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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三月果     新唐遗玉txt下载     新唐遗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六一章 小女姓卢

    依波坊西三街,并不算是东都会中排得上号的繁华街道,可今日这里却是热闹了,偶有两三行人从街口走来,见到十几丈外开始三五成群分散站着的七八堆围观者。

    人们好奇之也围了上去,还没走到跟前,就听见女子哀声的痛呼,待看清楚了情况,既惊又奇的行人就凑到早先围看的人身边,低声打听道:

    “这怎么了是?”

    被问的那人,正一脸津津有味地看着那正在挨打的妇人,头也不回地小声答道:“还能怎么了,被巡街的逮到不守规矩,挨打了呗。”

    那行人疑惑,“不应该吧,我看那妇人穿的可挺好,你瞧她头上那些金钗,啧啧,少不了得百十两银子吧。”

    边上又有一人嗤笑一声,“你们知道什么,”见众人都竖耳倾听,方有些神秘兮兮道:“这挨打的人还是位官家夫人呢,看见那店里的人没,那个站着的,高瘦个儿的,就是位官老爷。”

    问话那人哼笑一声,“不肯能吧,要真是位官家的,那妇人还能挨打,你当巡街的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的。”

    “嘿,这你们就不知道了,看那里头坐着的那位妇人、就是穿竹青色衣裳那位,”说到这里,他声音一压,“知道那位是谁么,哼哼,说出来吓死你们——这就是咱们大唐的三公主,哈,瞧你们那德性,赶紧把嘴都合上...你们说,有这主儿在,什么官老爷不也得给她趴下。”

    问话那人咽了咽口水,不敢再去看屋里那位据说是三公主的妇人,又问道:“这位兄台,这、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儿啊,小弟实在好奇的紧。”

    “嘘,小声点——你算是问对了人,哥哥我可是从头看到尾的,见那屋里的人没,那穿绿裙子的小姑娘,最里头那个......”

    周围不少刚来的人,都围在他身边,侧着脑袋听他散播八卦,这人说话也利索,周围的人随着他的话又是瞪眼又是叹息的,不时还砸吧砸吧嘴,待丝绸铺子门口的妇人挨打完期期艾艾地被架了起来,他已经把事情讲了个囫囵。

    这些围观者为数不多的是从一开始就站在不远处看热闹的,有的则是半路上围过来的,但不管怎样,这官夫人挨打一事的详细“实情”就好似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越滚越扎实。

    看着悄声交头接耳的众人,人群中几道刚才还在口若悬河的“围观者”脸上各自露出隐晦的笑容,闭了嘴巴,静静看着事情的发展。

    ***

    丽娘被巡街人架进店里后,已经哭花了脸的房之舞同衣着凌乱的房乔父女二人连忙迎上,一人一边将她搀扶着。

    遗玉看着被三十棍子打的脸上血色尽失,气息虚缓,还不忘抖着手将脸上的鼻涕眼泪等脏污擦净的丽娘,暗自好笑,只觉得她是挨打的轻了。

    “娘、娘,呜呜呜...吓死女儿了...”

    半扶半趴在丽娘臂膀上的房之舞,只顾着诉说自己的惊恐,没注意到她娘被她拉扯的有些站不住脚,身体晃了几晃靠在身后的柜台上。

    遗玉轻轻摇头,这家子算是没治了,孩子给教成这样,白养这么大,再过两三年就及笄,却是半点事也不懂。

    房乔一开始对丽娘的袒护,兴许还让遗玉在为卢氏他们心酸的同时,觉得他还有些男人样子,若是他能坚持下去,也会令她高看一分,但他在平阳的几番言语刺激下,来回犹豫之后还是任丽娘挨打,开始那些坚持就显得苍白的可笑了。

    设个不太恰当的比方,若刚才那事情换了卢氏同他们三兄妹遇上,就算是皇帝老子要打他们亲娘,第一个冲上去同皇帝拼命的绝对是卢俊,卢智则是会冷静地想办法化解危机,而她则会死死地守着卢氏,任谁敢动卢氏一根毫毛,也得先把她给治趴下了再说。

    而那房之舞,哭天喊地拉扯着让房乔去救丽娘,自己却连上前拦下的勇气都没有,半点不似先前在公主面前同她叫嚣的样子,有这样的孩子,真是为人父母的一大不幸。

    遗玉这边冷漠地打量着一家三口,房乔也安抚了丽娘几句,而后涩声对眼角都泛着愉悦的平阳道:“三公主,臣可以带着妻儿离开了吗?”

    平阳伸出一手对他们摆了摆,像是撵苍蝇一般,“走走走,赶紧走,别在本宫跟前碍眼。”

    丽娘同房之舞的脸上同时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房大人扭头在店里一扫,迎上害他一家今日遭此羞辱的遗玉冷淡的眼神,他声音中不带半点怒意地问道:

    “这位姑娘,可否告知房某你贵姓。”

    遗玉眼皮一跳,平阳的冷哼声就传来,“怎地,房大人问了姓名,是准备打击报复人家不成,你也好意思,都这么大个人了,还同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计较,赶紧走,再不走,本宫连你那女儿也一同打了,哼!看着就不顺眼,没的让人火大!“

    房之舞被她这番话吓得朝丽娘身后躲了躲,这位从小到大娇生惯养听惯了温言细语的房小姐,先是被平阳杀伤性极大的眼神给骇了两次,又亲眼见了平日高高在上的父亲卑躬屈膝的模样,最后丽娘挨打那渗人的惨叫声同无能为力之感,仿若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一般,让她再不敢在平阳面前放肆,眼下平阳只要语调一变,落在她耳中,无异于一道惊雷。

    “爹、爹...咱们走吧。”房之舞结结巴巴地低声唤道。

    房乔似没听到一般,望着遗玉,眼中露出那么点固执的味道,虽他极力隐藏,但向来擅长察言观色的遗玉,怎看不出他目中的一点怀疑、一点紧张、还有一点侥幸。

    见他这模样,遗玉脑中闪过数道念头,在平阳说话的当,已经将他问自己姓名的原因给猜了不下四五种,但最可能的那一样,却让她眼皮又忍不住跳了跳。

    “爹,走、咱们走...”房之舞比蚊子大些的声音又响。

    “房大人。”清朗的唤声,叫声大人,却似是在喊路人一般的语气,脸上带着生疏又有些凌然的表情,纤瘦的少女站的直挺,不高却给人一种正待拔地而起的错觉,同那边正结结巴巴小声唤着她爹的房之舞,在这不大的小店里,两名少女形成鲜明的两道对比。

    明明一个是金钗玉镯,一个是布裙素妆,那似是平民的少女,却正绽放着吸引众人的耀眼气质。

    “您记好了,小女姓卢。”

    “唰”的一下,面对着遗玉的房乔脸色巨变,虽然很快就恢复正常,但哪怕是丽娘在挨打而他无能阻拦时候,在遗玉眼中,也没有这一瞬间失色来的精彩!

    遗玉微微弯起俏眼,心中泛起些许愉快,坏心思地想着:你们一家子让我吃不下晚饭,我就让你们睡不成觉。

    早在卢中植顺着他们在国子监的消息摸到了靠山村后,就花了大功夫,将一家四口的痕迹全都抹改了去,旁人查不到任何证据,只要他们不承认,暂不同卢老爷子相认,谁能奈何他们,卢氏就是个寡妇,他们三兄妹,干干净净!

    平阳听了遗玉的姓氏后,微怔之后,脸上泛起笑容,伸手对遗玉一招,“来本宫这儿,原来你姓卢啊,好,姓卢好啊,哈哈。”

    遗玉走过去,被她用着有些亲切的眼神打量了一番,想是因当年同卢氏交好,所以对姓卢的女子才有好感。

    这会儿她在平阳眼里,是比看闺女要亲切多上好几倍,当然柴驸马那些挂在平阳名下的女儿都不是她所出,感情也没那么好就是了。

    平阳难得碰上个喜欢的,又是个姓卢的,多看几眼之后,余光瞄到仍在一旁站着的房家三口,脸色一板,道:“房乔,念在相识多年的份上,本宫劝你一句,回家好好管教管教你那对不成器的妻女,一个个像是什么样子,上不了台面——行了,赶紧走吧。”

    房乔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遗玉,面无表情地同房之舞一左一右扶着丽娘出了门,遗玉扭头看着他垂在身侧以肉眼难辨的程度微微颤抖的拳头,暗道:娘、大哥,就当是先帮你们讨了些利息回来。

    他们走后,平阳也站起身来,对着遗玉温和地笑道:“卢小姐,热闹没得看,本宫要回去了,这个你收着,有麻烦就上昭华府去找本宫。”

    遗玉恭敬地接过她从耳垂上取下的一只玉坠,并没有虚伪地拒绝,也没有想借着卢氏同她再深交下去的打算,这是娘的朋友,是位长辈,需得回去同卢氏和卢智他们商量过再说。

    这位来时不动声色,走时却潇潇洒洒的三公主,对着遗玉一点头,迈着不同于寻常女子细缩而是稳健的步伐,在众人的躬身相送中,离开了遗玉的视线。

    遗玉低头看了看手心上绿中带点绯色的耳坠,小心将它收进袖中,抬头见着一脸可怜兮兮地望着她的女掌柜,笑着问道:

    “掌柜的,你那披帛卖多少钱?”

    (十一月头一天,亲们就给果子来了个开门红!感谢感谢!大吉大利!今晚开始补上月加更,因为上午坐了半天车,估计第三章得过12点了,T-T。)

第一六二章 吃饱了撑的

    “掌柜的,你那披帛卖多少钱?”

    从遗玉口中说出的问话,让女掌柜脸上屈色更浓,早知道一条披帛能引出这么些事情来,她说什么也不会把它挂那么明显的位置!

    “不、不用了,东西不是您给弄坏的。”

    遗玉轻笑一声,虽先前恼怒这掌柜帮着房之舞说假话冤枉她,但不会因此而迁怒,何况刚才她小小出了口恶气,心情正是不错时候。

    “你告诉我多少钱就是了,我可不想做那无赖之人,你这披帛坏掉的确同我有关。”

    见她一副“你不说我就不走”的模样,女掌柜只能报了个数,“五两。”刚说完,就后悔,怎么就把原价报出来了,说个一两、不,说个五钱也成啊。

    遗玉没想那么多,听这价格还算公道,就从袖里取了碎银出来,一掂才有不到二两,眉头微皱,落在女掌柜眼里,却成了她嫌贵的模样。

    “小姐,这物件成本不过二两,您就给个二两好了。”

    遗玉脸色一僵,二两是够便宜的,可是她身上刚好不够二两——对了,遗玉轻拍了一下额头,从装了好些小玩意儿的布袋里面,取出先前阿生给她的那支钱袋,拎着重量,少说也有几两银子在的。

    她将钱袋撑开,伸手进去一摸,同花生米差不多大的触感,她嘴角一撇,暗道一声小气,但等她抓了几颗花生米出来,放在手心上准备数过时,却是忍不住被口水呛了一下。

    色泽饱满呈椭圆形的金豆子,每粒个头都相差无几,在半腰处镂着一圈浅纹,精致小巧又可爱的模样,哪里像是用来花的钱,说是工艺品都差不多了,瞧这色泽,这么一粒不算工艺,至少都顶得上十两银子。

    女掌柜本见遗玉掏了些碎银出来,以为她钱不够,又想再降一些,却被她突然掏在手里的一小把闪闪的金豆子给晃着了眼睛,两人距离算是近的,那金豆子的精细模样一看就不是凡品,她在这东都会里开店是有些眼色的,这等好东西,怎是寻常人家有的!

    想到这,女掌柜看着遗玉的眼光又变了变,刚才闹了老半天,听着这小姐家里也不像是有本事的,是国子监的女学生已经够让人惊奇的了,眼下又拿出这种稀罕物件,这么大点的小姑娘,身上却好似是拧了捆蚕丝般,道儿道儿地让人看不清楚。

    遗玉拨了拨手中的金豆子,忍住把这些可爱的小东西塞回钱袋里的打算,捏了一颗递给女掌柜,“喏,找钱。”

    女掌柜眼神挣扎了一下,最终道:“小姐,算了,您那银子有多少,给我就是了,这、这我找不开。”

    遗玉被她一句“找不开”给逗乐了,扭头看了一圈有些凌乱的店铺,将地上的披帛捡了起来放在柜台上,又将那里金豆子放在上面,转身就走。

    女掌柜慌忙道:“还没找钱呢。”

    遗玉头也不回地答道:“不用找了,算是赔你那套桌椅了。”

    待她背影消失,女掌柜才愣愣地扭头去看,就见原先平阳所坐的那张椅子上,扶手已经断掉半边,而那张放着茶杯的桌子上更是不知何时瘸了一条腿,歪歪地被两边椅子夹着,才没有塌倒。

    她的脸色顺接变得比哭还难看,嘴里喃喃道:“我、我的花梨木桌椅...五、五十两银子的物件啊...”

    ***

    依波坊西三街的闹落幕,围观者们意犹未尽地散去,遗玉躲开了一些视线,直接穿了几条街巷到依波坊最东头去,就在她揣着那一袋子价值不匪的金豆子瞎逛,打算消磨到同阿生约好的点儿时,混迹在长安城各处的探子,正把今日的事情大概详细地整理了一遍,各自回报给自家主子去。

    遗玉在天色渐暗的时候,迈着小步子走回依波坊正门口,手上的布袋里又多了些小玩意儿,那金豆子她没再用,而是把剩下的碎银都花光。

    阿生闲闲地坐在马车边上,见到遗玉从门口出来,笑着叫了声,“卢小姐。”

    遗玉还以为他早到,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逛得久了些,让你等我。”

    阿生摇头,“没,这天黑的快了,我也刚到,您上车吧,回去正赶上吃晚饭。”

    遗玉点点头,走到他身边时,将下午他给自己的那只钱袋掏了出来,递过去,“给,没花完。”

    先前她没有故作姿态地说不用这银钱,这会儿也就不会假惺惺地说等回去还上,毕竟她用了那金豆子是事实,没打算还,也不准备继续贪人家这便宜。

    阿生摇头道,“卢小姐收着,过阵子少不了要买些什么。”

    遗玉打趣道:“我现下吃的住的都是王爷的,还能花到几个钱。”说完就把那袋子往他身上一撂,自行掀开厚重的车帘凳上马车。

    阿生下意识地接住钱袋,随手一拎重量,扭头看着放下的车帘,摇头无声一笑,扯了缰绳,催动马车缓缓掉头前行。

    归途时候遗玉又掀开窗帘去看外面,天色昏黄可见,马车穿街走巷,不大一会儿竟然再次把她绕了个迷糊,那条条路看着像是来时走过的,街巷的建筑也多类似,可回程却总觉得不是那么个味,凭着她的记性,看了两遍,愣是有四五处关键路口位置,怎么也记不清楚。

    想到是阿生特意换了几条路线,或因忌马车上的她,或因后面有些跟道儿的,她并没有被隐瞒的气愤之感,毕竟是魏王的秘宅,既然他们有心不让自己记得,那她就省些功夫好了。

    遗玉将窗帘一放,开始翻弄起今天下午的收获。

    到了秘宅门口,依旧是冷清不见人影的街道,院门半掩着,遗玉一下车,就有仆人从里面将门打开迎她进去,阿生则去别的入口存放马车。

    绕过前院,穿过花厅就见小楼,遗玉朝着东侧的屋子看去,见到书房大开的门,没多犹豫,就走了过去。

    若不是今天下午出了这趟门,也不会有那般“收获”,见着了传说中的平阳三公主,又同她相互“合作”,小惩了那些人一番,房乔是聪明人,就算他再重视丽娘和房之舞,也会因为今天的事情,不舒服上好一阵子。

    遗玉虽善分析,却半点也不想多了解房乔举动的含义,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里的房乔,并不是在她原先所知历史中那个有些怕老婆的名相,是另外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遗玉走到书房门前,看着并没有坐在书桌前,而是靠在软榻上,一手轻抚趴在榻侧的银霄,不知在想些什么的李泰,心中那仅剩的一丝沉重也不翼而飞。

    这个男人中了梦魇都能风淡云清地对待,该干嘛还干嘛,她又在为那些个不值顾的人纠结个什么劲儿!

    “进来。”没等她张口,李泰就突然扭过头对她道,有些昏暗的书房仍能看清人的面容,尽管这几日已经见多了这人的俊脸,遗玉还是忍不住眨眨眼睛,好消减他对自己的杀伤力。

    遗玉抬腿走进屋子,站在榻前五步处时,才发现点不对劲出来——原本老远见了她都会晃过来的银霄,这会儿竟然懒懒地趴在那儿,连头都不回一下。

    “殿下,银霄这是怎么了?”

    听见她说话,银霄才缓缓地挪挪身子,转动脖颈回头望着她,一对晶亮的红眼中水汪汪的,似是被谁欺负的样子,半点也没有白日见时的精神劲儿,连叫都不叫了。

    李泰的手仍然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它头顶轻抚,答道:“撑的。”

    啊?遗玉担忧的眼神中挂上疑惑,而银霄则是适时“哟”了一声,可怜巴巴的叫声,同它那大个子半点也不搭号,有些逗人,却也勾起她的怜惜。

    “是、是吃多了?”不指望李泰能详细同她解释,遗玉只能自个儿问。

    “嗯。”

    得,原来是吃饱了撑着的。

    “小女虽不懂医术,却也知道些法子能消食,帮它看看行吗?”

