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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三月果     新唐遗玉txt下载     新唐遗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五一章 难洗温泉水

    第一五一章难洗温泉水

    (日更+粉红292,抓虫,感谢小夏的和氏璧)

    李泰在魏王府是说一不二的主,等遗玉回过神,四名大侍女已经被拖了下去。赵川也没能幸免,被罚三十棍又被免去一年的月钱,其财物总管之职暂由卢东代理。

    至于另外两位总管,刘念岁和孙得来的立场很是明确,没有帮着赵川说半句好话,主动向遗玉告罪之后,还要求去领二十棍罚,免一年月钱,遗玉以孙得来年事已高为由,让他们改为鞭刑。

    这边几个侍女忙着收拾厅里的十几口箱子,把那些同遗玉重样的饰物全都挑拣了出来,前庭很快就传过来信儿,四个女子挨了五十棍,都留着一口气在院子里躺着。

    听见没出人命,松了口气,遗玉看看侧卧在榻上看书不语的李泰,一下喝了半杯凉茶,对来报的下人道:“伤的就先送到杂院,弄些创药给她们上一上。”

    这四个大侍女的身份敏感,她婚前压根就不知道这府里有她们存在,婚后知晓,想要装作不在意,可心里却是介意的很,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别的事她都可以大度,但牵扯到李泰,她却难退步。

    这时又特别想念起卢氏来,有些能够体会她当年在房家的处境,明日要回镇上,她已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见卢氏,听听她娘说话。

    “主子,都收拾好了,您看是收进库里吗,还是把这些首饰另外单放?”平卉问道。

    “都放进库——”

    “毁了,”李泰将手中竹简抖开一圈,咯咯哒哒的竹片摩擦声很是清脆,“还有房里的。”

    摆在屋里明晃晃的半箱金翠,屋里立的下人听见他话,都是暗暗吞了口水,他这意思竟是一件都不打算留下,平卉无措地看向遗玉,见她片刻沉默后,转头对李泰道:

    “这也太浪费吧,我看东西都还崭新的很,想她们没敢明目张胆的用,不如把没重样的都留下,重样的是金银都软了再造,别的物件都收进库里放着好了,我不去用它便是。”

    见李泰只当是没听见她话的样子,遗玉忽地就有些好笑,两人又没吵架,他从刚才起就不搭理她,却像是他们两个闹了别扭一般,按下刚才那番纠结,心情一扫转晴,转了转眼,挪着身子往他跟前坐了坐,轻轻一拉他衣袖,好声道:

    “这些首饰是你选的,全毁了我可舍不得。”

    李泰可算是抬头瞥她一眼,“不是嫌弃这是别人挑剩的吗?”

    唉,瞧这小心眼的,遗玉暗叹,又扯了扯他衣袖,不好意思地垂头道,“我那会儿不知情么,你回头再帮我重新选过,下回我自己看好,定不叫旁人摸了去,行不行?”

    “照你们主子说的办,”见她又来撒娇,李泰心情好些,便松口,“再备几份画册。”

    屋子应声,遗玉使着眼色让人赶紧把那箱首饰抬下去,免得惹到李泰眼,待会儿别又改了主意,她可不比他大方,这些都是王府的财物,也算是她的东西,都毁了不是叫她心疼吗。

    待处理完这些杂事,戚尚人和刘尚人姗姗来迟,前面搜西院的动静早惹了她们,却等事后才冒头,这两人是精着,遗玉料着她们来意,听她们絮絮叨叨一堆废话后,才扯到正题:

    “她们几个是做了错事,王爷王妃罚都罚过,老奴再劝已晚,可这府里掌管衣食寝行的人没了,多空一日就会乱套,老奴寻思,王妃带来这几个丫头,虽是能干,可经验尚浅些,老奴跟前这几个宫女,都是曾在皇后娘娘跟前做事的,不如就先暂代为搭理府务,叫她们在边上学着,过个一年半载的,通晓了再接管。”

    说一千道一万,原是要权来了,别说遗玉对这两个为人处事不感冒,单凭她们是皇上派来的,她就不可能让她们把手伸到李泰的衣食住行上,不需李泰开口,她便婉转地回绝了她们。

    许是李泰就在边上坐着,她们两个也没敢硬求,退而求其次,提出指点陈曲几人理事,皇上的面子还是要给的,遗玉想想也就应下,就让平彤去取些布帛赏赐递到她们手里,送她们离开。

    仔细交待了陈曲等人一番,这事告一段落,已到中午,用过午膳,文学馆那边谢偃等人上门求见,李泰到前院去接待,遗玉午觉睡醒,见他还没回来,就上楼顶药房去琢磨镇魂丸的药方。

    银霄自她大婚那天见了一回后,就总神出鬼没的,她有时候在窗边坐是能瞧见它忽闪忽闪飞过去,要是叫住它,它就会钻了窗子进来,可若她忙自己的不理它,它便将她手边的点心啄的七零八碎再飞走,左右这么大个鸟也不会走丢了,遗玉便由它自由来往。

    黄昏近,李泰才忙完正事,遗玉本当他是忘了那坐船的事,却被平彤上楼请了下来,两个丫鬟备好茶点,赶在天黑之前,满足了遗玉那一点儿心愿。

    翡翠院前的湖还算大,两层的玲珑画舫左右穿个来回也用了半个时辰,两岸景色的确很美,雨后的莲荷尤为清丽,柳树垂下的绿绦让人看着就觉舒畅。

    别人坐船游湖都是吟诗作对,尽管遗玉这会儿没那心思,但还是在两个侍女的热情和期待下,附庸风雅了一回,吟了一首荷花小诗,让平卉研墨,写了一幅字,用的自然是颖体,李泰看过她笔墨,虽没赞她,可也有兴致提笔在她旁落了一首赞柳的对诗,一清一雅两相宜,平彤高高兴兴地吹干收起来,同平卉一齐夸赞二主,不吝溢美,叫随手应付的遗玉心生惭愧。

    晚上没什么特别节目,不用赴宴也没有客人,夫妻依旧是一前一后沐浴罢,上了床,一个搂了人在怀里,一个偎了头在对方肩上,安安睡下。

    平彤铺好床铺,又到北屋检查门窗,立在回廊下头竖起耳朵听了半晌,没见动静,面色古怪地摇头离开。

    四月初十,婚九,清晨微寒,遗玉兜着镶有紫金边儿的花哨锦绣披风坐在前厅的花椅上,手里捧着一卷从李泰那里要来的坤元录稿件,抬头看看前庭来来往往搬箱抬筐的下人,让边上侍候的平云去问还待多久才装好。

    带回娘家的礼她初二便挑好,李泰昨夜看了礼单,只说是礼薄要再添,她想想也就没同他客气,又添了几对大瓷器,从汉王送来的礼中择了一批漂亮的釉彩摆设,并一些宫赐的缎料绫匹和珠串香扇,那精品血燕她吃着极好,把没拆开的那盒捎带去,其他精致少见的食材药材各备了一份。

    加上原先的礼已经够多,早上临出门前,李泰封地相州那边又快马送来了几车进贡,别的遗玉不见怪,那雪花香梨和金丝蜜枣,她尝了尝味道,却是京里都少见的沁甜果子,连着一桶养在海水里的珍品鱼鲜,拨出一小部分叫人装了,带去给她娘尝鲜,剩下的打算留一半自己用,一半等过初九给各府回礼时候添上,也是稀罕物。

    “主子,都装放好了,平彤姐姐让奴婢来问,是不是派人去书房请王爷?”

    “叫去吧,唉,等等,差点就忘了,”遗玉忙叫住跑出去的丫鬟,“让平卉到我房里,去把妆台上放那只小匣子拿来。”

    “哎”

    璞真园今日热闹,卢景姗两口本就住在这里,卢荣远、卢荣和两家子也被卢氏作为娘家人请了过来,三朝那天一群人就在璞真园白等了一回,今儿晚九,女儿迟迟归宁,又是双回门,她从不好放了他们在一旁,哪知人是来了,却又拖拖拉拉引了三五门近亲,一下子多了十几口人,卢氏并不担心酒席增多,却怕这人多了,招李泰厌烦。

    卢氏忙着打点酒宴,卢景姗同客人们在花厅吃上午茶,每张银足案上都摆有梅饼、如意糕、春卷、七巧酥四样点心,红桃杏果两盘,茶是遗玉前日让人送来的花茶,芙蓉园的香瓣,甘甜自不用多言,本家的几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娘本来坐在那还有些拘谨,吃了半盏茶,又尝了几块点心,便叽叽喳喳地交头说起话来。

    “你们道这是什么茶,一股甜香?”

    “是花茶吧?”

    “花茶我也喝过呀,苦苦的,哪有这个味道,这是什么花啊?”

    有偷偷掀了茶壶盖子看的,只见白白透明的软瓣,也说不上来什么品种,便又去评那点心,大人们在一旁说话,也不管他们这些个小辈。

    文学馆的事情,卢荣远已经知晓,早上进门便探了卢氏口风,见她全然不知情的模样,也就没有多嘴,正和卢荣和窃窃私语说起这事,卢氏便带着两个丫鬟撩了帘子进来,因女儿今天要回来,她早起脸上笑就没断过。

    “看这时辰他们也该到了,我们到门前去迎人吧。”

    即便是成了卢家的女婿,李泰摆在头一位的身份依然是皇子王爵,这满园子没有一个比他位份高的,自当前去迎接,就是长辈也不好摆架子。

    一群人这便离了座,跟着卢氏到门前去接李泰和遗玉夫妇俩。

    下午,送走了客人们,卢氏折回园里,见有小院的丫鬟路过,便把人叫住,询问了韩厉和韩拾玉午饭是否吃好,这天外客多,未免惹什么口角,韩厉父女几乎一整日都在自己院子里待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路过西院花厅,卢景姗帮着清点遗玉的回门礼,见了卢氏,便拿笔指着满屋子的礼品,笑她道:“你瞧瞧,这哪是回门的,别又是来下一回聘吧。”

    卢氏拿这胞姐没辙,她累了一天,就在站不下角的屋里寻了一张椅子坐下,拿手帕挥着汗,叹气道:“你还说,这孩子平日里挺懂事的,怎么今天来这一出,回门带三车礼品,这不是让人看笑话吗?”

    “你这眼睛怎么瞅的,人家分明是羡慕的不得了,哼,是大哥同你说了酸话吧,别理他,好好的闺女都能送进宫里去糟蹋,糊涂成那样,可怜书晴那孩子。”

    卢景姗走过去倒了茶给她,“我说你等下回屋可别念叨玉儿,这礼就当是备的厚了,才愈显得魏王厚爱她,我都欢喜的不行呢,你瞧见没,今天吃饭时候,还给她夹菜呢,唉,我家方老爷待我也是不错了,可同他过了这些年,统共也没给我夹过几回菜。”

    “连个孩子都眼气,”卢氏哭笑不得。

    “呵呵呵,这不是同你说笑呢吗,”卢景姗乐不可支地笑了一阵,抽过她手里帕子擦了擦她额头上的汗细,敛了神情:

    “岚娘,这样的日子多好,我们姐妹住在一起,能说说知心话,我不能生养,但是将你的闺女当成我的来看,儿女有福,说了不怕你笑话,我觉着就跟梦里一样。”

    “二姐,”卢氏被她说的有几分动容,握住她两手,轻声道,“我也同你说说心里话,我现在就掉她这么一个孩子,只盼着她好,别的什么都不求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你若是愿意,也别去再找宅子了,咱们姐妹两个就在这园子里住下,到老也能作个伴,莫再离了亲人,好吗?”

    卢景姗眼角蹿下泪来,紧紧捏着卢氏手指,张张嘴,半天才“嗯”了一声,两姐妹,同根生,当初抛下她一人在京坎坷度日,十几年离别,往事旧怨,算是自此真真正正地揭过去了。

    房里,遗玉接过李泰解下的腰带挂在衣架上,再递上湿帕子让他擦脸,闻着他一身酒味,皱了皱鼻子,道,“不如去后院泡一泡吧,这酒气也太大了,歇着也不舒服。”

    李泰擦了脸,摇头道,“太热。”璞真园的温泉池子他洗过一回,那时是冬天正是舒服,这初夏若要泡温泉,他是不干的。

    “那我让人备些温水给你冲凉?”遗玉提议,又想起他那洁癖,“是我出嫁前用的浴桶,别人没使过。”

    说罢,就见他扭头看她,发觉这话讲的暧昧了些,她赶紧轻咳两声混过去,“洗洗吧,我让人去备水。”

    热水现成从温泉池里打出来,一刻钟后,遗玉领了李泰到她屋里的隔间浴房,让丫鬟们将换洗衣物放下,便又带着人走了,留下平霞守着门,免得又迷糊地闯了进去。

    小满从前院过来,带了卢氏话说她同卢景姗有事商量,让她去泡泡汤泉,遗玉是想了家里的温泉好几日,约莫李泰还待会儿洗出来,就让平卉收拾了衣裳,到后院去洗温泉。

    是不知道这边李泰衣裳解了一半,却眼尖地发现浴桶背光的一角正在漏水,看那样子,大概是被老鼠啃了,就又将衣服套了回去,一推门,看见平霞站在外面:

    “王妃呢?”

    “到后院去泡汤泉了。”

    知道她要回来,泉水昨日才重新换过,弧圆的池子上袅着烟雾,遗玉在池里泡了一小会儿,就蒸出汗来,竹屋里是比外面要闷热许多,未免两个丫鬟吃汗,她就没让她们进来服侍,只在池边摆了茶果,躺在热水里面拿竹签戳了井水镇过的雪梨片来吃,实在是享受。

    听见身后竹门响动,她懒洋洋地撩了水在肩头,没什么力气道,“再倒壶凉茶来。”

    没听见应声,她警觉心一醒,扭过头去,看见来人是李泰,当即一愣,“你怎么来了?”问完话,才迟钝她现在是光着身子,慌忙转过身往水里一缩,,仓促地反手扯着巾帕遮挡在胸前,只露出个后脑勺背对他,好不尴尬道:

    “你洗好了吗?这么快。”

    说来,两人虽是圆房的夫妻,可除了第一夜那晚她半昏迷时,还没有同他共浴过,这几日两人同床都是穿着衣裳裤子的,突然这么坦诚相见,她不害臊才怪。

    “没有,”李泰自顾走到她身后的池子边屈膝坐下,裤脚沾湿,他伸手探池水,这温度让他轻皱了下一眉头。

    没工夫问他为何不洗,遗玉一心想着赶紧把他撵走,“这里热的很,你快出去吧,别再闷着了,晚上又吃不下饭。”

    他视线一移,落在她身上,半湿的头发在脑后挽起,几缕黑色的碎发黏在细长的颈子上,细腻的皮肤上沾着大大小小的透明水珠,顺着她肩胛滚落入水中,水面反着光,轻轻摇曳,弯曲了她姣好的身形,却藏不住她白皙的肌肤,红润的脸颊,沾着水汽的睫毛轻抖,显露出她的紧张。

    他突然觉得待在这温泉房里也不是那般不舒服,只是实在燥热的很,算一算时日,也有五天了,稍一犹豫,他手已伸了出来,食指轻点在耳后的一滴水珠上。

    “身上还难受吗?”

    “啊?”遗玉自觉这两天没有生病,就狐疑地小心翼翼扭了头看他,“我很好啊,没不舒服,怎么了?”

    说完,见他点了下头,便伸手解起衣裳,直到他裸了上身,开始褪长裤,遗玉这才反应过来他打算下水,吓地她赶紧扭过头去捂着胸口就往旁边挪,但李泰的动作快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哗啦”一声响,便坐在了她身边,一手环过她肩头,轻轻一按,就让她坐回了水台上,紧挨着他身边,两人肌肤在水中摩擦,惹得她微微发颤,原本适度的水温忽地烧灼起来。

    “一起。”李泰道。

    “我洗好了,正准备出去呢,”遗玉赶忙道,眼睛盯着池子对面墙上的一块石头,捂紧了胸口,却不晓得水下一双明晃晃的白腿儿已尽数落入身边人眼中。

    李泰并不拆穿她谎话,摩挲着她光滑的肩膀,慢慢移到她下颔,手指一动,便偏过了她的脑袋,抬向自己,直视她泛着水光的眼中的羞怯和逃避,低头覆在她额头上,轻声道:

    “你怕什么?”

    被他亲吻的额头隐隐发烫,遗玉眨了眨眼睛,想到出事前一晚他疯狂的索取,颇感委屈道,“我也不知道。”

    “那是不喜欢?”李泰从她额头开始吻起,眉心,鼻梁,鼻尖,停在她唇边,两道呼吸胶着,他伸出舌尖扫着她唇瓣,却不更近一步,低哑着嗓音问道:

    “可我喜欢同你亲近。”

    因着他的轻触发痒,听着他直白的话语,遗玉觉得这水温愈发烫了,烧的她有些迷糊起来,连拒绝都忘记,李泰没多在她唇边纠缠,又亲了亲她小巧的下巴,身子一低,偏头在她颈子上吮咬起来,趁着她迷糊,一手探入水下抚上她腰侧,掌心贴着她水滑的肌肤揉捏,三两下就把她挡在胸口的布片拉下来,覆盖上去,那细致柔软的手感让他喉结滚动,搂在她肩上的大手把她拉向自己胸前,让她背离水池,顺势贴着她光滑的背脊缓慢地爱抚,一寸寸向下。

    上大力的揉捏让几乎沉溺在他这温柔中的遗玉清醒了几分,去推他宽厚的胸膛,眨眼却被他扣着腰借着水的浮力拖到了他坚实的大腿上侧坐,上身浮出水面,他暗着眼睛注视着她胸前白玉红珠般的诱人风光,扣紧了她腰摆不让她移开,却不拒绝她挣扎时肌肤摩擦的快/感。

    “你别、别这样,这是在园子里,不、不是咱们府上。”遗玉声音发哑,企图让他打消某些主意,却被李泰当做是耳旁风,低头贴上,好一阵吮咬,极尽了亲密,呼吸渐浊,两人身上的水珠都快被汗水代替,他下腹烧的厉害,耐下冲动,一提她腰摆从水中站起,水声淋淋中,将她置放在池边,跻身在她****。

    这般姿势,直让遗玉烧红了脸,羞的一双眸子里都快滴出水来,胸前的酸痒实难忍受,听着他唇舌发出的细碎声响,再看看埋在她胸前的脑袋,恨不得晕过去才好,徒劳地夹紧双腿免得秘密处同他那硬起的话儿摩擦,她咬着牙忍住哼咛,扯了扯他快要散开的黑发,低声道:

    “快别这样嗯,你也不看看这是哪里,要是让人知道了,我、我就没脸见人了”她是不知男人有些时候便需要一些特别的刺激,越是不可以越是想要为之,这么一说,李泰动作一滞,便愈发缠绵起来,手掌上的力道几乎是要将她揉成一团。

    遗玉吃痛,使劲拉了他一缕头发,他这才从她胸前抬起头来,暗沉的碧眼带着一团火热袭向她,额头相贴,鼻尖蹭着鼻尖,都能发现对方呼吸的急促。

    “没事,别怕。”

    离得太近,失了焦距,眼睛里除了一片幽绿再没有其他,遗玉有片刻的失神,紧接着秘密处便被侵略,那熟悉的挤压感让微撑了双眼,一声低叫还未出口,便被他含入,唇齿相磨,灵活的舌头在她口中探索,一遍遍轻刷着她的味蕾,尽是他迷人的味道,就在这溺人的亲吻中,她的柔软被他一点点侵占。

    “疼吗?”汗珠顺着额角滑落,李泰断断续续地亲着她,稍后退了一些,看着她表情。

    遗玉早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一双玉臂不知何时搭在他肌肉紧绷的肩头,几缕湿发贴在红透的脸颊上,迷蒙着一双桃花眼,看着他布满汗水和俊美脸庞,被吻的红艳艳的唇角尚挂着一丝透明的水光,轻轻启开:

    好”

    殊不知这般无意的潋滟诱惑,险让李泰又忘记了要温柔要她,绷紧了浑身的肌肉,扣着她不盈一握的软腰,缓慢在那**中进出。

    有先前几回对比,这感觉着实要好上许多,记忆中难忍的疼痛被那违和的甜蜜感一点点取代,遗玉无力地将头枕在李泰肩上,手指环在他颈后,身体竟然渐渐有了反应。

    “嗯”

    李泰安抚一般摸着她纤瘦的背脊,明显感觉到了她动情,喉头一紧,又侧头贴在她耳边低问,“难受吗?”

