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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三月果     新唐遗玉txt下载     新唐遗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一一章 探病昭华府

    上午,遗玉从大理寺刑牢出来,身后跟着提着一只空食盒的平卉,琢磨着墨莹文社这群女孩子的情况。

    这次被关的包括六名掌事在内,一共有十一人,都是那晚赴宴,经查参与了献焰火一事的小姐夫人,又以户部尚书唐俭的四女唐妙,刑部尚书刘徳威的外孙女史莲出身最高,其他人,也都是京里中流靠上的人家,然出了这样的大事,凭着她从她们言语中得知,竟是被几家一同冷处理了。

    想也是,沾惹上了勾结刺客的大罪,一招迷倒了几百人,宴上伤了平阳公主,死了一个五品左司郎中,龙颜大怒,谁敢撞这个枪头,不是闲着没事招皇上不顺眼么,倒不如静等着查明实情,再把人放出来。

    冷处理,未尝不也是一种合情合理的方法,只是遗玉看着牢里那些神行憔悴,彷徨不安的女子,再联想到马场上一力挺护长孙夕,向她这魏王妃讨要一条腿的长孙无忌,难免心中替她们可怜,并非是人人都像长孙夕有那种好命,得一个为她顶天的父亲。

    “主子,是王爷的马车。”

    听见平彤声音,遗玉抬头,果见街对面多出的那辆马车,还有一口白牙的阿生,脚步顿了顿,掉头走过去,上了车,平卉极有颜色地上了边上他们来时那辆。

    “你怎么在这儿啊?”

    遗玉在李泰对面坐下,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一身端正的金冠朝服模样,像是好一阵子没见的样子,《坤元录》第一期已发往各地,正在进行第二期的整稿,这阵子李泰很忙。

    早上他要上朝,其他时间又要往文学馆去,又要往大理寺去,往往早上她还没睡醒他便出门去了,晚上他回来,她已经准备要休息了,她体贴他辛苦,并不在这期间打搅,每天都亲自拟了菜单,再让平卉晌午送到文学馆去,至少要保证他一日三餐是按时吃的,府里的麻烦事也不叫总管去扰他,一应包揽下来,这几天两人话都没能说上几句。

    “来接你去昭华府探望。”李泰说着话,大手拍了拍身边的空位,示意她坐近些。

    遗玉揉着耳垂,挪过去,刚坐稳,便被他搂着肩膀半拥进怀里,一手滑下握在她腰上向他拉近,两人这阵子没有房事,这样亲密,又是在街头马车上,着实叫她有点儿不好意思,便去说话转移注意力:

    “去昭华府?公主醒了吗?”

    自寿辰遇刺,平阳一直养在宫中晨阳殿,据说她人在昏迷中,整个太医署都小心伺候着,遗玉几次想要进宫探望,奈何皇帝下令不允人扰了平阳休养,就连柴绍这个驸马爷都见不着人。

    “昨晚醒的,她一清醒过来便要回府,父皇今早才派人护送她回去。”

    “啊,那咱们现在过去妥当吗?公主这会儿想必宁愿清静一下。”

    遗玉第一时间想到是,平阳回府的消息,想必许多家已经得知,十八那天宫中遇刺,若说李泰和遗玉是被李世民亲口赞了一声护驾有功,那三公主便是有目共睹地救圣驾了。

    为皇帝挡了一刀子这可不是一句赏就过的,更何况平阳同李世民本就亲厚,再添这么一件恩事,该有多少人想着趁机挤破门去巴结。

    她却不愿意同李泰在这个风头上凑热闹。

    “是父皇授意我带你去看看。”

    “啊?”

    李泰侧头看着她惊讶的小嘴微张的模样,捏了捏她腰上的软肉,解释道:

    “姑母受那一剑,只是外伤,然却昏迷许日,身体虚弱异常,太医署只能查出非是那晚毒烟所致,疑是刺客匕首上有毒,当时未能查出,早朝后父皇便把我叫去御书房,让我带你去看看,能否查出什么不妥。”

    闻言,遗玉心里怪怪的,那天晚上拿下刺客,皇帝便问了她是否识得众人所中毒烟,她故意藏拙,哪想今天皇帝有叫李泰带她去给平阳看病,虽说她也担心平阳伤势,可这种被人盯上的感觉,真是不爽。

    “也好,万一真查是毒症,只要不是偏门毒物,我都有些把握医治。”

    “不需要。”

    遗玉仅是迟钝了一下,随即便听懂李泰的话,他的意思是,今天就是单纯叫她去走个过场,即便查出了什么,也要装傻充愣。

    像是印证她的想法,李泰又缓缓开口道:“父皇这两年私下大有炼丹之举,寻了不少奇人异事,道家丹客,他想来是以为你同红庄有牵系,探一探你风口,未免节外生枝,你的本事须当藏拙,只叫旁人以为你仅是悉知医理便是。”

    想了想,他又补上一句,“父皇自听闻姚晃名声,便一直有派人捉拿,他手中握有几名红庄丹毒师,未尝不能从蛛丝马迹中发现你同姚晃关系,一旦——谨慎为妙。”

    一旦什么,他没说下去,遗玉也能想到,她同姚晃是什么关系,非亲非友,可她一身本事,有五成都是得来不治神医,更握有红庄锦绣毒卷的秘密,当初不就是因为这个被红庄派人捉拿么,真叫李世民看出来点什么,还不想法子把她给拘了

    李泰能在红庄手中保下她,那是因为红庄自恃有什么息壤神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遗玉就是死也捉摸不出上面毒药,就算握有锦绣毒卷,也是一卷废布,但李世民就不一样了——一个想炼丹的皇帝有多恐怖,这是多少历史的教训啊

    这李世民怎么忽然就起劲炼丹了呢?

    遗玉一边暗惊着李泰口中听闻,一边犹豫着应了,心里却在琢磨着,不定平阳身上有毒没毒呢,先看看再说。

    李泰垂着眼睛看见她乱动的眼睛珠子,就知道她心里打有别的主意,也不点破,叫她心中有数便是。

    平阳府外果然人多,整条街远的近的至少停有十四五辆马车,门外面堆着成箱成箱的礼品,还有一群人被门卫堵在外头,不得进。

    “诸位请回吧,公主殿下方从宫中回来,身体不适合见客,这些礼,也请诸位先收回去吧。”

    一名女官模样的中年妇人站在门槛内,高声道,面对一群五品六品的京官,半点不见客气,礼都不爱收,是了,这京里若论门高主大,有几家能比得上昭华府的。

    一句话说下去,便有一半人望门生退。

    “薛侍人,未免扰了公主休养,下官周至安便不进去了,只是此乃家中祖传的伤药,还望转呈给公主。”

    “是啊,礼我们就收回去了,只是这药,还请府里收下,下官宋怀河,有劳薛侍人转递。”

    留下的那一半人里,不少都拿出什么所谓的家传偏方秘药出来献宝,一个个都自报了家门,似乎哪怕名字能在平阳耳朵边过一下,也是值当的。

    遗玉放下窗帘,扭头对李泰道:“咱们不如从侧门过吧。”

    李泰点头,阿生便驾着车子绕了侧门,这边确是冷清,但也停有三两辆车子,约莫是其他几位高管王爵,门外也有守卫,阿生递了名帖,很容易便通行了。

    昭华府遗玉半年前来过一回,走到后院,便有些认路,这宅子不比魏王府大,可胜在花草繁茂,入秋也不见萧索。

    “哟,四弟也来了。”一进外厅,便见着坐在那里喝茶的李宽,若非这屋里摆设分明同遗玉上次来时一样,他那闲适的模样,真叫她想退出去看看门牌,这是不是进了楚王府?

    李泰对他点头,看了下内室,对遗玉道,“你先进去。”

    遗玉见他去同李宽坐,料想两人有话说,便冲李宽行了个简礼,往门边去,却听李宽在身后叫道:

    “弟妹。”

    “嗯?”遗玉闻声回头,疑问地看向李宽。

    “那晚多谢你。”李宽站起了身,拱手一礼,脸上没有惯常的憨厚笑容,却显得比平时要认真许多。

    遗玉知道他是指的是赵聘容,却不愿沾功,摇头道:“我不过是提醒了一句,并未多做什么,楚王不必挂怀。”

    李宽笑了笑,点头指着门内,示意她去吧,待她人消失在帘后,他才扭头对李泰道:

    “那晚刺客所放毒物名作‘三炷香’,乃是一种迷烟,对常人危害不大,却能致孕者失产,我欠你一回。”

    想想他便后怕,若非是宴上遗玉按了赵娉容在桌子下头躲避烟雾,多吸进去几口,那他苦等了几年的嫡子,便成一滩血水了。

    李泰并不推拒他这个人情,自顾倒了杯茶,问道:“都查出什么了?”

    两人似乎并不介意在平阳的地盘谈私事,李宽显然也不像他表现的那般无能,至少刑部还没有头绪,他已能查出当晚刺客所使毒烟来路,不能叫人小觑。

    两个人在外面低声交谈,遗玉在内室见到了赵聘容,临川公主,两人正坐在床边的月牙小凳上,同半倚在床头的平阳说话,见她进来,同时望去,都是露了笑,平阳先声不满道:

    “不过是受了点伤,一个个都跑来做什么。”

    遗玉神情一滞,并非是因为平阳的话,而是因为她那着实不佳的气色,还有额心处隐约可见的一道红痕。

    (昨天下班去输液,回家已经很晚了,因为私事耽误更新,果子说声抱歉。今天请了假,刚好又到中秋,可以在家里好好休息几天,亲们送的月饼很好吃,我最爱吃水果馅儿的,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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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二章 不要管

    李泰并没和李宽聊多久,遗玉便同赵聘容,临川便出来了。

    “姑母累了,想休息下,我们今日就先回去吧。”临川道。

    “也好。”李宽站起身,对遗玉道,“弟妹,晌午我做东,到竹濂苑去吃酒,你可赏光?”

    “啊,”遗玉有些心不在焉,看了李泰一眼,见他没做声,便点头笑道:“好啊,府里饭菜也吃腻了,正好换换口味,只听说竹濂苑的百花蒸一绝,我还没有尝过。”

    “哈哈,正是,再过几日天冻了,就是想吃也吃不着了。”

    “二哥不叫我去么?”临川嗔了李宽一眼,佯作不满道。

    “少不了你,走吧。”李宽上前虚扶着赵聘容的腰背,带头往外走。

    遗玉和李泰落在后面,走出院子,花园折角时,李泰停下脚步,一手轻落在她肩头,“如何?”

    “我不知是不是看错了,公主印堂之上似是生出一道名为‘命悬一线’的红痕,《道草阚经》上说,只有中了掺有‘混香根’的剧毒,才会有此征兆,线上天灵之际,便是断生之时。”

    这么严重,李泰蹙眉,“若真是此毒,你可有解法?”

    遗玉转了个身,抬头让他看见自己脸上的苦恼之色,轻轻吐出一个字:

    “难。”

    “许是你看错了。”

    听见附近传来脚步声,李泰不再多说,环着她跟上李宽他们,即便是镇魂丸那种榜上有名的解毒的极品药物,叫她研究时候,她也有信心一试,足足推敲了两个月,这时候一个“难”字,便叫他知道当中深浅。

    遗玉心里嘀咕:真是她看错了么。

    竹濂苑的饭菜清淡素雅,很适合女子口味,遗玉心系着平阳病情,连那百两一笼的百花蒸都只是尝了两口。

    吃完饭,李宽也没再邀请他们到别处续摊,各自回府。

    马车上,遗玉问道李泰刑部和大理寺审案进展。

    李泰道:“五个活口,刑部弄死了三个,剩下两人经过探查,应是红庄的人无疑。”

    “嘶,他们这些年不是一直挺安分的,怎么突然又搞起行刺来了?”

    遗玉并不知道李泰五月时曾带人剿了红庄外缘十数巢穴,故有此一疑,李泰这边已八成肯定红庄这次行刺是因为此事,也不想让遗玉知道太多,便说起了另一件遗玉担心的事:

    “早朝后我已程秉父皇,大理寺关的那些人,不日便会放出。”

    今日总算听了一件好事,遗玉替那群女子放了些心,转而又担忧起平阳来,于是两人一回府,换了衣裳她便要往楼上跑,还没出门,便被李泰拉住:

    “哪去?”

    “我要去翻翻《道草阚经》,说不定能找出什么法子。”

    “不是说不用你管么。”李泰抓着她的手也不松开,就坐在床边拨弄着她的手指玩。

    遗玉虽没亲眼见识过“命悬一线”的厉害,却怕平阳当真命不久矣,面子上不好同李泰唱反调,便拉着他的手晃了晃,软声道:

    “我是好奇的紧,你叫我去查查吧,不然我做别的也没精神。”

    哪知道她话音刚落,便被他顺势拉过去,脚一颠,半摔在他怀里,她低叫一声,眼前画面一转,整个人便被扣着腰压翻在床上,属于男人独有的气息扑面而来,唇瓣便被一团温热包覆,这吻来的既突然又放纵,只是一个眨眼的工夫,口齿便被他侵占。

    好半天,她舌头根儿都被他搅疼了,才哼哼唧唧地去推他肩膀,李泰难得有些怜香惜玉的心思,只又轻咬了她一口,便退开些许,一肘撑在她脑侧,将她控在身下,一只手掌贴在她发际线上向后抚拨,露出她整张脸来,听着她呼哧呼哧地喘气,看看她红嘟嘟的嘴唇,再看看她粉汪汪的脸蛋儿,又低下头,一下一下,轻轻吻上她眼底淡淡的青色,低哑的嗓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抵达她耳边:

    “这几日累吗?”

    生辰宴后,顶着个救驾又辅查的名头,府中应该有的麻烦和乱子,一样都没递到他面前过,就连京里的风声都被她巧用流言压的不温不火,明明是每天都爱缠着他说话的,这几日却只有睡前才会抱着他手臂问上两句。

    她比他“睡”得早,比他“醒”的晚,可白日里她做的事,又比他少多少,这般体贴的小东西,不是叫人心疼的么。

    遗玉被他亲的痒痒,气儿还没喘匀,只好摇头躲闪着,痴痴笑道,“不啊,你快起来,别亲了,我最怕痒哈哈”

    李泰果然没再亲她眼睛,只是手掌下移,去拉她腰带,衣底钻进一只手来,遗玉察觉他动作,连忙去拦,按着他手掌,脸红道:

    “唉、唉,别,你待会儿不是还要到刑部去么?”

    李泰侧头亲了亲她脖子,咬着她耳朵,低声道:“下午不去,你不是没精神么,咱们做些别的。”

    遗玉耳朵最是敏感,被他一咬,两腿便发软,几乎忘记刚才准备要做什么,凭他半推半就,情到浓时,帘账一放,便是一场情欢。

    前头遗玉月事刚干净,又出了宫宴,一个忍着一个避着,足有七八日没有*房,这一下开了荤,直折腾到黄昏才休。

    沐浴后,两个人同喝了一碗雪蛤,她眼皮子都抬不起来,勉强用了些晚膳,昏昏沉沉睡去,再醒过来,已是第二天早晨。

    “再睡儿就起吧,收拾一下,下朝后咱们到芙蓉园住几日。”

    李泰穿着朝服,面无表情地站在床头看她,浑身上下却透着一股子神清气爽的精神。

    相比较之下,自知从脖子到脚后跟没一块好肉的遗玉,忿忿瞪他一眼,便扯着暖呼呼的被子捂上脑袋,“哼”了一声算是应他。

    这又不知是在闹什么别扭,李泰撩了下眉毛,便放下帘账,出门去了。

    平阳公主中毒的消息不胫而走,她出宫还没两日,门前便过有百来探客。

    另一头,门前也是来来往往的魏王府,门卫们一大早就得了新命令,恪尽职守,哪怕是皇子王妃来了,也再不给进,什么帖子一应压在门房里,什么礼品通通丢到外库堆着。

    遗玉不知晓李泰耐性到头,上午在厅里指挥侍女收拾行礼,还在纳闷,怎么今天没人上门了?

    但总有消息会从门缝里挤出来,比方说,平彤左手里拿着的一封简信,右手里捏着的一小块玉佩。

    “主子,是裘二送来的,好像有什么紧要的事知会您。”

    遗玉放下手里的药卷,看了眼那自己赐下的玉佩,接过信纸抖开,一看上面草草几笔,当即脸色大变——

    长乐公主携人去堵南院,以《律则》明文上书,迫大理寺对涉案行刺的众位女子当街刑鞭臀背

    “这怎么能打,真打下去,脸都没了,这往后叫她们还怎么嫁人,怎么过日子”

    比之遗玉及笄礼上被插那一根莠草,比之当年长孙娴被周国夫人当众斥责,女子被当街刑鞭带来的后果,更劣几倍,想一想,即便当世风气再开放,谁家会要个犯了刑法,又被当街脱过裤子的媳妇

    遗玉一巴掌将信纸拍在案上,咬着牙:

    “长乐,你竟如此咄咄逼人,是料定她们家里不会管了么”

    “王妃息怒。”屋里屋外的侍女,都因她此刻恼意,扑扑通通跪下。

    遗玉来回在屋里走了两圈,将那信纸一握成团,沉声道:“去备车,我要出府。”

    平彤犹豫了一下,低头道:“主子,王爷待会儿就回来了。”

    她是大约猜到墨莹文社那群人有了麻烦,可同长乐公主牵扯上,若去管这闲事,难保不碰一鼻子灰。

    “快去”

    见遗玉火气不小,平彤没敢再拦着,忙出去叫人准备车马。

    遗玉是生气,可也没失了冷静,十根手指捏在一团,攥了一会儿,转身进到屋里,草草研墨,唰唰几笔写了两封信,对折几下,叫了一华和平云过来,一人递了一封:

    “平云上程府一趟去见程夫人,一华跑一趟昭华府,无论如何,将信送到三公主手上。”

    “是。”

    “等等,”遗玉皱着眉,咬了咬指头,对一华叮嘱:“若是公主见了信只叫你离开,你便同她”

    一华侧耳听了她低语,眼孔一撑,便又应诺,收好信,快快跑腿,以免误事。

    李泰上午又被留了朝,等到回府,刚巧和遗玉错了个前后脚。平霞照遗玉吩咐,老实道:

    “王妃到大理寺南院去了,说下午回来,叫您不必寻她。”

    “下去。”

    阿生揪巴着眉毛,道:“长乐公主要在大理寺立威,王妃这一去,恐怕不妥。”

    李泰将手指上的宝石戒面来回摩擦了两下,目光连闪,“等着吧。

    阿生欲言又止,长乐可谓是十几位公主里最不好相与的一个,出身,夫家,圣眷,无一不占鳌头,又得陛下纵容,王妃她这么过去,恐怕挡不住啊,想要护那几个人,更是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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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三章 天大的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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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理寺南院

    平日肃穆的南院衙口,今天中午却少了一份冷清,有办差回府的官吏途径路过,听闻里面喧哗动静,看见那门内彩衫金华的衣裳边角,无不伫足旁观,等着看大热闹。

    “公主请莫为难下官,量刑之事非同儿戏,大理寺自当秉公办事,不会徇私舞弊,还请公主今日先回吧。”

    大理寺少卿江学林恭恭敬敬地打了个揖手,冲着对面立在一群娇滴滴的女子说话,他身后一干大理寺职官个个脸上都是难色,谁晓得这大中午的要回家吃饭,会被这一群娇客堵门,硬是要拿着新颁的律则来逼他们刑法牢里的女犯。

    “哼,江大人是吧?”一名项戴八珠金丝雀屏的淑丽少女,冷眼看着他,娇声道:

    “我爹堂堂刑部尚书,我身为高家嫡女,这刑法论则自当熟悉,你休要拿这官腔糊弄我等,什么非同儿戏,你当我们是来同你开玩笑的吗?这新颁的律则上,第八篇,三百九十二条,明文说有:凡涉以私谋,害公道者,伤一人而受一等笞刑,伤三人而受二等笞刑,五人以上者,改上刑。十八那天宫宴上被抓的一些人,即便不是勾结刺客,也绝对是涉了私谋,宴上毒倒百人,这不叫害公道又是什么?就算她们是女子,减刑三成,最少也要当街笞背二十,你说我说的不对吗?”

