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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来了请闭眼之暗粼全文阅读

作者:丁墨     他来了请闭眼之暗粼txt下载     他来了请闭眼之暗粼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清晨5点,方青在值班室里眯了没多久,就爬起来。洗了把脸,他站在走廊里抽烟提神。

    远处的云彩,一层层的变亮,红彤彤的。可那股寒冽之气,仿佛还在他的胸膛里,萦绕不去。

    忽然特别想和人说说话。

    他含着烟,摸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足足响了二十多声,才有人接起。嗓音是哑的,明显还未睡醒:“喂?”

    “喂,在干什么?”一出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格外温柔。

    那头的金晓哲似乎也愣了一下,说:“打电话有什么事?”

    “没什么,就是……”想你了。

    “前天你好像打电话来了吧,当时在出现场,没来得及接。有事?”他若无其事地问。

    “算了。”金晓哲答。

    “哦。”

    “没事我挂了。”金晓哲说。

    “金晓哲我……”他想起抽屉里那份调职申请报告。

    “以后别在这个时候打电话。”她冷冷地说,“我昨天出夜场,4点才睡。今天8点还要拍摄。你有工作,我也有工作。”电话挂断。

    方青盯着黑掉的手机屏幕看了一会儿,很想骂“我草”,可又舍不得真的骂。清晨的空气是凉的,他的心却是热的。拿着手机无聊又留恋地玩了好一会儿,才放回裤兜里。

    楼梯上,已上来两个人。踏着晨雾,神色如出一辙的从容明净。

    是薄靳言和简瑶。方青第一时间通知他们过来了。

    ——

    三人面前,是5起失踪案的报告。

    第一起:2008年。

    失踪者:唐涟涟。

    失踪年龄:24岁。

    失踪地点:在古城旅游后,去往别的县市失踪。

    第二起:2010年。

    失踪者:佟生。

    失踪年龄:23岁。

    失踪地点:在古城旅游后,去往别的县市失踪。

    第三起:2012年。

    失踪者:赵曼曼。

    第四起:2014年。

    失踪者:朱芳霖。

    第五起:2015年。

    失踪者:宁倩睿

    ……

    方青说道:“这是我从失踪人口库中筛选出来的。5名受害者,都是年轻女性,长相不错。她们的案件都有共同特点:第一,她们都孤身来古城旅游;第二,都有目击证人看到她们买汽车票或者船票,去了别的县市。第三,侦办案件的,是不同省市的警方,所以这些案件并没有串并案到一起。可现在,至少其中的两个,与姚家有明确联系。我怀疑,这是一宗连环案件!在古城,隐藏着一个专门诱拐残害年轻女性的变态罪犯!”

    简瑶轻咬下唇,内心也有些涌动不平。薄靳言的神色也变得郑重,眼睛里都是冷意,却又像被点燃了一小撮黑色火焰:“把详细资料都给我看看。”

    方青把打印好的资料递给他俩。

    简瑶还在一行行仔细看着,身旁的薄靳言阅读速度却是极快,用笔在资料上圈出一块又一块。简瑶看他圈出的内容:

    “性格内向。”

    “性格内向,朋友不多。”

    “父母双亡。”

    “父亲因病去世,母亲居住在湖南。”

    “家中经济条件普通。”

    “家中经济拮据。”

    ……

    最后被他圈出的,是五份档案里都提到的汽车站或者码头。

    薄靳言抬起头,说:“所有失踪者年龄相仿,相貌气质接近——罪犯的口味很稳定。她们性格内向、社交不多,社会阅历单薄,家庭关系简单,甚至父母双亡——便于罪犯控制、且不易引起警方注意。家中经济条件不佳、属于弱势群体——这样或许能满足罪犯的强势心理。而且,每起案件她们’消失’的方式都是相同的。案件时间间隔亦有规律。可以并案调查了。”

    “可是……”简瑶问,“为什么每次都有目击者,看到她们离开古城,从而转移了警方的调查视线呢?”

    薄靳言和方青对视一眼。

    ——

    沧浪码头位于古城之西,既是旅游景点,又是实实在在的客运码头。加之现在临近旺季,码头上居然人满为患。

    薄靳言、简瑶、方青三人戴着墨镜,远远站着。每个人的脸色都是匆忙的,匆忙地旅游,匆忙地坐船,匆忙地离开。

    “噢。”薄靳言感叹道,“跟国外的旅行方式的确不同。这样挤挤嚷嚷,你们认为目击者真正看清受害人脸庞的几率有多大?”

    简瑶心中一动:他的意思是……

    方青也露出一丝笑意:“有两起失踪案的目击证人,都是岗亭里的售票员。不过现在售票员已经换人了,找来还得费些时间。”

    薄靳言立刻说:“很会挑选目击证人。码头人流量太大,这样就能确保警方来调查时,能够找到确切的目击证人。”

    三人走近岗亭,看了一会儿,简瑶怔住了。

    因为跟别的任何旅游景点的售票员,没有任何差别。售票员面色不耐地坐在窗后,头都不抬一下。

    “做个实验吧。”薄靳言说。

    方青点头:“我去叫一名女警过来。”

    简瑶虽然大致猜到他们的用意,可是……这两人刚认识几天,已经这么有默契了么?

    薄靳言的男人缘,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总不会是因为结婚,气场改变了,变得……开始招刑警爷们儿喜欢了?

    ——

    “你好,我买张船票去周县。”

    “20块。”

    “给……哎呀。”

    听到惊呼声,售票员抬起头,却只见一位穿着浅蓝色T恤的女孩,戴着帽子和墨镜,低着头,弯腰在捡地上的钱。红色的挎包上,挂着的黄铜小风铃,轻轻作响。

    售票员复又低下头去。

    女孩拿了船票,上了船。船上的人特别多,不过女孩到得早,坐在靠近船头的位置。只是一直望着船舷外。船头的驾驶员隔着玻璃,隐约只见她的轮廓,但视野里,总有这么个人是了。

    到了周县,女孩压低帽檐,下船,墨镜一直未摘。还朝船员打听了一家旅馆的方向,包上的风铃叮当作响。

    一个小时后。

    “咚咚咚——”有人敲玻璃。售票员抬起头,一张警察证递到他面前,背后是方青严肃的脸。

    “这个女孩有没有来过?”方青问。

    照片上的女孩,穿着浅蓝色T恤,背红色挎包,挂着黄铜小风铃。身材苗条、长发披肩。

    售票员仔细想了一下:“有、有!刚刚才来过,还买了一张去周县的船票。”

    “你确定?看清了吗?”

    “看清了,肯定是她!”

    船上。

    方青拿照片给船员看。

    船员仔细想了想,恍然答:“有!就坐在那个位置!还挺漂亮的!”

    “看清了吗?确定是她?”

    “是!肯定没错!”

    ……

    午后,薄靳言三人,以及那名奉命前来的女警,坐在码头边的一家小店里,吃米粉。

    女警已经换下了简瑶的衣服,换回便装。可是这样的发现,并不令人觉得愉快,只觉得无奈。

    “这并不能怪这些’目击者’。”薄靳言说,“普通人记住陌生人,往往都是通过一些关键特征和细节。譬如简瑶的衣服、包、甚至独特的挂饰。我们看到那几份失踪档案里,’目击者’的确非常准确地说出了失踪者的一些衣物、发饰甚至身材特征。况且,普通人在面对这样的重大刑事案件里,如果能起到作用,的确会有很强的存在感和参与感,这种心理趋向,甚至会导致他们相信,原本模糊的记忆。越想越清楚,越来越相信。”

    “也不能怪当年办案的警察。”简瑶说,“因为是不同地市、不同时间的案件,没有串并起来,就发现不了规律。罪犯又如此细致缜密,所以很难发现其中的问题。”

第十七章

    “那这些失踪的女孩……”女警问,“现在会在哪里?”

    方青和简瑶都看着薄靳言,他沉默了一会儿,答:“他收集的是可替代的相同类型,而非不同类型。每一起案件的时间间隔,相当稳定,都在一年以上。并且于近年频率间隔加快。一般来说,只有旧玩具坏了,才会需要新的玩具。”

    方青将杯中的啤酒一饮而尽,冷冷说:“我一定要抓住这个变态,将他绳之于法!”

    ——

    然而,受害者身份确定了,罪犯逃避警方视线的方法也确定了,甚至连嫌疑人,似乎就在眼前。可是,却难以找到进一步的证据。

    翻看当年的档案,电话连线当时的办案刑警,在古城,都没有查到什么线索。方青坐在办公室里,一筹莫展时,薄靳言却走过来,在他旁边似笑非笑地站着。

    方青头也不抬:“有事?”

    薄靳言淡道:“看来你忘了我的话。当传统刑侦无能为力,犯罪心理挺身而出。”

    方青霍地抬头看着他:“你有办法?”

    薄靳言“呵”了一声:“我什么时候……像你这样迷失过?”

    方青:“……”

    偌大的会议室里,就坐了方青、简瑶和几个骨干刑警。薄靳言西装笔挺站在白板前,单手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拿着笔。虽然过程中已经贡献过数段推理,但这是他第一次正式给古城刑警做简报。

    “有证据显示,姚远戈与其中两起失踪案有关。但并无直接证据,证明他就是罪犯。所以我们并不能排除还存在其他嫌疑人的可能。姑且称他为嫌疑人A。

    A最强烈的欲望,就是收集年轻、秀美、弱势的女性。这反映出他强烈的占有欲,在男女关系中必然占据统治地位。青少年时期,他对于男女关系是缺乏信心的。这必然与他的童年成长环境有关。他来自于一个不和谐的家庭,或者曾经遭受过异性虐待。

    基于最早一宗案件发生在2008年,A现在的年龄至少应当在30岁以上。

    根据诱拐手段的缜密,可以推测A以及他的帮凶B,必然提前对受害者有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和挑选。

    第一步,他们在哪里寻找目标?

    受害者都是游客,她们常去的地方,无外乎旅游景点、古城墙、酒吧、餐厅和客栈。而这个地点,必须要让A或B有足够的时间,去观察受害者,甚至与她们发生交谈。并且A或B时常出现在这里,也不会引人注意。所以这个地点,不会是只去一次的旅游景点,不会是随意闲逛的古城街道,受害者住的客栈也不同。所以最可能的是酒吧、咖啡厅或者餐厅。A或B是这里的常客,甚至可能就是这里的工作人员。

    第二步,他们如何实施作案?