    难受?她已分不清楚是难受多一点,还是难耐多一点,但身体却诚实地作出反应,搂紧了他的肩膀,环在他腰上的两腿轻轻蹭动,这举动十足取悦了他。

    泰含住她泛红的小耳珠,沉了沉气,不再忍耐,加快了动作,力道也从温柔变成凶猛。

    这同刚才天差地别的对待让遗玉闷哼出声,张嘴便咬住了他的肩膀,却换得他更加卖力地索要,两人身上的汗水交缠在一起,泉水拍打着池边的声音遮掩了她细弱的呻吟,同他的粗喘。

    石壁上的泉水汩汩地涌出,烟雾弥漫,蒸腾着那股泛滥的靡香围绕着池边沉溺在情爱中的两人,被随意丢在水边的衣衫被溅出的水花打湿,直到那被欺负的娇人儿低呜起来,才听覆在她身上的男人一声低哼,交缠的四肢颤动,一如水边一圈圈荡漾的余波。

    释放后,李泰伏在遗玉身上平复了片刻,心情舒畅地抱着她又滑进水中,将她揽在胸前,看着她闭着眼睛娇软无力地任由他擦洗汗液,若非是听见外面脚步声靠近,定把持不住再揉捏她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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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二章 男人话,女人言

    第一五二章男人话,女人言

    卢氏从卢景姗那里回到正房,已是黄昏时分,听屋里的丫鬟说遗玉一个人去了后院泡温泉,就让小满端了井里镇的梅子汤给她送去。

    结果小满自然是在温泉屋外头就被平彤拦下了。

    “满姐姐拿给我就好,这里头热,小姐不让咱们进去。”半个时辰前眼睁睁地瞧见李泰走进去的平彤,脸不红气不喘地说道。

    小满不疑有他,将托盘递到她手上,却不急着走,就同平彤拉起闲话来,因问的是遗玉在王府起居是否合宜,平彤也不好赶她。

    可两个人在外头聊天,尽管声音再低,还是传进了李泰耳中,低头看看怀里白生生鲜嫩嫩的一尾活鱼,碧眼中不无可惜,若不是估计这脸皮薄的小东西事后会恼他,他倒是有心再来一回。

    遗玉缓过气儿来,趴在李泰肩头上,也是隐隐约约听见外头有人说话,一想有人知道他两个在地方做了这回荒唐事,便羞的无地自容,只想咬上他几口泄愤,她也确实事张嘴在他肩上啃了一口,尝了一嘴汗腥不说,还被他威胁地在臀上捏了一把,压着她腰背往他身上一处按下,觉出异样,吓得她立刻就老实了。

    之后李泰没再招她,掬了水把她早就湿透的头发用胰子清洗一遍,又拿帕子给她擦背,也不是遗玉乐意被他这般揩油样的伺候,是这场高热的情事消磨了她几乎所有的体力,一时连抬个胳膊都是问题,于是就老大不愿地闭着眼睛由他去了。

    两人都洗完,小满早就走了,平彤听见屋里水声哗哗,琢磨着时辰,眼看日头西落,就怕两个人玩过了头,再热着了就不美,正犹豫是否出声提个醒,便听见里头传来男声吩咐:

    “去备干净衣物来。”

    遗玉裹着衣衫缩在竹榻上,看看池子边一滩泡水的衣裳,羞愤地瞪一眼赤着身坐在她腿边喝茶的男人,便又红着脸别过了头。

    晚膳就在卢氏院子里的饭厅用,几张食案,卢景姗夫妇,韩厉父女在两边陪坐,李泰独自坐在上位,至于遗玉为什么没来——

    “小姐温泉泡久了,晕乏恶心,就在屋里歇着。”这是平彤对卢氏说的。

    “玉儿中午食着了,我怕咱们吃肉再冲着她,就让回屋休息了。”这是大概知道点儿内情的卢氏说给其他几人听的。

    韩厉和李泰是相识,遗玉的姑丈方航说话又很风趣不卑不亢,三个男人坐在一屋是能喝几杯,自家人不见外,卢氏和卢景姗吃到一半,就带了韩拾玉一起离席,让他们几个男人喝酒。

    “哈哈,今儿可真是高兴,久闻魏王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一表人才,同我那侄女是相配之极,来”方航极聪明地没有在李泰面前端长辈架子,举杯隔空举杯敬他。

    李泰虽没多话,可也抬了酒杯回饮,赢的方航爽朗一笑,韩厉笑看他两个,自行小酌,直到他们你来我往喝了五六杯,才出声打断:

    “行舟,你若是存着把他灌醉再说正事的打算,我劝你还是算了吧,我敢打赌,就是你喝趴下了,他至少还能再喝个两坛。”

    方航一口酒被咽下去,被呛了个正着,“咳咳”了几声,先笑瞪了韩厉一眼,才去看李泰表情,但这显然有点难度,瞅了几眼也没判断出来对方喜怒,有些挫败地仰头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叹一口气道:

    “世事变迁,想当年我方家在长安城里,好歹也是一大门户,但随老父辞官南迁,展眼十几年过去,再回来,却是寸步难行。”

    他这说的是实话,卢景姗夫妻遵照卢老夫人的话,拖家带口地迁回京城,遗玉大婚后,方航便琢磨着在京成做些大点的生意,然而京城之地,重农抑商尤甚,即便是他再有钱,但离了权术,却连个好的铺面都抢不到,几次碰壁,他虽不灰心,但也没再一味地拿着钱往上撞,京城非比江南,那里是有钱乃大,这里却是权顶天。

    听完他一句感慨,李泰不语,韩厉转着杯子道,“人言行商贱格,你有功名在身,为何却偏爱此道?”

    方航摇头一笑,“韩兄此言差矣,农为本,人人贱商,但衣食住行哪样不需钱两,你我都是大户出身,还不晓得这氏族门阀下头有多少个私营埋产,世人一边鄙夷着商贱,却一边大手大脚地花销着商物,可笑、可笑啊,哈哈,我说几句不韪之言,兵可强国,农可固国,然唯有商,才可富国”

    他之见解,放在外面说,只怕会被笑成疯子,韩厉却没插话,李泰沉默片刻,总算开了口:

    “你欲作何营生?”

    方航眼睛一亮,放下酒杯,正色道:“药材。”

    李泰闭了下眼睛,“江南七县十八家的五柳药行,是你的产业?”

    方航眼皮一跳,脸色稍僵,随后便是苦笑道,“王爷当真是耳听六路,连我这藏到地皮底下的营生都能挖出来,没错,那确是我手下私营的,实不相瞒,我家祖上在南地收有几座药山,经我多年打理,是比那些无人经管的野山林药植品质要强许多,这才叫人偏爱,起初我也不甚在意那药铺,谁知几年经营,是远超了我那大布庄的生意。”

    他说了这么多,见李泰不为所动的模样,心底略有犹豫,暗暗咬牙,又自曝一条,“王爷可知,南地松管,私兵暗马猖獗,我这药材行,却是控了几处人马的药供。”

    韩厉目光一闪,李泰掀了掀眼皮,屋里一阵寂静后,才听他慢声道:

    “我可让你东都会两家楼铺,西市都正坊五家铺业,保你开营,然——”在方航难掩惊喜的目光中,他侧头转向韩厉。

    “呵呵,好吧,我也听的够多了,这就给你们腾地方私谈。”韩厉摸着鼻子站起身来,大步向外。

    床桌上摆有几样酸辣的小菜,遗玉靠在床头,就着喝了半碗香米粥,卢氏坐在床边,见她放下碗箸,问道:

    “还吃吗?”

    “饱了,”遗玉摇摇头,从泉水里泡出来,本就白皙的脸蛋如剥壳的荔枝般,透着一层红润,让人看了就想捏上两把。

    “你这孩子,就说不要你泡久了会恶心,吃这么大点,”卢景姗坐在一旁怪道。

    遗玉脸色更红,吱唔着应了她一声,卢氏是听下人说了“小姐是被姑爷抱回房”这类的话,心里敞亮,但眼尖地瞥见闺女耳朵后头一块明显的牙印,还是有些埋怨那女婿胡来,便也不替她解围,由着卢景姗念叨了她几句,给她擦了手脸。

    三个人坐在一处说了会儿话,卢景姗因饭时喝了两杯,她酒量不好,打了几个哈哈,卢氏就劝她回房休息了,让小满送了她出屋,等到屋里只剩母女两个,才手拉手说起贴心话来。

    初四那天回门为什么事耽搁,卢氏没再问,她就是有这一点好,对子女从不横加干涉,但若需要她的时候,她又会毫不犹豫地站出来。

    聊着聊着,遗玉就将昨日打杀了王府四个大侍女的事同卢氏讲了,最后道,“殿下做主,罚了她们五十棍子,娘您不知道,王府的棍杖有这么粗呢,好在她们都还活了条命。”

    说完话,遗玉看着卢氏脸色不大好看,便小心问道,“娘,您怎么了?”

    “若她们真就被打死了呢?”卢氏反问,盯着她脸,见她神情犯难,一皱眉头,狠捏了她手掌一下,一口气道:

    “玉儿,娘甚少同你提及当年还在长安城的事,你也知道娘曾是房家的正室大房,管着内宅,前些年还好,你祖父在京给娘撑腰,可他们离京之后,那人又接了两个女人进门,房家的老夫人处处与娘为难,这样作怪的下人,娘比你见的多了,你若真觉得打死了他们就是害了人命,那娘告诉你,娘那些年害死的人都不知有多少”

    遗玉心口一跳,见卢氏回忆起往事,面色既愤又恨,想要说什么,却又被她重重握了一下,生疼生疼的,只听卢氏涩声继续道:

    “可是娘有什么办法,若是由着他们胡来,别说肚子里的你,就连你那两个哥哥,娘那时都保不住。你既然已经嫁了人,有些不当说的,娘就不再避讳你,这宅子越大,是非越多,就算你凭了丈夫的宠爱,可做主母的若没几分狠心肠,却是万万不行的。你的心思娘明白,你既想求那一心一意,就更要镇得住宅院,就拿你说这几个侍女,她们既然是有了爬床的心,欺你这主母的意,就是不打杀了她们也留不得,当年当年——”

    她不知想起什么,咬了牙齿,眼眶也泛着红,细细看了遗玉,心一横,只想着早早让她明白了也好过日后吃那冤枉亏:

    “你道那房乔许我不纳妾,可就是在那两个女人进门之前,他私底下也早就不干净了,娘还记得怀着你二哥时候,便撞见过他同我那铺床的丫鬟做那腌臜事,我当时没拆他,就当他是忍不住偷了回腥,可后来那丫鬟被宠了几回,竟然敢往我吃的补品里头下落胎药,被我发现,直接拖出去打死,可见男人有一回便会有第二回,也叫我明白了,那些个不守规矩心存妄想的下人,不能留”

    (感谢冷凝冰凊,pdxw两位亲的和氏璧,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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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三章 夫妻琐事

    第一五三章夫妻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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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照规矩说,回门不好留宿在娘家,可李泰不是计较这些繁文缛节的人,遗玉又有心同卢氏多待一阵,两人来前便说好了要在璞真园留宿。

    卢氏早早收到消息,就收拾了主院东屋给他们两个住,李泰同方航、韩厉喝完酒,已是入夜时分,侍从提着灯笼在前头引路,将他送回了房门口,平卉在屋外站着,见他来,忙行礼。

    “王爷,王妃刚刚睡下。”

    李泰在外屋洗漱后,才进到内室,解了外衫挂在衣架上,走到床边撩开帐幕坐下,遗玉躺在里侧,盖着红绵丝被,睁着一双黑亮的眼睛望着他。

    觉出她有些不对劲,李泰脱下靴,掀开被子躺进去,将她搂了过来,摸着她凉丝丝的头发,“不累么,为何不睡。”

    那一场情事该耗尽她力气,照着前几次的经验,他当她早就睡下。

    摇摇头,遗玉侧身环住他腰身,枕在他肩窝处,使劲儿吸了他一口气,也不嫌弃那淡淡的酒味,轻声道,“我睡不着,咱们说说话吧。”

    “嗯。”

    “明天要准备给亲戚们回礼,我想了想,太重太轻都不好,别家就比照该有的份子,再加上相州的几样特产,我大伯二伯那里就再添一份布帛、茶叶、药材,还有程大人家,他好饮酒,咱们府中酒窖不是存有兰生吗,送去几坛给他也使得。”

    “嗯。”

    “今天见着我香香姐,听她说姐夫已在文学馆谋事了,要我再谢过你,我这位义姐是个情义人,怕你会因我缘故就高看他夫婿,”想到刘香香的认真劲儿,遗玉笑了,“叫我转告,你且看着他若有几分本事,用一用也可,若是不堪大任,无需顾我。”

    “嗯。”

    “咱们要到昭陵去祭拜母妃,过几日宫里娘娘该会召见我了吧,戚尚人和刘尚人是要给我讲规矩的,可我有些话不好问她们,我听说孙得来是在宫里担过多年事的,不如让他给我讲讲?”

    李泰这回没简单应她,道,“我另安排有人教你,不必多虑。”

    “哦,”遗玉想起周夫人,叹道,“可惜婆婆回乡去了,不然同我住在王府,也是个照应。”

    李泰一听,翻手去揉捏她细嫩的耳垂,低声道,“有我照应你,还去找谁。”

    遗玉被他捏了敏感处,忍着笑缩起脖子躲闪,可躲来躲去还是逃不开他怀里,痒的受不了便抓住他手指不叫她乱动,仰起脸,目光闪动,认真道:

    “也不能全靠你不是。”

    听出她那一点画外之音,李泰蹙了下眉,没多言,一翻身将她压下,堵住她喋喋不休了半晌的小嘴,她却没拒绝,反轻轻启唇乖乖受着,这可惹了李泰起火,唇齿交缠,濡唇饶舌,亲了好一气,直到他伸手去解她衣带,才被她慌忙按住手背,一手推离他一些,气喘吁吁道:

    “咱、咱们睡下吧,我困了。”

    见他不满地眯狭了眼睛,遗玉心道不妙,忙可怜兮兮地看着他,软声道,“我真困了,明天还要早起呢,睡吧,啊?”

    寻思了一下细水长流之道,李泰低头在额上亲了下,搂着她腰又翻了个身把人抱好,一手捋顺她脑后的长发,闭上变暗的眼睛。

    遗玉暗松一口气,也就老老实实地不敢再动,安静了一会儿,没有困意,便小声道,“那镇魂丸不大好做,有几条药理学问我吃不透,你说我要不要去找找姚叔?”

    “”

    “我觉得他应该还在那小山谷没走,子期同我说过,他们是打算长住在那里。”

    “”

    “唉,你怎么不理我?”

    “你睡不睡?”李泰搂在她腰上的手掌一捏,立马让她闭上了嘴,好半天后,才又细声道:

    “我睡了啊。”

    “”

    从璞真园离开的时候,娘俩又拉着手在门前说了好些话,李泰没催,是卢景姗看不下去,才撵人走,方航笑呵呵地冲他们招招手,临上车前,一直闷不吭声的韩拾玉才冲遗玉喊了那么一句:

    “过几日我去看你啊”

    遗玉一愣,笑应她一声,看着被平彤放下的车帘,就琢磨着她什么时候同那丫头这么好了。

    主仆一行回到王府,三名总管和一群管事们都在门前迎人,李泰看见阿生,就让遗玉先回了翡翠院,同他走到一旁说话。

    “主子,昨夜东西全都送来了,属下清点过,没差。”

    李泰转动着手指上的蓝宝石戒指,点了点头,“把成色好的珠宝都挑出来。”

    “是。”

    又秉了几件事,阿生便出府去了,倒是半句没问那四个被处置的大侍女的事,文学馆一案,他虽没有参与,可事后也听了个详细,对于遗玉的估量又高一层,怎会在意那几个摆设。

    新婚最后一天,李泰和遗玉都不打算出门,可也没像下雨那天赖在内室,两个人各有忙活,都在书房里。

    院子东角的书房是里外两层的套间,带个小厅,也很宽敞,李泰的书桌摆在南窗下,东边墙下是书柜,西边设了一张席案,铺着厚绒毛毯,眼下遗玉就盘膝坐在那里翻看管事们拟好送往各府的礼单。

    临着湖面搭建的书房,空气清新又凉爽,还有暗暗的荷香飘来,两人都不言语,只有纸张沙沙的翻动声。

    李泰批阅了几份公文,抬头捉到遗玉粘在他脸上来不及收回的目光,停住笔,“看什么?”

    遗玉被他逮到,放下手中礼单,一手托着下巴,眼神飘远,“我想起来咱们在秘宅时候,也是这般在一间书房里坐,那时候你还是王爷。”

    李泰微微挑眉,“现在不是么?”

    “不一样啊,”遗玉回神看他,一本正经道:“那时我只是国子监一个小到不能小的女学生,同你坐在一个屋里看书都觉得紧张,哪像现在来的自在,也不用怕你一个不高兴就把我撵出去。

    不能理解她的怪想,也没有女子那分怀念往事的敏感心思,李泰只瞥了她一眼,便又低头去看公文,不再搭理她,遗玉撇了下嘴,暗道这人没有情趣,也捡起礼单重新翻看,想着当初同他一些旧事,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偷偷瞄他见没反应,才吐吐舌头,安分下来,虽然现在不怕被他撵出去,可她还是一样喜欢同他待在一处。

    瑾妃杨氏,胜州人士,有传隋宫遗珠,隋朝大业十年跟从李世民,妾身,诞皇四子李泰,武德年间早亡,葬南陵,后长孙皇后亡故,大修为昭陵。

    初十,李泰遗玉,轻车简行,前往昭陵祭拜长孙皇后,再转瑾妃墓前,遗玉从姚一笛口中听说这位后妃之事,不管李泰看着墓碑那淡然的神情,恭恭敬敬地磕头上香。

    昭陵傍山而修,乃是工部阎立德、阎立本两兄弟精心设计,工期未成,庞大的陵园中尚有多处正在修建,空荡荡的园中,传着远处凿山刻壁的叮当声,空气湿润阴凉,大概是错觉,遗玉总也觉得有一股特别的阴冷之气回荡在这陵园的上空,祭拜完同李泰站在一旁等仆从收拾香烛,她便偷偷去握了他手掌,往他身边挨紧了些,被他用眼神询问,便答道:

    “有些冷。”

    李泰腾出一只手来扯了扯她披风,吩咐了阿生一句,便环着她肩膀先行回马车上。

    从昭陵回来已是深夜,李泰这婚假算是休完了,明日要上早朝去,两个人便没再折腾,洗洗就睡了。

    黎明,卯时不到,遗玉还在梦中,身边人移动,头一轻,依靠的热源一失,她哼咛一声困难地睁开眼睛,见到李泰坐起身,扯了扯被子,捂嘴打着哈哈道:

    “这么早。”

    “你继续睡。”李泰下床,没有叫她陪着起来的打算,可遗玉还是顶着困意坐了起来,叫了门外的侍女门端水进来,揉着眼睛对李泰道:

    “不睡了,我要送你出门。”

    她刚睡醒很有几分憨态,李泰见她这迷糊样子有趣,便没再说,自行洗漱,让侍女们去伺候她刷牙洗脸。

    遗玉没有墨迹,利索地处理完自己,见李泰那边已在镜前坐下,有小侍女拿了梳子立在一旁,便走过去,道:

    “我来。”

    不是第一次为李泰戴冠,但今早感觉尤为不同,盘好髻,将金冠带在他头上簪好,作为皇子又有王爵在身,朝服是紫料深衣样式,镶着银边的圆领,衣身无绣,只在袖口衣摆处镶边,一条玉带镶翠勒腰,看着镜中玉面桃花的男人,遗玉难免有些自得,再看他穿好朝服的漂亮模样,更是得意地笑弯了眼睛,丝毫不在意这夫君生的比她还要好看。

    李泰不知道她在高兴个什么劲,等她穿戴,就坐在窗下拿了书看,遗玉怕他久等就随便挽了慵髻,簪上一枝将才从芙蓉园摘下送来的玉兰花,未施粉黛,却也清丽可人,两人伴着出了屋,走在桥上,浮着水光,立在桥头等候的侍从看了这对主子,是有觉得今日这空气都分外清爽起来。

    遗玉送李泰到门后,将上马车前,正斟酌着要对他说‘路上小心’还是‘早点回来’,李泰已松了她手,上了马车,看着车行走远,半句话没说上,遗玉难免悻悻,但一回到院子,见到阿生送来的一盒盒珠宝玉翠,却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她这夫君,这到底是会哄人还是不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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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四章 程夫人的请求

    第一五四章程夫人的请求

    从三月那次击鞠比试到现在,朝会时,太极殿中空有一个多月的位置又站上人,不免叫人多打量李泰几眼,心中感慨,自打这魏王归京后,大事小事可真没少出。

    远的不说,就讲近日,四月初七早朝时候,房乔上呈大书楼一案,短短几日,这桩奇案始末,在八卦风行的朝堂上可谓是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

    虽说那天皇上因刑部办事不利罚了高志贤半年俸禄,又只赏了房乔一人,可那个不知晓,这二十八条人命的凶案能够破解,全赖魏王新娶的那位王妃,若不然,可想而知这二十八士的案子被当成劳死处理后,对魏王府和文学馆是怎样一种打击。

    这叫原本还在因为李泰娶了一个落魄户而偷乐,等着看笑话的人们一时又不是滋味了:瞧人家魏王的运气,母系没有半点臂助,但是圣宠大的能叫人看不过眼,娶了门冤枉亲,结果人家还是个帮夫的,怎么别人那里的倒霉事,到了他这里就都成了好事儿呢?

    今儿早朝上除了李泰这个招眼的之外,又有一件让人大吃一惊的事——齐王李佑被皇上许了不之官,打明起,就能正大光明地住在长安城府邸了

    要知道,这可是成年皇子中,继李泰之后,第二个特例。朝臣听罢这圣谕,从高高在座的皇帝脸上看不出半点端倪,心里却就想了,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宫里阴妃又得了宠?还是一直不怎么受待见的五皇子,哪里又得了陛下的眼?

    在李世民的授意下,李佑深夜在雁影桥遇袭坠江那件事被捂的严实,也没哪个去同皇帝作对宣扬这个皇室私密。而李佑失忆一事后来被传出,说的却是因为撞了头,至于是真是假,那就单看听说的人们信不信了。

    回礼都送了出去,各府都派人来谢过,卢家在京城还是有几门亲戚的,眼见遗玉抱上了魏王府这么个粗大腿,自然有人多了别的想法,三五天的工夫,遗玉就收到了七八封帖子,不是请她去吃茶的,就是邀她去赴宴的,五花八门,各种理由。

    对于这些“目的明确”的半路亲戚,遗玉暂时没去应付的心思,就婉转地推拒了他们,但今早上程府送来的一张程夫人的名帖,她却当即就亲笔回信,邀程夫人明日过王府一叙。

    程夫人找她做什么,其实遗玉隐有所感,但真正面对面谈过,她才发现,是她想的简单了——

    “玉儿,没有外人,私底下我还是这么唤你吧?”

    “无需同我见外,”遗玉看着裴翠云的脸,这妇人比她娘虚长一些,可她外出两年回来,却明显发现这妇人衰老许多,脂粉遮不住眼角的细纹,气色也不是很好。

    “好玉儿,我是实在没辙才来找你商量,你同小凤这丫头最好,你帮我劝劝她可行吗?”

    眼皮跳了两下,遗玉问道,“您是说?”