    这少女讲起律来头头是道,一干官员一时竟无从辩驳。

    “好了盼云,不需同他们说这么多,”长乐皱眉,显出不耐烦来,“本宫已从刑部听说,那群刺客是安王党的余孽,正是借了她们阿谀的心思,要不然,她们的罪罚可不止这么一点,即不会徇私舞弊,那便赶快行刑吧,本宫就在这里看着,量你们也不敢耍花招。”

    要是平日,长乐开了口,下面哪敢不应,但眼下的事,非同一般,大理寺办这件案子的,谁不知晓,里头牵扯了几位身份不同的小姐,尤其是一位还是他们顶头上司刘徳威的亲外孙女,史家的小姐,这要真是让人扒了裤子在街上笞背,事后可要他们怎么办?

    “公主稍安勿躁,下官这就去请刘大人来做主。”算了,哪个都得罪不起,还是丢给他们自己办吧。

    “哈哈,”又一名身着烟罗裙的年轻夫人张嘴一笑,“江大人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我祖父从来公正,这案子出了几日,他都未曾露面,就是不愿过多牵扯,不忍见得,虽说新律中轻了连坐制,但你们这会儿去寻他,我祖父也未必肯来,就是来了,怕也只会怨你们几个不长眼色,刑照旧要刑,如此,你们还不赶紧趁机把案子了结,打过之后将人放回去,少叫他们吃几顿牢饭。”

    说这话的,乃是刘徳威的亲孙女,刘诗琪,同史莲确是一双表姐妹。

    “江大人,你看这”大理寺中有官员受不了这教唆,心里都觉得将刘徳威叫来还不如不叫,个个看向现在做主的江学林,都有催他拿主意的意思。

    江学林岂不知人情世故,其实案例早该量刑,只是一直压着不动,现被她们说破,又经刘诗琪一点,无可奈何,暗叹自己倒霉做了夹饼,手一抬,吩咐官差道:

    “把人来过来。”

    “是,大人。”

    见他们终于妥协,一群女子少不了面露得色,好像是办成了一件什么大事,平阳生辰宴上被那群不着边的抢了风头,牵出一群刺客来搅事,害她们白忙了一场,然有长乐做主,这么快就能讨回颜色,出一口恶气,哪个会不得意。

    大理寺牢狱就在南院不远,没过多久,官差就带了被扣押的十一名女子过来,她们这些日子虽没受私刑,可也是同养尊处优天差地别的生活,眼下情况着实不算好,一色的粗布囚衣,手上带着镣铐,不说蓬头垢面,也绝非算是干净,个个面色疲惫,肤脸发黄。

    且说史莲同晋璐安她们,被官差去牢房提人时候,那狱卒只应付她们说是要放她们出去,被这么从车带到衙门来,也只当是再走个过场就会被放,欣喜了一路,却在门内见到长乐一干人等,既惊又疑,且看对方脸上嗤笑嘲色,聪明的哪还猜不出情况不妙。

    “江大人,这是要放我们出去吗?”还是史莲镇定,找了个认识的说话。

    江学林赔了个笑,面色尴尬,高盼云替他“解围”,巧笑道:“是啊,是要放你们出去呢,江大人赶紧行刑吧,这都中午了,府里还等着我们回去用饭呢。”

    “行、行刑?”

    “是啊,二十笞打,挨过这顿打,你们便能回家去了。”长乐身后几名女子掩嘴笑了起来。

    二十笞打一群身着劳服的女子个个瞪圆了眼睛,似是不信会挨这刑法,但更叫她们惊恐的还在后头。

    “怎么还不动手,”长乐一出声,随行的小姐夫人便都禁了调笑,听着她说话,“拉到街上去,扒去她们裙裳,给本宫照规矩打”

    江学林犹豫了一下,冲一旁官差挥了挥手,侧过头去不忍心见,“拉出去。”

    “什么?”见状,总算明白这群人是在当真,是真要脱了她们裤子去街上打史莲等人面色大变,胆小的唐妙一下子就哭了出来,被强作镇定的晋璐安搂住肩膀,见官差上来拉人,一群女子抱作一团,哭声不止。

    真挨了这顿打,还叫她们日后怎么活

    “公主”晋璐安颤声一句高叫,止住几名官差脚步,她红着眼睛看向神色冷淡的长乐,“我们是得罪了公主,可你这样假公济私害我们,就不怕事后我们家里追究吗”

    长乐恍若未闻,看着院子里一株槐树不语,那穿着烟罗裙的刘诗琪冷笑着甩出手里的一卷书文,摔在她们面前地上。

    “少在那里血口喷人,公主岂容你们污蔑,这是律则上明文规定的刑法,你们犯了法,便要受刑,史莲,你我姐妹一场,我就提醒你一句,不要在这里胡搅蛮缠,冒犯公主,罪加一等”

    “你、你竟然”史莲似同她这位表姐颇有过节,咬牙切齿,面色发白地死盯着她,却也说不上半句话,看她们冷笑连连,心知名节就要毁于一旦,大悲大戚,眼角不争滑下两行清泪。

    刘诗琪面色不改,义正言辞:

    “就是你们家里人在这儿,又敢同刑法作难吗?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还要人教你们吗”

    “啪、啪、啪。”

    却是这时,突兀响起一串掌声,众人回头,便见门前看热闹的人堆朝两边让开,有侍女开路,步出两人,一是华服金钗的妇人,一是翠冠黛衫的女子。

    “这位夫人言之有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见来人,晋璐安、史莲大惊,瑟瑟抱成一团的女子,有唐妙泪眼涟涟,唤出一声:

    “珏、珏姐姐。”

    遗玉同裴翠云一道走进衙门院中,面对认出她的唐妙等人,并不看上一眼,先对望向她来的长乐抬手一礼,“公主。”

    “程夫人。”

    长乐只看她一眼,并不搭腔,对着裴翠云打了招呼,倒是高盼云出声道:

    “魏王妃真是赶巧,好像哪里都能见您。”

    “这位是?”遗玉鲜少出席聚会,这京里多半小姐夫人,她都是只闻其名,然这一问却带点儿没将人放在眼里的意思。

    高盼云不满地咧了下嘴,脸上带些不经藏的敌视,“我乃刑部尚书之女,高家小姐。”

    是高家的人,难怪看着不顺眼,遗玉点头,“不是巧,我是特意到这里来的。”

    “哦?不知魏王妃到这里是要办什么事?”高盼云朝前走了两步,伸手一指史莲晋璐安她们,挑眉道:

    “该不是闻风前来救人的吧,那恕我不客气提醒一句,这些个人犯了刑律,按罪是必须要罚的,即便是大理寺卿刘大人在这里也不能徇私,王妃要想阻拦,还是省省吧。”

    一个待字闺中的尚书小姐,同一名王妃说话这样不客气,在京城也是鲜见的了,衙门外看热闹的人们交头接耳一阵,互道了这几家纠葛,便不奇怪。

    裴翠云面露不悦,遗玉却不见生气,反是笑了一笑,清了清嗓子,道:

    “非也,我是听说长乐公主在这里问刑,特来看一看,大理寺是怎么秉公处理的。”

    得这意料之外的回答,不光是无双社那群女子,晋璐安同史莲她们也都是面面相觑,不晓得遗玉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即是如此,那便站到一旁看刑吧。”长乐开了尊口,遗玉竟真地领着两名侍女,挽着裴翠云的手臂,走到她们身边去,俨然一副看热闹的姿态

    “魏王妃,你、你这是?”史莲揪着镣铐,质声看向遗玉。

    “几位大人还等什么,不赶快用刑吗?”遗玉却不理她,这下子,就连晋璐安看着她的眼神都变了。

    “带出去。”江学林暗松一口气,手一挥,找规矩命道:“褪衣笞背二十。”

    “等等这恐怕不对吧?”遗玉皱着眉,打了岔。

    长乐暗自冷笑,就知道她是找茬来的,冲身边人使了个眼色,高盼云便没好气道:

    “这是律则上订的刑法,她们犯了私谋害公的罪责,减刑当笞二十,还有什么不对的吗,魏王妃是不是存心捣乱来的?”

    遗玉哈哈一笑,忽地变作冷脸,一手指着史莲晋璐安等人,严词厉色道:

    “私谋害公?你们莫不是忘了这个‘公众’里还有一位皇室的公主嗯?平阳公主差点就被刺死,她们分明是涉及了谋伤皇室的大罪,笞刑二十?你们开什么玩笑,按律,便是流放两千里也算轻的,换成棍杖,至少也要罚上八十大棍,才能抵罪。”

    八十大棍,那不是要打死人吗?

    高盼云被她说的目瞪口呆,四下哗然,那群穿着囚衣的女子瑟瑟一抖,就连哭都忘记,史莲大骇,失声道:

    “魏王妃,我等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加害我们”

    “史莲姐姐,别说了。”晋璐安心中也是凄然,却不信遗玉真要害她们,拉住冲动的史莲,不叫她乱说话。

    “史小姐严重了,”遗玉不大高兴地攒起眉毛,“长乐公主同几位大人都在这里,我仅是提个意见,到底怎么罚,还是要他们做主,公主殿下,江大人,就请两位赶快拿个主意吧。”

    拿什么鬼主意被遗玉一脚皮球踢过来,江学林心中暗骂,要笞刑,你魏王妃不愿意,要不罚,长乐公主不愿意,要真杖刑,这十一个人里能有几个顶过去的,果真打死了人,那几家还能像现在这样忍就有鬼了谁来承担这个后果

    “公、公主?”江学林可不愿拦这个黑锅,支吾看着长乐,等她定夺,打定了主意,若是长乐要他拿主意,他就是拼着这官不做了,也不干

    长乐也是知道这个道理,她敢过来问刑,便是算准了涉案的几家底线,预备借此立威,叫这京中有眼睛的都瞧一瞧,她无双社不是能惹的地方,然却没有想过要弄死这群人,毕竟死了人,便是彻底同几家结了仇,这并不是她愿意见的,饶是她不将她们放在眼里,也要投鼠忌器一番。

    原来她是打的这个主意,好一招以进为退

    眼中冷光连闪,长乐并非是容易冲动的人,片刻犹豫,眯眼看着遗玉,道:

    “我原本想着从轻处理她们,既然魏王妃要杖刑,那便打吧。”

    “公主此言差矣,这杖刑是律文上说的,公主身为皇室正统,既拿了刑律来问刑,便要按律刑事,岂是旁人一语能改之,说到底,魏王妃是没权利干涉这件事的,公主您看着办吧。”

    裴翠云一开口,便是四两拨千斤,又将担子甩了回去,她身为国公夫人,尊贵不如,在这里确是比长乐长上一辈,适才被遗玉找来掠场子,不求能势压长乐,但求一句话的分量,也是做个见证,免得日后叫人瞎传了话去。

    话说到这里,史莲也转过弯来,晋璐安更是明白遗玉画外之音,道她果然是救她们来的,激动地抹了抹眼泪,看清楚那同长乐对立的人影,心中出奇地安定下来,低声去哄几个呜咽的女子,一双双手拉紧,相互传去安慰。

    “既是如此,那便交由大理寺处理吧。”眉心跳动,不好同裴翠云扯脸,长乐一挥袖,松了口。

    江学林赶忙道:“启禀公主,下官也拿不了主意,不如就先将她们关押回去,等待上司定夺。”

    “依你。”

    呼墨莹文社的女子们长出一口气,高高悬起的心落了回去,几双感激的眼睛同时落在遗玉身上,又有些心酸,谁能料,逢此大难,前来搭救的,却不是家中长辈,而是一个见面几回的外人?

    这究竟是可悲,还是可喜?

    “公主,这怎么能行?”刘诗琪忿忿出声,就这么放过她们,不是白来一趟么

    “公主?”无双社的其他人也不乐意。

    长乐抬了抬手,便将这片质疑声压过去,威望可见一番,她侧头打量着遗玉,低声道:

    “不过是缓上几日,姑母身体每况愈下,真要有个三长两短,便是父皇也不会轻饶她们,咱们且等着吧。”

    嘶听见这话,那十几颗刚才落回去的心又吊了起来是啊,逃了眼下一关,以后又该怎么办?

    看着她们灰暗下的脸孔,遗玉皱了皱眉,正要说什么,忽听外面阵仗,扭过头去,就见衙门前再起骚动,人群两分,又有来人

    “见过公主殿下,程夫人,魏王妃。”

    伴着几名侍卫,这才来的女子四十来岁年纪,确是少有人不认得,平阳公主身边头一号的女官,薛侍人

    遗玉暗喜,道了一声来得正好,这便客气道:“不知薛侍人前来,是传了公主什么锦令吗?”

    长乐神情微变,眼皮刚是一跳,便见那薛侍人掏出一块玉牌,道:“回王妃的话,正是主人派了我来,宣一件事。”

    便是有千般疑惑,在场的众人也只能低下头,恭声道:“听公主教训。”

    “前宫中遇险,主人救驾有功,圣上曾允一事,主人听闻宴上献礼的墨莹文社众女被押牢狱,心有不忍,几日思量,觉其有过,然念其一心孝敬,已差人到宫中求情,现派我来知会,便是免得你们先用了刑罚,各位大人,想必还未曾用刑吧?”

    什么平阳公主要在皇上面前替她们求情

    “下官不敢,尚未用刑”事态如此转变,既不用得罪上司,又不用得罪长乐公主同魏王妃,江学林差点就笑出声来。

    “太好了这真是太好了有三公主求情,咱们马上就能出去了”

    刚才还苦巴巴的一群女子,都是欢喜地叫了起来,拉着手跳着抱着,一扫阴云,高兴的不知怎么办才好。

    相比较下,长乐一行人的脸色便不那么好看了,一反先前看好戏的模样,银牙暗咬,有的还纳闷小声道:

    “这怎么可能,三公主怎会替这群倒霉的求情?”

    遗玉放下心中一块大石,弯起眼睛,笑着瞅了冷眼看来的长乐,一脸敬佩,语带双关道:“公主殿下海量,当是我朝女子表率,名列巾帼,当之无愧。”

    这是在讥讽她没有胸襟么长乐怒从中来,却不好此时发作,深深看了遗玉一眼,扭头离去:

    “我们走。”

    无双社的一干女子,将目光从那群欢天喜地的女囚身上收回,个个挥袖,愤然离去。

    薛侍人传过了平阳的话,走近遗玉几步,低头一礼,轻声道:“魏王妃移步昭华府,主人有请。”

    遗玉点头,拉着裴翠云的手道了谢,又看一眼还在喜中不自拔的墨莹文社众人,摇头笑了笑,也不同她们道别,便跟着昭华府的人走了。

    片刻后,回过神来,还是晋璐安发现遗玉不见了人影。

    “咦?魏王妃呢?”

    “王妃哪去了,咱们还没谢过她呢”

    四下张望不见了人影,史莲见到与遗玉同来的裴翠云还没走,正了正强调,礼声道:“程夫人,不知魏王妃何在?”

    瞅着这群模样狼狈的女子,裴翠云心念一转,冷笑道:“亏你们还记得有这么个人。”

    这一句话说的众女面色尴尬,她们刚才的确是得意忘形了,晋璐安歉声道:“是我等方才失态,程夫人见笑了,王妃已走了吗?”

    “哼,替你们求了这么天大个人情,不去一趟昭华府怎么说得过去。”

    众女茫然,不知她话中含义,什么求情,为何魏王妃要去见平阳公主?

    “你们莫不是以为,没人在跟前说情,公主大病未愈,当真会想起你们来吗?”裴翠云冷笑连连,扶了扶鬓角,便也拎着裙摆走了,留下这群女子去品她话里味道。

    史莲同晋璐安最先回过味儿来,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敬服,而那史莲,更是羞中带一丝愧色,想起之前怀疑,狠狠咬了下嘴唇,眼神一定,似是终于拿准了什么主意。

    遗玉还是在昨天那间卧房,见到了气色不佳,然却精神不错的平阳。

    “过来坐。”提也不提大理寺那头的事故,平阳冲遗玉招了招手,全没有昨日有外人在时的那份生疏。

    “公主,”遗玉听话地走到床边,侧坐在脚踏的软垫上,抬头仔细看了平阳印堂上的红痕,她早上才温习过,不管从哪里看,都像是书上所讲的“命悬一线”。

    “你让那送信的下人传话,说我府中藏奸,是么?”

    遗玉并没直接回答,反问道:“您这额上红痕,是什么时候出的?”

    平阳道:“是有半个月了,起初只有一点,我当是癣病,太医看过无恙,便用脂粉遮盖,花钿遮挡。”

    “那便是了,您额上这抹红痕,是中了一种惨有‘混香根’的毒物,此毒需要长期食服才会见效,等这道红痕长到天灵处,便是命危时,是谓‘命悬一线’。”

    “命悬一线,”平阳细嚼了这四个字,面色平静如常,直叫遗玉心中敬佩,然下面听她说出一句话来,却是脸色几经变幻:

    “这倒同昨晚吴王带来那位异士说的一样,如此,应该就是我府里人做的。”

    吴王府的异士,能识奇毒,是那大书楼二十八条命案的元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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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四章 意外之喜

    遗玉回到王府,已是下午,听门房说李泰还没出门,便一路心里打鼓回了翡翠院。

    “王妃回来了。”守院门的一双侍女打远见着桥上人影,一个上前去接,一个小跑回里面报了,正在院子里浇花的平彤赶紧放下洒子,走到院门口刚巧迎上人。

    “主子可回来了。”

    “王爷呢?”

    见遗玉心事重重的样子,平彤也不知她事情办的如何,指着正房道:“正在屋里歇着。”

    李泰可没睡午觉的习惯,必是知她上哪去了。

    自知是不顾他叮嘱做了什么好事,遗玉心里打鼓,便退了前后下人,独个儿回房。

    屋里没点香,床上侧卧着个人影,半搭着帐子,背对着外头,被子没盖一条,他身上穿的还是早上出门时的那件,连常服都没换下,遗玉一瞧这背影,便知不妙,张嘴要来词儿,却被抢了先。

    “回来了?”李泰翻了个身,曲着半条腿,上半身遮在纱帐子里,看不大清楚神色,可就那一双眼睛绿的格外明显,遗玉被看着,路上想了几遍的说辞,一下便全忘完了,张了张嘴,干干应上一句:

    “呃,嗯,回来了。”

    “去了大理寺?”

    心虚地扯着披风带子,小步挪到衣架跟前。

    “求了姑母么?”

    是不啊,还是是啊,话都说不利索,真想打嘴

    勉强集中了注意力,遗玉清着嗓子续道,“我让人送了信给公主,提了提史小姐、晋小姐她们,又去了一趟昭华府,我、我——”

    “我怎么说的?”

    李泰一句话便让遗玉脸又垮下,什么解释都成了掩饰,磨磨蹭蹭抚平披风上的褶子,小声道:“这件事是我没听你的,可那节骨眼上,岂容得想这么多?我同墨莹文社的那群人交好,你又不是不知道,哪能眼睁睁瞧她们毁在这上头,一时冲动,就”

    李泰“嗯”了一声,不急不缓地开口:

    “所以你便刚好趁了这件事,欠下姑母人情,再名正言顺地去管昭华府的闲事,这般一石二鸟,倒成了迫不得已的模样——你是要蒙谁?”

    “啪嗒”一声,手里的披风落在地上,本以为能瞒上一段,却被他一点儿不差地说中心思,遗玉“唰”地涨红了脸,扭头瞪着李泰,嘴里“你、你”了半天,连句囫囵话都说不成了。

    李泰见她这傻乎乎的样子,心气儿顿时顺了不少,但一想到这小东西竟然为了一群外人,转着脑筋弯来糊弄自己,便觉得不能就这么轻易饶她。

    “月前新收罗一批魏晋字画,本想带你到芙蓉园住几日,赏赏趣,你既不得闲,便送进宫里去吧。”

    “啊?”遗玉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惊一乍,急忙道:“先别送啊,看都没看过呢。”

    “你要忙着管闲事,哪有工夫看,”李泰瞥她一眼,撩开那半边纱帐,伸手去倒茶。

    遗玉这会儿又有了眼色,赶紧上前去“伺候”。

    “哪有啊,我行李都让人收拾妥了,咱们下午出门也不迟啊,是不是?”

    明知他是故意气自己,她还得呵呵赔着笑脸说话,想到芙蓉园里有那些个物件儿等着自己,心里便像是猫爪一样,差点把正事都忘在脑后。

    不接她话,李泰端着杯子,往里面挪了挪,让出一小片儿空位,遗玉刚就着床边坐下,他一条手臂便从后面绕了过来,在她小腰上轻轻松松环了个圈,拉到他胸前倚着,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她侧系的腰带,害她不自在地并拢了垂在床畔的两条小腿,总觉得他这动作带点儿威胁的意思。

    半晌没听他出声,遗玉心里哀怨了,想着回避问题不是个办法,便硬着头皮问道:

    “你、你是不是生气啦?”

