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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三月果     新唐遗玉txt下载     新唐遗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章 午夜惊魂

    李小梅走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母女两人都没有说话,直到火盆里的木炭将要燃尽,四周冷气逐渐又迎了上来,卢氏这才缓缓回神,但见遗玉一副愁眉紧锁的样子,在那孩童的面庞上,竟是让人觉得可笑多过担忧。

    卢氏缓缓开口:“玉儿,这倒是娘连累你了。”

    遗玉忙接道:“娘说的什么话,怎地就连累我了。”

    卢氏叹了一口气,道:“若不是那日我行为过激,想必也不会招那王氏二人记恨,又怎地会另那王媒婆想要来陷害我这个生人?”

    遗玉摇头,坦言道:“娘你当那日你好言相送,人家就不会找咱们麻烦了么,我看那俩人皆是小肚鸡肠的,王氏更是一开始就不待见我们家,你对她再好怕也无济于事,李小梅不就是这样么,咱们对她也算仁至义尽,可她却照样恩将仇报。”

    卢氏听她一口一个成语,讲起话来条理清晰,也不见怪,自己这个小女儿聪明她也不是第一天才知晓,如此情形下,两个儿子也不在身边,她又是这祸事的当事者,都道当局者迷,她现下是怎么也想不出个应对之策的,于是便问道:“玉儿,你说,咱们娘俩如今可要怎样是好,娘是没有半点主意了,唉。”

    遗玉被她问起,就想起自己先前的几个计策来,可是听了李小梅的话后,这些个点子又都被她否决了,那王媒婆确实精明,照她所讲,张镇长一旦知道实情是必会抢了卢氏进门的,不为别的,单是卢智一事上,他若放手,待卢智真混个功成名就回来,难免与他难堪,相反娶了卢氏就再没后顾之忧了,反而会多个有本事的儿子出来,如此一来,但凡有脑子的都知道怎么选,那张镇长能够混到现在这幅光景也定是个精明的,加之有那王媒婆从中作梗,想要善了,不是一个难字,而是根本就不可能。

    卢氏见遗玉不答话,也知事情为难,暗道自己竟是慌不择路,把这难题丢给自己还不满九岁的小女儿,就算平日她表现再为聪颖,也毕竟是个孩子,怎地知道大人们心里这些个弯弯道道的。

    “玉儿,莫再皱眉,想不出就不要想了。”卢氏伸手轻轻将坐在床边的遗玉拦在怀里。

    遗玉将头埋进卢氏胸前,嗅着她身上淡淡的暖气,好半天才又抬起头,迎上卢氏望着她的双眼,道:“娘,你是不会嫁给那个张镇长的,是不是?”

    卢氏点头,“娘是死也不会改嫁的,可是,现今却由不得我们那。”

    遗玉深吸一口气,退出卢氏的怀抱,一双小手按上卢氏放在被子上的手背,正色道:“娘,不如咱们走罢!”

    “走?”卢氏却是一时没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反问道。

    遗玉点头说:“对,咱们走,离开这里,他们找不见咱们,自然就没事了。”

    卢氏脸上这才浮上一道惊色,“你是说,咱们逃了去?”见遗玉又点头,她这才摇头道:“逃到哪去,家中尚有田地房产,我们走了,这些东西可都带不走。”

    “娘,这个时候您还顾及这些么,那边可是说了开春就来接人,这也没几天了,咱们把能卖的都悄悄处置了,然后就离开,不然您还真等着嫁给那人么。”遗玉的思想不像这个时代人一样,总是死守着房屋田产度日,离乡背井却是万不得已下才做出的,就似卢氏当年离家出走,也是迫于无奈,她又自恃有几分特殊本领,自然也不怕换了环境活不下去。况且眼下却是骑虎难下之局,唯有避其锋芒才能逃过一劫,离开只怕是唯一的办法了。

    卢氏听她说完,便不答话,遗玉也不逼迫,知道她是一时舍不得这些田产,想来当年卢氏初来乍到,必是受了许些苦才有后来遗玉来时的安定。

    “娘、娘实是不愿意嫁那人。”卢氏说这句话是,心中却是愧疚无比的,她现今也知道如若自己坚持不嫁那也只能带着女儿离乡背井了,介时又不知道要过上多久的苦日子,她倒是吃过苦的,可就是心疼自己年小的女儿,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娘,您不愿意嫁,那便不嫁,咱们离开,行么,小玉也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见卢氏神色松动,她又道:“娘,您还记得那个妾家的兄弟么,单凭这点,那张镇长就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若是您真嫁过去,哥哥们又不在家,您和女儿指不定受什么罪那。”这话却是半真半假了,若是卢智真的功成名就回了乡,谁还敢欺负她们母女两人,只是卢氏一时心乱也没深想,单听出遗玉的害怕和担忧来,又想到这些身外之物确实不如母女二人平安重要,心头一拧,便点头答应了。

    “那好,咱们就离开。只是这样一来,家中田产和房屋却是动不了,若被人察觉可就走不成了,咱们需变卖些轻小的,置办了路费,好去京都——”说到“京都”二字时,卢氏微顿了一下,似是犹豫过后,才又接到,“先在京都附近找了村镇安居,然后再去找你大哥他们。”说完她似是怕遗玉不明,又补充道:“你大哥临考在即,咱们不去给他添堵,待试毕他尚要在京都待上一阵子,咱们介时再去寻他门,成不?”

    “成。”两人这般竟都没考虑过卢智一旦入不了春闱提前归家又该如何,万幸卢智是个争气的,当真被人慧眼识中。

    母女定计之后,卢氏只觉浑身一松,胸口发闷的感觉也淡去了大半,当下便同遗玉算起家底来。

    两人只道明日早起去了县城找间当铺变卖些钱财,准备妥当后日便可离开,却不晓得一道黑影蹲在她们家屋外窗下,将她们的对话听去了七成。

    ***

    许是心头之事得解,两人虽不是一夜好眠,早起时倒也神清气爽,早饭也没吃只带了些干粮清水,趁着整个村落尚未清醒,东方鱼肚未露时,母女二人便驾着牛车悄悄出了村子。

    及至晌午才又事妥归来,路过村道时难免遭人指点,她们因要离开,也不大在意旁人目光,回了卢家便将门紧紧锁上,遗玉去起灶烧水,卢氏则是开始收拾起行囊来。

    “小玉,冬天的衣服全拿上可好?这被褥也带上两条,还有——”遗玉正在烧火,却见卢氏掀起灶房的帘子走了进来,看面色虽眼底略青却也不复昨日的苍白。

    “娘,您看着带罢,咱们又不是步行,只要牛车能拉动,那您便拿上就是。”

    卢氏轻轻自打了一下额头,道:“瞧我这脑子。”说完她便转身出去了。

    两人吃完午饭,就开始准备路上干粮,卢氏直接做了八张锅盖大的烙饼出来,里面掺了院中大半的蒲公英草,味道好极,又将烧开的水放凉装了满满五个竹筒,一并包进囊袋里。

    到了傍晚才全部准备好,只等了后半夜两人悄悄离开便是,卢氏怕遗玉夜间赶路时候犯困,便支了她去床上小睡一会儿,自己则看着窗外的天色,等待夜幕降临。

    ***

    遗玉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的,她一睁眼便看见了坐在床头正待起身的卢氏,低低唤了她一声。

    卢氏扭头见她醒来,应了一声后,便轻声道:“你先起来换上衣服罢,娘去看看是谁。”

    敲门声愈加大了起来,似乎还参杂着一些人说话的声音,透过窗缝尚能依稀辨出几点火光,卢氏刚掀了帘子走出卧房。

    已经从睡意中清醒过来的遗玉,瞬间感觉到了这夜间怪异的气氛,空气中流动的不安让她焦虑,眼瞅卢氏走了出去,她连鞋子都来不及套上,就从床上翻了下来,几步蹿到她身后,一把将其拉住。

    “怎地了?”卢氏小声问道,因外头越来越大的动静,她的心头也开始隐隐不安起来。

    遗玉却不答话,小身子往前一扭越过她娘,站在堂屋大门后面,透过门缝朝外看去,下一刻,她便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向后退了两步,卢氏疑惑地上前凑到门缝处也看了一眼。

    只见外头几簇火光照耀下,门前赫然是那王媒婆一张起褶的老脸,她身边站着王氏,两人一起将卢家的大门敲的生响,从她们身侧看去,两个汉子手里拿着火把站在小院子里,另有三个空手之人中间立着一个身穿蓝色深衣外套橘色锻袄的矮个男人,正一手捋了唇边八字小黑胡朝门这边看来。

    突然王媒婆将脸凑近了门缝处,吓得卢氏慌张倒退了几步差点撞在遗玉身上,这时就闻门外传来压低了嗓音的对话声。

    “桂香,她们不会已经逃了罢?”

    “不可能,那牛还在院子里,我昨晚明明就听见她们说过了今夜四更天后套牛车走的。”

    “那再敲,使劲儿敲。”

    说罢两人又是一阵拍门,遗玉两世为人也未曾亲身经历过这等场面,只能凭着过硬的心理素质强压住了震惊之态,片刻便已明白必是昨夜她们娘俩的谈话被偷听了去,暗道一声倒霉之后,就被回过神来的卢氏拉着轻手轻脚地回了屋里。

    “娘,他们竟是堵咱们来了。”遗玉好在余有几分镇定,进屋之后便冲着卢氏细声道。

    卢氏也是慌张,在这黑咕隆咚的屋子里仅能依稀辨出她脸上几分难色,却是半天不听她言语,直到院中一声男子厉喝响起,这才另她手忙脚乱地蹿到床前,对遗玉低喝道:“快,拿上包裹,咱们从灶房后的窗子跳出去。”

    哪曾想她手上刚摸到床边一包裹,外头的大门就猛地被人撞开了,随即容不得她反应,那王氏已经撩了帘子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举着火把的年轻汉子。

    “哟,这收拾了行囊包裹是要往哪去那?”王氏尖酸的声音响起,目光扫了床头满满几个整理好的包裹和囊袋。

    到了这个份上,卢氏也再顾不得恐惧,伸手拉了遗玉到自己背后,厉着嗓子道:“我倒要问你,这三更半夜的,你来我家做什么。”

    “二娘,你这是贵人多忘事罢,不是说好了几日后便迎你回张镇么,张老爷怕你等急了,这不就提前命咱们来接你过门么。”王媒婆从王氏身后走出,只是她这话却是大白瞎话了,哪有人家三更半夜私闯民宅去接新媳妇的。

    “你这个死黑心的婆子,就是你设计害我至此罢!”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卢氏昨夜从李小梅处得知自己被诬陷至此全是眼前此人的恶计,若不是身后还有遗玉,她真恨不得扑上去咬她两口解恨才好。

    “瞧你说的,不是你央了我么,现在反倒口口声声说我害你,唉,这年头做媒的也不容易,就怕遇到你这种临头又翻脸的,好在咱们张老爷是个有头脸的,哪能任你愚弄。”说完她便扯着王氏让到一边,遗玉咬着嘴唇从卢氏背后探出脑袋,一眼便看见这又掀了帘子走进来的男人。

    正是她先前看见那站在院子中间八字胡小矮个儿,从年龄上看却是三十有余,倒不是那年过五旬的张镇长。

    “在这儿废话什么,我姐夫娶她是给她脸面,先前答应的好好的,现在又要寻死觅活不成,些个死婆娘,带走!”这人正是那张镇长小妾的兄长,名唤郑立的那个地痞流氓,今日一见却是人模狗样的。

    话音弗落,便又冲进来两个灰衣家丁样的汉子,瞅见卢氏母女二人便扑了上来。

    “别过来!”卢氏边叫边压住背后蠢蠢欲动的遗玉,硬着身子不让她钻出来,遗玉被她按的死死的,竟是半点也挣不开,心中焦急之下,便大喊道:“你们敢!就不怕我大哥回来要你们好看么!”

    两个家丁遂犹豫不知是否继续上前,郑立这才注意到卢氏身后藏着的小姑娘,短眉一挑,嗤笑道:“你说的可是你家那个‘举人‘老爷不成?哈,等你娘过了张家门,怕他见我还要喊声娘舅呢!”

    这人近几年来疯长造势惯了的,他妹妹在张镇长那里又是极为受宠的,正房都给害死了也不见那张老爷冒火,自然愈发养出几分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性来,当初他做地痞时凭的更是一股子狠劲儿,哪里会把遗玉这个小姑娘的威胁看在眼里。在他心里卢智就算考了举人回来也不过和他姐夫齐平,辈分上照样矮自己一头,且他愤恨这卢氏抢了自家妹子一直得而不到的位置,又知道张镇长娶卢氏不过是留个香火,怎会与她娘俩好脸。

    “还愣着做什么,这个月银钱不想要了不成,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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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喜欢强抢民女调调的亲们忍一下,下章就开始转折了,嗯,大概下下章或者下下下章会出来个重要角色吧,哈。

第三十一章 别怕是我

    卢氏和遗玉被带出屋子时,已经有不少村民都被惊醒,衣发凌乱、三三两两立在院外,遗玉被一家丁捂了嘴压进怀里,卢氏因她被持只能老实地在王姑妈同王氏的“搀扶”下朝前走。

    王氏更是对四周围观的人笑道:“这张老爷等的心急,于是便提前了几天委托我等来接,张镇又远些,所以大半夜的打扰了各位休息,这不小丫头还睡着那,只得人抱着。”

    遗玉因只一双眼睛从那家丁肩上勉强露出,借着火光看清楚四周的村民,起初心中尚且升起一丝希望,盼着这些淳朴的乡亲们也许能拦下这帮歹人。可待王氏这话一出口,她便焦急起来,知道村民们许是会被王氏的话加上她们两人这幅模样误导,以为她们是自愿的。

    果然直到他们一行走出了院子,都没见一人上前拦下,遗玉不免猛烈挣扎起来,她这一动却让跟着她娘牛氏站在院外的小春桃看见了,于是她便拉扯了牛氏的手臂,指着遗玉道:

    “娘,小玉那是怎地了。”

    遗玉心中惊喜,又把脑袋死命地往上拱了拱,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牛氏母女,只待她们俩能发现这边的异常。可是现实却让她再次失望,不、是心寒才对。

    就见牛氏一手扯过小春桃,看也不看遗玉这边,低声呵斥她道:“想必是做噩梦了,娘带你回去睡觉罢,明儿还早起那。”说罢就低头拉着小春桃快步离开了。

    遗玉敢肯定她是察觉出了不对劲的,无奈往日那点情分到了这个时候却显得那么微不足道,连她都如此更别提村中其他人了,先是李小梅现在又是牛氏,在危机时候面临她们的求助都选择了逃避,人心竟是到了哪里都一样的么,她心口发闷,手脚冰凉下也忘记了挣扎,愣愣被郑立一行人带到村外,坐上早就准备好的马车回了张镇。

    ***

    遗玉同卢氏到了张镇,被人压着从后门进了张家宅邸,只听那郑立吩咐了一旁迎上的下人将她们安排到西苑,又交待了几个家丁好生看管着,这才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离开了。

    被带到了一间两进的小院子后,遗玉才被那一路掳了她的家丁放开,卢氏连忙将她接过紧紧搂在怀里,被几个仆妇推着往前走了十几步穿过前排的小屋来到院后,两人谨慎地打量了一下四周环境,空荡荡的院落里仅有两棵老槐,,眼前一座双扇朱门的两层小楼孤零零立在哪里,夜色浓郁下透着一股子渗人的味道。

    不顾卢氏和遗玉下意识的反抗,几个粗壮的仆妇又将她们推进了这间小楼里,一个妇人摸黑上前掏出火折子点燃了小厅里的一方烛台,屋子里瞬间亮了起来。

    “这是什么地方?”卢氏忍不住开口问道,她总觉得这屋子里虽摆设整洁,但却透着一股子让人心里发凉的感觉。

    “这里还能是哪里,您来张家是做什么的自己都不清楚么。”那仆妇虽清楚卢氏会是以后张家新任大夫人,但言辞上却没多少敬重,看也不看她一眼就吩咐另外两名仆妇去铺床。

    卢氏脑子一转便惊讶地抽了一口凉气,道:“这、这是那位张夫人的住处?”卢氏从李小梅那里听说了张夫人身亡和那家中小妾有很大关系,想到此刻自己竟是在一个被害死之人生前所居之处,难免浑身发毛。

    “您这么说也没错,只不过以后这里会是您这位张夫人的住处了。”那仆妇说完便不再理她,静等其它两人将里屋床铺铺好出来禀报之后,才又对卢氏微微一揖,道:“夫人,您且休息罢,每日三餐皆会按时送来。三日之后便是良辰吉日,介时老爷才会以礼迎您。”

    几人遂退去,不待卢氏二人反应就“咔”地一声从屋外将锁落上。

    遗玉待她们脚步走远,便从卢氏怀里脱出,忙道:“娘,去看看窗子都关着么?”卢氏闻言也急忙走到几处窗前查看,只可惜她们把整个一楼都寻了个遍,也没能找到半扇能从里面打开的窗子,通往二楼的唯一一扇门也被紧紧锁着。

    “娘。”遗玉被卢氏拉进卧房,坐在铺好的床铺上,将头埋进了她的怀里,挫败地喊道。

    卢氏轻叹了一口气,半天没有说话,直到遗玉感觉额顶一凉,这才抬头望进卢氏含泪的双目里,顿时她便慌张起来,“娘,您先别哭,咱们再好好想想,总会有办法的。”

    卢氏轻轻摇头,哽咽道:“玉儿,娘是不是很没用,到了这份上还要你安慰娘。”

    遗玉忙摇头,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是好,只能用力抱紧了卢氏,她这个时候也是无措的,都被带到这里了,外面肯定也有人看守着,能逃出这屋子也很难逃出这宅子,两人最后的退路都被封死,卢氏担忧落泪也是很正常的。

    只是遗玉上辈子便是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死心眼,即使到了这个份上,她惊慌过害怕过无措过,但却从没有想过放弃,只要她娘还没真的做那张夫人一天,她就会努力想办法摆脱这种困境,而不是束手待缚,今夜被带出靠山存前,她是有被牛氏的举动伤心到,但却没有感到绝望,必是死过一次的人,什么事都比较想得开。

    卢氏也只是哭了一小会儿,便擦干了眼泪,似是想到了什么,眼神逐渐狠厉起来,遗玉借着烛光看清她变幻的神色,正感疑惑,便又听她咬牙说道:“娘除了——就没这么委屈过,只恨咱们娘俩识人不清又遇了小人,又都是弱智女流无力反抗,可他们以为娶了我就不必担忧了么,若是有那么一天你哥哥们回来,娘定要这些混账付出代价来!”