    “小凤眼瞅着就要近十九了,却连门亲都没有,外头已经传的够难听了,她名声都快丢光,再不嫁人可怎么办,”裴翠云拉住遗玉放在案上的手,一语说破了当年事:

    “前些年我是同你母亲提过,若你兄长还在,这两家子也算是亲上加亲,可是我家小凤没有福气,卢智那孩子就那么去了。我这当娘的怎不明白她心里难受,头一年就没有逼她,可眼瞅着她年岁大了,我怎不能急?不瞒你说,先前我是逼过她一回,可她是个死心眼的,竟然拿断发来要挟,死活都不肯答应嫁人,玉儿,你现已成家,也该知道这当闺女若是到了年纪不嫁人,怎么能行。她最听你话,你且帮我劝劝她,只要她肯嫁,就是寻个跛子,我也认了”

    “婶子,”遗玉反过来去拍拍她手背,“你放心,我会去劝劝她,”又扯了笑脸,“您也是的,什么跛子啊,小凤姐这么好的姑娘,配个状元郎都使得。”

    裴翠云没料她这么好说话,一喜之下,愁色减半,竟也跟着她笑了,遗玉适时提出帮她把把脉,裴翠云从程小凤那里听说她本事,本就有寻她看一看的打算,这便顺势撩了袖子。

    遗玉问了她些日常食宿的详情,确诊她是心血亏耗,有不足之症,就让平彤拿了纸笔写了付方子,顺道让她去翡翠院楼上抓药,又借这空荡,纠正了裴翠云几项食宿习惯,禁了她几样食物。

    “你瞧,我这来一趟,本是求你办事,麻烦你给瞧病不说,却还又拿又提的,像什么话。”

    “您还和我客气呢,”遗玉接过平彤手中几提药包塞进裴翠云随行的丫鬟怀里,这些药虽在大户人眼家里不算什么钱,可要到外头医馆药房去抓,到底是麻烦些,而且李泰给她练手用的药都是从南边进货,不知什么渠道,品质可比京里的寻常药铺要好三成不止。

    “那我就不同你客气了,你住在王府,想也不缺什么,改明儿你程叔从外头回来,捎带了稀罕的玩意儿,我再叫人给你送来。”

    “呵呵,好,我这里先谢过,时候还早,这王府里很有些景致,不如我带您到处逛逛,中午您就留下用饭。”遗玉提议。

    “我倒是想,可惜家里还有事,改日我定要来逛逛,说出去也叫人眼气。”

    遗玉失笑,“这有什么好眼气的。”

    “你当是什么人都能到魏王府里来逛的,”裴翠云嗔她一句,“好了,我走去,你若愿陪我这个啰嗦的再聊上几句,就送送我。”

    “正是想听你讲些有趣的,”遗玉挽了她胳膊,两人就出了花厅,说说笑笑,送到门口,见那马车走远,立在门前,遗玉方才收敛了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怔一会儿,叹了口气。

    那边裴翠云上了马车,看着那提药包,笑一笑,也叹了口气,自语道:“多好的孩子,却是我程家没有福气。”

    “今日见了客?”李泰擦过脸,将巾帕搭在盆架上,接过遗玉递上的凉茶喝下。

    “是程夫人,”遗玉一边给他系着棉袍衣带,一边道,“我看她气色不好,诊了诊,给她开张方子。”

    李泰没问她程夫人来意,待她将他衣带系好,单手环过她肩膀,带着她在软榻上坐下,“下午带你去骑马。”

    遗玉挑眉,“我听杜大人说文学馆这两天很忙,怎么你还有闲空去骑马。”

    这事说来好笑的很,原本见她一副爱答不理模样的杜楚客,每日过府只要碰上她,必要上前聊个几句,几次浅谈,她是有发现这人乃是一个“见谁坏谁就愈坏,见谁好谁就愈好”的性格,过去针对她,却是把她当成前者。

    被她挑刺,李泰也不生气,“说过要带你去。”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骑马了?”遗玉纳闷道。

    李泰看了她几眼,确认她是忘记,轻捏了下她肩头,站起身朝外走,“我去书房。”

    这都要吃饭了,去书房做什么,遗玉狐疑地看着他出了屋,扭头对平彤道,“那就等会儿摆膳吧,送壶茶到书房去。”

    平彤犹豫了一下,道:“厨房熬有燕窝,要不您给送过去?”

    皱了下眉,遗玉摇头道,“今天热,别给他吃汤,不要煨过了头,去端来我喝吧。”

    真是个不解风情的,平彤暗暗叹气,掉头出去了。

    下午是没去骑马,李泰睡了午觉便出门,遗玉就派于通到程府送信,邀程小凤过来玩,也是巧了,于通在王府门口碰见程小凤,王府门房都知道程大小姐同王妃交好,也被管事们耳提面命过,便没阻拦于通引她进府。

    遗玉听前头丫鬟来报,便快速收拾了一番,到花厅去见,抬脚进门就听她一声笑:

    “好在我半道上拐个弯来寻你,不然你岂不送个空信儿。”

    遗玉见着用来招待贵客的茶点都已摆上,满意府里下人有眼色,笑瞪程小凤一眼,在她边上坐了,“原来你还不是专程来找我的,说,跑哪玩去了?”

    “还不是那个齐大头,”程小凤没好气道,“前几日约好要带我去相好马,结果是诓我呢,我到了地方,连个人影都没见,气死我了,这大热天的”

    齐大头?遗玉迷糊了,“你说是谁?”

    “就是文学馆那个齐铮啊”

    “咳咳,”遗玉被茶呛了一口,一脸好奇地看着程小凤,不晓得这两个人是什么时候搭上的,笑斥道,“他好歹是文学馆的学士,你叫人家大头?”

    程小凤泄愤地掰着点心道,“我就道他是个冤大头,自己掏腰包给人送钱,当他是好人来着,却是个不守信用的家伙。”

    “呃,据我所知,齐大人不像是言而无信之人,大概他是有什么事耽搁了,你先别生气,改日再见他问一问就是。”遗玉安抚道,程小凤的朋友遍地,她也不奇怪两人会有交集,因惦记着程夫人的嘱托,一时也没多想。

    “不说他,晦气,走,带我逛逛王府,散散心,我昨日听了几个笑话讲给你,”程小凤将捏碎的点心塞进嘴里,指着案上的一盘雪梨片,对一旁的小侍女道,“把这个也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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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五章 当姐姐不容易

    第一五五章当姐姐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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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带着程小凤在王府里溜达了一圈,遗玉探了程小凤口风,结果让她很是无奈,听听这程大小姐怎么说的——

    “臭男人有什么好的,嫁人干什么,能长高还是能变聪明?告诉你,若不是我爹拦着,我都想当个女将军去,知道我最崇拜谁么,是三公主”

    “那是乱世,现在天下太平,即便是有战事,也轮不到你一个女儿家出头去打仗,你当咱们朝中没有男人了吗?”遗玉气道。

    “所以我就知道不能成,还不允许我想想啊,”程小凤一扁嘴,伸手戳她,“你今儿怎么了,跟我娘说话一个调调。”

    “哪有,我不是着急你么,”未免她知道程夫人来找她的事会反弹,遗玉缓了口气,愁道:“你看我都嫁人了,你却连个信儿都没,我怕再过一段时日,你这小姐样的同我这夫人样的连个能聊的话都没的说。”

    程小凤当真,一屁股挪到她身边,也不管平彤平卉几个还在,伸手勾了她肩膀,把脸凑到她脸边,笑嘻嘻道:“哪能啊,我同你有说不完的话,咱们两个最要好了,若我是个男儿身,哪还轮到你嫁给别人,哈哈哈。”

    见她嬉皮笑脸没正行,后头几个侍女都捂嘴偷笑,遗玉也禁不住笑出来,拧了一把她凑过来的脸蛋,“我和你说正经的呢,就会打岔。”

    “我也和你说正经的呢,怎么,你不喜欢我了?”程小凤捂着脸呲牙退开,一副受伤的表情瞪圆了一双凤眼,明明是快二十岁的大姑娘了,却像个孩子似的,叫几个偷偷瞄她的侍女憋笑憋的脸通红。

    遗玉早发现离京两年,她嘴油了些,眼见话题越扯越远,想想不能操之过急,便伸手捏住她鼓起来的腮帮子晃了晃,哼声道:

    “干脆你叫我姐姐好了,全身上下没个大人样儿。”

    “好哇,”程小凤乐了,口齿不清地说着,“我叫你姐姐,你得经常给我买好吃的好玩儿的,有人欺负了我,你得给我报仇,有人说我坏话,你得帮我骂回去,我闯了祸,你得帮我摆平”

    遗玉一松手,揉揉她脸,笑嘻嘻道,“你这是找姐姐呢还是找夫君呢,算了算了,你还是去给别人当妹妹吧。”

    程小凤抓着她手摇着,扬起眉毛哈哈道,“怕了吧,那你就老老实实给我当妹妹吧,姐姐护着你,好吃的好玩的你只管要,谁要欺负了你,我会给你报仇,谁要说你坏话,我保准骂回去,你要闯了祸,我就是替了你,也不叫你受委屈”

    她是笑着说的,遗玉听了,却突然很想哭,别人不清楚,她却是明白,小凤这是分明是打算代了她大哥照顾她

    这个傻姑娘,是她大哥误了她。

    程小凤不知道遗玉所想,同她勾勾搭搭了一会儿,便提道,“对了,你现在不怕马了吧?”

    “嗯,”遗玉压低了声音,怕被她听出声里涩意,“在外头待了两年,早不怕了。”有李泰这个师傅教,能差到哪去。

    “那就好,后天下午你有空闲吗,咱们上东郊骑马去,我介绍几个人给你认识。”

    遗玉想了想,道,“是有空,不过我得问问王爷。”她这几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便也不知道外出玩耍会不会不合规矩。

    程小凤误解她意思,问道,“怎么,他连门都不让你出?这也太霸道了吧,你又不是会跑了”

    遗玉连忙去捂她嘴,又气又笑道,“再乱说我可生气了啊,叫人听见像什么样子。我去问问,他若同意,我明日让人送信给你。”

    “骑马?”床上,李泰从书中抬眼,偏头看着刚刚洗过澡,小脸红扑扑地在他身边躺下的小东西。

    “要是不行就算了,”遗玉揉揉耳朵,糯糯道:“你上次给我的稿子还没看完呢,我不去好了。”

    “去吧。”李泰合上书放在床头,拉下床帐,躺进被中。

    “可以去吗?”遗玉支着身子半趴起来。

    “嗯。”

    见他答应了,她心里高兴,想同他说说话,但见他已经阖上眼,思及他累了一天就不好再扰他,也钻进了被窝,闭上眼睛,想着程夫人的托付,想着程小凤白天的话,想着那几条没有琢磨出来的药理,渐渐呼吸就变平缓。

    等她睡熟过去,身边的人才睁开眼睛,李泰侧头看她扯着嘴角竟睡得无比香甜,伸手点了她睡穴,低头含住她嘴唇轻咬了一阵,亲够了就将人揽在肩头,再闭上眼睛,这才有了睡意。

    第二天早起,侍女们端水进屋,见到李泰已经穿好衣裳,床上那个却还在躺着,平彤便试问道:“可是用喊王妃起?”

    “不必。”李泰扣上腰带,面无表情地走到镜子面前,让人放下了屏风前的帷幔,叫阿生进来梳理。

    早上就躺在床上发呆,实在不是个好习惯,遗玉两眼空空地望着帐顶,又叹了口气。

    “主子,您起吗?”

    “早上怎么又不叫我?”昨天早上她就睡过头,没能送李泰出门,特意提醒两个侍女今天叫她起床。

    平卉有些委屈道,“今天叫了,可是叫不醒您。”

    “算了,我再躺会儿,你们先出去吧。”翻了个身面朝里面,听见她们关了门出去,遗玉才握拳捶了捶枕头,露出郁色。

    “不想让我出门就说啊,我又不是非要出去整天都没同我说什么话,当我是傻子啊,不知道你生气了么?”

    嘀咕了几句,她又沮丧起来,想着昨天晚上睡时李泰不但没像平日那样抱她,还背对自己躺着,就是一阵胸闷气短,本该睡不着的,却一觉又到天亮,这是犯了什么瞌睡病。

    就这么郁闷着直到吃完午饭,程小凤来找她,遗玉脸上都没见笑——因为今天中午李泰没有回来。

    走到门口,程小凤再粗心也察觉到她不高兴,伸手探探她头,“你不舒服?要是不舒服就不要去了,我陪你说说话。”

    “有些积食,无妨,你的红衫呢?”遗玉整理了心情,同她往门外走,见路边没她马匹,只有一辆马车,就疑惑道。

    “哦,昨天送去让人养着,免得它吃不对口粮又发脾气,”程小凤那匹红马是正宗的河曲马,体格高大,体态健硕,性子有些烈,同她人一样。

    既然她没骑马,两人便坐了程府那辆马车,程小凤没带随从,平霞和平彤跟着上了车,另有四名王府侍卫骑马跟在后头。

    从王府到东郊是有一段路要跑,今天多云,外头没有太阳,两人挂了半边窗帘坐在车里说话,聊着聊着就提到了大书楼一案中凶手所用的毒药,程小凤担忧道:

    “我只道毒有砒霜能死人,那什么米花也那么厉害,你说谁要是手里有那两样,岂不是想害谁就害谁了?”

    “哪有你想的那么容易,那些毒草若不经过处理制作,也只是寻常花草罢了。”

    程小凤恍然点头,伸手搔了搔脖子,道,“这样还好。”

    遗玉发现她总是抓脖子,便去拨了她衣领看,就见上头赫赫然两个被蚊虫叮出的大包,已被她挠红,忙按住她手道:

    “这是毒蚊子叮的,可不敢再抓了,要是传染会长一身的。”

    “呀”程小凤惨叫,见遗玉不解,车里只有几个女子,她便拉下衣襟,露出肩头一片红肿,苦着脸道:“这可怎么办,你瞧瞧是不是已经染上了,我前天晚上在花园里同小虎抓知了,被咬了一口,挠了一夜,第二天就成这样子了。”

    遗玉是被她肩上的症状吓了一跳,忍住没去凶她,安慰道,“没事,我给你调些药涂一涂,你不要再抓它就好。”

    “不会留疤吧?”女孩子都爱漂亮,谁也不想在身上留下印子。

    “不会,”遗玉保证道,“要不咱们现在就回去吧?”

    “可别,我同人说好了要请你去,要是没到,那多不好。”听说要回去,程小凤死活不肯,拉上衣服摇头干笑,“其实也不是很痒。”

    遗玉拿她没辙,就解下随身的香囊递给她,“挂在身上,免得待会儿再被咬了。”马场上可是最多蚊虫的。

    程小凤接过去凑近鼻子闻闻味道,“这是什么?”

    “里面放有驱虫的丸子,带在身上蚊虫便不敢近了。”

    程小凤地摆弄着那小香囊,高兴道,“这好东西,你怎么不早给我,你说带着个,是不是蚊香都不用点了?那可好,我最讨厌蚊香味,夜里关上门窗,能熏死个人。”

    “昨天还想着要备给你,结果忘了。”

    “诶?不好,我拿了你带什么,给给,反正我已经被咬了好几口,再挨上几下也无妨,你回头再备给我。”

    平彤适时递上另一只香囊,做工没有遗玉那只精细,里头却也放着从她那里得来的一些驱虫丸,“主子,奴婢就在马车里等您,用不着这个。”

    “你这丫鬟倒是贴心,”程小凤赞一声,就将遗玉亲手绣的那只香囊挂在了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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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六章 有马一匹

    第一五六章有马一匹

    在约定的时间内到了马场,程小凤原本还以为她们两个是早到的,一下马车才发现,她们却是最后来的。

    马场南口林荫道的尽头,停了四五辆马车,一群年轻女子站在树荫底下,叽叽喳喳地说着话,有人见到程府的马车驶过来,便打住话头,雀跃地扯着旁人衣袖道:

    “来了来了”

    等到马车停下,她们便不远不近地围了上去,见程小凤跳下车,有心急地便探着脖子往她身后瞧,嘴里还问:

    “程姐姐,人请来了么?”

    程小凤反手一遮帘子,沮丧道,“没来,她家不让出门。”

    “啊?”五六个小姑娘脸上顿时都写满了失望,那个问话的更是蔫了下去,正要转去安慰旁人,便听一声沙沙盈耳的笑斥:

    “又乱说。”

    遗玉拨开车帘,扶着程小凤肩膀跳下车,见着她本人,那群小姑娘多是瞪了圆了眼睛,还有“呀”地一声叫出来的,随即,有认识她的都忙后退一步行了礼:

    “见过王妃。”

    “不必多礼。”

    眼前一群人,有六个梳了姑娘发式的,三个是挽了妇人髻的,遗玉打眼瞧了,竟有几个都是她相识的,那三个妇人当中有个神色平静地看着她的,虽然面貌略有年长,但是封雅婷无疑,那群小姑娘里,有几个是她三月在国子监参加艺比时候见过的面的,那生着一张圆脸圆眼的文气小姑娘,若她没记错,是叫做晋璐安,乃是书学院晋博士的嫡孙女。

    “段夫人,晋小姐。”封雅婷的父亲是武德年间名臣封德彝,贞观年间病故,她从父遗指嫁给了褒公段志玄的三子,遗玉同她虽识却不熟,称呼一声段夫人是没错的。

    晋璐安被遗玉主动问好,圆圆的脸蛋微微发红,被两个闺蜜挤眉弄眼地扯着衣袖,封雅婷笑着道:“还当王妃会认不出我。”

    “怎会。”遗玉摇头回以一笑,暗道这当初第一面见时一身男装意气风发的女子,是被时间磨圆了棱角。

    “好啦,你们两个先别忙着叙旧,我来介绍一下,”程小凤插话,指着眼前几个人对遗玉道,“你认识的我就不说了,这位是户部尚书唐大人府上的四小姐,这位是秦大将军府上的五小姐,这位是刑部侍郎刘大人府上的二小姐,这位是”

    一圈介绍下来,遗玉不免暗暗惊讶,程小凤现为卢国公程咬金嫡长女,认识的人出身自然都不会差了,可没想个个都这么有来头,虽不是长安城里一流出身小姐夫人,可也绝对算得上是二流的了。

    马场南边专供打猎的园林入口处,一行人马飞驰而出,骑装箭背,烟尘后,另有七八名随从马背上挂着主子打来的猎物紧紧跟随,仔细看,便发现行在前头的那几个人,竟然都是娇滴滴的女子。

    “哈哈今日运气真好,待会儿出去我请你们到天霭阁喝酒”高阳畅怀大笑,可见她是猎了几样东西。

    “就说你该出来走走,别整日只知喝酒。”长乐公主甩着马缰道,脱下宫装换上一身短襟,这位皇后所出的嫡长女,少了一些刻板,倒是多了几分飒爽。

    “行了行了,皇姐你就不要再说教,听着就心烦。”作为皇帝宠爱的子女,一向都有优待,皇城里未出嫁的怕也只高阳一位公主能够随意出宫玩耍。

    长孙夕骑在她们身旁,并不插话,只是见到远处有马驶来,才放慢了一些速度,落在她们后头,等那人靠上边。

    “她们来了。”

    “知道了,你去盯着,引她们过来。”

    “好。”

    遗玉如果愿意,定然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又有程小凤在中间调剂,一群人聊过几句便放开许多,说说笑笑往马场里走,除了遗玉外,这些人前两天就将马送过来喂养,听说遗玉没有备马,便有人道:

    “王妃乘我那匹好了,我的马性子柔顺,很乖的。”

    “还是算了吧,你那马慢的要死,骑我的那匹,跑的可快了”

    “快是快了,脾气臭的要死,摔着人怎么办?”

    眼见刚才还笑脸嘻嘻的几个小姑娘转眼就吵起嘴来,一副小孩子脾气,遗玉暗笑,就道:“马厩里不是还有备用的马匹吗?”

    程小凤拍拍脑门,“瞧我这脑子,都没提醒你备马。”

    “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忘记了,等下你帮我挑匹好的吧。”

    早有小厮拿着程小凤几个人的牌子同里头的马倌打过招呼,马厩外头等了几个小厮,低头躬身请了她们进去牵马,而那马倌却眼尖地迎上准备带遗玉去挑马的程小凤。

    “小的见过王妃,见过程大小姐。”

    “可有养好的母马在着,要性格温顺的。”程小凤道。

    那马倌不解,“您那匹红衫就在东间养着呢,今儿要换马骑吗?”

    “是给王妃挑的,你快去瞧瞧,有好的就来报我。”程小凤摆摆手。

    那马倌来回看看两人,似是明白什么,低头伸手一引,“王妃这边请。”

    两人就跟着那马倌穿过几道栅栏,走进里间,这贵族的马场每日都有人打扫,不但没有寻常养马之处的臭气,还尽一股木香,越往里走,程小凤越是糊涂,遗玉不知,她常来的玩的却懂,这马厩紧里边都是单间搭建的马棚,里面放的不是哪位皇子的爱马,就是哪位公主的。

    “到了,”又转了个弯,马倌停下脚步,扭头对着遗玉道,“鞍具都挂好了,您看可还满意?”

    遗玉扭过头,看着那挡有围栏的宽敞马棚里散步的黑影,眼中渐渐凝起惊艳之色,这是匹将成年的黑马,通体毛发乌黑地油光发亮,昂头弓颈,曲背腹膘,肌腱张弛,肘劲足削,走两步,一停蹄,黑洞洞的眼睛不经意间扫过来,带着七分傲气,三分警惕,审视一般地望着她,这哪里像是一匹等待人骑的马,分明是一副在挑选驾驭者的模样。

    “我、我的娘,这是你们从哪弄的?”程小凤学了她老爹一句粗口,惊喜地叫上一声,伸手就去拉围栏,那马倌吓地赶紧去拦。

    “程小姐使不得,这位马爷可认人,别踢伤了您。”

    “嘶”黑马冲一只腿已经跨进马棚里的程小凤威胁性地叫上一声,见她停住,才又扭头去看遗玉,鼻翼抖了抖,甩了两下线条流畅的鬃毛。

    “马是好马,”遗玉赞叹的视线流连在它身上,“可你是不是弄错了,这是别人寄放在这里的吧,你让我骑了,怎么同主人家交待。”

    马倌一边挡在栅栏口不叫一脸痴迷的程小凤进去,一边陪着笑脸对遗玉道:“王妃恕罪,是小的没说清楚,这匹黑马没错,是魏王府前几日送过来的,昨天王府的管事还来交待了,说您今天会来马场,让小的提前准备,您瞧,小的早晨才伺候这马爷洗了澡,正是干净着呢。”

    遗玉心口噗通一跳,眨眨眼睛,干着嗓子问道:“你说,这是王府什么时候送来的?”