    这纯属是废话,李泰就没搭理。

    冷了场,遗玉懊丧地揉了揉耳垂,道:

    “我就是怕你不高兴,才瞒哄你,虽说使了点小心眼,可说话是不假,墨莹文社这‘闲事’,我肯定得管,道义也好,利益也好,真叫长乐把她们打趴下了,我打哪再找这么一群‘志同道合’的人呐?至于平阳公主,一是有我娘亲的情分在,二来我刚回京那会儿她也帮过我大忙,岂能眼睁睁瞧她身处险境,别说我有些把握能给她解毒,便是没有把握也要试上一试做事,但求一个问心无愧。”

    她偷偷瞟了李泰一眼,见他闭目养神的姿态,扁着嘴,抓住他在腰间乱动的手指,郁闷道:

    “我都想好了,我虽师承姚不治,又同红庄牵连,但多半是自学,就算皇上手里有红庄的人,也不定能探出什么,我知道你是担心我,那我小心点,不叫人抓着把柄便是你倒是说句话啊,别生我气嘛,啊?”

    她放软了声音,摇了摇他的手掌,李泰一睁眼,便见她水汪汪像是小狗乞怜的眼神,心头一软,明知她许是故意撒娇,却也不舍再逗她,抬手在她软乎乎的下巴上捏了捏。

    养这么个东西,有趣是有趣,就是太让人操心,你一个不去管她,她便能折腾出好些叫人头疼的花样来。

    “以后有话照实同我说。”

    “嗯”似是得了特赦,遗玉愁眉一展,喜笑颜开,不管心里怎么打的小九九,嘴上是高声应了。

    李泰是极喜欢见她高兴的小模样,正要将她拉过来亲一亲,她却突然叫了一声:

    “啊,对了”

    遗玉一把将李泰还没伸到她脖子后面的手掌拉住,摇晃着低叫道:“吴王昨晚带了人去给公主诊断,那人也识得混香草,我想着是不是就是大书楼使毒的那个凶手。”

    闻言,李泰面色一整,将她从平阳那里打听来的话仔细问了一遍,夫妻俩同是以为,这幕后给李恪献毒的,八成就是涉嫌大书楼凶案的那个毒士。

    “坏了,”遗玉眉间起了一座小山,拍着李泰手,正色道:“叫这么一个凶人去给公主解毒,我怎么就那么膈应呢,你瞧,这事想不管都不成,真叫吴王得了手,不定有什么鬼主意在后面等着,殿下啊,咱们合计合计,这可不算是‘闲事’了吧?”

    比起她的担忧,李泰却是眨眼的工夫,便拿定了主意,毒,得解,人,要抓。

    夫妻两个商量罢,当天下午照旧搬到了芙蓉园的芳林苑里小住。

    遗玉中午见到平阳时,并没把话说死,只含糊说认得那“命悬一线”的征兆,又给平阳诊断了一番,说是这毒症罕见,要回去参考书籍,旁敲侧击地打听了李恪请的那位“大夫”,好在平阳心里惦记着料理府里给她下毒的奸人,也没多想。

    遗玉说的是大实话,平阳中的毒的确稀罕,除了额头上那道红痕,半点不见别的异相,无从下手,便不得知是什么毒,她在书房窝了两日,也没翻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干着急没办法,只能每天往昭华府上跑,等那下毒的人被平阳找出来,再做打算。

    另一头,李泰加派了探子在李恪经常出没的地方,连同昭华府,可自打遗玉那天去后,李恪便再没上平阳那过,连带着那名毒师也是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边诸事不顺,十八日刺客一案,刑部和大理寺的审讯却已落幕,有平阳求情,大理寺关押的那群女子,在三天后便被放了出来。

    隔天上午,遗玉方从昭华府回到芙蓉园,进了屋,茶没喝上两口,便有管事的来报:

    “启禀王妃,早晨陆陆续续有好几家送礼到王府,卢总管派小的送了名帖和礼单来,问您怎么处置。”

    遗玉挑了眉,正琢磨着李泰最近又做了什么好事,翻了那厚厚一叠名帖一瞧,愣住——

    刘徳威,唐俭,史名山,戴磬,晋启德,周敬安

    好么上至正三品户部尚书唐俭,从三品大理寺卿刘徳威,下至正五品的御史中丞史名山,国子博士晋启德,正六品的朝议郎戴磬,足有一十五张帖子,各门各府,礼单丰厚不说,关键是那上头纳礼的人,不是魏王爷,而是她魏王妃

    老实说,遗玉真真吓了一跳,这些人里,除了晋启德同她有些渊源,其他十几位朝臣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忽地正儿八经递名帖,送了大礼来,真让她蒙了一下,但紧接着,她便想明白这礼从何来

    哈,原是这样,原是这样啊”遗玉捏着礼单,舒展了眉头几声大笑,心中畅快

    她就说么,虎毒不食子,哪有不护犊子的长辈,墨莹文社那些女子,非是家里没人管,而是碍着平阳被刺了一匕,碍着宴上历险的百来家子,这事不好管,更不能管,一个不小心就是把人得罪光了。

    这才忍着耐着,将她们“冷处理”,岂料长乐横插一杠,打坏了他们算盘,不定怎么恼呢

    这么一来,她这个“强出头”管闲事的,反倒是叫他们统统承了一份人情

    想想看,虽说她那天只护了十一个人,可这十一个人,有父家有母家,还有的有夫家,七七八八加起来,竟是叫她无意间,建了一条人脉出来

    这真是意外之喜啊

    “告诉卢东,礼品都收库,再挑些东西出来回礼。”遗玉笑着眼,得意洋洋地将礼单同名帖拿在手里,转身去书房回帖,已迫不及待等李泰下朝回来,向他献宝了。

    哼,谁说管闲事不好的?

    (感谢小含的和氏璧大礼,感谢亲们的小兔子小月饼,中秋快乐,合家团圆天气说冷就冷了,记得添衣服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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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五章 又宿在外头了

    日子就在各种麻烦事中周转,转眼进了十一月,气温骤降,芳林苑地下埋有成条的地龙,层层叠叠的帷幔一放,从卧房直通书房的一条路上都是暖洋洋的,住在芙蓉园里是极舒服。

    夜里,厅里燃着八盏云鹤飞仙灯,遗玉坐在围屏下头的虎皮毯上翻账,宽大的袖袍里仅套了两件单衣,乌黑的发鬓被簪梳整齐地别在耳后,膝上盖着一张棕红的软皮毛毯子,平卉跪坐在她脚边,将一根一根整齐码在木匣里的金丝炭拿小火钳捡出来,一会儿往炉子里添一根,时不时抬头看看遗玉被热气薰的白里透红的侧脸,出一会儿神。

    “几时了?”

    “刚过亥时。”平卉手一抖,火钳搓出些火星子,差点溅在手背上。

    遗玉没看见她小动作,又翻了两页账,将笔放下,盯着鹤灯看了一阵,摸了摸热乎乎的脖子,正要问李泰回了没,张了嘴又想起,傍晚吃饭时候,阿生是叫人来代过话,李泰今晚宿在外头。

    外头

    两人成亲半年,李泰几乎从不在外留宿,便是赴宴晚归也会派人送信,就像今天这样,遗玉自诩对他放心,便也不去多问,因此这一连三天他晚上都宿在外头,她竟不得知,这个“外头”,是哪里。

    平阳府上内奸还没揪出来,李泰的生辰近了,她又要往平阳府上跑,又要准备生辰宴,最近是忙得焦头烂额,就连墨莹文社的人几次送信过来,都抽不出空去正事见一见。

    因此,李泰这第三晚不归,她才觉出些怪来,他有这么忙吗,是歇在文学馆了吧,还是——

    四哥在京中有座别院,那院子里养的一群姬妾,不管是良家还是官奴,通通都有苏兰的影子,他每隔一阵子便会到那里坐坐,你若是不信,大可以去查查。

    长孙夕的话陡然在脑海里蹿了一圈,这念头刚一起,便被遗玉一挥手掌打散了,暗啐自己一口,真是忙昏头了,这明摆地挑拨,她要是信,就白长脑子了。

    李泰每天晌午都回来同她吃饭,真要有个偷腥的苗头,她还能看不出一点儿来?

    摇头笑自己乱想,遗玉合上账簿,端过喝剩的半盏甜汤,吩咐道:

    “去准备就寝吧。”

    “是。”

    平卉赶忙叫了别的侍女来弄炉子,自个儿带人去铺床,将水帕巾盂都准备妥,侍候了遗玉梳洗睡下,又叮嘱平云和平霞两个守帐,才匆匆回房去看平彤。

    芳林苑的地火头几日烧的过旺,平彤在屋里待了两天,大早晨去园子里剪花枝时吹了风,一冷一热,便病着了,遗玉亲自开了张方子,撵她到后院休养,放话在那里,人没好便不叫她到跟前服侍。

    “姐,你怎么还没睡,这还病着呢,做什么活呀。”平卉见平彤枕在床边缝补,膝上放着老大个针线筐子,手里捏着一条袖子边角,不满地上前去抢。

    “哪那么娇气,都好的差不多了,白天睡夜里睡,总要找点事做。”平彤拍开她手,将那件快缝好的衣衫抽走,挽了线头,边叠起收纳,边问道:

    “主子歇了?”

    “刚睡下,”平卉就在床边坐下,揪着左袖口,讷讷道:“姐,你说王爷这几天不在文学馆,到底瞒着主子宿哪儿了?”

    “嘘”平彤一丢针线,去捂她嘴,低喝道:“这话可不许在主子跟前乱说。”

    当贴身丫鬟的,自要凡事为主人着想,王妃是个不上心的,王爷外宿问都不多问一句,她们这当下人的不好多嘴,可也不会放着不管,前天晚上平彤便私自借着送宵夜的由头,到文学馆去逛了一圈,结果是打听到李泰那两天压根就没到文学馆去,更别提宿在那了。

    “唔唔

    见平卉不住地眨眼睛示意自己晓得,平彤才把手拿开,将折好的衣裳放进针线筐里,递给她:“去收进柜子里,别整天乱想。”

    卉端着筐子走开两步,大概是心里不服气,憋不住话,扭头小声道:“你说王爷会不会是又上永平坊去啦?”

    平彤脸色唰地拉下,好像是听她说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两眼一瞪,吓得平卉倒退两步,就见她咬着牙压低了声音,冲她骂道:

    “我看你是好日子过到头了么这话要叫主子听见,我就打死你”

    说着话,抓了手边的藤枕狠狠摔过去,平卉没躲开,被那枕头砸了下肩膀,疼地一下两眼冒了水花,愣是不敢哭出来,捂着嘴哆哆嗦嗦地往墙边退了。

    我再不敢乱说了”

    平彤叹了口气,想着叫她长个记性,便也没去安慰,看着摔在地上的枕头,眼神恍惚,不知想起了什么,打了个寒噤,听着平卉细碎的哭声,将发胀的脑袋埋进膝里。

    昨晚没睡好,遗玉第二天却醒的很早,睡眠质量不好的她,屋里有一点响动都足以把她弄醒。

    一睁眼就看见李泰,她还有点儿迷糊,从被窝里伸出一只小手,揉了揉眼睛,浓着嗓子问道:

    “怎么回来了?”

    “换身朝服。”李泰就坐在床边,拨了拨她睡乱的头发。

    遗玉注意到他身上崭新的云纹紫衫,想是刚换上的,咕哝了一声,伸手抱住他腰,就往他怀里钻,也不管是不是会弄皱他衣裳。

    “昨晚睡在文学馆了?”

    “嗯。”

    “晌午回来吃饭么。”

    “今天不回了。”

    李泰手指带些外面空气的冰凉,一根根穿进她发里,贴着她发热的头皮轻轻摩擦,舒服地她又把眼睛闭上,哼哼道:

    “怎么最近这么忙,我都快见不着你人了。”

    “二期的文稿送进宫,父皇满意,前日在朝上赞过,加派钱两,预备广发到各地方书院学馆供人参阅,命我加紧修撰进程。”

    听到李泰这解释,遗玉眼皮动了动,埋在他腰间深吸了一口气,是沐浴后的清香。

    “那你何时能抽空出来,初九是你生辰,宴客的单子你都还没过目呢。”

    “不打紧,你看着办便是。”李泰漫不经心地梳理着她的细软的头发,外面他已见亮,说是要上朝去,他却不急着走的样子。

    精心准备了好多天,换他一句“不打紧”,遗玉胸口一堵,半晌才挤出一句话:

    有什么想要的礼物,我送你。”

    “随便吧。”

    废了好大劲才没在他腰上掐下去,遗玉磨了磨牙,往后退开身子,一裹被子,闭着眼睛推了推他:

    “知道了,不是要上朝么,快走吧,莫去迟了皇上罚你站宫门。”

    发丝从指间流泻而过,发尾轻刷过指尖,李泰看了看空空如也的手掌,垂下眼睛,起身放下那半边刚才被他掀起的帘账,背着手出了卧房。

    门一响,遗玉便从床上坐了起来,掠了掠头发,睡红的脸上尽是烦恼。

    “你这胆小鬼,不就问一问么,怕什么啊,真要是做了亏心事,也是他怕才对啊”

    早上本是要到昭华府,平阳却先派人送了信来,说有府务要处理,要她今日不必过府。

    遗玉心里剔透,一猜便知,八成是那给平阳下毒的内奸找着了,眼见识毒有望,遗玉心情稍好,想了想行程,择日不如撞日,便支了几个下人持了她的手贴,到墨莹文社去请人,打算尽快将这一件心事了却。

    结果是出奇的顺利,派出人去不到半个时辰,便陆陆续续有人来到,除了三个还在国子监念书的,那天遗玉在大理寺护下,八个人一个不落,还多一个封雅婷。

    开始是没免得了一场谢,几个年纪小的,说到感动处,又落泪,被遗玉温言哄了几句,看她的眼神愈发崇敬了。

    接下来,没叫遗玉废上半句口舌,史莲同晋璐安这几个掌事的,便主动提求了她来当家,做墨莹文社的东主。言辞里,是生怕遗玉不肯接这个烂摊子,不但反过来许她好处,还表示了各种配合。

    想是遗玉平日工夫做到家,就连史莲这个心眼不少的,都没怀疑遗玉是早就将墨莹文社当成囊中之物,绕了一大圈子等她们服帖,自己送上门来。

    “明人不说暗话,经过这一事,想你们也清楚了,若要在这京里寻一片自由地方,是多不容易,独身一人总不比姐妹们在一起,同患难,同享福,说的轻松,做的难,然你们若要交给我经管,让我做主,我别的暂时不好说大,只一件,你们在场听的可做个见证——凡是社里的姐妹,有难求助,我有能帮的,绝不说二话。”

    遗玉正身直背,目光真诚,俨然是端端正正许了个大诺在前,边上众女,大理寺那一回相助,哪个不晓得她仗义,心头一热,纷纷附和道:

    “王妃以诚相待,若是做了墨莹东主,社里姐妹自是唯您马首是瞻。”

    遗玉神色一软,心里满意她们识趣,但还是和气道:“这话说的客气了。”

    史莲同晋璐安使了个颜色,后者趁机问道:“珏姐姐,那、那你是不是答应了?”

    遗玉弯眼一笑,点头道:“等明日,你们便把社里档册送来吧。”

    闻言,众女大喜,晋璐安更是笑没了眼,当即蹦了起来,拉着唐妙原地转了两圈,嘻嘻哈哈笑着。

    遗玉看着这一群女子,目光沉静,心中踏实,也是高兴的很,做这魏王妃半年,总算是掌握到了头一张自己的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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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六章喜欢不喜欢

    自从这三年前芙蓉园被赐给李泰后,外人便鲜少得机会到园中游览,说完了正事,遗玉见墨莹文社的人蠢蠢欲动,便主动带了她们去北苑赏花。

    园子里芙蓉开的正好,红粉紫白,大片大片的花瓣累成朵朵的娇艳,能叫人看痴了去,遗玉见她们喜欢地挪不开眼,便很识趣地让待女取了花剪,叫她们挑选来摘,带回去赏玩用。这可高兴坏了众女,纷纷含羞向遗玉道了谢,舀到花剪在手里,全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这枝黄蕊的素雅,正衬去兰,嘻嘻,我帮你剪。”

    “好,就从这里剪吧,啊呀,慢点慢点,别伤到了旁边那株紫蕊。”

    遗玉陪同在一旁跟她们逛了半办园子,见她们谨慎的挑选,一人至多选上两支便退到一旁,流连不舍地瞧着花丛,不再上前,免不了出声笑道:“又不是金打的银造的,喜欢便多选几枝带回去。”“那可使不得,”晋璐安连忙摆手道。

    见遗玉不解,封雅婷眼羡地看着这满园的花朵兴叹,冲身在福中不知神福的遗玉解释道:“王妃不知,入冬时节,漂亮的簪花难寻,新鲜的花卉,有个头的,市面上最便宜也要十两银子一枝,像开成这样好的芙蓉,更是连见都没见,何谈卖了,也就是芙蓉园和宫廷里养有一些而已。”

    宫里的都是都仅着妃嫔摘取,原本前些年这芙蓉园里的花还会定量赏赐下去,可是赐给李泰之后,便只能叫人隔着一座雁影桥眼馋了。

    想也是,李泰那两年离京在外,哪有工夫管这等俗物,即便有人惦记着这些鲜花,总不好打魏王园子的主意,李泰治下极严,整座园子里的下人花匠,没一个敢偷出去乱卖的。因此少了这么一处花供,一到入冬,京里能带上大朵花卉的夫人小姐,十里也没个一二,东西不在贵宜,关键是稀罕,带出去不光是个好看,脸上更有光彩。

    “即是如此,那便要多摘几枝了,花开堪折,放在那里,等到他们寂寞凋零,又怎比得人赏识,至少枯萎时,还有一人怜。”遗玉手指轻轻抚摸着丛中一朵雪香,语藏玄机。

    “花开堪折得一人怜。”

    几女默默低语,凭遗玉一句话,似是看开了什么,再瞧那些花朵,眼神不禁柔和起来,冲遗玉道了谢,各自又去选了几枝剪下。

    遗玉吩咐了平云带了几名小侍好又去别处挑拣了十多枝,用匣子装好,临走时,给晋璐安带上,叫她转送给墨莹文社其他没来的几位夫人小姐。

    “王爷生辰将至,我最近挪不开身,这社里事务我还需盘算一番,等到月中,再约见你们,介时将社里的姐妹都聚在一处,我刚好认一认人。”

    “这个自然,等我回去转告姐妹们,想必知道王妃您应了,大家定是欢喜”史莲点头道。“王妃不必远送,我们这便回去了。”

    一路说笑,遗玉将她们送到园中西畔,目送她们走远,才折身回芳林苑,平卉跟随在身后,主动请罪道:“主子,这件事是奴婢没想周到,这园子里的花,用不用往几位公主和夫人那里送一送?”遗玉手里端着那朵雪香,嗅了嗅花气,摇头道:“不用。”

    送花固然能得一份人缘,但得花之人,又有几个能惜这份缘,倒不如让它清高一些,才能长久一些。

    第二天一早,遗玉便接到平阳邀请贴,到昭华府去了一趟,一回芙蓉园,便写了长长一份药单,派人回魏王府去取药。

    午膳用过,她便钻进了临时装成的药房,直到傍晚,都没再出来。

    遗玉将两小勺贝齿粉仔细倒进钵里,递给平卉去舂,自己则去查看几只盛有汤水的碗里银针颜色,一边在药方上记录,对身后屋门响动充耳未闻,被对面平卉匆忙起身行礼的动作打断主意,不悦地蹙了下眉,扭头看了眼已走到他身后的李泰,眉头稍展,嘴上似是不经意道:

    “王爷今天晚上怎么舍得回来了?”

    整整四夜外宿,昨天早上到现在更是连人影都不见,若不是还有小厮来送信,她都要当他这个人走丢了。

    李泰不知是否听出她话里带刺儿,一摆手,平卉极识相地退出去,他在遗玉身畔坐下,伸出的手还没落在她肩上,便被她屈起一肘搁开,不等她因她这隐藏抗拒的动作变脸,便听她道:“我身上都是药气,沾上了不好洗,用过晚膳了么,你等我一会儿,咱们同食。”

    说罢,她挑着银针回头冲他一笑,烛光下,温柔细腻的脸庞,半边罩着影纱,眼波里,姁姁致态。

    遗玉固然习惯了李泰的瞳色,然而被这样一双眼睛注视着,还是会有些不自在,喉咙发干,她清了下嗓子,正要开口,他却突然伸手过来,快的让她不能反应,腰背一紧,身子一歪,便被他压在了地毯上,手里的银针掉在地上,听得“嘭”的一声轻响,幸而脑后有他手掌垫着,才没磕到。

    “啊!”