    遗玉听她这话,却是恢复了以往精明严厉的模样,但却反而让她更担心起来,只因她话里竟实实露出认了这倒霉亲事的想法,于是忙劝道:“娘,您别乱讲,这不是还没成事么,那婆子都说了还要等上三日。”

    卢氏收了狠色,看向她的眼神转为温柔,道:“你这傻孩子,娘就是气不过才这么一讲,要嫁那混球,却是死都不行的,娘就不信他们真敢罔顾人命。好了,孩子,躺下睡会儿罢,折腾一夜娘也累了,有什么咱们等休息好了再商量。”

    遗玉知道现在继续这么耗着也是无济于事,这具孩子的身体到底是容易疲倦,确实不如好好睡上一觉,便听话地钻进被窝,由卢氏搂着轻轻拍哄,缓缓陷入沉睡。

    可是现实总是一再打击两人仅剩的希望,之后两人也试过在送饭和放风时候逃跑,但也仅仅溜到院子门后就被人逮住再关回去,换来下一次更加严密的看守,一直到了第三天,母女二人也再没有想出任何应对之策。

    深夜,小楼外守门的仆妇换班,第一天送卢氏母女进来的那个掌事婆子,同另一个刚替上的仆妇守在门口处说起了闲话。

    “怎么样,里头两个还想着跑么。”

    “今日倒是安生,没整那些个幺蛾子出来,想来是知道明日一旦礼成再折腾也没用罢。唉,早早就顺了不好么,连累咱们大半夜也不能休息,连您都给支来了。”

    “哼,现在看着不老实,以后有她们好果子吃,柳姨娘正积着一肚子气待要撒那。”

    “可不是,说什么传承香火,且不说这么个半老徐娘还能否下蛋,依我看,就算有了也不见得能生下来。”

    “嘘!这话可是你说得的。”

    两人噤声了一阵,又闻另外一个声音突兀响起:“二位婶子。”

    “哟,这不是蝴蝶么,怎地到这头来了,可是郑少有什么吩咐?”

    “嗯,少爷说了,要我进去劝劝里面那位,免得明日喜宴上她整了事出来,门开开罢。”

    两个仆妇应声后便把门打开放她进去了。

    卢氏和遗玉坐在里屋床上苦思着怎样在明日婚礼上逃脱的计策,因外头人说话声音是放低了的也没让她们听见,忽闻小楼里想起开锁、推门、关门、落锁一系声响动,才另她们回过神来。

    听见有人脚步近了,卢氏双手不由搂紧怀中遗玉,两人睁大眼睛防备地盯着卧房门口处,就见到一人影手捧一方烛台,打起帘子走了进来。

    因是在七八步外,烛光幽暗,但那女子姣好的身型依然依稀可辨,可惜卢氏和遗玉不是什么风流才子,自然没那些风花雪月之情,这又是初春的半夜里,她们只觉得眼前这女子出现在深夜小楼中,端的是阴森无比。

    卢氏想起这楼原是张夫人居住的,胡思乱想下愈加毛骨悚然,声音有些发抖地问道:“你是谁,是人是鬼!”

    那人似是听出她声音里的慌张,便停了脚步不再上前,反而将烛光移到脸前好让两人看清楚她的面容,更是压低了嗓音对着卢氏道:“婶子别怕,是我。”

    卢氏的心已经提到嗓子眼处,见她动作却是呆住,还是遗玉眼尖,仔细看后便发现眼前这人面容竟是似曾相识,脑中灵光一闪,她好不容易才抑制住已经到喉的惊叫,小声问道:“香香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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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车中之人

    那女子没想到遗玉会先认出了她,惊讶之后唇角一勾,小声道:“是我,你是小玉罢,都长这么大了。”

    卢氏这才认出眼前这人,不正是当年被郑立手下从靠山村带走的刘香香么。一晃四年便过去,这刘香香如今已是完全脱去了当年稚气,虽是梳着女儿家的发式,但到底脸上透着淡淡已经人事的女子韵味,卢氏定眼瞧去便已看出其中不同来,又联想到当年之事,难免有些心酸。

    “原来是香香,你怎会在这里?”

    刘香香见她们俱已认出自己,便将烛台放置在一旁桌上,上前两步走到床边坐下,拿食指在唇间比划了一下,然后压低了声音向卢氏三言两语叙了一遍:

    四年前她被带回张镇之后便做了那郑立房中的丫头,后来因为听话日子倒也过的凑合,由于郑立就居在张家别院,没少听些闲言碎语,过了年后她竟然听说这张镇长要娶个继室回来,另有好事之人告诉了她这未来新夫人便是她的同村人,她也知晓张家背后那些个腌臜事情,担忧之后就细细打听了,才惊闻这正主竟是卢氏,原她也以为是你情我愿的关系,只当卢氏不知晓这张宅的险恶之处,便总想要寻了机会见上卢氏一面。

    无奈郑立看管房中之人极严,平日也不让她离身过久,待她又闻卢氏母女被关进了那死去的张夫人所居的小楼里,才察觉出了其中不妙,因此今日借着郑立醉酒问了不少实情出来,惊慌之下才瞒着他偷跑到这小院子里,那看门的想来也知道她是郑立跟前用惯了丫头,又听她解释便不做多想,放了她进来。

    卢氏听完尚来不及唏嘘,只紧抓了她放在背面上的手,问道:“你这偷跑过来不要紧罢,还是早些回去,免得他知晓了再责罚你。”虽然刘香香话里有些不清不楚,但卢氏又怎不明白她如今的处境,也就是个少爷屋里比较上得了台面的通房丫头而已,真做出什么有违本份的事,打杀还不是主子说了算。

    遗玉却是比她娘想的多,看见刘香香之后,她的脑筋便活了起来,惊讶之后更多了几分希望,可是听罢卢氏问话,又把已经冒到头顶的主意给强压了回去,刘香香处境的确不好,这个关头上还敢冒了风险来看她们母女已是不易,比起那王氏母女同牛氏的作为已是胜上十分,自己又怎能自私地连累她。

    却没想那刘香香听了卢氏的话后,反问道:“婶子,我只道您是被关在这里等了成亲,想来您是不愿意的,可好大致讲与我这是怎地一回事。”

    卢氏见她不慌不忙的模样也就咬牙切齿地将自己如何被王氏母女极其姑妈陷害,又是怎地半夜被掳来这里的事情与刘香香大概讲了一遍。

    刘香香听她说完,便起身开始在屋内踱步,到她来回走了六道之后方又扭转身来,疾步到了床前,压低了嗓音对卢氏道:“婶子,你和小玉且赶紧收拾一下,这小楼我也来过几次,二楼是有扇窗子能直接跳到后街的,我来时怕婆子们不让我进来,于是就摸了郑立的钥匙串子,上面是有那二楼钥匙的,我这便放你们离开,出去以后,你们能走多远就走多远。”

    卢氏二人皆是一惊,遗玉更是忍不住开口道:“我们要是走了,那你怎么办?”

    刘香香轻笑一声,道:“我只需装作昏迷,待人发现时候便说是你们打晕了我然后逃走便可,那郑立也是极其宠我的,不会为难与我。”

    遗玉是不清楚这些大户人家的后院事情,卢氏却是知道的清楚,当下便拉住刘香香的手道:“不行,你当婶子是傻子么。”倘若刘香香真的极其受宠,又怎么会三年过去,那郑立连个妾的名份都没有给她。

    遗玉只当卢氏害怕她们走后,刘香香被为难,又一想前几天夜里见到的郑立本人,也是担忧,眼珠子一转,就对刘香香说道:“香香姐,不如你跟我们一道走罢。”

    卢氏也在一旁应声道:“是啊,香香,跟着婶子走罢。”

    刘香香的母亲赵氏,在刘香香被抵债带走那年就因病去世了,丧事还是村民们帮着筹办的,那时大家伙也都去寻过刘家兄妹,但老大刘贵是不知去向,刘香香则是被拘在张宅不让见人,因此她如今也算了孑然一身了。

    刘香香听了她们的话,也很是心动,可又想到自己的卖身契尚在郑立手中,跑到哪里不都是个奴婢,于是脸色一暗,道:“我却是走不成,那郑立手上有我的卖身契在。”

    卢氏这才知道她担心什么,忙又拉过她的手,急道:“香香,咱们往关内去,他们找不到那里,到了京都附近咱们找个安定的村镇居住,介时卢智再考举罢,就算真被找见了,又能拿咱们怎样?还是你喜欢过现在的日子?”

    刘香香也仅是考虑了片刻,便被她们说动,卢氏母女一阵欢喜后轻手轻脚地整理了衣着,遗玉又快速在这屋子里摸了一圈,这才跟着刘香香悄悄出去,任那烛台留在桌上,摸黑上了二楼。

    刘香香站在二楼紧闭的那扇门前,对了半天的锁眼,“咔嗒”一声脆响后,三人心中皆是一喜,又缓缓推开这扇久未人动的木门小心不让它发出“吱呀”的声响,挨个闪了进去。

    ***

    卢氏第一个从那扇两人宽的窗子跳了出去,借着月光,遗玉看清这窗外便是张镇后街的一条小路,由于地势原因,这小楼一楼是建在坡下,从二楼跳到路面也仅有两人高度,看着危险可地面却是松软的泥土,真正跃下只要小心不扭到脚踝还是很安全的。

    就在遗玉满心激动的认为几人就要逃脱这鬼地方的时候,突然隐约传来一阵阵女人的喊叫声,竖起耳朵一听,才知那守在门外的仆妇们竟是已经发现她们不在屋中,因此才开始大呼起人手来。

    刘香香也是听到了楼下的呼叫声,原本有些放松的神色再次紧绷起来,她只是片刻犹豫间,便轻推了一把遗玉,道:“小玉,你先下去。”然后便转身要走。

    遗玉却不听她的,不但没有跳下去,反而伸手拉了她的胳膊,急声道:“香香姐,你要做什么!”

    刘香香强压惨淡面色,回头对她露齿一笑,道:“我去把门关好,你先下去。”

    “不要,咱们一起下去!”月色下,刘香香一张清秀小脸却是比在楼下屋中烛光里更惨白一些,遗玉见了她这笑容,恍惚间又忆起四年前那个午间阳光下的人影,只觉得心头一抖,说什么也不愿意松开手来,她有预感,若是现在放任刘香香离去,那恐怕她今后是再也见不到这个重情重义的女子了。

    刘香香毫不设防被她拉住,尚未回神却又被推向窗口,这时楼下已经传来了阵阵脚步声,她情急之下也没有多想,就抱住遗玉纵身跃了下去,两人只觉得耳边风声一呼而过,便已经是落到了地面。

    卢氏并不知道二人在楼上短暂的对话,只忙上前将她们一一扶起,又听遗玉急声道:“娘,快走,咱们被发现了!”

    于是三人相互搀扶着,使尽了全力往远处逃去,身后是几个仆妇气急败坏的叫喊声,三人穿过两条街来到镇外大路上,已经有些脱虚,到底还是卢氏身体好,一手扯着一个勉强继续跑步前行,只因身后竟然隐隐传来了男子的喝叫声。

    刘香香和遗玉也是听见那阵阵“站住”、“停下”、“别跑”之类的喝叫,这也让原本已经无力的两人又猛地提起一口气来,跟着卢氏的步伐坚持着朝记忆中镇外的一片树林跑去。

    三人都没敢开口说上半句话,一张嘴午夜的凉风就灌进喉咙里,疼的就像是咽了一块棱角锐利的尖冰,身后躁动越来越大,遗玉忍不住回了一下头,就见不远处几束火光正离她们越来越近,期间夹杂着人吼与狗叫声。

    此时她胃部一阵痉挛,浑身寒毛都已立起,反拉住了卢氏的大手,余光四处寻觅藏身之所,无奈这里十分空旷,仅远处一片树林尚可藏身,却只怕她们跑到那里之前便会被人抓住。

    “哒哒、咕噜噜”,“哒哒、咕噜噜”,遗玉在寒风中努力睁大一双眼睛,瞅着那远处树林里突然钻出的马车,两匹枣红骏马在月色笼罩下,浑身散发出渗人的血色光芒,漆黑的车身似要和夜色融为一体,就连那头戴褐色斗笠一手挥舞着缰绳的车夫,也像是地狱的使者般让人心惊胆颤。

    遗玉却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同卢氏紧握的手上用力一拉,竟是扯着两人都朝着那诡异的马车奔去,仅是十几步后,那辆马车便已经行至她们两丈之外,遗玉脑中一炸,猛地甩开了卢氏的大手迎了上去——

    “吁!”“嘶!”那车夫在马车即将撞飞遗玉之前拧住了缰绳,两匹线条优美的骏马当即前蹄高曲鸣叫了起来,顾不得一旁卢氏同刘香香尚在震惊之中,遗玉两步跪倒在那马车前,略带颤音地高声道:“请车内主人救我母姐三人!”

    那马夫打量了一眼三人衣发凌乱的模样,既不呵斥遗玉刚才的危险行为,也不理会她此刻的请求,反而转身将车帘揭开一道缝隙,好让车内之人看清外面动静,低声恭敬问道:“公子?”

    耳闻这车夫话语,遗玉一双勾玉大眼,直直从那被掀起的一角车帘中盯向车内,但由于光线却半点也看不到里面人影,她使劲咬了一下嘴唇,又冲着马车狠狠磕了一个响头,强忍颤栗再次喊道:“请公子救我母姐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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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gal.axy、呼然之间、124970的PP又把果子顶上一名,呃,重要人物出场了,就是不知道这到底算是哪章出来的......