    “可以。”专注在银霄身上的遗玉,并没有发现魏王殿下同她说话时候,越来越不单一的回答。

    得了这大鸟主人的应允,她便唤道:“银霄,来。”

    可白日还机灵的不像话的大鸟却半点挪动的意思都没,遗玉连叫几声,它都只是晃晃身子,李泰半点配合的意思都没,她又不好凑近到榻边去看,于是只好跟哄小孩子似的,又朝前走了两步,微微弯身,轻轻拍了拍手,道:

    “银霄过来,小玉帮你看看,是哪儿不舒服。”

    这是今天早上吃早点前逗银霄玩时才发现的事情,它对“小玉”这两个字,也很敏感,反应不亚于晴空二字,在李泰面前叫它“晴空”未免不合适,只好喊了自己小名儿。

    李泰看着弯腰拍手的遗玉眼中闪过一抹类似愉悦的笑意,快的就像是天边闪过的流星,瞬息又恢复成原本平淡的模样。

    “哟,”这法子果然起了作用,银霄低叫了一声,动作慢的跟个老太太似的,转过身来一爪一爪划拉到遗玉跟前。

    (二更到,2点前先补一章上月的粉红加更,困了的亲们睡醒再看呀!)

第一六三章 药材

    (粉红票210加更)

    动物的警惕性,是人的数倍,尤其是一些凶禽猛兽,身上一些防御较弱的部位是绝不容许外人靠近的。

    伸手朝银霄的腹部探去,它扭扭捏捏地拿翅膀遮着,遗玉索性就蹲了下来,在李泰面前她没形象的时候多了去,现在她还是个小姑娘也不用顾及那么多。

    银霄到底是将遗玉看成自己人的,被她拨拉了两下,就将腹部露出来给她看,遗玉在片长着数排硬羽的地方按了按,果然是撑着了。

    就立了这么一小会儿,银霄就有不舒服地蹲了下来,脑袋埋进脖子,拿翅膀遮住腹部,嘴里发出奇怪的声响,就像是人难受时候,会哼哼一样。

    看它这别扭的样子,遗玉伸手在它后脑顺了顺,有些埋怨道:“怎么吃这么多。”

    而后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躺平,没再看着他们的李泰说:“殿下,小女回屋去取些药丸过来。”

    “嗯。”

    遗玉又拍了拍银霄,才转身回自己房间去,在知道这只奇怪的大鸟是晴空后,她对它的一些畏惧和防备已经全消,反而多了亲近,现下看见它难受,的确心疼。

    遗玉回房后,喝了杯丫鬟递过来的茶水后,进到里卧将房门掩上,从衣柜里捞出自己随身带来的囊袋,解开只有她同卢氏才会打的四环扣结,在一只小袋子里翻找了一阵,寻出个胖肚的瓷瓶,再将东西规整好,重新打结。

    她拿着装药的瓶子回到李泰的书房,见着已经窝成鹌鹑状的银霄,走过去在它身上摸了摸,轻声道:“银霄,小玉给你吃药,等会儿就不难受了。”

    银霄晃晃脖子,稍微舒展了身体,遗玉将那胖肚瓷瓶打开,倒出一颗米粒大小黄色的药丸,想了想,又多倒了一粒,“银霄,张嘴——啊。”

    怕它听不懂,遗玉小姑娘用着嫩嫩柔柔的嗓音做了个张嘴的模样,在它听话地张开它有些吓人的黄金利喙后,将那两粒药丸丢尽它嘴里。

    银霄抖抖脖颈乖乖地咽了下去,又拿头蹭了蹭遗玉,被她轻轻地抚摸了几下,又柔声安慰了一会儿,这一人一鸟显然已经忘了边上还躺着个人,且从他俩开始“互动”,侧目打量他们的青碧眼瞳就散发着些许隐晦的光芒。

    “你给它吃的什么。”

    李泰的出声很好地制止了吃完药就立竿见影,刚恢复点精神的银霄,正拿脑袋往遗玉怀里拱的动作。

    一人一鸟同时扭头去看他,遗玉举着那个瓶子,老实答道:“姚晃、呃,姚不治送的,这药名叫芒丸,积食腹胀时候用上一粒,很有效果。”

    姚晃教了她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送她点小玩意儿也是正常,若遮遮掩掩反倒图惹猜疑,虽李泰到现在并未露出疑心重的迹象,但作为一个得势的皇子,疑心应该是必不可少的。

    “嗯,回去用饭吧。”

    遗玉收回揽着银霄的小胳膊站了起来,对李泰问道:“殿下,您今夜也不休息吗?”

    梦魇的毒症她知道的并不比亲身经历了月余的李泰少,那玩意儿只要人一睡着就毒发,哪怕是眯着一小会儿也只能等那梦做完了才能醒过来,李泰的梦境足有三个时辰还要多些,她实在没办法想象一个人接连几日不睡觉是什么情况,又无法劝他忍受梦魇去休息一下,两者都是极伤神的选择,可谓进退两难。

    “不用。”

    遗玉将目光从他脸上移到他身后的窗子上,低声道:“您若是觉得困,就吃点儿宵夜,可以减缓些睡意。”

    若是放在昨天,她是绝不会对李泰说出这种带着建议的话的,可经历了早上顺顺利利的洗头事件,还有下午放风时候误打误撞上的突发事件后,李泰身上那层让她想要躲避的,名叫“魏王”的光环不知不觉淡了许多,让她能够放下向来的谨慎,出言相告。

    李泰也不知是否听出了她恭敬的话语中隐藏的淡淡关心,只是惯常地“嗯”了一声,就将视线从她身上调离。

    遗玉本也没打算他能给过多的回应,听见他应声后,对着他行了一礼,在银霄“依依不舍”的目光中走出书房。

    她人影刚消失,银霄扭头“偷瞄”了一眼重新闭目养神的李泰,待要抬爪去追,就听一声个极轻的鼻音响起:

    “嗯?”

    于是银霄金鸡独立了那么一小会儿,在衡量了追出去的后果后,才歪着脑袋将爪子又收了回来,喉中发出一阵“咕哝”声。

    ***

    晚饭后,遗玉才又见着阿生,他一人捧着七八只盒子走了进来,遗玉让丫鬟们退下后,才问道:

    “这是什么?”

    阿生将那些大小长短不一的盒子放在圆桌上,脸上带着喜色:“是药材和药具,还差一味药明日我去取来,卢小姐,您检查检查,这些东西对不对。”

    得知马上就能制作汤药,解毒李泰的梦魇,遗玉心中也是高兴的,她将最大的那只足有一臂长的盒子打开,光滑的绸布中整齐地码着各种药具:捣钵、药锤两套,一石料制的一铜制的,小号翠竹筛两只,药秤一件,另有一套精心打磨插在卷带中的银针,等等。

    她以前虽在姚不治那里见过一些器具,这却是头一次见到如此齐全的东西,这些做工精美的药具,让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她又打开一只较小的盒子,见到里面装着的形如发须的白色药材,稍微凑近闻了闻,道:“暮色草?”

    “对。”

    接着,她一一将其它几种药草都打开辨认过,才将盒子重新盖上,对阿生道:“既然药明日就能齐全,那我今晚就开始处理它们,也好早些制了药汁出来,让王爷能够睡个好觉。”

    阿生认真地点头道,“有劳卢小姐了,您看这东西齐全么,可还需要些别的。”

    遗玉想了想,点头道:“阿生哥,我先把这几样毒药处理了,麻烦你去厨房拿三只海碗、抓一把盐、一笼竹箸、还有一壶酒,然后将花厅外面随便挑盆花,把里面东西拔了,给我送来。”

    阿生听了她的吩咐,当下就跑出去,他是在江湖上行走过的,对各种行道都有些了解,这几样药材有一半都含有毒性,若不在研制解药前妥善处理好,别说解毒了,再多中上个几样毒都有可能。

    但他到底是不了解这梦魇之毒的详情,遗玉让他准备海碗、盐同酒等的确是为了去毒性,可让他去取那花盆,却是为了趁这两日处理药材的功夫,偷偷将寄梦荷同不见草给“种”出来。

    阿生将她要的东西都拿过来后,遗玉让丫鬟们打了桶干净的水放在屋中,就借口不想被人打扰,把他们都撵了出去,至于会不会引起怀疑,不在她的考虑之内,要知道怀疑这东西,同背叛一样,是从一开始就存在,并且随时会爆发的,根本没有必要去求此刻这绝对的信任。

    遗玉将所有东西都准备好,净手之后,坐在客厅的圆桌前,看着一桌子的药品和器具,心中不由有些激动来,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动手试试,也难怪,被姚不治有意熏陶了那些时日,又看过漆黑扁盒中的东西,怎么会对亲自上手不好奇!

    她将三只海碗各自盛入清水,一只倒入少许盐后,拿筷子搅拌均匀,再倒入一口酒,后将那捆暮色草用帕子包起来放了进去,白色的须状植物一入盐酒水中竟然冒起了一股浓浓的黑烟,然后那一捆白色的草须就神奇地变成了黑色!

    这是神秘的刺绣绢帛上处理暮色草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这么一样小技巧,却是一些毒术高手终其一生都想不出来的,遗玉在亲眼见到这毒药的变化后,对制造那张刺绣绢帛的主人,升起一股从前未曾有过的敬意,不管那人是好是恶,但在毒术一途的研究上,的确让人无法望其项背。

    将剩下的几种药材或泡或切地处理好,又用姚不治送给她的小玩意儿在屋里的窗前门下撒上,屏住呼吸,确定药粉没有变颜色,知道无人偷窥后,才将收在衣柜中的那只首饰盒子取出。

    里面摆了四只小瓶子,两只装着药种,一只放着消毒银针,一只放着稀释过的血液,不见草和寄梦荷都是毒中魁首,比起那些沾染上就中毒的药草来说,这种平日无甚厉害,可以任意搭配制成各种剧毒的草药才叫可怕。

    她小心倒了寄梦荷的种子,埋进花盆中,然后将原本准备用来给家里那整片山楂林加料的一小瓶“催生剂”,直接对着埋种的地方,倒了半瓶进去!

    空气似都凝滞住,遗玉秉着呼吸,眼睛也不眨地默数着数字,等从一数到七后,那表面光秃的花盆中,比雨后破土春笋还要快上不知多少倍的速度,钻出一根纤细的紫色根茎,出土五寸高时猛然停下,在吸盘一样的顶端上,如喷泉初露一般,绽放出一朵娇小又带着迷离的淡紫色莲花——寄梦荷,比那逼真的丝绸绢帛上,更要美丽迷人上三分!

    (终于又出现次异能的描写~怕有些亲们不喜欢这种的,不过这是必不可缺的描述啊,不然会少了些味道)

第一六四章 京城各处

    长安城秘宅

    夜深,遗玉仍在捣鼓着那些药材,小楼外的院子空荡荡的,挂在屋檐下的灯笼明明灭灭,白日随侍的丫鬟和下人都不知去了何处,花厅放落的帘子被人从里面撩开,走出一道灰色身影,就在他刚走出花厅的一瞬间,从门边两侧各冒出一把细长的利剑拦在他的身前。

    这灰衣人双手高抬立在那里不动,花厅屋顶上轻巧地落下一道人影,在他浑身摸索了一遍,才对两旁持剑之人点点头。

    两柄利剑挪开后,灰衣人才小意整了衣装,朝楼东的书房走去,而刚才那几名将他拦下的人影,又各自闪身消匿踪影。

    灰衣人立在书房门外,垂着头,低声唤道:“主子,属下回来了。”

    门被人从里面打开,阿生站在门内,手中举着一方烛台,灰衣人对着阿生点头之后,才走进屋内。

    屋北的窗下,李泰负手而立,朦胧的月光尚不及门口处阿生手中的烛光亮,依稀可见他一头乌发披散在后背,只用一条金色的发绳束着,灰衣人双手垂在身侧,深深弯下腰。

    “如何?”

    灰衣人轻声答道,“早上才接到的消息,首领昨日寻着了姚不治,按您的吩咐,一直跟着他,他们父女似是要往南方去,并没有回蜀中红庄的打算,云州十三剑和齐五侠等人也在追查着姚不治的下落,属下以为,他们是背着红姑跑出来的。”

    听到他口中最后说出的那个名字,李泰缓缓转过身来,似是思考了片刻,才吩咐道:“将姚不治的行踪露给齐五,让人跟着他们,引十三剑到京城来,红姑——”

    他话语顿住,走至书桌后坐下,阿生上前将烛台放在桌上,快速研好了磨,李泰提笔在纸上写下几行字,折叠封笺之后递给阿生。

    “你去一趟蜀中,到红庄将信送到红姑本人手上。”

    阿生犹豫着接过信,“主子,我若走了这里怎么办,不如再派些人手——”

    李泰抬手制止了他的话,闭上眼睛朝椅背一靠,轻声道:“本王希望下个月初一,天亮后见到你,去收拾下,今晚动身。”

    阿生握了握垂在身侧的左手,对着李泰行了一礼,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等他走后,屋里静了片刻,灰衣人才又听到李泰的声音:“长孙家有什么动静?”

    ......

    ***

    尚书府书房

    屋内亮着数盏纱灯,两人对坐在矮案前,案上放着一副棋盘,上面杂乱无序地摆放着一些旗子,看形势,白子势弱。

    手持黑子的青年脸上带着些许张狂的笑容,张口道:“舅舅,你棋艺可是有退步啊。”

    长孙无忌瘦长的脸上带着笑容,伸手又落下一粒白子,丝毫不觉自己正处下风,“臣不为赢。”

    青年笑容顿时一收,变脸比翻书还快,将手中棋子丢进棋盒中,向身后的软垫上靠去,轻哼一声,道:“不为赢,那还下棋做什么!你说吧,找本宫来,是有何事?”

    长孙无忌眉头微不可察地轻皱了一下,“承乾,你的性子也该改改,总是这般,陛下才会——听说你昨日又被参了,这个月还没过完,已经是第四次了,陛下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要知道,吴王同魏——”

    “够了!”青年伸手拔下发顶的玉簪,随手将顺势滑下来的金冠丢弃在一旁的地毯上,不耐道:“本宫已经够烦的了,在宫中要听母后唠叨,眼下到了你这里,还要听你说教!”

    这名面容同当今圣上李世民有着五分相像的青年,就是长孙皇后亲出的长子——李承乾。

    长孙无忌轻叹一声,“好,臣不说这个,今夜邀你来的确是有事要同你讲,”他将手中的白子翻了个儿,继续轻捏,“下午得了消息,房乔遇上了些麻烦,过两天可能就有人借这事情与他过不去,若是有人当朝提出来,你需站出来帮他说话。”

    “哈哈,舅舅你该不会是老糊涂了吧,帮他作甚,又不是咱们这边儿的人,拉了几次都没给本宫信儿,摆明了就是父皇的忠犬,去招惹他,本宫还怕被反咬一口呢!”李承乾已经躺倒在软垫上,抛着手里的玉簪。

    长孙无忌摇头道:“不会,最起码这阵子他不会,你要知道,怀国公既然回来,就算陛下护着,房乔的日子也未必会好过,三公主昨个儿也从洛阳回来了,让她同怀国公搭上信,两人凑在一起,绝对不会给房乔什么好果子吃。”

    李承乾眼睛一亮,一手撑头侧身过来,“那你先跟本宫说说实话,姑妈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怎么每次回来都要整房乔一番,他俩是有什么过节?”

    长孙无忌并没向往日那样遇到这种问题就回避,认真看了他一会儿,答道:“这事儿说起来就远了,房乔的发妻是怀国公的嫡女,后来房乔改投陛下,岚、那卢氏同房乔的两个儿子就被安王掳了去,卢氏在嫁作人妇前就同三公主交好,她失踪后,三公主自然把责任算在了房乔的头上,所以才那般敌视他。”

    “原来是这样啊,对了!母后上午好像还同本宫讲过,原先侍候她的一个侍女,被房乔抬了平妻,可有这回事儿。”

    李承乾的话打断了长孙无忌有些飘远的目光,他讽笑一声,点头问道:“是,娘娘可还与你说什么了?”

    李承乾干咳了两声,侧头道:“本宫早上急着出宫,哪记得清楚她讲了些什么?”

    长孙无忌再次皱了皱眉,“承乾,你不小了,别整天总惦记玩乐。”

    “行了行了,你要没事,本宫就走了,晚上还与人有约。”李承乾由卧改坐,双手撑着桌案就打算起身离开。

    长孙无忌看着他散乱的头发,叮嘱道:“臣说的事,你可是应下了?”

    李承乾套上靴子,点点头,“记得了,本宫会把他拉过来的。”

    等他抛着玉簪离开书房,长孙无忌的脸上才露出了一个奇怪的笑容,将手里捏了半天的白色旗子,轻轻按在了散乱的棋盘上,低声自语道:“我不为赢,不是赢不了,是不能赢。”

    ***

    长安城聚德楼密室

    卢中植正手捧一卷看似年代久远的竹简细看,听到外面的敲门声,方才抽出神来,“进来。”

    门被打开,店小二模样的仆人躬身立在门口伸手一引,脸上带着浅笑的卢智走了进来,小二在他身后将门关上,他才朝前走了几步,对着正色望向他的卢中植行了一礼。

    卢中植看着这出色的孙子,忍不住在严肃的脸上泄出一丝满意的笑容,“过来坐。”

    卢智便走到他边上的席案坐下,伸手取过桌上的杯盏,倒了热茶拿在手中。

    卢中植道:“可是知道我找你来做什么?”