    这些女孩性格内向,不会往偏僻遥远的地方去。古城到处都是人,暴力绑架的可能性非常小,也很难不留下踪迹。所以,发生诱拐的地点,应当是相对偏僻、无人注意的道路上。并且实施诱拐的,是B,不是A。B是女性,拥有一辆车。无论如何,他们无法确保,受害者会愿意上一个刚认识几天的男人的车,而且她们还是内向的女孩。但女人的话,则容易得多。

    A和B的关系必然十分亲密,他们是夫妻、情侣或者亲人。A拥有独立住所,便于处理受害人。受害者的失踪时间,就在船票或者车票日期之前的一两天。因为时间间隔越长,就越容易被警方发现漏洞。而且以受害者的经济条件,住的都是非常便宜的客栈,管理松散,即使不打一声招呼就消失,也不会引起注意。

    鉴于受害者的尸体至今尚未被发现,要么被A储存于家中,要么丢弃于一个固定场所。那个地方人迹罕至,或者同样为他的私人场所。”

    薄靳言说完,大家都安静着。

    过了一会儿,一个刑警吐了口气说:“天哪,姚远戈条条都中了。”他翻了翻手里的资料:“他今年48岁,家里5个老婆完全可以有帮凶。大老婆明兰名下有一家酒吧,还在繁华地段。明兰开的就是辆黑色奥迪。”

    “是的。”薄靳言微微一笑,“虽然不能排除他人作案可能,但是可以将姚远戈、明兰视为头号嫌疑人了。”

    “那我们现在从哪里下手?”一名刑警问,“现在证据不足,还不能申请对姚家的搜查令。”

    “查明兰!”方青冷声说,“查她的车。”

    “是的。”薄靳言说,“一般游客在古城的逗留时间不会超过4、5天。从最后两名受害者朱芳霖和宁倩睿的案件下手,因为时间越近,监控摄像头数量更多、记录越全。按照船票和车票日期,往前推3-6天,查明兰的车的行踪,尤其是相对偏僻、但并未离开市区的街道上的监控。没有真正完美的犯罪,一定会在某处留有痕迹。去找到她与我们的受害者,发生交集的画面吧。”

    “这工作量不小。”一名刑警嘀咕道,“我们马上行动。”方青点点头。

    薄靳言却在这时说:“你们费那些事做什么?这种事,交给我的人去做。简瑶,给安岩打电话。最近组里没案子,他放着也是浪费,该干干活儿了。”

    ——

    简瑶和安岩的通话内容非常简短。因为电话那头的安岩,声音瓮瓮的,好像还没睡醒。

    但是简瑶已经习惯了。IT宅男,理应如此。

    “安岩,案子资料已经传给你了。”

    “好。”

    “靳言希望你查出……”简瑶说了要求。

    “嗯,好。”

    “有没有难度?”简瑶体贴了一下。

    “没有。”淡淡的回答。

    “哦……那什么时候能给我们结果?”她又问。

    “不知道。”他答,“干完就给你们。”

    “好的,辛苦了。那没其他事了,我挂了?”

    “嫂子,给我带点古城的桃花饼,甜一点的。”他说。

    “哦,好的啊。”

    挂了电话,简瑶看着坐在对面的薄靳言。现在办公室里就他们两个人,他拿着卷宗,还在翻看。

    简瑶趴在桌子上,看着他。

    就这样,他又一次抽丝剥茧,三言两语间,就找到迷雾背后,通往真相的捷径。

    “我查案习惯走捷径,你要习惯,并且跟上。”

    曾经初识时,他带着几分沾沾自得,对她说的话。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当传统刑侦无能为力,犯罪心理挺身而出。”

    他轻描淡写的话语,却偏偏能令她热血沸腾,令她热泪盈眶。

    灯光下,他乌黑的发如流云,衬衫洁白。俊朗而白皙的脸如昔。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安静的,只有跟她两个人在一起时,话才特别多。但若查案或者看资料时,跟她的话都是少的。

    可她却觉得,这样的他,就是世上最好的靳言了。

    “为什么一直看我?”他头也不抬,嗓音低沉。

    “没什么。”她答。

    他却放下卷宗,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探头过来,就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在我审视案件时,别用那样动情的眼神看着我。我能感觉到,我会身心不宁,判断力也受影响。”

    过了一会儿,简瑶才反应过来“身心不宁”的含义,脸都有点烫了。而他干脆喝了一大口凉茶,淡淡地若有所思地笑着,走到窗边,背对着她,继续看卷宗。

    傍晚的时候,安岩把结果传过来了。

    方青和刑警们一看完,就被一种狂喜的、爽快的、冷冽的情绪填满了胸膛。只想痛快地大笑,又想大骂。

    “马上申请搜查令!”方青吼道,“去姚家。”

    安岩传来的几组画面里,清晰拍到明兰的车牌。行人稀落的街道,她从车窗里露出侧脸,笑着和路边的第四名受害者朱芳霖说话。

    还有她驾车行驶在街上,路口摄像头拍下的,正是第五名受害者宁倩睿坐在副驾的画面。

第十七章

    门被推开时,三太太张菊芳一脸莫名其妙地望着他们。

    方青看她一眼,带队进屋。刑警们黑色的制服、沉重的脚步声,令院子里每一个人都瞪大眼睛。

    “干什么?”

    “怎么回事?”

    薄靳言抬起头,就看到明兰站在自己房间门口,脸色复杂难辨。然后她的身影消失了。

    刑警们迅速控制了院内的每一个人,赶到姚远戈的房间,却发现里头空无一人。把每个角落都翻找了一遍,依然一无所获。

    “怎么回事?”方青低声问。

    一名侦查员答:“不对啊,我们的人一直在外围盯着,姚远戈没有外出过。怎么会不在呢?”

    就剩下明兰的房间了,方青和薄靳言对视一眼,方青说:“去找她谈谈。”薄靳言神色平淡。

    “你们为什么闯进我家?”明兰坐在窗边的榻榻米上,静静地问。

    像是有所预期,又像是沉静如水。

    方青答:“这是搜查令。明兰,我们有证据怀疑,你与发生在2014、2015年的朱芳霖、宁倩睿失踪案有关。”

    明兰动了一下嘴唇,脸色还是冷得像冰:“你们说什么,我不清楚。你们说的人,我也不认识。”

    “姚远戈呢?”方青问。

    明兰不说话。保养得极好的十指,紧紧交握着。

    然而,她还有别的退路吗?

    没有了。

    “那些女孩现在在哪里?”方青低喝道。

    明兰一直看着窗外,嘴角忽然浮现恍惚的笑意。

    “都说了,我不知道,跟我们,跟远戈,跟我们姚家,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们,要闹到什么时候呀?”

    “先把她铐起来。”方青说。

    他和薄靳言走到屋外,有几名刑警跑过来,朝他们轻轻摇了摇头,示意没有找到。而不远处,姚家的女人们、佣人们,都被带到了一起。阴沉的天光下,她们脸色各异。

    明玥一直紧紧抱着孩子,脸色很差很差,不发一言。当薄靳言和方青的视线望过去,她便像触电似的,立刻转头避开。

    张菊芳和陈梅的脸色也有点发白,张菊芳抄手站着,嘴里低声骂着,但也不敢公然违抗。陈梅则一直观察着刑警们的举动,像是在思考什么。

    “看来。”薄靳言说,“明兰、明玥,还有死去的赵霞知道。张菊芳、陈梅不知道。”

    方青冷哼一声,说:“他倒很会驾驭这些女人。你认为他们会把女孩藏在哪里?”

    “他最信任的,就是明兰。”薄靳言答。方青循着他的视线望去,那是明兰屋后的一片小草坪,停着她的那辆奥迪,旁边矗立着个小屋子。刑警们正撬开门锁,远远望去,里头堆满杂物,看起来并无异样。

    “要不要打个赌?”方青忽然说,“还有没有女孩活着?”

    薄靳言静了一下,答:“你很善良。但是,没有了。”

    方青没说话。

    两人走到小屋里。刑警们四处敲敲打打,搬走所有杂物,但还没发现异样。方青眼神很尖,看到屋内最深处的一个大柜子被移开,地面铺着块毛毯,他趴到地上,扯开那毛毯,赫然出现一块活动的板子,还上了锁。

    “这里!”他低喝一声,所有的刑警都围了过来。没过多久,木板被砸开。刑警们一个个往里跳,薄靳言在这时回过头去,只见被押在众人身后的明兰,脚下一个踉跄,那脸色比死人还难看。薄靳言冷冷地望她一眼,也钻了下去。

    墙上有非常暗的灯,从石壁的情况判断,这地下室挖了有许多年头了。

    “姚家的房子本来就是明清老宅。”方青说,“这个地下室和通道,很可能是那时候就留下来的。”

    绕过楼梯,穿过一小段幽暗的路,豁然开朗,是一个方正的、水泥墙壁和地面的房间。很简陋,也很干净。足足有30多平米,放着一张桌子,两把板凳,还有个简易衣柜,和一台冰箱。

    冰箱里放着几瓶啤酒,其它什么也没有。

    靠近最内侧的墙上,还有一扇小铁门。刑警们把门砸开,里面是个相对小一点的屋子,有一张漂亮的床,然后是几根锁链,都嵌进墙壁里,拔不下来。空空荡荡,并无人影。

    方青走到窗边,看了几眼,就捻起一根黑色长发。却不知是谁留下。

    薄靳言站在屋里,环顾四周,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把她带进来。”方青厉声说。

    明兰被刑警推进来。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方青冷声说,“这间地下室是干什么的?”

    谁知明兰此时还在负隅抵抗,笑了一下说:“我有什么好说的?这间屋子,是我平时休息用的。那些女孩,我是邀请她们来家里玩过,但是她们后来走了啊,去哪里了我怎么知道?”

    旁边有刑警大声呵斥道:“你还狡辩!”

    方青的脸色也是一变。

    就在这时,薄靳言却拿过旁边一位鉴证人员手里的那瓶发光氨,抬手就朝锁链一角和床沿喷去。

    刑警们都没说话,明兰的脸忽然变得惨白一片。

    关了灯,那里出现蓝色的、斑斑点点的、无法掩饰的荧光。

    “人走了?”薄靳言说,“为什么她们的鲜血却留下了?”

    ——

    方青和薄靳言站在地下通道的尽头。万没想到,那小牢房的背后,还有路,一直往前通了二十多米,估摸着也出了姚家的范围。大概是明清时的古宅主人,避难逃生用的。

    而此刻,他们头顶的那扇窗,隐隐有人声和汽车声传来。窗上挤满的灰尘里,有新鲜的指纹。看来有人刚从这里离开不久。

    “我们来抓捕的消息,姚远戈不可能知道。”方青说,“他为什么会突然离开?”