    “回王妃的话,是前天上午。”

    这下遗玉可不镇定了,她傻乎乎地盯着那一脸牛气的黑马,脑子回路,便就猛地记起来,大婚前她大病一场待在姚晃那里,李泰去接她回去,路上是有许她,等到她病好了就带她上东郊骑马。

    一转念,又忆着李泰前天下朝回来,同她说——

    “下午带你去骑马。”

    “说过要带你去的。”

    她当时怎么答的?她压根就忘了这回事,甚至还暗损他“不务正业”。

    遗玉懊恼地抬手捂住额头,难怪李泰这两天理都不理她,可以想象出他精心让人准备了这匹马打算给她个惊喜,又忙里偷闲腾出来一个下午的空闲陪她,只为她当初随口一句话,而她不领情就算了,还没心没肺地同他说要出门和别人骑马去,他怎么会不生气?

    亏李泰总说她不识好歹,她今儿才发现,自己有时候还真就是个不识好歹的。

    程小凤将那匹黑马上上下下扫视了一遍,才意犹未尽地扭头,一脸羡慕地对遗玉道,“这马真是好品相,比我的红衫都好,你快把它牵出来,我都等不及和你比一比了。”

    “小凤姐,这马看着认生,我看今天还是算了吧。”李泰这会儿也不知道在干嘛,中午没回来,是在文学馆吗?他既然还特意派人来嘱咐,又将马留在这里便她用,想是不怎么生她的气吧。

    “您放心,”马倌解释道,“王府那位管事说了,这匹马是秘养的,认得您气味,不会摔着您的。”

    程小凤是有听说过一些养马的秘法,便撺掇遗玉道,“是啊是啊,你别怕,等下我给你牵马,不会叫你摔着。”

    遗玉还是摇头,苦笑道,“你知道咱们还在国子监念书时,我摔过一回,这种烈马我是不敢骑的。”

    “那、那你不骑,牵出去溜溜也好吧,”程小凤不死心地劝道。

    遗玉不想拂了她的好意,犹豫片刻,便点了头,让马倌打开围栏,被程小凤半推着走进去,这回那马没像刚才一样“嘶”叫,只是抬腿离两人走远了几步。

    遗玉在程小凤的鼓励下,独自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摸向它背颈,对方只是晃了晃大脑袋,凑过来闻闻她味道,便又别过头去,虽然没有亲昵,可也不拒绝她的碰触。

    (感谢的两块和氏璧,亲们八一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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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七章 谁敢走!

    第一五七章谁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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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匹黑马一被牵到外头,就引来一阵嗟叹,但这马儿一匹生人莫近的样子,也没哪个敢上前摸摸的。

    程小凤心满意足地牵着马走在遗玉旁边,而不是像以往那样从马厩出来就狂奔一气,遗玉拽着缰绳,时不时摸一摸马颈,她心里惦记着李泰,没什么心情试着骑御,就叫其他几个人先骑着去前面玩,同程小凤步行走了一段。

    封雅婷她们快马绕着南场跑了一圈绕回来,在前头你追我赶地笑闹,渐渐又远去了,遗玉怕程小凤想跟去又不好意思丢下她,遂主动道:

    “你也不用特意陪着我,同她们玩去吧,这马场我来过几回,又不会走丢。”

    “不用,天天骑,我都烦了,陪你走走也好。”程小凤耸着肩膀,没有想去凑热闹的意思。

    前面那群人不见了影,两个人牵着马漫步过去,聊些趣事,大概过去一刻钟左右,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展眼一匹马便载着人跑到她们跟前,来人甚至来不及下马,便慌慌张张地喊道:

    “程姐姐,你们快去看看吧,前面吵起来了”

    “怎么回事?青青你说清楚啊,谁同谁吵起来了”程小凤道。

    “是、是安安同中书侍郎家的楚小姐,那楚小姐出言讥讽安安,被她还了几句嘴后,高阳公主就要拿鞭子抽人,雅婷姐拦着呢,长乐公主也在啊,公主也生气了,直说安安没规矩,你们快过去吧”

    这话说的乱七八糟,但遗玉听出个大概,这是碰上了高阳那群不讲理的了。

    “小玉,我去看看”

    程小凤一听说自己人挨打,没多想便翻身上马,让那位刘家的小姐带路追赶过去,遗玉心知不妙,哪还顾忌什么恐惧症,抓着马鞍就想上马,可这乖张的马儿却犯了脾气,死活不肯让她骑,眼见两个人跑远,遗玉只好扯着马缰快步跟上去。

    晋璐安会同楚晓丝杠上,还要提起上一次的五院艺比,两人因为拿遗玉和长孙夕的书法比较,吵了一架,事后便是仇上了,不管在哪里见着面,都要互相刺上几句。

    “哟,晋小姐今日怎么有空到马场来玩,不忙着打理你那个文社了吗?”

    晋璐安非是那种冲动无脑的脾气,同高阳长乐一行人撞面,老老实实地下马行礼,就没有逞口舌的打算,但楚晓丝却不放过她,扭头对高阳长乐几人道:

    “公主们不知,这位小姐弄了个文社,人虽不多,可个个都是咱们魏王妃的推崇者,听说前阵子那大书楼的案子被魏王妃破解以后,这原本没什么人的文社一下子就翻了几倍人数,都快赶上咱们过去尔容诗社的阵仗了。”

    高阳最受不得激,冷笑道,“你说什么昏话,一群乌合之众也敢称大,可笑。”

    “公主说的对,一群乌合之众罢了,”楚晓丝噗嗤一笑,又斜着眼睛看晋璐安,道,“不过啊,魏王妃还是有真本事的,毕竟不是什么人在一幅画上题了几个字,就能叫人画上万贯钱买走的,呵呵呵。”

    京中流言碎语最多,有关杜若瑾一掷万贯回购同魏王妃合作的一幅画的事,已然悄无声息地流传开,常在外面走动的都有耳闻,但没哪个敢拿到明面上来说,晋璐安最是关心遗玉动向,当然也听说了这档子事,不管是真是假,她却不能忍得楚晓丝当着她的面诋毁遗玉,这便管不住嘴,气道:

    “闭上你的嘴巴”

    她这一嗓子喊过去楚晓丝不要紧,刚说过话的高阳可是不愿意了,冷哼一声,骂道:“不长眼的东西,没看见本宫在这里,容得你嚣张”

    说罢,就要挥鞭过去,封雅婷有武艺在身,在同行的小姑娘一片惊叫声中,眼疾手快地拉着晋璐安躲了过去,对高阳道:

    “公主息怒,小姑娘不懂事罢了,您又何必生气?”

    “雅婷,许日不见,你怎么同这些人鬼混在一处了。”长乐皱眉道。

    封雅婷来不及答话,高阳又是一鞭子抽过来,“滚开本宫教训一条狗,还轮不到你插手”

    封雅婷拉着晋璐安来回躲闪,这便乱作一团,有人趁乱跑回去叫程小凤和遗玉来劝架,可等程小凤赶过来的时候,晋璐安到底还是挨了一鞭子在手臂上。

    高阳、长乐这都是不好惹的,遗玉心里着急,怕程小凤忍不住气同她们冲撞,又会在身份上吃亏,但她一头汗地牵着马跑到地方,并没有意料中的乱象。

    她一边放慢速度走近,一边环扫众人,只长乐一个高高骑在马上,没见程小凤和高阳人影,几个围在一起的小姑娘见她过来,忙迎上去,她们一散开,遗玉才看见当中拿布条捂了胳膊的晋璐安。

    长乐冲遗玉点了下头,便移开目光,遗玉眼下的身份也不必特意同她行礼,就没上前去,担忧地走到晋璐安跟前查看她情况,晋璐安伤的不重,可是见了血,遗玉出门没带药囊,怕她感染,就叫人送她回去,晋璐安却不肯,红着眼睛对她道:

    “我不走,我要等程姐姐回来,都怪我不好”

    遗玉还不知道她们是出了什么事,一边简单处理她的伤口,一边询问事情经过:

    话说到程小凤跟着找过去,路上又听那刘青青把晋璐安惹事的原因一说,到了地方见到晋璐安挨打,自然是不愿意高阳,两人从吵嘴到动手,楚晓丝在一旁添油加火,长孙夕劝架,长乐作壁上观,结果程小凤乱中也抽了楚晓丝一鞭子,这可叫高阳没了脸,但她又打不过程小凤,就让侍卫们护着楚晓丝不再挨打,指着远处的猎苑就问程小凤有没有胆子同她进去溜一圈,比一比脚程,哪个慢了便要自愿跪下来给对方磕头作揖。

    程小凤也知道要高阳给她磕头不现实,她就指着楚晓丝说要她自掌嘴巴,高阳可不管楚晓丝愿意不愿意,做主答应了,两个人就一甩马鞭,就一前一后地跑进了猎苑中。

    “然后长孙小姐就带着一群侍卫追了上去,她们进去有一会儿了,您说、您说程姐姐会不会出事啊?”

    听见长孙夕也有掺和,遗玉下意识便觉得这事情有古怪,可听她们讲述又没发现长孙夕有什么挑唆的行为,若说疑点,也就是那楚晓丝大概从长孙娴的跟班变成了长孙夕的。

    看了眼长乐那边几人,想她们就是有鬼也不敢伤到高阳这金枝玉叶,就压下担忧,反去安慰那几个受惊吓的小姑娘,劝不走晋璐安,便让人回去要些疮药过来,一起等程小凤回来。

    从这里到猎苑不是很远,若是她们快马一个来回也就是两刻钟,但直到黄昏傍晚,日落西山,众人都开始焦急时候,才见远处人影。

    天色已暗,一群侍卫护着长孙夕和高阳返回,两人模样有些狼狈,头发衣裳凌乱,高阳的脸上甚至还有一道血痕挂着,长孙夕一见长乐,便哭着扑上去。

    “嫂嫂”

    “怎么回事不是让你们看着公主小姐的吗”长乐翻身下马去接人,见了两人情况,一边拍哄着长孙夕,怒声道。

    遗玉大步走上前来,连同高阳见礼都免了,脸色不好地询问她们:“你们出什么事了,小凤呢”

    “谁知道”高阳捂着脸一骂,推开上来搀扶的楚晓丝,对四周吼道,“一群没用的废物,平时个个自夸骑射,事到临头没一个中用的,连头熊都射不死,刚才若是本宫刚才被那熊咬了,就要你们陪葬”

    熊

    听得四周吸气声,遗玉瞳一缩,上前一把扯住去掏鞭子打人的高阳,咬着牙逼问道,“小凤呢你们不是一起进去的吗”

    “本宫说不知道”高阳挥开她,狞声道:“她跑的比我还快呢,早就出来了”

    “你骗人程姐姐没有出来”晋璐安惨白着脸冲上前欲抓高阳问话,却被侍卫推开,一屁股坐到地上,有两个胆子小的姑娘已经呜呜哭了起来,长乐环扫这一团乱,冷声冲着侍卫和随从们高喝:

    “都还站着做什么,摆驾护送公主回宫送本宫和小姐回府”

    “是”

    “慢”

    遗玉松开高阳,反去拉了欲送长孙夕上马的长乐衣袖,难掩怒火的两眼盯进她眼中,沉声道,“公主莫不是没听见猎苑里还有人,长孙小姐和高阳公主现在怕是不能回去,还请她们带路同我进去找人,也请借侍卫们于我一用。”

    猎苑中有猛兽出没,东郊马场地处偏远,搬救兵来不及,若不靠眼前这群侍卫,越耽搁小凤危险越大。

    “你没听见高阳的话么,”怀里的小姑子直打哆嗦,长乐也没好气,“程小凤早就出来了,许是天黑跑失,你们就在这里等着吧”

    她一抬手将衣袖从遗玉手中抽出,环着长孙夕转了个身,从遗玉身旁绕过,错身时候,长孙夕吸着鼻子抬起枕在长乐肩上的头,在众人视线的死角,对着转头望来的遗玉露出一抹诡笑,红唇轻轻蠕动,无声吐出两个字——

    去死。

    “为何你这样的祸害能好好地活在这世上,但凡你还有些廉耻在,早该了断自己这条贱命免得再连累旁人,你这样的人就该去死啊,你怎么就不去死呢?”

    文学馆侧门,长孙夕曾这般对遗玉道,当时她只当她嘴毒,现才发现她心也这般狠毒。

    小凤她竟敢对小凤下手

    “啊”长孙夕痛叫一声,从长乐怀里被硬生生地抓着手臂拽了出来。

    “放手你做什么”长乐怒声道,伸手去拉人。

    红了眼睛,遗玉一手死死地拧着长孙夕的胳膊,一手扣着她后颈椎骨拖着不能动弹的长孙夕后退几步,躲开长乐拉扯,全身肌肉都挤在一起打颤,若不是惦记着猎苑中的程小凤,她是恨不得掐死手里这东西。

    “没找到人,谁都不能走。”

    眼见遗玉擒了长孙夕去威胁长乐救人,今日同行的几名年轻女子,一惊一愣之后,竟是不约而同全都上前站在了遗玉身后,没有一个怕事的。

    “好,好”长乐怒极反笑,“魏王妃这是在威胁本宫吗?”

    “公主严重了,我只想麻烦长孙小姐带路陪我进去找人,程家小姐若是出了事,你我都难辞其咎,想必公主也不愿同卢国公府上闹翻,不是吗?”

    长乐怎会被她吓唬到,这事情她压根没有掺和,程小凤又是自己跑进去的,就是出了差错,倒霉的也是高阳,难道有熊出没的林子,她们千金之躯还要赶进去救人吗?

    “哼,这恐怕不能,高阳受伤,夕儿又受惊吓,怎能冒险同你进去寻人,魏王妃若是一意孤行,就别怪本宫不客气了”长乐道。

    遗玉一样点头,寸步不让,“若公主当真不在乎程家小姐死活,那就恕我冒犯了。”说罢,就在长乐的怒声中,一巴掌拍在了长孙夕脖子上,转开的戒指内侧细小的针尖毫不留情地扎进她皮肉里。

    “啊”

    “你做什么”

    一松手丢了头脸狼狈的长孙夕跌在地上,遗玉抬手指了指自己脖子,面色沉静道:

    “一点防身的小东西,若是长孙小姐和公主配合,找到人我便给她解毒,若是你们执意见死不救,半个时辰后,长孙小姐这张绝色面容,怕是会变成恶鬼夜叉。”

    “你”

    “嫂嫂”长孙夕花容失色地从地上爬起来,扑进长乐怀里,银牙暗咬。

    长乐检查了长孙夕脖子,果然发现一处娇嫩的皮肤变得青红,怒火中烧,却被长孙夕几滴眼泪盖下来,“嫂嫂就听她的吧,夕儿陪她去一趟便是。”

    深吸了一口气,长乐挥手一喝,“都跟着魏王妃进去找人”

    遗玉却没有松气,转过身同封雅婷小声低语了几句让她出去寻人救场,她深知即便是找到了程小凤,长乐也不会同她们善罢甘休。

    又喝斥了欲同她前往的晋璐安,走到那匹倔强的黑马面前,扯着缰绳,一手按住它脖子,厉着一双眼睛同它对视一眼,压低了声音威胁道:

    “不让主人骑御那留你何用,再使性子,回去我便杀了你”

    “嘶”

    一声低鸣,许是察觉到她眼中杀气,那马儿喷了个鼻响,眼中傲气不减,却是低下头来,由她抓着马鞍翻身上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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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八章 囹圄

    第一五八章囹圄

    黄昏里,看着遗玉和长孙夕在一群猎装的侍卫簇拥下奔向了马场,长乐拉扯了一下方才挣乱的衣襟,面色冷然地招了几个留下护卫的随从过来,道:

    “速速回公主府寻驸马,到长孙府寻尚书大人,禀告他们三小姐被魏王妃挟持进了有熊出没的猎苑深林,再禀高阳公主受伤之事,请他们带人来救。”

    她说话并不避讳在一旁的封雅婷几人,扣住已经没什么理智的晋璐安,封雅婷皱眉道:

    “慢着,公主这么做,怕是不妥吧”

    若封德彝还在世,长乐想必会客气对这封家小姐三分,可现在?

    没有理会她,长乐冷声对几个被封雅婷叫住的护卫道,“此时天色已晚,猎苑中甚是危险,若小姐有个三长两短,便是搭上你们的命都不够赔,还不快去”

    “是”

    眼睁睁看那几个跨刀背箭的男人骑马奔远,一群年轻女子无力阻拦,封雅婷想起遗玉离开之前的吩咐,便没同长乐多做纠缠,与同行的几家小姐交待一番后,便也准备骑马离开。

    “段夫人这是要去哪?”长乐叫住封雅婷。

    “王妃来时还带了几个侍卫在马场外等候,我去喊他们过来帮忙。”封雅婷存了心眼,诓说道。

    “几个人能帮上什么忙,没有带弓备箭去也是添乱,段夫人还是在这里静静等候吧。”说着话,一伸手,她身边仅剩的四个高等护卫便上前去,将那站在一起的七八个名女子围住。

    封雅婷脸色一变,“公主这是要做什么?”

    “魏王妃不是有言在先吗,”长乐冷笑,“没有找到人,我们谁也不能走。”

    “小凤姐!小凤你听见了吗?”

    “程小姐你在哪里”

    “程大小姐”

    长孙夕指路,一行二十余人从猎苑外圈进到里层,便不敢再高声喊叫,恐把那只据说是连弓箭都射不透皮毛的熊人招来,眼见夜幕降下,视野变暗,却还未寻见程小凤人影,又兜了一个小圈子,遗玉心急如焚,就在一处林间勒马让众人停下,叫住带路的长孙夕。

    “三小姐需要我再警告你一遍吗?我们只有半个时辰,找不到人,后果你很清楚。”

    长孙夕摸着中毒的脖子,一脸无可奈何道:“王妃就是再逼我也没用啊,这人又不是我给弄丢的。”

    见她在一群侍卫面前还要装模作样,不露半点马脚,遗玉心中恼恨她十分,便对随行众人道:

    “你们在这四处寻找,不要走远。”

    支开他人,她便驾着马几步靠近长孙夕,压低了声音,“你以为捞了高阳来掺和,出了事就不必担责任了吗?你以为我真不敢拿你怎样吗?我明白告诉你,若是小凤出事,我定然有办法让程家与你长孙家为难,我也饶不了你长孙夕”

    “呵呵,”长孙夕笑颜如花,掩着嘴低笑两声,美目一转,轻声问道,“好啦,我不过是和你开个玩笑罢了,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告诉你她人在哪里。”

    “说。”

    “我问你,从长孙府到东郊马场,快马跑一个来回是需要多久?”

    这突兀的问题,让遗玉皱了眉,尚没来得及回答,长孙夕便是嗤笑一声,低头抠着绘成粉色的指甲,缓缓道:

    “亏你自诩是个聪明人,却连这点小计都看不破,我若真要拿程小凤怎样,会给你看出半点破绽吗,我不过是诱你恼怒,失去分寸,往我这圈子里跳罢了。你想想看,程家的小姐安然无恙,无辜的长孙家小姐却被魏王妃下了毒,要挟着带进了危险重重的猎苑深林,受了伤,我爹爹能与你善罢甘休吗?我长孙府,能与你魏王府善罢甘休吗?”

    闻言,遗玉幡然醒悟,神情来回变幻,脸色渐渐发青,原来长孙夕早在文学馆那日对她恶语相加时,便是下了一个套误导她,攻以心术,再伺机而动等待她上钩,结果竟是自己小瞧了她

    “你在想什么?想着四哥会来找你吗?呵,别傻了,他现在宫里,来不了了。”

    “卢遗玉啊,卢遗玉,你说,除了会给他添乱,给身边的人带去麻烦,你还会做什么?”长孙夕向着遗玉前倾了身子,拉扯住她手臂,遗玉不备,反射性地去挣脱,一推一拉,长孙夕却突然松了手,就在遗玉的视线中冷笑着跌下马去。

    “啊”

    一声尖叫,惊得林中乌鸦鹊起,在四周扑朔朔的翅膀扇动声中,就在不远处查找程小凤踪迹的侍卫们,慌慌张张赶过来,见到的便是坠落马下的长孙夕。

    “小姐”这可吓得侍卫们脸发白,慌忙上前查看,长孙夕骑的是一匹高腰马,即便静止不动,从上头摔下来也不好过,左腿还挂在马镫上,看那扭曲的程度,明显是骨折了,娇嫩的手掌也被地上的碎石划破,惨惨地流着血。

    “魏王妃这是何故我家小姐冒险随您进来找人,你却这般伤她”

    面对那几个胆大的侍卫质问,遗玉眨了眨还在惊愕中的双眼,肩膀轻抖,打了个寒颤,压下打从心眼里升起来的恶寒,不作解释,只是又一遍询问道:

    “小凤在哪?”

    一群侍卫见她在这种情况下还还意思问话,瞪圆了双眼,长孙夕却挂着一脸忍痛的表情,吸着凉气,指着一个方向道:“天色晚了,你们快去帮王妃找人,再去那边看看,我记得我同公主就是在那里同程小姐走散的。”

    “小姐您——”

    “别说了,嘶——快去,救人要紧!”

    压下对遗玉的不满,留了几个人照看长孙夕,剩下的便跟着遗玉前去她所指的方向继续寻人。

    结果程小凤是被在一个丈深的坑洞中连人带马一起被找到,被侍卫们放下绳子拉上来的她,模样很是狼狈,但除了一些划痕,并无其他伤害,而红衫却折了两条前踢,在等待救援的时候,被程小凤撕了裙子用树枝固定住。

    “你怎么找我来了?这林子里有熊,危险的很,走走,咱们快走啊,对了,高阳和长孙夕跑出去了吗?”程小凤一爬上来便拉住遗玉问道。

    遗玉拍打着她身上的土灰,检查了她的伤口,道:“她们出去了,我且问你,你是怎么掉进这陷阱里的?”

    程小凤挠着头皮,不好意思道,“突然有熊跑出来,我没带弓箭,被它一路追赶,一不小心就掉进这里头了。”

    这样深的洞穴在猎苑并不多见,可东郊马场来人繁杂,根本无从判断是谁挖的,什么时候挖成的,遗玉又问了几句,却怎么也想不通长孙夕是如何把程小凤弄进这坑里的。

    “程小姐和魏王妃收拾好了没有,我们家小姐受了伤,还在等着呢”侍卫见两人拉着手说话,口气生硬道。

    见程小凤面有疑色,遗玉沉默了一下,道:“是她带我来找你,好了,你先别问,天都黑了,咱们没带火把,这林子里不安全,先出去再说。”

    程小凤是一根筋,眼下情况,多说无益,没容她多问,遗玉拉着她就向自己那匹马走去,本意是与她共乘,但黑马死活不愿意,这才叫两名侍卫共乘一骑,腾了一匹马出来,将红衫暂时留在坑中,掩盖了一些草叶,等待回去再叫人来拉。

    一行人带上受伤的长孙夕,还没走出这园林,便见前方一团火把攒动,就听一片轰轰马蹄声并着呼喊声响起:

    “夕儿你在哪?听见爹的声音了吗!”