    他身形高出她一头还多,撑在她身上,背着烛光,整张脸都笼在阴影当中,高大又沉重,这紧密不透风的感觉如同被牢狱困住,让她紧张地扭了扭脖子,脑后的手掌抽离,眉心的皱起被他两指慢慢抚平。

    “喜欢长安城吗?”

    这突兀的提问,叫遗玉愣了一下,但嘴比心快,“呃,还好。”

    这繁华的京都,少有人不喜欢吧,可真要正经问她是否喜欢,她又说不上来有哪好喜欢的,倒不如扬州的清丽,朴桑村的淳朴,甚至那遥远的靠山小村,都有它没有的宁静。

    眉心的手指一顿,遗玉不知自己脸上迟疑同不以为然的表情,此刻在李泰眼中一览无馀,就听到头顶的声音冷硬起来:

    “不论喜欢与否,你都要陪我在这里待下去,没有我的准许,你哪里都不能去。”

    觉得他这会儿情绪不大对劲,遗玉不安地将手贴在他胸前,轻声问道:“你你怎么了?”

    李泰不语,异常冰凉的手指沿着她额头滑下,擦着耳边贴在颈侧,轻轻摩挲,惹她一阵战栗,他屈指挑起了她颈上的链子,勾出她掖在衣襟里的那块红玉,两指一捏,便将那银丝掐断,一下抽走,握在手里。

    “这块玉不要再戴。”

    “诶?”遗玉只觉得云里雾里,眼睁睁看他把玉收走,摸着空荡荡的脖子,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

    “为什么不让我戴了?”

    “我不喜欢。”

    泰答的天经地义,面对这蛮横的理由,遗玉竟说不上一句话去反驳,但直觉这会儿最好不要同他唱反调,想着他左右也不会舀了自己的东西丢了,便扯了下嘴角,故作轻松道:

    “不戴便不戴吧,又不是鼻子眼睛,少了也不会盲掉。”

    想必是总算说对一句话,他一吻贴在她额头上,叫她松了口气,又被那温热的嘴唇亲的有些脸红。

    鼻尖,脸颊,下颔,嘴角,伴着细密的浅吻,松垮的衣襟被撩开,几日没有亲近的举动,明知这时辰不妥,她却使不出力来推拒,更何况他是极其耐心地在爱抚。如同安慰她之前的不安,渐渐情动,一双细臂勾环住他脖颈,眯缝着眼睛仔细听他呼吸里躁动,判断这性情冷清的男人难得的热情。

    直起到脚踝被他捏住,蜷起的双腿被分开贴在他紧实的腰侧,她才咬了咬舌尖唤得一分清醒,捏着他肩膀,轻喘道:

    “好、好了,停下,还要用膳呢”

    李泰不理,兀自松了腰带,丢在一旁,三两下扯掉她裙子,露出一双光滑的腿来,去褪她亵裤,遗玉大惊,才知这厮是真要在药房里做这档子事,哪里会肯,一下清醒了大半,偏头躲过他亲吻,一手抓住小裤,面红耳赤地去推他。

    “别、别,你快起来,真是昏了头了。”

    李泰拉扯两下,见她提着裤子不肯松手,眯了眯眼睛,一臂托着她腰臂,膝盖一弯,便将她人从地上抱了起来。

    “呀!”

    身体突然腾空,失重之下,她吓地慌忙去抓他肩膀,两条腿勾紧了他腰侧,一时失守,便听“撕拉”一声,小屁股一凉,便是没了遮掩,被他压着臀背贴向他腰腹,最是直观地感觉到他箭在弦上,她欲哭无泪,又真是恼羞成怒了,半长的指甲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在他背脊上狠抓了一把

    “快放我下来!”

    她可是要生气了。

    “不。”

    被挠了一下,李泰低喘着一口拒绝,头一低便在她香肩上用力吮咬了一口,疼地她“嗷”了一声,便成哭腔。

    “疼别在这儿”

    李泰也是咬过便心疼了,舌头在牙印上轻轻舔了舔,拍了拍她小屁股,一边示意她放松,好让他进去,一边沉着嗓子安抚道:

    “就这里,听话,等下我还要出门。”

    李泰不知道这一句话捅了马蜂窝,没见她脸上五颜六色的精彩,就觉得腰上唯一的一块软肉被狠狠地拧了一圈,耳膜同时一震——

    “你放我下来!”

第二一七章 怪人

    离魏王生辰宴还有三天的时候,遗玉和李泰突然冷战起来,具体表现为,李泰夜不归宿,遗玉不闻不问。

    晚上睡不好,遗玉反而起的更早了,在满屋子侍女“担忧”的目光里,就像平时一样洗漱、穿戴、吃早点,同人说话脸上依旧会带笑,甚至比平时还要温和三分,但看在几个近身的丫鬟眼里,却是无异于暴风雨前的宁静,侍候地愈发小心翼翼,生怕触了遗玉霉头——昨夜王妃同王爷吵架,嗓门大的她们站在院子里都能听见动静。

    “都下去吧。”

    遗玉一进药房,便将从早起便跟前跟后的几个侍女都撵了出去,少了那几道关切的视线,果然轻松许多,长出了一口气,她并没急着调药,走到窗边,将向阳的两扇窗子拉开,坐下,从袖里掏出刻了一半的木头和小银刀,继续削皮。

    “唰唰唰”

    过了一会儿,她动作突然停下,扭头望着窗外那片小花园,视线随便落在一簇枝叶上,然后开始走神。

    思绪回到昨晚,她冲李泰嚷了那么一声后,他便将她放下了,一屋子的旖旎被她破坏殆尽,大约是当时她生气的样子面目可憎,扫了李泰兴致,他丢了条毯子在她身上后,便拎着腰带扬长而去了。

    “唔——”背靠着窗棂,遗玉一手捂着额头,喉咙里挤出一个沮丧的音节。

    她这是做什么呢?不就是几句话么,问一问他又不会少一块肉,明明心疑他最近晚上到底去了哪里,介意那个不知道有没有的苏兰姑娘,恼他那个据说是装满姬妾的院子,一看见他便下意识想逃避这些问题,连问都不敢问,这算是什么事儿啊

    她偏过头,看着不远处摆满了瓶瓶罐罐的药桌,眼神恍惚,好像看见昨晚自己被他放在地毯上,被他拢好衣裳,又拿毛毯盖在她脑袋上的画面,胸口顿时一紧,面色窘迫地将视线躲开。

    算了,他也没自己想的那么混蛋,多半都是自己小心眼儿了。

    “好,”那就今天晚上问他吧。”

    握了握拳头,给自己鼓了下劲儿,遗玉小声嘟囔一句,将木头和小刀重新揣进腰里,换了大褂准备将昨天没配好的药做完。

    另一头,内室里,侍女们收拾好床铺,平卉看着地上聚起的一小堆比前几日都要多的木屑,揪起眉毛,在床帐里外检查了两圈,没发现木料被老鼠啃过的痕迹,便收拢起那把木屑,一脸纳闷地到后院去向平彤讨教。

    平阳被下毒,是公主府的内务,遗玉便不得知到底是哪路人想加害她,只是从平阳那里得了一份现成的毒药,这么一来,即便遗玉不认识这混合起来的毒物叫什么,想要解毒也变得容易许多。

    忙活了两天,配出三单药,不敢盲目下药,为了试探毒性深浅,遗玉挑了半下午,带着药方去探平阳。

    她近来频繁出入昭华府,门房前院见惯了,都是客客气气地请她进门。

    平阳住在暖阁,途径一座花园,遗玉跟在带路的侍人身后,也没闲情赏景,低头边走边想事,是不知前前后后几个侍女正在悄悄打量她穿戴。

    天气转寒,衣服添厚,遗玉嫌长斗篷拖拉,不爱系,衣局那头摸到她这点喜好,便讨巧地在襦裙长衫上缀了各种裘皮装点,乍一看是同绣走花纹无异,又能保暖,襟口袖边拿细线勾上的一圈圈细软裘绒,更是叫人看起来娇贵可爱,她今日穿了一色青狐皮子的襦袄,腰上缠了三圈彩丝的革带,垂着几只狐毛扎的小绒球,还是显得纤细无比,盈盈一握。

    侍女们的眼神一下下偷溜在她腰上,京里其实兴的是丰润的美人,唐又以胸美,但这样难见的纤腰,似柔还韧,说实话确比别处更招人眼,便是同为女人,瞧着也有些莫名地心痒。

    “见过魏王妃。”

    花园里的一条主廊不算窄,但要三五人并排通行还是勉强,迎面打远走过来几个人,遗玉是听见说话声,才抬起头。

    两丈远外,一对侍女矮身低头拜见,其后立着一名身穿披风的怪人,说“他”怪,并非是只“他”穿的厚实,但这大白天的,还是在公主府的花园里,头上戴着双层的黑色纱幂,头脸不见,脖子也被一圈褐貉皮子细细密密围起来,不露半点皮肉在外头,连是男是女都分不清楚,说“他”怕冷么,偏偏这人站的直溜,不见半点瑟缩,只是身形有些僵硬而已。

    遗玉眼皮抖了抖,几乎是第一时间,便将此人同李恪手下那个不知名的毒师联系上。

    “免礼,这位是?”

    那一对侍女只是犹豫了一下,为遗玉引路的那名侍人便轻斥道:

    “没规矩,没听见王妃问话吗?”

    “奴婢该死。”两人慌忙告罪。

    “回王妃的话,”那侍人转头来同遗玉说道:“这位是府里的客人。”

    那“客人”听她这么说,也不出声,连头都没有动上一动,隔着一层黑纱,看不清脸色,然遗玉却有种被对方盯着的真实感觉,这种感觉,并不舒服。

    “哦。”

    她是什么心思,一看便知这群下人是在给这怪人打掩护,不好泄露对方身份,但越是这样她心里越是有数,好脾气地笑了笑,冲那人点了下头,摆手让那两个侍女起来,便抬腿从她们让出的过道上走过,经过这怪人身边时候,暗自吸了一口气,辨着味道,挑了下眉毛,擦身而过。

    李泰要擒李恪手里那名毒师,公主府外也有探子,光天化日也不可能随便抓人,遗玉因而不愿打草惊蛇,便就配合她们将“他”当成一个客人。

    “魏王妃吗?”看着那前簇后拥的女子消失在走廊转角,黑披风的客人自语一声,暗沉的嗓音里有些叫人捉摸不透的颤抖。

    “仇先生,您怎么了?”

    “我来长安不久,听说这有位魏王妃破过一宗大案,就是刚才那位吧?”

    “正是,仇先生也听说过大书楼的案子?那可是一件奇案,魏王妃是咱们京里有名的才女,是解了刑部都没能破得了的案子呢。”

    两个侍女方才被遗玉解围,心里惦她好,难免多说上两句,但这几日府里整顿,说完她们便觉得多了嘴,任凭那黑披风的客人再问些什么,也都只是答说不知,不肯再多讲了。

    傍晚,内厅,灯油挑的昏黄适目,银足小案上的菜肴一盘盘冒着热气,一壶烧酒热在炉子上,分明是一副温馨画面,气氛却安静的叫人心里发毛。

    “知道了,你下去用饭吧。”

    仁弯腰站在门外,偷偷往厅里瞄了一眼,便见端坐在矮榻上的女主人,低着头执起箸子夹菜,一片冬笋小口地嚼着,只见一片白皙的前额,看不清脸色,这画面让人眼睛发疼,被边上两个丫鬟狠狠瞪过来一眼。

    他心中不由哀嚎一声:

    怎么每回来传话的倒霉事都要他干,这王爷回不回府,和他这当奴才可没有半点关系呀

    周仁走了,病愈的平彤今天下午便重新上岗,挥手退了几个小侍女,跪坐在遗玉身边,斟了一杯酒:

    “主子,这天冷,喝上一些酒,夜里也好入眠。”

    她这几日虽不能服侍跟前,可也从平卉那里听说,王爷不在,王妃没一晚是睡得安生的,常常是早起进屋伺候,人已醒了坐在床头看书,有一回平卉进屋没有叫门,正赶上王妃起床,偷瞧见她叠了王爷的衣衫收进柜里,就好像是四月里王府出事那一回,平彤只要一想着她夜里要抱着一件衣裳睡觉,便觉得心酸。

    遗玉看着递到面前酒杯,犹豫了那么一下,便接过喝了,温热的酒液入喉,暖了胃,果然舒服了一些,菜吃不下,便干脆倒了酒喝,几杯下肚,便有些醉意,向后靠在软垫上,一手晃着酒杯,目光从几个丫鬟脸上掠过,轻叹一声:

    “你们这是做什么,我记得你们先前都是有跟过大家户的,想也见过内宅的那些个琐事,我这也算不得什么,王爷确是几日没回来,我的确不痛快,但一个个拿这眼神偷瞄我,倒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可怜人似的。”

    平云和平卉赶忙低头,平霞挠了挠脖子,小声接话道:“主子不可怜。”

    “哦?”

    平霞没瞧见平彤眼色,嘴巴一快,便答道:“吃穿都有,就不叫可怜。”

    平彤狠瞪了她一眼,遗玉却是呵呵笑了,眼神渐渐清透,点头赞道:

    “你说的对。”

    李泰两年生辰没有宴庆,今年摆在芙蓉园的紫云楼中,皇上都在早朝时候问过,又特别送了几个宫廷的御厨过来帮忙,陆续赏了好些贡品食材到芙蓉园去,好叫其他几名皇子羡嫉了一通。

    平阳生辰时,几名封地之官的皇子都趁机回了京,又因清查刺客一事留了下来,磨磨唧唧进了十一月,却没一个肯走的,这又轮到李泰生辰,更是有借口凑热闹,赖着不走。

    宴贴初八便全部都发了出去,遗玉叮嘱赵川检查了两遍,确认没有遗漏,当天的膳食也都提前做了几桌尝味,各项器具,灯饰等等,这些全可以交给下人去办的差事,她都亲自过目了一番。

    初九这天,一大早,园子里便忙活开来,挂灯摆宴,一直到下午,紫云楼里最后一只灯笼挂上,今晚的正主还未见人影。

    于通脚步匆匆地进了紫云楼,连路差点碰倒几个端盘子的侍从,逢人便问,在二楼的香廊下找见了平彤,二话不说,便扯着她袖子往僻静处走,也顾不上人嫌。

    “诶?于大哥,你不是在桥上接人么,怎么跑后头来了?”平彤瞧见他神情,心里有些不妙,便低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于通沉着脸看了看左右,才低下头,附耳低语。

    话说完,再瞧平彤脸色,已是难看的要命,两个人干站在那里半晌,她才咬着牙道:“我先过去瞧瞧,你千万莫到主子跟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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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八章 娇客

    听过于通传话,平彤将杂事交待给陈曲同平云,带着两个小侍女,端上茶水,去了西边杏园。

    杏园同紫云楼之间隔着一段距离,比起那头热闹,这边里外都是静悄悄的,园子门外仅站着两名侍卫,见平彤要往里走,客气地伸手拦下:

    “平彤姑娘,且留步。”

    平彤从侍女手中接过茶盘,冲两人笑道:“听说王爷回来了,这参茶是将煮好的,王爷晚上要喝不少酒,王妃特意派我送来先让王爷暖暖胃,两位大哥可容我进去一趟?”

    俩侍卫对了个眼色,左边那个对平彤摇头道:“李管事有交待,不许打扰里面,平彤姑娘还是待会儿再来吧。”

    “李管事也回来啦?”平彤一讶,迟疑道,“那我在这里等着就不进去了,麻烦你帮我通传一声,请李管事出来一下可好?”

    两人犹豫一下,还是左边那个点了头,进去通传。过了一会儿,平彤便见阿生同那名侍卫一道出现。

    “是平彤啊。”

    “李大哥,”平彤乖巧地叫了一声,指着路旁树下,“主子有话交待你,我们到那边说。”

    阿生脸色不大自然地看了看平彤,便跟着她去到树下,避开耳目。

    “是王妃让你来传话吗?”

    平彤笑道:“是啊,王妃让我来问问,王爷既然带了娇客回来,怎不干脆住到芳林苑去,憋在这杏园,不是怠慢了么?”

    阿生面色一变,佯怒道:“说什么胡话,哪里来的娇客。”

    平彤也一下子变了脸,冷哼一声,没好气道:

    “李大哥何必同我装糊涂,那么大个活人用马车栽进来,以为走的是偏门就没人见着么,在外面玩的东西都带回家里来了,还要让人装成看不见啊?”

    “咳咳,”阿生被她呛地咳了两声,面色尴尬道:“别乱说话,王爷只是带了一位客人回来。”

    听这话,平彤已是十成确定了于通所言——王爷确实是带了个女人回来

    心里气愤的要命,她面色不善,口气也变得咄咄逼人:

    “对,是我乱说话。李大哥是王爷跟前的红人,跟着王爷见的都是大世面,别人都不放在眼里。可你好歹用心想一想,你便是不念着王妃对你的好,也想一想王妃是怎么待王爷的。现在可好,王爷都在王妃眼皮子底下带女人回来了,你不劝告也罢,还要帮忙瞒着你可知王妃这几日忙着给王爷准备生辰,又要紧张着公主府上的事,连个囫囵觉都睡不上一回,真要被她知晓王爷带了女人回来住,要王妃情何以堪?”

    “唉,你——”

    她眼眶泛红,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阿生也被她说的有些不是滋味,抬手想去拍拍她肩膀,余光瞧见不远处门洞下立的人影,却是动作一僵。

    平彤没错过他面上异色,顺着他目光转过头,就见着那挂有书香匾额的青石门洞下,立着两个人,那高个子的自然是李泰无疑,他边上另站着一名肩披银灰狐裘的年轻女子,一头素簪,容貌清丽,却是像极了平彤记忆里的一个人。

    “苏姑娘。”平彤瞪圆了眼睛,既惊又愣,结结巴巴地从嘴里念出一个名字。

    对方显然也认出了她,抿着唇角冲平彤浅浅一笑,拢着鬓角,偏头对李泰说了几句话,便转身进了园子,留给平彤一个消失的背影。

    “守着这里,不许任何人进出。”李泰叮嘱守门的侍卫。

    阿生见李泰往园子外头走,忙推了推呆住的平彤,两人一前一后快步跟上。

    平彤云里雾里地跟着他们主仆,进了花园,李泰才停了停脚,回头看了平彤一眼:

    “管好嘴巴。”

    落在身上的冰冷目光,让平彤生不出半点反抗的心思,只能顺从答道:“奴、奴婢晓得。”

    “王妃在哪?”

    “这会儿该在芳林苑梳妆。”

    看了看树林边落下的夕阳,李泰脚步一转,择了通往芳林苑的那条小径。

    平彤咬了咬牙,揣着满腹疑忧,跟了上去,心思反复摇摆,到底要不要把这事儿告诉王妃?

    平卉将一串嵌有十二颗海珍珠的银角链子系在遗玉颈上,对着镜子摆正,又左右检查了一遍,恭声道:“梳好了,请更衣吧。”

    遗玉将手里把玩的小玩意儿装进膝上一只细长的檀香小盒里,放在妆台上,扶着平卉的手站起身,摊开手臂,便有两名小侍女低着头捧着精工细作的广袖对襟长衫,伺候她套在束裙外头。

    这广袖缎衫是衣局特为她今日宴上的,通体的银缎上绣着一朵朵掌心大小的紫芙蓉,领口襟边全是用色泽纯正的紫貂皮毛续上,两条襟带垂坠而下,里面配上一条丁香束腰长裙,既是高贵,又不失典雅。

    平卉一边抚平她皱臂,瞧着静里的人影,由衷赞道:

    “中秋那会儿听人讲文,有描说,银缎紫裘衣,双环飞仙髻,皓齿星眸,赛雪晶肌——主子,这哪是说的月宫嫦娥,分明是赞的您嘛。”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被比作嫦娥那个寡妇,遗玉可高兴不起来,摇头失笑,弯腰将妆台上的小盒子捡起,收进袖里,看了一眼窗外天色,收敛了笑容。

    “再派人去前院问问看王爷是否回来。”

    “是。”

    平卉出去,不大会儿便又折回来,一撩帷幔,嘴里有些慌忙道:“主、主子,王爷来啦。”

    话音刚落,遗玉转过身,便听见脚步声,三两息后,那垂着红流苏的帷幔又被掀开,李泰走了进来。

    “”

    两人视线撞个正着,相互都是怔了一下,遗玉先低下头,往后退了半步,同平常一样语气道,“回来了啊,先更衣吧,再待会儿就有客人到了。”

    李泰摆了下手,屋里的侍女都听命退下,平卉担忧地看了遗玉一眼,出了屋子,便守在门外头,这么一来,屋里便只剩下他们夫妻两个。

    三天没见着面,却仿佛是隔了三个月一样。

    她低着头,犹能察觉他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屋里太过安静,叫她连日来所积压的烦躁迅速上升,忍不住先开了口:

    “我先出去待客。”

    说完便匆匆抬头看了一眼路,捡了条离他最远的走,两人错身,她手指将碰到帷帘,便被横在眼前的一条手臂拦了。

    “你在躲我?”李泰声音低沉,仔细听不难发现当中的不悦和不满。

    瞧这恶人先告状合着几天几夜不回家的人是她不成?