    “谢敏。”薄靳言答。

    方青点点头。

    “赵霞死那天,必然发生了一些事,姚远戈才会杀她灭口。说不定,一直在姚家暗查的谢敏,也知道了真相。姚远戈的当务之急,是去杀她灭口。”

    “所以……”方青说,“姚远戈现在也上山了。”

    就在这时,一名刑警突然急急忙忙跑来:“方队,明兰她、她……”

    “怎么了?”

    “她刚才自杀了!”

    “怎么回事?”方青脸色一变,“不是让你们看好人吗?”

    “我们是一直看着。但她大概在我们进门的时候,就藏好了毒药在内衣里。刚才把她和几个女人押上车时,她就趁机服毒自尽了!直接就断气了!”

    ——

    简瑶留在警局里,并没有跟随薄靳言前往姚家。一是现场勘探并不需要那么多人,二是她留在后方,方便协调处理其它事。

    不过她也叮嘱过薄靳言,一定要注意安全,不可以再冲在前头。对此,薄靳言倒答得坦然:“有冲锋小能手方青在,还需要我浪费体力吗?”惹得旁边的方青,看了他一眼。

    不过简瑶想,应该也不会有事。

    前方的资料不断传回警局,简瑶看着那些囚室、血液荧光的照片,不由得心生唏嘘。这时,有个警察来叫她:“简老师,有个电话打来警局,要找薄教授,不知是谁。但是薄教授他们现在应该在地下,电话都打不通。”

    “我来接吧。”简瑶走过去。

    办公室里人来人往,一切显得忙碌又积极。

    简瑶拿起听筒:“喂,你好。”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似乎,只有人断续的呼吸声。

    简瑶愣了一下。隐约,感觉有些异样。又有些说不清的预感。

    于是她放软声音,耐心地说:“我是薄教授的妻子,也是他的同事。他现在手机没信号,联系不上,你如果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

    那人静了好一会儿,才说:“你是……跟他住在一起的薄太太?”

    这声音有一点点耳熟,简瑶愣了愣,突然反应过来,内心也狂跳不止。尽量用平和的声音说:“是的,我是,你是……”同时朝身旁的警察打手势,立刻监听追踪。

    “我……他说,他一定会让罪犯伏法?”谢敏说。

    “是的。”简瑶肯定地答,与此同时,旁边的刑警向她暗示,打来电话的,正是谢敏的号码,她开机了。

    谢敏喘了两声气,突然声音里带了哭意:“我找到了……找到我的佟生了。”她又哭又笑,“是我听错了,原来不是’山’,是’三’……”

    ——

    挂了电话,谢敏抬起头,望着对面的山,以及山上的“三清观”。此时,暮霭沉沉,青山悠远,道观的香火清净而飘摇。

    而她此刻所在的,正是三清观的后山。这一片树林,人迹罕至。但是她记得,姚远戈和明兰上过山好几次。还有一片树林,是他们捐赠种植的。

    谢敏抬起头,擦干脸上的泪。她的脚下,是一片被翻开的黄土,更深的土壤暴露在天空之下。而她的双手,已刨得血肉模糊。

    “你还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

    谢敏回过头,看到那人就站在身后,挡住了大半的光线。平时道貌岸然的样子,此刻却显得阴冷狰狞无比。

    “你……”谢敏伸手就去抓他。

    他却抓住她的肩膀,一刀就捅进她的腹部,又抽了出来。

第十九章

    谢敏能找到这堆黄土白骨,是偶然,也是幸运。

    她在山里已经逃了2天,若不是凭着机敏的性格和坚韧的毅力,她坚持不了这么久,早已被警察抓住。但她也知道,警察的网越收越密,如果不在那之前,找到佟生,而警方又没有证据把姚远戈定罪,也许今后都没有机会了。

    她拼死也要找到女儿!

    今天傍晚,不知不觉就来到了三清山附近。是冥冥中有什么指引着她,还是巧合,她不知道。但是她看到“三清观”三个大字,突然间醍醐灌顶般了悟。然后就疯了一般爬上了后山,一直找,一直找。

    后来,就看到了山坡上,那一片落叶较稀疏的土壤。

    这些年为了找佟生,她什么都尝试过,也看过不少刑侦纪录片。许多人抛尸荒野时,会挖开土壤,再埋上。这样,就会导致这一片土壤,比周围的颜色更新,也更整齐,有人工掩埋过的痕迹。

    她趴在地上,用已长着厚茧伤痕累累的手指,轻轻触碰那一片泥土。

    然后就开始挖。用旁边的粗树枝,用双手。

    直至,白骨显露。

    ……

    谢敏低低地喘着气,努力想要挣脱。可她的力气再蛮,也不如姚远戈这样一个强壮心狠的男人。他把她扣在树上,狞笑了一下,又是一刀,捅进她的肚子里。

    她发出痛苦的闷哼,颤抖着,一把抓住他的手,问:“哪一个……是佟生?是我女儿佟生?!”

    姚远戈愣了一下,然而他露出了一个令谢敏不寒而栗的笑容。

    “谁知道呢?那么多的女人……”

    “啊……”谢敏嚎叫一声,那声音已不像人声了,像低嚎的野兽。倒令姚远戈一惊。他冷冷地看着她,刚想给她一个痛快,突然听到头顶不远处的山坡上,传来脚步声。姚远戈微一思索,一把捂住谢敏的嘴,低声说:“闭嘴,待会儿再收拾你。”然后又用脚把旁边的泥土和树叶,迅速往那坑里推了几下,但依然起不到太多的掩饰作用。他立刻拖谢敏躲进旁边岩壁下的一个山洞里。

    ——

    简瑶和两名刑警,沿着山坡,慢慢搜寻。接到谢敏的电话后,技术人员立刻锁定了她的位置,就在三清山这一面坡上。但因为她的手机打完电话就关机了,所以没办法取得更精确的位置。现在,七、八组警察,正在沿山坡搜索。而正在姚家的薄靳言和方青,也已取得联系,正在往三清山赶来。

    本来,他们三人即将从这一片坡上走过。周围静悄悄的,没有什么异样。但简瑶走了两步,却停下脚步。

    下面绿树环绕,地面的情况看不清晰。可当她抬起头,却看到正对面的三清观,跟这片山坡,在一条直线上。尤其是山坡下方,极为开阔,她毫不怀疑,人如果站在下方,可以非常清楚地望见对方的三清观主殿。

    简瑶忽然一怔。一股异样的直觉涌上心头。

    这是一面……面朝神灵所在的山坡。

    “下去看看。”她对两名刑警说。

    三人沿山坡滑了下来。刚走了几步,就都愣住了。

    地上,明显被人挖掘过的痕迹。两名刑警对视一眼,立刻持枪逼近,透过树枝与泥土,看到了隐约的白骨。简瑶紧随其后,心头一震。

    就在这时,一股大力朝她后背袭来。简瑶背上一凉,来不及转身,已被人紧紧扣住脖子,一把染血的匕首,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妈的……妈的……”姚远戈低低的呼吸,喷在她的脸上。两名刑警转过身来,见状大惊,怒吼道:“放了她!姚远戈,你已经被包围了,逃不出去了!”

    简瑶站着,一动不动,一低头,就看到姚远戈的双脚,原地动了两下。显然他的内心也是慌乱的。但他的手臂却很有力,简瑶很快就有点喘不过气来,也不敢乱动,因为他的刀锋几乎是按在她的脖子上,稍有不慎,就会送命。

    “让我走!”姚远戈吼道,“否则杀了她!反正也不差这一个!”

    两名刑警只拿枪对准他,纹丝不动。一名刑警逃出对讲机,迅速报道。

    简瑶眼角余光瞥见,身后山洞里,似乎还躺着一个人。一动不动,像是已断了气。她慢慢吐了口气,缓缓说:“姚远戈,你听我说,即使你现在挟持我,得以短暂逃生,你也逃不出去的。你将来可能逃的每一条路,都会被封堵。你可以联系的每一个人,都会被我们监听。你过惯了富贵生活,今后只能躲躲藏藏,不能跟家人联系,活得像你鄙视的那些穷人一样。他们会打你,会整你,就像你对他们一样。你的结局,必然是走投无路。放了我,到警局老实交代。这样,你的那些女人,你唯一的儿子,或许还能有相对好一点的生活。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姚远戈大吼道:“你闭嘴!我还管他们做什么?管他们做什么!”

    “怎么会不管呢?”简瑶轻声说,“那是你唯一的家啊。你苦心经营的家,以后必然散了,难道你就这样不管不顾,不加照看,就这么背上逃犯的名号,最后大家都完蛋吗?”

    姚远戈粗粗地喘着气,不说话。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许多的脚步声。姚远戈一惊,匕首更加紧地抵着简瑶。简瑶感觉到脖子上一阵刺痛。她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她刚才趁着说话的空档,已经观察过周围的地形。旁边是坚硬的岩壁,两人脚下泥土松动,旁边岩壁下有处凹洞,她如果闪避到那里,或许就能躲开刑警的子弹,和姚远戈的刀锋。

    大约是见过的风浪太多,简瑶一点也不慌,反而集中全部注意力,蓄势以待。

    前方的情形,警察们已经报告过了。薄靳言在山坡上健步如飞,远远地就看到姚远戈挟持着人,站在山洞口。薄靳言心头一沉,嘴角已紧紧抿起——就没见过这么愚蠢又讨人厌的嫌疑人!他以为凭他这种十八线杀手就能劫持薄太太?那母猪怎么还没上树!!

    近了,更近了。薄靳言与简瑶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她的眼神沉静又坚定,仿佛他来了之后,底气更足了。薄靳言见她此刻完好无损,一颗心也落进肚子里。而且见她如此险境之中,却依然不失聪慧勇敢,心中柔情爱怜更甚。而他的一双眼,却已冷冽锐利无比。

    而后,薄靳言在离他们十几米远外站定,没说话,也没动。

    简瑶看一眼右侧,轻轻朝他点了一下头。

    他对她眨了一下眼睛,忽然变了脸,露出愤怒的表情,说:“姚远戈!放了我的妻子!你还要让多少无辜的人受伤!”