    卢智笑容一收,轻吹了一下手中茶杯,缓缓吐出四个字:“落井下石。”

    “呵,”卢老爷子线条绷直的嘴角微微上扬,“今天下午在东都会发生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他从没小看过眼前的青年人,他的成长虽他没有参与,但却在相认之后,第一时间收集了大量的信息去了解他这个孙子,结果是让他又惊又喜的,长江后浪推前浪,他从没觉得自己老去,却忍不住在见到他的时候,唏嘘自己将近古稀。

    些许愉悦的色彩在卢智清秀的眉目间流动,“那是自然,不过我也没想到,事情会那么巧,竟是让小玉抢了个先。”

    下午的时候,遗玉和平阳公主在依波坊同房家三口发生碰撞的事情,身在长安城内的卢智,在傍晚前就接到了消息,还是从那女掌柜口中亲自套问出来最详细的情况。

    没想到原本以为在魏王秘宅老老实实带着的小姑娘,竟然出门整了这么一件事情出来,让他又是舒心又是生气。

    卢中植点点头,两人又把下午那事情拿出来说道了几句,气氛就像是普通的爷孙俩在说些家常话一般。

    “外公,平阳公主同娘亲关系很好么?”

    “嗯,”卢中植一手搁在案上的竹简上轻抚,一边回忆一边道:“你也知道,咱们家是前朝望族,你娘同昭华、就是三公主,她们自小就认识,一个好静一个好动,相处的却很好,柴家的小子、韩家的小子、他们四个是从小玩到大的,后来韩家败了,平阳同柴家的小子都去帮着先皇做事,外公昔年好友那姓房的一家迁来...”

    卢中植淡淡地讲述着卢氏少女时代的一些事情,直到声音中夹杂了一丝颤抖,才停下了回忆,回头看着卢智思索的表情,道:

    “昭华对我颇有些敬重,不过你们的事情暂时不告诉她为好,她的性子、唉,都是些可怜的孩子——好了,不说这些个,外公叫你来...”

    卢中植话锋一转,又说起正事来,卢智随对他未说完的话有几分好奇,却也没有多问。

    (本章又出现了一些隐形人物,今后都会有机会陆续上场!)

第一七八章 血色温柔

    (粉红票300加更)

    就在那身穿红袍的男子出现的同时,背对着遗玉、立在窗外的苍衣男子突然出声问道:

    “跟我走吗,我可以带你出去。”

    她的目光扫到静静躺在床上的李泰,还有门外的白色身影,背对着他摇摇头,“不,我要留下。”

    苍衣人没再劝她,而是轻声道:“那我会护你周全。屋里有迷烟,你去找湿帕子掩住口鼻。”

    遗玉闻声回头,就见他已经提剑迎上屋后两名暗红衣衫的闯入者,三道身影交错在窗外。

    见他以一敌二游刃有余之态,她又将视线转移到前门,她看不清楚那突然出现的男子面容,银霄却如临大敌一般地张开了双翅,红白相间的羽毛炸起。

    “哟!”

    “哼!”

    一人一鸟就在门前对峙,没人先动手,那小股的浓烟开始变淡扩散开来,很快就蔓延到遗玉这边,闻到那铁锈一般的味道,她只是皱了皱眉头,因为银霄没事,她自然也不担心。

    之前服用过的那种米黄色的小药丸,是一种名叫镇魂的解毒药,不过因为药材不足,只是残次版本的,但至少能够防止些下三滥的迷药,兼备些提神止困的效用,那提神的效果显然不强,不然她也不会在躺在床上只有一个多时辰就睡过去,不过这解迷药的效果却不错。

    李泰本身中有梦魇之毒,再呼吸了迷药多少都会雪上加霜,因而昨晚她为了以防万一也喂了一粒给他,眼下到底是起了点作用。

    “咦?”红袍男子跃过银霄看向在罗汉床后侧站着的遗玉,轻疑一声之后,哑声对身后几人道:

    “你们从后面进去。”

    那几名暗红色衣衫的闯入者恭敬一应后就闪身离开,门口便只留下一人一鸟。

    “哟!”见他迟迟不动,银霄又因为命令只能留在屋中,短叫一声释放出挑衅之意。

    红袍男子嗤笑一声,猛然运气,足下轻点,一腿猛然朝着它鞭来,银霄毫不示弱地挥翅迎上。

    “嘭”地一声闷响,遗玉甚至没有看清楚他们的动作,他们就已经分开,红袍男子一腿落下,并未停顿,从腰中抽出软剑,在收腿的同时狠狠朝着银霄的脑袋甩出——

    “哟!”

    银霄利叫一声,毕竟不是在空中,它动作显然迟钝了不少,后退不及,只能将刚才同他接招的翅膀转向朝着头顶掩盖,尽管它羽毛坚韧可比铁石,却还是被这软剑一扫,刮下一层红白带血的羽毛来。

    遗玉见它受伤,握紧手中的瓷瓶,身后有苍衣人守着,她便快速绕到床前,紧紧盯着他们的动作,因为银霄只能立在门内,空间狭小许多,那红袍人便钻着这空子,时进时退,以迅雷之势在它身上划出大小伤口。

    她并不知道,因为她的存在,银霄根本没有使出制敌时最常用的特殊音波,没有内力的人在近距离听后,绝对会变成聋子!

    “住手!”看着受伤的银霄,遗玉心中钝痛,立刻大喊出声。

    红袍人动作仅仅一滞,而银霄更是死死堵在门口,不进不退。

    借着屋外月色,遗玉神情焦急,眼见它身上又多出两道血口,命令自己的大脑冷静下来,飞快思考着从接到字条后,就在疑惑的问题:

    是谁要对李泰不利,吴王、太子、年纪大些的皇子都有可能,可能招揽如此人手的...最大的嫌疑落在太子、吴王身上,可害了李泰,难道他们就不怕有人怀疑么?除非他们有让人不怀疑的方法...

    在她中闪过手段残忍的持刀黑衣人,和后来又冒出来的暗红色衣衫闯入者,一前、一后——嫁祸!

    遗玉双目陡然发亮,随即开始在太子和吴王两人之间左右为难起来,既然是嫁祸,她就不能猜错!究竟是他们两人中的哪个!太子、吴王——

    “你快住手!若是魏王出事,全长安城的人都会知道吴王李恪是嗜弟的凶手!”

    红袍人身形一震,果断地将已经甩在银霄翅膀上的软剑收了回来,冲着离她有三丈之远的遗玉,哑笑道:

    “小姑娘说笑了,本君可不是李恪的人。”

    见他停下,遗玉心中大定,知道自己是蒙对了,面上却故意露出惧色,身体僵硬,声音略微颤抖地道:“你、你就是,殿下前日还同我讲,说、说若是有人来犯,必定是吴王的人。”

    “哦?”红袍人手腕一抖甩去软剑上的血珠,沙哑的声音有些放缓,“小姑娘,你不要怕,你放心,本君不会伤害你,你说说,魏王之前是如何同你讲的?”

    这红袍人一方此刻正处上风,且他从内应口中得知,李泰睡不够时间是不会苏醒的,也就没了十分的忌惮,眼见遗玉不过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虽强作镇定,却掩盖不住一副紧张失措的胆怯模样,便没有怀疑她是在说假话,毕竟若不是李泰亲口告知,凭她一个小姑娘又怎么会猜到他的来历。

    身后窗外的苍衣人正以一己之力,同已经赶到后屋的闯入者对敌,兵器碰撞的声音传入遗玉耳中,她此刻却在筹划着如何劝退眼前的红袍高手,就算无法全退,也要尽量拖延时间,等那苍衣人得了空闲,或能助银霄一臂之力,他们加在一处,总归能扛得住红袍人吧。

    “你、你就站在那里不要动,”遗玉后退一步似是腿软一般坐在了床侧,紧握药瓶的那只手撑在柔软的被褥上。

    “殿下前日下棋时候同我说他已知道吴王要害他,只是不知道详细时间,但他早就传了消息出去,他、他说,若是他出事,就有人会把吴王害他的证据送到皇宫去。”

    结结巴巴地将话说完,红袍人伸手摸了摸下巴,眯眼道:“小姑娘,我们还没动手,魏王哪里找来的证据?说谎可是不好的,本君是最喜欢割说谎人的舌头!”

    这算是间接承认了他的确是李恪的人手,遗玉便有些慌张地接着道:“没、没说谎,我没,殿下的确这么说了,不然你瞧,怎地这宅子中藏着这么多的人手,就是为了对付你们,殿下还说若是万一不敌,被人逼到这屋中,就让我把他的话说出来,你们就会退走了。”

    她这谎话,实在是有些漏洞,可这半真半假却最让人猜不透,尤其是她十二岁的外表,极具欺骗性,只要她不露出大的马脚,红袍人短时间内必定不会疑心她编造。

    若是他此时信了她的话,便会当李泰真是拿捏住了李恪的把柄,一旦他死了,那些把柄就真正成立了,所以李泰不能死!

    身后的打斗声逐渐变得单一,遗玉不用回头也知道苍衣人是占了上风的,不然她哪还能完好地坐在床边,再坚持一会儿,就算她用谎话退不去红袍男子,苍衣人和银霄也能用武力退去他。

    “呵呵,”红袍男子侧头一笑,“好,魏王果然聪明,今夜算他好命。”

    他话一出口,遗玉心头一松,可一口气还未呼下,却听到门外那红衣男子冷笑一声,“本君今夜不杀他,可是这宅中,除了他——”

    “都得死!”

    在最后一个字落下的同时,红袍男子的身形腾空而起,双腿交错鞭向门内的银霄,快如闪电,突如雷鸣,在它不得不用双翅抵挡的同时,他右碗一抖,手中软剑竟如银蛇一般向着遗玉的面门“嗖”地一声直射而来!

    根本无暇做出反应,遗玉的瞳孔猛然收缩,黑亮的眼珠中晃动着临近它白色剑影,脑中只余一个念头——她要死了么?

    一只手就在这时,有些突兀地出现在她的眼前,修长的手指上骨节分明,在这只握成拳的手中,一端露出银白色的剑端离她的额头仅有寸距,余光中是滑到这只手腕下几寸处的白色丝绸,很快便被顺着那只手的指间流出的血液染上点点鲜红。

    “银霄,杀了他。”低沉的嗓音响起的同时,遗玉方才感觉贴在她身后的胸膛微微震动,隔着几层布料仍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来温热。

    他醒了?遗玉眨眨眼,他怎么这会儿就醒了!

    “哟!”银霄有些欢应叫一声,几乎是在李泰丢掉那柄软剑,双手捂上她耳朵的同时,一边扑向门外正处在震惊和错愕中的人,黄金色的喙处猛然爆发出尖锐凶戾的鸣叫声,直冲红袍男子!

    屋外的卢耀一剑划过最后一名敌人的喉咙,扭头透过窗子,借着熹微的天色,看向那张罗汉床上,被那宽厚的白色身影遮挡住的娇小人影,提着沾满鲜血的长剑,头也不回地纵身跃上高墙,消失在僻静的小巷中。

    安静,什么也听不到是遗玉现在的感受,捂在她耳朵上的大手不断地散发着热气,近在咫尺的腥甜味道提醒着她,从身后环住她的人,刚才替她拦下了致命的一剑。

    背靠着温暖的胸膛,她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静静看着院中被银霄攻击地狼狈躲闪的红袍人,还有屋外地上、鲜血淋漓的、横成的——

    贴在耳廓的掌心轻轻转动,带来些许麻痒之感,修长的手指遮在她的眼前,血腥的味道更浓,甚至可以感觉到碰触睫毛的湿气,却有种奇异的温柔隐藏在其中。

    她顺势阖上眼睛,听不到,看不到,嗅着腥甜味道掩盖不去的淡淡薰香,身体软软地靠向背后的胸膛,心,渐渐静了下来。

    (三更到,感谢亲们的打赏还有粉红票,加更没吃上,抱歉啊,这两章正是关键时候,修改时间过长~求粉红票!)

第一七九章 对不起

    红袍人在银霄的猛烈攻势下很快便招架不住,秘宅前后的闯入者已经被屠尽,加上正主已经醒来,无心恋战的他只想着速速退去。

    似是在报复他先前对它的虐行,在宽敞的院中行动灵活的银霄,并不急着取他性命,而是不断在他身上制造出大大小小的伤口,在他每每纵身欲要逃走之时,又猛然从空中俯冲将他撞倒在地,似是在玩弄一只红色的大老鼠般。

    天色渐露熹微,血色弥漫的小楼外只余这一人一鸟还在争斗,小楼东屋门内外横成着数条尸体,赵和半死不活地靠在门扉边。

    北窗下的罗汉床上,发髻散乱的纤细少女,姿态亲密地背靠在身后黑发披散的男子胸前,略显苍白的小脸被一双大手遮挡了大半,及地的鹅黄色裙摆上绽放着大片的深红。

    李泰感觉到怀中少女的放松,听到她浅浅又均匀的呼吸声后,才将遮在她眼前的双手放下,臂弯圈过她的双肩,缓缓下移,滑至那纤细的腰间时,半染血红的修长的十指交错在一起,缓缓收紧双臂,线条迷人的下巴轻轻贴在她的头顶,呼吸之间,从满屋的腥甜之中,嗅到一股淡淡的温暖气息。

    那对静静地望着门外的碧绿色眼眸中,闪动着比以往复杂许多的情绪,因为替怀中少女挡去一剑,毁去他大半的计划,可他却并没有觉得懊悔,甚至对银霄下令,让它去杀赤炼君这样的活口。

    为何他做出这种明显不理智的决定,就连他自己也不清楚,许是因为少女跌跌撞撞被赵和推进房间后隐约的哭泣声,许是因为她在床边坚定地说出那句留下的话,许是因为她急中生智哄骗对方停手后,那猛然朝她射来的软剑,让他在一瞬间对赤炼君动了杀意......

    他何时变得如此在乎起一条人命来?甚至不惜破坏了他筹谋近年的计划...

    就在院中的红袍人赤炼君已经被银霄玩弄的剩不了几口气时,自始至终隐藏在暗处的人影现出身形,立在墙角的阴影处,恭声道:“主子,赤炼君此人留着还有用。”

    李泰圈着遗玉的双手没有松开,紧扣在她腰间的十指轻轻弹动,一语不发。

    一声撕心的痛呼声响起,片刻之后,浑身白羽染红的银霄摇晃着身体走进屋中,在床前立好后,仰头轻“哟”了一声,似是在邀功一般。

    被李泰带着些凌厉的眼神扫过去,乖乖地闭上利喙,埋头在脖颈下整理着羽毛。

    角落中的人无声一叹后,问道:“主子,可是要回王府?”

    李泰沉默片刻,“不,把这里收拾下。”

    语毕之后,他一手掀开盖在腿上的丝被,身体侧倾,右臂探入遗玉的腿弯,将沉睡中的少女横抱入怀中,从床边站起身,裸着双足一步步走近屋外熹微的晨光中。

    ***

    遗玉是在被一片温暖的包围中醒来的,张开犹带血丝的双眼,眼前淡淡的雾气让她恍惚了片刻,耳边是隐隐的水流声。

    “小姐,您醒了?”守在浴桶两侧伺候的清秀丫鬟一人正拿干布巾擦拭着遗玉湿润的长发,另一个则是手持水瓢,小心调整着浴桶中水温,见到她睁开双眼,一齐出声道。

    遗玉低头看着深及锁骨处、洒满花瓣的水面,这才发现自己正泡在浴桶里,扭头来回看了刚刚出声的两名丫鬟,随即惊讶地半张开小嘴,唤道:

    “平彤、平卉?”

    “是,是奴婢们。”这对丫鬟在杏园时曾经伺候过受伤的遗玉,又在魏王府再见过一次,算是她熟悉的人了。

    虽然见着熟人,遗玉也只是勉强对她们笑笑,已经清醒过来的她,昨夜的种种回忆一下子重新充斥入脑海,那是一片血红色的记忆,每一幅画面、每一个片段,都让她感到胸闷,疑惑、怒气和委屈来回在她沾染着湿气的双眼中酝酿。

    她从水面伸出一只湿漉漉的手臂,沾着些许花瓣的白嫩小手捂在双眼上,低声问道:“什么时辰了。”

    “将近午时,小姐您饿了吗,奴婢伺候您出浴。”

    原来她一觉昏睡了几个时辰,“嗯。”

    许是因为泡的有些久,遗玉从水中站起时候还有些头晕,待到换上干净的中衣被扶着躺到床上后,只喝了杯温茶,半点也不想吃东西。

    “我再睡会儿,你们先出去吧。”遗玉自己扯了扯被子,翻身对着床里一侧,没有问她们怎么会出现在秘宅中。

    平彤和平卉面面相觑之后,只能将手上的瓷盅连同茶点搁在床边的案几上,然后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将门掩好。

    待她们出去后,遗玉裹在被子中的身体才开始微微地颤抖起来,伴随着细微且压抑的哽咽声。

    平彤和平卉走到小楼外,看见立在几步外窗下的蓝衣背影,躬身走上前去,平彤轻声禀报道:“殿下,小姐已经休息下了,似是不饿,没有吃东西。”

    李泰的视线在紧闭的窗子上逗留了片刻,转身背负缠着白纱的双手朝着书房走去。

    今早才赶回京城的阿生正垂头立在书房门外,待李泰走进屋后,他才跟在后面进去。

    李泰在书桌后的椅子上坐下,阿生闭着嘴规规矩矩地站在书桌边上开始研磨。

    “去把卢智找来。”

    “呃,”阿生一愣之后,方才抬起头露出半边脸上刚刚结痂的细长伤口,瞄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李泰,总觉得自家主子与往常一样却又有些不同的地方。

    “是,属下现在就去。”

    ***

    遗玉一觉睡醒已经过了中午,尽管她心理上不想吃东西,可腹中的饥饿感还是把她难受地醒了过来。

    屋里屋外都静悄悄的,她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双眼,从床上坐起身,捞过整齐叠放在床侧的干净衣裳,一件件套上,下床穿鞋子时无意间瞄到裙摆处粉色的绣纹,眼睛一花,似是看见大片刺眼的血红色正渐渐浮现在上面——

    “啊!”她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手一抖,鞋子便掉落下来。

    “嘭,”的一声,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遗玉抬起有些苍白的小脸,一脚已经踏进卧室门内的修长人影看向她,两人相视片刻之后,她咬着嘴唇将头轻轻偏到一旁。

    “小玉?”见到她的脸色,卢智扶在门栏上的五指一紧,尽量放轻声音,唤了她一声。

    “......”十余日未见的兄妹难得的碰面,她却没有半点回应,而是把双腿重新缩回床上,朝床里侧退了退。

    卢智心中一紧,另一挑腿也迈进屋中,他反手将门阖上,迈着极轻地步子走过去,在床边弯腰蹲下。

    “小玉。”他伸手想要去碰她,在将要碰触到她的胳膊时,却又收回来,“刚才怎么了,突然听到你惊叫?”