第三十三章 梦醒时分

    遗玉的举动引来那车夫的侧目,但车中所坐之人却是毫无反应,只这么一会儿功夫身后追赶她们三人的那群张家家丁已经近了,遗玉此时心急如焚,起初她看到身后追赶之人将近便恨不得地上能多出来一个窟窿来,好让她们三个跳进去躲一躲,但窟窿没找着却看见那树林里突然钻出的马车,当时也不知是为何,容不得大脑多想身体已经朝这辆车跑去,待到她挣开卢氏孤身拦下马车后,也只是下意识地向对方求助。

    只因她内心隐隐有种预感,眼前这车夫同马车内的人物,比起后面追赶她们的人要厉害许多,单是观那车夫举动便是不俗,没有两把刷子又怎敢在这深夜间赶路。

    可第一次叩首之后,呼吸之间已经冷静下来的遗玉,又发现自己的行为简直是活生生的祸水东引,是极不厚道的,若车上之人是个心狠手辣的,自己想必已经招其怒气,又何谈求救,怕是落得个狼穴未脱又入虎口的下场。但她在拦下这马车后却已经是羽箭挂弦容不待发,只能将希望寄托在最不靠谱的运气上,祈求老天爷让对方能有些些的侠义心肠,于是才有了她第二次叩首请求这车内主人救援的行为。

    这么一串内心活动也只是几息之间方在遗玉脑中窜过,当下她因剧烈运动而红润的脸庞又因后悔而掺杂了苍白,毕竟是八九岁的孩童身体,这么大半夜的折腾下来已经是到了极限,听到身后似在耳边的人吼和狗叫声,透过那车帘缝隙望着黑洞洞的车厢内,猛然迎上两道幽暗的绿光,心头一震下,她便失去了知觉。

    ***

    遗玉恍惚中睁开了双眼,只觉得两边太阳穴一阵刺痛,她坐直了身子,有些迷茫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对面是铺满了海报的发黄墙壁,两张上下双铺的床位并立着,旁边靠墙是一人高的破旧四合一衣柜,她摸了摸身下洗的发白的草绿色床单,又在枕边摞的高高的书堆里拿了最上面的一本,看着封面上几个楷体大字——大学语文,下面是小了两号的字体——第三册。

    她突然觉得脑子有些不够用,这是什么意思?如果她还没有因老年痴呆而癔症的话,这里应该是她上大学时候住的学生宿舍,最便宜的八人间,一层一个厕所,一百六十个学生公用六个水龙头的四号宿舍楼。

    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再摸摸胳膊捏捏腿,穿上床边的大红色凉拖鞋,她走到对面床铺上悬着的镜子照了照:大众化的脸型、大众化的眼睛、大众化的鼻子、大众化的......

    再回身到自己床边翻了翻那本厚厚的语文书,这本大二上半学期的教材上,前两章用她的笔迹详细标明了课堂笔记,后面却只有预习时候的批注,显然这学期的课程才刚刚开始。

    遗玉轻叹了一声,在床边坐下,脑子里却是无奈地想着,若不是她可以确定自己大学已经毕业,加上脑中在古代近五年生活的清晰记忆,她真的会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可现在算什么,她在穿越了五年之久后,又稀里糊涂地重生回了大二的时候?

    门外传来隐隐约约的说话声音,等到她发现自己竟躲在了阳台上之后,才又无声苦笑,自己这是躲什么呢。那说话的几个女生已经进了屋子,躲在阳台窗帘后的遗玉清楚地听见了她们的谈话声。

    “唉,遗玉真倒霉,这才改选了不到一个月,陈莹已经第三次整她了,我看遗玉都熬了两夜赶那个狗屁计划书了。”听到女生说起陈莹的名字,遗玉的眼神黯了黯,脑中浮现出一张漂亮精致却又模糊的面容来。

    “可不是嘛,又是敬老院又是孤儿院的,主意是她提的,可是具体安排却全落到遗玉头上,陈莹太不厚道,老侯也真是的,听说都干了四五年的辅导员了,怎么是非不分呢,连谁是干活的谁是说嘴的都分不出来?”

    “切,你知道什么,陈莹敢这么做还不是因为老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唉,跟你们说件事儿,你们可得保密哈......开学改选时候,咱们三个不是都投的遗玉票么,后来我又问了隔壁雯雯还有男寝小李子他们,也都投的遗玉,这也有十七八票了,咱班总共三十五个人,就算其他我不熟的全把票扔给陈莹,你们说,老侯唱票的时候遗玉也不该才六票啊!”

    遗玉心中猛然一震,这件事情对她来说可谓是迎头一记痛击,学校大一以学生自荐为准,大二则又学生民主投票改选班干部是一项硬规定,只是让学生们通过大一时候的学习和交流确定以后三年的组织人员,只是大一时候的班长对以后毕业参加工作没有任何帮助,大二改选后的班长,却可以在毕业后得到学校几份稳定的事业推荐。她清楚地记得在仅有她和陈莹两人的班长竞选中,自己以六比二十九惨败给对方,当时她惊讶之余只觉得不解和委屈,认为是同学们对她的工作和学习不满意,却没想到其中还有这番猫腻。

    这说话的三个女生是遗玉一个宿舍的同学,大一时候遗玉当班长几人关系还很好,可到了大二自己改选失败后,下意识地对同班同学都回避起来,几人关系才慢慢转淡,现在想想,起初周围许多人对自己还是很友好的,可她那时却被假像蒙蔽了双眼,只当成是大家对她不满,所以愈发自我孤立起来,除了两个体育课上认识的学姐外,竟是半个朋友也没有。

    “不是吧!老侯胆子也太肥了!这都敢!”

    “嘘!小声点啊你,被人听见了怎么办。”

    “喂!你也太那个了,这么大一事儿,你早该说了,遗玉多可怜啊,被老侯这么整。”

    “呸!人家当事人还不在乎呢,我知道这事儿当天晚上就给遗玉政治书里夹了纸条,想和她谈谈,只要她愿意,我和那边几个人都愿意替她作证,告老侯个孙子去!可是,人遗玉根本当没这回事儿,我能怎么办?许是人家怕得罪老侯,所以不愿意出面呢。”

    后来几个女生的谈话遗玉却是没心思听了,剧烈的心跳声和耳边嗡嗡的耳鸣声让她忍不住扣紧了双拳,政治书,她大学三年帮陈莹做了那么多事情,唯一一次得到她一声“谢谢”,就是在她大二借了自己的政治课本又还回来的时候!若是她知道那本书里竟然夹着对她无比重要的真相,她绝对不会在对方道谢时候回她一句“不客气”!

    事到如今才发现自己竟是这样可笑,她倒希望自己现在听见的看见的是场梦了,为什么老天要对她开这样的玩笑,让她穿越了几年又把她弄了回来,还让她听到了这样的“实情”。

    她现在只想回去,回到她娘身边,还有两个哥哥,她恨不得立刻见到他们,可是怎么办,她是不是回不去了?

    遗玉心中一阵翻腾,耳边却突兀地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小黑,你怎么干事儿的!让你查查她身体状况,你把她弄这儿来干什么!要不是我过来看看,你还想把她塞回母体不成?”

    她猛然回头,却只看见身后空荡荡的阳台栏杆,又听见另一个委屈的声音答道:“这不是空间轴出问题了么,老白你别凶,我已经检查完了,这就把她送回去。”

    如果面前有镜子,遗玉就会知道此时她的脸色有多么的吓人,这两个声音对她来说既熟悉又陌生,但那称呼她却是怎么也忘不了,当时坠楼后带着她的魂魄乱跑的,就是这两个称呼对方为“老白”和“小黑”的东西。

    也顾不上屋里人发现她的存在,情急之下遗玉就大喊了出来:“你们两个!是你们把我弄到这里的吧!你们出来!快出来!把我——”

    ***

    “把我送回去!”一声尖叫后,遗玉猛地坐直了身子,一双眼睛瞪直了看着眼前,只见微光中卢氏正微微张着嘴吃惊地看着她,手持帕子的一只手还顿在半空中。

    遗玉见了她这张熟悉的面庞,忍不住鼻尖一酸,扑进卢氏怀中闻着她身上熟悉的气味,“哇”地一声便哭了出来,卢氏又被她吓到,转眼只当是这孩子先前受惊晕了过去,醒来觉得害怕才会如此,暗道自己这个平日老成的女儿也就哭起来还有个孩子模样,不由眼神更加温柔,一手回抱着她轻轻拍哄起来。

    直到一旁静坐的刘香香见遗玉哭了两盏茶的功夫还势头不减,反而声势愈大起来,这才轻轻咳嗽了两声,温言劝道:“小玉别害怕,咱们已经安全了,你若再哭下去,你娘怕是也要跟着落泪了。”

    抽抽涕涕的遗玉闻言渐渐安静下来,两颊发烫地扭动着从卢氏怀里钻了出来,又注意到身下一阵异动夹杂着耳边辘辘声响,这才发现几人此刻竟是身处在马车厢内,她就着卢氏递到面前的手帕胡乱抹了把脸,脑中数个念头翻滚而过,扭头看向了对面的阴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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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书友048227,雪色无奈的粉红,另果子决定明天开始一日两更,字数不会少,时间大致定在下午六点以后。这章看着有些突兀,却是为了以后剧情必须,所以等着看男银的亲们,咳,下章吧。

第三十四章 少年恩公

    这马车厢内很是宽敞,三面皆设有尺余宽的软铺,遗玉靠在卢氏怀里身旁坐的是刘香香,三人只居于车内一边却也不觉得拥挤。

    车内两侧另有两扇半尺宽窄的小窗,此时外头天色已经隐隐见白,马车又行地极快,因此虽车厢本来幽暗,但车外疾风时不时将那窗子上的小布帘掀起,车内也便有了几许光亮。

    遗玉扭头看去,但见厢内另一侧静坐一人,随着帘外光线跃入,一张清晰的面容映入她眼帘,那眉虽淡却是密密入鬓,那眼虽阖却是扇睫轻抖,那鼻虽勾却是直垂高挺,那唇虽薄却是润泽盈盈。一头黑发整齐束起露出饱满的额头,结发处扣的是一只婴拳雕纹墨玉发冠,外着的是一件石青色云纹锦织长袍,领口处镶的是一圈细软黑绒。

    其面貌衣着皆是不凡,想必是谁家少年公子,只凭容色是同卢智一般年纪,却五官偏执稚色淡淡,看身量与卢俊相近,却体格较为瘦弱,此刻他正背脊直挺地闭目正坐。虽不见他睁眼,但观其容查其色倒是不露半丝差错,若不是呼吸间鼻翼微动,遗玉还真当这人是拿石膏刻出来的,这倒是她几年来所见的第一个品貌皆不逊色两位兄长的少年。

    “小玉,这位是救了咱们的恩公,常公子。”卢氏理了理女儿凌乱的头发,轻轻说道。

    遗玉自然是知道她们三个如今能安然坐在这里,定是被对方所救,只是她刚醒来见到卢氏内心激动又加上梦中魂游过去一事,此刻被卢氏提及,才向那少年公子正色道:“多谢恩公相救。”

    对面少年却依旧闭着一双眼睛并不答话,但她还是眼尖地看见对方微微颔首的动作,遗玉向有好奇心,却也嗅到对方身上生人勿进的气味,不好继续搭讪,又听卢氏附在她耳边轻轻解释这常公子是不喜与人交谈的,便就顺了卢氏的话问起她晕倒之后的事情。

    拇指轻轻摩擦食指,她认真听着卢氏讲述:遗玉那时情急晕倒之后,身后张家一众家丁已经赶到跟前,个个手里拿了铁锹木棒等物,带着吠叫不断的恶犬,将她们连同这马车包围起来,逼迫她们老实跟着他们回去,自认逃不过一劫的卢氏二人却听见那车夫跳了出来,转瞬间便将十几个魁梧家丁全部放倒在地,然后那车夫便替自家主子请了卢氏三人上车,又间或听那车夫解释,才知车内这位寡言少语的少年恩公姓常。

    卢氏也不在乎对方冷淡态度,只在车夫打听下大概讲了一遍自己被那张镇长逼迫之事,又言自己打算回一趟靠山村取了行李家当,那车夫询问过常公子后,对方竟默许了送她们回去的行为,而遗玉也在晕倒了小半个时辰后便醒了过来。

    此时他们一行正往靠山村卢家赶去,这马车速度极快,卢氏也不怕自己回家取了行李之物时会被得知她们逃跑的张家人捷足先登,果然随着马车速度逐渐减慢,卢氏掀起一角窗帘子看了外面景色,已是到了村外。

    马车驶进了村子,由于天色犹未全亮,这个几日也没什么要紧农活需要早起去做,村内并无一家起床,省了他们不少麻烦。

    卢氏下了车才有些慌张地进了院子,又见家门虽外面紧闭实则一推即开,更是苦着脸进屋四下查看,奇怪的是却没有发现少了什么东西,就连那搁在床上放了银钱的背囊也尚在。她松了一口气后便同刘香香一起在里屋精简起行李,反支了遗玉在外面——待客。

    ***

    “恩公,您渴么?”

    “......”

    “恩公,您饿么?”

    “......”

    “恩公,您冷么?”

    “......”

    ......

    遗玉神色略带怪异地看着眼前坐在席子上的闭目之人,对其救助她们的行为她是感激无比的,那时确实是惊险无比,若是没有眼前这人同那个车夫,想必她们三人被抓回去肯定都没什么好下场,她也打定了主意日后必定报答其恩情。

    刚几人下车进来时,她见到这常公子闭着眼睛被车夫扶了下来还当对方是个盲人,好在那车夫解释到自家主子只是眼睛受伤不能见光而已,及时让遗玉收回了尚未散发出的同情心。

    可起初他跟了进来遗玉还当对方有什么交待,但她问了那么多句,却愣是没得到一句回话,若是下车后没看到那车夫将耳朵凑到他跟前听他吩咐,自己还真当对方是个哑巴了。

    不是盲人却无法睁眼,不是哑巴却一语不发,不是聋子却毫无反应,虽然这么想眼前这位少年恩公有些过分,但遗玉还是将眼前这人规划到自闭怪人一类去了。

    得不到对方回应,遗玉也便不再多问,只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盯着他眼下一片淡淡青色,脑子却开始跑神,一会儿想到梦中魂游的事情,一会儿想到昨夜的惊险刺激,一会儿又想到自己死时见到的那对黑白兄弟。

    好在卢氏同刘香香手脚极快,把不大用到的东西都留下,将行李精简到三个包裹。

    卢氏出来时候就看见自己闺女正极其不礼貌地盯着那位少年恩公发呆,忙轻咳了一声,把遗玉唤回了神,又对那常公子道:“多谢恩公搭救之恩,还请留了姓名,好让二娘日后有机会报答恩公救命之恩。”

    卢氏并没有因对方只是个弱冠少年而自恃年长,十分诚恳的对着那常公子拜了一拜,遗玉见状也连忙站到她娘另一侧,同刘香香一起对他拜下。

    常公子也不拦,生受了她们一拜之后却不答话,卢氏又道:“若是恩公不方便留下姓名,二娘也必会每年到寺中为恩公上香祈福,愿恩公万事安泰。”

    常公子微微点头后,卢氏才又露出笑容,道:“不知恩公是要去哪里,想必已被我们耽误了不少行程,现下我已整理好行囊,家中也有牛车可供远足,恩公若有要事就不必继续逗留,还请上路罢。”

    卢氏所想却是,这少年恩公送了她们回来又非等她们收好行李,分明是担心张家那帮人再来寻麻烦,可她们现在只等上路便可摆脱张家桎梏,却是不需要再耽误对方时间的。

    却不想那常公子竟然轻轻摇头,在遗玉的惊讶之下更是开口说道:“一起走。”

    遗玉是第一次听见这少年恩公的声音,这个年岁已经开始变声的少年,并没有因为声调嘶哑而折磨人耳,相反却因刻意放低了声音而显得异常稳重,更让遗玉惊讶的是,虽然只有三个字,她还是听出了对方所说竟然是普通话!

    她很好奇究竟是哪里人士会讲普通话,可遗玉更疑惑他话里的意思,什么叫一起走,他们自己不是在赶路么,又知道她们要去哪里么,若不顺路何谈一起走,若是顺路,又怎么一起走,牛车跟着马车走,还是马车等着牛车走。

    大概也猜出几人心中不解,常公子转身对着门口,语气不变低声道:“阿生。”

    那车夫也不知道生的什么耳朵,他这般低沉的声音都能听见,只眨眼间便从院外马车上跳下冲了进来,站定在自己主子跟前,就见他指着遗玉三人又说了一遍:“一起走。”

    那名唤阿生的车夫立即神会,转身对卢氏和善道:“夫人,你们离开后是要去往何处?”

    卢氏虽疑惑不解,还是诚实答道:“是要走关内道,到长安附近去。”

    阿生又笑道:“这可巧了,我们主子也是要到长安城去,正好一路护送了你们,夫人若是收拾好了,咱们就上车罢。”

    卢氏这才明白对方竟是要她们一同乘了马车离开,忙摇头道:“这可使不得,已经麻烦二位了,又怎敢再添乱?”