    不料这话竟让姚远戈兴奋起来,他并不认识薄靳言,只是冷笑道:“你的妻子?呵呵,警察的妻子,呵呵……”

    没人知道薄靳言在干什么,为什么要刺激姚远戈。旁边的刑警只持枪瞄准了姚远戈不做声。简瑶也只看着薄靳言,双手手指轻轻揉动了一下。

    方青站在薄靳言身后,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我会救下她。”薄靳言像是没听到。方青转身走了。薄靳言上前一步,继续骂道:“你这个禽兽!禽兽!自己圈养了那么多女人,还要残害无辜年轻女孩。你还是不是人!”

    他又上前一步,离他们更近。但保持了一个角度。方便身后人射击的角度。

    姚远戈冷笑着,薄靳言的脸因为激动,又红又白,大声说:“你老婆明兰还要替你顶罪!她说所有的人都是她杀的!你还是不是男人,让一个女人顶罪!如果你还有良心,就放了我的妻子,回去招认一切!”

    姚远戈的神色明显一动,眼睛盯在薄靳言身上。

    就在这时。

    简瑶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关节,往旁边一扭。姚远戈吃痛,匕首垂落。简瑶趁机身体往旁边一躲,脱离了他的控制。

    “啪——”子弹破空的声音,从远处瞬间逼近。简瑶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一抬头,却看到姚远戈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低头看着胸口多出来的血洞。

    然而一切发生在极快的时间里。

    一把匕首从他的左胸,瞄准心脏,同时透了出来。喘着粗气、浑身鲜血淋漓的谢敏,竟不知何时从地上扑了过来。

    “我……”姚远戈只吐出一个字,就倒在地上。同时倒地的,还有奄奄一息的谢敏。

    简瑶因为惯性刚摔在地上,已被人从地上猛的一把抱起。她落入那熟悉而清瘦的怀抱,心头彻底一松,伸手就抱住了他的腰。薄靳言低头看着她,那双眼亮若星辰。她立刻明白,他虽然一直淡定自若“演技上佳”,但其实担心得很。刚想说两句安抚一下,他却已低下头,吻在她的额头上,深深吻住。

    她的心跳还很快,轻声说:“薄先生,我没事。”

    “当然。”他低声说,“有我在。”

    方青扔掉狙击枪,从山坡上跑下来。搭档跟在他身后,突然说:“你开枪从不失手,这一枪打下去,本来他会痛苦几十个小时后才死。”

    方青冷笑了一下说:“瞎说什么,我本来准备打他手腕,失手打偏了。”

    薄靳言紧紧将简瑶抱了一会儿,两人一起低头看去,只见地上的姚远戈俨然已经气绝,而谢敏还在地上缓缓喘着气。刑警们持枪正慢慢逼近她。

    “女儿啊……”谁也没想到,她突然哭喊了一声,竟然像僵死的鱼,从地上弹起来,一头就撞在了旁边的岩壁上,瞬间血流如注,再次倒在地上。

    薄靳言松开简瑶,快步冲过去,把她从地上扶起来:“谢敏、谢敏!”

    谢敏微微睁开眼,看着他,唯独看着他,竟然笑了:“我……一天都……熬不下去了……”

    旁边的刑警都没说话,薄靳言盯着她,说:“是的,我知道。”

    简瑶突然觉得难过,为他的这一句:我知道。

    谢敏用染满鲜血的手,握住薄靳言的手,说:“求你……薄靳言……你说你会让沉冤得雪……找出我女儿的骨头……和我葬在一起……”

    “好。”薄靳言说,“谢敏女士,我向你承诺。”

    过了一会儿,薄靳言站起来。刑警们围上来,检查谢敏已经没有了脉搏呼吸。方青站在他们身后,也没有动。

    薄靳言转身,揽住简瑶的肩。两人牵着手,往外围走去。抬头却只见天已黑了。有一颗星星,在天际亮起。盈盈而肃穆的光,似乎正凝望着大地,凝望着寂静的人世间。

第二十章

    黑暗中,有人在笑。轻轻的,尖细的,愤怒的,傲慢的。

    简瑶皱紧眉头,手也抓住身下的床单。

    他逼近了,更近了。他像抚摸宠物一样,轻轻抚摸她的长发。然后是情人般的昵喃:“这么好的皮肤,放心,虽然我会用鞭子,但一定不会伤到你后背的皮肤。多美啊!”

    ……

    简瑶猛的睁开眼,只看到招待所那乏味可陈的天花板。原来天已亮了,她满身的汗。

    她在床上坐了一会儿,起身去洗漱。感觉彻底清醒了,却发现薄靳言并不在屋子里。

    他又一个人到处跑了。

    她给他打电话:“喂,你在哪里?”

    “我在方青这儿。”薄靳言的嗓音坦荡平和,“有些后续的事。你睡的好吗?”

    简瑶答:“挺好的。”

    “过来吧,他们买了非常丰盛的早餐。甚至还专门给我买了一份用小虾烙的饼。大概,是出于对我的钦佩和感激吧。不过,这没什么必要。”

    简瑶忍不住笑了,问:“那你吃了那份虾饼吗?”

    薄靳言:“……吃完了。”

    简瑶微微笑着,可眉头始终还是沉重的,不知不觉就沉默了一会儿。薄靳言却那样敏锐地察觉了她的异样,语调也变了,非常温柔地低声问:“怎么了?”

    简瑶说:“靳言,我想跟你两个人呆会儿。”

    他静了一下,答:“我马上到你身边来。”

    “嗯。”

    初晨的阳光暖暖的,大街上洁净又安静,没有什么人。简瑶在树下站了一会儿,就看到薄靳言从对面的警局走了过来。今天难得穿了件深青色T恤,黑色长裤,更显得黑发白肤、清俊醒目。当然,这也是简瑶“婚后改造”这个西装控男人的结果。

    他走到她面前,握住她的手:“让我猜猜看,又做梦了?”

    “嗯。”简瑶并不需要在他面前掩饰偶尔的脆弱。

    他一把揽住她的肩,揽得有点紧,两人沿着江边走去。

    其实简瑶已经很少梦见鲜花食人魔了,梦见被他囚禁的那段日子。而这个恶魔一样的男人,现在也已变成一堆白骨。薄靳言也表扬过她,说跟绝大多数人相比,薄太太调节得非常好。只是,当她昨天,看到姚远戈眼中,跟鲜花食人魔,甚至跟其它变态杀手并无二致的疯狂眼神,她还是会感到心中冒出阵阵凉意。

    也许,某些伤痕,对于警务人员来说,是一生都磨灭不了的吧。

    两人沿安静的江边走了一会儿,又找了家小店吃早饭。胃里热了,身上仿佛也热了。薄靳言并不过多的去安慰她开导她,作为一名心理学专家,他很清楚妻子现在需要的是陪伴和宁静,那些心中涌动的灰暗小涟漪,就会在她本身坚毅性格的光芒下,消散于无形。

    果然,过了一会儿,身边的女人,不知不觉眉宇已放松,仿佛又恢复了平日那皎洁的生气。她甚至还喝了一大碗热汤,脸也喝得红红的。

    “在警局忙什么?”简瑶问。

    “有些新情况。”薄靳言眼眸沉亮地答,“明玥疯了。”

    简瑶一怔。

    “起初审讯她,她一直不说话。后来,就忽然开始笑了,开始语无伦次。问她什么,都不知道了。已经找医生过来了,但情况很不乐观。”

    简瑶心中说不出什么感觉,只是一阵唏嘘。

    “另外……”薄靳言说,“佟生的尸骨还没找到,那个囚室里的血液,因为时间太长,并且多次清理过,混合情况也比较严重,破坏了鉴定条件,所以也没有提取到属于她的DNA。也没有找到明兰诱拐她的监控画面。所以理论上来说,佟生究竟是不是被他们诱拐,目前还不能下定论。”

    “可是……肯定是他们!”简瑶说。

    薄靳言的脸色不太好看:“赵霞死了,明兰自杀。唯一的知情人明玥现在疯了。虽然从现有证据看,姚家人的嫌疑最大,但却没有决定性的证据,就无法结案。从理论上来说,就有两个可能:一是佟生是几个女孩中最漂亮的,她对姚远戈来说,或许有不一样的意义。她的尸骨被藏在别处。二是诱拐佟生的,另有他人。”

    简瑶咬唇不说话,脑海中忽然浮现谢敏死前的画面。虽然谢敏也是杀人凶手,可恨,但也是个极为可怜的母亲。所以,谢敏死前的唯一遗愿,也实现不了了吗?除非明玥能够恢复正常,说出埋尸地,否则佟生案将成为永远的悬案?

    这时薄靳言却说:“我会找到佟生。”

    语气清淡而坚定,是为了对一个罪犯临死前的承诺。简瑶心头一震。

    当然,相当长一段时间后,在薄靳言的坚持下,当地警方终于在山上另一处更隐蔽的地点,找到了属于佟生的尸骨,并在结案后与其母谢敏合葬,这是后话了。

    此刻,两人都静了一会儿,简瑶说:“我还有个疑问,虽然谢敏长期承受精神压力,但傅伟到底做了什么,刺激了她,导致她首先杀了傅伟,毕竟傅伟除了好色,看起来跟整个事件是毫无相关的。”

    薄靳言淡淡一笑。

    “恐怕世上从无毫无关联的事,我的犯罪心理之花。”他说,“还记得我们最早一次进入姚家时,我只说给你一个人听的那些暗示吗?”

    简瑶想了一下。想起来了。

    那天他俩和方青商量着,假装“误闯”姚家,结果还遇到了很凶的狗,以及第一次遇到赵霞和童敏。

    简瑶想了想,脸有点热了,点头说:“是的,你那时说:’你已经把我当成你身体的一部分了,所以有些不确定的想法,也只说给我一个人听’。”

    她用一双亮盈盈的眼睛望着他,薄靳言也深深望进她的瞳仁里,刹那竟也有些心旷神怡。噢,他想,他又感觉到心潮澎湃了。可面上却淡淡笑了,说:“我很高兴,你把这句表白记得最清楚。不过,查案的时候,我们最好还是专心一点好。”

    简瑶:“……你到底说不说?!”

    薄靳言这才抿了抿嘴,眼中却也慢慢浮现某种清冽颜色。

    “我说的是:’在那些调查笔录里,一些细小的事件,正以某种隐秘的方式,发生着联系。被死亡和时间掩盖的真相,正在对我露出嘲讽的微笑。’”

第二十一章

    “方队,有新情况!”一名侦查员跑到方青面前。

    方青正为明玥疯了的事焦头烂额,也为从姚家囚室里提取出的大量证据,忙得人仰马翻。

    “说!”