    遗玉抿着唇将头撇向里侧,看也不看他一眼。

    见她这有些怄气的模样,卢智又道:“你是不是在生大哥的气,大哥向你道歉,对不起,不要气大哥了好么?”

    遗玉的怒火彻底被他这一句话点燃,猛地扭过头,瞪着一双大眼,咬牙低吼道:

    “向我道歉?死了那么多人,你一句道歉就能当作没有发生过吗!你知道昨夜我都遇到了什么事吗!我亲眼看见白日还服侍我的丫鬟,被人一刀劈成两半!到处都是血,全是血,你知道么...呜呜...你知道吗...呜呜...你知道我也会害怕吗...”

    说到最后,她声音已经哽咽,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她用手背狠狠地蹭着早就红肿成一片的眼睛,断断续续地道:

    “你、你早就料到...你是,他也是...在你们眼里,那些下人的命恐怕比蚂蚁还要不如,你们可以当作没有发生过,我不行,我一闭上眼睛就是那些人血肉模糊的样子...呜呜呜....”

    她积压了一夜的恐惧,终于在亲人的面前爆发出来,卢智掩去脸上的懊恼和痛惜,直起身子在床边坐下,一手将她揽在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脊,柔声道:

    “对不起...对不起,是大哥不好,都是大哥的错,小玉不要怕,不要怕...”

    从他身上传来的温暖和亲人熟悉的味道让遗玉哭的更凶,她用双手紧紧地揪着他的前襟,呜咽道:“大哥、大哥,我、我杀了人...那个人说,我不杀他,他就会杀我...可是、可是我不想杀人...”

    卢智一手在她背脊上轻拍,一手按在她脑后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平日能言善辩的他,在此刻却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只能不断地用干涩的声音重复着:

    “对不起,都是大哥的错,对不起...”

    不知过了多久,屋中的哭声渐渐变小,一直坐在屋外客厅中的李泰,听着那阵阵哭泣声,一双白日看来清澈又漂亮的眼睛中,露出淡淡的疑惑之色,缠绕着白色纱布的右手轻轻贴近胸口处。

    (一更到,谢谢亲们的打赏、粉红票还有加更票、评论票!国子监马上就要开学了,介时新的剧情将会展开,不少偶尔露头的人物或许都有出场机会)

第一八零章 一步之错

    卢智轻轻将替遗玉盖好被子,伸出手背在她额头一探,轻松一口气,起身到屋角拧了块湿帕子回来,小心将她满是泪痕的脸擦拭干净,又盯着她有些不安的睡颜看了一会儿,才走出卧室。

    将门关好后,他转身走到李泰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他的情绪此刻波动很大,同李泰谈话难免会口误,稍微露出一点东西来,就能被对方揪出一大片。因此就没有主动开口。

    尽管之前就已经知道九月三十日晚上魏王府会被围攻,却万万没有想到李泰会布置了如此简单的守卫,简直就是以身犯险。

    一想到若不是先前他为了以防万一递了字条给遗玉,且昨夜一时心悸,派卢耀到这里看情况,那他这唯一的妹妹就——

    卢智放在侧身的左手紧握成拳,抑制住身体轻微的颤抖。

    昨夜事情的一些经过,卢耀只经历了后半段,加上刚才又从遗玉口中断断续续听得的一些信息,他大致推出了七分的详情。

    李泰淡淡地望着他几乎让人察觉不出的失态,给了他足够的时间平复心绪,直到他抬起头来,才将手中早就冷掉的茶水搁在一旁案上,出声问道:“你知道多少。”

    卢智知道他问的不只是眼下他知道多少,还有事前他知道多少。

    他的态度并没有以往那种毕恭毕敬,垂头作思索状,片刻后,只轻轻吐了两个字出来,“不少。”

    李泰并没对他这不配合的答话露出不满,双眼淡淡地望着他,“李恪身边有你的眼线?”

    卢智用沉默来回答他的问题,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你事先知道他要派人来夜袭本王,却不知道他会临时借了太子的五名血卫来充数,打算借机嫁祸。”

    卢智点头,眼睑垂下,遮挡住目光中的懊悔。

    “后半夜赶来的那个人,是你从哪里借来的?”

    卢智半真半假地答道:“殿下,每个人都有朋友。”

    李泰双目一眯,平淡的语调不知为何带上些许的冷意,“你既然事先已经知道,还放心将她放在本王这里,是对后半夜才姗姗来迟的那人有十足的信心,还是吃定了本王会护她。”

    昨夜在遗玉那边,他的确是做好了保障,不但让丫鬟在她睡前的茶里放了些无害的安眠药物,还派出自己贴身双卫中的一人暗中保护。

    若是遗玉没有莫名其妙地醒过来,还被赵和“稀里糊涂”地带到自己房中,绝对会一觉睡到天亮,根本不会知道夜间所发生任何的事情。

    李泰缠着白纱的右手放在膝上,轻轻动了动手腕,他在昨晚之前对银霄下了不许出房门的命令,就是因为身边只余一卫,为了以防他在睡眠时候被人下手。

    如他所料,打先锋的是被李恪骗来的太子的人,而事后来赶到打算做那鹬蚌相争得利的渔翁的,就是被李恪当作宝贝一般小心使用的暗焰死士,就连他手下武人中排行第二的赤炼君也被引出来,平日连影子也捕不到的人,昨夜全被一网打尽。

    按说他应该满意才对,可是最后一步却被本来不应该参与到昨夜之事的遗玉所打断,他一想到那时遗玉突然出声制止住赤炼君,耍了个极其危险的小聪明,的确拦下了赤炼君的脚步,却也让对方对她下了杀意。

    面对突然发难的赤炼君,隐藏在暗处的双卫在以他的安全为首的情况下根本不会阻拦,而卢智派来的那个人,则是被暗焰死士缠住,根本就没人能够拦下那条软剑。

    也算她命大,他做事总有隐上一步棋的习惯——这小楼内外,包括赵和、包括为他解毒的遗玉,都不知道,他梦魇睡眠的时间根本就不是三个时辰!

    早在遗玉被赵和领到他屋中后,他就已经醒了过来,可却在事情进展到最关键的时候,下意识地出手拦下了那条软剑,但同时也破坏了他之后的计划...

    “......”卢智被他这一句话正戳在心口,脸上的淡定神色出现裂痕,心中一股无名之火冒起,是浓浓的自责。

    据卢耀所说,最后若不是李泰出手拦下,躺在屋中那自小懂事又贴心的妹妹,恐怕如今已经香消玉殒,他无意去感谢,毕竟是李泰连累了遗玉。

    他也无心去埋怨,毕竟,他自己的妹妹是他没有保护好。

    这件事正如一盆寒冷彻骨的冰水浇在他的头顶,让最近有些急于求成的他清醒了不少,真正宝贵的东西,没有万全的保护,哪怕是一点危险的迹象,也能扩散成一场灾难,让她消失......

    一道屋门内,遗玉的睡颜比先前要安稳了许多,并不知道屋外客厅中坐着的两名出色的男子,正为了她的事情,各自陷入沉思。

    ***

    平康坊品红楼

    夜幕降临,不少人家都已经准备休息,而沉睡了一个白日的品红楼却刚刚醒来,舞池中莺歌燕舞,四散的席面上尽是觥筹交错间迸发出的欢声笑语。

    三楼一间宽敞的雅间中,李恪阴沉着脸坐在椅子上,由于太过愤怒,抓着酒杯的手气的发抖,他死死盯着跪在地上的探子。

    “你再说一遍。”

    按说清晨就应该回来禀报消息的赤炼君和暗焰卫迟迟未归,早上派出的第一批探子也没有回来,心中已觉不妙的他,敷衍了将近中午才在女人怀里醒来、找他问话的李承乾,又派了第二批人到李泰的秘宅去探听消息。

    却不想这群没用的到了晚上才回来,还带了让他恨不得活剐了他们的消息!

    探子的脑袋贴近地面,抖声应道:“魏王秘宅外的守卫突然翻了四倍,根本探不到里面的消息,上午那批人也都不见了踪影。”

    强忍怒气,李恪冷声道:“加派人手,继续去查!去探!那么一大群人,还能变成灰被吹没了不成!”

    “是、是。”探子慌张退了出去,却在门口撞上同样举止慌张的吴王府副总管。

    “主子,不好了,不好了!”

    本就心情差到极点的李恪低声怒骂道:“混账,将门关上再说!”李承乾尚在这一层楼上,说话自然要避讳。

    这副总管手忙脚乱地将门掩上后,快步走到李恪跟前跪下,在他的冷眼中,慌张忙禀报道:“主子,刚刚有人往咱们府上,送了二十几口大箱子,由于递的是长孙府的帖子,小的便没有拦下,容淼侧妃收库的时候将那箱子都打开,里面的麻袋里面、里面装的都是...小的认得其中一名暗焰死士...”

    他哆嗦着从袖中掏出两只一模一样的牌子,上面龙飞凤舞地雕刻了一个“焰”字,这个“焰”字上面还用顶级的朱砂描红过,那字体乃是李恪当年亲手所书!

    “嘭!”李恪狠狠地将手中的酒杯砸到跪在眼前的人身上,面目狰狞道:“滚!滚!”

    副总管捂着流血不止的额头,叩首之后,忍着痛呼声退出房门。

    李恪猛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手挥掉旁边桌上摆放的茶具和盘碟,在噼里啪啦的碎裂声中,走到屏风处一角将人高的四扇绣屏踹到,伸手撕扯着屋中四处垂下的轻纱,青红交接的脸上哪里还有半点白日的温文尔雅。

    房门再次被推开,这次进来的是一名身姿妖娆的艳丽女子,看着屋中狼藉的模样,面带忧色地问道:

    “殿下,可是接到了不好的消息?”

    这女子特有的柔声细语,让李恪一瞬间停下了手中撕扯纱帘的动作,扭头半眯着双眼,死死地盯着门口的女子。

    “沈曼云!是不是你害本王,是不是!”

    这名唤沈曼云的妖娆女子脸上霎时露出悲色,满脸地不置信,抖声问道:“殿下,您怀疑我?曼云为了你,这条命都可以不要,您竟然怀疑我?”

    李恪狰狞的面色露出半分犹豫,沈曼云银牙一咬,面上露出刚烈之色,躬身对着他盈盈一拜,轻声却清晰地道:“殿下,曼云祝您心愿达成,早登高位。”

    话音刚落,沈曼云便猛地转身朝着楼栏处冲去,看那架势竟然是准备从这高有三四丈的三楼上跳下去,她动作不带半点犹豫,三楼处的栏杆只及她半身高度,只要俯身一栽就能跳下去。

    “不要!”

    李恪脸色大变,到底只是怀疑,且他对这女子是有些欣赏和爱怜的,就在他出声的同时,那妖娆的女子半身已经探到了楼外,眼见就要跌落下去时,从旁突然蹿出一道白色的人影,快如闪电般地出手抓住她的后颈,一夹一带之后,就将她送死亡线上救了下来。

    这突然窜出来的白衣中年男子半夹着已经昏过去的沈曼云,在她鼻息一探后,才进到屋中,将她丢在了唯一没被李恪踹翻的一张软榻上,扭头对着李恪皱眉道:

    “主子,心静。”

    这类似责备的言语却没让先前正在盛怒中的李恪翻脸,他深吸两口气后,脸上的青白之色渐渐消去,又恢复成在人前那副温和的模样。

    (二更到,明天继续加更啊,感谢亲们的各种票票,亲们跟给力啊!这章解释了先前一些伏笔,大家想想就能明白啦)

第一八一章 不知道

    傍晚,小楼西屋客厅里的气氛很是诡异,红木圆桌上简单摆放着几式菜肴,桌边坐着三人,下人们并没有在跟前伺候,而是规规矩矩地守在门外。

    卢智坐在遗玉身边,先盛了一碗热汤放在她眼前,轻声道:“先喝点汤,都一天都没吃东西了。”

    遗玉将碗端起,小口地喝着温热的汤品,这一天她断断续续地睡了三觉,凌晨那会儿是昏睡过去的,沐浴后是稀里糊涂地睡去,最后干脆在卢智面前歇斯底里地哭晕过去。

    一觉醒来正赶上吃晚饭的时候,被丫鬟们收拾妥当送到客厅,见着一南一北坐在饭桌边上的两尊大神,虽有些尴尬之感,考虑之后还是挨着卢智坐下。

    李泰坐在两兄妹对面,目光看向屋门外,手中的酒杯轻轻转动,卢智在遗玉喝完小半碗汤后,又开始给她夹菜,桌上不多的几道菜都是他先前吩咐秘宅的厨子特意做的,都是她平日最喜欢的。

    遗玉拿银箸拨弄着碗里堆满的饭菜,抬头分别看了卢智和李泰,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卢智见她不专心吃饭,眉头刚要皱起,脑中一闪而过她下午窝在床上那副苍白的样子,于是便哄道:

    “小玉,先吃饭,有话咱们兄妹饭后再说。”有些话李泰就算知道,卢智也是不会当着他的面对遗玉解释。

    听了卢智的话,遗玉才老老实实地扒拉了几口饭,许是因为休息够,又发泄了情绪,她心中压抑的感觉已经舒缓大半,好歹是看见吃的没有反胃的感觉。

    从凌晨晕倒到卢智突然出现,她的思绪全部都被昨晚那恐怖和惊险的经历所充斥,根本没有闲心去想个中原因,这会儿醒过来后,才品出些怪味儿来。

    卢智那里倒是好猜,无非是她大哥根本没有料到,李泰会在预知险境的情况下,让秘宅遭此屠戮,连带着她也经历了一场噩梦。

    但李泰那里的疑团就多了,他究竟是什么时候醒来的,他以身涉险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一个是尊贵的王爷,一个是她亲爱的大哥,前者她怨恨不起,后着她又舍不得怨恨,更何况比起昨夜那些死去的下人,她算是够幸运了,至少这条小命还在不是。

    她味同嚼蜡一般吃着平日最喜欢的饭菜,微垂的小脸上多少带了些自嘲。

    “吃饱了。”遗玉将剩了小半的饭碗朝前一推,卢智和李泰同时放下手中的酒杯。

    卢智正准备出声请走从下午就坐在这里的李泰,好让两兄妹能单独说些话,李泰却率先张口对遗玉道:

    “昨夜的事情无法向你说明,但本王可以回答你一个问题。”

    遗玉心中正有疑问,先前只当李泰出现在饭桌上,是为问她些什么,万没有想到他竟是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只能问一个,问什么好,是问最想问的,还是问...

    坐在她身边的卢智眉心微跳,他同李泰在客厅坐了一下午,互相都没有套出对方什么话来,对于李泰昨夜的行为他的确是费解的很,想破了脑袋也猜不透他究竟想要干什么。

    从卢耀的叙述中,他可以得知,吴王和太子派来的人的确都是府上的精英死士,在禁兵止戈的长安城,少了这些人,对吴王和太子的打击无异于断臂折腕,又能借此揪住两方的把柄。

    李泰将住在秘宅养病的消息走漏,引他们前来将其剿灭,顺便也揪出府上的暗桩,可卢智却总觉得,魏王昨夜的目的不止于此,似乎有什么后续的计划,却被从中打断。

    而李泰被打断的这个计划,绝对隐藏着惊人的东西!

    遗玉和卢智不愧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妹俩,就连想问题也都撞倒了一处,同时怀疑起了被李泰被打断和隐藏起来的目的。

    卢智心知眼下是个好机会,李泰这人虽心思难测,可他只要张口绝对会说到做到,眼下这个问题,只要遗玉的问题稍微挨着点边,他就能顺藤摸瓜,若是探得了李泰的秘密,那么日后——

    心跳加速的卢智,扭头正对上遗玉思索的眼神,相视之后,他先前脑中的渴望和急切,却在瞬间冷却下去,这是他的妹妹,是他现在以及将来所作所为的原因之一,而不是那些可以让他随意拿来当棋子利用的人,不是。

    卢智避开了遗玉带着问询的目光,他的这种表现让她神色一松,放在膝上抓紧了裙裳的双手慢慢松开,回头迎上李泰那双阴晴莫测的碧眼,缓缓张口问道:

    “殿下为何要替我挡那一剑?”

