    ******

    「冬故冬故?」

    趴在桌边熟睡的阮冬故被摇醒她睡眼惺忪地伸了个懒腰。

    「早一郎哥。」

    「错不是早上你才眯了一个时辰而已你上床睡吧。」

    她用力抹了抹脸立即精神起来笑道:「我不困。」

    「不困?」凤一郎失笑:「那也好。咱们来谈谈事。」

    「好啊。怀宁呢?」

    「他说他要多吃几碗饭。」

    「怀宁最近胃口真好……」她微笑柔声道:「他在赶什么啊我已经不是当年十几岁的少女不会再冲动行事也绝不会赔上我兄弟的命。」

    「你果然早就听到了。」

    「哼怀宁老爱把师父的话当圣旨其实师父懂的不过是旁门左道咱们三人一定可以活得很老的。」

    「只有咱们三人没有东方非吗?」

    她摸摸鼻子不好意思笑道:「有没有都无损咱们兄妹情谊。一郎哥我们一来燕门关就碰到程将军的死讯为免军心涣散我暂时冒充还可以拖久了我怕会害到大家。」明明已私下派快骑进京密报为何还没有下落?

    她一穿盔甲谁也看不出她不是程将军她是可以冒充一阵但总觉得

    「一郎哥真正厉害的人还是你啊如果没有你的计策断然不会打得他们节节败退。」

    凤一郎看她充满崇敬之情不由得微笑:

    「冬故我不适合当官也不适合当将领。以前我曾跟你提过小事我来大事由你作主你记不记得当日你决定冒充阮东潜时我没左右过你的意见?」

    她点头道:「是没有。」

    「你决意冒充程将军不让外族觉阵前失将我可曾说过一句话?」

    她摇头讶道:「一郎哥你的确没有说过半句支持或反对的话。」

    「是啊小事我来大事由你作主。朝里的勾心斗角我来背负上千上万人命的大事你决定这就是你跟我之间的差别。」见她美眸直盯着自己凤一郎不以为意地说道:「冬故天生才智又如何?我虽有才智可惜性温只适合纸上谈兵没法像你一样能在片刻之间果决下达军令每一条军令都有可能牺牲上百性命我做不到。冬故你以为身为一名官员最需要的是什么?」

    「一郎哥……」

    「当官是不是聪明不重要有适人之能随才器使这才厉害尤其冬故你一见人有才可曾妒忌过?可曾压迫过?可曾陷害过?」

    「不我怎么会呢?我巴不得推荐他们入朝……」瞧见一郎哥骄傲地微笑她一时哑口轻笑:「一郎哥阮冬故这一生能遇见你跟怀宁真是太好了。」

    话才刚落就听见战鼓连连她立即起身叫道:

    「是夜袭!怀宁、程七准备出战了!」她动作极快在诸位副将奔至中庭前她已经号师令一切安排就绪。

    正要离去时忽然有兵来报:

    「大人大人!京师派人来了!」

    她闻言惊喜万分。「来了吗?好晚点再说我先出战。」匆匆离开中庭。

    凤一郎不一语、免得她分心。漫天火光城门之外金鼓雷鸣激战之下必有死伤这一次又会死多少人?他不再细想转身对那士兵道:「京师派谁来了你先带我过去瞧瞧。」

    希望是个有才能的人要不能广纳诤言的人也行最低要求是一个能真正看清局面的武将军!老天保佑千万别再来朝里你争我夺互谋利益下的恶官啊!

第十一章

    一年后

    冷冷清清的府邸里带着几分衰败腐臭的气息官员虽然穿梭其中清点家产却没有往昔同僚间的热络。

    「辅大人!」负责抄家的官员见大门停下一辆眼熟马车立刻奔出迎接。

    马车里是当今皇上极为信赖的当红辅。他一身锦衣腰间束了镶玉的腰带腰间绥环下系了个小小的瓶子看起来十分气派。他随意挥了挥折扇道:

    「本官今日休假用不着行官礼。国丈呢?」

    「谨遵大人吩咐抄家时国丈爷不准离开府邸。」

    「你做得很好。」东方非缓步走进主厅。入目所及之处全是清查过贵重物品角落里凄凄哭声不止他随意一瞥瞧见是国丈十几口的家眷--

    「东方非!」

    丹凤眸一挑东方非兴味十足地走上前。

    他有趣地扫过被五花大绑的国丈爷懒洋洋地笑道:「老国丈你刚自刑部押解出来亲自看你的家破人亡吗?」

    「东方非!终有一天也会轮到你的!你凡事做绝没有好下场的!」

    「做绝?不我要做绝老国丈你今天就不会只落得一个抄家入刑部公事公办的下场。」东方非含笑俯身逼近一夜老态的国丈。「我啊一开始就跟你提过短视近利是你最大的败笔你以为成为先皇跟前的红人就能一生高枕无忧了吗?你用错方法了啊你忘记先皇已经老了吗?」

    「东方非!」国丈咬牙切齿:「你到底从何时开始计画的?明明是体弱多病的太子……」

    漂亮俊眉扬起他笑:「老国丈现在已经是新皇登基从此以后你得唤他一声皇上当然那是说如果你还有未来的话。」耸了耸肩:「今儿个我是来拜别老国丈的咱们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了。」

    「东方非你可知现在边境战火四起先皇驾崩无疑影响军心自年前捷报之后一连吃了几次败仗你不以大局为主难道你也忘了燕门关还有阮东潜吗?」

    一提到阮冬故东方非的眸瞳顿时抹过难掩的情绪。薄唇一抿冷笑:

    「阮侍郎就算是本官的人本官也不必用尽心思保她。更何况你何时看过本官大局为重过了?」他附在国丈的耳畔低语:「你要是没招惹到我你怎么作威作福我都不理错就错在你不该阻碍本官。老国丈我本以为这场战役会是我人生里最值得期待的时刻哼没想到不过尔尔。」语毕他大笑一声转身要离去。

    主厅内的官员们立即放下清查的工作纷纷躬身作揖。

    「东方非既然从头到尾你不把老夫当敌手那么老夫到底阻碍你什么了?」

    东方非停步回头再看处境凄惨无比的老国丈。

    「当年本官另谋挑战有意辞官了偏偏你仗着是皇上跟前的红人举荐自己人。自己人也就罢了却是一个无能之辈让一个满脑子只有老百姓的户部侍郎迟迟不肯辞官这教本官怎么拖她走?」薄唇形成讥讽的笑弧瞧见国丈爷错愕悔恨的老脸他内心也不觉快活冷声道:「这一切全是你自找的啊!」

    「东方非你这个搅乱朝纲的祸害!就算曹尚书来不及为先皇谋求长生道也断然不会害死先皇分明是你与太子合谋--你迟早有报应的!为了你自身利益竟然害死先皇你在此时此刻动摇社稷根本后世必会咒骂东方非!遗臭万年!」

    东方非哈哈大笑头也不回地朗声说道:

    「**的木头本来就该丢掉本官是宁愿重盖一间屋子也不要烂梁在里头压死有心要做事的人。老国丈从头到尾都是你跟曹泰雪提供方士之术一切药引全经自你们本官的双手可是连碰也没有碰过的啊--」他大笑地走出国丈府邸瞧见黄公公在门外候着笑问:「黄公公怎么了?是来见国丈最后一面?」

    「不不不奴才不是来见国丈爷的。奴才是奉皇上之命来找辅大人。」

    「今天不说了请假吗?」

    「可是……」

    「算了我下午回去吧。」东方非进轿吩咐:「青衣到街上的饭铺子」。

    青衣应了一声吩咐轿夫起轿。

    「辅大人您要用午膳何必上小铺子呢?奴才为你安排……」黄公公小跑步追着轿子。

    「我说黄公公你的地位已今非昔比别怪本官没提醒你你要依着往日卑微的态度迟早会有人取代你。」东方非心不在焉地说。

    「是是多谢辅大人提醒……」

    长西街很快就到了饭铺就在眼前。黄公公怎么看也不觉得这间小铺子有什么好堂堂一名辅在此用饭简直是委屈了。

    他瞧见东方非出轿连忙上前扶持东方非拂袖避开说道:

    「你回去吧今天本官只想不受打扰地用顿饭。」

    明明铺子喧吵不断也能不受打扰?黄公公一头雾水忽然听见青衣说道:

    「大人今天还是讲燕门关的战事。」

    「是吗?这些人倒是讲不腻听不厌……」眼角瞥到黄公公茫然东方非笑道:「怎么?你在想平常本官得到的消息快又精确何必来这种地方听这些胡吹臭盖的事是不?」

    「奴才不敢。」

    「黄公公你瞧他们说得多眉飞色舞。朝堂的勾心斗角他们永远也不会懂只要新皇登基有番作为让他们有信心战事一定打赢谁还会去理先皇是否死得不明不白?」语毕在青衣的随护下走进饭铺。