    阿生听她拒绝,便收了笑容正色对卢氏说:“夫人,您可当此去一路是容易的么,虽现今是太平盛世,但那人口贩子与劫道者却是不少,你们三个女人家想要跨州越县实在不安全,不若同我们一起,好歹我也是个懂武的,路上咱们也好有个照应。”

    遗玉强忍脸上的怪异听完这阿生用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劝告她娘,心中也觉得同他们一起走是为上策。

    卢氏在听阿生提到人口贩子与劫道者几字时,神色已有变,恍然又忆起自己是如何一路颠簸带着孩子来到此地的,只是片刻犹豫后,便对那常公子深深一拜,道:“烦劳恩公。”

    起身又对那阿生一拜,再道:“烦劳壮士。”身后遗玉和刘香香也都照拜了两下,主仆二人坦然受了。

    既是一起上路,卢氏便也不再慌张,在那阿生的建议下又多带了一些东西,置放在马车软铺下的暗厢内,几人便乘上马车离开了靠山村,朝关内驶去。

    从窗口看着车外逐渐模糊的靠山村,不管车上这三个女子此时是何等心情,在这小村镇这些年的生活,却是何时都不能忘怀的。

    *************

    谢xiaoyizi的粉红,晚上还有一更。咳,熟了一半儿的包子算男银么?

第三十五章 放手过去

    一行人离开靠山村后,遗玉虽困却怕一睡又不知去了哪里,便强忍了睡意打起窗帘看着外面一纵而过的景色,想着自己在晕倒期间的事情,那般真实倒不似梦境,说是魂游还差不多,尤其是又听见那对黑白兄弟的谈话声,更是让她几近确定自己晕倒之后的确是跑了一趟过去,又无意听见了一些当年的她所不知道的事情。

    若说起初是惊讶和愤怒,那冷静下来后就是后悔和反省了,在这个时代做了五年有娘爱有哥疼的小女孩儿,她的性子已经不如从前那般孤僻了,现在再去回首往事,却是后悔自己那时的一意孤行,说到底都是自卑惹的祸,穿越前就算她心理再健康,性格再坚韧,却始终是个自卑的女孩子。

    尽管她因为很多事情而自豪,因为勤奋、因为执着、因为冷静、因为坦率,但她也因为很多事情而自卑,因为记性差、因为长相普通、因为孤儿的身份。她也没有在从小不断受欺负的过程中,学会用尖锐武装自己,反而习惯了能忍则忍,自卑和忍耐,导致了她生活中很多事情的变化,包括她被辅导员和陈莹欺压的事情,全都是因为自己不相信自己的人格和能力,不会想到去当面质疑别人的选择和决定。

    可是现在,她因为意外的穿越得到了重新开始的机会,自己的忍耐和自卑在现在看来好像一场笑话,两世为人已经看开了许多事情,仿佛她本就该是现在这样的性情,依旧勤奋却知道偷闲,依旧执着却懂得放弃,依旧冷静却不失活泼,依旧坦率却不失狡黠,而她现在这种性情,并不只因为她头脑变得聪明,不只因为她不再大众的长相,也不只因为她有了亲人,不单单因为得到了的这些,更因为她失去了那压抑着她的沉重包袱。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自以为想不通的事情,时过境迁,换一个角度去看待往事,自然会看开,既然看开就不会再去执着过去的事情。

    想通以后的遗玉心情立刻放松起来,又瞄到刘香香已经忍不住靠着卢氏睡倒,她也逐渐难以支撑,迷迷糊糊就趟在卢氏怀里也睡了过去。

    这拉车的两匹马很是不同凡响,就算多了这三个女人和一些行李,依旧一路奔驰,待到遗玉再次醒来,已是天明大白时候,这马车少说也驶出二百里之外,据阿生所讲现在已经是过了青阳县所属的汉州辖区,进入冉州地界。

    遗玉醒来之后对自己睡着的行为先是一阵后怕,但好在没有再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也就渐渐放松了心情,再次掀起帘子看了外面。

    因避免颠簸,所以他们走的是路面平缓的剑南官道,进了冉州不久就遇见了收取关费的关卡,按人数不论年龄是每人需交十文的,卢氏抢在阿生前面钻出马车,将五人的过路费交给了这路口处的官差,回到车内后又向一脸疑惑的遗玉解释了这各州之间来回通行需要缴纳路费的朝廷规定。

    她们三人依旧是靠着厢内一侧坐了,而另一边的常公子在遗玉睡了一觉醒来之后还是维持着那副坐姿一动不动,看的遗玉都替他有些累了,几次想要开口询问,但一见那一成不变的表情又想起在卢家时对方的“装聋作哑”,忍了忍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她不知道的却是,自己熟睡那会儿,卢氏已经劝过这常公子稍作休息,却被对方微微摇头拒绝了。

    又前行了数十里之后,遗玉忍不住胃中抗议,趴在卢氏耳边小声告诉她自己饿了,卢氏只好拿了先前带出的清水给她先充充数,又细声告诉遗玉自己也饿了,但是让她忍上一忍。

    遗玉刚喝了两口水,马车却突然逐渐减慢速度停了下来,阿生掀起了一角车帘,将半个脑袋探进来,对着常公子低声问道:“公子,我记得前面倒是有个小镇,不如咱们在那里歇息一下,顺便喂喂马?”

    那常公子微微点头后,阿生才扭头对卢氏几人说道:“夫人,再走一刻不到便是一个小镇,介时咱们用过饭休息小半时辰再上路,也可?”

    卢氏当然点头称好,遗玉在阿生退出去后,眼带疑惑地偷瞄了常公子一眼,刚才她喝水时余光却是分明见到了那常公子食指微扣轻轻敲了两下身侧车厢,之后阿生才停了车。

    这少年恩公大人难不成是听见她同卢氏的细语,才——遗玉又咽了一口水,在心里点点头,这样的可能性很大啊。于是这位常公子恩公大人在遗玉心里的高度也从一个装聋作哑的自闭怪人,升级到装聋作哑小体贴的自闭怪人。

    ***

    这个小镇不比张镇规模大多少,但是阿生带他们去的这间食馆环境却还不错,进门左手边便是一张木质柜台,几排矮桌整齐地摆放在堂内各处,桌面上各摆了一只竹制箸筒,三两客人结伴坐在软席的垫子上,又有一店小二在里来回穿梭,听见掌柜喊叫才见他们几个进来,忙上前迎了。

    几人挑了墙角一处能看见外头情形的地方坐下,阿生便询问起卢氏吃些什么,因饥渴交加,卢氏只要了三碗热汤面,阿生便同她一样要了两份面条,指着店外马车吩咐小二将马喂了,又悄悄背着卢氏塞给小二几个大钱。

    这食馆效率也佳,不到一刻,五碗热气腾腾的汤面条已经送上。

    遗玉坐在卢氏身边,态度无比认真地吃着眼前碗中的热面,因饥饿叫嚣了个把时辰的胃终于得到解放,也不在意这面中味道淡淡,越吃越快,待她西里呼噜地将这碗面连汤带汁喝了个底朝天后,才听到卢氏善意的低声询问。

    “恩公,怎么不吃一些,是不饿还是不合胃口。”

    问完见那常公子并不答话,轻叹一声才又扭头对遗玉一脸不赞同地说道:“怎么吃这么些,别再积了食。”

    她话一落,本来还静静吃面的刘香香和阿生都停下了动作,去看遗玉。

    被他人视线扫描到的遗玉,这才发现对面静坐的恩公大人却是一箸未动,又看看刘香香吃了一半的面碗和卢氏没动几下的面碗,以及阿生尚余一些汤底的面碗,眨眨眼睛又看了看自己跟前的面碗,不由觉得就连恩公大人那碗面上飘着的两根菜叶子都像是在嘲笑她碗底的干净无比。

    虽然遗玉的脸皮算是厚的,但毕竟还没达到二皮脸的高度,这个时候也是有些尴尬了,人家恩公都没吃一口呢,自己倒好,就差没把碗再舔舔了。

    遗玉深感自己因精神松懈做出了这样失体的事情是应该反省的,于是对卢氏歉意一笑之后便想打算好好反省一下,只是她脑袋刚垂下来,就看见了一只碗出现在她视野,准备来说是一只盛着面的碗出现在她视野,更准确一点说是一只手端着一只盛着面的碗出现在她面前。

    遗玉看着那根带了碧玉扳指的拇指缓缓松开碗沿,连带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一起离开她的视线,这才抬起了小脑袋,有些纠结的看着对面的常公子恩公大人。

    这是什么意思,是他不想吃却怕浪费粮食,又看她比较能吃所以要她解决这碗面么,可是自己这小肚子实在是塞不下两大碗面条呀。

    纠结了一下,遗玉实在想不出别的解释,只能小小声地向对方说道:“恩公,我吃不下去了,已经饱了。”

    被恩常公子的行为惊讶到的显然不止她一个人,阿生算是反应快的,回过神后连忙将遗玉面前多出来的那碗面条端到自己跟前,干笑两声道:“哈哈,我正不够吃,你却吃饱了。”

    又对常公子道:“公子,这碗面赏了我罢,我可是饿坏了。”

    那常公子却不答话,嘴皮子都不带掀一下的,任由阿生自说自话了半天将那碗面条吃净。

    卢氏则轻咳一声后又开始小声训斥遗玉道:“饭要七成饱,娘和你说多少次了,你吃不下便是已到十成,吃的太饱就会积食,咱们正赶着路,你若半道上闹起肚子来,去哪给你找大夫,若是......”

    遗玉听着卢氏在耳边小声轰炸,有些哀怨地看了一眼罪魁祸首的恩公大人,她的肚子好像真的有点不舒服了,胃里咕噜咕噜翻腾着,一股恶心之感让她不顾卢氏尚在说话,连将手伸进怀里摸索着掏出一个半掌大的荷囊来,拉开绳扣凑到鼻子下面使劲儿嗅了嗅,这才好些。

    这个红底荷囊上仅在角落处绣着几朵指甲盖大小、娇俏可爱的嫩黄迎春,却是遗玉两年前做的。因天冷屋里烧了碳,虽然开着窗子但仍有股子味道,她便缝制了这个精致小巧的袋子,将菜圃里的薄荷叶子摘了擦净放进去,淡淡的薄荷气竟能够维持八九日,若是头晕恶心时闻上一闻,也倒能缓解症状。

    今年开春后院中的薄荷已是摘完,多数给卢智带走泡水喝,剩下一些便全都用来填这荷囊了,只是没想到会突然遇见逼亲之事,好在还有这么一袋现成的被她收在身上。

    卢氏看她动作,便是后悔自己讲的严重了,又轻搂了她刚打算柔声询问,就听桌面上突然传来一声突兀的人语。

    “拿了什么出来?”

    遗玉听见这低低语调,有些惊讶地抬头看着对面的恩公大人,待反映过来他是问的自己,心道他鼻子倒是挺尖,嘴上却老实答道:“是个荷囊。”

    然后她就看见自己面前多了一只纹路细密的手掌,卢氏比她反映快些,抽了她手中的荷囊轻轻放在了那只手上后,遗玉看见了自从结识这位恩公以来他的第二个表情——皱眉。

    常公子拿到那小小的荷囊后先是托到鼻下闻了闻,遗玉甚至看到他两侧鼻翼微微的抖动,然后——然后常公子就面无表情地将那荷囊揣自己怀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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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珍珠险蒙尘

    长安城朱雀大街西第四街,北当城郭景耀门,街东从北第一目修德坊,坊内北隅一僻静寺院,名弘福寺。

    正是二月选考期间,外地考生多居于长安城内寺院客房处,京都僧寺共计六十四所,又以其规模建制香火盛衰分为三等。弘福寺因南有芳林门,东隔掖庭宫,而被诸多文人墨客、考生学子列为阴气稍盛之地,所以居在此寺的学生,多是寒门无依之辈。

    卢智兄弟是在十一日下午抵达长安城的,在青阳县同租车马的一位考生姓季名德,表字一言,虚岁二十一,初识时候季德对卢智的年龄很是惊讶了一番,后经几日相处,虽年岁有差,却都觉得对方是可交之人,便兄弟相称起来。因参加过两次选考,季一言也算是个有经验的,一路上对卢智解释了许些科考程序上的疑难。

    季德比起卢智家境殷实一些,但到底也都是寒门出身,因此在他的建议下,三人便没有多寻居所,直接住进了修德坊内的弘福寺中。

    这寺院占地不过数十亩,虽无宝刹之地焚香如云屯、幡盖珊珊垂之态,却也着实幽静质朴,院内处松柏映翠,厅堂挂绢帛文章,耳中闻喃弥佛音,鼻尖绕晨露清芳。

    三人在寺中客房住下,次日便去户部交办了青阳县通试文书,又领了牒子,只等拜访过礼部司贡拿到举荐信函。

    得举荐者,便可去户部登记在册,是为举人,无论其士、农、工、商等级,皆可为士,此为乡贡入科举一途。

    另有各州县及京师学馆选送者,可避拜礼部司贡一节,直入春闱,此为生徒入科举一途。

    三有国子监学子,乃京都官吏之子孙,学满四年,毕业试后可免春闱一节,直入吏部备案。

    前二者——举子、生徒,四月春闱入试,试后取各科百名,可入吏部备案,又选最优者各十人,入殿试。

    另举人者,未满十六岁,可由礼部选送入国子监下属四门学与官吏子孙共同深造,无需春闱应试,待毕业试后皆可入吏部备案。

    又取国子监(含举子入者)各科每年最优者十人,直入殿试,同春闱入榜者共由圣上亲选。

    由当今圣上在其中亲选三元,分予状元、榜眼、探花殊荣。

    ***

    崇学司专职每年科考举荐,内有二十八名司贡,以其贤望分级,低可举五十,高可举二百,共计一千三百六十名举子名额,每年乡贡入京者,需准备一份报考科目的原创文卷,上书文章诗歌皆可,以供司贡选拔。

    若是没有通过崇学司的举荐,学生也可自行拿了文卷去找当朝有贤明的士官大夫自荐,只是千中或有一二人能得偿所愿。

    卢智季德于十三日晨起,便带着各自文卷牒子到了礼部崇学司,将二者与名帖一起递上之后,只需在借居寺院等候消息便可,五日之后,或举或否,便可知。

    投卷过后,季德邀请卢智一同去见去年科考时认识的朋友,被卢智婉言拒绝也不为难,自行离去。

    卢智和卢俊二人便又回到了弘福寺内,到了暂居的客房处,一人在屋内读书,一人到了院中打拳,只是未过半个时辰,便有一人先按捺不住。

    “唉,无聊、无聊!大哥,刚才季大哥邀请咱们一同去访友,你怎地就拒绝了。”卢俊一边抱怨着,一边从院外走进了房间,凑到卢智桌案前。

    卢智也不恼他打断了自己读书,只抬眼轻瞥他一眼,道:“客气话都分不出来,你还不如小玉通些人情。”

    “啊?他那是客气话啊,我还真没听出来!”

    “就算不是客气话,与他同去访友,难免遇上饭酒茶局,你好意思跟着白吃白喝么,既是玩乐,便需花钱,娘给咱们的盘缠虽足,但家中却所剩无几,你若想去玩耍,就先想想娘和小玉是怎地做活赚钱的罢。”

    卢智说完不再理他,将手中发黄书页又轻轻翻过一面,继续朗朗诵读起来。卢俊虽性子直,但也知晓好赖,听他大哥如此解释,又想起临行前卢氏的交待,也就顿时歇了想往外面跑的心思。

    暂且不谈他们兄弟二人,当天下午那崇学司内,几名司贡凑在一起正研读几份文卷,其中争议最大一篇乃是进士科的文章,讲的是当朝官吏选拔制度,论的是官吏子弟和寒门学子境遇。

    “字写的倒是极好!只是文章却是胡言乱语。”

    “一派胡言,一派胡言啊!”

    “正是!几位大人请看,这学生牒子上注其才刚满十四,分明是黄口小儿猖狂之词啊!”