    遗玉压下蹭蹭往上冒的火气,仰头冲他飞快一咧嘴,假笑道:“哪有的事,今日事多,忙得很,阿生在外头没?我叫他进来为你更衣。”

    忍住、忍住,再过半个时辰就开宴了,不能这会儿同他吵,等宴罢再好好同他算账。

    说完她便去推他手臂,推了两下没能将他推开,干脆放弃这头,脚一挪,从他另一边绕过,这回倒没被他伸手拦下,而是直接被他从背后拦腰抱住,左肩上一沉,耳朵一热,便觉得他呼吸凑近,声音贴了上来:

    “说吧,你又闹什么别扭。”

    原来他连她在气什么都不知道,看来这几天几夜不回家在他眼里根本就算不上个事儿,亏得她每晚为他睡不着,像个傻子一样

    遗玉侧头躲开他快要贴到耳朵上的声音,浑身僵硬道:“你快放开我,客人马上就来了,弄乱衣裳我还要再收拾一遍。”

    李泰勒在她腰上的手臂收紧,像是没听见她的话,埋头在细长的颈子里蹭了蹭,同他所用薰香一样却又略有不同的清香让他着迷,光滑细腻的皮肤yin*着他的神经,只凭气味便能将他撩拨起来,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喉头一紧,便腻着她的脖子舔吻,一手摸索着向上,欲去褪她肩头的衣料。

    正是情、欲开始失控的时候,手背上突然多了一点凉意,他蓦然回神,停下动作,这才发现怀里的娇躯正轻轻抖瑟着,他连忙将人转过来,强硬地托起她下巴,被她眼角的泪光刺痛了眼睛。

    “怎么了?”他皱眉掩饰无措,不知她为何连平常的亲近都不愿意了。

    “”

    遗玉难受,不愿开口,她总不能告诉李泰,自己是想起前几天在药房里,他也是像这样,说要就要,完全不看时辰场合,一副等着赶紧完事走人的态度,那感觉像她不是他妻子,而是、是楼里的姑娘。

    “主子,汉王爷同楚王爷到了,正在前楼候您。”阿生的声音隔着两道门传进屋里。

    “让他们等着”李泰冷声一斥,门外便没了声音。

    遗玉被他这罕见的嗓音惊到,只当他是在恼她,胸口愈发闷痛,推开他的手,扭头拿手指沾了沾眼角的湿气,低声道:

    “我帮你更衣。”

    李泰盯着她闪避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木然收回视线,抿着唇线松开她腰上的大手,由着她逃一样后退开,去衣架上拿取衣物,一语不发地配合她抬手换上紫袍玉带。

    等到坐在铜镜前挽髻时,他才抬起眼从镜里望她,碧眼里掠过一抹歉色,似是莫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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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九章 园中秘

    今日是李泰二十三岁生辰,前来赴宴的客人携亲带眷有三百余,不算文学馆的诸位文士,最次也是要官居六品以上才有与宴资格,但是像长孙无忌和房乔这样的身份,为了避嫌,收到宴贴,也只会派子女或是正室前来应景。

    今晚筵席布置着实精妙,就在紫云楼二楼的宴厅,二百桌满座,桌上吃食,咸甜香酥搭配均匀,酒水香浓,乐声袅袅,放眼望去便是楼外一片璀璨的江景灯火。

    各边各角摆放的火盆薰的人身暖洋洋的,却有春夜的清暖之感。

    皇子们,除了太子未至,就连年幼的十皇子李治都有同城阳一起到场,李元昌同李元嘉虽是李泰长辈,可年纪相仿,也都有赴宴,公主们,长乐抱病缺席,除了远嫁的都来凑热闹。

    遗玉同李泰同座在上席,背后一字摆着十六扇高头四季山水锦屏,殿上随处空悬的八宝玲珑塔灯,映照着这一对夫妻锦衣玉颜,恍若天人,但在这觥筹交错的酒宴上,却隐隐有种置身事外的之感。

    李宽和李恪隔着丈远同李泰聊着《坤元录》书稿一事,遗玉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应对着另一头女宾的攀谈。

    然客人里不尽是善意,也有像吴王妃那样笑里藏刀的,无双社几个绵里藏针的,遗玉同她们打了几圈太极,对方想也知道今天日子,便没太过分,得过且过地安生下去。

    因是李泰生辰,遗玉作为王妃,若是特意发宴贴给未婚的女子容易叫人产生别的误会,今晚便只请了墨莹文社几名已婚的女子,史莲、周云兰同封雅婷都在列,也幸得有她们,面对下面聊的衣裳穿着,遗玉不至于心不在焉到跑神的程度。

    只看见了程夫人,没见到程小凤,遗玉难免失落,自从两人吵架那一回过后,她是能察觉到程小凤在躲她,她也不是没想过主动去找人,但程小凤同齐铮订了亲,婚期就在明年初,她怕程小凤见着她再想起卢智什么,便只能这么耗着。

    卢氏半个月前捎了信回来,韩厉寒毒已清,然卢老夫人身体有恙,两人预留在扬州过年,归期不定。

    今天明明该是个高兴的日子,然同好友疏远,娘亲又身在远方,半个时辰前才同夫君隔了气,遗玉坐在这笑声不绝的宴厅中,只觉得心中烦闷越堆越高,直怀疑起自己做人是不是太不顺?

    好不容易等到酒过三巡,客人们都被请去香廊上凭栏而坐,观看楼下歌舞,趁着众人起身的空当,遗玉寻着机会,开宴到现在,同李泰说了头一句话:

    “稍后还有一席药膳,我去厨房看看,免得他们弄出岔子。”

    “让下人去。”

    “我想出去透透气。”

    李泰看她一眼,也不应答,举步往香廊下走,遗玉站在原处,正迟疑是跟上他还是下楼去,便见着李泰同杜楚客说了几句话,转过身,竟又朝她走来。

    “走吧。”

    “啊?”见他竟要与她同行,遗玉忙道:“我自己去走走就是,你还是留下陪客人吧。”

    “不用。”

    李泰神情自然地环住她肩膀,将满不情愿的她往楼梯口带。

    此时客人多被楼下灯火歌舞引去目光,少有人注意到这对做东的夫妻同时离席。

    偌大一座芙蓉园,各个小园之间都隔着花园,两个人从紫云楼慢步到一座小花园里,阿生远远跟在后头,支开路过的侍从下人,因此一路走过来,只听乐声人声渐远,气氛愈静。

    一路无话,走上幽长的花廊,檐下悬挂的一盏盏竹灯将一前一后的两人身影在青石板上缩短,再拉长,分离,再重叠。

    不知是谁先停下脚步,立在悬于小湖上的一截廊下,回头去望天边明月,皎皎的半边,浮着斑驳的银色光影。

    一阵夜风袭来,遗玉缩了下脖子,李泰环在她肩上的手一移,借着宽大的袖子将她露在空气中的皮肤遮住,同时将她身子更贴近他怀里。

    仅是这么一个小动作,便让遗玉鼻子发酸,两手扶在冰凉的栏杆上,尝试用着寻常的语气,问道:

    这几日好像很忙,日夜不归,是都住在文学馆里吗?”

    “不是。”总算她愿意主动开口同他聊,李泰自然是配合回答。

    遗玉嗓子发紧,“那你晚上都宿在哪里,这几日可有睡好?”

    “嗯,在别院休息。”

    “别院?是在京里的吗,我怎没听你说过,是在哪处?”遗玉听到“别院”两个字,便有些语无伦次了。

    这个问题明显让李泰犹豫了一下,不好回答,便选择了回避,“是在京里一处僻静地方。”

    是在永平坊的别院吗?

    遗玉张了嘴,差一点就问出口,却因他躲闪的态度,生生憋了回去,十指紧抠着掌下的围栏,因为怕会真地追究出什么,她竟然不敢问

    将她的异样看在眼里,李泰蹙眉,突然有些明白过来,左手覆在她手背上,又将她往怀里搂了搂,低声道:

    “你是介意我这几日不归?我不是派人带了话回来么,最近的确事多,过一段时间松闲再陪你。”

    女人一旦有了怀疑,听什么话都是借口,以前便是他再忙,晚上都会回府休息,遗玉实在想不出有什么要紧事,是让李泰必须要晚上住在别院,又需要瞒着她的?

    除非是因为女人。

    长孙夕那天到王府来,虽没在遗玉这里占到半点便宜,可到底是将怀疑的种子种下,李泰的种种反常,在遗玉此刻看来,即便不是因为那位已故的苏兰姑娘,也同她脱不了关系。

    别院,女人,夜不归宿,不明不白地忙碌,隐瞒的回答这些疑云笼罩在遗玉头顶,李泰的话不但没有安慰她,反而更让她烦躁不安。

    “不用了,你尽管忙你的,我又不是小孩子,还需要你整天陪着。”

    李泰又不是聋子,听出她口气发冲,反嚼了一遍他刚才的话,不觉有什么不妥,没等他再去问,打搅的人便来了。

    “主子。”

    阿生立在长廊那头,远远唤了一声,见李泰回头,才快步走过来,看了眼遗玉。

    “我先回去了。”遗玉心烦,又见阿生想要回避她的样子,很是识相地要走,更让她生气的是,李泰不但松了手放她走,还在她背后留话道:

    “去那头等我。”

    谁要等你你们就在这里说悄悄话吧

    遗玉暗自冷哼,抄着袖子瞥了眼面色尴尬的阿生,从他身旁经过,扬长而去。

    “何事?”被打搅了两人独处,李泰声音低沉,明显是不高兴的模样。

    阿生赶忙道:“主子,人抓到了,只是有件事比较奇怪。”

    李泰侧过身,“他们审过了?”

    “是,”阿生面露狐疑,“人是在咱们王府附近抓到的,是名女子,口风极硬,容貌又被毁,问不出什么紧要的,是否红庄的人还待定夺,但不知为何,她却固执要见您一面,说有重要的事要对您讲,您看?”

    “人带过来了么?”

    “是,就在御宴宫后关着,您要去看看吗?”

    李泰想了想,点头。

    说完这件事,阿生低下头,清了清嗓子,小声道:“恕属下多嘴,您就这么将那位接到园子里住,似乎不妥,王妃她——”

    “本王自有打算,你让人盯着,莫要节外生枝。”

    阿生知话说到这里,再提无益,便诺诺应了,跟在李泰身后头离去。

    主仆俩不过谈了小半会儿,李泰再往长廊那头找人,已不见了遗玉踪影,因知一凝一华都在暗处跟着她,便也不担心她会在自家园子里出事,便转道,带着阿生往御宴宫后去见那名从李恪手下捕来的毒师。

    殊不知,遗玉并未直接返回紫云楼,而是好巧不巧地往西边逛去了。

    芙蓉园很大,左右毗邻着院落楼阁,花园一座挨着一座,遗玉在这儿住了半个月,也并未有时间逛完。

    盯着手里没能送出去的锦盒,轻叹一声,她又穿过一座小院子,左顾右盼认路时候,余光瞥见甬道那头一面院墙,忽然觉得有点儿眼熟。

    仔细想了想,有些朦胧的记忆涌上来,诶,这不就是她几年前曾养伤住过的那间院子么?叫什么来着,哦,对——是杏园。

    沿途都有石灯,她又有心事,便不觉独自一人夜游园有什么好怕的,打远就瞧见杏园外头站着两名侍卫把守,那两人也听见脚步声,等她走近门前,才借着灯笼看清楚人脸。

    “属下见过王妃。”

    遗玉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起身,一脚刚往门离迈,两人便同时伸了手出来挡:

    “王妃留步。”

    遗玉觉出怪来,往黑洞洞的园子里瞧了两眼,挑高眉毛,佯作不悦道:“怎么,这芙蓉园里还有我不能进的地方?”

    便是李泰办公那间书房,她敲敲门也就进去了,半年下来,这还是头一回她在自家园子里走,被人拦住的,不舒服有些,更多是直觉出这里头有问题。

    “属下不敢,王妃恕罪,是王爷交待这园子里不允人进出。”

    遗玉皱眉,愈发觉得有问题,不让人进出,是里面有什么秘密不能让人见的?

    侍卫是不敢假传李泰的话,遗玉也没有同李泰作对的打算,虽是满腹疑惑,但还是歇了进去瞧瞧的打算,又往里面看了一眼,便转身欲走,恰是时,她走出去七八步,便听见背后隐隐约约响起了一段琴声。

    她蓦然回头,目光穿过门洞,紧紧地落在幽暗的杏园里,是那琴声由来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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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二零章 杏园夜话

    杏园里突然传出的铮铮琴音让遗玉停步,一转足,折返回来。

    为了李泰生辰,整个园子大清扫过一番,她可以确定,就在今天之前,这杏园里并没藏有个会弹琴的大活人

    “请王妃留步。”两名侍卫奉命阻拦。

    “谁在里面?”遗玉沉下脸,自有一番威严。

    人为难,又不敢哄骗她,便支吾答道,“是王爷的客人。”

    “哦?是什么客人。”

    “属下、属下不知。”

    遗玉没错漏两人闪躲的眼神,道是有鬼,不耐烦地一挥衣袖,“让开。”

    “王妃恕罪,是王爷吩咐——”

    遗玉已没心情听他们废话,拍了两下手掌,将跟在身后的一凝一华叫出来。

    “拉开。“

    “是。”

    这两名侍卫虽是李泰手下死士,却远不如一凝一华武艺来的高强,几招过后便被默契极佳的两姐妹联手擒住,点住穴道丢在墙角。

    吩咐两人在暗处守着,遗玉踏入园中,寻着渐渐密集的琴音,转过石屏,眼中乍现了灯光,园子当中,一株繁枝叶空的桃花树下,坐着一名抱琴女子。

    “铮——”

    四目相接,一声断弦。

    “嘶,”那女子将被琴弦绷到的半截葱指含进口中,侧头打量着走近的遗玉,清亮的眼睛里闪着困惑,随即变成惊讶。

    魏王、妃?”

    同她的清丽的容貌一般,是属于容易让人生出好感的那种舒缓,带着一些不确定的疑问。

    遗玉在距她半丈远处停下脚步,反问道:“你是谁?”

    “我?”女子被这一个简单的问题难到,她神情有些茫然,突然苦笑一声,道:

    “一个客人?我也不知我现在到底算是什么。”

    任凭谁知道自己丈夫瞒着她藏了个女人在自家后院,心情都不会好,遗玉亦然,她是顺应情理地将李泰这段时日的反常同眼前的女人联系起来,心中顿时五味陈杂,但更让她惊讶的还在后头。

    “哦?那小姐是失忆了吗?”

    “不,没有。”

    “哪怎会不知自己是谁?小姐是从哪里来,姓甚名谁?”

    不便告诉你我的来处,王妃若不介意,叫我苏兰就好。”

    苏兰?那个长孙夕口中,让李泰和李承乾争风吃醋,最后投井自尽,香消玉殒的宫女?

    若非是眼前站着个活生生的女人,有形有影,遗玉简直要怀疑自己活见鬼了。

    苏兰看到遗玉瞬间难掩惊讶的模样,狐疑道:“李泰曾同你提起过我么?”

    听她直呼李泰性命,遗玉摇头,半真半假道:“姑娘大名,我从别处略有耳闻,据说苏姑娘曾在宫里服侍过王爷。”

    “哦,我说呢,”苏兰抚额道,“他怎会同你提起我来。”

    这下换成遗玉疑惑了,看她这样子不像是一个曾经死里逃生的人,那就是长孙夕的故事有水分?

    这么推论下去,那位苏兰姑娘没有被太子逼死,所以李泰同李承乾之间的矛盾没有恶化到不可开交的地步,所以李泰也许并不是没将这苏兰放在心上,所以那天她嘲笑长孙夕的话也根本不成立

    不管是真是假,这个发现都让遗玉高兴不起来,她不惮以最坏的角度去考虑问题,可事关李泰,她便总免不了患得患失。

    她越心慌,反而越冷静,面沉如水,继续发问:“那可以告诉我,王爷为何接姑娘到芙蓉园来住?”

    苏兰怪怪地看她一眼,摇头,“你现在还是不知道的好。”

    遗玉没错看她脸上的同情,心里不舒服,却不忘抓她话漏,“你说‘现在,那便是说早晚我都会知道,你藏着话,我揣着疑,苏姑娘又何必卖关子,让两个人都不痛快。”

    “呵呵,王妃说话有意思,可我只怕告诉了你,不痛快的人还是你。”

    “姑娘请讲。”

    苏兰将琴张放在一旁,从草席上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遗玉这才注意到,比起自己身材,这位苏姑娘相较纤长,体态适中,五官齐整,实话说,的确是一个美人。

    她脸上挂着一副“是你自己要听的”模样,皱眉道:“李泰要纳我做妾,我不愿,他怕我逃走,便强拘了我在这儿。”

    “”

    看准了遗玉脸上的错愕,苏兰无奈道,“你看,我就说你不听为好吧。”

    遗玉缓过一口气,停摆的脑子又转起了弯,勉强扯动了嘴角,露出个干笑:“苏姑娘是在与我开玩笑?”

    “事实如此,你信与不信都是这样。”

    “非是我不信,据我所知,王爷应该是不会做这种、这种强抢民女的事。”遗玉神情古怪道。

    苏兰干脆一笑,反手指了指自己,“王妃错了,我可不是民女。”

    遗玉语调微嘲,“那苏姑娘是哪家小姐,可否报上名来?”

    苏兰收敛了笑容,眼神高深莫测起来,“王妃不需要再试探了,我的来处,不是你能知的。”

    遗玉突然笑了,对着她眨了眨眼睛,戏谑道,“你的来处,是指红庄吗?”

    这下错愕的人调换过来,苏兰猛然回头,目瞪口呆道:“他、他连这个都同你说?你竟然知道红庄?”

    遗玉光明正大地点头,“是,我知道。”

    苏兰皱眉,不悦地自语道:“他怎么能同你说这个,不应该啊——他同你说了多少,你还知道什么?”

    “我知道很多,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完,不如苏姑娘先告诉我,王爷把你弄到这里来,到底是为什么?”

    “我不是说了吗,他想纳我做妾,我不愿意,便被他扣押起来了。”苏兰答完,便若有所地低下头。

    遗玉板起脸,“苏姑娘,我不想同你说笑。”

    苏兰似是正在思索什么,被遗玉打岔,有点不耐烦道,“我也没同你说笑,既然你知道红庄,那应该知道什么叫族女吧?”

    “你是姚姓族女?”遗玉一句话,连问带答。

    苏兰又是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草草点头道,“没错,我娘是姚姓的五脉血亲,我是正统的族女,李泰就是因为这个,才非要纳我做妾。”

    遗玉半信半疑,道:“你是说因为你族女的身份,所以要纳你做妾?不对吧,我听说你早几年便被王爷带进宫中做宫女,他有个意思,为何要拖到现在?”