    “三妹,是大哥,你听见了吗”

    “小姐小姐”

    明晃晃的火把布满了猎苑门口,到处都是人影,一见到人出来,便迅速围了上去,各自寻找他们担心的人。

    “程姐姐,你怎么样了,有没有伤到?”

    “没事、没事,别哭啊,你们哭什么?”程小凤手足无措地哄着几个眼泪连连的小姑娘。

    “夕儿、夕儿你这是怎么了”

    “嫂嫂,”披头散发的长孙夕躺在她大哥长孙冲的臂弯中,惨白着小脸,有气无力地冲长乐喊了一声,冷汗又冒出来,疼地她咬紧了嘴唇,走在他们后头的长孙无忌,面色阴沉地吼道:

    “大夫呢还不过来给小姐诊治”

    “爹,”长孙夕朝长孙无忌伸伸手,被他握住,脸色瞬间柔和起来,哄她道:“夕儿别怕,有爹在,谁也不敢再欺负了你。”

    “爹爹,”长孙夕流下一串泪来,软声呜咽道,“夕、夕儿想回家。”

    “好、好,你先别说话,让大夫给你看看,爹等下就带你回家。”

    遗玉站在人群中,看着被一群亲人围起来嘘寒问暖的长孙夕,目光轻轻闪动,掠过一丝苦涩,是这样的吧,因为有能为她顶起一片天空的父亲,有爱护她保护她的兄长,才能这样肆无忌惮地活着,这么幸福地人,却还是贪心地想要更多,不能容忍别人拥有她不能拥有的。

    “你没事吧?”封雅婷不知何时走到遗玉身边,拍拍她肩膀,“对不住,长乐公主阻拦,没能出去送信。”

    “无妨。”长孙夕精心策划这一幕,连李泰不能脱身都知晓,又怎会漏掉这一点,今天在场的人,哪个不在长孙夕算盘中,即便是长乐公主这样的聪明人。

    看着大夫上前,长孙无忌才有空抽身,掉过头来,扫过对面一群女子,落在遗玉身上,沉声发难:

    “今日之事,魏王妃是否该给老夫一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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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九章 当爹的

    第一五九章当爹的

    (盟主加更)

    “老四,怎么不喝啊?来,为兄敬你一杯。”李宽笑呵呵地端起酒杯,隔过了李恪敬酒给李泰。

    今晚宫中夜宴,是为几名将能娶纳的皇子挑选妻室,照例,即便是已经有妃在室的皇子,也必须要出席,一是凑个热闹,二来是为有心挑选侧室的人。

    李泰端起酒杯回敬了李宽,冰凉的酒液入腹,却压不住无端升起的烦躁。

    “四弟因何看着心情不好的样子,”大书楼一案漏算,李恪损了十万钱,被扒了一层血皮下来,心里恨李泰恨得要命,面上却仍旧挂着一成不变的亲厚笑容,调侃道:

    “莫不是惦记着家中娇妻,坐不住了?”

    李泰瞥他一眼,李宽闻言,哈哈笑道,“也是,四弟妹良才,有智有容,老四新婚燕尔,眼里怎容得下旁人?”

    “四、四哥,我敬你一杯。”

    坐在李泰下手位置的李佑,从开宴到现在一直在和身后的太监说话,突然端了杯子,有些怯弱地举杯向李泰。

    看着这大病一场之后失忆,连性情都有改的齐王,李泰没有举杯,反而难得地张口问道:“头还疼么?”

    是有从身边人嘴里说过这位兄长有多难相处的李佑,一下子就受宠若惊了,结结巴巴地答道:“不、已经不疼了,多谢四哥关心。”

    泰看看他手中酒杯,“少饮酒。”

    “哦、哦,”李佑手足无措地放下杯子,一副听话的样子。李恪暗皱眉头,他原本以为这老五失忆多少有点猫腻,但自他病愈出宫,他几次前往拜望试探,结果是发现对方真的烧坏了脑子,好不容易拉来的同盟就这么没了,可想而知他有多懊恼。

    高高在御殿上坐的李世民,一览无余地看着下面几个儿子的互动,严肃的脸孔上挂着温和的浅笑,一旁的韦贵妃见状,叹道:

    “见他们兄弟这般亲睦,陛下也该放心了。”

    “同根生,连枝憩。”李世民说出这么一句,便笑笑不再多言,倒是另一边列座的杨妃扭头对阴妃轻声道:

    “锦安这次大病愈后,是比以前懂事多了。”

    李佑生母阴妃脸上挂着笑,应她,目光从李泰身上掠过,心里却不知何想。

    初夏温差大,入夜的马场冷风嗖嗖,人影并着火影摇晃,面对长孙无忌的突然发难,遗玉面上带了歉色,上前一步,道:

    “救人心切,是我鲁莽了。”

    长孙无忌沉着脸盯着她,作为父亲,面对女儿遭此屈待,他大为火光,若是换个人在这里,他大可不必同她废话,直接让人拿下便是,但遗玉的身份,还有个别原因,却不能让他轻举妄动。

    但这并不代表,他就要让女儿忍受委屈,涣儿死时,他忍了一次,念在旧情没有对失去顶梁柱的卢家赶尽杀绝,娴儿名声被毁,他忍了第二次,念在旧情没有打压这故人之女,可是现在连他最宝贝的嫡女也被屈辱,他若能再忍,如何配做一个父亲

    “魏王妃一句救人心切,便能略去伤我女儿之过吗?”

    这一句便是叫遗玉明确了长孙无忌的态度,今日之事,显然不能善了,扯破了脸,情况再糟糕些,许对方会动武也不一定。

    遗玉眼见不妙,暗自思量形势,长乐便怒声开口道:

    “父亲不知,魏王妃今日好大的气派,先前高阳同程小姐起了争执,跑入林中,夕儿好心带着侍卫追去,险在林中被熊所伤,两人受惊归来,我欲带她们归去,却一时不查被魏王妃掳了夕儿去,狠手下毒,不理她们声明程小姐无恙,以毁去夕儿样貌要挟,硬要让夕儿带路重入林中寻找程家小姐,现在程小姐毫发不伤,夕儿却惨遭她虐待,成了这样,父亲若是不能为夕儿讨个公道,那就恕我逾越,今晚非要魏王妃给个说法不可”

    长乐不依不饶,倒不全是为了长孙夕,她身为皇后嫡长女,有名有号,长至如今,嫁人出宫,即便是长孙无忌,都要对她客气三分,说是京中妇人圈子里的头号人物也不为过。

    面对比她位份低上几级的小小王妃威胁,即便是有魏王的面子在,她也不能善罢甘休,否则传了出去,她长乐竟压不过一个娘家空虚的二等卢姓女,叫她的脸面往哪搁

    “公主息怒,”长孙无忌揖手,转而面向遗玉,又成冷脸,“王妃所为,老夫虽没有亲见,但是有耳有目,试问王妃,可是有对我女儿下毒要挟?”

    遗玉沉默了片刻,点头道,“有。”

    长孙无忌心头一把火添起,又问:“敢问王妃,可有伤我女儿?”

    遗玉看了眼被围的密不透风的长孙夕,道:“长孙大人若说我对她下毒一事,的确是伤到令嫒,但除了这点,我却没有动她。”

    话音弗落,长孙冲便转了身过来,瞪大了一双骇人的眼睛,喝道:“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你伤人,你还敢说你没有?孙克你来说”

    “是”一名侍卫听命上前,低头道:“大人,在林中寻人之时,是魏王妃借故支开了我们,把小姐推下马,这才伤成这样?”

    “你听见了吗若无意伤人,你干什么要支开侍卫你这女人,简直恶毒地同你那该死的兄长一样”长孙冲咬牙切齿地道。

    遗玉心脏一缩,抖了抖眼皮,低声道:“驸马慎言。”

    “你们这是做什么”程小凤在那边被封雅婷和晋璐安几个拉住,将她同高阳进入猎苑后的事讲了一遍,也明白过来遗玉这般是为了她惹怒了长孙家,自然不会袖手旁观,甩开封雅婷拉扯的手臂,快步上前站在遗玉面前。

    “程小姐,”长乐侧头用种警告的语气道,“既然你已平安无事地出来,便请回府去吧,你对高阳公主不敬之事,本宫就当是算了,至于此事,乃是魏王妃同长孙家商讨过节,与你无干。”

    “我程小凤一人做事,一人当,若非是我缘故,小玉也不会惹上你们,你们有什么就冲着我来,你们说,要怎么样才肯算”

    “我三妹腿已折断,还不知是否会留下残疾,岂是你说算就能算的”长孙冲想起来刚才看见长孙夕那条渗血的腿便两眼冒红,狞声道:

    “除非她也断去一条腿赔我三妹,你难道要替她”

    “小凤姐,”遗玉从后面拉住程小凤手臂,却堵不住她嘴,几乎是在长孙冲话落的当头,程小凤便大声道:

    “好我就赔她一条腿又怎样”

    说着,便指着一旁侍卫腰刀,铿锵道:“拿刀来”

    “程姐姐”

    “小凤”

    见程小凤夺了刀,封雅婷和晋璐安跑上前,同遗玉一起抱住程小凤的腰不让她冲动,遗玉趁乱注意着长孙无忌动静,却发现他只是冷眼看着长孙冲讨债,半点没有阻拦的意思。

    心中陡然一沉,长孙无忌这竟真是铁了心要伤人吗

    “爹,”正在这时,长孙夕却猫叫一样出了声,被带来在旁照顾的侍女忙代她去唤长孙无忌。

    “夕儿,爹在,你怎么了?”长孙无忌转过身快步走去,紧张兮兮地询问大夫,“如何,要不要紧?”

    “回大人,”两个大夫汗津津地低头道,“小姐这条腿,怕是不保了。”

    “什么?”长孙家三口同时喊道。

    “可恶你赔我三妹腿来”长孙冲快要气疯,两眼爆出血丝,一伸手夺过侍卫腰刀,竟是照着遗玉这边挥砍过来

    “冲儿住手”

    “小心”

    “小凤”

    遗玉惊恐一叫,眼见着那刀起刀落,从她肩侧砍过,若非是程小凤推开封雅婷和晋璐安,抱着她扑倒在一旁,那一刀,便是能把她们两个的肩膀砍掉,一抬头,却见长孙冲又提刀来,她咬了牙勾住程小凤双腿,使了全身力气抱着她再次在地上打了个滚,却听一道金铁相撞的刺耳声,近在耳后响起:

    “锵”

    长孙冲被兵器震得后退三步,一屁股坐倒在地上,长乐惊慌地靠上来搀扶,长孙无忌却是眯起眼睛看着那横空出现,挡开他儿子一刀,弓身以一种诡异的姿势蹲在遗玉和程小凤身前,左手横持着匕首的蒙面人。

    “有刺客”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

    “保护公主安全”

    “保护大人安全”

    唰唰唰一阵抽刀声,近百侍卫们团团下马,凑近围拢,却在将要靠近遗玉几人时,长孙无忌忽听一声冷语:

    “靠近者,死。”

    “停下”长孙无忌高喝一声,止住众人围上,强忍下听闻女儿腿会断掉时嗜血的冲动,冷静问道:

    “来者何人?”

    蒙面黑衣人不答,一双狭长幽暗的眼睛警惕地环视四周,遗玉得了空闲,没工夫多想这横空冒出来的人,扶着程小凤从地上狼狈地站起来,封雅婷和晋璐安几人赶忙凑过来检查她们身上,双方僵持片刻,场面干硬,正当长孙冲沉不住气欲喝时,忽听西南一阵兵戈马蹄声霍霍,人未至,声先道:

    “他娘的哪个敢伤老子闺女”

    来了遗玉心口一跃,平彤果然聪明

    (感谢五月鲜花的和氏璧,新唐又一位盟主——,谢谢小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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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零章 弱点

    第一六零章弱点

    (日更+粉红492)

    话说下午那会儿遗玉程小凤一群女子有说有笑进了马场,因不行猎事,马场里安全的很。几名随行的侍卫就同平彤平霞在马场外等候,眼见日头西落遗玉她们还不回来,平彤便在车里坐不住了,就让平霞在这里守着马车,带着几名侍卫进了马场。

    正巧碰上被长乐派去叫救兵的几名侍卫,平彤见他们匆匆忙忙的模样,心知里头是出了事,便没冒失地靠近,而是溜边寻到了猎苑附近,躲在边上的小林子里,听那正在对峙的长乐同封雅婷双方言语,晋璐安几位小姐哭哭啼啼的,隐约听到她们一会儿说什么“程姐姐不好了”,一会儿说什么“魏王妃有危险”,又道“猎苑里面有熊”等等,再一瞧遗玉和程小凤没在人群里,可是知道坏事。

    这可急坏了平彤,就差没有现身上前去问个明白,但她久跟在遗玉身边,也辨的清楚形势,这便留下一个蹲守的侍卫,自己则带上另外三个人离开了马场回去搬救兵。

    她是多了个心眼,没有只跑魏王府和文学馆两个地方,还叫人去了程府通知,结果魏王府和文学馆两个地方是寻了空门,没找到李泰,天黑时,程咬金却来了,说来也巧,他今日才整兵回京,正同几个部将在家中喝酒,一听说自家丫头出了事,一群兄弟二话没说,抄了家伙便骑马赶来,路过城东营地时,还顺便带上了两支军。

    二百来号人浩浩荡荡杀进马场,正撞上那个被平彤安排留在马场里听风的侍卫从道边跑过来,直喊着那头长孙家要断程小凤一条腿,听这话,哪里来得及细问,程咬金当即红了眼,啊呀呀一抽马屁股,就带着人冲向猎苑那边。

    “他娘的哪个敢伤老子闺女”

    猎苑外,本来很是严肃又紧张的气氛,随着这一嗓门粗口瞬间干硬,长孙府空骑的不少马匹随着来人前冲被惊散,眨眼程咬金便是到了跟前,一双虎目往这人群里瞅去——

    瞧瞧三面围上来的长孙家家兵,再瞧瞧那一群被吓得挤作一团躲在一名黑衣人身后的小女子们,最后一眼瞅见他披头散发满脸土灰衣裙破烂的宝贝闺女,当中还有他义父临死前嘱托他照料的卢家遗女,可是好

    “爹”程小凤一对上她老子,便是多了三分小女儿性,叫声不由委屈了,这可更添一把火在程咬金心头。

    “呔长孙无忌你这个老匹夫,还要脸是也不要”这长安城里,平辈的,除了宫里的,还真没哪个是程三板不敢骂的,若是放在平时,长孙无忌只当他是狗吠了,可这会儿正在气头上,哪由得他来骂。

    “你这莽夫,休要胡言乱语”

    “胡个屁当我没长眼睛怎地,你一个大老爷们欺负几个小闺女,你还有理”程咬金又骂回去,翻身下马,在长孙无忌气结时,就向程小凤遗玉走去。

    “爹,”程小凤眼里闪些可疑的水光,吸了吸鼻子叫道。

    “不许哭老子都来了,你还哭个甚,”程咬金嘴里虽没好气,脸上却紧张兮兮地在她身上打量,“伤到没?”

    程小凤欲答,遗玉却快她一步,“程叔叔。”

    “玉儿啊,可是吓着了啊?”面对遗玉他可是和颜悦色地多,也扫了一遍她身上。

    遗玉点点头,又摇摇头,硬是在脸上挤出个带着歉意,却让人看了心里难受的笑来,“是我不好,连累了小凤。”

    “嗯?此话怎讲?”程咬金揪眉,来回看着两人。

    “是——”

    “哪里是你不好”程小凤大声打断她话,上前抓住程咬金胳膊,就将她同高阳误闯猎苑深林之后遇熊,遗玉情急之下要挟了长孙夕带路回去救她,结果出来就被长孙家带人给围了,硬是要遗玉赔给长孙夕一条腿的事。

    程咬金听完她说话,已经冷静了许多,扭头去问遗玉,“可是小凤说的这样?”

    “大致就是这样了,”遗玉道,“不过长孙小姐会受伤,却是她自己从马上跌下来的,与我无干。”

    “胡说”那边几个一直看着他们动静,听见遗玉否认伤害长孙夕,长孙冲道:“那么多侍卫都看见你推她下马,你还狡辩个什么?”

    “我为什么要推她下马?我的目的只是寻人,伤害她对我有什么好处?”遗玉错身走上前两步,面对他们认真问道,有那神秘的黑衣人在,她感觉自己不会再突然受袭。

    “谁知你这心肠歹毒的女人为何要害我三妹?”

    “长孙公子慎言,”遗玉板起了脸,“三小姐的毒我承认是我一时情急所下,但在寻到小凤后已给她服用了解药,我好歹有几分名声在外,做过的事,我不会不承认,可若是我没做过的事,你们也休想逼我认了。”

    “你——”

    “冲儿闭嘴,”长孙无忌制住怒火中烧的长孙冲,依旧寒着脸对遗玉道,“魏王妃不必过多狡辩,我女儿精通马术,怎会无端从马上坠落,眼下她左腿不保,你还是想想如何给老夫一个交待吧。”

    “你这说的什么话?难道非要人家赔你一条腿不成?”程咬金黑脸道。

    “杀人偿命,一肢抵一肢,有何不妥?就是闹到了皇上那里,老夫也是有理”

    他拿皇上出来说话,便是顾忌程咬金带来的兵众,怕他来硬的,这么一说,就是再没脑子的,也不敢就此动粗,双方人马便这么一句话就成了摆设。

    “好你个长孙无忌,与一个小辈也要扯破脸为难,”程咬金也知他话里道理,脸色青白交加,一握拳头,越过遗玉走到长孙无忌面前半丈处,在一群长孙府护卫的警惕下停住,伸出粗壮的左臂来,道:

    “来吧,不是一肢抵一肢吗?老子还要领兵打仗,腿不能给你,就断了这条手臂与你吧可别说我亏了你”

    “爹”

    “程叔叔”遗玉同程小凤急忙站到程咬金左右阻拦。

    众人一惊,若说程小凤因金兰情义代遗玉受过那还说得过去,但这程咬金又是唱的哪出?一条胳膊?不说大的,长孙夕那条腿,怕还真就抵不过程三板的这条胳膊贵重。

    “卢国公,你这是何故?”长乐搀扶着刚才崴了腿的长孙冲,气道:“你是非要为魏王府出头吗?”

    她故意提到魏王府而不是遗玉,便是提醒程咬金他在朝中立的立场,若今日真是强给遗玉出头,事后免不了被认定上了李泰的船,朝中平衡有术,诸如程咬金长孙无忌他们这一辈分的,怎能轻易站队

    “哈哈公主叫我一声卢国公,却是不知道我为的什么,”程咬金豪声一笑,气势大放,铮铮之态,竟叫场上无声一寂,同为武人,不管是那方人马,少有不眼带钦佩的,“长孙,你也不知吗?”

    长孙无忌被他问到,面色一僵,看着他的视线复杂起来。

    “事先说好,我之一臂断,你若再寻别人麻烦,那就休怪我翻脸不认人。”程咬金轻推开身边两个小辈,左臂一伸,右臂成拳,手背青筋冒起,只待长孙无忌一应声,他便会毫不犹豫地砸下。

    “程叔叔且慢,”遗玉是被程咬金这义无反顾之态震慑到,不管他是为什么,都叫她心生感动,再没心思多去试探长孙夕底线,这便死命抓住他衣袖,那头冲长孙无忌道:

    “长孙大人,可好让我为小姐一诊?”

    “你还想拖延什么?”长乐冷眼看她。

    遗玉不理会她,只拿一双眼睛望着长孙无忌,“我知大人爱女心切,这才会与我等为难,但与其争一口气,倒不如先顾好小姐情况,若是有治,岂不免去一场仇怨?”

    长乐和长孙冲以为她要拖延时间,再巧言糊弄,耍什么花样,自然不肯叫她查看长孙夕情况,可做主的到底还是长孙无忌。

    “好,你来。”长孙无忌侧身一让,露出草地上躺在丫鬟腿上,盖了一条红纹大披风遮住全身的长孙夕。

    玉还没靠近,长孙夕便弱弱一叫,火光映衬下的小脸苍白的吓人,美色折损三分,却更惹人怜爱,她怯怯地看着走来的遗玉,缩着肩膀,面带惧色,“夕儿怕。”

    “三小姐怕什么?”遗玉不等长孙无忌再惦记起她不久前才对长孙下毒一事,快步上前,温声道,“我医术承自高人,对于骨症是有几分把握的,你放心就好。”

    “夕儿别怕,爹在,没人敢再伤你,让她给你看一看也好。”长孙无忌一看她模样,便是心疼不已,恨不得替了她去,众多子女中,若说最爱,怕也只这么一个乖巧懂事的嫡女,虽说心思重了些,却样貌似她娘,性子又随他,怎不偏宠。

    “别,你别过来,爹”可他的安抚没起什么作用,长孙夕见遗玉走近便是一声惊叫,忽然开始挣扎起来。

    “小姐莫要乱动,小心碰到伤口”两个大夫惊慌制止,却不敢伸手去按,长孙无忌也吓了一跳,赶忙在她身边蹲下轻哄:“别动,莫要动,别怕、别怕。”

    长孙家的心疼了,遗玉心中却是了然几分,长孙夕不叫她接近,她已有八成肯定,那两个大夫有猫腻,长孙夕的腿怕不致残,只是长孙夕能拿整个长孙家来当枪使的做法,让她不禁心生鄙寒,这个人竟是自私到了这种地步,全然不顾那些关心爱护她的人,只为私欲妄为。

    “爹你让她走开,呜呜呜”长孙夕侧过能动的上身扑进长孙无忌怀中,趴在他肩头哭啼起来,“夕儿怕,你别让她过来,夕儿好怕,爹爹,回家呜呜”

    “老爷,”大夫为难道,“还请尽快安排小姐回府是好,如此再耽搁下去,恐惹旁症。”

    “你快走开”长孙冲对着遗玉一叫,也担忧地去哄惊慌的长孙夕。

    “来人”长孙无忌大声道,“马车呢,过来,扶小姐上车送回府中”

    看着眼前一阵兵荒马乱,遗玉知碰不到长孙夕边,未免再次节外生枝,就没再上前,后退到程咬金身边再想办法,眼睁睁看着那边哭哭啼啼的长孙夕被人抬上车,马车远走,脑中翻转,恨自己脑子这时不够用。

    送走了长孙夕,长孙无忌父子扭过头来,双方再次僵持,长孙无忌对程咬金道:

    “你的手臂我是不敢要,冤有头债有主,她伤我女儿,便要偿还,与你无干。”

    程咬金吹了吹胡子,背起了手,也不急着要代遗玉还一肢了,“依我看,长孙,今日之事暂且按下,你先回府去照看你闺女吧。”

    长孙无忌皱眉,道:“你觉得可能吗?”