    「公子您又来啦?今天讲断指程将军力大无穷一箭射穿了外族将军左右副将还一鼓作气烧光十万粮草……」

    黄公公不小心听到几句一时呆住。他不记得传回来的捷报有这么一段啊自国丈派亲信王丞前去战场后就少有捷报直到新皇登基第一大事就是下诏京军为后援结束战乱这些百姓在胡扯辅大人也听得津津有味……真是奇怪。

    「唉虽在边关开战还不至于影响京师可是有战争总是让人心难安不知道何年何月才会停止战事啊?」饭铺有人随口叹道。

    「很快了有我在朝里坐阵她不想回来也难。」东方非信心满满嘴角勾笑:「很快这间饭铺又会有个小子来抢饭吃了。」

    *****

    燕门关--

    「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他不照一郎哥布的局走?怀宁呢?程七他们呢?我的人呢?」阮冬故一见局势不对迅奔下长阶。

    凤一郎脸色白追着下来。

    「关城门!快关!」拥进的败兵仅有数百其中以当年国丈亲派的王将军为狼狈地退回门内。

    巨大的城门缓缓关上敌军紧追不舍与来不及逃进门的兵队厮杀隆隆巨响里阮冬故直接跃下数层阶梯奔到王将军面前大喊道:

    「你做什么你?自己人还没进来啊!」

    「阮东潜你这个混蛋!你献的好计策这一次本将军非将你就地法办不可!看看你做的好事让军队将士惨死在你手里……就算有东方非保你都不成了!」王将军回头大喊:「快关!」

    阮冬故闻言傻眼而后咬牙切齿一鼓作气将他拎得双脚离地。

    「大人!」凤一郎连忙从她身后要拉住她的双臂她的力道却惊人得可怕。

    「王丞你还是个将军吗?你要除掉我尽管来!为什么要牺牲自己人的性命?你好大喜功我给你功劳你不是专才凤一郎可以辅佐你啊!」她受够了京师派来的人跟其他抢功的朝官没有什么不同!她可以退回文官的位置将已有经验的怀宁跟程七归纳军队里一郎哥能成为他的左右手只要他肯听只要他肯听啊!

    战事会拖延至今到底是谁害的?一连吃了败仗死了多少人啊!这一次明明他答应依着一郎哥的奇袭之计声东击西一鼓作气再灭敌人的十万粮草尽快结束战役。结果呢?结果呢?

    他搞他的把戏狼狈逃回来就算了还要借机算计害死她的人!

    这些年她到底在做什么啊!要是一开始就杀了这个人就杀了这个人

    「冬故!」凤一郎大喝道:「妳要掐死他了!就算他死怀宁也回不来了!」

    阮冬故闻言怒吼一声其声淹没在隆隆巨响里她双目通红猛然松手任得王丞跌下地。她终究被自幼的观念紧紧束缚无法私自杀人!

    「冬故!」凤一郎从她身后抱住她怕她有意外之举。

    她咬牙厉眸瞪得王丞好心虚她又看向即将关上的城门外头黄土飞扬还有她的兄弟在作垂死挣扎城门一关纵然他们有心想活也是死路一条了。

    突然之间她俐落地挣脱凤一郎翻身上马。

    「冬故不要!」

    阮冬故回头轻笑道:「一郎哥幸亏当年咱们三人结义你没允了同年同月同日死明年你要记得在我跟怀宁的坟上送饭来别上香我讨厌那味道。」

    「城门一旦合上不可能再为外头的将士打开。」他哑声道。

    「我知道。谁要开了我也不允。」

    凤一郎拳头紧握沉声说道:「你忘了你还有个东方非吗?」

    「哈哈一郎哥你跟怀宁都是孤儿将来你回应康府里我陪怀宁你们谁也不寂寞了。」她想了下潇洒地笑道:「东方非啊将来你要见到他告诉他我欠他一个承诺如果他不介意再等我个十八年吧。」

    「这里的人还需要你怀宁不会怪你的!」

    她心意已定。「一郎哥我阮冬故一生最骄傲的就是有阮卧秋这样的大哥;最感谢的就是我有你跟怀宁你们陪着我走过这场风雨。现在轮到我来陪怀宁走最后一程了。」

    「等一下我跟妳走!」凤一郎要抓住她已是不及。她快马一鞭硬是在败兵之中挤出一条小道趁着城门关上的剎那侧身策马出去。

    凤一郎毕竟是文人身躯即使极力逆挤人群也只能眼睁睁看着眼前这扇分隔生死的巨门紧紧关上。

    一出城门黄烟狂沙几乎掩去她的视线地上尸山血海全是自家战士她咬牙军兵交战本有死伤但无故枉死她心痛如绞。

    在旗号交杂、枪刀混闹之中她瞧见被王丞遗弃的弟兄约莫上百正在垂死挣扎被逼到城门之下不得前进退后无门必死无疑。

    她弯身抢过敌枪一踢马腹直逼她的亲信。她是个傻瓜是个傻瓜!不管她怎么拼了命终究还是要牺牲她的亲信!

    不知何时跨下马死于乱枪之中她顺势滚落地面吃痛地挨了几刀。她也不遑多让挥枪相向。

    「冬故!」怀宁见到一名平民服饰的少年在乱阵中厮杀已有错愕一见那人是谁他简直傻眼疾步冲杀上前护她与程七带领的几人急退后。

    「你疯了你吗?」怀宁难以掩饰震惊。

    阮冬故见他一身重伤血流如注她不但没有愁容满面反而哈哈大笑:

    「怀宁咱们今天算是同命了!」

    「你疯子你!」他咬牙切齿满口鲜血。

    她仰头大笑随即正色说道:

    「我跟你兄妹之情就算是死在这里我也心甘情愿我带程七他们出来闯不是要他们莫名死在朝官的勾心斗角之下是要他们凭真本事往上爬。程七这一次算我对不起你们了等下了阎王殿我再赔罪吧。」

    程七脸色苍白即使在厮杀中也不禁呆了一下。他跟的人是个女的搞了半天他是为一个女人死的啊……

    「糟了!下头见吧!」阮冬故终究放不下城门后头百姓的性命她身无盔甲脚极快地奔向城门大喝一声阻止极力冲撞大门的巨树。

    她用尽全力一压数十人抬起的巨树剎那被她一人抱起横打向敌军之中。

    怀宁跟程七见她毫无防备同时奔前护住她的前后。

    「好像死了也不会很可怕嘛。」程七失笑。下头见?说得这么容易好像一眨眼大伙再来聚一块喝酒吃饭。多亏有她之前还觉得自己死得真不值得像头丧家犬现在勇气可是百倍了。

    她的力大无穷在敌我军队之间泛起阵阵涟漪好像有人在喊着她是断指程将军她听不真切只一味向前冲。她的知觉没了听觉也没了身边到底还剩下多少人她也不清楚。她太习惯往前冲每回善后的不是一郎哥就是怀宁这一次只留下一郎哥他会怨她她知道;而东方非……

    真是有一点点的遗憾啊真的有点遗憾她的未来不会有他了。虽然她不是十分明白男女情爱但也感觉得出东方非在她心里的定位绝不像一郎哥跟怀宁一样。那日在七里亭她有机会拒绝他的喂酒却任他在众目之下碰触她的唇……

    真是可惜了。她好像还有许多事没有去体验过呢。

    长刀滑过她的颈边她不躲她张嘴大喝只知自己出声音却听不见巨树被她扫进敌军之间。

    好像有人在她耳边喊了什么她还是没听见接着她整个人被怀宁拉进他怀里她一怔察觉他的身子猛震一下她低头缓缓看着他胸口的箭血。视线突地被他肩头后的动作吸引前后不到眨眼工夫她迅翻身挡到他的身后。

    「阮冬故!」怀宁手脚已无她的灵活不及护住她就见长箭破空而来先穿过她的身躯他必须卯上最后一口气才能稳住两人被震退的身躯。

    「怀宁一人一箭算公平了。我跟一郎哥说过咱们师父学的是旁门左道我迟早破他的局!没道理你要为我死的我这条命也是你的啊。」她哈哈笑道笑声沙哑略嫌无力但仍是十分有精神地注视前方。「谢谢你了怀宁陪我走了这么长的路。」