    从当事人嘴里听说自己的夫君要纳妾,偏人家还不乐意做这个妾,这感觉岂是一个怪字了得。

    苏兰抬头看她,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两眼突然一亮,竟是坦率地回答她的问题:

    “这里面牵扯到我族辛密,别的我不能同你乱讲,你只需知道李泰当真纳了我做妾,有好处便是。此外我还可以告诉你,李泰曾在红庄待过几年,我便是在他离庄之时,被族中长老隐瞒了身份要求他带在身边到京中历练的,当时说好是两年,我同他在宫里才待了一年,谁知竟被你们那皇帝盯上了,他怀疑我的身份,李泰觉得留着我是个麻烦,便算计了李承乾,把我偷梁换柱送出宫去。”

    “为了掩人耳目,他把我放在别院里又住够了一年,才送我回去交差,因此,他之前是不知我身份,所以没打我主意。此次我离庄进京,本是为办一件事,不想却被李泰寻着以前的记号擒住,他不知从哪里听说了我五脉族女的身份,这才要强行纳我做妾。”

    遗玉借着月光同灯笼仔细地观察苏兰神态,见她不像是在说假话,再联系她所知的其他事,仔细一琢磨,脸色逐渐变得难看。

    若她没记错,李泰的生母瑾妃,与红庄的头领是姐妹,瑾妃应该也是这什么五脉族女,李家还未夺江山之时,她便是李世民府上一个妾

    红庄的族女,皇室,皇位

    遗玉的心怦怦跳如擂鼓,似乎从这些联系中抓到了什么重点,是天大的秘密

    背脊一凉,她打了激灵,肩上突然多出来的手掌让她猛地抬起头,便对上苏兰一双凌厉的眼睛:

    “你应该也不愿见李泰纳新人进府吧,你我都是聪明人,我可以告诉你,我现在不愿跟他,但若当真成了他的女人,就必会同你争。我身份特殊,他不会怠慢我,而你就不一样了,我听说你母亲家落魄,兄长又不成材,男人心多变,朝欢夕厌,真有那么一天,你定会后悔的,所以——”

    她深吸一口气,眼神一变,充满了诚挚和期待:“你帮我逃出去吧,这也是在帮你自己,好吗?”

    一半是威胁,一半是诱惑,遗玉脑袋发蒙,完全跟不上趟儿,当她还在怀疑李泰行踪时候,他已是偷偷弄了个女人住进后院,当她还没吃几口酸醋时候,这女人却要她帮忙逃走

    苏兰见她摇摆不定,抓着她肩膀,急声道:

    “王妃,你要想想清楚,我的人正在长安四处找我,夜长梦多,李泰若没耐心等我松口,一旦他强占了我的身子,我便是走也走不掉了”

    遗玉闭了闭眼睛,心念转动,片刻间,已是有了决定,她握住苏兰握在肩头的双手,拉开,后退一步,盯着她,轻声道:

    “你说吧,要我怎么帮你?”

    苏兰欢喜地又去抓住她手握住,激动地摇了摇:

    “事不宜迟,李泰大概是怕节外生枝,你既能进到这里,他必是没多派人手看管我,听说今日是他生辰,他脱不开身顾我,你这便掩送我出去吧,这里是芙蓉园对吧,你掩送我送到雁影桥外,我便有法子离开,让他再找不到我王妃,你若真放我离开,我定再告诉你一个大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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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二一章 告诉你一个秘密

    御宴宫后院,转角一间不起眼的客房中,从李恪手下擒到的那名毒师,手脚都被捆绑起来,被两名黑衣侍卫押按在地上,即便这样,拼命地想要抬头看清对面椅子上坐的男人,口中狰狂道:

    “哈哈没想到,我真没想到,难怪你行踪隐蔽,难道我怎么也找不到你,常四,常四,你竟是一名皇子怎么,你不认得我了么,你好好看看我这张脸,可怖吗,你害怕吗,这都是被萧蜓和那个死丫头害的”

    “姚一笙。”李泰平静地喊出一个“熟人”的名字,却没有半点熟人相见的意外和热情,语气顿了一顿,便直奔主题:

    “四月本王的文学馆中那桩凶案,可是你助李恪所为?”

    “没错是我早知道你就是魏王,我就该直接将毒投到你的王府去”此刻的姚一笙,半张脸上都是青绿色的斑点,这是蛇毒凝结的象征,也是她能在身中剧毒的情况下,毒素没有蔓延到要害,能活下来的原因。

    “是姚一笛放了你么。”

    李泰的疑问只带有一丝不确定,当初离开大蟒山,姚一笙辗转到了姚一笛手上,依着他的了解,姚一笛睚眦必报,姚一笙曾对他起杀心,他不可能让这女人苟活到现在,但是不放过任何一个给他添麻烦的机会,也是姚一笛一贯所为,因此,不排除是他将人要去又放走的可能。

    听到了姚一笛的名字,姚一笙顿时便收敛了方才的疯狂迹象,面上带了些慎重,冷笑一声,道:

    “没错,正是少东主放了我,常四,你想必还不知道吧,你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我已将你身份的秘密送了出去,只等消息传到少东主手里,你便等着被拿捏吧”

    听这恐吓,李泰着实无感,姚一笙是外庄人,知道的内情太少,别说姚一笛,便是红姑,早也就知道他是唐皇子。但让李泰敏感的,却是她话里的另一层意思——

    “这么说,你与姚一笛一直存有联系。”

    “你想知道什么?”

    姚一笙恢复了一些警惕,但依旧死死地盯着他的脸,借着微弱的烛光,由下至上的诡异视角,这个男人的样貌依旧俊美的出乎她所有的意料,让人不经意间便会痴迷进去,她恨这个男人,是他yin*她走到今天这一步,却又无法不被他吸引,只能用爪牙掩饰自己依旧未冷的心跳。

    李泰却吝惜给一个眼神与她,也没有要她答复的意思,若有所思地站起身,朝外走,留了一吩咐给两名死士:

    “押到永平坊。”

    “是。”

    芙蓉园西畔,两道人影一前一后地走在一条僻静的小路上,一凝和一华两姐妹不远不近地跟在暗处。

    “呼,这园子真大,可惜时机不当,不然我还真想在这里逛一逛呢。”苏兰小声感慨道。

    “你若是想留下,我可以将你再送回去。”听她嘀嘀咕咕聒噪了一路,遗玉终于出声警告道。

    “啊,不要。”连忙加快了脚步,苏兰紧紧跟着遗玉,一只手还过分地轻拉着她的衣袖,一副生怕她将自己丢在半路上的样子。

    “那你就安静些,我已经开始后悔帮你了。”

    苏兰撅撅嘴巴,“好嘛,我闭嘴就是了,你千万别留下我。”

    从杏园走到雁影桥的路并不远,所幸园子里的下人都被调到紫云楼去侍候,挑拣着小路走,沿途遇见两拨巡逻的护卫,都被遗玉打发了,苏兰是被秘密送进园子里的,又加上遗玉护身,倒也没起半点波澜。

    长长的雁影桥上,桥头桥尾都有卫兵把守,少说有三十余人,但要想过去也不是什么难事。

    “你待会儿扮作醉酒模样,我叫两名侍女将你送到桥头,”遗玉望了望桥上状况,扭头对苏兰交待。

    “就这样?”苏兰一脸怀疑,“倘若半道上被人拦下来,难道还要我跳江游过去不成,这种天气是会冻死人的,还是你送我过去吧。”

    遗玉皱眉,“你扮作醉酒的女客,侍卫是不会拦你的,若我在边上陪着,更加会招人怀疑。”

    苏兰抱着肩膀,连连摇头,“万一这些侍卫里面有人见过我呢,不行,还是你送我出去保险。”她见遗玉犹豫的模样,跺了跺脚,急声道:

    “喂,咱们可是说好的,你送我出园子,我可是会拿一件大秘密同你交换,保管你听了不后悔,你要是只送我到这里,我就不告诉你了”

    遗玉对她所说的秘密并不十分在意,见她坚持要让自己送,想了想,点头道:“这样也好,事后王爷发现,我还可以说是被你挟持的。”

    苏兰一拍巴掌,十分赞同,“好好,你就这么说,”她踮脚张望了一下江面,催促道:“咱们快走吧,别让李泰发现异样,追我来就完蛋了。”

    遗玉不理她催促,上下打量她一番,就从脑后的盘发上摸索着取下两件金制珠花,示意她弯腰,踮脚给她戴上。

    “这是做什么?”

    “傻蛋,你穿的不像丫鬟,打扮又太过素气,不像是与宴的小姐,啧,别乱动”

    “嘶—为抬头被发簪蹭到了头皮的苏兰委屈道。

    “说了让你别乱动。”遗玉不客气地训了她两句,将珠花戴摆正位置,打量了两下,觉得妥当了,这才引着她,光明正大地往桥上走。

    桥上的侍卫和下人见到突然走过来的遗玉,都吓了一跳,纷纷躬身去拜。

    “都免礼吧。”遗玉摆了摆手,苏兰半垂着头,一副温驯模样。

    虽纳闷这个时候王妃怎么独自带着一位眼生的小姐出现在这里,但主子的事又岂是他们能过问的,只瞥了几眼样貌不俗的苏兰,见两人没什么异样,便又目不斜视起来。

    两人无话,安安静静地过桥,走到桥尾,越过最后两名侍卫,算是踏出了芙蓉园,两人走到一处相对僻静的角落,避开了桥上的视线。

    “哇,太好了,总算逃出来了”苏兰兴奋地小声叫了一句,伸手握住遗玉双手摇了摇。

    “我就送你到这里,你且走吧。”遗玉一边回头在桥上寻找一凝一华两姐妹身影,一边挣开她的手,同她道别。

    “我还没告诉你那个秘密呢。”苏兰抓着她不放,笑嘻嘻道。

    “那你就快说。”遗玉挣不开她,干脆就任由她抓着。

    “好好,你别急啊,”苏兰顾盼左右,对着对面街角正驶过来的一辆马车招了招手,低头凑到遗玉耳朵便,指着那辆马车,笑道:

    “你瞧,接我们的车来了。”

    遗玉眼皮一跳,已知不妙,偏头躲开她的靠近,指出她语病,“是接你的车。”

    “哈哈,不,”苏兰松开她双手,干脆一臂环住她的肩膀,拉向自己胸前搂紧,原本温和的嗓音突然一降,肯定道:

    “是接我们的马车,小东西,你得跟我走。”

    阿生跟在李泰身后从御宴宫离开,往紫云楼走,半道上,他突然“啊”了一声,急忙道:

    “主子,您说姚一笛是不是在骗咱们,若他真是被红庄的叛族追杀,躲到了京城,姚一笙又一直同他保有联系,怎会一点消息都没听说。”

    “他自然是在骗本王。”

    见李泰一派平静,阿生面色一僵,赔笑道:“原来主子早就知道了,那您帮他躲藏,是为了将计就计么?嘶,依您看,他是打的什么主意?”

    四下静悄悄的,李泰沉默片刻,才道:

    “将计就计?不,是本王被他拿捏住了把柄,不得不受他要挟。”

    阿生这下是愣住了,路都忘记走,目瞪口呆地看着李泰略显僵直的背影,想破头皮也不能得知,姚一笛是拿住了什么把柄,会叫李泰服软

    但下一刻,他脑中灵光一闪,忽然就明白过来,依他这么多年跟随,能让李泰失常的,除了——

    “主、主子,难道是王妃怎么了?”

    李泰已走到下一个路口,停下了脚步,负在背后的手掌猛然握紧,关节的暴动声嘎嘎作响。

    阿生看着他的背影,脖子一凉,颈后汗毛竖起来,直觉到危险,不敢再问,低着头,也不敢靠近。

    然而好奇心却像一把火烧烤着他,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亦在红庄待过一段时日,可曾听闻过五脉族女?”李泰的声音传过来,低低地敲在阿生的耳膜上,叫他心跳一下停摆。

    “五、五——”阿生费力地伸长舌头,那几个字眼仿佛魔咒,卡在他喉咙里,让他憋红了脸,也只能艰涩地发出一小声,轻轻地,像是怕惊动了谁:

    “王妃是她怎么会是?”

    “她是。”

    静谧,就连呼吸声都听不到,阿生把手掌按在胸口,费力地吸进一大口气,一步一步凑上前去,压低了声音:

    “主子,会不会、会不会是弄错了,卢家怎么会同红庄牵扯上,王妃若是、是‘那位’,难道她不是卢氏所出?五脉单传,只育一女,卢家可是有两个女儿,王妃还有一位姨母在呢。”

    “上一任五脉族女,从头到尾只有一个女儿,卢景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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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二二章你是我的

    “你得跟我走。”面对突然翻脸的“苏兰”,与其说遗玉现在是惊慌倒不如说是惊讶,这似曾相识的口吻,阴凉的语调,再联系上红庄那鬼地方.让她脱口而出了对方姓名:“姚一笛?”“哈,看来你也是惦记着我的,不然怎么一猜就中呢?”一句话证实了他的身份,遗玉脸色一变,却没有惊慌失措,较为镇定地盯了一眼他此刻的清丽女颜,募地扯了下嘴角,讽刺道:“这世上还能找见第二个像你这样满嘴瞎话又二皮脸的家伙么?”被她骂了,姚一笛反而得意地挑了下眉毛.“你这样夸我我可是受不起——唉,”话说到一半,他一抬手又快又准地擒住了遗玉挥过来的手腕,将她藏着毒针的手掌慢慢拉开,摇头道“不不不,这样可不好,咱们现在要办正事,这些小节目不如留着等出了城再来助兴,你看好不好?”遗玉偏头躲开他靠近的脸,冷哼道:“你的正事,便是假扮成一个女人胡编乱造一段谎话,把我从园子里哄出来掳走?”“不然你以为呢,要想从老四身边抢人可不容易,你要知道我是废了多夫力气把你弄出来的,不掳走难道还要把你再送回去?”说着话,马车已经驶到两人跟前,姚一笛指着车子,环着她肩膀道:“让我猜猜,你是愿意自己上去还是想被我抱上去?”“把你的猪蹄舀开,”遗玉皱眉看了看肩上那只爪子,不舒服地扭了下脖子,没好气道:“信不信只要我喊上一声,你连这条巷子都出不去。”姚本文手打版于55ab社区一笛竟真听话地将她放开了,上前一步,撩起车帘扭头用那张易容的比真女人还要漂亮的脸蛋对遗玉嫣然一笑,捏着嗓子柔声哄道:“行啦,别闹了,快上车吧。再不走,老四可要追来喽,若是被他逮回去,可就没人为你解惑了,我可是知道好多秘密哟~保证不需要你严刑拷打,也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人家什么都告诉你~”遗玉嘴角微抽,一巴掌拍开他递来搀扶的手,回头看了一眼那灯火阑珊的芙蓉园,目光一沉,隐去了眼底的怒气和委屈,竟是头也不回地踏上了马车。李泰当真要留下的人,又岂会给她半分走的机会,“苏兰”是,她也是。结果比想象中还要顺利,马车从延兴门直接出了城,在东郊换乘了一辆其貌不扬的马车,又跟上了两名骑马的护卫,马车里,除了遗玉和姚一笛,还有两名哑女丫鬟,加上马夫,一行五人,就这么连夜赶路。“你要带我去哪儿?”遗玉放下车帘,回头看着正盘腿坐在对面软铺上剥花生吃的姚一笛问道。“晤晤,你说咱们还能上哪去?”姚一笛嘴里嚼着东西,手里不停地剥着干果,含糊道,这模样活像李泰虐待了他好几天没给饭吃一样。遗玉皱眉,“你果真要带我回红庄?这么说,我也是你们红庄的族女吗?”有东方明珠的例子在前,遗玉银是容易猜到她同那劳什子族女的联系。“不是你们红庄,是‘我们’,你——”姚一笛指了指遗玉又反手指了指自己,“和我是一路的。”遗玉直接将他这句话无视掉,分析蚂蚁手打团第一时间章节手打了她所知的信息却依旧是层层迷雾。姚一笛放她在那里整理思绪,“咯嘣咯嘣”吃了一盘子的干果,那小丫鬟乖乖地将桌子收拾干净,又从车上的暖炉里端出一壶热茶,分别斟进遗玉同他面前杯子里。吃饱喝足了,姚一笛“啪啪”拍了拍手上碎屑,抖开了褥子盖在腿上,侧躺在马车里,歪头开始盯着遗玉打量。他眼神太过烦人,遗玉被看了一会儿,便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收起心事瞪他一眼,掏出随身整妆的小铜镜甩向他。“你是没见过女人怎地,没事儿照镜子玩去,”姚一笛抬手按往往他脸上砸得镜子,乐呵呵地伸出一根手指冲她摇摇,“女人我见得多了但是五脉族女,这还真是头一回。”遗玉嗤笑,“哦?五脉族女?那不是说的苏小姐你么。”姚一笛摸模脸上人皮,干咳一声,“你看,我说真话你又不信我。”“你有几句真括,一会儿说是王爷要强占你,一会儿又说是要同我争宠,我当时就纳闷,好好的一个姑娘,怎么说起话来,没羞没臊的,嘁,也真亏你编的出来。”“嗨,我那不是逗你玩呢么,”姚一笛悻悻道,“谁让你一点儿都不配合,不但没个嫉妒样子,反怀疑起我来,叫我好生失望,要我说啊,”他说着说着,又来了神,冲遗玉眨眨眼睛,调侃道:“瞧老四同你这夫妻做的,听说他想纳妾,你就当真不心酸么?”遗玉喝着热茶,凉凉道:“心酸?这天下男子,莫说王爵但凡衣食保暖者,有几无妾,这不是很寻常的事,反倒是你,怎会问出这等话来。”谁说她不嫉妒的,一开始知道有苏兰这么个人,她便吃不香睡不好,可在猜到姚一笛同苏兰是一个人后,什么心酸都变成笑话了,甚至有闲情分神去想,若长孙夕知道那位让魏五爷魂牵梦萦的苏兰姑娘其实是个男人,会不会直接被一口气噎死。“你这话说的不对我就知道一处地方夫妻都是双双,男子不能纳妾,必须要从一而终。”遗玉慢慢咽下茶水,润了喉咙,“你是说红庄吗,这话倒还有些准头,我听说你族女子地位崇高,一夫一妻是为合宜。”“是。我族。”姚一笛纠正她的立场,神色突然正经许多“我是说真的,这次我入关便是为了寻你回去,不管你信或不信,你真的是我红庄的五脉族女,李泰也知道不然你以为,他是凭什么由着我在他眼皮子底下晃荡,”闻言,遗玉稍一作想,便信了八分.一边揣测一边确认道:“那这五脉族女必然是让红庄很稀罕的东西了,所以你便舀这件事要挟王爷,许是说要将我的身份**给红庄,借口接近我,再持我掳走。”“你只说对一半,老四可没这么傻.”姚一笛笑道“李泰早知道我在骗他玩儿,我查明你身份也是在近期,事关重大,红庄也不如你想象的铁扳一块,我一日不将你带回山门,一日不敢走漏消息,便是红姑也不知道我找到了你,李泰会就范只是因为我抓住他另外一个把柄。”这下遗玉可是惊讶了,“什么把柄?”“别急嘛,我说过你若同我走,我便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姚一笛翻身平躺,双手枕在脑后,翘着二郎腿,“只是我也答应了老四,暂时不能告诉你。”遗玉已被他勾起了好奇心,能让李泰受胁迫的把柄到底会是什么?,但她也没再追问,转而道:“那咱们说说别的,什么是五脉族女,你是从什么地方确信我是的?”“事关我族辛密,我其实也不是很清楚,暂时只能告诉你,五脉族女是我庄中一个十分特殊的存在,上一任的五脉族女,便是你的外祖母,姬青瑜。”得闻此言,遗玉从出嫁那天便纠在心底的疑团,豁然开解,早就猜疑,却还是免不了愕然一一卢老夫人她果然是红庄的人!“姬青瑜,”遗玉默念,这便是卢老夫人的真名了么,她竟是从没听说过,“她怎么姓姬,你们红庄的族人不都是姓姚的吗。”“哈给小笨蛋,谁同你这么说的.除了姚姓,我族还有姜姓拟姓,不过是你刚巧见的都是姚姓族人罢了,至于姬姓那是只有五脉族女才能有的姓氏。嗯,所以你也该姓姬才对姬遗玉,姬遗···”晤,鲫鱼!这名字真好,比你原来那个强多了见他一身女装笑得“花枝乱颤”还舀自已的名字开玩笑遗玉翻了个白眼,只当他是哮喘犯了笑够了,姚一笛才清了清喉咙.继续道:“我最开始怀疑你的身份,是在普沙罗城时候,周夫人随同你离开赴京。你可知周夫人是什么人么?她正是姬青瑜身边的两位女使之一,当年还在红庄时候,两人感情极为深厚,姬青瑜失踪后周夫人便离庄去寻她,这一寻就是几十年,谁能料她竟然叛族,还嫁给了唐王室的一个臣奴。”姚一笛语调轻扬,遗玉却能从听出一点不屑的味道,皱眉问道“叛族,她是做了什么背叛红庄的事?”姚一笛偏头看她,眼中有些神秘的色彩“你猜啊。”“是她泄露了红庄的什么秘密吗?”遗玉有求于人,只好顺应他的话去乱猜。“不对。”“那是她偷了红庄什么宝贝,”“不对。“那你说是什么?”“她同一个外族生育了你的母亲,”姚一笛轻叹一声,五脉族女,只育一女,代代相承,养几个儿子都没关系,一旦同外族人生了女儿便什么都不是了,混淆我族血脉,不是叛罪,又是什么。我便是因为这点,所以才一一”遗玉突然觉得有些地方不对,抿了抿嘴唇,试探道“所以什么?”姚一笛翻了个身子侧过来,一手垫着脑侧,冲她挤了下眼睛:“所以才会派人闯进平阳公主的生辰宴上,趁乱下了毁胎药,便是让你干干净净地同我走,我可以容忍你之前有个男人,却不能容忍你被李泰那个杂种玷污了血脉,小东西,我才是你的主人。”“你得跟我走。”

    面对突然翻脸的“苏兰”,与其说遗玉现在是惊慌倒不如说是惊讶,这似曾相识的口吻,阴凉的语调,再联系上红庄那鬼地方.让她脱口而出了对方姓名:“姚一笛?”