    这个问题并不是她最疑惑的,而是她潜意识里,最想问出口的,说来可笑,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个问题有什么意义。

    此刻李泰眼中的遗玉,一张小脸上仍没多少血色,往常总是粉嫩的嘴唇还带着些许的干皮,但她的表情却是认真无比的,带着迷茫,带着疑惑,带着不解,还有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期盼。

    李泰的嘴唇在轻轻张合之后,他便从桌边站起身来,转身朝着门外走去,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兄妹两人的视线中,遗玉才一脸迷茫地扭头对卢智问道:

    “大哥,他刚才说什么?”

    卢智嘴角一抽,答道:“不知道。”

    不知道——李泰给遗玉的答案就是这三个字。完全不同于当时遗玉在高阳生辰宴会上替他挡了一匕那个有些可笑的原因,李泰给出的是一个基本算不上回答的回答,可她却清楚地知道,他并不是在敷衍她。

    没容遗玉再深想下去,卢智就伸手在她脸上捏了一下,打断了她的思路,“小玉,昨夜的事情我也不好再对你讲,但我绝对不是故意让你身临险境,没有保护好你,是我的错,原谅大哥行吗?”

    不用他多说,遗玉在冷静下来后,也可以想到,就算李泰不顾她生死,卢智又怎么会拿她的生命安全去开玩笑,这其间显然是出了什么岔子,

    这会儿的遗玉并不知道,若不是她昨夜服用了一粒镇魂残次品,消去睡前喝下茶水中的安眠药物,会一觉睡到天亮,当然其中还有赵和的掺合。

    倒不是赵和有什么异心,今天上午阿生询问了从昏迷中醒过来的他,说来可笑,没人会想到这个善于察言观色的下人,之所以会那么做,全是因为“高估”了遗玉在李泰心中的重要性。

    面对卢智的道歉,遗玉没有继续埋怨他的考虑不周,也没有虚伪地说她并不怪他,而是很正式地接受了。

    卢智脸上这才又有了笑容,两人都没有再提及昨晚发生的事情。

    “今晚我也会在这里住下,直到魏王的毒解。”

    听到他要住下,遗玉先是面露喜色,然后却猛地站起身来,嘴里叫着糟糕,转身就要朝外面跑,卢智一把拉着她的胳膊,问道:

    “怎么了?”

    遗玉焦急地解释道:“早上我昏过去,没有给王爷梳洗。”

    卢智眉头一挑,听后并没有放开手,而是道:“这么重要的事情,王爷如何会忘记。”

    遗玉微愣之后脸上才有些窘迫,她这是一时慌乱,也没多想,那按压的手法并不十分复杂,她帮李泰梳洗那么多次,他怎么可能不记得步骤,药都是现成的,想来他也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卢智伸手在她脑袋上揉了揉,道:“我去问问,你刚才只用了那么点饭,再吃些。”

    将遗玉重新按在椅子上后,卢智才走出客厅,没多大会儿就又回来,在她疑问的目光中,笑着说:“在书房门外遇上阿生,他说魏王早上沐浴时自己已经梳洗过,小玉,既然魏王已经记得那些按摩手法,看来以后你早上就不用动手了。”

    遗玉在松口气的同时刚想点头,面色一怪,又道:“那样好吗?他毕竟是——”毕竟是堂堂一位王爷,每日自己梳洗,像话吗?

    卢智脸上笑容更深,“小玉,你还不知道吧,魏王向来不喜人近身,据大哥所知,他以往在王府时候梳洗也都是不假他人之手的,若不是为了解毒,怎么会屈尊让你那般亲近,想来他心里也是别扭的,依大哥看,你只用负责配药,在他睡前用药一次即可。”

    他这话说的是半真半假,关于李泰不喜外人近身一说是魏王伺候王爷的下人都知道的事情,可关于李泰为了解毒屈尊让遗玉亲近的话,就纯属是他在瞎掰了,为的就是减少他妹妹同魏王的接触。

    遗玉自从那夜发现李泰对她的些许不同之后,就有了远着他的想法,无奈住在小楼中,抬头不见低头见,每日又要为他梳洗上药,眼下也就没怀疑卢智的说话,而是觉得挺有道理,便对他道:

    “好,待会儿为王爷上药时候,我会同他讲。”

    卢智的目的达到,便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吃饱了吗,这汤有些凉,我叫人来给你热热。”

    比起先前刚睡醒那会儿,遗玉此刻的确有了胃口,就点头让卢智叫来门外的平彤,把那汤品又拿下去热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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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四章 疏远

    初二早上第一节课是数术,遗玉八月出了坠马的意外之后,有十日没有去上学,落下了好多课程,卢智九月沐休在家多少都有给她补习一些,先生们课堂上布置的课业任务,他也找人要了一份带回去让她做。

    教舍里的人多数还没到,遗玉就将课业拿出来翻看,尤其是数术课,不少九宫题目都是在卢智的指导下做完的,因先生偶尔会在课堂上提问课业上的问题,她这会儿看的很是仔细。

    遗玉正握着毛笔在纸上演算,陆陆续续有学生走进教舍,因一个月未在学里见面,不少相熟的学生都扎堆在一起交谈,虽声音不大,但多少都传了一些进到她的耳中。

    “...真的啊!你从哪听说的...”

    “我二哥啊,太学院许多人都知道了...”

    “唉,真可惜,长孙大小姐不就在咱们院吗,三小姐她应该也来咱们院才对,怎地要去太学院...”

    “嘁,想的美,咱们书学院哪里同太学院比。”

    ......

    三小姐?长孙家的三小姐...长孙夕?遗玉将笔停下,回忆起那天在东郊马场见到的美貌小姑娘,她怎么这个时候要来国子监念书?

    赵瑶进到教舍,一眼就看到正在涮笔的遗玉,因为她垂着头,看不清脸庞,她便走过去,唤道:

    “小玉,好久不见了,早啊。”

    听到这过于亲切的叫声,遗玉抬头看着站在自己案前的人,有礼地点头道:“赵小姐,早。”

    赵瑶这才看清楚她光滑如昔的小脸,脸上带着些许惊讶,声音略扬,“你没事啊,我听说你从马上跌下来,你的脸——”

    那日在马场上,遗玉所骑马匹受惊狂奔,是有很多人看到的,后来卢智帮她请假,并没有说脸上受伤之类的,当时真正追着她出去的除了小虎,还有卢智先前安排在她身边的学生,按说知道她脸上受伤的人并不多,小虎他们不会去传,但当时在学院医馆里另有别的学生,只要有心人去打听,便可以知道那日她受伤的程度。

    遗玉从进教舍到现在,除了赵瑶之外还没发现有谁对她的脸表现出惊讶之态的,顶多是见她四肢尚且健全,瞄上两眼罢了,赵瑶是出于关心打听到她的事,这种可能性太小,因此这会儿她一表现惊讶,遗玉便对她多了几分防备之心。

    “我的脸怎么了?”遗玉装作不知,伸手在自己脸上一摸。

    赵瑶有些尴尬地笑笑,“没、没有,那日在马场看见你惊马,后来就有人说你坠马了,不要紧吧,可是有哪里伤着?”

    “多谢关心。”遗玉没有应付这种虚情假意对话的心思,客气地谢过之后,就低头继续翻书看。

    赵瑶本还想说些什么,见她这模样,只能讪讪地朝后走到自己座位上。

    长孙娴如同大多数时候一样,早上来的只比授课的先生早上一些,她进来的时候,遗玉已经将课业温完一遍,抬头正迎上她清冷的目光,两人相视一眼,长孙大小姐面色一缓,对她点点头,而后袅袅走到自己座位坐下。

    遗玉面上冷淡地回了一礼,心中却在好笑,长孙娴对自己从一开始的居高临下,到后来的假意亲近,中秋宴前后的针锋相对,坠马前的视而不见,再到眼下又开始做表面功夫,这长孙大小姐还真是个过分以自我为中心的人,对人是想冷就冷、想热就热,当人都是没性子的不成。

    今天是九月沐休之后头一天上课,尽管已经临近钟鸣,照样有不少学生在交头接耳,遗玉侧头看了一眼教舍,除了长孙娴身旁的一张空案,人全都来齐。

    刚这么想,门口就走进来一人,遗玉看见这人,眉头忍不住一皱,视线没多在她身上停留,就又回到书上。

    来人正是上次策划把遗玉用迷烟晕倒,关到小黑屋里的楚晓丝,长孙大小姐的头号小跟班,遗玉对她最直观的印象,就是她发髻上各式各样有些俗气的金玉发钗,当然还有那副趾高气扬的模样,最清晰的记忆便是她在旬考前喝令自己上太学院去找卢智问话的事情。

    不过今天的楚小姐显然有些不大一样,脸上多少有些收敛和沮丧,进来之后使劲瞪了一眼刚刚低头去看书的遗玉,然后将目光锁定到正在研磨的长孙娴身上,一步步走了过去。

    “娴姐姐,可算见着你了,我找了你好多回都没寻着人,你上个月在忙什么啊,明惠月坊的诗会也没有叫我去......”

    楚晓丝坐在长孙娴身边,有些委屈地嘟噜了一大堆,大抵是在抱怨她在家禁闭的那一个月长孙娴只去看望了她一次,后来她禁闭期满,学里又沐休了,就再没见过长孙娴的人影,甚至几次找到尚书府去,也没见着人。

    长孙娴一边写字,一边听着她在旁抱怨,等她好不容易停下,才有些冷淡地说了一句:“楚小姐,先生快来了,你回座位去吧。”

    两人关系好时,长孙娴都是直呼她名字的,楚晓丝又不是神经粗的没治,早在长孙娴同她联系变少心中就有不妙的预感,这会儿被她一句“楚小姐”叫出口,脸上顿时挂上了又惊又不敢置信的表情。

    在设计将遗玉关入小黑屋的前后,楚晓丝压根就没想过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尽管国子监祭酒亲口斥责她回家思过,她也只是觉得丢了些面子,半点也没想过会因此让长孙娴疏远。

    她父亲是这国子监的博士,听着是个不小的官,放在长安城中就半点不显眼了,在没入国子监,没认识长孙娴之前,她就是一个五品官员的嫡女,还是个不甚受喜爱的,一年前的楚晓丝,在长安城中不过是个不怎么起眼的普通官家小姐。

    因为她母亲没有生子娘家又无甚势力,她在家中地位不如平妻所出子女,父亲也不大喜欢同他们亲近,可自从长孙娴同她交好之后,直接进到京城之中最上层的贵女圈子,不但被所有人都高看了几眼,连带母女俩在家里的地位也提高了不少。

    因此在她眼里,长孙娴的态度才会显得无比重要。

    “娴姐姐...”楚晓丝脸上故作亲近的笑容有些挂不住。

    长孙娴这回连应付都懒得,她另一侧坐着的少年,皱眉对楚晓丝道:“楚小姐,你可以回到自己座位上吗,免得先生来了看见又说你不懂礼,还连累到娴姐。”

    楚晓丝行动僵硬地到自己座位上,时不时扭头去看一眼长孙娴,目光中带着些许的恳求,长孙大小姐却一副视而不见的样子。

    教舍里学生都将刚才的一幕尽收眼底,多数人眼里都是幸灾乐祸的表情,显然楚晓丝平日的狐假虎威的行为不得人心,也有一两人有些同情地摇摇头。

    倒是没有人对长孙娴的行为有什么异议,在他们眼中,做错事情、将同窗关到小黑屋的是楚晓丝,个人记录上有了这一笔,算是很不光彩的事情,同她继续交好下去,难免于名声有碍,长孙娴多数时候代表的是尚书府的家教和形象,不管因为什么原因,对楚晓丝冷淡的行为,在外人眼中都是情有可原的。

    遗玉将头扭回,脸上并没什么幸灾乐祸的表情,不少正将目光从楚晓丝身上转移到她身上,见到她这模样,顿感无趣,也就没再多观察她。

    ***

    数术先生果然在课堂上提问了前月布置下来的课业问题,许是因为沐休一个月,学生们早把功课丢到一旁,就有几个学生回答不上来被先生训斥,遗玉也被点名回答了一次,早有准备的她并没有出佯相。

    钟鸣后,先生摆手让学生们先走,然后叫了八月份缺课的遗玉上前问话,向来严谨的数术先生先是当面将她的课业检查了一番,在卢智的指点下自然是不会出问题,先生很是满意地赞了她一句,然后才起身离开。

    目送走先生后,遗玉转过头来,才发现教舍里面除了她外,只剩下一个人,楚晓丝趴在矮案上,肩膀轻轻耸动着,显然是在哭泣的模样。

    遗玉没有多管闲事的打算,去收拾了书袋就打算离开,走到门口时候,却被楚晓丝出声叫住:

    “卢遗玉!”

    她声音带着浓浓的哭腔,遗玉头也没回地继续朝外走,就听她继续哭声道:

    “你、你是不是很得意!娴姐姐不理我了,你是不是很高兴!如你所愿了是不是!”

    被她一连三个是不是地失声责问,遗玉步子一停,扭头看着她,脸上尽是平静之色,对她道:

    “楚小姐,我没有得意也没有高兴,更不觉得什么如愿,你同长孙娴的关系如何,同我无关,你在责问别人之前,先问问自己曾经做过什么,就算你问心无愧,你也没有任何资格责问我。”

    听了她的话,楚晓丝干脆放声大哭起来,遗玉看了一眼她狼狈的脸庞,转身离开教舍,眼中没有任何同情,在她看来,楚晓丝被长孙娴疏远,说不定还是件好事,最起码能让她脑子清醒一些,不被那些虚荣迷晕了眼睛。

    (一更到)

第一八二章 会包扎吗

    李泰一人回到书房,在软榻上躺下,闭上眼睛,想着刚才遗玉的问题,眉头渐渐蹙起。

    “扣、扣”,一旁的窗子被人在外面敲了两下,李泰被打断思路,睁眼看着那扇窗子被人从外面推开,而后一道白色的人影从外面跳了进来,借着灯光可见这人略有些邋遢的仪容,正是前几日雨天到过一次秘宅的云州十三剑,沈剑堂。

    他进屋之后先是上上下下将侧躺的李泰打量了一边,嘴里发出“啧啧”声,嬉皮笑脸道:“我说,还以为你要缺胳膊断腿的,怎么,昨晚......”

    李泰任他将废话说完,才开口问道:“将东西放进去了?”

    沈剑堂得意地晃着脑袋,“那是自然,”随即又心有余悸地接着道,“我可是被十几号人一路追着逃出来的,要不是我跑的快,这会儿怕是被人扔在西郊野外喂狼了。”

    说完从怀里摸出那天取走的酒杯型佩饰,在手上小心地抚摸着,脸上露出沉醉之色,“你要没事儿,我可就回南方去了。”

    “那东西可是放在我说的地方?”

    “自然,那地儿可真够难找的。”

    “好,你再跑一趟,去把它取回来。”

    “啊?”沈剑堂瞪大了眼睛,一手指着李泰,“你、你逗我玩儿呢吧,再去取回来?!”

    “嗯。”

    沈剑堂瞪着软榻上的李泰,片刻之后将那酒杯型玉饰往怀里一揣,转身就要跳窗离开,“老子不干,你去找别人。”

    就在他一脚跨出窗外时,李泰翻了个身,闲闲的话语在他背后响起:

    “你以为没有我的手令,光凭着玲珑杯就能接手醉江南?”

    沈剑堂维持着跨坐在窗子上的动作,两个呼吸之后,将伸到外面的那条腿又收了回来,扭头带着一脸春光灿烂的笑意,对李泰道:“哈哈,有事好商量,你说是不是?”

    李泰瞥他一眼,道:“去把东西取回来,我写份手令给你,醉江南今后就是你的。”

    沈剑堂边笑边咬牙,扣在窗边的手指甲划拉着窗栏,发出有些刺耳的吱吱声,一字一句道:“我说,你真不是故意在整我?”

    沈剑堂此时那叫一个郁闷,花费了两天一夜的功夫才潜入的皇宫里面,只为帮李泰藏一只盒子,出宫时候还是惊动了大内的高手,吃了两粒从红姑那里顺来保命药丸才将那群疯子甩掉,可眼下李泰竟然又让他将那盒子重新取出来!