    *****

    突地惊醒。

    东方非翻身而起。

    「大人?」门外青衣一听动静轻喊。

    「没事你下去吧我只是作了个恶梦加上听见有样东西掉了……」什么梦他记不清楚只是突然空虚起来。

    窗外的月辉衬着室内满地银光他随意瞥见挂着长衫的屏风下有碎片……不对!他立即下床瞧见当日阮冬故给他的信物已裂成碎片里头雪水泼洒一地。

    莫名地他心漏了一拍。

    他不信鬼神也不信预兆。自新皇登基后朝中势力他一把抓力荐有经验的亲信为帅立即调齐京军赴战场换下王丞那混帐非要一鼓作气压下外患不可。

    她应该不会出事才对。

    他心神始终难定穿上长袍一开门见青衣还在外头等着。他有趣地笑道:「青衣你用不着睡的吗?」

    「大人不睡青衣不睡。」

    「你真忠心啊……你几岁跟着我的?」

    「十二。」

    「十二?这么久了?原来我当官当到老了吗?」

    「大人一点也不老跟初入朝堂时一模一样。」青衣实话实说。入朝为官大多外表远老于实岁偏他家大人把官场当游戏玩即使三十多岁依旧俊美如昔。

    东方非大笑两声反身走回房一时难以入眠索性取出当年的画像。

    当年阮冬故要画摊的书生替他画一幅人像图不料书生将阮冬故一块画上只见一幅画里他俩喁喁私语态度无比亲热。

    他视线落在画中那个神色洒脱、眉目带着爽朗的少年那书生画得真是入木三分让他怀疑在这世上还有多少人对她起了异样的心情?

    「青衣?」

    「小人在。」门外的青衣应道。

    「本官做事一向没有迟过一步这一次也不会。」

    「是大人做事从不出错。」即使不知东方非在指什么青衣仍然照实答着。

    「是啊现在我就等着她班师回朝后一同辞官将来可有得玩了。」他笑道每每思及此心里就是兴奋难抑充满期待啊。

    有时候还真有错觉她耿直的性子不变他就不会失去对她的兴趣直到老死。

    他走到窗前看着窗外尽黑的天色。

    他兴奋中带有轻微不安这在他的官场生涯里几乎不曾有过。

    「哼不安定的因素全在她身上。」他有些不悦次难料一个人的动向。

    「大人……若要辞官只怕皇上不放人。」青衣委婉陈述。

    「他不放人我就走不了吗?」他压根不放在心上。

    青衣迟疑一会儿又道:「大人极受皇上倚重如果让他知道阮大人在大人心里的重要性恐怕会以阮大人为要胁……」

    「阮冬故对本官能有多重要性?」东方非失笑一阵忽然敛目沉思俊脸微些不可思议仿佛察觉她在他心里的重要性。

    青衣见状也不多作打扰安静关上房门。

    「阮冬故在这世上若没有你……岂止是遗憾两个字啊……」凤眸若有所思地看向逐渐白的天际。

    此刻在燕门关的天空下她必定一心一意向她那个义兄求教克敌致胜之法吧。

    *****

    半年后

    京师第一场大雪前战事结束。

    战士回朝所经之处百姓沿道欢呼。来至正阳门由数名高官迎有功将士入城随侍太监一一宣读将士之名同时接过外族签属约定未来一个月里尚有皇上亲临午门城楼举行献俘礼等一连串仪式虽然忙得不可开交但百官笑逐颜开。

    「辅大人?」高官轻唤东方非全部官员就等他动作好进宫城。

    东方非连头也没回注视着军队末端的某个人漫不经心地说道:

    「依本官的身分也需要迎三军将士入宫吗?」

    文官们面面相觑。是内阁辅主动请求出城迎将士入宫城的……如今又喜怒无常实在令他们手足无措。

    「辅大人……」黄公公细声提醒:「无论如何皇上吩咐如果辅身子不适可先回内阁但晚上的庆功宴请一定要出席。」

    「身子不适?谁告诉皇上本官身子不适了?」

    「大人……」七里亭两个大男人接吻的事黄公公是印象深刻的。今日回朝名册上并没有户部侍郎之前传回的军报也说阮侍郎已经……皇上对他俩的事早有耳闻十分关注。黄公公迟疑一会儿终究还是随着其他官员先行回宫。

    街道欢呼不断东方非视若无睹慢步走到军队的最后那里一名白青年平静地抱着小小的坛子身上并无官服。

    东方非视线移向坛子面露淡淡趣味。

    「听说阮侍郎死于战场本官原以为是谣言这么生龙活虎的人也会英年早逝啊。」

    「我家大人为救同袍而死。」凤一郎沙哑地说。

    东方非哼笑一声问道:「本官还是来不及吗?」

    「辅大人亲点的京军精兵是及时雨救了怀宁……」凤一郎向他深深一揖说道:「可惜我家大人身受致命箭伤加上她身子不如怀宁强壮所以…….」

    东方非垂下视线问道:

    「你家大人的骨灰?」

    「是。」凤一郎答道:「若是我家大人在世必定想亲眼目睹战事结束所以草民擅自作主一路带大人骨灰上京让她瞧瞧即将而来的太平盛世。」

    东方非轻笑了一声执扇的手紧握几可见青筋。

    「是啊她心里也只塞得下百姓。」锐眸一眯沉声说道:「把坛子打开!」

    凤一郎闻言一怔眼眸流怒。「大人这是对死者的不敬。」

    「本官说开就开你若不开即使是砸了它本官也要亲眼看看阮侍郎的骨灰到时候会弄成什么下场你不会不明白你自己斟酌吧。」

    凤一郎咬牙。「我家大人会怨你的。」

    「我让她能亲眼看见百姓安和乐利她该高兴才对。青衣把坛子打开!」

    青衣从百姓之中出现毫不迟疑地要开坛凤一郎立即紧抱坛子怒斥:

    「别碰!我开就是。」

    东方非在听见他应允开坛后紧绷的身躯顿时放松。

    凤一郎忍气打开骨灰坛子任由东方非上前看个仔细。一见东方非伸手抹了点骨灰在手指上他脸色微变喊道:

    「东方非请让我家大人安心地走吧。」

    「人死了也不过是一堆粉末而已阮侍郎值得吗?」凤眸盯着指腹上的凉粉取笑道。忽然间颊面略凉他抬头一看不知何时开始下起雪了。

    「下雪了啊……冬天里的雪就算再怎么干净无瑕也会有消失的一天阮侍郎本官送你一程吧。」语毕抓住坛口将坛内的骨灰尽洒天空。

    「东方非!」

    「这是她最好的路啊你还看不出来吗?」东方非轻笑随即哈哈大笑笑声不绝淹没在人群之间。「既然阮侍郎一心为民那么就让她的骨灰留在这种地方永远守护着皇朝百姓吧!」语毕任由细末骨灰在雪中纷飞东方非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回宫中。

第十二章

    冬雪难得停歇几天地上的厚雪让人行走缓慢困难。正旦过了两天后京师虽然喜气洋洋但不免被大雪困住街上几乎没有什么人在行走。

    一名年轻的贵族青年从朱红大门里走出来脸色不悦道:

    「黄公公你不是说爱卿为了一名小小侍郎之死弄得心情低落茶饭不思吗?朕亲自来看他他谈笑风生一如往昔啊!」

    「皇……公子是奴才该死不该错估阮侍郎在辅大人心中的地位。」

    「哼这也算是好事。这样一来爱卿就能专心辅助朕金碧皇朝的盛世指日可待……这是什么雪这么难走!」贵族青年恼怒地踢了踢足下积雪一时不稳滑了-跤。

    迎面走来的人眼明手快赶紧抓住他的手臂稳住他的腰心。

    「公子你还好吧?」

    救命恩人的声音有些低哑原以为是男性但一抬起头现扶他的竟然是名姑娘。这姑娘的脸被披风边上的白貂皮毛给掩住大半只露出一双有神的美眸。

    「多谢姑娘。」他随意点头见她松了手也不再看她直接走向轿子。「黄公公回宫吧。」

    入了轿子眼角瞥到方才那名姑娘直往朱红大门而去。他咦了一声自言自语道:「她去爱卿府里做什么……」

    先前与她擦身而过闻到了淡淡的酒味再见她怀里抱着酒坛难道是哪家的酒家女送酒来?