    “咳!”一记重咳声响起,打断了几个快要被气的拍案撕卷的司贡,众人只见从门口处走进一名颧骨略凸的老者,皆是慌忙起身,转至矮案前站好,恭敬地向那老者躬身问候。

    “郑大人。”

    “嗯,诸位大人是在讨论什么,老夫打门外五丈远便已听到你们的争论声。”这位郑大人,算是这崇学司内年纪最长,又贤明最显者,只因年事过高,当今皇上特允其每日申时之后再到司处办公。

    “大人,这里有一学生文章,所言实在是有扰乱朝廷规制之嫌,我等正为此事着闹,所以便失了态。”

    “拿来,老夫一阅。”

    那开口解释的司贡便转身去取了那页文章,上前恭敬递给郑司贡。

    郑司贡则是先大致扫了一眼这篇不足数百字长短的文章,而后便消了脸上严厉之容,有些温言劝慰到眼前几人,“几位大人不必动怒,为一不明就理的学生而失态,实在不是我等所应为,张大人,将写这文章的学生名帖与牒子寻了给老夫,我亲去理院辞了,免得以后你们想起又着恼。”

    他话音一落,那姓张的司贡就取了两样递了上来,郑司贡一一接过,又对几人道:“老夫需得去别处看看,各位大人继续罢。”

    身后几人又是躬身相送,那郑大人便迈着有些缓慢的步子离开了。

    ***

    是夜,长安城一座高墙大宅之内,宅主书房中有两名常服老者正并坐在一张嵌玉虎纹案前,一面指点一人手中纸卷,一面低声交谈。

    “......可惜、可惜,这等文章怎么投到你们崇学司去了。”

    “呀!你这个老匹夫,我专程跑一趟给你看这好东西,你倒是嘲讽起我们崇学司了。”

    “哈哈,鹿公休恼,玩笑而已,我这不是气不过么,若是那学生投到我这里来绝对直接举荐入闱,可送到你们那里,恐怕是能气死好些个老古板了。”

    “咳咳,别扯远了,我就问你一句,这学生你要不要?”

    “要!怎么不要!可是——你舍得?”

    “唉,你又不是不知崇学司现今已大不如从前,我虽说的上几句话,可也没另外两个管用了,若坚持留这学生的牒子,我怕反给他带来麻烦。”

    “我早就说过,让你换个地方,你偏不听,若不是你几次三番推了圣上的意,又怎会惹恼他。”

    “当初、当初也是想着能替那些个寒门学子多做些事,只是现今才知道,实非我一人能为啊......”

    “好了,你别多想,这事克明担了,保准将他弄进去。”

    “那就多谢。”

    “谢什么,谢我抢了你一个好学生么,哈哈哈!”

    “你这老东西,唉,罢、罢......”

    两位昔年同窗,便在这春浓之夜,一场详谈之下,替一名差点被堵断仕途的寒门学子,开通了另一段路径。

第三十七章 同时异地事

    却说二月十三日凌晨,遗玉三人搭了常公子的马车离开靠山村一路向关内走去,虽中有停顿,但还是在暮色深浓前一路疾驰到了冉州怀安县,投宿在了县城内一家名叫福源的客栈。

    折腾了一天的几人打算好好休息一夜,明日卯时再继续上路。

    交付住宿费时,卢氏和阿生因为都坚持要出住宿费,在客栈柜台前面起了争执,最后还是在常公子一记冷哼下,解决了问题——卢氏出饭钱,阿生交房费。

    五人一起在客栈一楼用罢晚饭后,各自回了房间。因阿生坚持要同自家主子一间,卢氏便只要了两间上房,上房内皆有两张床铺,这样安排却也不显拥挤。

    这房间里也没什么值钱的摆设,仅仅桌椅床铺俱全,怀安县并不富裕,这家客栈已经算是条件好的。

    用小二送来的热水洗漱过后,虽然三人皆是疲惫,但还是偎上同一张床盖了被子,商量起在路上不大方便讲的事情。遗玉依在卢氏怀里靠着床东一侧,刘香香也盖了条被子坐在她俩对面。

    “可算是逃出来了。”卢氏轻嘘一口气道。

    “是啊,那时候咱们从镇上跑出来,后面追着那么一大帮子人,我真当是要被抓回去了。”刘香香扯了扯盖在身上的被子,冲着卢氏虚弱一笑,冷静下来以后她还真是有些后怕。

    她又道:“说起来,万幸咱们遇上了好人,我看那常恩公虽不喜多言,心地到底是好的。”

    卢氏听她这么说,先是点头,后又摇头道:“香香,我说句掏心话与你,咱们是要感谢恩公搭救之恩,可是我同小玉,却要先感谢你的搭救之恩。”

    她一边说着,一边探过身子拉了刘香香放在被面上的双手,“若不是你带了我们娘俩逃出去,怕这会儿我已经成了那劳什子的张夫人了。”

    “婶子——”刘香香一看卢氏表情,刚想要开口又被卢氏打断。

    “听我说完,这事过去,我便不拿你当外人,打初七你两个弟弟离开,这糟践人的事情一出,反目成仇的我见了,落井下石的我见了,避不敢言的我也见了,若不是小玉在,我怕要被她们逼疯不可。虽我是个寡妇,但是却把这名节一事看的比命要重,若是没有你帮忙,今日真在他们的威胁下从了那姓张的混蛋,待我等到你两个弟弟回来,帮我报了这仇,我便、我便......”

    讲到这里,她已有些哽咽,剩下的话虽没说出口,但遗玉和刘香香都已猜到,若是真因情势所逼让那群人得逞,卢氏肯定是不想活了。遗玉听到这里,原本因为顺利逃脱变得平静的心,又揪了起来。

    这整件事,要说祸根,都在那王氏几人身上,若不是她们从中作梗、故意陷害,卢家母女也不会落得个有苦难言、背井离乡的下场,如此仓皇地逃走,恐怕是个人都难以咽下这口气,这仇这怨却是已经铭记在她们心中。

    遗玉那时刚从昏迷醒来以后,听了卢氏的讲述,就知道搭救她们三人的这一主一仆不同常人,那个车夫既然能够几下子就打晕十几个身强体壮的家丁,肯定是个懂武的,比起学了几年通俗拳脚的卢俊来说,恐怕还真是个入流高手。当她们回了靠山村拿行李时候,遗玉也是一忍再忍才没出言请求恩人帮忙惩戒王氏恶妇。

    毕竟是不相干的人,救了她们一次便可,没的把仇怨都加在别人身上的道理,她不是不明事理之人,只能强咽了心头的恨意,随着他们一道离开了靠山村。

    卢智卢俊尚在长安待考,刘香香也孑然一身跟了她们逃出来,几个弱女子确实不堪大任,当务之急是入关之后如何谋生度日,那些恶人暂且不提也罢,毕竟来日方长。

    刘香香同遗玉一起安慰了黯然垂泪的卢氏,奈何平时行事干脆的卢氏一哭起来却是怎么也止不住,于是刘香香只能说道:“婶子,你这是何故,咱们现在可不是好好的么,说句不怕你生气的话,这也是托了你们母女的福,我才下了决心离开那鬼地方。我那兄弟不提也罢,自我娘去后,我便是一个人了,只想着凑合度日,苦泪都咽下,表面无恙,心却早如行尸走肉一般,可咱们见了面后我又听了你们的劝,就想着同你们一起逃出来重新过日子,婶子,这是小玉在这儿,有些事情我不大好讲,想我原先好赖也是个农户,这士、农、工、商,咱们农还排在工、商前头,虽然日子穷点,但谁敢不把咱们当人看,可我自打被卖给了郑立那杀千刀的......”

    卢氏听她说到这里,也渐渐止了哭声,摇头制止她道:“好香香,快别说了,婶子都知道,这做奴婢的,遇到个好人家也就罢了,遇到个赖的,哪还当人看。你也别怕,等咱们到了关内,就在长安城附近找个小乡镇住下,再办了田产改了户籍,谁还知道你过去是做什么的。香香,你若不嫌弃,我且认你做个干女儿可好?”

    卢氏这话并不是一时兴起,她对刘香香存有感激之心,在经历了王媒婆的陷害、王氏的羞辱、李小梅的栽赃后,能够遇到刘香香,真的让她一颗被人性冻伤的心又重新暖了起来,加之她又同情对方几年不幸遭遇,难免起了怜爱之心,只想今后当成是亲女儿一样留在身边。

    刘香香听了她的话,顿时泪下,慌忙点头对卢氏说:“婶子,您若不嫌弃我是个脏的,我就认了您做干娘。”

    卢氏红着眼睛说:“说的什么话,这人活在世上,又有几个干净的,你却是比许多都好的了,傻孩子,以后我会把你当亲闺女一样待的。”

    两人认了亲后,便隔着被子搂在一起,哭作一团,倒把遗玉凉在一旁,若不是时机不对、气氛太苦,此刻遗玉真想狠狠地翻个白眼:这俩人,不像是刚认了亲的,反倒像是失散了十八年似的。

    虽不想打断她们,但见两人哭个没完,怕她们明日肿了眼睛、哑了嗓子,遗玉便张口在一旁说道:“娘,恭喜您白得了个闺女,我也多了个姐姐,只是你们俩不哭可好,这三更半夜的,旁人听见这女人呜呜之声,倒像是闹了鬼的。”

    卢氏听她这么一说,哪还哭的下去,当下就扭了头,照着遗玉的小脑门就是一个爆栗,佯怒道:“你这孩子,愈发不知尊老。”

    “哎呦!娘,您有了新闺女,就不要我这旧闺女了,这可是典型的喜新厌旧行为!”

    卢氏一下子被她气乐了,刚要再赏她一下,却被刘香香拦下,“干娘,小玉这是逗我们开心呢。”

    遗玉忙往她新上任的姐姐身边凑去,又扭头对卢氏做了一个鬼脸,道:“娘,您还不如我姐聪明那。”

    三人遂又玩闹一阵,那股子忧伤气氛也被吹散,好不容易静下来,她们又商量了一些今后定居之事,才一齐睡下。

    ***

    等到她们终于睡着,隔壁主仆二人才隐隐有了动静。

    阿生拎起室内红木八仙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温水,双手捧了递到正盘坐在床上一副闭目养神之态的常公子面前,恭声道:“公子,阿生有话要问。”

    常公子先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玲珑、晶莹剔透的宝颈玉瓶,从中倒出一粒玉米粒大小、遍体赤红的浑圆药丸在手心,又送到唇边咽下,接过茶杯喝了一口水将药送入喉中,而后才对阿生微微点头。

    阿生便面带犹疑地问道:“我不懂公子为何如此相助她们,只是救了性命便可,却还要一路相送?”

    常公子并没有答话,将茶杯递还,收好了玉瓶,又慢慢从怀中掏了一件东西出来递给过去,阿生接过那东西,才惊讶地问道:“竟是为了这小小荷囊么?”

    常公子轻轻点头后又摇了摇头,阿生眼珠子一转便想起了中午自家主子得了这荷囊后的举动,于是就将这荷囊解开,拨动了两下里面的碧绿叶子,然后凑到鼻子跟前嗅了嗅,皱眉道:“这味道有些古怪,清清凉凉的。”

    常公子这才淡淡开了口,“这味道可缓解我身上药痛。”他说这话时候,俊雅的少年面孔上,却带了一丝隐隐的不解。

    阿生听罢却差点惊叫出声,忙捂了自己嘴巴,几吸之后方才镇定,有些不敢置信地问:“这、这玩意儿您闻了以后,能止药痛?”

    常公子道:“我已大概试过,只是缓解,不能抑止,但也足够入睡。”

    阿生顿时喜上眉梢,一个劲儿地呵呵傻笑,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又道:“我说公子怎么要我邀她们一同上路呢,当是公子五感超凡,竟是发现了这个,嘿嘿,既然您已经确定这东西管用,明天我就问了她们。”

    常公子点了一下头,便再不言语,伸手轻扯过阿生手上的荷囊,和衣躺倒在床上,又将轻托了香囊的那莹润手掌送到面前,闻着那淡淡的清凉味道,呼吸渐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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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有种子么

    第二日,一夜好眠的遗玉三人天微亮就起了床,昨个她们脱下的外衣经过一日奔波已经皱巴的不像样子,卢氏便又从包裹取了几身轻便的换上,刘香香比她身型略瘦,穿上她的衣裳虽有些松垮,但却显得精神不少。

    卢氏手脚麻利地把自己拾掇好,就去给坐在床上磨磨蹭蹭刚刚提上葱色窄裤的遗玉梳头,只简单取了两根鹅黄色的发带连同她两鬓的头发一起辫成四股的麻花一路拧在后颈,结了个四蝶拱心扣,又将她额前及眉刘海捋顺,才扯过床上同色的中长小夹袄给她套上。

    遗玉虽习惯了早起,但每日起床后小半会儿里都多少带些懒劲儿,只一边泛着迷糊一边下意识配合卢氏伸胳膊抬腿的,让第一次看见她这幅模样的刘香香在一旁捂了嘴偷笑。

    待给她穿戴好,卢氏才摸了摸她的小脑瓜,扭头就看见刘香香憋笑的模样,咧嘴道:“你这个妹妹,平日多像个大人,也就早起这会儿才像个小孩儿,日子长了你就知道她这模样少见,赶紧趁机多看几眼,等她哪日寻你开心时,也好拿来堵她的嘴。”

    刘香香摇头道:“昨日咱们见面时已是三更半夜的,好不容易天亮能看清楚人又是灰头土脸,今天梳洗干净才发现,我这妹妹倒是好相貌,在村中时都说我长的好,只我八九岁时候可没她这么清秀的脸盘儿。”刘香香本身就是拿得起放的下的心性,不然当初郑立派了人去靠山村抓她,也不会自愿跟着对方离开了,昨夜她又同卢氏一场交心之谈,新认了干娘和妹妹,不管内心愁苦几分,表面上却是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

    卢氏笑着待要回她话时,遗玉已经晃过了神,哪还能容她们谈笑自己,冲着刘香香拿自己肉乎乎的白嫩食指搔了搔透红的小脸蛋,说:“哟,大姐这会儿舍得笑了,昨夜也不知道是哪个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被她一说,卢氏和刘香香脸上均有些赧色,她们俩昨夜因一时激动着实有些不像样子,倒让个小孩子看了笑话去,刘香香倒底是在郑立跟前做了三四年的通房丫鬟,虽心性儿仍然是好的,可说话做事却不再含糊,因此也只是微微一下脸红,便又笑骂,“你这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说你好都不行,只此一回,我以后可是再不夸你了。”

    卢氏笑眯眯地看着她俩斗嘴,只觉得几日以来头顶上的阴云散去,竟是难得有了轻松的心情,她转身将换下来的衣裳收好,又重新整理了一下刚刚翻乱的行李,就听见门外“咚咚”两下扣门声。

    “夫人,醒了么?”

    卢氏听见阿生的声音,忙上前将门打开,抬眼看见立在门口露齿而笑的阿生,微愣了一下,答道:“我们都收拾好了,咱们这就走么?”