    他是不知道李泰究竟要干嘛,但玲珑杯和醉江南他是势在必得的,他同李泰的关系不只是朋友那么简单,他们不会出卖对方,却会互相利用。

    同李泰一样,沈剑堂也因为种种原因中了姚不治的毒,拖延之后终于毒入肌骨,在抓不到姚不治的情况下,他每月十五、十六两日都要使用一种名叫金盘露的酒酿浸泡身体以毒攻毒,否则便会神志不清,终日如同醉酒一般。

    这种毒并不致命,可那种毒发之后的糊涂之感,却是沈剑堂这种好动之人无法忍受的。

    但能够提供大量金盘露的,就只有南方的头号大酿坊——醉江南。好死不活的那醉江南就是李泰名下的一处产业,除了李泰的手令,玲珑杯正是控制醉江南的唯一凭证。

    以往李泰虽会提供给沈剑堂金盘露,但却时不时借此苦役他一番,此次将整个醉江南当成酬劳给他,说实话,沈剑堂是自知占了便宜,但向来惜命如金的他,也不会轻易拿自己的小命去冒险。

    李泰没理会他咬牙切齿的模样,侧头看了窗外的天色,道:“没有玩你,是我算错了一件事。”

    沈剑堂没有想到会从他嘴里听到类似与解释的话,呆愣之后,从怀里摸出一把铁扇,朝领口用力扇着风,似是要缓解心中火气,好半天后,他方才叹气道:“那你把手令提前准备好,我后天回来取。”

    他这是变相地答应了到皇宫去把那盒子重新取出来,见他应下,李泰方才从软榻上坐起,走到书架边查阅书籍。

    “我说,咱们认识也有十年了吧,我是越来越搞不懂你,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沈剑堂并没有急着去做事,挥着扇子凑到李泰身边问道。

    刚翻开一页书的李泰被他挡住书架边纱灯的光亮,将那本书塞进书架中,绕过他又取了一本出来。

    “唉,你说我这毒还有的解吗,要不然,让西屋那个小姑娘给我也瞧瞧...就算解不了毒,能多认识个水灵的小丫头,也不赖呀。”

    李泰青碧的眼眸中带着淡淡的不悦,抬头冷声对他道:“后天早上你若是拿不回东西,我就将醉江南赠给红姑,我想她会很愿意捏住你的把柄。”

    沈剑堂脸上笑容顿时一僵,一边往怀里塞着扇子,一边转身朝窗子走去,嘴里小声嘀咕着:“越发小气了,连个玩笑都开不得。”

    在他磨磨蹭蹭的白色身影消失在窗子后,李泰才拿着选好的两本书,重新在软榻上躺下。

    ***

    亥时二刻,卢智盯着在自己眼前关上的屋门,将头扭向把门关上后,立在门口一侧的阿生,低声问道:“魏王殿下每晚都是这个时辰在卧房里上药的吗?”

    他将时辰和卧房两个词咬的有些重,阿生清了清嗓门,解释道:“今天有些晚了,王爷处理事情耽搁了两刻钟。”

    两刻钟...卢智皮笑肉不笑地点头,“阿生,明天开始我同小玉就到学里去了,日后都这么晚休息怕是不好,不如明天傍晚抽个功夫,让她将那上药的按摩手法交给你,可好?”

    阿生眼皮一跳,轻声答道:“我脑子比较笨,怕是学不会。”

    学不会...尽管卢智知道这会儿他说的话有些幼稚,但亲眼看到遗玉大晚上地同李泰独处一室,他在精神上还是受了刺激。

    “没事,多学几遍就会了。”

    阿生吱吱唔唔道:“王爷不喜欢被下人过于亲近。”

    亲近...卢智压下心头的不爽,朝后退了两步,干脆站在门侧同阿生小声交谈起来,等着自家小妹出来。

    屋里很静,遗玉十指浸泡在药汁里,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将手指按压在李泰有些发烫的穴位后,她便移开了目光,正对上右边一排窗子。

    北窗上映着月光投射下来的树影,风一吹过,摇晃的黑影让遗玉身体一颤,连忙闭上眼睛将头扭过去。

    “怎么了。”李泰感觉到她的异动,睁开双眼正捕捉到她紧闭的眼睛,还有脸上的一丝惊色。

    “没事。”

    “你在害怕?”李泰直言点破她此时的状态。

    遗玉并不想和他过多交谈,于是摇头否认。

    “是因为昨晚见到死人,还是因为你杀了人。”李泰的视线定在她慢慢睁开的双眼上,语气半是肯定,半是疑问。

    遗玉被他如此直接地提到刻意遗忘的事情,小脸一白,口气有些僵硬地道:“殿下,我不想谈这个。”由于心中烦乱,她甚至连谦称都忘记带。

    见到她逃避的样子,李泰拿下她放在自己额头的小手,径直坐了起来,背靠在罗汉床里侧的靠背上,在遗玉疑惑的眼神中,张口缓缓道:

    “昨夜宅中被杀的下人,都是自愿舍命的。”所以不用为他们感到可怜。

    遗玉沾着药汁的手握成拳,本不想同他谈论此事,但听了他的话,却忍不住涩声道:“他们恐怕都同我一样被蒙在鼓里,什么自愿,谁会自愿去送死。”

    她的话里明显指责,李泰的脸色很是平静,“这世上,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将性命掌握在自己手里,他们原本在几年前就该死,我给了他们多活几年的机会,所以他们的性命就不是他们的,而是我的。”

    这几近冷血的论调,让遗玉闻后生出一股无力之感,他话说的模糊,但她却能听的明白。

    见她脸色好了一些,李泰又接着道:“你昨夜杀的那个人,是李恪府上的一名死士,他手上的无辜人命,怕是比你认识的人都多,你若是相信神鬼之事,总能想到他死后绝对没空闲来找你,你若是不信神鬼之事,又有何可惧。”

    被他一番话说下来,遗玉小嘴微张,脸上有着难掩的错愕,刚才那如同惊弓之鸟一般的模样已经全然消去。

    “会包扎吗?”目光闪烁之后,李泰突然问道。

    遗玉不明所以地点头,卢俊好动,有时会受些小伤,她的包扎技术还是不错的。

    李泰放在身侧的右手轻轻抬起在她面前,一指她背后的立柜,“将药匣拿来,为我换药。”

    遗玉见到他右手上缠绕的白纱,眼神恍惚,眼前浮现出那只突然出现为她抓住了一剑,红血染袖的大手,还有昏睡前,那个温暖又带着淡淡薰香味道的怀抱,是她从没有尝试过的距离。

    心中一悸,双颊有些升温,她连忙起身去柜子里取药匣,李泰靠在床背,带伤的右手支在耳侧,望着她的背影,眯起在昏黄的灯光下倍显妖冶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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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三章 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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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李泰房间出来的遗玉,脑子还有些晕晕乎乎的,卢智将她送到房门口,有些担忧地在她额头上一探。

    “怎么,不舒服?”

    遗玉这才发觉自己的失态,一手摸了摸脸颊,对他摇头道:“没有,大哥早点休息。”

    “你也是,明日要到学里去,不要起晚了,若是睡不着就涂一些炼雪霜,大哥就睡在你隔壁。”

    “嗯。”

    卢智看着她进屋后,才转身回到小楼西数第二间一直没有住人的屋子。

    平彤和平卉两姐妹在客厅里等候,因先前遗玉的吩咐,没有她在跟前的情况下,两人都没有擅自进到里卧去。

    遗玉还是很喜欢这两个贴心的丫鬟的,将卧室门推开后,平彤端盆倒水让她洗脸,平卉则去铺床。

    等到她舒舒服服地躺在被窝里,两人将门窗都检查了一遍,在床边的安全位置放了一立点燃的烛台,轻手轻脚地退下。

    望着头顶白色的纱帐,遗玉想到刚才在李泰房中替他包扎伤口时的情景,突然觉得身上的被子有些太厚,于是便将一只手臂从被窝里伸出来,捂上略微发热的脸,小声自语道:

    “真是没出息,都这么大的人了,还会被男色迷地晕头。”

    这一夜并没有想象中的难熬,脑子有些混乱的遗玉,没有功夫去恐惧,去担忧,伴着炼雪霜沉静的香味,很快便入睡。

    ***

    第二天一早,遗玉便被屋门外的平彤叫醒,她在被窝里赖了一小会儿,才出声让人进来。

    洗簌罢,便换上足有一个多月未曾穿过的书学院常服,遗玉坐在妆台前,让平卉帮着梳头,照旧只让她给自己挽了简单的发髻,插上单根的绿玉钗。

    看着镜中似又长大了一些的小姑娘,遗玉很是满意地笑笑,只是额发似乎有些过长,覆在额头上,不但将两对柳眉遮起,甚至还有些挡眼。

    “小姐,奴婢帮您修剪一下?”平彤将床铺整理好后,走到妆台边上,见她拨弄着额发,便贴心的问道。

    “好,等晚上回来吧。”她捋了捋头发,起身到客厅去用早点。

    卢智早早就坐在外面等她,遗玉在他身边坐下,两兄妹边吃早点,边聊些学里的事情,昨夜她已经同李泰说过早起梳洗的事情,那人犹豫片刻就同意了,只可惜那特制的洗发椅,眼下是没有多少用武之地。

    吃完早点,平彤将遗玉的书袋递上,两兄妹打算先到李泰那里说一声,再去学里,走到东屋门口,就见守在门外的阿生。

    “卢公子、卢小姐,这是准备去国子监吧,主子正在沐浴,你们有何事?”

    卢智道:“只是要出门,同魏王道一声,既然不方便,那我们就先走了。”

    “好,马车就在门外候着,卢小姐认得。”

    遗玉看着他的脸,从袖袋里摸出早上特地装出来的精致银盒,“阿生哥,这里面的药膏有除疤的功效,效果不错,你试试。只是我就带来一盒,是用过的,你不要嫌弃。”

    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东西,阿生微愣之后,咧嘴对着遗玉道:“卢小姐,我是个粗人,脸上有些疤无妨,这稀罕玩意儿给我用了是浪费。”

    遗玉摇摇头,硬要将这剩下的大半盒子炼雪霜塞到他手里,还开玩笑道:“你以后不娶媳妇啊,有这么道疤,漂亮姑娘都被你吓跑了。”

    阿生见她一双白嫩的小手伸来,在卢智的“注视”下哪敢同她推来推去,只能接在手里。

    遗玉弯起两只晶亮的大眼睛,对他摆摆手,挽着卢智的胳膊朝院外走去。

    阿生捏了捏手掌上尚有些余温和淡淡香气的银色圆盒,望着遗玉背影的眼神微微变化,竟是有三分如同卢智惯常看遗玉一般。

    ***

    此时天已入冬,清晨有些微寒,偶尔吹来一阵凉风,马车停在国子监正门口,下马车后,卢智帮遗玉拎着书袋,见她朝前走了几步就微微缩起脖子,便换到她左侧挡风的位置,对她道:

    “中午带你上学里的衣局领冬装去。”因为知道到了领衣的时候,他也就没有将冬装带在身上,同遗玉一样,穿的比较单薄。

    国子监每半年会有专人给学里的学生测一次身量,每个季度都会发下三身衣裳,衣料和手工均是上乘,比起东都会成衣铺子里卖的,也不差哪去。

    遗玉还没见过书学院的冬季常服,有些好奇地问道:“冬季的常服也是这个颜色?”

    卢智看着她凑到自己面前的墨灰色袖口,“嗯,颜色都差不多。”

    遗玉“哦”了一声,语气里也没什么失望,归其原因,不过是她自觉现在还小,没到了那个臭美“年纪”。

    昨日不少宿在学宿馆的学生已经到了,今天是初二,才会有课,为避免迟到,兄妹俩来的很早,天色刚刚亮起。

    这会儿他们走在志铭路上,偶尔才能见到三两个四门学院的学生,论起勤奋程度,在国子监五院之中,当属四门学院的学生,不过其中也不乏从太学院被降了进去的,例如长孙止那般不知上进的。

    遗玉的目光越过卢智的身侧,见到左边几步外,一名身穿太学院雪青色冬装常服的女学生,双眼一亮,虽那衣裳有些厚实,但那脖颈处的一圈洁白的细绒,看着既保暖又美观,这个女学生看模样大概有十五岁,单看面容只有五分的姿色,可却被那身衣裳连同气质给衬托到了七分。

    卢智注意到她的视线,也侧脸看去,正赶上那女学生扭头,两人一个照面,卢智礼貌地点头一礼之后,也不管这举动将人家姑娘弄了个脸红,只顾回头继续看路,拉着身边不看路的遗玉朝前走。

    却不想那个女学生竟然朝着他们走了过来,卢智余光瞄到走到他们身边的人影,就听她有些许紧张的出声唤道:

    “卢公子?”

    卢智只能停下脚步,转身彬彬有礼地问道:“正是,小姐有事?”

    遗玉个头只及卢智肩膀下,被他一转身挡住视线,便在他身后侧出半边身来,看向刚才那个七分美女。

    女学生见他问话,垂下有些发红的脸庞,小声道:“没、没什么。”

    有情况啊!遗玉双眼一亮,伸手揪了揪卢智背上的衣裳,却被他背过手来准确地逮着手腕,他同对面的女学生又客气地一语之后,拉着遗玉继续朝前走。

    遗玉扭头看了一眼那立在原地咬唇发呆、双手紧握着书袋的姑娘,好奇地扯扯卢智拉着她的手,“大哥,认识?”

    卢智自过秋天后,就已经十八岁了,正是到了该成婚的年纪,遗玉虽没有干涉他感情的想法,但因着先前放假在家时候,卢氏总是在她耳边唠叨他的婚姻大事,也就有些留心他身边的姑娘。

    “不认识。”

    “哦。”见他态度淡淡,遗玉有些无趣地伸手挠挠下巴,不认识就算了,她又不是红娘,好给人牵红线,她虽半点也没有经历过,但也知道男女之间的关系最是难说,哪里敢跳出来帮他随便出谋划策。

    兄妹俩渐渐远去,背影消失在志铭路同宏文路的交叉口,远远呆立着的那个四门学院的女学生,松开一只捏着书袋的手,伸出食指在嘴唇上轻点着,嘴角向右轻扬,轻声自语道:

    “卢智,还不错...卢遗玉,差远了,卢家的大小姐么...我才是...”

    ***

    卢智照旧将遗玉送到书学院门口,将书袋递给她,叮嘱道:“下学不要留堂,在院门口等我,先带你去领冬装,然后去用午饭,记得了?”

    “记得。”遗玉乖巧地点头应下,将书袋挎在肩上。

    自发生了秘宅意外的那一夜,心有后怕的卢智,对遗玉不再是有些放羊自养的态度,到像是又把她看小了两岁一样。

    这点两兄妹心里都清楚,一个是下了决心稍微改变下监护自家小妹的策略,一个则是难得享受自家大哥这份外露的体贴,于是两人都没有刻意去矫枉过正。

    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卢智才转身朝太学院走去,其实按照两座学院的位置,遗玉原本是可以在下课之后到太学院去等人,但因为钟鸣是从太学院开始的,响三循之后才会传到书学院,然后书学院再鸣钟,卢智能借着这时间比她早上一会儿半会儿的出来,兄妹俩便没有更改过哥哥接妹妹的这个习惯。

    书学院早来的人也不多,遗玉闲闲地走到教舍门口,屋里只坐了小猫两三只,见到一个男学生身上穿着的冬装常服,果然如同她先前所想,灰不溜秋,不大好看。

    见到她进来,屋里的三个学生不过是抬头一看便又低下头去,并没有如中秋夜宴前后的热情,遗玉浑然不在意,走到自己位置上,弯腰伸手摸摸矮案,干干净净不见一点灰尘,国子监的后勤工作,的确值得赞一声。

    这个季节坐在靠窗的位置,难免有些冷,但她也没有为了暖和将所有窗子关上,而是探身只将靠近自己座位的那扇掩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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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五章 程小凤的威胁

    卢智在书学院门口等遗玉,被人告知遗玉让先生留下,便没有进去找人,直到院里的学生都走的差不多,才见遗玉一个人不紧不慢地朝着门口来。

    “先生训你了?”尽管她脸上带着笑,但卢智还是轻易发现她表情的不自然,一边去接她的书袋,一边问到。

    遗玉没有把楚晓丝的事情同他讲,摇摇头,伸手拉住他的袖管,“大哥,不是说带我去衣局领冬装么,咱们快去吧,我饿了。”

    卢智在书学院有眼线,就算她不说事后他也会知道,就没再问。

    “你出来的太晚,小凤和小虎帮我们去领了,咱们中午一道吃饭,想去哪?”

    听到许久没见的朋友名字,遗玉脸上一喜,顿时将刚才的些许负面情绪抛去,答道:“去哪都行,大哥请客的话,咱们就挑间贵的地方。”

    卢智挑眉打趣道:“使我的银子就这么高兴,那咱们上甘味居好了。”

    遗玉嘿嘿一笑,侧头看见从西边一前一后走过来的两道人影,看身形就知道是程家兄妹,她伸手对着两人一招,隔着老远就喊道:

    “小凤姐,小虎。”

    听见她叫声,程小凤直接丢下身后拎着四个厚重囊袋的程小虎,朝他们跑了过来。

    “小玉,”跑到遗玉跟前,她极亲切地伸手揽住她的肩膀,两人说了几句话后,累的气喘吁吁地程小虎才小跑到他们跟前。

    足有十二身冬装常服分别放在四个囊袋里,都在程小虎一个人身上挂着,看着活像是要去逃荒。

    在三人的闷笑声中,卢智很好心地伸手接过两个,就是这样,他们的模样依旧有些可笑,遗玉伸手想要帮他大哥拿一个,却被程小凤拦下。

    “他长大么大的个子,拎个东西又累不到。”

    程小虎嘟囔道:“大姐,你个子也不低。”

    程小凤轻哼一声,“你是姑娘家?”

    “当然不是!”

    “我是。”

    程小胖子顿时一副被噎到的模样,白胖的小脸鼓地又红又圆,遗玉忍不住将头转向程小凤肩窝闷笑,视线从她肩膀上跃过,正对上不知何时静静站在他们身后的楚晓丝。

    楚晓丝的眼睛很是红肿,垂在身侧的双手揪住衣裳,瞪着她的眼神很是复杂。

    程小凤敏锐地感到身后的视线,顺着遗玉的目光扭头看了一眼,皱眉道:“瞪什么瞪,你眼睛大啊!”