    “之前不是有人提到过,傅伟大学曾经交过一个女朋友,是网恋。后来女孩忽然跟他失去联系,也就算了。因为傅伟的QQ上找不到那个女孩,已经删除了,所以找出来还需要时间。后来查案,我们就没关注这条线了。”

    方青抬眸看着他。

    “今天BJ警方传来消息,查出来那个女网友是谁了。”

    ——

    “是佟生。”薄靳言说。

    简瑶和他一起坐在江岸边的堤上,心头却如江波般轻轻翻滚着。

    “你怎么知道?”

    薄靳言看着远处,答:“傅伟大学同学的口供里提到,他大学时交过一个女网友,后来失联。在当时所有的侦查资料看,傅伟身边没有任何异常之处,只除了这一点。”

    “那又如何?”

    “姚家客栈前台服务生的口供里提到,傅伟曾向她搭讪,并且留下了QQ号。而当时,有服务生和一位扫地大妈在旁边,听到了。前两天我找客栈的工作人员查过,那天负责打扫的,正是童敏。”

    简瑶心中阵阵激荡,为终于知悉了事件的整个来龙去脉。却不知是该轻松,还是悲伤。

    所以,潜伏在姚家暗查的童敏,无意间听到傅伟的QQ号,而她肯定是知道在女儿失踪前,网恋过的男人的QQ号的。于是就在那一晚,深夜大雨中,等着傅伟。而她穿的是客栈的制服,傅伟看到,认出了她,当时是惊讶的,所以在路上停留,又因为刚从酒吧回来,喝了酒,就用手撑墙,留下掌纹。

    童敏当晚是否质询过傅伟关于佟生的事,不得而知。但最后的结局,是她亲手杀了这个也许曾经玩弄过女儿的男人。

    而童敏究竟是怎么找到姚家,这些年她到底查出了多少,为什么现在才动手,却已不得而知了。

    ……

    “我们去划船吧。”简瑶站起来说。

    薄靳言循着她的视线望去,阳光浮动的江面上,几艘独木舟闲闲散散地刚出现。本想说这样无聊的活动,毫无意义。可触到她温柔而平静的脸庞,再想起她刚才在电话里,低低的那一句:我想和你两个人呆会儿……他闭了嘴,从钱包里掏出一张钞票。

    古城气候温凉适宜,小船行驶到江面中,又有风轻轻吹来。船夫站在船头,轻轻划桨。两人相对坐在船舱里,简瑶望着薄靳言的模样。他一只手臂搭在窗边,那双眼映着碧色江水,也不知是无聊还是专注。

    他们已经在古城逗留得足够久,这件案子也已接近尾声。明天,他们就该回BJ了。

    如同这些年来,他们经过的每一起案件。再多鲜血,再多震撼。他们也会一直向前,不会为什么停留。

    而古城的这一桩案件,仿佛也随着小船驶离岸边,离他们也越来越远了。

    “喂。”简瑶说,“还记得同样在船上发生的,另一件重要的事吗?”

    薄靳言想了想:“你是说……”

    简瑶微微一笑。

    谁知他的脸色已变得冷静:“我还是马里兰大学学生时,随FBI坐船,追捕一名连环杀手。最后,却只找到一艘沉船。杀手和他所挟持的最后一名受害者,遭遇了海难,尸体一直没找到。这也是我手中迄今为止唯一一宗悬案。”

    简瑶:“……”

    她说的明明不是案子。为什么这么风和日丽温柔静好的环境下,他想到的还是案子?

    谁知他又说:“那名受害者,是傅子遇今生唯一挚爱,曾经的未婚妻,韩雨濛。”

    简瑶愣住了,是那起案子啊。

    他依旧一脸严肃。简瑶轻轻握住他的手,两人无声凝视了一会儿,他看了眼船头的船工,一把扯上帘子,把她抱到大腿上,低头亲吻。两人都在笑,在彼此的唇齿相依中闭着眼睛笑。

    在江水的气息中吻了好一阵子,薄靳言忽然动作一顿,有点懊恼:“噢,你说的是那件事……”简瑶扯过他的衣领,安抚地继续亲吻,示意他自己并不在意。

    是的,我说的,是我们的初吻啊。

    ……

    那还是两年前。

    她偷偷喜欢他,他却完全不往那方面想。等她沮丧得都快要放弃了,他却不知怎地突然开了窍,开始强烈地追求她。用傅子遇后来的话说:那天靳言的脑袋就像被人砸了个洞,砸出了难能可贵的荷尔蒙。

    初吻,就是在BJ什刹海的一艘船上。简瑶至今还记得,那晚他一副小孩子终于吃到糖的得意表情,问:难道不喜欢我亲你吗?

    后来,就亲了一整晚,直至彼此嘴唇都红肿。

    ……

    他的心很大,他的心在当下,也在天涯。

    他的心里装着那么多的案子,那么多的受害人。没关系,我就在最安静的角落里,一直陪伴他,就好了。

    ——

    与此同时,他们的好友傅子遇,正一人独坐在BJ家中,看旭日初升,看阳光闪耀。

    “阿嚏——”他揉了揉鼻子,是谁想他了?或者是在骂他?

    他身边只有薄靳言那么幼稚。八成是前几天被他嘲笑过的薄三岁,在跟简瑶打小报告。

    奚落地一笑,却忽然又觉得自个儿有点寂寞。他好像已经有一年多没交女朋友了。年轻的时候还能玩一玩,现在快三十了,却渐渐没了游戏人间的心。

    天上有那么多的云朵,地上有那么多的光。

    是谁,在看着他呢?

    雨濛,我的小姑娘。

    大海里冷吗?

    我又想你了。

    ——

    随着薄靳言和简瑶的离开,姚家案的结案,古城仿佛又恢复了平静。

    警局里也恢复了闲散悠然的气氛,刑警队的大老爷们儿又闲了下来。顶多去支持民警,捉捉小毛贼,扫扫黄。天高日长,又是安逸的一段时光了。

    这天中午,方青照旧在办公室里,戴着耳机看某电视剧的女主角Cut集。旁边有人嘲笑:“方队,你也狂热追星啊。啧啧,这个金晓哲,真是漂亮,有气质。”

    方青根本不跟他们解释。谁懂,他们懂个屁。

    看了整整一中午,又一如既往地看得心情激荡又迷茫。趁着还有几分钟上班,他跑到阳台去抽烟了。

    “方队,有给你的文件。”一个小刑警跑过来。

    方青含着烟,打开文件袋,抽出看完。过了一会儿,又特别仔仔细细地把文件放回去,抬头看着远处的云和霞光。

    静静呆了好一会儿,他掏出手机,打给那个女人。

    “喂?”

    “什么事?”她的声音不冷不热,听不出是欢迎还是讨厌。

    “你说……我来BJ工作怎么样?”方青问。

    金晓哲沉默了好一阵,才说:“你想清楚了?”

    方青握着手里的调职批准函,痞性却又上来了,慢悠悠地答:“那也没有,还在考虑。”

    两人都安静了一会儿,没说话。她那边有音乐和人声,大概是又在参加什么了不得的活动。

    “我有个朋友的公司,需要请保安经理。前些天就在托我找人,你要是愿意,可以去试试。不过不能保证你面试上。包吃包住,月薪1万。”金晓哲淡淡地说。

    方青怔了一下,突然笑了,答:“想都别想,老子才不当保安经理!”

第二十二章 谢敏番外《白鹿长鸣》(上)

    记得那时候,她才3岁吧。小小的个头,胖乎乎的手臂,黑亮的眼睛。每个看到过她的人,都夸她漂亮。

    “这小姑娘,太漂亮了,长大一定是个美人!”

    那时,我总是欣喜的,骄傲的。佟生继承了我和他的优点,在我眼中,她从小就有一种巧夺天工的美丽。

    更何况,小时候的她,还是那么乖巧。

    总是要妈妈抱,总是粘着我不肯放手。这让她爸爸吃醋不少。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她是我身上掉落的另一个灵魂,她是我的心头肉啊。

    我在小镇的学校,教数学。她爸爸是个普通工人。我们收入不高,但总是很快乐。夏天的时候,爸爸会带她去溪里游泳。冬天的时候,我们一家围在火盆前,我给她讲故事。

    我们那么快乐。每一分每一秒,好像都是上天的恩赐。因为佟生这个宝贝的到来,让我们原本平凡的生活,变得不再平凡。

    后来,她一天天长大了。一如既往的美丽,但也开始有了叛逆,有了不愿意跟妈妈分享的心事。

    女孩太漂亮总是麻烦事。我看着初中时每天尾随着她回家的男生,看着她剩下早饭钱偷偷买口红自己涂,我总是很生气。那时候,她爸爸总是笑着劝我:“算了……算了,女孩长大了是这样,你不能总是管着她。”我却不依,我教训了她一次又一次,不许她再和那些男生来往。我扔掉她买的廉价口红。

    那时候,小女孩也有脾气了,哭着“嘭”一声关上门,好几天不和我说话。

    我当时不以为意。慈父严母,家教对她今后是有好处的。

    可佟生和我之间的隔阂,或许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吧。

    高中的时候,她开始变得安静。尽管我还是会在她的书包里,发现男生写给她的信。但是在我责问之前,她就会淡淡开口:“妈,你不用管他们,一群小男生,幼稚死了。”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觉得她一定有男朋友了,早恋了。可是却没有见过那个男生,抓不到证据。而她在家里总是不太说话,吃了饭就戴着耳机,听歌,或者温书。好像她有一个自己的世界,而我和她爸爸都融入不进去。

    我有点难过,但总还是好的。毕竟这孩子的禀性摆在那里,善良又乐观,现在或许有些叛逆,成人了就好了。

    佟生的成绩一直普普通通,高考倒发挥得不错,考上了本科。为此,我和她父亲高兴极了。佟生也很高兴,说:“爸、妈,等我以后赚大钱,让你们过上好日子。”她爸爸忙说:“好、好!”我却笑着说:“妈妈不要你赚大钱,你过好自己的生活,健康、平安、充实,就好了。”“切……”佟生撇撇嘴,似乎还是烦我的教条主义,但孩子终究还是高兴的,那天吃完了饭,一直拉着我们的手聊天。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回到了一家人亲密无间的日子。