    阿生嘴角愈发咧起,道:“东西先放屋里罢,咱们下楼吃了早饭,再走也不迟。”

    卢氏点头,“那好,我们这就下去。”说完她又看了一眼阿生那一嘴有些晃眼的大白牙,暗自嘀咕着这人今早心情这样好难道是拾了钱不成。

    ***

    遗玉跟在卢氏后面迈着小步子走下楼梯,踩完最后一层台阶,又转身向前走了几步,抬眼就看见坐在大堂正中矮案前,离她五步之遥的主仆二人,阿生还好,依旧是昨天那身灰白布衣,可他身边正把玩一只浅口茶杯的那人,却差点晃瞎了遗玉扫过去的眼睛。

    那眉眼自然不用说,其实和昨日也没什么不同,依旧那么淡淡雅雅的,可是昨日让遗玉印象深刻的那些些偏执之感却不见了踪影,今日仅是他换了一身衣服,便让人察觉出不同来,遗玉自觉得两世为人,也从未见过如此衬穿蓝色之人。

    裁剪合身的冰蓝丝绸面料对襟长衫,衣襟同窄袖口处是更深一色的宝蓝锦织夹靛蓝腾云绣纹,那正只握着茶杯把玩的莹润手掌拇指处是不同与昨日碧玉扳指的嵌蓝宝石戒指。一头乌发全数拢起结在头顶,拿一只嵌双珍珠单碧玉的三指宽银质发冠扣住,又有一莲头白玉发簪从中穿插。

    依旧是轻阖的双目,却不见昨日眼底淡淡青色,反突显出垂首时细密睫毛微微的抖动,依旧是昨日略勾的挺鼻,可现下却在那身莹蓝的映衬下,显得柔和些许,依旧是昨日那张淡薄嘴唇,却因饮水沾染一丝润泽,显得艳丽几分。

    那少年依旧是昨日严整之态,正襟危坐之姿似从为改,仅双腿规矩地盘了,坐在草席的软垫上,浑身上下隐隐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味儿,宛若一块巨型的蓝玉石雕,虽成色决绝,却不容亵渎。

    贵气逼人!遗玉只能想到这个成语来形容眼前的翩翩少年,昨日她看不透的那点偏执,分明就是被少年刻意压制住的贵气,如今看来,这位少年恩公,也不像她原先所想仅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而已。若不是他容色中尚且带有淡淡稚色,加上遗玉心性坚定,恐怕还真会被对方晃了神去,只是但见这副光景,想必再过个三五年,待他脱去了那些许稚色,定也是个途惹女人垂泪伤神的孽根祸胎。

    走在前面的卢氏同刘香香也是好不容易才回了神,待她们坐定之后,除了脸皮较厚的遗玉外,都略微有些脸热,暗自后悔刚刚失态,竟是将这位少年恩公给盯了个穿。

    似是在察觉到她们走近时,常公子浑身的贵气就开始淡淡收敛,等她们坐下时候已经明显比刚才惊鸿一瞥时候黯了三成颜色。

    天色虽早,楼下也已有三五房客在他们附近坐了,其中不乏盯着常公子愣神之辈,卢氏刘香香余光扫去,心有同感,也就放下了刚才那点尴尬。

    阿生知道自家主子这身打扮太过招眼,可是昨日的衣裳已经沾染了尘土,这位主子本就不喜隔日同穿一衣,已经因为是在外赶路收敛了不少毛病,但也至少讲究个洁静,阿生便只能给他换上这仅剩的一身干净的。

    看见旁人眼中的惊艳,阿生心中无奈之感油然升起,见卢氏三人虽差点被他主子晃过去,但又很快恢复的神色,不由对其高看几分,又不着痕迹地打量坐上这三个梳洗干净的女子。

    原是以为不过是几个乡下女人,昨日三更半夜遇见时几人仓皇逃窜,等到白日又满身灰土让人看不太真切,想他那时还惊讶向来喜洁的主子怎么忍耐同这几个满身尘埃的女子公乘一车。

    现下看了,却又内心惊异,三人皆不是寻常之姿,那年纪最长的夫人眼瞅不过三十上下,一脸端容、眉眼精干,那年轻许多的容貌秀丽、清秀可人,剩下那个看着不满十岁的小姑娘却是俏意隐现、晶肌玉骨,一副美人胚子模样。

    难怪会被人掳了去!阿生心中这样想,嘴上却客气对卢氏问道:“夫人要吃些什么,听小二说这小店的素菜包子不错,要不咱们来上几笼?”

    因先前说好卢氏付饭钱,她自然是又点了几道小菜,在等待上菜的时候,阿生却收敛了笑容,正色对卢氏开了口。

    “夫人,我有一事相问,万望夫人告之。”

    卢氏自然点头,虽心中疑惑,但却是不会拒绝眼前与她有恩之人的询问。

    阿生遂接过一旁常公子从袖口处掏出的红底荷囊,一手托到卢氏面前,问道:“夫人,不知这里面装的碧绿叶子是何物?”

    卢氏是知道遗玉昨日被常公子“顺”走了那装了薄荷叶子的小袋子的,于是答道:“里面是薄荷。”

    见阿生仍是一脸不解之色,又补充道:“单薄的薄,荷叶的荷,是一种味道麻麻的植物叶子,可以泡水喝,治喉痛、清肺热。”

    阿生恍然,又问道:“我也算走南闯北,却没见过这种东西,是叫薄荷么?夫人是在哪里买的这薄荷荷囊。”

    卢氏听他这么一问,面色有些古怪,阿生看了还当对方不好回答,刚要开出昨天与主子商量好的条件出来,就听卢氏干干地说:“我女儿自小喜欢摆弄野花野草,这、这薄荷是她从我们村子西头河边捡回家,养着玩的东西,名字也是她自己胡乱取的。”

    遗玉在一旁听了,嘴角微抽,心道若不是她清楚效用,哪里有闲工夫弄些“野花野草”回家养着“玩”。

    阿生听了她的解释,脸色微变,对卢氏点头后,便扭头去问遗玉:“小妹妹,这薄荷你可还有。”

    遗玉老实答道:“就剩下这一袋了。”

    阿生听她如此回答,神色顿时哀怨起来,他昨天想的还好,最好能打听出来这东西什么来历再派人去找,然后问她们买上一些,以供公子现在使用。

    可两种打算现下都落了空,这玩意儿竟然是人家小姑娘捯饬着玩的,更糟糕的是人家身上也只有这么一点了,而今早起来,难得睡了一个好觉心情尚佳的主子,却开口提醒他:这荷囊虽然管用,但是味道比昨日淡了一些,大概只能用上三五日便会没了味道。这可怎么是好?

    阿生正在烦恼的当儿,遗玉的小脑子里也闪过了许多猜测,刚想开口劝慰满面愁色的阿生,就听见那低低的嗓音响起。

    “有种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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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龙泉镇

    只因为常公子突然开口问了这么一句,几人呆了呆。

    阿生听了他问话,暗道还是自己主子聪明,原本他想的是等入关以后就派人快马去靠山村移几株薄荷草回来应急,却没考虑到了地方却找不见那“野花野草”的可能,倒不如要了种子来,就算找不到也能等上一阵子种出来,总比什么都没要强。

    于是他嘴上也就顺着常公子的话又重复问了遗玉一遍:“小妹妹,你有这薄荷种子么?”

    遗玉不知道他们两人心中所想,但也不会直接去问他们要这薄荷做什么,答道:“有的。”

    阿生又问:“可否卖给我一些。”

    一旁卢氏听他这么说,容色一敛,插话道:“若是恩公需要,只管拿了去就是,说什么买的,却是让我们羞愧了,”然后她又扭头对遗玉说,“你且拿了那薄荷种子出来,全数交给恩公罢。”

    遗玉虽然好奇这两人种薄荷有什么用,却不会吝啬这点东西,于是点头答道:“在包裹里放着,等下咱们路上我取了给恩公。”

    说完她不等阿生脸上喜色扩大,又好心地补充,“只是,这薄荷不大好养,我也是琢磨了好些时日才摸到些门道,若是用种子种植难免不易成活,还是分根种植比较好,若你真有心养活这东西,我就仔细把注意事项讲给你听听。”

    她这话虽是掺了水的,但也有几分实在,原她是拿了自己的血喂养薄荷草的,本不用怎么顾及它的生态习性,可是毕竟养了三年,一些技巧和发现还是有的。

    阿生见她答起话来口齿伶俐、条理清晰,心下赞叹之后才忙点头应好,于是遗玉就细细把种子植法跟他讲了,又把那分根种植的要点也一并交待了,只是阿生越听脸上苦色越浓,这东西还真不好养活,长在河边生命力强,养到宅中却是娇贵了,遗玉这么零零总总一长串交待下来,他倒是听了个晕头晕脑。

    遗玉看他神色就知道对方已经听混了,暗叹了一口气后,说:“不如等我们到了地方定居下来,我种成了再送与你们。”

    阿生看了常公子一眼,得到他默认后,便冲遗玉微笑点点头,又对卢氏说:“那就多谢了。夫人,不知你们准备在哪里定居,长安附近的乡镇有不少,你们却是挑了哪一个?”

    卢氏道:“我夫家原也是关内人士,九年前我才寡迁到了蜀中,只有长安附近一个叫建兴的小镇还些印象,不知你听说过么?”

    阿生是知道卢氏是个寡妇的,却初听她讲说婆家是在关内,虽然好奇也不便多问,又仔细在脑中搜寻了这个叫做建兴的小镇,片刻后有些疑惑地对卢氏说:“夫人,这长安城附近的乡镇不论大小或是穷富,我都略知一二,你所说该是长安城南半日脚程的一个小镇子,只是,那地方现今可不是什么好去处啊?”

    “我没记错的话,那镇子确实是在南边,怎么?那里有什么去不得的么?”卢氏脸上带着一丝紧张地问道,她是从计划着逃跑那天就想到了去这个叫建兴的小镇子,当年她在关内居住时候也去过一些地方,只是离长安近的都是富县,印象中也只有那个建兴小镇朴素些。

    “我记得那建兴镇是这两年富起来的,只是如今镇中有一恶霸,经常做些搅扰四邻之事,你们若是迁居到了那里,恐怕也要深受其害。”

    卢氏三人听他讲到“恶霸”两字,不由想起郑立那副混世模样来,颈后皆是一寒,卢氏于是就打消了定居该地的打算,又觉得阿生是个知事的,刚想询问他,就听阿生主动开口。

    “我也知道夫人此行除了定居也要顺便找儿子的,为何不考虑在长安近处找地方安定下来?”

    卢氏也不怕现拙,坦然答道:“不怕恩公和壮士笑话,我身上盘缠并无剩有多少,原想着找个稍远点的小乡镇,花些钱买几亩地,好办手实落户籍,可现今我家中有五口人,暂且不算我那科考的儿子,也要花四份钱,若是到了那些个富地,恐怕连户籍都办不下来。”

    户籍手实相当于这个朝代的个人档案和身份证明,是朝廷普查人口流动和人口统计的标准参照,其中最大漏洞便是多花些钱买闲田便可改名换姓,朝廷对农民的政策还是很宽大的,当然若是工、商成分的人想要务农就不是那么容易了,卢氏九年前怀着遗玉带着两个儿子到靠山村时候就是改了户籍的,只是那时她带到靠山村的手实上成分已经是花钱改过的,此事暂且不提,单说如今她们若是想要在长安附近定居,必是要找了田产便宜的地界住了。

    阿生也没惊讶,若是卢氏身家过多那才让他怀疑,又拿眼睛瞅了自家主子已经停止了把玩那茶杯,开始摩擦拇指上海蓝宝石戒指的动作,心下了然。

    “夫人,若只是因为户籍问题,却是好办,你们大可不必专程挑那穷乡僻壤之地。长安城东南面五十里处有个龙泉镇,镇间民风淳朴,多是务农之家,也有些解甲归田的士族在镇上养老,周遭田产也都上等,我家公子也有些门路,帮你们三五个人办理下户籍,划下十亩闲田,寻间庄子暂住上三五个月的,也不费什么功夫,更不用花钱,夫人意下如何?”

    卢氏顿时犹豫起来,她也知道这落户划田之事对有些人来说只是芝麻小事,若是应下必然省去许多麻烦,只是已经亏欠了人家颇多,真再麻烦对方,难免有些说不过去。

    阿生倒是懂得察言观色,见她如此神态,忙道:“夫人,小妹妹还要帮我种薄荷,这落户之事确实不算大事,在我家主子眼里怕还没有几株薄荷草重要,你就应了吧,咱们也好收拾收拾继续赶路。”

    卢氏本是干脆之人,想通其中细末之后便就应了,俗话说的好,债多不怕还嘛。

    三人又对阿生与常公子诚心谢过,那包子米粥连同小菜已经一一送上,几人吃完早饭又另打包了两笼包子,装了行李继续赶路。

    ***

    第二日下午,一行人便已抵达了阿生所说的龙泉镇,马车缓慢驶进了镇子,遗玉坐在车内好奇地掀起了窗帘,但见道路一旁尽是规格齐整的民房建筑,单坡屋顶,褐砖红瓦,往前再行数十余丈,突见高门大院映入眼帘,比起先前看见的民房似是巨人一般突兀而立,红砖绿瓦,又有赤漆描柱,又行至数十丈外才再见一间华门大宅,赤漆门脸上,又有左右各四枚金色菱形门簪,上刻繁复花纹,遗玉暗自吃惊,觉得卢氏搂着她的手臂紧了紧。

    阿生便将马车停在了这街北的第二间宅子前面,遗玉透过车窗子见他利索地跳下马车几步快走到眼前这座大宅门前,伸手抓了那赤漆大门上的金色门环,使劲儿扣了几下。

    不大一会儿便有人前来应门,这扇两人高的大门被人从里面拉开一条缝隙,一个头戴藏蓝四折扣额小帽、身穿同色短衫缩脚裤、足蹬黑色布鞋家丁模样的精瘦少年从门里钻了出来,一句“谁啊”刚问出口,待看清阿生面庞,先是一愣,而后惊喜地瞪圆了眼睛。

    “李哥!你怎么来了!”这小厮不过十四、五岁年纪,虽皮肤略黑,细看却也五官整洁,一看就是个机灵的。

    阿生伸手在他脑门儿上拍了一下,大笑道:“公子回来了,快将门开大了,进去告诉李管家!”

    黑脸小厮伸了脑袋去看停靠在大门口的马车,正对上遗玉望过去的一双晶亮大眼,愣了愣神,便转身将那两扇赤漆大门左右推开了,一路飞跑进去。

    阿生又走回车前,将车帘打起,伸手扶了常公子下车,后面卢氏三人在其后依次下来,几人在门前站了一会儿功夫后,那大门内隐隐骚动起来,眨眼便见五六个同先前那小厮一样打扮的家丁奔了出来,慌忙站定在背手直立的常公子跟前五步远处,整齐地鞠躬喊了一声“公子”,待常公子微微点头之后,才又纷纷忙了起来。

    有上马车上拿行李的,有凑到阿生跟前询问的,有牵了马车绕去后门的,还有引着常公子同卢氏母女三人往门里走的,好不忙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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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闲容别院

    一行人穿过前院来到到正厅时,遗玉余光打量了一下厅内家具和摆设,桌椅不似寻常百姓所用矮案地席之类,全是不知什么木材制成的上红漆带靠背椅子,另有半人高的红木茶几设于椅旁,做工形状都比她在张镇长家看到的要精细美观许多。

    常公子在厅内正北墙、挂**裱图处的主位坐下,遗玉被卢氏拉着坐在了西侧,身下红椅上均铺有绣花软垫,坐上去软绵绵的,这让习惯了坐席子的卢氏三人难免有些浑身不自在。迎他们进来的下人,两个拿着她们的行李站在厅外,那个黑脸小厮则与另一人站在厅内处等待吩咐。

    阿生立在常公子身边两步处,见她们都坐下,这才笑着说:“不用拘谨,这里是我家公子在龙泉镇上的别院。”

    遗玉刚进大门时候就看见那门匾之上书有“闲荣别院”四个字,只是昨日阿生给卢氏出主意时候并没有说清他们在这镇上是有产业的,却不知是故意没提还是真地忘了讲。

    卢氏脸带疑惑,刚要问话,就听见一阵细细脚步声传来,两个身穿粉白襦裙的丫鬟手端褐色托盘打厅外走了进来,低眉顺目地将盘中茶壶茶杯一一置在几人身旁茶几上,再缓缓将杯中注满热茶。

    遗玉余光扫到其中一个面容清秀的丫鬟,在倒茶时候偷偷瞥了她们的一眼,目中露出微微不屑之色,不由让她暗皱眉头:阿生先前提到在这镇上给她们找了庄子借住,该不会就是这“闲容别院”吧?只是这哪里是什么农家庄子,比起张镇上镇长家中大宅都气派了。

    “夫人,我叫人给你们收拾了一间单独的小院出来,地方不大可是什么都不缺,你们暂且在这里住下可好?”阿生的话落实了遗玉的猜测,只是她心里却不大想在这宅子里住下,她和卢氏昨晚已经商量好,到龙泉镇后先付些租金,借住在阿生找的庄子上,等置办好田产户口,就继续务农赚钱,做些活计补贴家用,钱一存够或盖或买都要有自己的房屋。可是阿生让她们暂住进这满是下人的大宅别院里,还单独拨了小院出来,白住她们不好意思,交租又要交多少是好?