    不必深想反正爱卿留在京师留定了他也不担心随轿回宫。

    那年轻女子一进东方府注意到府内不像以前一样仆役排排站长廊走来一名青衣劲装的男子在看见她之后脸色一变随即很快恢复正常。

    「青衣你认得出我吗?」她笑道。

    「阮……大人说不必备门房近日必有来客。厨房内已备好小姐的饭菜绝对够吃的。」

    她忍不住笑出声又掩嘴咳着见他有些疑惑她不改爽朗笑道:

    「不碍事的。大人在哪儿?」

    「在当年小姐默文章的那一间主厅……」迟疑了下青衣在她离去前说道:「大人说近日必有来客小姐却足足晚了半个多月。」

    「我有事就晚来了。」

    青衣见她慢慢上了长廊不似以前动作快又横冲直撞不由得暗讶在心里。

    要不是他深知东方非料事如神他会以为今天来的是一缕芳魂。

    她不徐不缓步进主厅瞧见熟悉的男子身形正背对着她坐着支手托腮状似佣懒闭目养神。

    「皇上走了吗?把大门关上今天不见客。」东方非厌烦地命令。

    皇上?原来那人是皇上啊。皇上亲自来探东方非可以想见他在朝中的地位不但没有动摇反而更加稳若泰山。

    她搔搔不知道该是为他感到庆幸还是要为他将来可能会祸害朝廷而感到烦恼。

    她先把酒坛搁到桌上走到他的身后。

    闻到酒味的东方非有些不悦地张开凤眸。「我还没到借酒消愁的地步今天不会有人来了先把饭菜送上来吧。」话才落下忽然有抹熟悉的香气扑鼻他还来不及诧异一双带点雪凉的小手就已覆住他的眼。

    左右手不对称左手少了根手指!他心头惊喜万分一扫多日来的低闷执扇的手不由得紧握。他不动声色地笑说:

    「阮冬故我等妳很久了。」语气微动。

    「哈哈东方兄一郎哥说你并末相信我死于最后一役果然如他所料啊。」

    东方非闻言不急于一时答话覆在小手下的凤眸带抹笑意合上享受她如往昔般爽朗干净的笑声。

    过了一会儿他优美的唇角轻扬笑道:

    「你在玩什么把戏?遮住我的眼是不想让我看见你吗?你是变成男儿身了还是待在燕门关几年变成三头六臂了?」

    她笑了几声道:「东方兄你该知道战争是无眼的从战场上活下来的兄弟断胳臂缺脚的或者破相的都有--」等了一会儿看他似乎没有听出她的暗示她只得再明言道:「在最后一役后我被归进残兵里。」

    「你双手还在那就是缺只脚了?还是被毁容了?」他带丝兴味地问。

    「唔我四肢健在....」

    「原来是毁容了有多严重?」他不改趣意地追问。

    「不瞒东方兄说小妹至今不敢照镜。」她坦白道。

    东方非哈哈笑道:「有趣!原来在你心里也有美丑之分吗?我以为在阮冬故心里只有太平盛世而已就连你诈死我也感到不可思议依你性子就算守住承诺与我一同辞官也会回朝处理完该做的事绝不会无故诈死。」顿了下语气不自觉沉了下来。「你在燕门关到底生了什么事?」

    「东方兄你对我好了解。」她咳了一声未觉东方非在听见她的咳声时眉头拢起。「虽然一郎哥说你会因我毁容而舍弃诺言不必再来问你但为遵守诺言我还是前来问个清楚吧。东方兄如今你朝里势力更甚以往如果恋栈权力那我们之间的承诺就此取消吧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感觉他要说话她连忙再补充道:「我的脸实在不堪入目。」

    「美之物人人欣赏这是人之常情我不讳言我也欣赏美丽的事物不过冬故打一开始我看中的就不是你的相貌纵然你貌似无盐又如何?」忽地用力扯过她的左手她一个不稳整个人跌进他身边的长椅上。

    一入凤眸的是一身雪白的滚边狐毛披风黑亮的长垂在披风上无瑕的玉颜如当年所见只是较为年长美貌犹如在晋江畔那书生UU小说盛开的女子一般。

    当年以为那书生美化了心里崇拜的阮侍郎如今不得不惊叹那书生的好画功。

    他的视线移向她的耳环再缓缓下移她披风内微露的罗裙。

    「毁容?」

    即使她已成为美丽成熟的姑娘仍不改其性哈哈大笑坐在他身边道:「东方兄别怪我啊这是一郎哥坚持的方才我说得好心虚呢。不过打我换回女装时还真没照过镜呢。」

    「你义兄以为我一见你毁容就会放弃你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了吧。」视线紧紧锁住她近乎贪婪地注视她的一举一动。

    她扬眉打开酒坛不以为意地说:

    「一郎哥是为我好吧他总觉得你太有心计如果你嫌我貌丑那你这种人不要也罢哈哈我是无所谓东方兄要来一杯吗?」

    她不只笑声如昔就连豪爽的态度也一如往常实在枉费她生得如此美丽。

    东方非接过她递来的酒杯道:

    「冬故为何你至今才来?」让他几度以为自己错料以为芳魂永留燕门关。

    「怀宁陪我沿着晋江一路回京中途多点耽搁孙子孝果然没令我失望能看见不会再害死人的晋江我真高兴。」

    东方非闻言终于扬声大笑:

    「果然是户部侍郎阮东潜的性子阮冬故你装死装得真是彻底啊!」

    「既然彻底那该没有破绽才对你到底是怎么现的?」语毕轻咳一声。

    东方非听她声音时而清亮时而无力又见她玉颜有抹不自然的苍白心里微带疑惑却没有问出口。他道:

    「阮冬故的命像石头一样硬还没来得及见到太平盛世怎会轻易服死?再者你的一郎哥作戏十分入神可惜有一点他没有做出来。」

    「哦?」她被撩起兴趣问道:「一郎哥反复布局连我都要以为阮冬故是真死了他到底是哪儿让你看穿的?」

    「你们义兄妹情比石坚如果坛子里真是你的骨灰他就算拼死也不会让外人打开骨灰坛让你死不瞑目。」就是这一点让他安心了。

    阮冬故听他说到「情比石坚」时语气充满嘲讽她也不以为意笑道:

    「原来是这样啊。难怪一郎哥说你识破之后故意将骨灰洒向天空就是为了防以后有心人翻查我的骨灰不如乘机消灭所有疑点。」光看一郎哥跟东方非高来高去她就觉得她还是照当她不算聪明的阮冬故好了。

    「你有这名兄长也算是你的运气了……冬故你在燕门关到底出了什么事?」他眯眼总觉得今日的阮冬故精神依旧却有点力不从心之感。

    她微笑将当日的情况说了个大概。

    「东方兄你亲自上奏调派的京军是及时雨当时我跟怀宁他们已经不抱希望了我身中一箭是致命重伤……当年断了指已经让我深深体会到男与女的差别这一次要不是一郎哥背着我奔回当地大夫那儿不分日夜照顾我恐怕那天一郎哥抱的就真是我的骨灰坛了。」她说得轻描淡写。

    那天的记忆她好模糊明明中了箭却跟怀宁耗着谁也不肯当着外敌面前示弱倒下。

    之后的记忆就是无止境的疼痛。等她勉强清醒后她才现自己早被一郎哥连夜带离燕门关避居在陌生的小镇上。

    「军医会将你的性别往上呈报当地大夫却有可能为了感激你所做的一切而隐瞒真相好个一郎在这种危机时刻也能想到这一层。」东方非沉思哼笑:「这么说来你兄长也没有杀人灭口了?」看她瞪着自己他大笑:「不永绝后患迟早会出事冬故你早该明白我是怎样的人啊。」

    「那大夫是个好人!我女儿身虽然被他现但他当时故作不知情……一郎哥未经我同意就替我铺了诈死这一条路。他说得对当我选择与怀宁他们共生死时我就已经丧失了一名正官的立场我该顾大局的可是要我眼睁睁看着他们被那种小家子气的争权夺利给害死我不甘心好不甘心!」

    「国丈那老家伙死于秋后处决王丞也失势了。」

    她若有所思地瞇起眼。「是啊从此之后东方兄就是名副其实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东方辅再也没有人敢跟你抢权势了。」

    「正因无人抢权势我才不愿留下。」大权一把抓的滋味实在太无聊他盯着她问:「冬故你伤还没复愈?」

    「一郎哥说我至少得休养个一年半载。他被我吓到了因为我一清醒就告诉他我在重伤之余见到我死去的同袍来找我喝酒……」突地反握他的手正色道:「东方兄官员朝中一句话关外战士性命丢这些人原本可以不死的。」

    他挑眉。「以后少了我兴风作浪你多少可以安心了。」

    她注视着他。「你真要辞官?」

    「官场于我就像是已经结束的棋局数十年内再也不会有比东方非更厉害的人物出现我留下等老死吗?倒是你冬故你在朝中数年就算有功绩后世也只是归在阮东潜或断指程将军身上你永远只是个冒充货你也不介意吗?」