    “哈,看来你也是惦记着我的,不然怎么一猜就中呢?”

    一句话证实了他的身份,遗玉脸色一变,却没有惊慌失措,较为镇定地盯了一眼他此刻的清丽女颜,募地扯了下嘴角,讽刺道:“这世上还能找见第二个像你这样满嘴瞎话又二皮脸的家伙么?”

    被她骂了,姚一笛反而得意地挑了下眉毛.“你这样夸我我可是受不起——唉,”话说到一半,他一抬手又快又准地擒住了遗玉挥过来的手腕,将她藏着毒针的手掌慢慢拉开,摇头道“不不不,这样可不好,咱们现在要办正事,这些小节目不如留着等出了城再来助兴,你看好不好?”

    遗玉偏头躲开他靠近的脸,冷哼道:“你的正事,便是假扮成一个女人胡编乱造一段谎话,把我从园子里哄出来掳走?”

    “不然你以为呢,要想从老四身边抢人可不容易,你要知道我是废了多夫力气把你弄出来的,不掳走难道还要把你再送回去?”

    说着话,马车已经驶到两人跟前,姚一笛指着车子,环着她肩膀道:“让我猜猜,你是愿意自己上去还是想被我抱上去?”

    “把你的猪蹄舀开,”遗玉皱眉看了看肩上那只爪子,不舒服地扭了下脖子,没好气道:“信不信只要我喊上一声,你连这条巷子都出不去。”

    姚本文手打版于55ab社区一笛竟真听话地将她放开了,上前一步,撩起车帘扭头用那张易容的比真女人还要漂亮的脸蛋对遗玉嫣然一笑,捏着嗓子柔声哄道:“行啦,别闹了,快上车吧。再不走,老四可要追来喽,若是被他逮回去,可就没人为你解惑了,我可是知道好多秘密哟~保证不需要你严刑拷打,也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人家什么都告诉你~”

    遗玉嘴角微抽,一巴掌拍开他递来搀扶的手,回头看了一眼那灯火阑珊的芙蓉园,目光一沉,隐去了眼底的怒气和委屈,竟是头也不回地踏上了马车。

    李泰当真要留下的人,又岂会给她半分走的机会,“苏兰”是,她也是。

    结果比想象中还要顺利,马车从延兴门直接出了城,在东郊换乘了一辆其貌不扬的马车,又跟上了两名骑马的护卫,马车里,除了遗玉和姚一笛,还有两名哑女丫鬟,加上马夫,一行五人,就这么连夜赶路。

    “你要带我去哪儿?”遗玉放下车帘,回头看着正盘腿坐在对面软铺上剥花生吃的姚一笛问道。

    “晤晤,你说咱们还能上哪去?”姚一笛嘴里嚼着东西,手里不停地剥着干果,含糊道,这模样活像李泰虐待了他好几天没给饭吃一样。

    遗玉皱眉,“你果真要带我回红庄?这么说,我也是你们红庄的族女吗?”

    有东方明珠的例子在前,遗玉银是容易猜到她同那劳什子族女的联系。

    “不是你们红庄,是‘我们’,你——”姚一笛指了指遗玉又反手指了指自己,“和我是一路的。”遗玉直接将他这句话无视掉,分析蚂蚁手打团第一时间章节手打了她所知的信息却依旧是层层迷雾。

    姚一笛放她在那里整理思绪,“咯嘣咯嘣”吃了一盘子的干果,那小丫鬟乖乖地将桌子收拾干净,又从车上的暖炉里端出一壶热茶,分别斟进遗玉同他面前杯子里。

    吃饱喝足了,姚一笛“啪啪”拍了拍手上碎屑,抖开了褥子盖在腿上,侧躺在马车里,歪头开始盯着遗玉打量。

    他眼神太过烦人,遗玉被看了一会儿,便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收起心事瞪他一眼,掏出随身整妆的小铜镜甩向他。

    “你是没见过女人怎地,没事儿照镜子玩去,”

    姚一笛抬手按往往他脸上砸得镜子,乐呵呵地伸出一根手指冲她摇摇,“女人我见得多了但是五脉族女,这还真是头一回。”

    遗玉嗤笑,“哦?五脉族女?那不是说的苏小姐你么。”

    姚一笛摸模脸上人皮,干咳一声,“你看,我说真话你又不信我。”

    “你有几句真括,一会儿说是王爷要强占你,一会儿又说是要同我争宠,我当时就纳闷,好好的一个姑娘,怎么说起话来,没羞没臊的,嘁,也真亏你编的出来。”

    “嗨,我那不是逗你玩呢么,”姚一笛悻悻道,“谁让你一点儿都不配合,不但没个嫉妒样子,反怀疑起我来,叫我好生失望,要我说啊,”

    他说着说着,又来了神,冲遗玉眨眨眼睛,调侃道:“瞧老四同你这夫妻做的,听说他想纳妾,你就当真不心酸么?”

    遗玉喝着热茶,凉凉道:“心酸?这天下男子,莫说王爵但凡衣食保暖者,有几无妾,这不是很寻常的事,反倒是你,怎会问出这等话来。”

    谁说她不嫉妒的,一开始知道有苏兰这么个人,她便吃不香睡不好,可在猜到姚一笛同苏兰是一个人后,什么心酸都变成笑话了,甚至有闲情分神去想,若长孙夕知道那位让魏五爷魂牵梦萦的苏兰姑娘其实是个男人,会不会直接被一口气噎死。

    “你这话说的不对我就知道一处地方夫妻都是双双,男子不能纳妾,必须要从一而终。”

    遗玉慢慢咽下茶水,润了喉咙,“你是说红庄吗,这话倒还有些准头,我听说你族女子地位崇高,一夫一妻是为合宜。”

    “是。我族。”姚一笛纠正她的立场,神色突然正经许多。

    “我是说真的,这次我入关便是为了寻你回去,不管你信或不信,你真的是我红庄的五脉族女,李泰也知道不然你以为,他是凭什么由着我在他眼皮子底下晃荡。

    闻言,遗玉稍一作想,便信了八分.一边揣测一边确认道:“那这五脉族女必然是让红庄很稀罕的东西了,所以你便舀这件事要挟王爷,许是说要将我的身份**给红庄,借口接近我,再持我掳走。”

    “你只说对一半,老四可没这么傻.”姚一笛笑道“李泰早知道我在骗他玩儿,我查明你身份也是在近期,事关重大,红庄也不如你想象的铁扳一块,我一日不将你带回山门,一日不敢走漏消息,便是红姑也不知道我找到了你,李泰会就范只是因为我抓住他另外一个把柄。”

    这下遗玉可是惊讶了,“什么把柄?”

    “别急嘛,我说过你若同我走,我便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姚一笛翻身平躺,双手枕在脑后,翘着二郎腿,“只是我也答

    应了老四,暂时不能告诉你。”

    遗玉已被他勾起了好奇心,能让李泰受胁迫的把柄到底会是什么?,但她也没再追问,转而道:“那咱们说说别的,什么是五脉族女,你是从什么地方确信我是的?”

    “事关我族辛密,我其实也不是很清楚,暂时只能告诉你,五脉族女是我庄中一个十分特殊的存在,上一任的五脉族女,便是你的外祖母,姬青瑜。”

    得闻此言,遗玉从出嫁那天便纠在心底的疑团,豁然开解,早就猜疑,却还是免不了愕然一一卢老夫人她果然是红庄的人!

    “姬青瑜,”遗玉默念,这便是卢老夫人的真名了么,她竟是从没听说过,“她怎么姓姬,你们红庄的族人不都是姓姚的吗。”

    “哈给小笨蛋,谁同你这么说的.除了姚姓,我族还有姜姓拟姓,不过是你刚巧见的都是姚姓族人罢了,至于姬姓那是只有五脉族女才能有的姓氏。嗯,所以你也该姓姬才对姬遗玉,姬遗···”晤,鲫鱼!这名字真好,比你原来那个强多了,见他一身女装笑得“花枝乱颤”还舀自已的名字开玩笑遗玉翻了个白眼,只当他是哮喘犯了。

    笑够了,姚一笛才清了清喉咙.继续道:“我最开始怀疑你的身份,是在普沙罗城时候,周夫人随同你离开赴京。你可知周夫人是什么人么?她正是姬青瑜身边的两位女使之一,当年还在红庄时候,两人感情极为深厚,姬青瑜失踪后周夫人便离庄去寻她,这一寻就是几十年,谁能料她竟然叛族,还嫁给了唐王室的一个臣奴。”

    姚一笛语调轻扬,遗玉却能从听出一点不屑的味道,皱眉问道“叛族,她是做了什么背叛红庄的事?”

    姚一笛偏头看她,眼中有些神秘的色彩“你猜啊。”

    “是她泄露了红庄的什么秘密吗?”遗玉有求于人,只好顺应他的话去乱猜。

    “不对。”

    “那是她偷了红庄什么宝贝,”

    不对。

    “那你说是什么?”

    “她同一个外族生育了你的母亲,”姚一笛轻叹一声,五脉族女,只育一女,代代相承,养几个儿子都没关系,一旦同外族人生了女儿便什么都不是了,混淆我族血脉,不是叛罪,又是什么。我便是因为这点,所以才一一”

    遗玉突然觉得有些地方不对,抿了抿嘴唇,试探道“所以什么?”

    姚一笛翻了个身子侧过来,一手垫着脑侧,冲她挤了下眼睛:

    “所以才会派人闯进平阳公主的生辰宴上,趁乱下了毁胎药,便是让你干干净净地同我走,我可以容忍你之前有个男人,却不能容忍你被李泰那个杂种玷污了血脉,小东西,我才是你的主人。”

第二二三章 折腾

    就在今晚之前,遗玉再怎么也想不到,李泰生辰这天夜里,她是会坐在别人的马车上赶路,随行的还是一个对她心怀不轨的男人。

    冬天的夜里很冷,马车里便是薰着炉子,呼吸里也尽是凉气儿,让人太阳穴处隐隐作痛,遗玉裹着一张厚皮毯子窝在马车一角,将口鼻埋进膝盖里,稍微暖和了一些,但奔行中晃晃荡荡的马车带来的晕眩感却不能轻易消除,这才逃出一个时辰,她已经开始感到后悔了。

    这个时候她应该待在暖阁里,抱着手炉,薰着地火,盖着她最喜欢那张兔毛毯子看书才对。

    无声地叹了口气,遗玉看了眼仰面抱着被子已经开始打鼾的姚一笛,毫不怀疑她这会儿敢有半点异动,边上那个大冬天里只穿着两件单衣的丫鬟会不会给她机会。

    一下子从姚一笛这里知道太多,她脑子还处于混乱的阶段,之前想不通的许多事情,突然之间都有了解释,一环扣一环,她最初以为平静的乡村生活,原来从一开始,就注定要起波澜。

    看似被命运捉弄的人生,却不是巧合,而是一个个必然。

    她想,卢中植同姬青瑜之间,一定是有一段缠绵悱恻的往事,一个名门出身的贵公子,同一个不属凡尘的世外佳人,为了走到一起,经历了怎样的辛苦。

    一直以来,她对这对老人从一而终的婚姻都是抱有一种钦羡的态度,现在,这种钦羡却变成一种无可奈何的叹服。

    姚一笛说,叛族的红庄人一旦被抓回去,受三十六种极刑,若是没死,便会被关进一座禁塔中了却此生,终身不得入世。

    姬青瑜做了叛族之事,同一个外族男子生育了子女,却能够在红庄的四处寻捕中,安然至今,不得不说是卢中植煞费苦心了。

    不管是卢氏,还是遗玉自己,看来都是卢中植眼中可能会威胁到姬青瑜安全的不安定因素,他一次次将她们推出去,或是为了引开红庄的视线,或是为了摆脱麻烦。

    然而,谁又能因这份痴情怪他们自私?

    这样的境遇,若是换了她同李泰他能为自己做到卢老爷子那种程度吗?

    功名利禄皆土灰,为伊负尽天下人。

    他能吗?

    “呵,我是傻了么,”遗玉揉揉额头,暗笑自己痴傻,那么野心勃勃的男人,情爱怎比他心中宏图,更何况,他这不是已经有了选择吗。

    没有李泰的默许,姚一笛如何能接近她,带走她?

    不管李泰是为了什么目的,她都没办法因为他的利用而恨他厌他,她本身就是一个包袱,必要时,还不许人丢掉么?

    目光黯下,遗玉抱紧了膝盖,下意识忽略胸口的闷痛,却挥不去记忆里,耳边一遍又一遍的低喃:

    我再不会丢下你再不会丢下你

    “不是已经说好了么。”她委屈将脸埋低,抑住那细小的质问,不知向谁。

    赶了一夜的路,天方亮,姚一笛还在梦里游玩,正梦见李泰被他气的咬牙切齿,满脸破功的样子,来不及耻笑出声,便被一脚踹醒了。

    “起来。”

    “唔哈,你这么早醒啊?”

    见他打着哈哈睁开眼,遗玉缩回横在矮桌上的小腿,又将毯子捂好,甩给他一个冷脸。

    “我饿了,去给我准备早点。”

    “不是有吃的么,哑妹?”姚一笛在被子里摸索出昨天遗玉丢给她那面镜子,一边整理着脸上的易容,一边示意哑女丫鬟。

    嗯嗯。”哑妹托高了手里干巴巴的烙饼。

    “你脑子有毛病吧,姚一笛,我是什么身份,是你们红庄身份尊贵,地位特殊的五脉族女,你就让我吃这个?”遗玉满脸鄙夷道。

    姚一笛被她一大早火气呛了个正着,“咱们这不是在跑路吗,你就先将就一下。”

    “不要我饿了,你便是没本事弄山珍海味给我,早点也要有热汤和蒸笼,要是吃不着,”遗玉讽笑,“我从这顿饭起就绝食了。”

    姚一笛爬梳着头发,不但没因她刁蛮生气,反觉得她这样有趣的紧,于是笑道:

    “那你就绝食吧,饿上一顿两顿还能省干粮呢,等逃过这段路,我再给你寻好吃的。”

    遗玉抱着双臂,横眉道:“你耳朵是长到后脑勺上了么?我说绝食,就是不再吃饭了,便是你以后拿龙肉到我面前,我吃下去也会给你吐出来,你最好是别以为我在吓唬你,我再说一遍,我现在就要吃早点——快去给我弄”

    姚一笛被她扯着嗓子吼了一声,几点唾沫星子溅在脸上,让他愣了一下,嘴角可疑地抽了抽,到底是不敢拿她的身体开玩笑,撩开了车帘,询问马夫地界,吩咐他们在最近的村镇下车,寻食馆给遗玉弄早点吃。

    小镇上,一家清晨营业的食馆里,赶早的客人们进了店,没一个不被大堂里正中央那桌子引去目光的。

    嗬,这是谁家的夫人带了丫鬟游玩到这里?瞧那身裘皮衣裳,啧啧,那得值多少钱啊,那头上戴的,可是真金子吧,那脖子上挂的,好大一串,有那么大的珍珠吗?

    姚一笛耳尖地听见客人们窃窃私语声,拿箸子戳了戳遗玉手臂,低声道:

    “喂,你待会儿能不能将这身衣裳换了?”

    太招人眼了。

    遗玉身上还穿着昨晚赴宴的那身正装,银缎紫裘,就是在京城里找不到第二件出来,这在离京有几百里的小镇上,活像是贴了一身贵票在衣上。

    “我怕冷,你去寻一件裘衣给我,我便换下这身。”遗玉慢条斯理地拿勺子乘着甜粥喝,对四周的指点视若无睹。

    姚一笛怎不明白她这是打算留线索给李泰找寻,便去调侃,“我劝你还是不要白费心机了,老四真要来追咱们,你就是在路边踩个脚印,他都能找过来,但他若是无心追赶,你就是拿金子指路,他也过不来。”

    “啪嗒”,遗玉放下箸子,又从竹筒里拿了一双干净的出来,将哑妹夹到碟子里的包子蘸了些醋水,一只一只,丢进姚一笛喝没几口的甜汤碗里,不耐烦地敲着的他碗边,道:

    “嘴巴闲的吧你,我吃饱了,你赶紧的,还要我等你不成?我数十下,吃不完我就让伙计给你兜回去当午饭——一,二”

    “你——”

    姚一笛被她这幼稚的举动弄的哭笑不得,扬了扬眉毛,面不改色地端起那碗怪味甜粥,将里面的包子鸡蛋花稀里哗啦地拨进嘴里,在她数到第九下的时候,把碗放下,抹了抹嘴,冲她一笑:

    “味道不错。”

    “吃货。”遗玉啐了他一口,理理袖子,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姚一笛丢了一小块银子给掌柜,乐呵呵地跟上去,店里的客人都是好奇地看着这一对行为怪异的女子,揣测她们的关系,他们一出店门,里面便炸了锅。

    “是主仆吧?”

    “不对,瞧那模样生得好看的嘞,定然是一双姐妹。”

    “我瞧着,那穿裘子的肯定是位夫人,那个高个子的肯定是她家里的妾娘,要不然两个人怎么那么不对盘呢?”

    “啧啧,就是有钱人家,娶个妾都生得那样标致。”

    上了马车,姚一笛神情古怪,刚要喝口水压压惊,却被遗玉一句话呛道:

    “好吧,为了方便上路,咱们也得换换身份,往后我就是你们夫人,哑妹是丫鬟,姚一笛,你就当个妾吧。”

    “咳咳”

    姚一笛拍着胸口顺气儿,愁眉苦脸地看一眼遗玉,心中暗骂:这真是,抓这么个东西,他这到底是给谁找罪受呢。

    不出姚一笛预料,这一白天,遗玉活活折腾了他一路,一会儿要下车散步,一会儿要吃野味,一会儿要喝河水冲的茶叶,到了最后,甚至还说无聊,硬要姚一笛唱曲儿给她听。

    亏得姚一笛本身就是个爱玩爱闹的,也就陪着她作乱,不说事事依她,总要拌上一场嘴,才会照做。

    他们两个一个是伶牙俐齿,一个厚脸皮,却也谁都说不恼谁,只姚一笛吃些闷亏罢了。

    到了晚上,遗玉又来了事,他们半道改了小路走,打发了两拨劫匪,停在了一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

    “谁让你挑走小路的,我不要露宿,我要住店,我要睡床”遗玉拍着矮桌,硬邦邦地道。

    姚一笛竖起眉毛,一拍桌子,气极反笑,“不是你非要让走捷径的吗,这会儿又怨起我来,这偏僻地方,我上哪给你找客栈去,难不成要我现在去砍木头给你盖一间出来?”

    “你对谁大呼小叫呢,信不信我毒哑了你”

    “你来啊,我正不想同你说话呢,这么难伺候,呲,也不知道老四是怎么受得了你。”

    “受不了我难道还受得了你?你一个做妾的,也妄想爬到主子头上了是吧?”

    “喂你还真演上瘾了?我告诉你,我忍你一路了,你再叫我妾,我可跟你翻脸”

    哑妹小心翼翼地护着被她拍的乱震的茶杯,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正犹豫是否将被他们摔得仅剩一对的两只杯子拿开,耳朵一动,突然松开茶杯,伸出双手,快若闪电地倾身扣住姚一笛同遗玉后颈,按着两人脖子压下

    “嗖”

    “嗖”

    几乎是同时,两支穿膛箭,擦着两人头皮,又快又狠地从窗外疾射而入

    (感谢红豆牛奶冰的和氏璧~写到这几章,逻辑性强的亲们应该是能大致理顺来龙去脉,果子这一卷写了很长了,总算要到一个重要的**上,将恩怨纠葛理清,五脉族女到底是什么东西,红庄到底是什么模样,姚一笛到底在玩什么把戏,李泰个闷骚到底是想干啥子,嗯,都会有个合理的解释——十点多趴着睡着了,一看过12点了,让亲们久等,明天不上班,果子在家好好码字哈。)(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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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二四章 抢手货

    面对这突然而来的袭击,最先动作的是哑妹,她按下遗玉同姚一笛的脖子,在这并不算宽敞的车厢里翻了个筋斗,在踢灭车内左右两盏马灯的同时,直扑开车帘,冲了出去。

    很快,外面便响起了打斗声,低喝声,衣物扑朔声,兵器交戈声,在这夜间的小树林中格外清晰。

    “别动。”姚一笛一手按在遗玉脑后强迫她上半身贴着矮桌趴好,两人就这么面对着面,侧耳倾听外面动静,嘴角擒起一抹冷笑:

    “看来想要趁火打劫的人还真不少,哼,当我姚一斋的东西是好抢的吗?”