    卢氏也同遗玉一样心思,听到阿生这么说,略微思索了一阵,便摇头拒绝了,“我们都是乡下人,住这高宅大院怕是不妥当,不如找间民舍租些时日,等攒够了钱,再另作打算。”

    阿生笑道:“夫人这就见外了,我们少爷还等着你家小妹给种那薄荷草不是,住在一起也方便帮衬着。”

    卢氏苦笑,“那是什么值钱东西,抵得上拨给我们一间独院住,这可是我们占了天大便宜了,况且真住下来怕是少不了半年光景,平白打扰了你们。”卢氏话虽婉转,语气里却透露着坚决,阿生看出她是断不愿意答应,于是为难地转身唤了一句“公子”,几人纷纷把目光移过去。

    遗玉侧脸就看见上座的常公子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一身蓝衣略有褶皱,两鬓发丝也有些松散,不由拿他这副模样同前天在福源客栈楼下惊鸿一瞥时候做比较,觉得此刻的他虽依然端坐,但身上却隐约透漏着一丝慵懒疲态,若不是手上轻托了一杯热茶,真让人以为他已经睡着了。

    就在遗玉打量他的时候,常公子突然淡淡开了金口,“不住这里,就离开。”

    他话一出口,厅里几人脸色各有不同,卢氏和刘香香面带难堪,遗玉则是皱起了眉头,阿生却有些尴尬地立在原地,头一次不知道该怎么接自家主子的话。

    气氛就这么冷了下来,这时候,打外面急匆匆小跑到门前一个人,倒把大家的眼神都引了过去。

    阿生看了看那跑到门口处又突然停下的人,脸上又挂了笑,张嘴唤道:“李管家。”

    厅外这个男人,面上看着约四十上下,瘦高个儿、国字脸,着棕绿深衣、及踝棕靴,听见阿生喊他,忙边拉展衣摆,边冲他微微点头应过,待稍事整理仪容,这才抬脚走了进来,不似刚才慌张模样。

    “公子。”李管家站定在常公子身前五步处,抄手置于腹前,躬身微微行了一礼,却只得到坐的着那人微微一个颔首。

    “我还纳闷儿怎么刚迎门时候不见你,都进来大半天了你才跑来,是去忙什么了?”

    那李管家却不答他的话,只冲他歉意一笑,几步走上前去,凑到常公子耳边细声嘀咕了一阵,遗玉竖直了耳朵都没听清楚半个字,等到李管家终于打完了“小报告”直起身来,常公子面色未变,却忽然站直了身子,一手搭上一旁阿生急忙递上的手臂,身后跟着那躬身垂头的李管家,快步离开了正厅。

    卢氏三人有些发愣,这话还没说完呢,这怎么把她们扔这儿了?待要起身追上,还没刚离开椅子站直了身子,就被那门内守着的黑脸小厮迎面拦下,一脸笑意地对着卢氏道:“夫人请跟小的走,小的带您到那小院子去看看,想必已经整理好了。”

    说完侧身对厅外那两个拎行礼的下人递了个眼神,便回身对她们做出引路的姿势,卢氏眼瞅着那俩下人拎着她们行李不见了人影,不得已只能跟着黑脸小厮离开了正厅。

    那小厮引着她们出了厅子向西走去,进了一间花厅,走过一座东西穿堂,便是一个小巧精致的花园,又前行数十步绕到北边,才见一座独门小院,门上有匾书一个“悠”字,院门大敞,等他们走了进去,正迎上两个先前提着她们行李的下人,黑脸小厮轻声问了他们几句,便将其打发了。

    遗玉被卢氏拉着手,微微侧目去打量这间小院,院中只在北侧有一大一小两间厢房相邻,虽只是一层却比她初进镇子时看见的民房要高上许多,黝色的瓦片整齐地覆盖在双斜面鹿顶上,另东侧有一尖顶四角凉亭,院中栽有杨树,又有几丛花草。

    小厮带着她们朝那间大的走去,推开雕花木门,一股淡淡潮气散了出来,屋内正北是一副五尺长的游园图,下设两张雕花木椅,中有一红木高几,东侧看着是一间卧房,两人肩宽的房门上垂下一条福绿锦帘来。

    “夫人,可需要喊两个丫鬟进来使唤?”那小厮静静侯在一旁,等她们收了打量的神色,这才开口问道。

    卢氏本就是迫不得己跟了来的,听他如此一问便肯定是拒绝。

    “戌时晚饭便会送来,隔壁房里还有一间小厨房,只是明日收拾了才能使用,小的先下去了,若是夫人有什么吩咐只管出了院子,院外自然有人候着。”

    说完他便不等卢氏再问,匆匆转身退下了,留下屋内三人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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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两份文卷(修)

    长安城大宅

    亥时三刻,灯火摇曳的书房中,已经坐在书桌前忙碌了近两个时辰的人影,总算将毛笔置于一旁,举臂伸了个懒腰,提声冲房门喊道:“阿福,上些宵夜来。”

    门外有人应了一声,屋里这人才又起身慢慢踱到书房另一侧铺了长毛绒毯的矮案边坐下,伸手捞了一份案上今天投来的文卷,仅看了两眼,便锁起了眉头。

    “狗屁不通!”

    一句喝骂之后,又想到下午派去打听的人回来禀报的事情,脸上这才露出浅笑,顺手再取了一卷文章展开阅起,只是这回却没像刚才那样只看两眼就破口大骂,反倒是越看越细,整篇阅完之后,他就慌忙起身从一旁书架上取了一卷外系红色绳结的文章下来展开,将两卷文章放在案上来回对比。

    “咚咚”,直到敲门声响起,他这才回了神,抬头才见他一对浓眉之下,满含惊喜之色的双目。

    烛光之下,却见案上两份文卷,左右皆无什么不同,仅在结尾之处,右边那份多上了几句话:

    故同时书卷两份,一交与崇学司,若一日未见音信,必是不为举荐者所容,道不同何相谋,素闻怀忠履义者当属一人,则其二方于隔日递与先生,如先生有心,则可寻崇学司索首卷,两卷背处皆有墨印,合其乃断。

    ******

    弘福寺后院

    卢智悠闲地坐在窗前翻着一本史书,毫不理会对面已经叹了半天气的卢俊。

    “唉、大哥,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三天前送去的卷子,现在都没消息,人家季大哥都已经领了牒子去户部签到了,你还有心思在这里看书?”

    卢俊苦着脸看着连头都不抬一下的卢智,终于忍不住伸手将他手中的书本夺去,好让他能认真听自己讲话。

    “大哥,咱们银子还有一些,季大哥昨日不是说有些门路么,咱们不如也送一些银钱过去疏通疏通?”卢智书被拿走,也仅是微微一皱眉头,便站了起来,不理身后大叫的卢俊,闲步走出了屋子。

    院中隐隐穿来前堂佛音,此时正是晨间,又值春色微浓之际,南墙一丛迎春,暗吐嫩黄,单看表情半点都猜不到卢智心中是否焦急,明日若还等不到崇学司消息,那便是无缘春闱了。

    “赤金始艳色,正当春浓时,不及兰香雅,更比腊梅迟。”轻轻吟罢一首,卢智有些自嘲地微微一笑,刚要转身进去,就听见一阵爽朗笑声传来。

    “小小一簇迎春,也能引得这样感慨,实是公子心中有怨啊。”

    卢智转身看去,就见西边一棵老树下不知何时站了一个身穿乌色深衣的中年男子,他低头掩去目中一闪而过的精光,悠然迎了上去。

    “这位、大人,不知又是如何听出我心中有怨的?”

    那乌衣男子不答他话,反问道:“为何称呼我大人?”

    “观形、察色。”四字一处,卢智没有漏掉男子眼中划过的赞赏之色。

    “好、好、好。”一连三个好字之后,中年男子面色亦柔和下来,“咱们进去说,可好?”

    话毕,卢智便伸手略略一引,将男子带入了自己暂住在寺中的客房里,房中卢俊见他领了个人进来,愣神片刻便去忙着去端茶倒水了,卢氏教导他们多年,虽是住在乡下,可是礼仪规矩却不曾少讲。

    “这是?”

    “舍弟,家母不放心我一人入京,便与他同行。”

    中年男子点头之后,便盯着卢智略显稚嫩的面容看了起来,等卢俊将茶杯端上,这才开口说明了来意:“我是为了你的卷子而来。”

    卢智笑道:“不知是哪份?”

    “你说呢?”两人相视一笑之后,便开始了一番长谈,

    “你可知你卷中所书,乃是不为许多人所容的?”中年男子一副好奇之色地看着卢智问道。

    “若是不知,便不会夜书两卷,投与大人。”卢智答的淡淡,脸上表情也未有些许拨动。

    中年男子又道:“那你可知,我先得到的是哪份卷?”

    卢智本心中有底,但他这么一问心底却是一讶,暗暗猜到一种可能,轻声道:“不管是哪份卷,却都是已经到了大人手中。”

    中年男子笑意转浓,“好,如此性子,先前倒是我误会了,因先得了你投到崇学司那卷子,只当你是纸上谈兵之徒,我派来打探你日常行为之人,却是没有夸张......”之后他又把如何得了卢智卷子,如何派人打听其言行等等一一解释了,才借着道:“不过我今日,却不是为了举荐你而来。”

    卢智眼皮猛然一跳,待要开口,又听中年男子继续说道:“为官者,尚分三六九等,你虽知道这朝中吏治多有不妥,却是不知此乃牵一发而动全身之势,你可知道,就算我赏识你,就算你入了春闱,出头之日,却也遥遥无期?”

    卢智沉默不语,等着中年男子继续说下去,“你观那朝中为官者,但凡寒门出身的,除去当年东宫时候生死跟随的,又有几个是真正能行大事、谏圣言的。凭你的志向,举人入闱不是最佳途径。我手中尚有势,便送你去那官吏子孙堆中,待到四年之后再试,虽是寒门却无人敢小窥,或可结识王孙后代,不再孑然一人。”

    此话说完,中年男子便默默喝起茶水,卢智当下心中转过数十道弯,待他一杯饮尽,方才立起身子,恭敬对男子鞠了一躬。

    中年男子方才哈哈一笑,伸手扯下腰中一块紫玉来,递入卢智手中,道:“近日可来府中寻我。”话毕方才转身扬长而去。

    坐在不远处的卢俊本就竖着耳朵听他们对话.只是这两人竟是像在打哑谜一般,说起话来不清不楚的,处处是暗指借喻,好不容易听明白最后几句,那中年男子却起身告辞了。

    “大哥,怎么回事儿啊?你认识那人吗?”待兄弟俩站在门前目送那中年男子走远以后,卢俊才忙将卢智扯进了屋子,好奇地问道。

    “他是当朝吏部尚书,杜如晦、杜大人。”卢智嘴角收起了那块虎形玉佩。

    “啊!”卢俊双目圆瞪、张大了嘴巴,“就、就、就是那个杜断?”

    卢智走到矮案前坐下,端起茶壶倒了一杯茶水饮尽,等卢俊收起了震惊之色,才不慌不忙地开口娓娓道来。

    原来卢俊十一日晚上安定在弘福寺后,仔细询问了访友归来的季德一些朝中官员之事,后连夜抄了两份事先准备好的文卷,卷中内容却是一模一样,皆指出当朝官吏选的不足之处,及学子举荐制度的弊端,又讲明如今寒门学子同士族后代天壤地别的学习环境和待遇,林林总总列出了十一项个中危害。

    两份文卷写好之后,明知道他所写文章有可能言辞过激,内容过于有违传统,却还是将其中一份投到了崇学司,只是这份试卷却是来试探当今举荐部门的反映而已,倘若各司贡尚多数不是墨守成规的,毕定因其文章所述,在第一日便找了他,若是第一日没来找他,那他隔日就会把先前写好的第二份文卷投送到当朝有权势的名贤杜如晦府上,赌的便是闻名朝野的贤者能认同他的理念,发现他的才智。

    投到崇学司那份果然当日就被否定,只是没有想到却被其中一个司贡取了递给自己同窗一位有权势的高官阅览,并央其举荐他,那位有权势的高官虽然喜欢卢智的文章,但因他只递了卷子到死板的崇学司,而对他有些不满,只当他是不通事务、纸上谈兵之人,表面答应了那司贡,私下却找了人到自己借住的寺院打听了他的品行。

    昨日那打探之人才回报了这位高官,得知他品行佳好,几日以来又没有任何傲气或者焦躁的表现后,才对他另眼相看。可是昨晚这位高官阅读每日投到府上的卷子时,竟然发现了一份同先前那份一模一样的卷子,正是卢智投出的第二份文卷,而这高官,便是杜如晦本人,他比照过卢智前后两份流到他手中的卷子之后,想了一夜,才定下心思,故今日特来一见卢智,卢智也是从他口中才得知对方竟然先看见的是自己第一份文卷。

    “啊、这弯弯绕绕的,听的我都头晕,大哥,那杜大人今日可是来通知你,可以参加春闱了?”

    “非也,我不参加春闱了。”卢智的声音今日来难得地透着轻快。

    “啊?”卢俊顿时被他惊地跳了起来,大声嚷嚷道:“你说你不参加春闱了!那你准备做什么!”

    “继续念书。”

    “啊——嗯?”卢俊怀疑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他怎么听到自己大哥说要继续念书?

    “国子监、我要去国子监,继续念书。”卢智又倒了一杯茶水一饮而尽,将杯子重重放在了矮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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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吸取意见,(小修)

第四十二章 长舌丫鬟

    卢氏一行在闲容别院住下后,一连几日都没能见着常公子,问了下人只说是不知道,找了这别院李管家几回,也都被推说公子外出办事,还没回来。

    她们的户口过了几日倒是顺利办了下来,李管家送来时候,还带她们去镇外的田里看了拨给她们的十亩良田,卢氏心中总算落下一块大石,虽仍希望搬出去住,但得了人家这般帮助,又一想起那日厅中常公子冷淡的话语,慢慢也就不再每日去缠问他去向。

    遗玉在搬进来第二天就开始着手种植薄荷,那名叫李乐的黑脸小厮被他爹李管家派来打下手,在遗玉的要求下,悠院西侧的那些不知品名的花草被拔了干净,又有专人来松了土添了壤,整治成一块比起靠山村卢家小院里那小菜圃还大上两倍有余的花圃。

    卢氏因存了报恩的心思,又怕这东西换了地方长不活让人家空欢喜,种子种下之后却比遗玉还要上心,却不知道自己闺女在她眼皮子底下做的那些小动作。

    关中农种多是春播,卢氏一心务农,前几日在龙泉镇附近的小村子顾了三、四农工,每天同刘香香一起呆在田里,小院子里白日只有遗玉一人在。

    这龙泉镇比张镇大上三五倍还多,入住半月以来遗玉也没少出门逛哒,才知那日他们初到竟然是从镇后进来的,到底是离京不远的乡镇,比起蜀中青阳县诚都不遑多让,镇上前半部分多是些杂货铺子,也有两家饭馆客栈,中间半部分则是闲容别院一类共计五座大宅,最后面就是她们初进镇时看见的那几排民房了。

    除去买种、雇人,卢氏尚余了两贯钱,在镇上铺子里买了笔墨等物以供遗玉练字,刘香香原本也是大字不识一个,看到遗玉每日早起练习书法便眼露羡色,被卢氏看在眼里后,每日晚上不论回来多晚,都会教习她几个常用字。

    ***

    这日,卢氏同刘香香出门后,遗玉便坐在厢房厅内练字,这厅中虽没书桌等物,可却有一张红木大几,加上缎面小凳,比起她以前所用边角毛糙的矮案,条件却是好了不止一倍。

    因家中书本都没带来,她便默写起往日卢智所背文章,今日她所书写字体不同以往所练扁方正楷,而是字形娇小、较为清秀的小楷,说是小楷却又有所不同,这时代尚有几个知名书法家,但也仅有一二人善书小楷者,皆是些蝇头小楷之流,遗玉也见过那类字帖,不大喜欢那过于紧凑的笔调,且她书法根基扎实,于是早有了研究一种小号楷书的心思,只是近日才得了闲,开始琢磨起来。

    她神情专注地在纸张上勾调,一时心无旁骛,等到又写满一张纸,才听见院外咚咚敲门声,她拿了空茶杯将写好的纸张压住,这才起身出了厅堂。

    刚走到院门处待要开门,却听见门那头两人交谈声音,不由停下了动作。

    “爹也真是,干嘛要我们来送东西,这么半天都不来开门,我手都敲疼了,真讨厌。”

    “就是嘛,也不知道大白天的,关个门做什么。”

    这两个女孩子声音很是耳生,遗玉肯定自己没有听过,至于院门为什么关上,却要提及前日从院门蹿进来的野猫,险些把她刚种在花圃里的薄荷给翻烂,这才每日闭门,只为堵那野猫儿。

    “真不知道公子怎么想的,收留这几个土包子就算了,还拨了悠院给她们住,真是白白糟蹋了这好地方。”女子声音娇俏,只是语露不屑。

    “欢欢姐,你说、公子该不是看上那个尖下巴的姑娘了吧?”尖下巴?遗玉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圆嘟嘟的小下巴,心知人家嘴里说的是刘香香。

    “呸呸呸!胡说什么,公子哪能看上她,比咱们大上几岁不说,又一股子媚气,不像是好人家的闺女,别乱说了啊,我听我弟说,公子留下她们,是为了一种叫做、叫做——唉,瞧我这记性,反正就是个花草名字,等回头我再去问了他。”遗玉眉头锁起,这两个小丫鬟怎么这么碎嘴,刘香香哪里媚气了,她看着倒是清秀漂亮的很。

    “嘻嘻,我就说嘛,咱们公子那样的人物,才不是一嘴土话的货色配得起的——”

    “吱呀——”那丫鬟话未讲完,就见眼前院门豁然大开,一时没能合上嘴巴,同身旁来不及收回嗤笑的另一个丫鬟均是呆呆扭头看向门内之人,见到遗玉冷着小脸立在那里盯着她们,脸色陡然涨红。

    “不是什么?”遗玉听到她们越说越不像话这才把门打开,仰着小脑袋扯开嘴角,脸上一副似笑非笑表情,一双利眼从两人身上如小刀一般刮过,立刻认出她们正是那日初来乍到时候,端茶送水的丫鬟,其中左边那个脸蛋略娇的貌似那天的眼神就不对劲。

    “两位姐姐刚才不是说的挺热闹么,怎么不继续讲了,也好让我听听啊,”见两人并不答话,只垂了头悄悄抬眼看她,遗玉笑容更胜道,“我只当四五十岁的长嘴妇人喜欢背后嚼人舌根,没想到两位花儿一样的姐姐也是如此。”

    两个丫鬟脑袋垂得更低,都没注意到遗玉正操着一口标准的京话。

    遗玉自知眼下情形还要在这里住上一阵子,而且对她们母女有恩的又不是这些丫鬟们,她才没那心情低头做小、任人长短。为免几个碎嘴的小人背后把她们母女三人编排的不成样子,便有心给她们个教训。

    于是她探出身子,小脸猛然向前一凑,直至两人三四寸处,才堪堪露出一口森森白牙,轻轻对着她们道:“两位姐姐知道么,听说那些油嘴滑舌又喜欢背后诽谤的,死后可都要被打入拔舌地狱的,”看着她俩猛然发白的面色,遗玉笑容更阴,声音一点一点压低继续道,“那里啊,有专门的长脸小鬼来掰开她们的嘴巴,用长长的铁钳夹住舌头,生生拔下,可不是一下子就拔下哦,而是拉长以后,再慢慢地拽、一点点的拽——”

    说着她猛然翻起白眼,张大嘴巴伸出长长一截舌头来。

    “啊!”