    我的佟生,终于长大了啊。

    上大学之后,佟生就像放飞的小鸟,很少回家,但经常打电话。我知道以她的美丽、开朗,在大学里一定如鱼得水,很多人喜欢,很多人追求。我也曾在电话中叮嘱她:“你现在长大了,如果真的要处对象,首要是人品,对你好,家庭条件也得过得去,长相就无所谓了……”那时候她总是打断我:“妈……我自己有分寸啦。”还是不肯跟我详说。

    变故,是突然来临的。

    佟生的父亲在一次生产事故中丧生,他再也回不来了。事故是因为工友操作不当造成,可工友家里同样一穷二白。所以,我们最后只拿到了非常微薄的补偿金。

    佟生连夜赶了回来,抱着父亲的尸体哭。我也哭。可哭完了,我还得去洗菜、做饭,因为我不能让女儿饿着。当时佟生看着我的样子,哭得死去活来,然后抱着我说:“妈,你别伤心。妈,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妈,爸爸在天上看着我们呢。”

    佟生在一夜之间懂事了。

    她一有假就回家,回家陪着我,买菜、做饭、打扫家里。几乎每天一个电话。我也渐渐知道,她学习之余就去打工。第二个学期开始,她就不要家里出学费和生活费了。我的丧夫之痛已渐渐平息,却为她很担忧,我劝她说:“佟生,不要总是打工,家里还有些钱。你多和同学交流,对你以后工作有帮助。”

    她却不以为意,说:“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们都有父亲母亲帮忙安排工作,我跟他们不一样,我要自己努力。”

    听到这话,我不出声,只觉得难过又无力。

    是我们做父母的,太没有本事了。这样好的孩子,却没办法给她更好的生活和未来。

    有一段时间,我单位放暑假,就去了佟生所在的城市探望她。她很开心,并且还想办法,让我住在她同学租的一间房子里。那段时间,我们母女也过得很开心。她每天白天上课,还去打工,很晚才回到那个房子里。我也得以看看这个大城市,美好而繁荣的生活。

    那时她说:“妈,等我毕业了,就租个这样的房子,你放假了就来跟我一起住。”

    我笑着说好。

    有一次,我在拖地,一抬头,看到她在房间里,戴着耳机,对着电脑笑的很开心。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笑,我心中一动。等她不注意时,我从背后看了眼。

    我看到一个qq号,头像是个男人。两人的聊天记录已经有了一大堆。而那个人最新发过来的一条消息是:

    你的身体真美。我会对你负责的。

    ……

    我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感觉。那天做什么事心里好像都有些慌。到了晚上,看到佟生非常安详地睡在床上。我推开门,站在阳台上,看着星空,忽然释然了。

    孩子长大了啊,她会有自己的生活。她的爸爸说的对,不要再干涉了。

    她这个孩子,内心也是渴望爱情,渴望有个依靠的啊。而那个依靠,不会是母亲。

    不过,终究还是忍不住,旁敲侧击地告诉她要对男人有防范心理,要保护好自己。佟生支支吾吾,才不愿意跟我多说。我只好作罢。

第二十三章 谢敏番外《白鹿长鸣》(下)

    如果知道那次旅游会出事,我一定不会让她去。

    孩子这几年过得太辛苦了,所以跟我说想出去玩一趟,我举双手同意,还把自己这个月的奖金打给她。我以为她一定有同伴一起,哪里想到她独立惯了,也没有什么真正交心的朋友,自己一个人就去了。

    ……

    佟生失踪后的第五天,我下了班回到家,拨打警方的电话,得到的依然是抱歉的答复:“我们还在查。谢大姐,你再想想,孩子有没有可能去别的地方玩,没有告诉你呢?或者没信号身上没钱了呢?”

    “不!不会的!”我几乎是吼着说,“她一定会给我打电话,不会这么没交代的。孩子肯定是出事了,一定要找到她!找到她!”

    可是,找不到。

    警方说,有证据显示,她在古城逗留了几天,然后去了临近县市。

    然后失踪。

    有人见过她,却没人看到她去了哪里。

    我的佟生,就像一滴落在地上的雨,就这么蒸发消失了。

    可是,她是我唯一的水啊。

    ……

    我辞去了工作,卖掉了房子。我带着所有积蓄,开始寻找。

    那个县的每一个角落,我都找遍了。没有,为什么都找不到。

    我在那里找了一年,钱也花得差不多了。

    后来我就来到了古城。

    有一天,我住在旅社里,看着镜中的自己,忽然吓得如大梦初醒。

    那是我吗?

    我以前是做老师的,做得最多的就是家务。前一年过生日时,佟生还夸过我,说妈妈真漂亮,年轻,皮肤又白。就像我姐姐一样。虽然这孩子的话夸张了,我已经有了几根白发。可哪里是现在镜中的模样?

    肤色不再白皙,晒得黝黑。手指粗黑又脏,头发花白。曾经我杀只鸡都不能够,要靠佟生她爸。现在我一只手就能扛起一包麻袋,只为换一顿午饭前,然后吃饱了继续找佟生。

    那一夜,我有点难受。

    我想,要是找到了佟生,她认不出妈妈了,怎么办啊?

    我也曾向警方举报过,那个qq号,但后来警方告诉我,经查实,佟生失踪的事件,那个男孩在大学上课,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据,跟这起案子没有关系。我想要得到这个男孩的联系方式,却被警方拒绝了。

    我知道自己必须找份工作,否则根本没办法找下去。有一起打工的大嫂对我说:“想赚钱多,可以去姚家。她家给的工资高,可……活儿不是人干的。”

    “我说姚家的人就不是人,一个男人,娶5个老婆。”另一个大哥说,“听说前两年,还找来个女大学生,想当小的呢。后来女孩就没见着了,说是跑了。”

    我起初没在意,后来越想越不对,追着那大哥问,那个女孩的模样、年纪,可他根本就不知道更多的事。

    我站在姚家大院门口,仔细地一点点地想。

    佟生的失踪,去了临县,却找不到任何踪迹。

    前几年的女大学生。

    一个男人,一个家财万贯年近半百的男人,娶了5个老婆,还不知足。

    他们看起来明明和佟生没有任何关系,可我却仿佛被一种奇异的强烈的预感驱使着,朝姚家走去。

    我敲开门,走了进去。

    ……

    他一个星期,还是有三天,睡在大太太明兰的房间里。

    他们从来没有人提过“佟生”这个名字。

    他和明兰的房间,只有一位老佣人可以靠近,我们其他人不可以。

    他看到年轻漂亮的女孩,总是会多看一眼。明明年纪已经可以当她们的父亲。

    ……

    赵霞跟他们都不一样,她总是沉默,总是忧伤,也从不打我。有一次,我状似无意的跟她提到:“听说姚先生以前还打算娶一个女大学生呢,后来怎么没见着了?”她当时的表情简直难以形容。她转过头去,不答,也不看我。

    我的心像是被石锤狠狠击打了一下,我差点按耐不住,就要追问她,是不是佟生?是不是?

    可我看着偌大的庭院,到底还是忍住了。我没有任何证据,姚家又有钱有势。我必须忍耐。直到忍不下去那天为止。

    我每天都在心里对自己说许多遍:我一定会找到佟生。

    我想我正在一点点接近真相。

    后来我想明白了,没有证据没关系,只要能确定,佟生的确是他们所害,我就要杀死姚远戈,杀死他们所有人。有什么关系,他们的命是命,佟生就不是命?

    后来,我慢慢习惯了等待。习惯了姚家人的打骂,习惯了就这样活着。我已活得不像一个人,可唯有这样,唯有心中还藏着对他们的怀疑和狠,我才能还像个人一样活着。

    天下之大,哪里都找不到佟生,我已无处可去。

    ……

    那是一个下着小雨的清晨,我在客栈前台打扫卫生,就听到一个年轻男人走了进来。

    “你好,一间大床房。”男人笑着跟前台小姐说。

    我一直低着头,继续扫地。现在的我,喜欢做重复的机械的清扫工作。看着地面一点点变得干净,有种奇异的快感涌上心头。

    “你是大学生吗?在这里打工?”男人说。

    前台小姐笑着说不是。

    “看着像学生。”男人说,“这是我的qq号:5643xxx321,加一下啊。”

    我的手顿住了。

    抬起头,我看到他的脸。

    他也察觉了我的注视,看我一眼,就毫不在意地移开目光。

    那天晚上,我在狭窄又阴暗的佣人房里,坐了很久。我看着天上飘落的细雨,看着风吹过窗,吹动我身畔的床单,仿佛是谁在陪伴着我。我忽然明白过来,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它轮回复转,它给我绝望,但也终将带给我希望。

    佟生,我知道,是你来了。

    你在说,妈妈,别等了,动手吧。

    ——第一卷《食草生》完——

    作者说两句。

    1、之前有妹纸问灵感来源是不是电影《大红灯笼高高挂》,不是的。灵感来源是现实。大概几年前吧,我去南方一个著名的旅游城市,具体哪个城市就不方便说了,免得给城市招黑。朋友招待了我们。他在本地也很有门道和人脉,指着旁边一座楼房说:“那家的老板,娶了6个老婆,一个领了结婚证,其他的都住在这一个楼里。”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在现实里看到有人这样,这件事我一直牢牢记在心里。而前些天,也有读者在书评区提到,他们那边真的也有这样的家庭。叹为观止,不必赘述。此外,国内有一段时间集中发现的“男子囚禁***案”、“怀孕妻子帮助老公诱拐大学**杀案”,也是本卷灵感来源之一。所以我并没有刻意去放大黑暗或者丑化人性,故事是全新的,但是作者要做的就是从生活中发现。

    其实写《美人为馅》的cs案也是,我的灵感来源其实是当年发生的多起煤矿杀人骗保案,就是骗人去煤矿打工然后杀害砸烂脸,再去跟矿方诈骗赔偿金。而且还是整个村子的村民团伙作案,分工明确……应该很多读者都听说过。在我UU小说,就变成了cs案。书与现实里的案子看起来完全不同,但是当我写完那个案子时,居然有一名读者留言,说让她想起了“盲井”案。于是我那时觉得甚为欣慰,觉得自己的写作目的达到了。

    2、昨天有好几个读者提出,觉得还有几个地方没有仔细交代,主要是1)姚远戈的变态过程没有交代;2)明兰为什么帮助姚远戈,她是不是也变态了;3)赵霞的死亡过程。本来这些我是都不打算写的,为了你们的疑问,我特意思考了半个小时,并且还去找写作上的朋友进行了讨论,最后我们的结论是:依然不写。原因有二:第一,这说到底是小说,而且还是女性小说,不是纪实文学,也不是犯罪档案。小说就应该有偏重,有遗憾,在笔墨上有取舍。第二,我没有把他们单独成线去写,但并不代表过程中没有点到。尤其是以几位主角的视觉,多多少少都点到这些问题的答案。即使我现在不写成单独篇章,难道上述三个问题的答案,你们心中真的不知道吗?不,你们仔细想想,其实都知道的。书评区已多次有文字能力比较强的读者,对这几点进行了分析,而且分析得非常深入合理,甚至比老墨更透彻深刻。这不正是我的写作应该达成的状态吗?我还需要再多写什么?