    程咬金不耐烦地挥挥蒲扇大的手掌,粗声道,“我知你是个有仇必报的人,但你那闺女的腿不是还没断掉吗,这样好了,我这条手臂就寄在你这里,等哪天她腿没了,我再还你。”

    见他这无赖说法,长孙冲气的差点不顾辈分上前指责,被长乐拉下,长孙无忌一掉头,转而去对遗玉,道:

    “魏王妃应是个识大体的女子,也知晓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若是再躲躲藏藏不肯担待,那老夫也只好找皇上讨个公道,只是到时难免连累魏王,你可想清楚,是还一肢,还是结一仇。”

    被这连番得理不饶人的逼迫,遗玉此时冷静下来,方才迟迟觉出一丝不对来,再看长孙无忌面色,脸上犹然带怒,可仔细看,他一双眼睛却是平静的很,心中豁然一通,咬紧了舌尖不露惊色,暗道一声姜还是老的辣

    长孙无忌这样与她为难,怕为的不全是替长孙夕出一口气,李泰势大,不利太子晋王,而中立的长孙府又不好出面打压魏王府,她这次失守,若是侥幸躲避过去,却是给了长孙家一个难为李泰又不讨皇上嫌弃的契机

    两难,又是两难她竟一时连撞了两个圈套,被这一对父女玩弄鼓掌

    卢遗玉啊,卢遗玉,你这蠢人,除了会给李泰添乱,还会做什么

    大书楼一案,叫她自以为是能助李泰,两年磨洗,到头来,她竟还是他的弱点

    “尚书大人所言甚是。”

    遗玉突然的附和让人摸不着头脑,就在众人疑窦时,朝旁走开几步,站在一离人稍远的空当,对着程咬金一揖首,“多谢程叔叔相护,今日之事,皆因我所起,若叫他人代过,恐有愧我卢家门宗。”

    程咬金见她面色沉静,一张雪白挂灰娇颜,不悲不喜,心里一突,忙侧身避过她行礼,“你这孩子,是要做什么?有我在,还能叫你吃亏不成?”

    只他言语耳边风过,火光嶙峋,风声四起,夜幕星稀,遗玉环扫四周,胃里翻搅,喉头腥甜,心却宛如明镜,看着一张张熟悉或陌生的脸孔,担忧或者愤怒神情,不将她放在眼里之人,且谨记住今日之耻,被逼之境,两难之苦

    “今日之事,是我一人之过,一肢相抵,还望尚书大人言而有信,不再计较在场众人。”

    说话间,她面无表情地将右手摸进袖里,掏出一物,就在众人尚未看清之前,推开皮鞘,一抬膝,银光一闪,没入膝上,刀骨摩声一突,登时血涌如注,染了衣,溅了面,红了人眼。

    长孙无忌愣住,是有十几年再没出现过的愕然之色浮现在脸上,程咬金也呆住,同在场所有人一般反应不及,唯有那退在人后的黑衣人闪烁着目光,缓慢收回捏指的右手。

    “小玉”程小凤心跳几乎停摆,惊恐地一声喝响彻马场,扑上前去,一把抱住单膝跪倒在地上的遗玉,看着她扎着一把小刀,不住往外冒血的膝盖,不敢乱动她,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

    “呜,你这是做什么”

    遗玉一手环着她肩膀,抠着她肩头肉止住那份刺骨的疼痛,任由冷汗留下,抬头看着长孙无忌长乐几人,沾了血点的脸上凌然一肃,沙哑着声音,抖着嘴唇,缓慢道:

    “如此交待,你们可是满意?”

    见她一身是血,长乐嫌弃地撇过头去,长孙冲冷哼一声,长孙无忌长出一口气,一甩衣袖,转身大步离去。

    “罢,此事揭过。”

    “你这个混球”程咬金爆喝一声,竟是快步冲向前要去打杀长孙无忌。

    “大哥不可”几人诧叫,左方飞身涌上几名部挡在前面,又有人上来架住他,乱成一团。

    众人这才惊回神来,封雅婷众女慌忙跑上前,拥在遗玉身周,见她一身血色,几人花容失色,却不敢碰她,哭声四起。

    “小玉”

    听这空荡的马场上回响起一声哭喊,李泰心口忽颤,向来平静的俊脸上露出惊慌,一鞭子狠狠抽在翻羽身上,一马当先跃过身后随从奔向前方火光攒动处。

    几个眨眼的功夫,便是进入了光影,正撞上掉头欲离开的长孙无忌一行。

    “魏王?”

    “四皇弟”

    没有理会那一张张惊诧的人脸,他直接冲散了对方人马,闯进人群里,循着哭声一眼望见那团团围起的女子们,鼻尖嗅到一股甜腥的血气,胸口一紧,不及勒缰,翻身下马。

    “滚开!”

    听见这声爆喝,没被疼的晕过去,却快要被她们哭的晕过去的遗玉怔了证,露出傻笑,刚要道她竟是疼地连幻觉都出来了,艰难地撑着眼皮,便见身周人影躲开,映着火光夜幕,一道高大的人影在她身前蹲下。

    “遗玉。”

    不是幻觉,也只有他会这么叫她。

    你来啦。”

    来的刚刚好,再早一步,怕是她都没有勇气这样自残,她还是很怕疼的,不过没有让人拿了他把柄,真好。

    “闭嘴,”李泰伸出手,有些微微发颤,看着她溅着血色的苍白脸孔,几乎是耗尽了全身力气,才去封住了她染红的腿上几处穴道,而不是一巴掌拍死身边的所有活着的人。

    他脸色真的很骇人,遗玉极识时务地乖乖闭上嘴,眯起眼睛看着他暗绿的眼睛珠子,忽地很想笑,今天早上他还生气不叫她起床,这下她该不用担心他不搭理她了。

    李泰来了,长孙无忌一行自然不能就这么离开,于是又折返回来,程咬金还在骂骂咧咧地挣脱一干手下,是快要将他所知的各个地方粗话骂了一个遍,也不管人家是否听懂。

    “魏王,今日之事,是王妃伤小女在先,自伤赔还在后,个中缘由,老夫就不多作解释了。”

    “你胡说”晋璐安站起来,指着长孙无忌,哭声,“是你们逼卢姐姐的,凭她为人品行,怎么会去伤人害人,都是你们逼她,你还说若是她不还一肢,你就要同魏王府结仇,她是迫不得已才自伤的”

    正在小心避开刀口,为遗玉止血的李泰背脊一震,手上动作木然停下,背对众人,也只遗玉看见他眼中凝起一团悚人的血光戾气,浑身渐渐散发出一股让人头皮发麻的气息,直叫人寒毛直竖,心头发憷。

    遗玉不知正是晋璐安的一句话戳中了他死穴,可却隐约意识到她此时若不做点什么,恐怕李泰会做出让她想都不敢想的事。

    咬牙忍着疼,从程小凤怀里直起身,一把勾住了李泰的脖子,也不管他浑身肌肉是有多僵硬多紧绷,汗湿混着血迹的小脸贴在他同样湿漉漉的颈侧,呼吸不均地喘着气,细声在他耳边道:

    “快、快带我回府,迟一步恐怕我这条腿就真、真保不住了疼死我了,快啊”

    于是就在长孙无忌一干人等眼皮猛跳时,便见李泰小心翼翼将人从地上抱起来,转身往回走,路过他们身边时候,也只是侧头静静看了他们一眼,只是一眼,除了长孙无忌绷起脸外,其他人都不约而同地避开去,呼吸一窒,但也仅仅是一瞬间,恍若错觉。

    平彤平霞赶着马车追了过来,见李泰抱着一身染血的遗玉,差点昏了过去,也幸亏她们心性坚强一些,不然李泰绝对是会丢了她们两个在马场里喂那些深夜出没的野狼。

    看着他们离开,一群人有的追上,有的却站在原地,待他们走远,长乐方才冷着脸走向那几名与程小凤同行的女子,抬起下巴,傲声道:

    “不要让本宫在这里再见到你们。”

    几人眼有愤色,心中屈辱,却都是低下了头,莫敢违逆,脑中浮现出那一道独立人前,眼若星明,挥刀斩血的丽影,今夜,注定难眠。

    (迟了,因为想发个大章让一口气看完,亲们勿怪,如果手里有保底票的,请投给果子吧,为了小玉奋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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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一章 肩头的鸟儿

    第一六一章肩头的鸟儿

    李泰带着受伤的遗玉从东郊马场赶回魏王府,后头跟着程咬金父女两个,因为走的是侧门,并未惊动府内众人,可小小的一座翡翠院今夜却是被折腾的人仰马翻。

    没有等候大夫,直接拔刀、检骨、酒洗、药冲、固定,遗玉指挥,李泰亲自动手,快、稳、狠,一盆盆洗了血的水面上飘着由白转红的巾帕被端出屋去,楼上的药房整洁的药房被翻得一片狼藉,万幸是有瓶子罂粟粉撑着,遗玉咬紧牙关挺到最后一步,疼地直打哆嗦,眼里血丝暴起一团一团,却也仅是闷哼出声,看着李泰手指灵活地将她左腿固定牢靠,又吞了一粒大丹丸,紧紧握着李泰的手低语了一句,才放任自己在他怀里晕了过去。

    事。”

    程家父女被拦在厅中等候,李太医连滚带爬地被阿生扯进内室,一股奇异的药薰味儿夹杂着血气扑鼻而来,面对气压低的吓人的李泰,硬着头皮走到床边,险险地接过平彤递到他手中的一截皓腕,一诊之后,又查看了从那帐中露出的半截已处理过又包的严实的伤腿,半点不敢多往那帐子里隐隐约约的人影上多瞧。

    “怎么样?主子怎么样了?”平卉见李太医收势,便紧张兮兮地询问,也顾不上在李泰面前如此便是逾越,好在此时也没人注意到这个便是。

    “嘶,这、这不大好说,”李太医冷汗下来,他行医数十载,头一回不知该如何正确表达意思。

    “照实说。”立在床畔,看着床上的人,李泰低声道,声音里隐藏着一丝让人不安的波动。

    缩头也是一刀,李太医沉了沉气,低头快速道,“回王爷的话,王妃伤口处理合宜,并未旁染,但因失血过多,加之伤处在关节位置,动骨连筋之处,即便是此后痊愈,恐也会留下后遗。”

    简言之,一句话,就是会瘸。

    一屋人愣住,最先是平卉捂着嘴跪在床边哭了起来,随后就是屋外程小凤焦心地询问声,程咬金的大嗓门,唯有李泰,沉默的吓人。

    “好生照看。”半晌后,丢下这么一句话,李泰离开。

    他一走,李太医是松了口气,又开张补血益骨的方子,因为遗玉伤处已敷了药物,便没再累赘,交待了一群侍女服侍时的注意事项。

    程咬金和程小凤被晾在客厅里,连口茶都没有,却不肯走。

    梳流阁

    空寂了许日的阁楼中,亮起了一点昏黄的灯火,阿生垂首立在一旁,李泰就曲腿斜靠在软榻上,闭着眼睛闻着空气中游荡的血腥味,抿成薄薄一条的唇线,垂在身侧的挂着红丝的手臂,僵硬的不复之前为遗玉处理伤口时半点灵活,手指间捏着一块绯红的玉璞,莹莹闪着妖冶的光泽。

    “说。”

    “咳、咳咳程小凤同高阳进了猎苑,咳,长孙夕带着人追赶而去”蜷缩着躺倒在踏脚边的黑衣人打着颤,半遮着断断续续往外咳血的嘴,却还是努力地将马场上发生的事一字不落地的叙述出来,他脸上的面巾早就不知去向,阴影中是一张苍白发青的脸。

    若说听到长孙夕和遗玉在猎苑单独时说的那番话,阿生揪紧了眉头,那在听完了事情前前后后的经过,尤其是在他们半场离宴赶到之前,遗玉面对长孙无忌的逼迫,挥刀自伤那处,脸上露出的愕然和惊诧可不只是一星半点了。

    他是知道遗玉有过人之处,但即便是她在大书楼一案中的作为,却也不及这雷厉风行的一刀给阿生来的震撼,非是年少无知的冲动妄为,非是审时度势的智慧,这位他看着从一个小姑娘长至如今的女子,是何时竟有了这份不输男儿的魄力,隐藏在柔和的外表下,竟有如此一颗能对自己下手的狠心

    “主子,此事”此事,阿生张了嘴,却续不下话,这种时候该说什么?

    巡游两年回京,风光的接风宴背后隐藏的是风头太过的忧患,盗库一事许是皇帝的一个试探,一个黑锅背下来,换回一纸婚书,这便像是一个开始的信号,紧随其后,是一桩桩的利用和摆弄,没有人比阿生更清楚,李泰在让人羡嫉的圣宠表面虚华下,承受的是怎样远超其他皇子数百倍的掌控和危险。

    一位御赐的师长住进府中,换来是兵不血刃地退斥了王府一**士,大书楼二十八条人命,文学馆和魏王府声誉,不过是那人一句话,一个心思,就能颠覆,而李泰如同是游走在悬崖两头系着的绳索,他有路,却也只有两条,走下去,或者是摔下去。

    在阿生看来,遗玉更多的时候,是像一只停歇在李泰肩头的小鸟儿,她或许生的温柔可人,她的停留或许带给了李泰些许的欢乐,但分散了李泰注意力的她,又无疑是危险的,一个不慎,被沿途的风波卷入,她便会带着李泰坠入万丈深渊,阿生嘴上不说,心里却是随着李泰日益的改变,对她抗拒,几次都想要提醒李泰不要陷得太深。

    可当那只小鸟儿,有一天突然展开了脆弱的几乎不堪一击的翅膀,为了帮助让她栖息的人保持平衡,顶着悬崖上刺骨的寒风,被吹得摇摇欲坠,却依然抓着他的肩膀不肯离去的时候,等到狂风过去,是有什么理由能拒绝被吹落了珍稀的羽毛的鸟儿,只是站在他肩头休息?

    这大概已不是停留。

    也许有一日,她生长出更坚毅的翅膀来,盘旋在高空中,不只是为他做出一个小小的平衡,也为他指路。

    “主子,依属下之见,王妃被这般陷害,虽能忍为上,但若是就此揭过,怕叫人小觑了我们魏王府,还请主子定夺。”阿生道。

    “派人盯着。”

    泰从不做没把握的事,阿生会意他简单一句话里的意思,又看了眼地上因失职挨了李泰两掌的子焰,犹豫了一下,道:

    “主子,子焰护主不力,罚不可免,是否按刑处?”

    各门各府,何处不见私刑,魏王府里的,更不是一般的厉害。

    主不力焰的主子,只有一人”

    闻言,阿生直想抚额大骂,这傻蛋东西,他是在救他。

    “不必用刑,将他送回蜀中。”李泰依旧闭着眼睛,不知心中何想。

    阿生一惊,“主子?”

    咳,”刚才还十分冷静的人,突然有些激动起来,一连串的剧咳之后,吞下血水和苦水,涩声道:“主子,属下不回红庄,请、请主子开恩”

    “红庄,像你这样逃跑的废物有很多,”李泰淡声开口,“本王不需要一个不听话的废物。”

    阿生面色一僵,心中苦笑,随即便默默走到开始惊慌的子焰身边,蹲下拂了他睡穴,对着李泰一躬身,一手夹了他离开。

    “唉,”一声叹,就在两人离开后响在屋中,窗边黑影一闪,一袭白衣流发的沈剑堂跃入,“你这么说,可是会伤了阿生的心。”

    见李泰不理会他,沈剑堂也没像往常那样嬉皮笑脸,反而脸上带着忧色道:“小玉她——需要我什么忙,你只管说。”

    “你可以离京,”李泰这次却没压榨他。

    “我不走,”沈剑堂一屁股在地上坐下,愤声道,“那个什么长孙家的臭丫头,看我今晚潜进去帮小玉出气,她不是寻着断腿吗,那我就把她剩下两条胳膊一条腿也卸了去。”

    “长孙府不是你能轻闯,”摩挲着掌心温润的圆玉,李泰气息中夹杂着不安定的波动逐渐散去,“萧蜓一个月前曾在抚州秦山镇行医。”

    “啊?你不——唉”使劲儿抓了抓头皮,沈剑堂郁闷,他是想留下来帮忙,但好不容易得了萧蜓的消息,若他不尽快赶去,这一错过,许是真就再见不着她。

    “喏,这是我送你们的新婚贺礼,你拿给小玉,别说我这个当哥哥的望了她,我走了,有事你便派人寻我,下一次,不要你报酬。”

    放下一只盒子在香案上,沈剑堂走到窗边,一跃离去。

    等到只剩下李泰一人,他那自始至终阖起的双眼,才缓缓睁开,在这摇曳的烛光里,幽暗的仿若一望不见底的深水寒潭。

    “总有一日”

    遗玉这一觉并没有睡去多久,天还未亮,她便被膝上传来的疼痛惊醒,丝毫没有往日早起时候的迷糊劲儿,一睁眼便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揪紧了身下的被褥才没叫出声来,屋里很静,却没她昏迷前的那股难闻气味,燃着她最喜欢的那种干净的薰香,是李泰的味道。

    想到李泰,她便下意识伸手探了探床边,空荡荡的触感让她心里一空,一想到他昨夜赶去马场寻她,见到她受伤时的紧张样子,即是高兴又是担忧,她又让他担心了。

    扭过头,本意是打算叫丫鬟过来,却在透着纱帐看清屋中景象时,胸口一胀。

    守了一夜,平卉和平霞两个丫头一左一右相互靠在床角睡着香,屏风下的茶案边,烛台半点未熄,李泰侧坐在那里,早早换了一身干净的海蓝色缎袍,乌云黑发挽成竹髻,一手撑着脑侧,一手还压在半卷的竹简上,从她这个角度看去,刚好能瞧见他侧面闭上的眼睛,曲卷的睫毛,挺直的鼻线,晕着一层薄薄的暮光,甚是温暖。

    明明这样的词语是最不适合用在他身上的。

    啊,”轻笑一声,腿不小心动了动,一下带到伤口,疼的她呲起了牙齿,这一声出来,却醒动了那人,她眼睛舍不得离开他,就见她那睡美人儿睁了眼睛,转过头来,尚带着一丝倦懒的眸子闪着温暖的碧光,投在她黑漉漉的眼波中,就那么静静地望着她,没有出声。

    谁也不想出声,此时亦不需出声,知心便可。

    (感谢冷凝冰清的和氏璧,感谢亲们的粉红票,先发一章,稍晚还有一更╭(╯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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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二章 金银丸

    第一六二章金银丸

    (粉红542加更)

    不知相望了多久,一声响亮“咕噜”抗议声,打破这份平静,遗玉尴尬地收回视线,李泰从地毯上坐起来,走到床边将床头那侧纱帐挂起,没有叫醒两个侍女,探了探她额头不再发烫,才倒了杯温水,坐在床头托着她后背喂她喝下。

    “饿了?”

    明知故问,遗玉点了下头,看他叫起了平卉平霞两人去准备膳食,屋里一剩下他两人,李泰刚才那副温柔样子便不见踪影。

    “让你去骑马,你便断了一条腿回来?”

    平躺在枕头上,仰脸看着头顶他不复片刻前温暖的俊脸,知道他这是打算兴师问罪,遗玉却不担心,经过昨夜,她仿佛又成长许多,这便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冲他咧嘴笑开,一手伸过去环住他精瘦的腰部,拿额头拱了拱他身上光滑的丝绸料子,开心道:

    “谢谢,那匹黑马是送我的吧,我很喜欢。”

    “你几时才能不多管闲事?”

    “对不起啊,”遗玉抬起拱乱的小脑袋,又仰头看他,一双水眸里漾起歉意,“我忘记约好同你去骑马的事,等我好了,咱们再一起去,你让我骑一骑翻羽试试,行吗?”

    回王爷的话,王妃伤口处理合宜,并未旁染,但因失血过多,加之伤处在关节位置,动骨连筋之处,即便是此后痊愈,恐也会留下后遗。

    想起昨夜太医诊断,胸口发闷的厉害,李泰再挂不住冷脸,低叹一声,伸出手掌顺着她在他身上顶的毛绒绒的头发,“你想去我便陪你。”

    遗玉眼睛一亮,知道他是不打算秋后算账了,便松开他腰,抬起手掌,“那我们这次说好,你放心,我可不会再忘了。”

    李泰同她轻轻击了一下掌,“昨日之事——”

    “昨日之事已过,”遗玉鲜少在他说话时打断,又埋头在他腰侧,闷声道,“想必经过你都清楚了,是我笨,上了别人圈套。”

    刚才她还岔开话题,这一下又主动承认错误,倒是堵了李泰刚起的话头,“这次是我冲动了,大意又没有防备,不过吃一堑长一智,我会好好反省的,所以啊,咱们现在不说这个,好吗?”

    面对长孙家昨晚的责难,她知道李泰不会无动于衷,但她不愿去干涉他的作为,正如同她也不想让他插手她的一样,这一次教训太大,一棒子打醒了沉浸在新婚之喜,同大书楼一案被破解后放松警惕的她,也打醒了自以为是她不去惹人,别人就不会来招惹的她。

    “嗯,”李泰应声,果然不再提昨晚,两人在这互不干涉的一条上显然很有默契。

    “腿很疼吗?”看她一个劲儿地往他腰上拱,李泰耳朵这么好,怎会听不见她呼吸不稳,知她是疼的厉害,怕他看见她难受的表情,抚在她发顶的手掌下滑,揉了揉她露出的一小截脖颈。

    “当然疼了,”遗玉还不知被发现,在他腰间偷偷吸着凉气,故意玩笑道,“唉,实话同你说,扎下去我就后悔了,那简直是疼死人了,不过还好我——”

    “主子,早点备好了,您是想喝甜粥还是咸粥?”