    「我已经做完我想做的事了。」她微笑:「现在的真实也不过是后人流传的故事只要现在的阮冬故是真实的那就够了不过东方兄你臭名流世是一定的。」

    「好个臭名愈臭愈好……」见她面带倦意他扬眉有意无意挑衅她的名节。「这样吧你在屏榻上眯下眼等我吩咐厨房再热一回饭菜再叫醒你吧。」

    她也爽快地起身毫不在意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笑道:

    「好啊。」朝他举杯。「到时我先回应康城等你辞官。」

    他闻言心里起疑问道:「你祖籍在哪儿?」

    她眨眨眼含着一口酒没说话笑着俯下头吻住坐在椅上的东方非。

    凤眸不惊不慌对上她的眼。她眸含笑意原本试着把酒灌进他的嘴里后来现看似简单的动作其实好难。

    沾酒的湿唇微微退后她皱眉抹去尽数流出来的酒泉。「奇了……」她是依样画葫芦但效果差太多了吧。

    东方非轻佻地笑了一声拉下她的纤颈恣意吻上她带点酒气的唇舌。

    他的吻带点热气像窜冬天里的火苗愈窜愈热也让她心跳加快起来。

    过了一会儿俊脸抹笑目不转睛地问道:

    「怎样?冬故当日在七里亭的吻跟今天不一样么?」

    她想了下承认:「是有点不一样。」轻轻抚嘴还在认真思考有何不同。

    「当然是不一样当日我吻的是户部侍郎阮东潜他是男儿身跟现下的你完全不一样。」

    她一头雾水但也没问个详细见他让出屏榻她完全不设防地躺下。一躺下才知道自己真的早已疲惫不堪。

    她掩去呵欠看了他一眼缓缓合上眸低声道:

    「如果一郎哥知道我在东方府里睡着一定恼怒。」

    东方非哈哈大笑:「恼怒得好啊。」他最爱无风生浪她的义兄在男女之别上将她保护得太好好到方才他差点以为自己在怜惜她了。

    他撩过衣角坐在屏榻边缘看着她入睡。她对他真的没有任何防备。果然啊她说出去的承诺一定当真亲自来找他了……真是可惜他倒是希望她能够多少意识到男女感情而非只执着在承诺上。

    不过正因她还有些懵懂他的未来才会有痛快无比的挑战啊。视线移到她缺指的左手上他轻轻握住惊动了她。

    她没张眼沙哑轻笑:「东方兄我要是睡熟了请一定要叫醒我不然入夜了一郎哥会亲自上门讨人的。」

    「好啊。」他模棱两可地答道。能让她无视肚饿而先入睡这伤必定是她身子难以负荷的……

    凤眼微眯目不转睛地注视她的睡颜。

    「东方兄?」

    「嗯?」他随口应着心知自己难得放下挑战的兴趣让她好好休生养息。

    「我祖籍永昌城我家在永昌城里有百年以上的历史。」

    东方非微流诧异。在永昌城里上百年的阮姓只有一户……

    「我不止有两名义兄还有一个亲生大哥他当然也姓阮秋天生的曾任都察巡抚因双眼被毒瞎而辞官如今在应康城当商人。」她闭眸忍着笑说。

    东方非闻言瞪着她。

    她忍啊忍的终于忍不住想要大笑却被咳声给阻止察觉握着自己手的大掌要松开她立即紧紧反握住笑道:

    「东方兄以往不算这回算是我头一遭将你一军你要反悔我可是无所谓的。」

    东方非哼笑一声道:

    「不就是个阮卧秋吗?我怕什么呢?我没要反悔。」等了等没等到她反驳才现她真的累到睡着了。

    她唇角犹带笑意像从头到尾她都没有感受到身体有病痛似的。东方非注视她半晌瞥到青衣站在门口他比了个手势青衣立即离去。

    过了会儿青衣抱着暖被进厅。东方非单手接过替她盖上然后轻声说道:

    「等她自然醒后再上饭吧。」

    「是。」

    「等等青衣。」他叫住跟随多年的护卫。「若皇上问你你会如何作答?」

    青衣毫不犹豫地答道:「阮大人已死。」

    「很好你出去吧。」

    等青衣悄然合上门后东方非视线又落在她的睡颜上。即使她睡着了还握着他的手让他没法动弹。

    她的力大无穷他是见识过的也曾听说她在燕门关外独力扛起数十人方能抱起的巨树他可不敢冒着扯断手骨的风险擅自摆脱她……虽然这样想但他唇角还是抹上笑意。

    见到她当真活着出现真是让他心情大好好到随时抛弃官位都无所谓了。

    阮冬故啊阮冬故你竟然能扯动我的情绪让我对你又爱又恨。连你家兄长都没有这种影响力哼就算得喊声大哥又如何?他浑然不在意反而觉得好玩啊。

    未来是阮家兄妹栽在他东方非的手里可不是他栽在阮冬故手里。

    思及未来他又不由得心跳加快尤其见到她睡颜也是充满朝气他简直不止心跳加快还带着些微的兴奋让他难以自制一扫这一个月来的烦闷。

    「……一见钟情吗?」他本要大笑又想到她睡得好熟便住了口丹凤俊眸一点也不生厌地凝视着她。

    一见钟情……一见钟情……果然是一见钟情啊……

    《全文完》

后记

    说到写作怪癖啊我有点不一样。

    写小说时我是不听歌的不但不听而且非常贪静如果不够安静我就会呈现-种抓狂现象。

    虽然不听音乐但写稿时喜欢锁住一诗词的意境边想边写虽然写出来完全无关哈。如写这本《是非分不清》时我配的是左边这两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大风歌)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垓下歌)

    如果已经看完内文的朋友会觉这两跟小说内容关联并不大纯是我个人在写《是非分不清》时心里怀有的意境而已(就如同写《到处是秘密时》我会重复默念上「穷碧落下黄泉」意境啦意境啦)

    《是非分不清》是《及时行乐》系列书原本去年就要写不过写了一本《追月》出来就延到今天啦。

    书里的为官之道在之前我的书里也曾提过我就不多作说明私下我是把(及时行乐》、《是非分不清》《探花郎》等三本列为「为官三部曲」《及时行乐》因为太正直了所以很快就在官场阵亡了《探花郎》则是已经「成魔」的聂沧溟至于中间的《是非分不清》那就请看过的读者去猜了(书名双层用意应该很一目了然吧?)。

    在写的过程里我一直抱持着「啊我在写变态了」、「这个变态再这样下去不行」、「这种变态谁会看啊」的心态写完东方非可是写得很愉快(我也离此路不远了他的心跳加快、兴奋莫名我都有啊)希望下次还有机会再写他啦。

    咦有人要问我为什么《及时行乐》跟《是非分不清》里的女主角都很会吃?纯属意外一个是吃饭吃快乐的一个则是力大无穷体力耗费太多必须补充能源两人出生的唯一目的可能就是来吃垮阮家的。

    最后因《是非分不清》的剧情与当初设定略有变动所以在年号上与《及时行乐》里某个小环节上有小小小小小的出入。

    另注:《及时行乐》与《是非分不清》均为架空朝代。

番外—谁啊谁先情窦初开?

    当她还是户部阮侍郎进京回报晋江工程的某次──

    万晋年间京师

    自晋江赶回京师后阮冬故立即照着一郎哥的指示名单分批送礼第一个礼送的绝对是权大势大的内阁辅。wwww.uu234.com书友整~理提~供

    而巧合的是在那里她现了太子意图拉拢东方非。

    现下皇朝的局面算不上太平盛世但也绝非国体衰弱民不聊生如果太子想以武力坐上龙椅那势必会在朝堂内宫掀起一番腥风血雨甚至会引起皇朝的动荡

    她烦恼着但还是必须依着一郎哥的叮咛礼必到京师各部让人记住她这户部侍郎保有京师薄弱的人脉。

    「阮侍郎……本官想起来了是辅大人赏识的阮侍郎嘛……你不是去管晋江工程了吗?对了朝中有人升官今晚大伙要去喝个酒祝贺你也一块来吧花不了多少银子的。」6大人顺口邀约。

    「东潜恭敬不如从命。」

    朝官上朝前时常私下协议政事互谋其利同时各自方便做事而在酒酣耳热下的协议更是常见有机会可以参与她绝对不放弃。

    她可以趁机了解目前朝中动向反正据说只是小小聚会名单官员没有过正一品的去探探目前京官彼此势力也好可是她万万没有料到的是──

    她面不改色努力挡住直往她怀里偎来的香姑娘同时转头对着隔壁的官员笑道:

    「6大人您不是说包下酒楼的小雅房吗?怎么……怎么会有姑娘呢?」她挡她挡她再挡快挡不住了!