    好了,说了这么多,好像有点太严肃正派了,都是因为你们问到了,所以我才解释的嘛。前几天有个读者说,这本书看起来更接近出版文学,可能会不讨网络读者喜欢。老墨也觉得十分忧桑。可是一本书写成什么样,作者有时候也是没有法子的。因为它是《闭眼2》,不是1啊。不过,下本《修理工》,我要争取重新浪起来浪起来,一定要特别特别浪!!

    明天进入第二卷了,第二卷感觉就要比第一卷萌一些浪一些了,嘿嘿,明天见~

第二十四章

    阳光灿烂,晨风轻拂。静谧的林荫路,安岩骑自行车飞驰而过。路旁有女孩惊鸿一瞥,却只见白衬衣和清俊面容。

    他背着个黑色电脑包,戴着耳机,脚踩运动鞋。看起来就像是个大学生。许是今天天气太好了,他的动作显得格外轻快。以至于停好自行车、走进公安部大楼时,保安还问了一句:“今天心情很好?”

    安岩这才察觉玻璃门上的自己,嘴角还挂着淡淡的笑。

    他立刻抿了嘴,恢复扑克脸。

    保安:“嘿……”又装老成了。

    推开办公室的门,里面空无一人。

    他们还没到。

    安岩把包丢在桌上,看一眼时间还早,打开电脑玩游戏,顺便黑掉游戏里的几个恶霸玩家。

    门再次被推开,带着清凉的风进来。高个男人一脸淡然,用手臂撑着门。娇小的女人轻轻盈盈走进来,说:“啊,安岩已经到啦!”

    安岩一分神,游戏里被人干掉了。他抬起头,看他们一眼:“嗯。”

    哦耶,再干掉对方一盘。

    天知道他这些天一个人呆在办公室里有多无聊,薄靳言不在,就不能接案子。他几乎把部里的系统黑了又进三四回,人生孤独寂寞冷。

    尽管眼睛盯着屏幕,眼角余光却瞥着他们。薄靳言脱掉西装,挂在架子上,挽起袖子,去泡咖啡了。

    安岩:“给我来一杯。”

    薄靳言:“我只给简瑶泡。你自己没手吗?”

    简瑶在桌前坐下,立刻喝止:“靳言,你就给他泡一杯怎么啦,举手之劳。”

    薄靳言便不说话了。

    安岩微微一笑。

    一盒桃花饼送到他面前,简瑶笑着说:“你怎么这么喜欢吃甜的啊?”

    安岩拆开,拿出一块就丢到嘴里:“谢谢嫂子。”

    薄靳言在旁笑了笑,自言自语般道:“我就不喜欢吃甜食。”

    安岩直接把一整包都收进自己抽屉里。

    上班铃响了,咖啡的淡香弥漫整个屋子。阳光从窗口安静地洒进来,又是平静而充实的一天。没有案子,薄靳言看卷宗;简瑶写古城案的后续分析报告;安岩统计今年最新的犯罪数据。

    公安部犯罪心理研究室特案组成立于今年年初。在薄靳言回国侦破了系列大案后,上级专门为他配备了这个组。简瑶和安岩都相当于他的助手,身份都暂时定为刑警。平时出动时,由市公安局的一支刑警队配合。

    “鲜花食人魔”案后,算上古城案,他们已经破了三个案子了。

    “对了,严局长上周说,会给我们再配一名刑警,从外地调。”安岩说。

    “有资料吗?”薄靳言问。

    “还没发过来。”

    薄靳言“哼”了一声:“我可不要什么庸才。”

    安岩和简瑶都各忙各的事,没理他。过了一会儿,他又自言自语:“不过,我的手上的确没什么像样的刑警。”

    安岩:“嫂子,让他闭嘴。”

    简瑶:“闭嘴。”

    与此同时,方青拖着行李,走出BJ火车站。他抬起头,看着不太蓝的天,和厚厚的云。5月的天,就热成这个鬼样子。垃圾气候,哪像古城四季如春天高云阔。看着看着,鼻子痒了,他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嘿,谁在惦记他呢。

    他拖着箱子,挤上了开往公安部的公交车。

    ——

    晚上,薄靳言去跟老友傅子遇吃饭。

    傅子遇开着那辆切诺基,行驶在去往公安部附近的路上,他觉得很奇怪啊,为什么薄靳言回来了,自己就得开着他的车,替他去洗?薄靳言现在除了简瑶,不是还多个叫安岩的跟班吗?上次周末,他还看到安岩在薄家蹭吃蹭喝呢。

    为什么洗车这种佣人活儿,还是他做!薄靳言既然交了新朋友,他不应该晋升为高VIP好友吗?

    尽管这样愤愤的想着,结果昨天接到薄靳言“我即将归来”的电话,傅子遇还是任劳任怨地去帮他把车洗了,甚至还自己掏钱替他换了车里两块新的地垫。

    远远看着薄靳言就站在饭店门口,双手插裤兜里,清冷的、与周遭人群格格不入的模样。傅子遇看着看着,忽然又笑了。

    或许薄靳言说的对,他就是老妈子的性格,老妈子的命。

    一定是他心中温柔的爱太多,无处可用,才用到薄靳言身上。

    两人落座,照旧点了一条鱼、一份青菜和一盘小炒五花肉——肉是给傅子遇吃的。

    吃了几口,傅子遇问:“简瑶呢,怎么没一起来吃饭。”

    薄靳言像是没听到似的,低头用筷子精细地剔着鱼刺。

    傅子遇:“问你呢!你老婆呢?”

    薄靳言这才放下筷子,喝了口茶,淡淡答:“她去参加同乡聚会了。”

    “同乡?”傅子遇有点明白过来,笑了,“那个青梅竹马也在?”

    “呵……”薄靳言答,“如果按人生100岁的长度算,我才是简瑶的青梅竹马。那个,只不过是幼年同乡之一。”

    ——

    简瑶下了车,远远就看到李薰然站在饭店门口,身旁还站了个她不认识的男人。

    “薰然!”简瑶走过去,他俩都露出笑容。

    “瑶瑶,我给你介绍一下。”李薰然拍拍身旁男人的肩,“这也是我们潼市人,大律师洛琅。小时候他还带我们钓过鱼呢,不记得了吧?”

    简瑶见那男人长得高高大大,眉目端正,穿一身做工精良的西装,三十余岁,浑身上下都透着文雅的精英气息。洛琅看着她,也微微一笑:“简瑶,你好。”

    孩提时还一起钓过鱼?那简瑶可真记不得了。她也笑着跟他握手:“洛律师你好。”

    “太见外了。”洛琅微笑说,“都是老乡,薰然可是叫我洛大哥。”

    李薰然也笑。

    简瑶爽朗地答:“行,洛大哥。”

    三人走进饭厅,还有潼市的几个同乡,已经到了。席间大家聊着潼市的风土人情,聊着在BJ的工作,相谈甚欢。

    李薰然现在也调到了BJ工作,只是在另一个分局。也常和简瑶聚聚。简瑶觉得,这样的距离,挺好。情分不会变。

    因洛琅是律师,倒引来大家不少询问关注。有人笑着说:“洛哥,你是律师。今后我们如果遇上些法律纠纷,是不是可以咨询你呀?”

    洛琅笑着答:“没问题,免费给老乡们咨询服务。”

    大家都笑了,闹着要一起敬他一杯。洛琅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干了。简瑶在旁边看着,顿时觉得这个男人亲和又坦率,很让人有好感。

    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洛琅转头看着她,低声问:“怎么了?喝不下就不要勉强,我替你喝。”

    简瑶心中一暖,笑答:“不用啦。”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李薰然笑道:“洛哥,那你就低估她了,她的酒量比我还好。”

    简瑶放下酒杯,就遇上洛琅惊讶而含着笑意的目光。她笑笑,说:“洛大哥,我也有个问题,就借今天的机会咨询你啦。”

    “请讲。”洛琅又替她添上一杯酒。

    “我们遇到一个案子,一个男的,娶了5个老婆。当然其中只有一个领了结婚证,但其他4个都跟他们生活在一起,就像古代地主似的。这种情况,法律拿他没办法吗?”

    其他人听到,也感兴趣地看过来。

    洛琅思索了一下,答:“不是的。与原配偶登记结婚,与他人虽然没有登记,但是以夫妻关系同居生活的,也属于重婚罪。这种’变相纳妾’,是对夫妻忠实义务的违反。不过,目前在我国,重婚罪属于’不告不理’,也就是说,除非当事人向法院提出诉讼,否则法院一般不会主动受理。”

    简瑶和众人:“哦……”

    洛琅端起酒杯,说:“大家都在BJ,理应互相守望。我一直非常佩服警察,没想到小时候那个跟在我和薰然后面的小姑娘,现在成了最厉害的刑警。我先敬简瑶一杯。律师这个行业,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跟警察有着共同的追求。都追求正义和真相。你既然叫我一声洛大哥,今后法律上有什么事,都可以随时咨询我,一定倾尽全力支持你。”

    大家也听得有些振奋,全起哄让简瑶跟他干了这一杯。简瑶也很感动,还有点不好意思,毕竟还不熟,不愿意平白受人恩惠。她点点头,站起来说:“洛大哥你太爽快了,那就先谢谢了。今后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我和我先生也一定会很高兴能够帮上忙的。”

    洛琅笑着将酒一饮而尽。

    ——

    聚会结束了,一辆黑色切诺基早已停在饭店楼下。

    简瑶与众人道别,就上了车。远远的,只见一个男人摇下车窗,露出清俊白皙的脸。他朝李薰然点了一下头,算是打招呼,又看了眼其他人,升上车窗,驾车离开。

    洛琅和李薰然并肩站在原地。

    “那是她老公?”洛琅问。

    “嗯。”李薰然笑笑答,“著名刑侦专家、教授。很厉害的人物。”

    洛琅静了一会儿,问:“你为什么没追到她?”