    未出口的话就被端着盘子进来的平彤无意打断,昨晚上就没吃饭,早膳端过来,遗玉很有胃口地喝了两小碗粥,她早早就惦记的夏笋生了,平彤做主摘了些让厨房调成凉菜,李泰没动箸,遗玉却吃了不少。

    饭后,遗玉把李泰请出去,在丫鬟们的帮忙下,解决了一些私人问题。

    又在床上洗漱后,李太医来复个诊,因为先前嘱咐,对遗玉的伤势只说好不说坏,而遗玉也没发现两个丫头偷偷看她的眼神里是又怜又忧的。

    李泰上早朝去,在他走后,遗玉吃过汤药,听说程家父女昨天深夜才离开,赶忙叫平彤派人过去报平安,随后顺着药劲儿睡了个回笼觉。

    一睁眼,李泰便又在床边坐着了,朝服换下,穿着舒适的衣裳,就靠坐在床外侧看书。

    “回来了啊,”李太医开的方子里添有些助眠镇痛的药草,她这一觉睡得好,揉着眼睛,又捂嘴打了个哈欠,软软地说话,懒洋洋地伸手抓住他衣角,眯缝着眼睛看他,不晓得这小样子甚是招人爱。

    李泰将书放到一边,小心不碰到她腿伤,向下半趟,一手撑着耳侧,手指拨弄着她额前的细发,看着她朦朦的眼睛,突然低头靠近,在她眼睑上轻轻一触,舌尖轻刷过她柔软的睫毛,迫她闭了眼睛,一边烙下一个带着湿气的浅吻,感觉她呼吸发烫,才退开。

    两个人做了夫妻也有些一阵子,再亲密的事都有过,可即便这样温和的亲吻,却还是叫她脸红,扯了扯他衣襟,小声道:

    “你昨晚就没有休息吧,若是不饿,就陪我再睡会儿?”

    得的邀请,却不是时候,李泰拉下床帐,就在她身边躺好,拢了她被子,“睡吧。”

    玉本意是让他休息一下,可李泰却怕自己睡着碰到她伤口,这便抱着她闭目养神,虽是不眠,却也比一个人躺着要舒服许多,有他陪着,本来就没睡饱的遗玉,不多会儿就又寻了周公去。

    东郊马场上的事件,还是走漏了风声,消息一传就变,一句话拆成两句话讲,有靠谱的也有不靠谱的,有传是游猎时,魏王妃射伤了长孙三小姐一条腿,便被也赔了一条。有传是长孙夕和魏王妃比马时摔伤,两人都伤了腿。最离谱就是说,魏王妃一直嫉妒长孙家三小姐的貌美,然后约了她骑马,害她断腿,事后又自觉羞愧赔了一条。

    这么多版本的流言,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故事里的两名女子,都伤了腿脚。

    可这两家人对此闭口不谈,倒也没人敢自讨没趣上去询问的,但是探病的送礼的打听的,这一阵子却是又多了起来,不论是魏王府还是长孙府,想向两处献殷勤的,大有人在。

    且不说魏王府和长孙家表面的平静之下,暗藏着怎样的汹涌,那些流言传到遗玉耳中,只被她一笑置之,最近来客许多,不光是程小凤和封雅婷,晋璐安那几个小丫头也来探了两回。

    遗玉对她们办那个文社上了心,暗自策划了一番,却没露出半点口风,只等她腿养好一些,都安排妥了,才打断再邀晋璐安她们来聚。

    程夫人来时,还避退人前,拉了遗玉的手,说了不少私房话,一面让她静心养伤,说程小凤的事可以搁一搁,一面又暗示了遗玉,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让人到程府去找她。

    遗玉心里清楚,这已不是卢老爷子留下的人情,而是她的了。

    好在婚里头月不宜多往娘家跑,遗玉就暂时瞒了卢氏,寄去书信吃喝,只讲趣事,在这养伤期间,值得一提的是,魁星楼的楚老板派人送了信来,大意是询问遗玉,可否一次将剩下的碧露丸都交付了。

    那一万两不是白拿的,签了契子,遗玉自然不会违约,可上面说好是一月一交货,她受伤前才送了四月份的过去,这怎么就突然急要了起来?

    回信中,婉转表了她现在身体不适,不宜处药的意思,当天上午送去的信,下午便又回了来,这一下可是直奔了主题——药方。

    也是,依着魁星楼每日客流,怎么会不知道她受伤的事,想来是那碧露丸卖的不错,叫对方起了别的心思,遗玉没急着回信,恰好第二天程小凤同封雅婷来寻她,看出程小凤心情不大好,一问之下,却是好巧不巧地处在那碧露丸上。

    “你们不知道,气死我了,就那么小一瓶,才十几粒,就花去千两银子,我拦都拦不住,还不知道是不是骗人的呢”

    原来是到了四月底,魁星楼对女客开放,程小凤就跟着程夫人去凑热闹,当天易卖上是有那碧露丸在,一番叫价,程夫人是眼皮不眨地花了千两买一小瓶,直叫要钱买匹马都被推了十天半个月的程小凤气红了眼。

    “好了,好了,”封雅婷安慰道,“你都说一路了,累不累啊,我不是同你讲了,这东西是真惯用,我虽没见过,可也听人说过,这碧露丸服后是有养颜的奇效,据说比金银丸还见快,京里这么多女子,它魁星楼一个月只买几瓶货,自然是水涨船高。”

    遗玉坐在床上听她们说话,心念直转,难道难怪那魁星楼问她讨药方,这东西是比她想象的还要受人待见,又听见封雅婷话里的新鲜词儿,便去问:

    “什么是金银丸?”

    封雅婷被她问的一愣,又想起她出身,这便善意地解释道,“便是丹方道长所炼的养生仙丸,因有金银色泽,惯被唤做是金银丸。”

    不是遗玉孤陋寡闻,从魏晋时起,服用道家丸散已成了流行,直至今日,也有士族大家供养着道观仙长,索一些养生的丸药。

    可乡野出身的遗玉,前后就待过两门大户,国公府从江南迁来,还没见动静她就离开了,现在待的魏王府,李泰实则是这世道上少有不信神鬼的人,更不会摆弄这个。

    “金银丸”遗玉心中一凛,可不就是添加了金属物炼制,吃多了会中毒、会死人的玩意儿吗

    “小玉,你怎么了?”

    “哦,我头一次听说,很是好奇,”遗玉回神,“这金银丸,你们也吃过吗?真的管用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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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三章 把柄

    第一六三章把柄

    长孙无忌脚步略沉地走进小院子中,挥退了守在门前的侍女,拨开帷幔走进药香淡淡的内室。

    “爹,”长孙夕正躺在软榻上,把玩着早上李元嘉让人送来的一对鲜脆欲滴的玉狮子,受伤的那条腿端端正正地隔在软垫上,偏头冲他露出乖巧的笑,软声道,“您回来了,快坐下啊,在宫里都站一个早上了。”

    长孙无忌没像往常那样和蔼地应她,而是敷衍地点了下头,走了过来。

    “爹?您怎么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夕儿,”长孙无忌背着左手,在她面前来回踱步,手指相互用力搓捏着,好一会儿,才停下面向她,“你的及笄礼,是不能大办了。”

    长孙夕抚摸狮子的手指一停,疑惑道,“怎么,是那几位夫人请不来吗,不会啊,师父答应要帮我请莫夫人和孔夫人,难道是周国夫人不愿来吗?”

    长孙无忌摇摇头,视线落在她那只受伤的腿上,“你的腿伤未愈,近来还是不要露面为好。”

    长孙夕摇头,心想她爹糊涂,嘴上却温言道,“爹,那天是宋大夫和周大夫误诊,昨天王太医不是还说了吗,我这腿再养个十天半月便能正常走动了,不碍事的。”

    长孙无忌摇头,面色略有冷硬,“魏王府有消息,魏王妃腿伤许会致残。”

    愣了一下,心跳加快,极力掩饰住要到嘴边的笑容,长孙夕强做出担忧状,“怎么会,这消息可是有误,魏王府上的大夫应该很本事的,连她一条腿都保不住吗?”

    “不论真假,你这两个月都不宜露面,”想到那天夜里,火光熊熊中,那年轻的女子挥刀自伤时脸上的决绝,长孙无忌眼皮跳了几跳,尽量用着平静的口吻道:

    “最好也不要随便见客,你腿伤将愈的消息,爹已封了府中人口,等到魏王府那边有了确信,你再露面不迟。”

    两眼微微睁大,长孙夕勉强笑道,“爹您说什么,这怎么行啊,马上就是女儿的及笄礼,难道要草草办了不成?岂不、岂不让人笑话?”见长孙无忌不为所动,心知他说一不二的脾气,她这才有些慌了,

    “是因为她的腿伤不愈?爹,这消息还没个准信呢,您怎么能轻信,若是假的,那——”

    “若是真的,”长孙无忌绷起脸,肃声道,“你的腿,到时也好不了。”

    “您这是什么意思?夕儿、夕儿听不懂?”

    “你只需记得,你的腿若无事,她的也不能有事便可。”换句话说,魏王妃的腿若出了事,他长孙府上三小姐的腿就不能好。

    长孙无忌丢下这句话,不忍见她神情,转身大步离开,走到门外时,听见屋里响起两下沉重的玉器落地声,扭头吩咐了门外的侍女进去照顾,仰头看了看今日格外明媚的阳光,心里却久违地有些阴寒。

    那天在马场,他只想寻一个契机,寻一个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对付魏王府的理由,他甚至不怕遗玉洞察他意图,一再逼迫,只是为了让她躲避,可他相人无数,却没料到,那轻描淡写的一刀,便是破了这局,不管遗**伤是否表面看起来那样严重,被动的一方却成了他们父女。

    一肢抵一肢,这不是句玩笑话,他那晚的逼迫,字字句句,反成他人把柄。

    “岚娘,你是有一双好儿女,可他们不该”

    “主子,那两个大夫被属下安置在凤翔府中,长孙府应该已收到他们失踪的消息。”

    “继续盯着。”

    “是。”

    李泰回到房里时,遗玉正靠坐在床头,在横搭在床上的小案上书写,案头和床边放了不少书,她一边翻看一边记录,做的投入,就没注意到他进屋,平彤正在帮着研墨,见李泰进来,忙放下东西从床边站了起来。

    “在做什么?”不好好休息,李泰蹙眉,走过去捡了床案上一本书翻看,竟是道学。

    “回来啦,”遗玉扭头冲他打了个招呼,便继续翻书,“先更衣,平彤,去给你主子倒杯温水,先别让他喝凉的。”

    “是。”

    平彤出去,李泰却没听话去换衣裳,一手撑着案头俯下身去看她在纸上写的什么,她字写的比平时潦草,但一条一条记得清楚,不难发现她是摘录有关道家丹药的事宜。

    “这是作何?”

    他靠的近,说话时温热的呼吸洒在遗玉耳后,痒痒的,难免叫她分神,缩了下脖子,却没躲开,抬起笔免得点画了纸张,侧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侧脸,不答反问:

    “正有事要问你,你有服用金银丸吗?”

    “丹丸?”李泰点头,“是有吃过些。”

    “你吃过?”遗玉一惊,抖了几滴墨在纸上,慌忙道,“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开始吃的,吃多久了,吃有多少?”

    偏过头,见她眼中显而易见的紧张,李泰略缓了口气,“是梦魇毒发那些时日寻医,有吃过几日,后毒解就没再用。”

    松了口气,心又落回去,遗玉没好气地嗔他一眼,“你吓死我了,以后可不许吃那东西知道吗?”

    她腿伤这些日子,天天躺在床上,什么汤汤水水的补品喝的多又不能动弹,这便养了一圈肉出来,看着圆润不少,平添了几分圆润可爱,生气时鼓起腮帮子,尤为可爱,就好像你不答应她,她便会扁起小嘴哭闹一样。

    又见这小人儿这副娇态,李泰轻点了头,正要伸手去摸摸她头,却见她弯眼一笑,凑上来就在他嘴角亲了一口,软软凉凉的唇瓣贴在皮肤上,他几乎是下一瞬便偏过了头,在她退开之际又快又稳地捕捉了这个吻。

    含着她异常甜软的嘴唇,轻轻吮咬舔舐,濡湿了她的嘴唇后,按住她欲往后退的小脑袋,几下顶开她闭的并不严实的嘴巴,密不透风地吻了上去,灵活的舌头将她口中的甜味卷地一干二净,又缠着她柔软的小舌头含弄了一阵,直到她喉咙里哼哼着抗议起来,细密的睫毛一眨一眨地刷着他的眼下,这才不轻不重地咬了下她一得机会便往后缩的小舌头,可惜地退开。

    玉气喘吁吁地捂着湿乎乎的嘴巴,缩着被他咬疼的舌头,瞪他。

    平复着体内的骚动,李泰摸摸她头,余光看见案上一碟剩半的酥点,拿了一块放进嘴里,皱眉,虽然同她嘴里的甜味是一个样,却引不起他半点食欲。

    “不许吐,浪费。”

    看着他皱眉勉强咽下那块连她都觉得太甜的点心,知道他讨厌吃甜的遗玉窃笑,便不计较他刚才咬了她一口的事。

    更衣后,在遗玉的指挥下,李泰将不能动弹的她抱到内室窗边的湘妃榻上,一天下来,好歹叫她挪挪窝,他坐在外侧,听她交代了同魁星楼交易药丸的事,识趣地没有告诉她,他老早就知道。

    “你打算将药方给他们?”李泰问道。

    遗玉惊讶地看他一眼,没想他这么简单就猜透她心思,“不怕你笑话,当初我是觉得能同魁星楼搭上线,也是件好事,可后来思虑后,便觉得简单了,这魁星楼的后台尚不知是什么人,我贸贸然就和他们牵连,实为不智,所以我便想着将这药方给了他们,不必照那契子再给他们送药,也算断了瓜葛。”

    表面上看,是她吃了亏,就见现在碧露丸大卖的势头,已不光是赚几个小钱的问题,从封雅婷那里得知,魁星楼每月正卖的丹药只是她给予的三分之一,显而易见别的是拿来做了人情,傻子才会把这药方给人。

    但让她改主意的,却是因为两幅画,没错,魁星楼售卖李泰和杜若瑾所画,有她题字的两幅,她不相信魁星楼会不清楚将这两幅画摆在一起售卖会给她带来什么麻烦,可对方却依然做了,并且让杜若瑾得了画,有关他们两个的流言,也渐渐传开。

    她不愿去想李泰是否知道这件事,他是怎么想。但她却从中得了教训,魁星楼这种两面三刀的势力,不是她能沾的,至少现在不是。

    “也好。”李泰赞同了她的想法,转而又问道那金银丸的事。

    这个朝代,对金属药剂的理解浅薄,她又没研究过道家丹药,遗玉无从解释她从哪里得出丹方毒害的结论,只好道,“我无意听她们说起,便觉得这金银丸有古怪,即便是我那碧露丸的方子,也要一味稀珍的白鹤草才能成药,药效才会显著,这些整日讲学的道士又是凭的什么做出丸药?许是我身为药师敏感了些,总也觉得没看过方子的东西,不能乱吃。”

    尽管她这么解释,李泰还是察觉到她的隐瞒,却不逼迫她讲,一转话题,就将方航要在京中做药材生意的事对她提起。

    “我另在礼部给他安排了差事掩人耳目,生意上他并不出面,七家铺面掌柜的卖身契,我拿了三张与你。”

    换言之,便是遗玉平白得了她姑丈那家五柳药行的四成干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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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四章 我叫你装

    第一六四章我叫你装

    (粉红592加更)

    转眼,四月过去,五月迎来,遗玉在床上待了半个月,吃的是李太医开的方子,伤处敷的却是自己配制的药膏,她现在本事,李太医也知道几分,就不多开伤药给她,每次诊察,也只切脉,不多作用。

    伤筋动骨也得一百天,她这可是严重许多,半个月,伤口结了一层痂,却脆弱的不堪碰触,干什么都有人伺候,一天到晚除了李泰在身边时,总有一两个人在跟前看护,最难受的是连个澡都泡不成,只能脱了衣裳躺在床上让侍女们给她擦洗。

    好在李泰让人又打了一张洗头用的躺椅给她,同当初在秘宅时的几乎一模一样,躺在上面洗头,也算是她一天之中最享受的一件事。

    李泰这阵子除了上朝外,很少往文学馆去,有什么事都是带回翡翠院处理,遗玉看在眼里,暖在心里,忍不住劝了他两回,见他有听没进,也就作罢,有他在,她也不必因为下人们没人敢抬动她,一天到晚窝在床上长菌。

    下午的时候,两人常是同处一室,却互不干涉,他办他的公事,她就在纸上策划她的东西,除非是她坐的久了,他才会过来将她笔拿走,小桌子抬到一边,叫她这伤残人士干瞪眼又没办法,要么继续瞪他直到晚上睡觉,要么就闭上眼睛休息,兴许过会儿还能被他特赦将小桌子还她。

    当然她也尝试过去干扰他办公,结果是他面无表情地放下笔走过来,托着她脑袋亲上一通,可怕的是有一回她心情好迎了他,等回过神,衣裳已被解到腰下,大白天就差点被剥了干净,晚上擦身时见着两个贴身侍女脸上的精彩,尴尬了好几日,那次以后,她就再不敢招惹他。

    另有一件让她不爽快的事,便是那天在马场上“护驾”的黑衣人,她问过李泰,他却不肯多说半句。

    阿生敲门进来时,遗玉正在推拟镇魂丸的药方制作步骤,指了小凳让他坐,阿生却笑笑立在屏风前,不动弹,等她忙完了手里的事,才去问他:

    “如何,送去了吗?”

    “您放心,属下是将药方亲手送到那楚楼主的手上。”

    “她可有让你带话?”

    阿生掏出一封信,递给平彤呈过来,遗玉抖开看罢,凝神一阵,就将那张纸窝成一团给平彤,“拿去烧掉。”

    信上写的不多,只是表达了谢意,又暗示遗玉,若有类同碧露丸的药方,魁星楼愿意高价收买。

    “多谢你替我跑这一趟,”遗玉抬头去谢阿生,这件事由阿生来做再合适不过,一来他办事本就利索,二来他是李泰身边人,魁星楼当是会多想上一层。

    听她道谢,阿生却挠着头不好意思地道,“不过是跑个腿,您同我这样客气,倒是让我羞愧了,若再有吩咐,您只管开口就是。”

    遗玉是比别人更清楚阿生有多忙,这回让他跑腿也是一时心起,本意是叫他寻了别人去,当初开口,也没想他会自请了去。

    “我这也没什么事了,你忙去吧,平彤。”

    平彤会意地去妆台边的架子上取了一只药瓶,递到阿生手里,“李管事,这是驱虫的丸药,主子腿脚不便,就指点奴婢姐妹照方子做了,您装进香囊里头,就不用再点蚊香了。”

    “多谢王妃,”阿生接过,又低声谢了平彤,小心翼翼收进怀里,却没离开,而是干站在那里,直到遗玉埋头去写字,余光瞄见他还立着,便疑窦:

    “还有事?”

    阿生挪了挪脚尖,突然一屈膝跪下,恭声道,“王妃,属下前些日子多有怠慢,还请您责罚。”

    遗玉被他吓了一跳,赶紧道,“你快起来,我糊涂了,你哪有怠慢我,又何来责罚?”

    “属下自知有过,自愿受罚,您无需替属下开脱,只是还请您罚过之后,不再计较属下过往不敬之罪,”阿生态度是十成的认真,头低低的,一副自责模样。

    遗玉从方才惊讶中绕了回来,把他话前后一品,便觉出原由,两只眼睛亮起来,忍不住扬起嘴角无声笑了,

    “好,那就罚你再帮我做件事好了。”

    阿生一愣,听出她话里少了那层生疏,当即一喜,“有事您便吩咐,属下定当去做,如何算是责罚。”

    “我说是罚,便是罚,怎么你不愿?”

    阿生无奈,“属下认罚。”

    遗玉满意地点点头,“这事让别人做我怕也不成,你去帮我查查,那长孙家的三小姐,她生辰可是快到了,及笄礼是办在几日。”

    “回王妃,”阿生面色古怪,直言道,“您若问这个,就无需去查了,属下直接回禀,那长孙夕生辰便是在本月初七,她及笄礼是要错一天,办在初八,但因腿伤,长孙府似乎不准备大办,请柬都没有发出去,想必是打算在自家小举一场,祭过宗祠便罢。”

    消息得来不费吹灰之力,还附赠许多详情,遗玉一边感慨李泰的人就是好用,一边琢磨起这几则消息隐藏的信息,过了好半晌,方才拍着床上的小桌子,大笑了起来。

    “呵,呵呵”

    平彤不解她为何突然这么高兴,阿生却有几分会意,暗叹她聪慧,继续道,“属下多嘴几句,王妃勿怪。”

    “不怪,你说。”遗玉心情大好,眉眼都舒展开来,舒舒服服地靠在软垫上。

    “京中新起一文社,名曰‘墨莹’,但因当中几位掌事的小姐,前阵子得罪了长乐公主,行事多受排挤,现如今却是连东都会的一些女子聚宴之所,都拒了她们来往,想必时日不多,便会楼倒人散尽。”

    遗玉握着笔杆,上下摩擦了一会儿,“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生退了出去,平彤这才不解出声:

    “主子,李管事这是什么意思,那个墨莹文社又是什么?”