    长孙娴的跟班她大多是眼熟的,两人不对盘,连带看互相交好的人也厌烦,加上在认识遗玉之后,程小凤也打听了不少事情,其中就有楚晓丝将她关到小黑屋那一起,这会儿自然不会给楚晓丝什么好脸。

    程咬金是文武双官加身的天子近臣,程家兄妹虽无嚣张跋扈之气,却是一些公主和皇子都要卖他们面子的,楚晓丝同长孙娴交好时候尚不敢同她当面争执,眼下就更不会去逞口舌之快,只把目光死死地盯在遗玉的脸上。

    卢智成帮程小虎系着快要松开的囊袋,听到程小凤的声音,扭头看见正“狠狠”盯着自家小妹的楚晓丝,便往遗玉身边走了两步,为她隔开那让人不舒服的目光。

    遗玉伸手拉拉正待发飙的程小凤,轻声道:“小凤姐,咱们先去吃饭吧。”

    这会儿宏文路上仍有些学生来回走动,她了不想让几人当了猴子被人看戏。

    程小凤又瞥一眼楚晓丝,才揽着遗玉的肩膀就朝东走,嘴上道:“嗯,昨日刚拿到月银,请你们吃顿好的。”

    卢智和程小虎抬腿跟上,一左一右走在两个姑娘身侧,按说被程小凤这么难得地忽视掉,楚晓丝但凡有些脑子,都不会再试图去惹毛她,但偏偏今天上午受了打击的楚小姐,嘴巴比脑子更快一步,尖锐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卢遗玉,别以为攀上程家兄妹,就可以有恃无恐,得罪了娴姐姐和城阳公主,总有你哭的一日!”

    四人同时停下脚步,有些不明所以的程小虎探头隔过他大姐,看向遗玉,“她是在说你?”

    遗玉扭头待要回答,见到程小凤紧皱着眉头待要转身去骂,忙一把拉住她,笑着道:“行了,她是今早被长孙娴冷了一下,才会这样,理她做什么,快走吧,我都饿死了。”

    卢智是不会同楚晓丝这种小姑娘计较,上次到祭酒那里告状也是为了隔山打牛,见到遗玉脸上没有不快,只在心里记下回头让书学院的人防着点。

    可脾气火爆的程小凤却是没这么好打发的,挣着被遗玉抓住的胳膊,冷声道:“你被关到杂物房的事情我也听说了,那时候咱们不认识就不提了,眼下她当着我的面就敢威胁你,她当是在跟谁说话呢!你撒手,我今儿不给她个教训,人家还以为我程小凤是好欺负的!”

    遗玉力气被她大,若不是她没敢使劲,早就被甩开,只能勉强扯住人,轻声劝道:“她刚才那话,怕是下午就会传到长孙娴和城阳公主的耳朵里,到时自有人找她麻烦,你又何必,走吧走吧,下午还有课呢,再不走,就只能上甘味居去吃饭了。”

    程小凤恨铁不成钢地伸手在她额头一戳,“就是你这样的,才会老被人欺负!”

    遗玉暗自翻白眼,她哪样了,实在是懒得搭理楚晓丝而已,同那样的人讲道理讲不同,动粗又太掉价,置之不理是最好的。

    “你——”程小凤停下同遗玉争抢自己的胳膊,扭头瞪向依然“目光炯炯”地望着他们的楚晓丝,待要张口却发现自己把人家名字给忘了,只能道:

    “你、那个谁啊,今日本小姐不同你计较,下次再让我听见你乱说话,”她腾出一直空闲的手,对她握了握结实拳头,“绝对把你揍成洗衣局的刘七那样!”

    路旁正在看热闹的小猫三两只,听到程小凤威胁的话,皆是打了个冷颤,洗衣局的刘七模样倒是不丑,只是因为一次意外事故,上下两排牙齿一共被磕掉了六颗,不但说话漏风,吃饭也比平常人多花上两倍时间,只要咧嘴一笑,那就是一个黑咕隆咚的大窟窿。

    程小凤是出名的大胆,敢说敢做,楚晓丝听了她的,脸色一白,下意识地伸出双手捂住嘴巴。

    遗玉哭笑不得地垫起脚抓下程小凤的拳头,拉着人朝学宿馆走去,打算先将那些厚重的衣物放下,换了下午要带的书,再去吃午饭。

    ***

    遗玉在国子监念书这些时日,大多数时候都是在甘味居用饭,外面的馆子只到过聚德楼和两家茶社,并不大知道国子监正门对街有不少好味的酒楼。

    程小凤做东,直直带着他们上到务本坊膳食最有名气的一家——鸿跃楼。

    这会儿正是用午饭的时候,楼里上下皆是宾朋满座,遗玉一路上听程小虎说了不少这里有名的菜肴,多少被勾起些馋虫,被程小凤拉着进到酒楼里,却发现根本没有座位,一边惊叹着这里的生意好,一边对三人道:

    “都满座了,咱们上别家去吧。”

    程小虎出声道:“不用不用,咱们有牌子,上雅间去。”

    在遗玉的注视下,程小凤从口袋里摸出只扁扁的刻字木牌,递给迎上来的店小二,道:“带我们上三号间。”

    店小二接过牌子一验之后,便恭敬十分地伸手引着他们上楼。

    遗玉并不知道,向这种规模的酒楼,多是将客人分等对待的,外面的位置坐满,可一些雅间和隔间却是空着,专门留给一些贵客和熟客,发给他们特制的牌子。程小虎爱吃,程夫人便没少让程咬金去淘换这些特殊的牌子回来。

    四人朝三楼上去,卢智便把这其中道理给遗玉解释了一下。

    三号间不是用席案而是用桌椅的雅间,屋里的摆设和布局让人一眼看去便觉得舒服,绕过入门时的屏风,便见一排足足八扇窗子大开着,程小凤拉着遗玉到窗前,指着后面街道上一家店铺,笑着问道:

    “你猜那是卖什么的?”

    遗玉趴在窗边,看向那间紧闭的门面高挂起的匾额上刻着的大字,一字一字念道:“壹——肆——铺,”扭头面带不解,“那是什么?”

    不等程小凤卖弄,程小胖子便在一旁插话道:“卖包子的。”

    程小凤被人抢了词儿,伸手抓过旁边茶几上的果子朝程小虎丢去,被他一躲,露出身后的卢智。

    卢智眼疾手快地抓住差点砸到自己胸前的果子,上下撩着,对遗玉道:“就是上次小凤给你买包子的那家店。”

    遗玉点头,正要再问,程小虎却出声道:“可惜,这家包子铺停业了。”

    卢智也是头次听说这事,在桌前坐下后,问道:“怎么回事?”

    程小凤皱眉,“不知道,似是做包子的厨娘前日回乡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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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六章 要出名了

    程小胖子和程小凤提到包子铺停业的事情,脸上都带着失望,遗玉安慰道:“又不是关门大吉,停业回乡总有回来的一天,不然这店应该早盘给别人,您们看那招牌不还挂着呢。”

    程小凤想想,道:“说的是,他们家生意那么好,怎么会说不做就不做了。”她也是今早去排队买包子时候,才发现人家停业了。

    几人说话的功夫,店小二已经将将桌上四只空茶杯斟满,“几位贵客,这顿准备用些什么?”

    程小凤对遗玉指了指侧面墙上挂着的数十只木刻,道:“小玉,你看着点,那红牌子的是招牌菜,主食我同小虎吃饼子。”

    “嗯,”遗玉没同她客气,走到那些菜牌子下面,伸手一一点过,“来个蟹粉狮子头、金钱虾饼、银耳素烩、汤络绣丸...再来个冬菇凤爪汤,三张荷饼,两碗白饭。”

    她六菜一汤,算是下酒楼的标准菜配,京都不比他们在乡下或是镇上,肉食几乎占据日常菜肴的八成,能吃的蔬菜多被长安人当作是野菜,只有不富裕的人才会用来下饭,她看了一圈也只瞄到两样素菜,搭配的还都是些稀罕的滋补药材。

    店小二是个记性好的,遗玉点完他又报了一遍,就要退下,却被程小凤叫住,“你等等——再上两壶琼酥。”

    遗玉一听这名字,就知道是酒,这时候的酒多醇香不易醉人,唐人以饮酒为雅事,无论男女老少,就算是学里的学生,平日饮上一两盅也是常见,先生并不会因此责怪,只要不醉就好。

    卢智在一旁道:“下午还要上课,小虎沾酒就醉,我和遗玉都不喝,你一人喝两壶?小二,取一壶就行,下去吧。”

    店小二看了一眼程小凤,见她没有反对,才躬身退下。

    四人在桌前坐下,程小凤摆弄着手里的象牙箸,皱着眉对遗玉道:“刚才在书学院门口那个,那个——”

    遗玉好心接话,“楚晓丝。”

    “对,你说她同长孙娴闹翻了?”程小凤脸上带着好奇之色。

    “不是闹翻...”遗玉不知如何同她解释,便将早上楚晓丝同长孙娴的对话同她讲了一遍。

    程小凤撇撇嘴,然后低头伸出手指一根根掰过,“一、二、三...”

    遗玉用眼神询问卢智:她这是在干嘛?

    卢智端起茶杯,毫不避讳地解释道:“她在算那位楚小姐,是同长孙娴交好的国子监学生里,第几个出了岔子,就被她疏远的。”

    他话音刚落,程小凤已经数完,喝了口茶,嗤笑着对遗玉道:“还是雅婷说后,我才发现的,长孙娴虽迟了一年入学,但就这半年的时间,国子学里因犯错被惩罚的学生,有三成都在之前同她交好过。”

    遗玉似懂非懂地点头,“你说的犯错,就像是楚晓丝他们那样,对我用迷药,然后关到小黑屋里?”

    “那可不止,这国子监里,看不见的肮脏事情多了。”程小凤的眼神有些冷,似是想起了什么不美好的回忆。

    遗玉见她脸色不大好看,忙转移了话题,“对了,早上我听人说,长孙府上的三小姐,到你们太学院去念书了?”

    卢智很是配合地接过她的话,“嗯,今日才来的,呵呵,你眼下可不是国子监年纪最小的女学生,总有比你还要厉害的出来了。”

    听见他夸奖长孙家的人,程小凤很快就被转移了注意力,不满道:“厉害什么,一个花花架子而已,小虎,你说是不是?”

    程小虎在国子监大多数男学生眼中是幸运的,他们教舍里的座位刚好多出一个,长孙夕就补了这个空子,两人从今往后是要一齐上课的。

    同桌上两盘果子奋斗了半晌的程小胖子被点名,他从嘴里吐出果核,腮帮子鼓动着答道:“不是啊,三小姐的‘首诗’作的挺好的。”

    书学院有新生入学都要在墨墙上落字的规矩,太学院则是要当众吟一首自己所作的诗,任众人品评,称之为“首诗”,

    程小凤被程小虎拆台,眼睛一瞪,“你懂诗么,就知道什么是好的,你入学的首诗还是阿智提前帮你作的呢!”

    遗玉在旁轻笑,程小胖子脸色一红,却也没有嘴硬逞能,而是喏喏道:“大家都说她作的好,连查博士都赞她——”

    说到这儿,他伸手拍了一下脑袋,声音陡然提高,对着遗玉道:“对了,查博士还夸奖了小玉!”

    “嗯?”卢智眉毛一挑。

    程小凤脸上的不满也变成兴趣,伸手去捞过他跟前的果盘,问:“查老头、咳咳,查博士夸奖了小玉?快来听听!”

    遗玉听他们提到查博士,便觉得这人名字有些耳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就歪头看向程小虎,准备听听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程小胖子被三双直直眼睛盯着,有些不好意思地摸着后脑道:“就是早上......”

    太学院一些学生早就接到确信,长孙府上的三小姐,十月开学要到太学院去念书,一些教舍里还有空位的男学生都激动的不得了,其中就包括程小虎所在的那间。

    程小胖子知道的算是晚的,今天早上到学里后,才在别人的交谈中听见这事,课钟鸣后,先生带着长孙家的三小姐进到他们教舍,一群男学生顿时个个兴奋地面红耳赤。

    长孙夕的确是个顶顶的美人胚子,就程小虎这种情窦未开的少年初次见到也是看的傻眼,其他同他差不多年纪的京城少爷们就更不用说了。

    长孙夕很是乖巧地同教舍里的学生行了见礼,然后便作了自己在国子监的首诗,下面坐着学生不管是文采好的还是一般的,个个出声高叹,整整浪费了一刻钟地时间在品评上,还是查博士出声制止了这些激动的少年。

    “长孙小姐这首诗清丽雅逸,又不失深意,很好、很好,唉,除了书学院那小姑娘,你是老夫见过资质最好的女子。”

    查博士这么一说,底下的学生不乐意了,长孙夕现在是太学院的学生,被说的不如一个书学院的,虽他们没大声顶撞,却也纷纷交头接耳地议论着,一脸不置信的样子。

    查博士听见他们的小声议论,许是早起喝了两盅,清了请喉咙,带着几分醉意眯着眼睛摇头念道:“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查博士将一首诗完整地背诵完,扫了一遍下座三五名算是擅长诗词的学生,见到他们脸上的沉醉之色,很是满意,又从自己随身带来的字帖中里面抽出一张纸小心抖开,递给头排的学生让他们传阅。

    “三小姐也看看吧,这是那小姑娘自己创的字体,怎么样,老夫没有骗你们吧,唉!可别扯破了,那可是老夫从晋博士那里‘借’来的,是要还的。”

    长孙夕美丽的小脸上带着笑容,率先娇声应声道:“学生自叹弗如,不管是字还是诗,都输那位小姐一筹,先生可否告诉学生,那位小姐尊姓大名,有如此文采女子,学生却不识,实是一件憾事。”

    查博士见她谦虚恭谨的样子,一时便忘了早先别人的交待,哈哈一笑道:“好,长孙小姐不骄不馁,小小年纪便有如此风范,不亏是尚书府的千金,那书学院的女学生姓卢,你们都认得咱们太学院有名的卢公子吧,那位卢小姐,就是他的亲妹。”

    在教舍里学生的一片惊叹中,程小虎因为同卢智走的近,被周围的人小声问询遗玉的事情,只顾着傻乐呵。

    程小虎绘声绘色地将事情讲完,程小凤大拍巴掌,津津有味地追问他,卢智同遗玉相视一眼,卢家大哥耸耸肩,卢家小妹则是伸手一扶额头,抑制住头晕眼花的感觉。

    意犹未尽的程小凤往遗玉身边凑了凑,一巴掌拍在她背上,大声表扬道:

    “哈哈,好!太好了!这事情要传到长孙娴耳中,还不把她气死,她向来自以为是这国子监里才貌最胜的,如今被她那天仙一样的妹妹压了一头,她妹妹又被你压上一头!小玉,查博士今日的话传了出去,你绝对出名了!我程小凤今后也有个才女妹妹了,哈哈...”

    “呵呵...”遗玉对她干笑两声,又扭头轻瞪一眼正将拳头抵在唇边掩笑的卢智。

    卢智轻咳之后,收敛了笑意,对她道:“无妨,有些名声是好事,不过你最近麻烦可能会多些。”

    遗玉能听出他话里的打趣,便知道他说的麻烦并不是像被人捉弄那种事情,于是疑惑地问道:“什么麻烦?”