    以往在外地当官时也曾遇过这种情况那时都由怀宁挡掉现在她只身回京只能硬着头皮自己挡。

    一郎哥曾提醒她她女扮男装行为举止偏男而无女气一般男子认不出她是女孩子但切记别让有经验的女子太过近身以防被看穿。

    尤其她一过二十一郎哥更时时叮咛。

    以前她不以为意总当自身是男儿如今……

    她苦笑连连深知任在场哪个姑娘坐进她怀里很快就能察觉她的身骨、气味跟肤质都不是男子所有……

    她再挡再挡!

    6大人笑道:

    「阮侍郎这里确实酒楼小雅房啊!听说你住在京师的穷巷也难怪没有钱上这种地方今天你好好开眼界吧月色楼专门招待官员平民止步雅房有分等级的今天咱们包的是小雅房这些姑娘不比醉春阁里的差啊。」

    「……」她听过醉春阁那是京师第一青楼。换句话说这里是更高一等的青楼妓院早知道她就推辞了。

    「阮侍郎你得辅大人的赏识最好早搬离那种穷巷装作清廉只是会让人觉得你假清高而已。」对面的官员酸溜溜道。

    「多谢大人提醒。等晋江工程完工下官长住京师时一定物色一间好宅子。在座各位大人都清楚辅大人的待人处事如果不是他看重的人各位大人哪能顺利升官呢?小弟不才还真希望哪天能跟各位大人一样受辅大人重视早日达升官呢!」

    这种马屁话她说得舌头都快打结在座官员却个个满意。

    她早注意到聚会的官员几乎都是东方非的人马有几名尚是老国丈的人但已有倾向东方非的迹象。哎果然是时势多变化成天倾来倾去如风中野草累也不累啊?

    她仔细聆听官员们的闲聊一遇她未曾听到的朝政大小事她听得更是入神。

    「阮大人您不喜欢我吗?」

    「啊?」她回过头差点吓到连忙再推开那名姑娘尴尬地说:「我、我今天不太舒服所以、所以怕传给你……」

    谁来救救她吧!

    一桌官员十来名人人盘腿围桌而坐都有姑娘在服侍她实在很不能适应又不甘心这样离去只能手忙脚乱地挡挡挡。

    官员们也察觉她这里的异样大伙互瞄一眼最后有人开口:

    「阮侍郎你……不喜欢姑娘吗?」

    「是是我不太喜欢你先下去吧。」她满面薄汗道。

    开口的那官员对那娇艳的姑娘使了个眼色那姑娘才退了出去。他又举杯道:

    「其实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京里官员有些跟你一样喜好只要别过份张扬是不会有人说话的。」

    阮冬故一头雾水但仍是跟着配合笑道:

    「多谢大人提醒下官铭记在心。」

    官员们又开始聊着皇上近日的作为虽然都不敢放肆的谈但曹泰雪逐成皇上眼前的红人令他们忧心。

    「当初咱们联名共荐等于是把老虎带进门啊。」有人叹道。

    「辅大人的命令谁敢不从?如今是养虎为患虽然辅大人也尽了一分心力但当年引曹泰雪进宫的却是老国丈说穿了他们是一路人马将来必成辅大人心头重患……」各人哀声叹气。

    阮冬故闻言拢眉正要开口忽地身边有人落了坐她回头一瞟内心微怔。

    坐在她身侧的是一名细皮嫩肉的青年长相不差眼角眉梢带俊十分暧昧地朝她欢愉笑着。

    这是……何职官员?她没有印象那一定是这一年来入朝的官了。

    「下官阮东潜任职户部侍郎不知大人是…….?」她认真问道。

    6大人大笑出声:

    「东潜他要能做官咱们都能成佛了。这酒楼里头不止有姑娘还有你喜欢的男人你要他做什么他都会做的。」

    「……」薄汗已换大汗。等她回晋江可能活活被一郎哥打死。

    「阮大人让我为你斟一杯酒吧。」

    那青年笑得妩媚她是头皮麻全身硬。

    她苦笑道:「多谢……」

    他有意无意靠向她她豁然起身准备乱找理由告辞好过现在时刻担心。

    她个性一向大而化之平常可以跟工人百姓厮混不分男女但身为户部侍郎如果女儿身被人识穿杀头事小她手上所该做的事必受影响。

    思及此她快刀斩乱麻抱拳作揖道:

    「各位大人东潜想起一事必须立即离去……」话还没说完忽然看见6大人的仆役未经通报奔过她的身边向6大人低语。

    「这怎么可能?」6大人面露惊讶。

    兴许是他的语气太过难以置信一桌官员纷纷住口往他这里看来。

    「还不快请……」

    「不用请了本官自个儿来了。」人未到声先到。

    门帘被掀开一角头戴玉冠一身玄色锦衣手执折扇的东方非正站在雅房门口。

    「辅大人!」所有官员起身相迎。

    东方非摆了摆手懒洋洋道:

    「不在朝堂不必多礼。听说这二天有人升了官自行聚会庆贺去却忘了找本官来。」

    官员面面相觑最后6大人小心作揖道:

    「这种小地方的聚会实在不敢劳动辅大人……」他头很痛啊!

    明明东方非一向不喜这种小宴从不出现在这种场合但每回他们还是送帖附着厚礼呈上做做样子而已但他敢指着东方非的鼻子明说么?

    官员们手忙脚乱将好位子空了出来有人推开姑娘斥道:

    「怎么能叫辅大人吃剩菜剩酒还不快去重新布好上等酒菜叫最好的姑娘出来迎客。」

    东方非似笑非笑不走向那好位子反而停在6大人坐着的锦垫子前。

    6大人愣了一会儿非常识相的退到其它位子上。

    东方非在她身边落坐瞟见她也在场状似诧异道:

    「阮东潜前二天你送礼来没料得今天又跟你相见了。」

    「辅大人是东潜运气好才能又马上见着大人的面。」她客气道。

    「哼哪算你运气好?是你我同喜渔色才会不约而同选上了这种地方。」他语气带刺。

    她摸摸鼻子不多作反驳。

    东方非一头雾水观察她与她身侧青年间的相处讶问:

    「阮侍郎你老推着他做什么?来这种温柔乡里就是该好好享受才对。」

    「……」她脸垮如苦瓜。

    他挑起俊眉:「怎么?你不知道这种地方专供官员享乐吗?」

    「……东方兄」她以耳语回答:「我确实不清楚。」

    「那真辛苦你了是不?要打听朝中消息还得在这里饮酒作乐瞧瞧你身边的男子……是不是一直在摸你的?」

    她吓了一跳赶紧推开那青年的手苦笑:

    「这位兄台我有事要禀告辅大人请你先别动手。」

    东方非哼声:

    「好啊有事快说。本官也不想坏人好事快把你的话说完省得让你的男妾久候。」

    她抿了抿嘴觑到其它官员低头喝酒谁也不敢再谈政事。东方非一来简直打乱众人腹里苦水。

    照说东方非位居权势想知道什么重要朝政问他最是清楚但他为人狡猾难保不会设下重重陷阱到头又生事端再者在他眼里许多事情等同芝麻绿豆不入眼东方非根本不在意问他等于白问。

    她暗自叹气主动问道:

    「辅大人虽然下官长年在晋江但也偶尔听见京师传来的消息。据说曹泰雪极受皇上宠爱大人没有劝阻过皇上吗?」

    他笑道:

    「为何要劝?皇上信奉长生道是件好事啊!不死不病万晋永世这是皇朝百姓之福。阮侍郎难道你不这么认为?」

    她瞪着他。就是这样要眼前这狡猾多端的男人说出真心话那真是比登天还难!