    “他是在提醒我莫误了良机,至于墨莹文社么,会是个好去处,”遗玉道,“平彤,去书房取几张上等的扶兰香帖来。”

    平彤听话去拿了一叠印花的上等帖子,又帮遗玉重新研墨,见她一一落字,吹干拂净之后,递到她手中,“让平卉亲自去跑一趟,不要引人注意。”

    平彤这便拿了东西出去找平卉,走到外面好奇地翻看了一下,还是不大清楚,遗玉邀请这几位小姐夫人明日早上过府喝茶解闷,是个什么意思。

    “王爷,长孙小姐派人送了信来。”管事拿了一张腊封的纸笺,递到李元嘉面前,身为皇上厚待的弟弟,即便多年游外,他在京中府邸也常年有人打理,但管事的人却是跟着他从外地回来的。

    李元嘉拆开看过,无非是谢他送去的那对玉狮子,又在信中透露了她因腿伤,及笄礼不欲大办的事,一副小女儿家的笔调,失落又带着几分坚强又乐观向上的味道,虽没提几句伤势,却叫人不禁怜惜和担忧。

    “去备两份礼,一份初七送到长孙三小姐处,一份初八送到长孙府上。”

    管家走后,他才将那信笺折好,转身走到书架边上,拉开一道暗格,将这封信,放在当中一摞封色相同的纸张上,手指点了点厚厚的纸面,勾了下嘴角,眼睛里确实一如既往的清明。

    程小凤自遗**伤后,三天两头就往魏王府跑,程夫人也不拦她,反而每回都塞了一大堆药材补品叫她带去。

    昨天得了遗玉请帖,这天早上吃过饭,她又拿了东西往魏王府跑,等着听遗玉给她讲那些个武林上的趣事,走的是王府侧门,丢下两个在车上收拾大包小包的侍女独自进门,侍卫没拦她,迎面却碰上了熟人。

    “小凤?”齐铮一唤,眼里藏不住地意外和欢喜,正要上前说话,却见她面色冷淡地瞥他一眼,绕道躲过他往里头走。

    “诶?”齐铮心急地跟上去,自上回一起喝酒,两人有大半个月都没见,他来王府碰了运气,好不容易撞见,怎么会让她这么走掉。

    “走开,你是谁,作何跟着我。”程小凤见他粘过来,瞪他一眼,冷声道。

    “呵呵,你不是这几天就不认得我吧,”齐铮不介意她冷淡,摸着脸,怪声道,“难道是我这张脸又俊了?”

    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程小凤左右看着无人路过,便环臂停下,“呸”他一口,讥道:

    “骗子,你还有脸同我说话。”

    齐铮顿时傻眼,“我、我怎么骗子了?”

    “装什么装,不是你约了我相马,当你是个实诚的,那天我顶着大太阳在贵和坊等了你两个时辰,晒脱了一层皮,早知道你是这种言而无信的小人,鬼才理你”

    “啊?”这下换齐铮瞪了眼,眨了几下眼就想通关节,一拍脑袋道,“怎么,我让人去给你送口信,你没收到?”

    “你还装?”程小凤是抓着一回就当一百回使的典型,齐铮在这她这里,信誉已经是见了底。

    “是真的,”齐铮急忙解释道,“那日之前我睡觉没关窗子,吹了一夜风就病了,怕过了病气给你,就让人去送信,要你莫等的。”

    “是真的?”程小凤眯了眯大眼睛,一脸怀疑道。

    “千真万确。”齐铮就差没举手发个誓了。

    “那你过来。”程小凤往墙边走了几步,冲他勾勾手指,齐铮乖乖跟上,眼见走进花丛深处,这隐蔽的地方让齐铮不好意思地停了步子,小声道,

    “别再往里了,叫人看见不好。”

    “对,叫人看见不好,”程小凤笑眯眯地转过脸,紧接着便是一拳头挥了过来,将高她一个头的齐大个儿打翻在草地上,一脚踩上去,在他抱头痛呼时,咬牙切齿恨声道:

    “叫你装,让你装,我叫你装”

    (小玉和阿生的心结就这么解了,至于撞了枪口的子焰,嗯,后面还有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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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五章 墨莹文社

    第一六五章墨莹文社

    (日更+粉红642,祝所有读者七夕快乐,婚恋幸福抓虫)

    李泰早上出门前,是将遗玉抱到了院西的水榭里坐,缭着青纱伴湖,岸边几行翠竹,水榭里又铺了四五张棕绿色的毡毯,摆着香案茶几,平彤往金足红蛤炉里搓了七钱的薄荷香,未免味道太浓薰了她。

    遗玉邀的几个人里,封雅婷是最早到的,摆一盘棋在榻边,虽腿脚不便,倒也能对弈一盘,棋刚过半,程小凤便寻了过来。

    “啧啧,你这是从哪堵墙翻进来的,掉进花丛里不成?”封雅婷嫌弃地看着裙角邋遢头顶沾叶的程小凤。

    “嘿嘿,”连忙拍拍肩膀膝盖,程小凤在遗玉身侧坐下,接过平卉递上来的花茶大饮两口,转头道,“今天怎么样,还疼吗?”

    摇摇头,遗玉坐直身子摘掉她后领上的树枝,好笑道,“雅婷说的没错,若不是知道我魏王府戒备严实,还真当你是翻墙进来的。”

    被两人打趣,程小凤面上悦色不减,挥了下手示意自己不同她们两个争,道,“你找我让人送个口信就成,怎么昨天还特意派平卉去送了帖子?”

    “我还请了晋小姐,唐小姐,刘小姐,戴夫人,贺夫人。”

    封雅婷从棋盘中抬头,程小凤已不解开口道,“这是作何,要办宴不成?”

    “你瞧我现在模样,办什么宴呢。”遗玉指指自己那条被竹板固定的直愣愣的伤腿,也不卖关子,直言道,“我是听说她们办那个墨莹文社,近来境况不大好,算起来这还是我的过错,若非因我,她们也不会被排挤,所以便想着找她们来谈谈。”

    封雅婷和程小凤都不是墨莹文社的人,但是同这文社里的夫人小姐关系都还算要好,一听就乐了,喜道:

    “你这是准备给她们出主意,太好了,我早就让安安来问你,可她怕打搅你养伤死活都不肯来,快同我说说,你想出什么好主意了,能叫她们不再受人排挤?”

    “我可没办法让她们不受排挤。”

    “啊?”程小凤迷糊了。

    遗玉但笑不语,转头继续去同若有所思的封雅婷下棋,两人棋艺相当,你来我往,却也杀的痛快,程小凤一头雾水。

    大概又过了一盏茶后,那几名受邀的女子纷纷踏至,虽没有前几回见面拘谨,可坐在那里也不如程小凤这般自在。

    人一齐,棋未定,遗玉就让平云平霞回屋抱了琴张琴谱出来,又拿了两套文房四宝,抬手露出半截挂翠的纤纤皓腕,水葱般的手指夹了一枚黑色玉子指了指几张案上,回眸与她们笑道:

    “待我同雅婷下完这盘棋,你们先自便。”

    墨莹文社几个掌事的女子,是晋璐安,唐妙,刘青青,周云兰,史莲五人,琴棋书画不说样样精通,却也是知书达理的好女子,却因最近文社行宴聚会屡屡遭难,未得开解,正是闷烦时候。

    而今日风光正好,水光微波轻荡,闻着水榭中清亮香气,湖风拂面沁凉,书画正妙,又见茶案上端端正正摆有几份古籍,相互翻看之下,既有唐妙、史莲所爱琴章,又有晋璐安、周云兰所慕书帖画卷,当是喜不自胜,各自抱琴铺纸。

    起初只是几个凑在一起的铃隆音节,唐史二女凑在一起摆弄,一刻之后,却也将成轻快曲调,晋璐安这才提了笔开始摹字,周云兰已将湖光成影画上,刘青青端端正正坐在棋盘一侧看遗玉同封雅婷对弈,每见她们一步妙棋,便忍不住叫上一声好。

    只程小凤不爱书画,蜷腿坐在遗玉榻边,听着琴声棋子落盘声,仰头见了屋檐垂下绿瀑,心思一动,跃起折下一截柳枝,捋掉翠叶,隔空甩动几下,便跳出水榭,闪到不远处竹林中,口中低低念诀,飒飒耍起一套剑舞来。

    “应是改作商音,试试这样。”

    “时兰不若秋穗香,这个‘秋’字,端是行笔妙极。”

    “这一手下的高明,雅婷姐你可要小心了,嘻嘻。”

    “正劈气不入斜,回旋当转剑身,拦腰横削,纵身上跃”

    湖岸之上,水榭内外,青衫红影,一群女子各行其乐,言笑晏晏,自有妙趣,时过匆匆,等到遗玉同封雅婷一局落定,已是半个时辰后的事。

    仍旧没急着说正题,遗玉吩咐了平彤平卉去将茶点水果奉上,等到过分沉浸的周云兰画毕,她才唤了练得满头是汗的程小凤过来。

    “呼,”程小凤回到遗玉身边坐下,接过她手帕擦汗,气喘吁吁,却眉飞色舞道,“我许久没有这般畅快地练剑了,妙妙你们方才弹的是什么曲子,真好听。”

    史莲拨了一下唐妙膝上琴弦,替被夸的脸红的唐妙答道,“是王妃这里的琴曲,名作《流云》。”

    “是这曲子谱的好。”唐妙怯声道,身为户部尚书唐俭家最小的女儿,这四小姐性子是很软和。

    “若是喜欢,你们便带回去抄录两份吧。”遗玉喝着花茶,笑眯眯地开口道。

    她若说的是直接送人,两人想必未肯,但说带回去抄录,却叫她们动心不已,但同遗玉前后也就见过三四回,这样拿人稀物,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唉,既然你们不喜欢,那就继续放在我这里生书虫吧,”见她们多是面露不解,遗玉这才微微窘迫道,“不怕你们笑,左右认识我的,都知道我连首囫囵曲子都弹不好。”

    “噗嗤”一声,史莲带头笑出声来,大大方方地受了,还好心地去安慰她道,“王妃不必自扰,人无完人,十全九美才好。”

    “是呀,是呀,有哪个是什么都会的,”刘青青大表赞同,剩下几个也纷纷出言安慰,一下子,在这群女子心中,魏王妃也不单再是个传闻里的才女,而是个有血有肉有缺点的活人,这个认知,很快便拉近了遗玉同她们之间的距离。

    遗玉顺水推舟将那棋谱字帖,连同欧阳询的画卷都借给她们回去阅览,又送了晋璐安一叠崭新的璆琳纸,东西贵重,却不是赠送,有史莲带头,几人都落落大方地收下,同她谢过,言语间不经意就亲近了几分。

    遗玉听她们左一句王妃,有一句王妃,便打岔道,“在府里便天天这样被唤来唤去,你们且叫我耳朵新鲜新鲜吧,”说着,伸出手指在空中勾画几下,“这是我及笄时得的一小字,咱们年纪相仿,私下时,你们便这般直接唤我吧。”

    晋璐安也在空中描了一下,抢在比她年纪还小一些的刘青青开口前,赶忙唤道,“珏姐姐,”叫完才觉得太过亲昵,红了脸,正要低头,便听遗玉高兴道:

    “呵呵,是该这么叫,平日都是我管小凤叫姐姐,这下可有人唤我姐姐了。”

    几人里,封雅婷今年十七,已为人妇的周云兰和史莲比遗玉虚长一岁,但身份在那里放着,不好分姐姐妹妹的,便只称呼对方的字,程小凤是叫惯了遗玉的小名儿,也就没有多此一举去改口。

    又说笑一阵,很快一群女子便熟稔起来,遗玉这才提起她们那墨莹文社被排挤的事,佯作不见她们面色尴尬,直言道:

    “我这里有个主意,却不是对症下药,你们可是愿意听上一听?”

    晋璐安同史莲对视一眼,同声道,“还请指教。”

    遗玉放下茶盏,略收了笑容,正色看着她们道,“我是将这长安城里女子的会社分成几种,譬如最早时候孔夫人同莫夫人所办的慧文书斋,是给专好字画礼学的大家小姐们聚谈交流所创,我暂称这是学术性的会社。有专门的聚所。再譬如三公主那湘云马会,实则是为皇亲国戚游猎酒宴所创,我称这是游乐性的会社。时无定处。”

    “最后就是那名存实亡的尔容诗社,最开始是让士族家的千金相互来往,后又添了已婚的妇人,明面上是游乐同学术性相共的会社,其实却成了一群无所事事的千金小姐肆意娇纵的聚合,这现在已是人尽皆知的事,我便不同你们虚说什么,只问你们几个掌事的一句,可是有给墨莹文社定性?”

    一席话说完,几人还在回味中,她们从没听过这种分析,起初办社也是为了方便喜好相同的女子聚在一起度闲,后来有了些规模,愈见把自己当成文社的一份子,却被长乐一干贵女突然打压,眼见就要树倒猕猴散,心急之余,又莫可奈何,忽听遗玉这番明言,似乎是又看见些前景,却抓摸不到,好生急人。

    见她们面露迟缓,遗玉润了润嗓子,继续道,“你们这文社眼下面临的难题,一是被高一等的夫人小姐们排挤打压,二是寻不到聚会场所,但最关键的——我说话直白,你们莫嫌难听,”

    她们抬头,就见遗玉那双沉静的眼中带着一种苍然俯视的神情,语重心长道:

    “你们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绷”地一声,是史莲拨乱了琴弦,五名女子脸上皆是露出痴愣之色,随即又染上些薄怒,还未有成形时,却被一片迷茫压盖。

    最先回过神来的,便是晋璐安同史莲两人,她们交换了一个眼神,从对方脸上看出相同的神色,又分头去拉扯了身边的同伴,相互几个眼神递去,半盏茶后,由史莲开口,站起身对着遗玉一揖首,道:

    “还请王妃不吝赐教。”

    遗玉微微一笑,让她坐下,这便在封雅婷含蓄而玩味的目光中,足足花去半个时辰,在一片探讨中,向她们指出了一个真正且成功的女子会社,应该有什么。

    谈了一个上午,没有留饭,送走晋璐安和史莲她们,程小凤被封雅婷拉着多留了片刻。

    “越认识你这个人,便越是觉得不认识你,”封雅婷说了一句绕嘴的话。

    遗玉学着李泰模样掀了掀眼皮,同她打趣,“那只能说你还不够了解我。”

    封雅婷没有反驳,“这墨莹文社若是能挺过五月,我便加入。”呵,想她嫁人后宅居两年,长安城的女人圈子里,却都快连她站脚的地方都没有了,谁还记得当年风光一时的尔容诗社里,她也曾是掌事人之一。

    玉没有多说半句废话。

    “你们说什么?雅婷你要进墨莹文社么,那我同你一起,”程小凤扭头对遗玉道,“你呢?来不来?”

    “我?”遗玉招招手,让平彤去给程小凤包茶果带回去,任凭她上来缠她,都不作回答。

    “说实话,”封雅婷拉着不肯走的程小凤停在石花拱门下,突然转身对着遗玉挑起眉毛,“当年我第一次在茶馆里见你,曾经是很讨厌你来着,一副人小鬼大的模样。”

    两人身影消失在石门后,遗玉仰头对着身边两个低头闷笑的丫鬟道,“你们瞧,这说明她现在是喜欢我的。”

    李泰回来时候,一群客人刚走,一早上没挺闲,遗玉正打算在湖边儿欣赏一下风景,就被他走过来打横抱起,二话不说往屋里走。

    “今天的回来的早。”

    “嗯。”

    “我想在湖边再坐会儿。”一手搭在他肩膀上,仰脸看着他下巴上那一点迷人的凹陷,大半个月都没再院子外面待过的遗玉道。

    “不行。”

    好吧,腿长在谁身上谁说的算,遗玉沮丧伸出另一只手环住他脖子,将被湖风吹的冰凉的小脸埋在他宽厚的胸口蹭了蹭,被他一路抱回屋里,放在窗边的软榻上。

    “在这里躺一样。”

    遗玉忍住笑,认真点点头,却在见他顺手关了两扇窗子,只留一条给她小缝后,这才想起来他最近很是不好说话,若在平时她也无所谓,可这两天被他管束,不知为何,总也压不住突然冒起来火气。

    “哪里一样,什么都看不见,”说着话,她便伸长手去将窗子大大地推开,下一刻,便又被一双大手关上,她再推开,他再关上,几次之后,终于惹恼了她,转过头去,绷着脸,气道:

    “我知道你担心我的身体,可我还没有弱不禁风到这种程度,我只是腿受了伤,又不是快死了”

    话一说完,便见眼前这张俊脸陡然寒下,失了仅有的温度,青碧的瞳色绕成一团危险的漩涡,将她身周流动的空气都席卷一空,让她呼吸一滞,只能怔怔地望着他。

    “该庆幸你‘只是’腿受伤,”李泰面色冷清地抬起手抚上她还有些冰凉的脸颊,“他们都该庆幸。”

    太过平静的语调,反而让人的心没由来地发慌,遗玉努力滚动了一下喉头,压不住同马场那晚一样心惊肉跳的感觉,握住他比她还要低温的手指,缓下面色,柔声道:

    “你怎么了,我不是没事么?我的腿只是——”

    “我挑了两名侍卫给你,”掌心在她娇嫩的皮肤上摩挲了几下,李泰眼睛里的浑浊瞬间散去,就在她身边坐下,仿佛刚才那个眼神骇人的不是他。

    “侍卫?不,先不说这个,我是说你——”

    “进来。”李泰放下被她握着的手,顺手拉好她微乱的小衫,门外应声走进来两个人,准确来说,遗玉扭头望去,是两个穿着男人劲装打扮的女子,她同周夫人习得一些容术的皮毛,自然很轻易能分辨出男女,尽管她们的个头和长相都偏中性了一些。

    “见过你们的主子,从今往后,直到你们身死都是。”李泰用着惯有的低沉嗓音说话,却叫人逃不过他本人带来的压力。

    “属下一华拜见主子。”

    “属下一凝拜见主子。”

    两人齐声一拜,动作不差分毫,半点没有女子声音该有的娇软,干净、利索,遗玉还握着李泰的手指,盯着这两名女子看了一会儿,扭头对李泰道:“她们是死士么?”

    “你只要记得她们的命是我的,亦是你的便可。”李泰没有正面回答。

    遗玉看那两人半点不为李泰的话所动的模样,突然就想到,这样的类似的话,李泰也曾经对她说过,眼神变了变,道:“起来吧,你们先出去。”

    “是。”

    毫不犹豫,几乎是在遗玉声音刚刚落地,两人便站起了身,腰背直挺,头却半垂着退到门外,遗玉有跟着萧蜓学过一点拳脚,看她们下盘牢固,便知是常年习武之人,武功许还不低。

    “我整天待在王府里,哪需要特别派人来保护,”遗玉无语,总觉得李泰是太紧张她了些,不是说这样不好,她喜欢被他保护,只是叫她有种是他累赘的感觉。

    “以防万一。”李泰侧身在她一旁躺下,伸手将她揽在肩头,这湘妃榻很大,刚好容得下两人,遗玉正想要再提起刚才没说完的话,他手却突然移到她脖子下面,又在她颈后拂过,低下头看着胸前多出的一抹熟悉的红色,是她新婚里交给他的玉璞。

    原先那条寒碜的红绳已不见,换成了一圈浅金色的底托,一条丝滑的链子系在她脖颈上,辨不出材质,却是轻的没什么分量,简单的两样搭配,便叫她这块玉重新绽出它该有的迷人色泽,出奇的好看。

    “谢谢,很漂亮。”刚才还同他吵闹,这下得了他礼物,遗玉脸皮没那么厚,很快就泛起红润,很小声地道谢,一边后悔刚才同他大呼小叫,一边爱不释手地摆弄胸前那条项链。

    泰偏头,在她粉嫩的耳廓上吻了吻,见她又乖了下来,心情稍霁,长手一伸,将窗子推开来,任由几缕好奇的凉风卷入。

    遗玉余光瞄见他动作,眯着眼睛又往他怀里挨了挨,寻了个舒服的角落,心中暗道:吵架这种对李泰没有实效的蠢事,以后还是少干为妙,迂回,还得要迂回才行。

    第二天早上,李泰一出门,遗玉就把两名女侍卫叫到跟前来问话。

    “今年几岁了?”

    “属下一华,十八。”这个年长些的面容秀气,气质却干练。

    “属下一凝,今年十七。”这个年小些的肤色略白,眼睛很大。

    能让李泰说出命是他的那种话来,想必家中已没多余人口,遗玉就没问这许会惹人伤心的话,又问了些其他,总结下来,这一双对答如流的女侍卫不但识字会武,而且还受过良好的家教,说白了,就是不光能打架,还能担文职。

    心思一动,遗玉认真想了一会儿,道,“既然王爷叫你们跟了我,那就先照府里的规矩来吧,吃穿用度连同月钱比照我跟前的大侍女低一个等,我这样子一时半会儿也出不去门,王府里又很安全,你们不需在府里跟着我,但我另有事派你们去做,做的好便有赏,做不好我还是会酌情给罚的,有什么不懂的,就去问平彤平卉。”

    两人似没料到遗玉像是对待府里的寻常下人一样对待她们,听她说完,愣是半晌没吭气,还是那年长的先回神,拉着那年小的跪下,恭声道:

    “属下但凭主子吩咐,不敢贪图奖赏。”

    “你们先站起来,”遗玉叫了两人起来,“赏罚区分,是我的规矩,你们需记得。”

    “属下定当牢记。”短暂的犹豫后,两人便又要跪下,却被遗玉一句话阻拦。

    “还有,该行的礼不可免,但是不要动不动就跪我,你们是我的侍卫,或者说手下,不是奴隶。”

    一声答的有些响亮了,多了点人气儿。

    遗玉弯起眼睛冲平彤道,“一华和一凝昨晚是住在你们隔壁那屋吧,就不用换了,带她们下去吧。”

    留下平卉和平云照看,平彤领着两人回房,王府的下人间也修得堪比寻常富户,平彤没急着走,而是挑了一张椅子坐下,在一华和一凝的惊诧中,开口道:

    “我知道你们是从哪里来的,不管以前你们过的是什么日子,但到了翡翠院,你们就得重新开始过活,主子是个好人,但更是个聪明人,我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提醒你们,不要做蠢事,一心一意地跟着她,或许还有条出路。”

    (感谢夏沁的和氏璧,在这没有情人的情人节啊,祝愿大家幸福,牛郎织女一年一度的约会又到了,据说在葡萄架下面能偷听他们说话,真的假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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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唐遗玉介绍:
穿越到农家,附赠严厉老娘一位——亲自教学,捣蛋就要被扫帚打PP;书虫大哥一个——腹黑天性,以逗弄自己为乐;调皮二哥一枚——挨揍不断,专门负责“活跃”气氛。但是,请问,一家之主的爹,您闪去哪里了?
算了,没有爹,还有娘,两个哥哥傍身旁,日子照样过,长安任我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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