    卢智笑而不语,正好点小二敲门上菜,他便冲着门口喊了一声:“进来。”

    鸿悦楼内雅间的菜肴都是有专门的大厨负责,并不与外座的客人掺合,上菜速度虽不快,但胜在齐全,不管你点了几道菜,他们总有办法一次给上全。

    遗玉无心听小二一边上菜一边风趣地介绍他们招牌菜的典故,望着卢智脸上的诡笑,心里总觉得毛毛的。

    (一更到)

第一八七章 这是我的事

    书学院丙辰教舍,下午第一节课是春秋左传,讲课的胡先生是个中年人,说话惯常闭着眼睛,摇头晃脑还略有些大舌头,遇到他喜欢的句段时能说上半个时辰,遇上不喜欢的,有时一句带过,有时则是直接跳过去,提也不提。

    《左传》多叙神鬼之事,遗玉自己翻书看时还觉得挺有意思的,但每每听他讲课都有些糊里糊涂,十个字有五个音听不准,两只眼睛不能离开书本,稍微一跑神就不知道他跳到哪里去了。

    在座学生多数都有同感,一堂课足足一个时辰,十四、五岁的公子小姐们,实在不比那些上了两三年的学生,很难坐的住,九月沐休之前还好,起码大家面子上都照的过去,就连品级最低的直讲的课,也都算老实。

    大概是一个长假将人放野了,这会儿教舍里,一些觉得无趣的学生,或是互相传些条子,或是侧头探身低声说话,或是干脆借了尿遁溜出去。

    遗玉第四次跟丢了胡先生的讲解后,轻嘘一口气,从笔架上取了一只小号未曾蘸墨的干净毛笔在右手轻轻转动着,将书翻到上次看到的地方,左手托着下巴,干脆上起自习来。

    一堂课上了小半个时辰,就在第二个学生溜出去“上茅房”时,遗玉眼前一道花白闪过,课本上便多出一个白色的纸团。

    遗玉微愣之后,先没有去捡那纸团,而是抬头朝前看去,她是靠窗第三个位置,第二个位置上坐的学生正美美地趴在桌上梦周公,待她看到第一排正扭头看她的杜荷后,确定下这纸团的主人。

    这个样貌同杜若瑾有三成相像少年,见她抬头,便露出友好的笑容,指了指她桌上,这让想要说服自己他丢错人的遗玉忍不住嘴角一抽,将纸团拿起来,打开一看,上面字体虽不出彩,但却胜在干净。

    “中午才听说你坠马之事,那节御艺课我请假并不知情,你如今可有大碍。”

    这字条上的话带着关心和问询,却让遗玉捏着字条的手紧了紧,半垂的眼眸中带着狐疑。

    伸手不打笑脸人,不管他这种带着些亲近的举动是什么意思,遗玉都不好不理,便取过一张白纸,将刚才拿在手上把玩的小号毛笔蘸墨后,在边角处写下几个字,吹干之后撕去揉成团状,抬头先看了一眼仍在闭目讲天书的胡先生,才扬手将纸团朝杜荷丢去。

    杜荷眼疾手快地伸手一抓便将从他头上越过的纸团抓住,扭头带着笑容将纸团打开,但见到上面仅有的两个灵秀小字后,笑容顿时一僵。

    “无碍。”

    扭头看向重新低头看书的少女,他眼神一定,又执笔写好一张字条,捏团之后准确地丢到遗玉桌上。

    遗玉看着第二次“飞”到自己书本上的白色纸团,眉头轻轻一皱,直接将纸团打开。

    “听说你那是第一次骑马,惊马之后最容易生了惧心,下次御艺课,我教你可好。”

    无故献殷勤,非奸即盗。遗玉脑中闪过这九个大字,本想将这两张纸团捏吧捏吧扔到一边,但怕被人捡去看了,那就说不清楚了,便把他们展开,夹进了课本里面。

    杜荷一只侧坐着打量遗玉,见到她“小心”收起字条的动作先是一喜,再见到她头也不抬地继续看书后,脸上却是一阵沮丧。

    遗玉没有回第二张字条的打算,也没有抬头去看杜荷的反应,生怕他再丢过来,好在直到下学的钟鸣响起,她都没再见到那白色的小纸团。

    先生在三旬钟鸣落下之前,就夹着课本扬长而去,遗玉提前收拾好了东西,先生前脚走,她后脚就拎着书袋朝前走。

    却在路过杜荷的座位时,被他出声叫住:“卢小姐。”

    遗玉缓和了脸色之后,才扭头去看这清秀的少年,脸上带着生疏客套的笑容,“杜公子。”

    尽管这时的男女大防,已经宽松到了勾肩搭背也不会遭人唾骂的地步,她也不愿意同一个生人过多交谈。

    杜荷没有提上课传字条的事情,“上次你借给我的书艺课业,让我的书法有些长进,一直没时间谢你,等下我做东请你到鸿悦楼,可好?”

    说实话,杜荷是杜大人府上的三公子,虽是平妻所出,却也算的嫡子,在整个书学院除了公主和世子们,是排得上号的人物,丙辰教舍里女学生以长孙娴为首,男学生则是当属他了,因此一举一动多少有些招人注目。

    这会儿教舍里的人多还没散尽,他说这话的时候,周围有些学生听到,手上收拾书袋的动作顿时都磨蹭了一些,就连刚从他们身边走过去的赵瑶,也停下脚步,装作翻找东西的样子。

    遗玉没多做考虑,摇头道:“我同大哥约好,等下有事。”

    杜荷似是料到她会拒绝,脸上笑容仍然挂着,“卢小姐今日不方便,哪咱们改日。”

    遗玉道:“只是举手之劳,吃饭就不用了,杜公子若是没有旁的事情,我先告辞了。”

    她说完便一个点头,转身绕过挡路的赵瑶,在不少人的注目中离开了教舍。

    杜荷在她走后,方才低头露出些许苦笑,长孙娴走过他身边时停顿下来,柔声带着些调侃道:“荷弟,你的眼神可不怎么好使。”

    杜荷听出她是在指桑骂槐,脸色一变之后,抬头时已经挂上了惯常的亲切笑意,他一手摸着下巴,对着长孙娴道:“是啊,我又不是大哥,有娴姐这等佳人做伴。”

    长孙娴面容一肃,冷声道:“莫要胡说,我与瑾哥是兄妹情谊。”

    杜荷长长“哦”了一声后,便弯腰去收拾桌案,长孙娴让一旁等着她的学生先走,站在桌边等他起身后,两人一同走出教舍。

    周边人少后,她才淡淡地问他道:“才十二岁的小丫头,你真看的上眼?”

    话说十二岁也不算小,但自少要虚岁十五,及笄才能算做大姑娘,能说谈婚论嫁之事,在长孙娴这十五六的女子眼里,遗玉的确是个小丫头。

    长孙娴见到余光中的杜荷但笑不语,声音轻了些,“因为卢智?”

    自从魏王府上中秋夜宴,卢智一鸣惊人,且被皇上单独带离席后,凭着十句警圣谏言,他在国子监的学生之中一时风头无二,就连最沉默寡言的算学院学生,也都知道卢智的大名。

    就在所有人都认为卢智将要平步青云之际,他却忽然在学校里面沉默了起来,而皇上那边似也没有再提及过这个青年,表面上看他是错过了机会,但明眼人却都认为,这才是一个聪明人该有的态度,这个青年日后的发展定然不容小窥。

    因为这样,原先已经歇了拉拢他的心思的人又活跃了起来,但比起往日有些过硬的作风,都一转头地换成了怀柔政策,九月沐休没有赶上,十月开学前,便有不少公子小姐都得了家里的指示,要与他多多“亲近”。

    作为卢智唯一的妹妹,又是国子监的女学生,一些小门户官员,已经把目光对准了遗玉。

    杜荷哈哈大笑了几声,道:“娴姐今日怎么管起我的闲事来了。”

    虽不同母,杜荷同杜若瑾的关系还算不错,连带着同长孙娴也有几分交好,但也远没有到了能说贴心话的程度。

    长孙娴听出他话里的疏离,目中闪过一丝不悦,但还是低声道:“你若真是喜欢,我可以帮着出出主意。”

    两人脚步不快,走到书学院门口时候,周围已经没什么人,杜荷将书袋从左手换到右手,侧头看着比自己低上半头的长孙娴,脸上亲切的笑容收了起来,从嘴中吐出一句很清晰的话来:

    “这是我的事。”

    说完之后,他便撇下她,大步离开,留下站在原地,面部僵硬的长孙娴。

    ***

    遗玉同卢智各自回到学宿馆的房间取了两件冬装带上,然后从学宿馆后门出去,秘宅那辆外表普通的马车,已经在后面一条街中的小巷子里等候,驾车的是早上送他们来的车夫。

    上车之后照旧一路穿过偏道僻巷,回到了遗玉至今摸不清楚路的秘宅。

    说是秘宅,其实已有两路人马都知道了这处地界,但李泰在秘宅附近街道严密的布置,根本没有探子能混到前后门所在的两条街道。

    学宿馆并不严禁学生在上学期间只能住在学里,也没人会将卢家兄妹同魏王李泰的秘宅联系在一起,因此卢智和遗玉在秘宅居住的消息根本不怕走漏。

    遗玉下车之后,先是被冷风吹地打了个哆嗦,借着昏黄的天色,朝着两边僻静到极点的街道左右一看,卢智在抖开今日才发冬袍往她身上一裹,将寒意隔在外面。

    “大哥,这附近是不是都没有住人啊?”遗玉说出了自己老早就怀疑的一件事情。

    卢智揽着她的肩膀将人往院子里带,嘴上敷衍道:“当然是住有人的。”

    只不过住的都是见不得光的人。

    (二更到,三更2点半)

第一八八章 有缘

    (季度PK200票加更)

    卢家兄妹穿过花厅,就见正蹲在院中的阿生,由于背对着他们,看不清他肩膀一动一动在做什么,遗玉好奇地走到跟前,阿生侧仰起脑袋,对她一笑,问候道:

    “卢小姐,下学啦。”

    遗玉点点头,指着放在地上的铜盆,面露喜色,“是银霄回来了?”

    阿生昨日告诉过遗玉,银霄前夜只是受了些轻伤,被送到别处治疗,她才放下心来,这会儿见到他在捯饬银霄的“零嘴”,就猜测它是回来了。

    果然,阿生答道:“嗯,昨日去看过后,没什么大问题就接回来了。”

    “它在哪?”

    阿生伸手一指遗玉的房间,“你们来前,我见它往你屋里钻了。”

    这两天的事情太多,遗玉还没来得及将银霄就是晴空的事情告诉卢智,这会儿听说大鸟回来了,一边扯着卢智的手臂往自己房间走,一边同他说:

    “大哥,有件事情,你肯定想不到!”

    卢智不比遗玉,他总共就遇到过银霄两次,近距离接触一次都没有,就连遗玉都是误打误撞地弄明白了银霄的身份,他就更不可能想到了。

    卢智见她这一天脸上都多少带着笑,在惊讶她没有被前夜的事情影响的同时,心也一点点放下来。

    他并不知道,若不是昨晚李泰在两人独处时候,那么一针见血地对遗玉直接提出来,并且变相地开导了她,那么她还要好一阵子才能从那个血色的夜晚里走出来。

    拖着卢智走到西屋门外时候,就听到平彤和平卉带着些央求的声音传来,“银霄,小姐这会儿不在屋里,你出来外面等她,好不好?”

    “这是怎么了?”遗玉走进客厅,见到正立在她卧室门外的两个丫鬟,出声问道。

    两人见她回来,虽神色慌忙,但是规规矩矩地对卢智和遗玉行礼后,两人都没起身,平彤张口道:“小姐,是奴婢的错,没有将你屋门掩好,让银霄闯了进去。”

    先前遗玉特别交待过,没有她的许可,谁都不能进她的卧室,俩个丫鬟都听话地应下,因此这会儿被银霄闯了进去,便自觉有错。

    被她俩唯唯诺诺地偷看着,遗玉顿觉好笑,小手一挥,“无妨,不怪你们,忙去吧。”

    见她仍然同以前那样好说话,两个丫鬟神色皆是一松,一人去沏茶,一人则去准备热水热帕子好让遗玉净手。

    银霄原本正懒洋洋地趴在遗玉床边,听见外面说话声音,却慌慌张张地四下找地方躲藏。

    遗玉进到屋中,只见眼前一道白影蹿过,有些纳闷地望着那白影消失的屏风,轻声喊道:“银霄,你在那儿吗?”

    往日只要她这么一喊,银霄总是会有些欢快地应声,但这会儿屏风后面那隐约的白影却半点动静都没回应。

    卢智跟在遗玉后面,挑挑眉,他听说过银霄的事情,知道这只凶禽的一些本事,这是头一次见到遗玉同它相处,多少还是有些担心,便一手拉过快要走到屏风旁边的她。

    遗玉还没来得及反应,卢智已经越过她绕到屏风后面,她两步跟上,却被他高大的身影挡住视线,只能伸手去扒拉他的胳膊。

    “哥,怎么了?”

    卢智扭过头来,窗外昏黄的天色将他脸上的古怪之色展露无遗,他侧过身子,一手指向浴桶处,问道:“那就是银霄?”

    遗玉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到一只孤零零的浴桶摆放在那里,“呃?”

    卢智再回头,已经不见了他刚才看到的东西,侧头轻笑之后,朝旁边站了站,好让她能过去。

    遗玉还没走到浴桶边上,就听到那一侧传来有些短促的鸣叫声,“哟!”

    她皱起眉头,同银霄相处时间也不算长,但她却很容易听明白它单调的几种叫声中,并不单调的意思。

    这多少带些抗拒和不情愿的叫声,让她更是好奇,迈了两步,直接转到浴桶后面,就见白色大鸟正如同被人罚站一般,贴墙而立。

    “怎么了?”

    “哟!”

    “躲在那干什么,快出来。”

    “哟、哟!”见她伸出手来,银霄闪动着血红色的眼珠,踮着爪子,又往墙角缩了缩,整只鸟身连同鸟头,都完全贴在了墙面上,一副宁死不从、呃,宁死不出来的模样。

    “银霄,阿生给你弄了好吃的哦。”

    “哟。”就是不出来。

    “你不想小玉吗?”

    “哟。”

    ......

    卢智在旁边兴味十足托着下巴听着一人一鸟的对话。

    遗玉苦劝半天,见它仍然一副顽抗到底的模样,只能使出杀手锏来。

    “银霄,小玉生气了,不、理、你。”

    最后“不理你”那三个字,她念得很清晰,讲完之后,她转身就走,贴在墙壁上的银霄眼珠子闪了闪,在她还没有迈出第二步的时候,便做出了正确反应——

    “哟!”地一声后,它迅速从壁画状态脱离,在遗玉刚走到屏风外面时,便贴了上去。

    遗玉快速掩住笑容,转身低头,一句话卡在喉咙处。

    银霄努力向后仰着身子,既想掩盖事实,又要防止栽倒,姿势很是危险,但还是被遗玉按着翅膀,弯腰看了去。

    白色大鸟原本通体雪白的背部,如今却被贴上了至少十几个大小不一、类似黑色狗皮膏药的圆形药帖,就连后脑勺上,也歪歪扭扭地粘着一个,从背后看,哪里还有半点“神雕”的模样,活像一只斑点狗。

    “哟!”见她盯着自己的背部看,银霄又不敢转身跑,也不敢使劲儿挣脱她,只能全力向后仰。

    遗玉两眼一瞪,既好气又好笑地伸手扶着快要栽倒的它,搞了半天,它这是知道丑,所以才要躲起来。

    卢智见了银霄这极通灵性的一面,心中惊奇,脸上却是带着笑容,扭头去问刚刚走到卧房门外站着的阿生:

    “它这是怎么了?”

    遗玉同样扭头去求解。

    阿生没有进屋,侧头看了一眼银霄,咧嘴嘿嘿一笑,“那晚它不是被人削去些毛么,正好又赶上它换毛的时候,便有些感染,王太医便开了几贴药膏,我废了好大劲才给它贴上去,为这事儿,都同我闹一下午别扭了。”

    “哟!”银霄听出他是在说自己坏话,不满地冲着他尖叫了一声后,脖子一转看见半边背上难看的模样,就要挣开遗玉放在它翅膀上的手,想要重新躲起来。

    遗玉倒是没有同卢智和阿生一样笑话它,听阿生说了原因,蹲下身子,伸手小心抱住银霄,柔声道:

    “银霄是为了保护你的主人,还有保护小玉才变成这样,又不丢人,小玉谢谢你。”

    反复说了几遍之后,一阵“咕哝”声响起,银霄不再挣扎,歪起头很是享受地在她肩膀上蹭蹭。

    阿生见这里没他什么事儿,便无声退了出去。

    卢智见这凶禽一副被驯养的亲密姿态,脸上带着疑惑,这是李泰的宠物,又是出名的凶禽,怎么说也不可能同遗玉这般亲近才对啊。

    安抚好银霄后,遗玉才站起身,一边摸着它的头顶,一边问卢智,“大哥,你认得银霄吗?”

    “嗯,在高阳的生辰宴会上,不就是拿了它去吓唬你的。”

    遗玉撇嘴,心道他也不提点好事,明明在国子监救她那一次也可以拿来说的。

    她干脆摊开同他讲,“你还记得小时候,我同卢俊带回家的那只小鹰吗?”

    话说到这份上,卢智怎么还会不明白,向来淡定的脸上难得出现一丝震惊,一手指向正歪着脖子打量他的白色大鸟,有些失声道:

    “你说它是晴空?”难得他竟然还记得这个名字。

    银霄听到遗玉以外的人喊出它出生后的第一个名字,就是多看了卢智两眼,没有任何特殊的反应。

    遗玉正得意地看着他大哥变脸,没有察觉它这点细微的不妥,“对,这就是晴空。”

    “哟!”大鸟欢快地应了一声。

    卢智察觉到失态,迅速掩盖去脸上的惊色,皱眉询问了遗玉是如何知道银霄就是晴空的经过,等她将事情前后大致讲了一遍,他的方才复杂地盯着紧粘在她身边凶禽,叹道:

    “这事真是太离奇了,你同魏、银霄还真是有缘。”

    “是啊,当时知道的时候,我都不敢相信。”遗玉指着卢智,对银霄道,“这是大哥,你还记得吗?”

    在靠山村那时候,虽喂养晴空多是遗玉来,但卢智也是给它抓过几次虫子的,遗玉便觉得,银霄既然记得它晴空的名字,也记得她的名字,那想必也该认得卢智才对。

    “哟,”银霄不明所以地仰头望着卢智。

    “不认得吗?呃,这是智儿、智哥儿......”一连又叫了几个卢智当时的昵称,银霄都没有特殊的反应。

    遗玉有些失望,卢智伸手拍拍她的肩膀,“不用试了,它应该不认得我,咱们喂养它的时日并不长,能记得你就不错了。”

    遗玉就没强求,毕竟银霄现在的主人是李泰,同卢智认不认得也没什么关系。

    (三更到,终于把欠债补完,上月粉红票359,还有29张,延续到这个月的粉红上,因为果子每日至少是双更,加更30票一次恐怕补不过来会掉了质量,一更+30粉红加更看的不过瘾,同亲们打个招呼,在仍然保证双更的基础上,每50粉红加一次更新,偶尔会爆发下,不算在加更内,谢谢亲们的支持。这段不算在订阅字数内。)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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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到农家,附赠严厉老娘一位——亲自教学,捣蛋就要被扫帚打PP;书虫大哥一个——腹黑天性,以逗弄自己为乐;调皮二哥一枚——挨揍不断,专门负责“活跃”气氛。但是,请问,一家之主的爹,您闪去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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