    「难道大人不怕老国丈的势力吗?」她拐个弯说道在旁官员暗自点头感激她冒死询问。

    「老国丈是什么东西阮侍郎你拿他跟我比?是瞧轻本官了吧?」东方非扫过在场官员笑道:「你们这是做什么?有本官在不敢言语不敢玩姑娘那我来不就是大煞风景了?这可是本官的不该了……」

    「不不!」6大人连忙举杯:「辅大人您肯来是给下官面子。请让下官敬您一杯!」

    众人纷纷举杯她也只好跟着举杯一饮而尽的同时听见东方非沉声说道:

    「既然如此那就好好的玩今天不谈政事只准玩乐谁敢先行离席谁敢再谈政事本官绝不轻饶!」

    阮冬故闻言当下垮了脸。顿觉自己今天是白来而且……

    她陪着官员闲聊喝酒时还得闪闪躲躲的身侧的青年施展他的魅力有意无意直逼向她害得她不停地往东方非那里移去。

    「冬故啊」东方非接过服侍女子的酒杯连看她也不看她的说道:「你我有一日兄弟的情缘别管我这个兄长没提醒你酒能乱性你最好多注意点。」

    他有意无意地嘲讽她也不是听不出来反正他喜怒无常一下喜颜一下翻脸她是明白的。只得低语:

    「一日兄长小弟一向有节制你不必担心。」

    他笑道:

    「那就好省得到时丑闻闹到皇上耳边去就算你想继续留在晋江监工为兄的也帮不了你啊。」

    「一日兄长说好今日不谈政事的。」

    「对!是我不好我先干一杯。」他认错非常干脆。

    她迟疑一下与他干杯再度一口气喝尽。苦辣辣的水酒喝入腹里混合着她的忧心实在是……难喝到极点。

    可能是东方非难得的随和一桌官员逐渐放松只要不谈政事只要不被辅大人看上玩弄他们不时拍个马屁各自饮酒作乐也是乐事一桩。

    现场微有失态阮冬故只好举筷埋头猛吃身侧的媚骨青年直灌着酒她偶尔应付二杯偷瞄右侧的东方非……他倒是挺享乐的任由女子服侍饮酒用饭。

    男人嘛都是这样的……她也不是没有见过。说来说去还是一郎哥跟怀宁品性最佳打小就没有见过他们上过青楼什么的。

    「冬故你在想什么?」东方非状似漫不经心问道。

    她直觉说出口:

    「我在想一郎哥跟怀宁真好不曾上过这种地方。」

    东方非哈哈大笑:

    「冬故你把他们当圣人了吗?是男人就会来这种地方。我记得当日在你宅里避雪你说过你守身如玉那是去年的事了。怎么?你要告诉我现在你还是对这种地方一点也不感兴趣……你是男子吧?」

    「我、我当然是!」她硬着头皮。

    「是男子却不喜欢这种地方这是奇怪了点不过既然不喜欢下次最好别乱跟人来。」他语气似冷。

    她摸摸鼻子继续吃她的饭好了。

    身侧的青年又要喂酒她连忙推辞苦笑:

    「我自己来我自己来……」一口喝光光。

    她再度偷瞄东方非。她无心比较但在场官员已醉到失态东方非喝得不比她少却还是十分清醒的样子再仔细一看他身侧的女子服侍他喝酒吃饭洗手不敢造次所以他衣着依旧整齐……

    他这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她实在该学学。

    说来说去在她心目中还是一郎哥跟怀宁最好东方非比这些官员再好一点点……当然她是指自我克制方面。其它方面她绝对力挺自家义兄是顶尖的。

    忽然间青年趁她不备大胆地靠了过来将她亲热地搂进怀里在她颊面亲了一口。

    她大惊失色的同时还得控制力道推开他一时不稳她的身子整个倾倒在东方非的怀里。

    东方非自顾自的饮酒没有推开她也没有正视她只冷声道:

    「受到教训了?阮侍郎你有心在政事是好事但如果因此连人都赔进去你说这是得不偿失还是自作自受?」

    阮冬故狼狈地坐好不管是左侧或右侧她头都很痛。她想先解决左边这个青年哪知这青年先她一步开口:

    「大人身上好香啊!」他有点吃惊竟然比他还香。

    她苦笑着找理由。「不是我香是、是先前那姑娘留在我身上的香气……」一郎哥你忘记教我如何应对这种事啊!

    「您的颊面真软小人吻起来感觉真好就不知大人的唇…….」

    「……我对虾类敏感瞧我贪吃虾」连忙剥了两只虾入嘴再笑:「嘴很容易肿起来不是已经肿起来请你不要随便动手会痛的……」她怕再一个趁她不备吻上她的嘴她的后半生会在一郎哥的责骂下渡过。

    东方非自始至终没有插嘴只是把玩着酒杯彷佛杯里有无价之宝一样。

    青年还是不死心执起她的左手心疼道:

    「大人您的手指缺了一根是出了什么事吗?」其声柔媚语带怜惜足以使人酥骨。

    而她有一双不解风情的耳朵完全感受不到那股媚意直忙着干笑:

    「其实也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抽抽抽她很想用力抽回来但又怕伤着这青年最后只得由着这青年握了只是她不痒用不着故意在她手心搔痒吧?

    东方非眼一瞟瞧见那青年正暧昧地抚着她的断指之处。他目光一厉终于开口其声如寒冰道:

    「阮侍郎你真厉害今晚喝了不少水酒竟然也不觉得不适啊。」

    她闻言暗地恍然大悟喜声道:

    「是是大人说得极是!下官内急…那个你别等我了我上茅房上茅房!」连忙摆脱这名媚骨青年匆匆走出小雅房。

    一出雅房夜风拂面令她感激地松了好大一口气。

    她浑身酒气连自己都受不了幸亏东方非给了暗示她才能暂时逃出来。

    她用力吸口气再吸口气吸进所有的清新空气。

    她到底在里头待了多久啊?

    明明是午后进来的现在都已经不知道几更天了。

    雅房的钱她多少有摊点而且把她未来半个月的饭钱都掏光光她还在想哪儿来的山珍海味这么贵原来是上这种地方来……她的饭钱就这样掉进井底连点事儿都探不到唉……

    「阮大人。」青衣轻声叫着。

    她吓了一跳转身看见青衣就在隔壁房的门口。

    「青衣兄……你在这里等辅大人吗?」

    青衣应了一声自房内取出热帕子。

    「阮大人请用。」

    她迟疑一会儿小声问:

    「这不是给辅大人用的么?我这样用…….」不太好吧?

    青衣面不改色道:

    「我家大人不会马上出来阮大人请尽管先用。」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她忙着擦脸精神顿时好了许多。

    青衣再端出茶来说道:

    「这是醒酒茶阮大人喝下后明日不致因此头痛。」

    她扮个鬼脸心怀感激接过。

    「青衣兄你的大恩大德我一定记下。」

    「小事一桩不必客气。」

    她小口小口喝着热茶舒缓了胃中不适。她再观望四周疑声道:

    「我记得白天没有这么冷清的。」

    「我家大人已将这一头雅房全数包下了。」

    「原来如此……也对他是辅自然要顾及颜面如果在此醉酒失态让人瞧见那可是丢人现眼呢。」

    青衣闻言欲言又止最后改变主意问道:

    「今天小人看见阮大人进酒楼大人不似贪美色之徒……」

    「是误进是误进。」她叹道:「京师处处是陷阱一进来还没现直到有姑娘往我身上靠我才惊觉这里是温柔乡……为什么不直接在外头写个明白免得有人误把青楼当酒楼呢。」

    青衣维持脸皮不动。

    她又深吸口气活动筋骨跟他抱拳道:

    「多谢青衣兄。」

    她准备再度入房今晚内阁辅东方非在场谁都不能先离席她只好再战江湖了!

    这一次她嘴巴要塞满虾子看看那青年要怎么偷袭她!

    正巧东方非走出来看见她正要入内也不意外说道:

    「你要进去?」

    「这个……」

    「里头乱得很你想进去?」

    「不不不那就别进去打扰了。」

    东方非冷笑一声:

    「你进去一块乱你确定不要?」

    「……小弟今天……兴致不大。」

    他皮笑肉不笑走进隔壁房内接过青衣的茶头也不回说:

    「进来休息吧一身酒气走回你穷巷里的家只会丢了京官的脸。」

    内阁辅的话她不能不从只得跟着进房。

    顿时一股清香扑鼻。

    「阮大人切莫惊惶这是醒脑的香味。」青衣低声解释。

    「原来如此。难怪辅大人不怕喝醉原来早有准备。」果然是为官十多年的老江湖!