    两个丫鬟起初被她抓包,也不好打断遗玉的话,只听她越讲越吓人,又突然露出那副鬼脸,终于忍不住尖叫一声丢下手上的东西,拔腿就跑了。

    遗玉看着她们跑远的背影,缓缓收了吓人的表情,冷哼一声,弯腰捡起她们落在地上的深色背囊,拍了拍沾上的灰尘,退回院子,“哐哐”两声将院门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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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早归

    遗玉把背囊放在了红木几上打开,里面果然是卢氏前几日托李管家从长安城捎带的上好针线绣料,又想起那两个丫鬟的谈话,好像其中那个模样俊些的还是李管家的女儿、黑脸小厮李乐的姐姐,心里将他们三个人说话行事一一比较,暗道实在不像是一家人。

    她将东西收好后本想接着练字,可先前之事多少坏了心情,勾坏了第二个字后就停了下来,想着早上卢氏出门时候说要午间会回来,这会儿已经将近中午,是该起灶的时候,于是便收拾了几案,起身去了隔间小厨房。

    这小院子里最让遗玉满意的恐怕就是这里了,比起她们在乡下的简陋灶房,这小厨房要宽敞一些,里面一应厨具也齐全的很。

    她刚抱了柴待要烧火,就听见院外敲门声响起,跑出去将院门打开后,就见卢氏和刘香香正擦着汗立在门口。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进了屋,遗玉连忙给两人倒了水送上。

    一口饮尽茶杯中的水,卢氏这才拿袖子一边扇风一边答道:“咱们雇的农工们村上出了事情,有个孩子来田里送信,然后几个人都回去了。”

    遗玉好奇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好像因为南边山下一片林子,”卢氏轻叹一声,“年前他们村子几户人家合伙买了南边山麓下一片地势准备植桑,可是入冬栽的苗子入春就开始坏死,似是今日那照看林子的去照看时见着又死了许多,这才害怕起来,咱们田里顾的几个农工家中都有那地势的份子,嚷嚷着要回去同村人一起找那卖地的退钱呢。”

    刘香香在一旁接口道:“说来也巧,他们走后我同那送信的孩子说话,你道那卖地的是谁?就是咱们现今住的宅子对街那户,徐府。我看那府上也是有钱有势的,既然地已经卖了出去,怕是断不会还了钱给他们。”

    遗玉早在听完卢氏解释,脑中便有一道念头一闪而过,现在又听了刘香香的话,只觉得那股念头愈发清晰起来。卢氏同刘香香歇息好后就起身去了厨房做饭,只留她一人托着下巴坐在屋里发呆。

    ***

    吃罢午饭,三人坐在卧房里做活,刘香香在张镇呆了四年,每日只是伺候郑立饮食起居,并没习过女红,今日见了卢氏收拾了做活的东西出来还说要教她家传的绣法,难免又惊又喜地落了泪,被遗玉故意笑话了几句才止了。

    卢氏挑了针线出来,连并一个中号的绷子一起递给遗玉,道:“没买大绷子,先绣些小件出来制了手帕荷囊等物,你女红已然不错了,等咱们存了钱就买了绣架,再教你大件的。”

    遗玉听了双眼发亮,几年以来早就绣烦了那些个小东西,一是家中没有绣架,一是卢氏总说她针法不够熟练,总也没机会做些大的,别的姑娘不知道是怎样想的,遗玉却是拿刺绣当娱乐活动来做,既磨练耐性,又能打发时间,成品出来还可以换银钱,已然是她除了练字之外另外一项爱好了。

    刘香香虽不会做女红,却知道用到绣架做的东西都可比绷子难多了,她不清楚遗玉手艺,起初听卢氏这么讲,只当她哄遗玉玩,等到大半个时辰以后,她在卢氏的指导下勉强绣了一朵桃花出来,分神去看遗玉时,只见对方手拿的绷子上竟然已经多了一对拇指大小、精致小巧的白头长尾鸟儿出来,两只鸟儿身下一簇翠绿带红穿插而出,端的是活灵活现。

    “干、干娘,”直到遗玉取下绷子开始锁边,刘香香这才扭头对着卢氏结结巴巴地问道:“小、小玉这是学了多久?”

    卢氏手上针线未停,头也不抬地答道:“是有四五年了。”

    刘香香一脸古怪地指着遗玉,问道:“小玉前个不是才过罢九岁生辰么,她是四岁就开始学这个了?”

    卢氏抬头对她一笑,“也不算太早,我也是五岁起便开始习女红,只是没她好性子,磨了手也不喊疼,我小时候可是没少因为拿针线对我娘哭鼻子呢。”说完她就看向遗玉,见小丫头抬头冲自己露齿一笑,神色愈显温柔。

    刘香香是知道遗玉痴傻过几年的,她小时卢氏从外地迁来,等遗玉被发现痴呆以后,村中无论大人还是小孩,多少是产生过一些奇怪的心理,同情、厌恶、幸灾乐祸的都有,刘香香性子较和气,那时虽年纪小却也没跟着那些淘气孩子一起喊遗玉小傻子,只是心里可怜这个不会说话的小姑娘。

    后来也不记得哪一年,遗玉突然就好了,刘家同卢家一个村东一个村西,平日并没什么交流,她对遗玉有了一些印象,还是在郑立派人来村子那天,卢氏发动了村民给她家捐钱,在卢家院子里她看到卢智同遗玉一起坐在门槛态度亲昵地说话,被亲哥哥卖掉的她,只觉得羡慕无比。

    没想到四年之后竟然在张家宅子里同她们母女再次见面,又一番波折一起逃了出来。对卢氏,她当年就存有感激之心,于是才会在对方提出认她做女儿时候,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虽然背井离乡来到了这陌生地方,近日来她还每天下地干活,每日累的一回来只想倒头就睡,半点不比在郑立那里做通房来的轻松,可她却喜欢这样的日子,有亲人关心,有人能说说贴心话,还有人教她识字念书,这样的日子若是放在一个月前,是她连想都不敢想的。

    “娘,您前个说要给大姐做衣裳,是要用哪个颜色的料子?”遗玉将手上东西放到一边,探了小脑袋去矮案上放着的背囊里翻了翻,看见两种颜色的衣裳料子以后遂问道。

    “藕色的,牙白那块准备给你们两人做些贴身衣物。”卢氏抬头看了遗玉一眼才注意到正在发呆的刘香香,轻笑一声,拍了拍她的额头,道:“怎么了,倒是和小玉学会了,时不时地就愣了神。”

    刘香香敛了眼中一丝因回忆而产生的茫然,转身对卢氏抿嘴一笑,“没事,干娘,您把这儿再跟我讲讲罢,我总绣不好。”说完她就伸出手指着自己拿着的花绷上那朵歪歪扭扭的桃花,轻轻垂着头做出一副聆听的样子。

    卢氏并没有注意她低头瞬间眼中闪过的水光,只温声教导起她来。

第四十四章 藏着掖着

    第二日一早,卢氏和刘香香下地去没多久就又回来了,两人脸上皆是挂着苦笑,卢氏坐下后迎上遗玉满脸的疑惑,开口道:

    “早上我俩去了地里,平日早到的雇农今日没一个去的,因剩下的活儿都是汉子干的动的,我俩便回来了,走到别院门口就见着对面街上打架的,仔细看了几眼,才发现被那一群家丁围在中间打的三个汉子正是咱们雇的人,但我香香到底是女子,怎好上前拦架,只能问了一旁看热闹的......”

    原来昨日卢氏雇那几个农工回村以后,同买地的几家人一起到那桑林里看了,情况确实糟糕,七成的桑苗全都烂了根,看样子剩下的也都活不长,于是他们今日才找上了卖地的一方,也就是龙泉镇上的徐府,说是徐府故意卖了这废地给他们,嚷着要把这块地退掉,并要徐府赔给他们桑苗子钱。

    那徐家老爷一听说他们的来意,仅派了管家出来告诉那些农民,说是他们把地给种坏了,所以他既不会退地也不会赔钱。

    双方都咬定是对方的错,争执之下也不知道谁先动了手,徐府到底势大,七八个身强体壮的家丁将那些农民围了起来一顿痛揍,才有卢氏和刘香香看见的一幕。

    遗玉听完卢氏讲述,断言道:“那肯定是徐家的故意吭他们了,自家的地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么,怕是知道种不出来东西这才便宜卖给了别人。”那块地在山麓下面,又离河水很近,徐家也是多经营田产的,怎么会好端端把地卖给了别人,想想就知道有问题了。

    刘香香也点头称是,道:“那么一大片地,才卖了二十两银子,不是骗人又是什么?”

    几人正说着,忽听到院外一阵敲门声,遗玉便跑去把门开了,看见黑脸小厮李乐正地站在外面,忙请了进屋。

    卢氏偏头看见是他来了,起身笑道:“可是有什么事交待?”

    李乐脸上略带了关心,问:“我爹听说你们雇的农工在徐府挨了打,便使我来问问,可是会耽误了田里事情?咱们院里也有些农工,倒是闲着的,若是用的上,下午就叫他们跟你们下地。”

    遗玉听他这么一说,不由心里泛着嘀咕,那李管家是怎么知道挨打的是她家的雇农,这事才刚出就派了他儿子来问,显然是很清楚她们的一举一动,就算对方是出于好意,她心中也难免有些不自在。

    卢氏却没想到这层,她也看了今天那几个汉子挨了打的样子,知道他们明天必是不能上工,昨日就没干成活,现下正愁着田里有些活未干完,如今李乐来问,一面又想请了帮忙,一面又不想沾人家这光,垂眼想了片刻,便对他道,“那就麻烦了,需得借上两个人帮衬两日,只是工钱我却是要付的。”

    李乐摇头道:“这就不必了,咱们这里的工人都是发了月钱的,不干活就是在房里睡觉,闲着也是闲着。”

    他话虽这样说,可卢氏本不是好占他人便宜的,借住在这里已是有些别扭,于是坚持要拿钱出来,两人推让了一会儿,李乐看她态度坚决,没办法只能应了。

    卢氏去里屋取了二百个钱出来交给李乐后,见对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好奇地问道:“可是还有什么事?”

    李乐遂挠了挠头,犹豫了半天才面色有些微红地开了口,“实是代我大姐同你们赔个不是,她那人说话就是有些口无遮拦的,望你们别见怪。”说完他也不等屋里三人反映,捧着钱小跑出去了。

    卢氏被他这么突如其来的道歉弄地摸不着头脑,回头就问两人,“这孩子什么意思,咱们什么时候见过她姐姐了。”

    刘香香也是一脸迷惑地摇头,遗玉暗自窃笑后,答道:“娘记得咱们初来那天在前厅时候端茶的丫鬟么,模样好点的就是他姐姐。”

    卢氏记性也不差,虽然此时已经隔了十几日,但大致也是有个印象,“她姐姐是怎地了,好好地来对咱们道歉,莫不是弄错了。”

    遗玉也不挑破,只笑着应了,“许是的呢。”

    ***

    午饭吃完没多大会儿功夫,就有几个农工来敲了门,卢氏两人便收拾了东西带他们下地去了。

    他们走后,遗玉才将院门从里面上好,在厨房的碗橱角落里摸出一大一小两个白色扁方瓷瓶,先将四寸高的那个大点的瓷瓶装满了清水。

    她净手之后,才拔下另外一个小瓷瓶口上的塞子,倒了一根尖细的绣花针出来,轻轻刺破了左手食指尖,挤出一颗殷红血珠滴进了装水的瓷瓶里面,又把针尖伸进去沾了沾,才拧上瓶塞,轻轻晃匀。

    这两个瓷瓶均是她背着卢氏在镇上杂货铺里拿绣花荷囊换的,一个用来放置热水烫过的绣针,一个用来放她稀释过的血。

    说来也奇怪,遗玉三年前就发现,这针扎的小口若是只挤出一两滴血来便会自己凝固了,将上面余的针尖大的一点红迹抹去,竟连个伤口都不见,过上半会儿连痛感都会消了。

    可若是多挤几滴出来,或是一日之内再扎第二个口子,那新扎的口子上留个小印子,还会疼上半天。

    遗玉摸不透其中道理,但她本身遇到的奇怪事情已经够多了,也就不在意,仅是在需要用时,挤上一两滴出来。

    悠院花圃里的那些薄荷,自种下到现在也有十几日,在她的养护下已经长有四寸高的嫩茎,李管家每隔三五日便会来询问一次,见这东西长势不错,不由面上对她们母女更是和蔼。

    虽她并不清楚常公子要了薄荷干嘛,但却知道现在这事能落到自己头上只是因为人家不熟悉薄荷的生长习性而已,按说这薄荷一年是可以二到三次采收的,遗玉以前养时都是控制在一年四收的,未免以后他们养时发现不对劲,她此时也就比照着以前,并未刻意给它们“添料”,介时他们自己移种时少收了两次,也不会怀疑到她头上。

    可这会儿她兑的这一小瓶子水,却不是为了院子里那些薄荷。

    自昨天听了卢氏说那养死了桑树的地后,她便起了心思,今日又听闻两方因为这事情闹了起来,便知道那块废地怕是已经人尽皆知了,徐府也就是清楚这一点才坚持不愿意退地的。

    说来那些农民也可怜,被人骗了钱不说,还糟践了一批树苗,二十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想当初她们一家可是存了整整三年才给卢智攒够了二十几两银子的盘缠。

    遗玉将瓶子都重新收好,才回卧房打开了床边的彩绘立柜,在里面翻了半天,抽出一件自己冬日穿的衣裳,将衣裳里袖口处藏着的深色荷囊取出。

    她松开这荷囊口的绳结,两指探了进去,捏出一块红布包裹着的东西,层层揭开之后,赫然露出一对雕刻精致的双鱼青玉佩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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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到农家,附赠严厉老娘一位——亲自教学,捣蛋就要被扫帚打PP;书虫大哥一个——腹黑天性,以逗弄自己为乐;调皮二哥一枚——挨揍不断,专门负责“活跃”气氛。但是,请问,一家之主的爹,您闪去哪里了?
算了,没有爹,还有娘,两个哥哥傍身旁,日子照样过,长安任我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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