    话声落,他又低声警告了遗玉一句,扯过腿角的毯子胡乱盖在遗玉身上,猫着腰,足尖一点,也跳下马车。

    “你若还想活着再见他,就待在车里一动别动。”

    遗玉这回倒没怀疑他话里的真实性,从车缝里流窜进来的血腥味,还有唰唰不停射在车身上的箭声,已是让她脸色起变,蒙着毯子,老老实实地待在车里,没有半点探头看热闹的打算,更别说是趁乱逃跑了。

    安全第一。

    外面的打斗足足持续了半盏茶的工夫,才又平静下来,遗玉缩在车角,一眼看见车帘被撩起来,迎面扑来的腥味,让呼吸停滞了一下,借着外面朦胧的月色看清楚是哑妹,这才松了口气。

    “姚一笛呢?”

    “啊吧,啊吧。”哑妹拿袖子蹭着脸上的血迹,指指外头,同遗玉比划了几下,又双手虚按,做了个让她放心的手势。

    遗玉直到危机解除,听见外面隐约的交谈声,犹豫了一下,便扶着车门,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尸体,随行的马夫同两个护卫正在死尸之间试探鼻息,以免有漏网之鱼,遗玉撇了撇头,便在不远处一棵树下,看到姚一笛同另外一道不起眼的黑影正在说着什么,两人交谈一阵,他转身指了指马车,对上遗玉目光,便大步走了过来,站在马车边上,同她说话:

    “吓着了没?”

    “那人是谁?”她以为同行只有他们五人。

    “哦,他呀,说来他同你还有些关系,”见遗玉一脸狐疑,姚一笛打趣道,“这人曾是跟着老四过活的,做错了事被老四丢了,我路上便随手捡了回来养着,虽他武功被废了一半,但聊胜于无,刚好派上用场,当个暗哨还是不错的。”

    遗玉不大信他鬼话,干脆换了话题,“这些人是冲着我来的么?”

    “你以为呢?”

    遗玉暗道一声糟糕,“你不是说除了你没人知道我是那五脉族女?”

    姚一笛耸耸肩膀,“人有影,风有声,他们找不到你这沉在海底的针,总能盯着我这个撒网的渔夫吧,你放心,他们顶多知道我寻到了人,还不知是谁,也怀疑不到老四头上。”

    放下心,遗玉这便又质问道:“你老实告诉我这五脉族女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何还有人争抢?”

    她一开始是以为,这五脉族女就是红庄里的高级贵族,身份尊贵,地位特殊,可眼下看来,纯属扯淡,她倒觉得自己更像是人家笼子里关的一只会下金蛋的鸟儿,知道的人都想抢,都想要,可谁会在意这只鸟儿乐不乐意

    “我不是说了么,等到了红庄,自有人给你解释。”姚一笛同遗玉打着哈哈,便掉头去催促那边搜尸的两个护卫整理上路。

    这马车其貌不扬,却着实结实,十几支箭射在上头,除了从窗户过的,没有一支刺穿进去。

    哑妹同姚一笛在外面换了衣裳才又坐上车,闻着车内挥之不去的腥味,遗玉更愿意步行,但想想外面的温度,还是作罢。

    然而她这一时起念,却在第三天的同一时候,便得到了“满足”。

    衣发凌乱,发髻上几件贵重的首饰都不知在奔跑中跌落几件,遗玉喘着气,一手拎着裙摆,一手拉着姚一笛的衣角紧紧不放,被他半拖半带着往林子沉处拔足狂奔。

    从昨晚遇上第一拨袭击的人起,他们便没停闲过,走着走着便会遇见突袭,打完了一波又一波,起初姚一笛他们还能应对自如,可随着袭击的频率越来越密集,面对一群不怕死的猛扑,他们体力渐渐不支,也不约而同地受了伤。

    一入夜,不小心在荒郊遇到了埋伏,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名护卫当场毙命,马车也被砍翻,哑妹眼明手快地劈开了车板,吸引了袭击者的注意,姚一笛夹着遗玉趁乱跳了出去。

    一见对方人数,他想也不想便拉着她往路边林中狼狈逃窜,这可不是逞英雄的时候,真在这里被抓住了,这大半年他可就白忙活了

    身后的追赶声越来越小,直到听不见,遗玉才费力地扯了一把姚一笛,干哑地低叫出一句:

    “停、停下跑不动了。”

    一直以来,过的都是养尊处优的日子,这么一大段路跑下来,心脏都快跳地炸开来,再跑下去,她非要休克不可,她的腿是受过一次伤的,她可不想因着这么剧烈的跑动引发出什么旧疾。

    姚一笛停下脚步,托着遗玉手臂,扭头张望来路,也是气息不匀,额头冒汗,他转身半蹲下来。

    “上来,我背你。”

    “不、不要。”

    “快点儿,咱们早晚都是一家人,你害羞什么?”

    遗玉气儿还没喘匀,便是一巴掌拍在他背上,扶着边上一棵树顺着胸口,咽着喉咙里不住往外冒的酸水,道:

    “早、早知道,跟着你这么不不安全,我还不如,不如被他们抓去呢。”

    这叫什么事儿,她明明是被掳走的,现在倒要跟着掳走她的人四处逃窜。

    姚一笛也有点儿不好意思了,“哎呀,你不知道,我们红庄也是有规矩的,这里不是我的地盘,我的人就带不进来,等到了蜀地,我保管你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好啦好啦,快走吧,你真被别人逮去了,他们可没我这么好脾气供着你。”

    废话遗玉暗骂,比起落在一群豺狗手里,还不如跟着这只死狐狸,好歹他还通点儿人性不是。

    “找个地方躲着去,我不跑了,谁晓得前面还有没有人等着。”遗玉摸着脖子上的汗,死活不跟再往前走。

    姚一笛没辙,又顾忌她身上随处暗藏的毒药,怕被她蛰上一口得不偿失,只好哄道:

    “不会了,我不是说了么,我们红庄也是有规矩的,蜀地是我姚族的地盘,真要打你主意的人,必都会选了在这之前抢夺,再往前走两个镇,便能过地界了,这样好了,我同你保证,要是入蜀之后,还有人敢追撵咱们,我就直接把你让出去”

    “呸,”遗玉恼道,“你怎么不把你自尽送出去,尽说倒霉话——行了,赶紧走。”

    姚一笛见她肯挪地方,便又有了笑,拍拍肩膀,一脸女相地冲她酸道:“来,哥哥背你。”

    遗玉没搭理这厚脸皮的东西,摸着黑往快步走去。

    事实证明,姚一笛嘴里果然没半句实话。

    他们逃避开了劫道的,同哑妹在下一个镇上会合,未免再被埋伏,他们特意换了一条大路走,又赶了一天的路,在黄昏时候,总算是踏进了蜀汉交接的最后一座小镇。

    在一家小客栈住下,选了房间,姚一笛便不见了踪影。

    遗玉也不替他操心,简单吃了点东西,又清洗了头脸,正和衣要上床休息,慰劳她酸疼了一路的骨头。

    门被敲响,哑妹去开,一名身穿秋金深衣,头戴玉簪,腰系锦带的年轻公子摇着扇子,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小姐,今晚星稀月明,是个好天气,可否应邀去楼顶赏月,给小生一个一亲香泽的机会呀?”

    遗玉抬了抬眼皮子,淡声道,“你怎么舍得把裙子脱了?”

    她是不认得他那张脸,可这让人想打他脸的口气是她断然不会认错的。

    她那件裘皮袍子早就在半路上换了下去,脸上还贴了一层皮膜,以免被趁火打劫的红庄的人认了人脸。

    没调戏成她,姚一笛阖上扇子,倚在门边,笑道:“瞧你说的,好像我就喜欢穿裙子一样,喂,你瞧瞧,本公子比不比李泰俊俏?”

    遗玉这回连头都没抬,“你要是没事就赶紧回屋睡觉,明天还要赶路。”

    大半夜的穿这么骚包,有毛病,同李泰比俊,该不是吃傻了吧?

    姚一笛笑笑,眼神里有几分异色,趁着遗玉不留神,对正在铺床的哑妹使了个眼色。

    见哑妹微微点了下头,他便又摇着扇子晃荡出去,还不忘将门关好。

    几日奔波,遗玉累的浑身发酸,一挨着床褥便睡了过去。

    而隔壁,姚一笛喝了两杯烈酒,听着外面敲了三更,拎着酒壶起身出了屋子,沿着走廊上了天井,轻身一跃,坐上冷风嗖嗖的房顶。

    “去叫你们主子出来吧。”

    未几,夜凉风歇,他手边狭窄的屋梁上多了一双青棕的锦履。

    灌了一口酒,姚一笛仰着脖子去看身边的那人,微讽道:

    “跟了我一路吧?可笑我竟是不得不给你当了一回诱饵,要是我没猜错,那些听到消息的都被你灭口干净了,接下来是不是打算把我也宰了,再栽赃到叛族头上,啊?老四,你这样不怕死地同红姑作对,到底是为了江山,还是美人儿呢?”(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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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二五章 不能说的秘密

    明月当空,小镇的夜,总是静悄悄的,坐在两层楼高的客栈屋顶上,数条漆黑幽静的街道进入眼帘。

    “你这样同红姑作对,到底是为了江山,还是美人儿呢?”

    姚一笛仰头看着一身皂衣,难掩风尘仆仆的李泰,问道。

    从他话里,不难听出,这场看似螳螂捕蝉的逃离中,实则有一只黄雀在背后待啄。

    “你的好奇心,总有一日会要你的命。”

    闻言,姚一笛肩胛微松,语调又轻快起来,“这么说,你不打算杀我灭口?”

    “你很想死吗。”

    “哈哈,我当然不想死,”姚一笛抬手喂进一口酒,轻笑道:“不杀我,看来你是要江山了。”

    外人岂知,红庄之主并非世袭,自古有能者居之,除了血统出身之外,另有一样必备的条件,这个关键便是在五脉族女身上,当中争斗,从来不乏杀戮。

    李泰将知讯的人yin*而出,全部灭口,有可以是为了掩埋遗玉的存在,也有可以是助姚一笛上位,虽然做的都是同一件事,目的却是大相径庭。

    “以你现在处境,将五脉族女留在身边是个**烦,倒不如换我一个红庄掌权人的朋友,我承诺,只要你让我把她带走,我便助你完成你的心愿——来,我先敬你一杯,敬你没有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姚一笛豪气一起,就将酒壶举起到李泰面前,脸上带着期待,等他接过这壶酒,一如要去证明什么。

    月色在李泰的脸庞上染了一层银霜,让他本就冷硬的棱角愈发凌厉起来,他并没有去接酒壶。

    “你凭什么同我谈条件?”

    姚一笛顿时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笑容,俊俏的面容上挂起了一层生而俱来的傲然:

    “就凭我是红庄下一任的宗主。”

    李泰接过了酒壶,手一翻,却当中烈酒倾壶而倒,酒水沥沥沿着瓦片流下,留过一条细长的水痕。

    姚一笛微微眯起了狭长的凤眼,冷笑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人是我的。”李泰淡淡一句,表明了立场。

    “哈哈哈,”姚一笛突然放声大笑,似是不怕惊扰了店中休息的客人,他踩着房梁站起了身子,挺直了背脊,转头注视着李泰,讥诮道:

    “江山美人儿你都想要,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买卖,老四,我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现在,带着你的人回去,我姚一斋在此立天誓,必助你一臂之力,若不然——你知道我的脾气。”

    姚一笛的朋友不多,仇人不少,但凡是知道他真正身份的,也都知道当他用本名“姚一斋”做承诺时,便是雷打也不会再动。

    沉默,姚一笛不急着要李泰回答,他给他犹豫的时间,给他考虑的机会,让他想想清楚。

    然而李泰却并未让他久等,他或许是犹豫了,或许是仔细地斟酌了利弊,可他的答复,依然如我,不假颜色,却带着一种清晰可辨的固执。

    “人是我的。”

    “好,很好。”姚一笛摇着扇子,一下一下敲在掌心,点头道。

    话音弗落,两人几乎同一时间有了动作,姚一笛轻身疾退,折扇“唰”地一声摇开,勾手下遮,堪堪挡住李泰挥手弹来的几枚暗器,口中发出一道嘶声短啸

    当是时,就在这小小一间客栈左右,突然响起了“哒哒哒”的足尖点击瓦片声,轻微,急促,三两息后,前后的屋檐、房顶上,便是落满了人影,李泰的人手是一群身穿黑色短打的剑客,相较起来,另一群人则像是临时拼凑在一起的杂兵,有店里的伙计,有扫街的老妪,甚至连敲更的更夫都在其中。

    然而人数上,却是这支杂兵占优,一眼望去,从街头到巷尾的房顶上,高高矮矮都是人影,不断有人跃上房顶,简直让人怀疑整座小镇的人都出动了。

    双方实力逆转,孰强孰弱一目了然,对峙之下,李泰被不下二十名死士小心谨慎地保护在当中,他面色变得慎重,而姚一笛则是轻松地嬉笑出声:

    “你我相识十余年,论心狠手辣,六亲不认,我承认不及你,可若论头脑,我自认不在你之下,没想到吧?你以为是利用了我,却恰恰从一开始便跳进了我给你准备的圈套。说起来,我还要多谢你帮我除掉那些个烦人的臭虫,族中臭一把年纪的长老们难应付,我亲自动手的话,若要上位,难免被他们诟病,有你代我背这个黑锅,实在是省去我一个**烦。”

    这世上,若有真正了解李泰的人,必是他姚一笛无疑,李泰这个人,目的性太强,却又随性的很,说白了,便是任性,执拗,油盐不进的人有了弱点,才是最致命的弱点。

    早在大蟒山时,姚一笛便发现了苗头,离开客谟镇,他一路跟着李泰他们去了普沙罗城,最初的原因便是想要窥探李泰那点破绽,没想到让他捡了大漏,天上掉馅饼,让他寻到了红庄消失五十年的五脉族女下落。

    “我在找上你之前,就同自己赌了一把,我赌你丢不下这个女人,便拿无意中发现的一个小秘密试探你,岂料你一下子就上了钩,为了不让她知道‘那件事’,你竟然放任我在她身边出没,为了掩埋她的存在,你竟然连我都想杀,说实话——我到现在还有些想不明白,像你这样一个连人情味都没有的家伙,有一天会为了一个女人不计得失,这还真是个天大的讽刺。”

    姚一笛摸着下巴,神情怪异地看着两丈远外的李泰,似是要将他皮囊下藏着的另一个人看清楚,大概是李泰的安静让他觉得无趣,劣根性忽起,他眼珠转了半圈,戏谑道:

    “可就是这么一个让你不计得失的女人,你猜猜她知道你的小秘密后,会不会还一心一意地愿意跟着你,嗯?”

    看着李泰变脸,姚一笛高兴地笑没了眼睛,他敲了敲扇子,扬声道:

    “哑妹,将她带上来。”

    扇柄在手中转了半圈,直指向李泰,挑衅道:“怎么样,要不要赌一把?”

    事到如今,已无路可退,红庄秘境,无人得知,就连皇帝都找不到它的山门踪迹,若是就这样让姚一笛把人带走,恐怕这一生是再难相见。

    李泰目光沉敛,沉声问道:“怎么赌?”

    “很简单,等下她来了,你不许开口说半个字,若是她愿意跟着你走,我不拦着,放你们走,并且答应你不将她身份外泄,今晚就算我倒霉。可若是她自愿跟着我走,我今晚也不会杀你,只需要你自废武功,我便放你离开。”

    即便是占有绝对的优势,姚一笛也知道李泰有全身而退的本事,与其去奢求他留下命来,倒不如废了他来的实惠,放虎归山是蠢事,但若是拔了牙的老虎,那又何足为惧?

    “主子,万万不可”

    见他如此赌约,几名死士急忙劝道,依着李泰今时身份,随时都有可能面临生命危险,在不远的未来,也有可能上战场,争军功,若是一身武艺被废,体虚气弱,还没登到那个位置,恐怕小命就没了

    “怎么样,你只要说,你敢,还是不敢?”

    李泰闭上了已然浑浊的双眼,掩饰住有可能存在的挣扎和迟疑,再睁开时,又是一片冷静:

    “我同你赌。”

    床铺硬的像是地板,然而奔波多日,遗玉累的也顾不住这些,正在熟睡中,被人摇醒,第一个反应便是又有人突袭来了,抱着被子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睁眼便见哑妹站在床边,依依呀呀地冲她比划,让她起床。

    遗玉是穿着衣裳睡的,稀里糊涂地拢了拢睡乱的头发,从枕头下面摸出一根簪笄盘在头上,便跟着她出了屋子。

    一到通风的天井口,她便冻得打了个哆嗦,心里抱怨着姚一笛抠门连件绵衣都不给她穿,跟着哑妹沿着梯子爬上房顶。

    乌云遮蔽了半边月亮,她的眼睛还没适应这黑暗,脚尖挨着瓦片,才迟钝地察觉出不妥,环顾四周,便被房顶上随处可见的黑压压的人影,惊地脚下一个踞咧,多亏被哑妹扶住。

    “小宝贝儿,你快过来,瞧瞧是谁来了。”姚一笛示意手下让开,侧身冲遗玉勾了勾手指。

    遗玉皱眉,闻声望去,愣住,她眨了眨眼睛,被哑妹扶着朝前走了几步,确认那张又冷又硬的俊脸是她家那口子没错,哪怕身处这种安危不定的情况下,她还是没能忍住,惊喜地扬起了笑脸。

    他到底还是寻她来了

    “殿、老——老爷。”差点脱口而出叫了一声殿下,遗玉悬悬地改了口,免得被人知晓了李泰的身份。

    李泰不语,只是看着她,打她一出现在屋顶上,视线就不离她,只是这夜太黑,月光太朦胧,叫她看不清他碧眼里不同以往的沉寂。

    她高兴了,姚一笛可不乐意了,酸声道:“唉,我说你也太过分了,我一路上对你那么好,都没见你冲我笑一笑,见了这负心汉,有这么高兴吗?”

    一路上没少听他说李泰坏话,习惯了,遗玉并不理他,脚下踩稳,推开哑妹搀扶,就要往李泰走去,想也不用想,是被姚一笛伸手拦下了。

    “别急,别急,慢来,我还有话没同你说清楚呢。”

    遗玉余光早将四周打量清楚,敌强我弱,知道形势对李泰不利,暗道姚一笛这小子奸猾,竟然打埋伏,一边揣摩现状,她不动声色,只同这几日一样,不耐烦地对待姚一笛:

    “有话你就赶紧说,磨磨唧唧的。”

    姚一笛一把扇子横在她面前,挡住她去路,神秘兮兮地道:

    “我不是说了么,要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你附耳过来。”

    遗玉眼皮子突突跳起来,直觉不是什么好事,她将疑惑的目光送往李泰,却不得他半句提醒,皱了皱眉,道:

    “有话你就说。”

    姚一笛不理会她抗拒,扇子一转环在她脖子上,倾身凑到她耳畔,低语:

    “你那兄长卢智,还活着。”

    (不知道亲们还记不记得,李泰曾经问过遗玉,她到底是为什么嫁给他,对于这份婚姻和感情,不确定的人,不安心的人,并非只有遗玉一个人,李泰一直都很清楚,遗玉当初为什么会嫁给他,是因为卢智的死,她没得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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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唐遗玉介绍:
穿越到农家,附赠严厉老娘一位——亲自教学,捣蛋就要被扫帚打PP;书虫大哥一个——腹黑天性,以逗弄自己为乐;调皮二哥一枚——挨揍不断,专门负责“活跃”气氛。但是,请问,一家之主的爹,您闪去哪里了?
算了,没有爹,还有娘,两个哥哥傍身旁,日子照样过,长安任我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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