    「谁像你一点准备也没有就敢来这种地方。」东方非摆了摆手青衣退到门口并没有关上门。

    「过来坐着。」

    她踌躇不前。

    「晋江工程进行到哪了?」他问道。

    她连忙坐到他的身边笑道:

    「多谢辅大人处处帮忙今年的工程如预期尤其今年的梅雨季已过损失都在预料之中这一些都详列在公文里。」

    「公文哪有你说的详实呢?我就爱听你说冬故。晋江工程完成后你回京我可拟召让你升官你打算坐上何等官职?」

    她一怔皱起眉。

    「东方兄权势之大只手可以遮天请不要用在这种地方!小弟前途小弟自有考虑请东方兄务必别插手。」

    「哦那你想我插手什么呢?」

    「……」她瞇眼。

    「你这是什么怀疑的眼神?好!你说出来我一定做得到!」他兴致勃勃。

    「东方兄你喝醉了吧?」

    东方非哈哈笑道:

    「这种地方就能让我喝醉失了本性吗?你说只要你说得出我就能做得到。管你要什么金银珠宝大好前程我都给得起。」

    阮冬故闻言心一跳逮住机会认真问道:

    「东方兄此话当真?」

    他扬眉:「一言九鼎。」

    她立即起身爽快地说:

    「驷马难追。小弟在此恳请东方兄他日若要助太子一臂之力请勿动摇国本扰乱民心不伤及任何无辜百姓不折损任何皇朝将士!」

    东方非嘴角扬勾俊目璨亮地注视着她。

    「你选的就这个?」

    「就这个!」

    「哈哈好!我给你机会保你前程你偏不要偏选这种事……我要不如了你的心愿倒显得我无能了。」

    她大喜过望作揖道:「多谢东方兄!」

    东方非笑了二声没有揭穿承诺下她真正的心思。

    她在想什么他会不知情吗?

    她以为太子强坐龙椅必会掀起血风腥雨的风暴对国本只有百害而无一利要他承诺正是要太子永无夺位的时机!

    果然她选择的路终究还是保有旧制。这样的愚忠这样的正直让他都不知该如何委婉告诉她要让一个人坐上龙座有太多肮脏的法子了。

    「我可以再加上一条除非皇上在位大祸及皇朝百姓否则我绝不主动帮太子当然规则照旧绝不动摇国本。冬故你这样安心了吗?」

    她喜道:

    「东方兄大恩大德小弟铭记在心。」

    「哼这种事你也当大恩大德你一辈子要报的恩还不知道要多少呢?」顿了下他道:「我也没要你记恩不过你倒是可以坐下。」

    「坐下?」

    「怎么?不敢坐在我身边?」他激她。

    她笑道:「怎么不敢呢?」她爽快地再度坐下。

    「本官有点累了你的肩让本官枕一会儿吧。」

    「……」她不敢拒绝也不能拒绝只能任着他轻枕在她的肩头上。

    淡淡的酒气袭面全是来自他身上的。这个……还好一郎哥没看见不然她可能要跪算盘了事。

    让他靠靠她是不介意也不会很讨厌比起雅房里那青年她宁愿让东方非自然地靠着至少不必担心毛手毛脚。

    再者今天晚上能得到他的承诺她没有白来让他靠个半个月都不是问题。只是她有点烦恼明天起她该到何处吃饭去?

    「被吻的滋味如何?」他闭着俊目懒洋洋问道。

    她一怔想了下。「有点恶心。」再补一句:「男人吻男人不太好。」

    「冬故这里的男女都受过训练他的一举一动都足够迷惑一个守身如玉的黄毛小子了难道你一点心动都没有?」

    「心动是没有惊吓倒是不少。」她坦承。

    他轻哼了一声但已无之前的冷意。

    过了一会儿她感觉到他的呼吸轻浅而规律显然已经进入睡眠。

    这个内阁辅还真好睡呢…….看来她只好当枕头当到天亮了。她端正地坐在椅上让他睡得安稳。

    青衣脸色有点古怪无声地对她说了一句:

    「我家主人这二天为太子之事未曾入眠今天上早朝到现在还没有休息过。」

    她以眼神示意表示绝不惊动东方非以报青衣赐醒酒茶之恩。

    只见青衣轻轻掩上门不让冷风入侵。

    她还是挺直腰杆坐着不敢枉动半分内心却思索着:

    这二天东方非到底为太子策划什么竟然如此费心……

    不管了既然他一诺千金那么之前他为太子做什么都得暂搁了。她从不相信长生不老皇上迟早会驾崩那时太子顺理成章坐上龙椅不是很好吗?

    他在这里睡愈久愈好省得醒来后又作乱……她嗅了嗅除了满室提神的清香外还有他身上残留的酒气跟他的气味不难闻甚至带点香味她宁愿待在这里闻他的气味也不想再被雅房里的青年纠缠。

    只是她还是有点不明白……

    既然他忙到连补眠的时间都没有为什么今天还要赶来参加这种小聚会?这种聚会理当不在他的计划里对他也没有任何帮助啊……

    何况如果他只是想享受温柔乡的滋味那应该留在雅房内而非在这里在她的身边补眠。

    她想了大半夜终是无解。

    一直到很久很久之后历经了东方非亲临晋江追究她的男宠、再经燕门关乐知县最后成亲……后她才现这个曾在皇朝内呼风唤雨的内阁辅不但浅眠而且习惯独眠唯一能待在他身边又不致惊扰他睡眠的只有她跟青衣。

    当获知的那一剎那她感慨地说:

    「果然遗臭万年的恶官也不好当……」正所谓坏人不可做还得防人刺杀多辛苦。

    青衣默默看她一眼不知该不该为主子反驳。

    他家主人纯粹是天生浅眠不喜人惊扰根本与遗臭万年的恶官没有关系如果有心人士想行刺他家主人还求之不得备好大礼等着人呢。

    但这种话他想他还是不要说的好。

    ~end

    小后记:

    这一篇去年就写了。之所以没有放在番外小说出版就是因为剧情是卡在是非分不清中间如果记忆不好的朋友会造成小混乱所以思索半天就换成怀宁篇上档。(本来怀宁篇没有要上去的但为了统一顺序就狸猫换太子了)

    当初写是非分不清时其实不确定会有断指娘子以及其后续番外产生所以那时下笔是非分不清时是非常有节制的。(毕竟是有页数控制)

    因此如今回想起来很想捶胸顿足许多暧昧情节就这样错身而过是啦我是非常喜欢写暧昧情节的反正大家都看穿了我也不用再偷偷遮掩了xd。(其实下篇还想补一点暧昧但不用再补诸君也可以看穿是谁先情窦初开的吧?哎啊就是那个人嘛^.^如果有人跟我说看不穿的话下回我再写个谁先情窦初开进阶版~才怪~别当真~)

    今年年初非常有雄心壮志想再呼应「斗官.谁啊谁先情窦初开」再写个斗妻婚后的故事以及当初阮冬故如何买官的前篇以三篇作为网上番外的end但是

    人生海海啊。

    现在已经六月了。天!光阴似箭啊!哪来的时间去写啊~

    现在我目前无心分神在这故事上(((还是有其它角色是等着去写的)))

    我相信喜欢这个故事的朋友你们也是很喜新厌旧的xd所以就这样啦。

    这个系列暂时就告一个段落如果哪天闲来无事有点狂如当初莫名其妙一定要马上写的不止息那三篇那就会写的。不然应该是不会再动笔的。当然如果你是神愿意赐我一天四十八小时我一定会再写的。

    (本人历年经验话是不能说绝的所以在此严重声明如果明天你看见斗妻新的番外请勿拿鸡蛋丢我我只能说一个人在每一刻心思都是不同的只是不动笔的心思保持半年了也许明天就会变?那时要丢鸡蛋的朋友请将一篓篓完整的鸡蛋送到飞田出版社我请他们送来我可以吃好几天的蛋炒饭我拿蛋壳丢自己的画像跟你们同一阵线请放心所以要丢者务必要把鸡蛋送给我)

    就这样了。

    本篇番外结束后我会降低做预告的次数。

    下面自认文雅脱俗者不宜观看。

    今年六月我骂自己一顿哇勒当初是哪个王八蛋附身还做预告咧这种事一点也不好玩。诚信宝贵预告不能乱做就算是没有时间也要熬夜修完它。这种日子是很痛苦的!

    于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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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1932/ 第一时间欣赏是非分不清最新章节! 作者:于晴所写的《是非分不清》为转载作品,是非分不清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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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非分不清介绍:
想跟他斗?省省吧!
他要这么容易被斗垮,又怎能在朝堂上翻云覆雨呢?
想当年那个阮卧秋不就是斗不了他而给毒害了吗?
他一代辅大臣之名,可不是叫着好玩的哪!
不过呢,一人独大的局面真是无趣呢!好孤单啊……
咦?这哪来的小家伙啊?力大无脑?哈!有趣!
瞧他那正直的样儿,不正是当年阮卧秋的翻版吗?
太好了!他的趣儿来了!
想想,想想!对这个鲁直家伙,他该怎么玩呢?
伤脑筋啊,他想好好玩玩的,谁料……
他?她?难道……一开始他就被她给玩了?
【男 主 角】东方非
【女 主 角】阮冬故(阮东潜)是非分不清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是非分不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是非分不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