    李薰然站着没动,过了一会儿笑了:“说啥呢。”

    洛琅也只是笑,拍拍他的肩膀,转身上车。

    晚风轻拂,城市灯火璀璨而遥远。洛琅开的是辆黑色卡宴,开出一小段,他就停在高架桥下的无人路口,开了窗,点燃一根香烟。

    路边,有人经过,看着车上男人静漠的脸。而洛琅亦看着他,却又像透过眼前的景物,看着不知何处的远方。

    过了一会儿,他掐熄香烟,低下头,翻到手机上刚才大家排的合影。简瑶就站在正中,清丽生动得像一幅画。而他站在她身旁,也在笑。

    他又掏出钱包,从夹层里拿出一张发黄的照片。那是童年的简瑶,轮廓跟长大后一样清秀可人。绑着马尾辫,一双大眼睛,甜甜地笑。

    洛琅看了一会儿,也笑了。把钱包塞回口袋里,驱车离开。

    ——

    同样的宁静夜晚,简瑶坐在副驾上,刷手机。薄靳言开着车,车里放着低沉舒缓的交响乐,他低低地哼着。不过声音很低——他是不允许任何人听清自己唱歌的声音的。即使结婚了,他也坚决不肯唱歌给她听。

    简瑶看得很入神。

    是大学同学拍了婚纱照、举行婚礼的照片,发在了朋友圈。简瑶留下了“恭喜”的评论,却立刻又别的同学问她:“简瑶啊,听说你已经结婚了,怎么没办婚礼啊?”

    简瑶发了笑脸过去:“有时间再办。”

    不过,人家的结婚典礼,布置得可真漂亮啊。梦幻的蓝色舞台,缀满鲜花和绿植的会场。还有好几个漂亮的小花童。当新郎拥抱着新娘时,他们脸上的幸福仿佛都要溢出来。身边的亲友们全都在笑,那么开心的模样。

    冷不丁薄靳言开口:“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

    可这是个红绿灯路口,亮着红灯。薄靳言早把车停下了,半个身子都探了过来,自然也把她手机上的东西看得一清二楚。

    “原来是……婚礼。”薄靳言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继续往前开车。

    简瑶愣了一下。

    “什么意思啊?”她轻轻推他的手臂,可任凭她怎么缠,他就是微微笑着,不肯说。

    ……意味深长个鬼啊!全世界的人都看得出你暗暗得意藏着关于我们婚礼的秘密好么!

第25章

    有一次,简瑶问薄靳言:“你为什么坚持要傅子遇来当法医?他虽然是个医术精湛的外科医生,但终究不是法医专业。局里还有很多经验丰富又专业的法医。”

    薄靳言答:“我不认识他们。”

    简瑶:“……太任性了。”

    不料,薄靳言又说:“我以前以为,以傅子遇的自信乐观,时间会淡化一切。但事实证明,他的心里有个坎儿,一直过不去。他必须真正面对那一切,否则永远无法得到幸福。这在心理学上,叫做脱敏治疗。”

    简瑶沉默了。

    后来,她就加入了“欺压纠缠”傅子遇来当法医的阵营。

    对此,傅子遇的反应是:“女人结了婚,果然变得重色轻友。”而后一笑置之。

    他才不想当法医呢。

    ……

    他要救的是活人,而不是看着死人无能为力。

    他这辈子都不会当法医。

    不过,比起傅子遇的消极抵抗,目前更令特案三人组关注的,是新调来的那名刑警,到底“成色”如何。

    这天一早,薄靳言去市局局长办公室里开会。

    寒暄了几句,局长微笑问:“靳言,对于你们新调来的人选满意吗?”

    薄靳言严谨地答:“简历暂时看不出漏洞,用过才能回答你这个问题。”

    局长:“呵呵……”

    局长并不喜欢跟薄靳言聊天,总有种聊不下去的感觉。

    其实薄靳言也有相同感受。两人又简单沟通了几句,薄靳言起身告辞,局长笑脸相送。

    走出办公室,薄靳言目不斜视朝前走。

    没走几步,眼角余光忽然被刑警队办公区里,一个人影吸引。

    噢,这是……

    “方青?”薄靳言大步流星地走过去,劈头盖脸地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方青正和新的同事瞎扯闲篇儿呢,一抬头看到他,笑了:“薄教授,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旁边有同事笑道:“薄教授,小方刚从地方上升调上来。因为他的过往功勋十分突出。”

    方青对那人拱手说:“抬举了。”

    一抬头,却看到薄靳言一脸深思。

    方青:“你过来办事?”

    薄靳言却答非所问,喃喃自语:“我改变主意了。”转身又一阵风似的走回局长办公室里。

    局长很意外:“你想要方青?为什么?要知道我本来给你配的人,比方青资深得多,立过更多的功!”

    薄靳言答:“我就要方青。我用过他,他很好用。”

    “哦?怎么说?是古城那桩案子?”

    薄靳言点头,答:“思维敏锐,胆大心细,意志坚定。一旦确定了侦查方向,他就会排除万难走下去。他并不墨守成规,而是非常灵活,甚至偶尔也能突破警察的规则,只为达到目标。他善良在内心,强韧在外表。并且他的身手非常好,以后需要和罪犯身体相搏的任务,就可以交给他了。我可以用一个比喻——虽然局长你不一定能理解——他的身上,有中国古典式英雄的遗风,这大概跟他的家庭和成长环境有关。这个人,我要定了。”

    ——

    方青坐了一会儿,就看到薄靳言从局长屋里出来了,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走了。

    就是这一眼,让方青莫名有些不安。

    靠,这个大龄幼稚教授,不会是要整出什么幺蛾子吧?

    方青的预感没有错,很快,局长就叫他进去了。

    “去特案组?”方青瞪大眼睛。

    “是的。”局长笑容可掬,“薄教授可是点名要你。这是别的刑警羡慕都羡慕不来。”满以为方青会喜笑颜开,谁知这小子想了一下,斩钉截铁地答:“不去!”

    局长大感意外:“为什么?”

    为什么?

    方青内心扭捏了一下,还真不好意思开口。毕竟一个大老爷们儿为了个女人,从古城追到北京,也不是什么光荣的事。

    他这次申请调职,就是为了金晓哲。

    所以申请的,不是专门负责破刑事案件的一大队,而是相对清闲的、负责扫黄打非的大队。虽然有时候也需要紧急出动、昼伏夜出,但大多数时间,都能准点下班。

    这样,他就能经常去找金晓哲。

    否则,谁特么吃饱了撑着,不再古城那逍遥的老窝里呆着,跑到北京这破地方来?

    但去了特案组就不一样了。他们负责的,是最穷凶极恶最艰难的案件,比谁都累。虽说这一点让方青心里隐隐发痒,但是他真的不想再次把老婆丢了。痛定思痛,于是拒绝。

    “局长,我不去,我要留在扫黄打非组。”方青露出特别诚恳坚定的笑容,“我的毕生志向就是扫黄打非!”

    局长都懵了一下,然后脸霎时一沉:“去你的!方青,我还没说你,局里看好你很久了,可这次调职,为什么申请到扫黄打非组?虽然不知道你在耍什么小心思,但你是全省最优秀的刑警之一,你真以为我们会把你放到别的位置?做梦!”

    ——

    特案组的第一次全员聚餐,是在一种稍微有点奇怪的氛围中开始的。

    这次聚餐是简瑶召集的。她觉得既然来了新同事,理应聚餐欢迎一下。而且据说……咳咳……某人还是被薄靳言“强要”来的。

    安岩对此无所谓,只要有好料吃就行。

    傅子遇觉得莫名其妙,他们聚餐就聚餐,为什么要叫他一个外人参加。但是简瑶嘴甜啊,说咱们几个也好久没聚了。安岩你也熟,不是外人。新来的,跟我们也是一路人。

    傅子遇这人一向好说话,不知怎么的就答应了。

    至于方青……

    虽说对于薄靳言的“强取豪夺”略不爽,但他内心,其实也有点被特案组的工作内容勾引。而且他性格虽然直爽,但也足够世故圆滑,既然都被调过来了,那就好好混呗。金晓哲……再想尽一切办法追。

    所以,在鱼火锅店里,众人落座。薄靳言和安岩面色淡定,简瑶前后张罗,倒是傅子遇和方青言笑晏晏,聊了起来。

    “您怎么称呼?”方青问。

    傅子遇热情地伸手:“我叫傅子遇,是一名医生。”

    方青恍然:“原来您是组里的法医。”

    傅子遇:“不是。”

    薄靳言微笑抬头:“很快就是了。”

    傅子遇:“滚蛋。”

    安岩转头:“幼稚。嫂子,再给我点盘红薯片,甜一点的。”

    简瑶:“哦,好啊。”

    火锅很快端了上来。

    薄靳言、简瑶和傅子遇本来都是吃东西很矜持的人,哪怕是吃鱼,薄靳言也是吃的仪态万千、不紧不慢——虽然他一次可以干掉一整条。

    但多了安岩和方青,吃饭的节奏突变了!方青是铁打的刑警,吃饭向来囫囵吞枣,加上今天饭桌上又没人陪他喝酒,他低着头,“唰唰唰”几筷子就夹了一满碗。过了一会儿,又是一满碗干掉。

    安岩一看,急了,他想吃的好料都被方青给夹没了。于是几天没好好吃饭的宅男青年也开始全面开火,一个大火锅里,就看到他俩的筷子,你来我往。

    突然间,低头剔鱼刺的薄靳言察觉了,脸色一沉:“我刚丢下去的两片鱼呢?”

    没人回答他。别说两片鱼肉了,两盘鱼都不知道进了谁的肚子里。

    傅子遇忍着笑,慢条斯理吃着锅里没人光顾的白菜。简瑶也笑着拍拍薄靳言的肩:“我再给你点一条嘛。”

    “不。”薄靳言冷冷道,“单独给我一口锅。”

    ……

    这顿饭,不知道为什么,吃得好撑。

    锅撤下去了,大家都坐在沙发上……休息。简瑶摸摸肚子,心想要是组里以后吃饭,都是这种氛围,她不发胖才怪。

    傅子遇去要了壶茶过来,大家慢慢喝着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薄靳言问方青:“为什么想来北京?”

    方青笑笑答:“私人原因。”

    傅子遇认真地说:“听说方青是资深刑警,来担任你们副组长,这样挺好的,靳言你们这个组,功能才完整。”

    薄靳言微微一笑:“正是。”

    方青似笑非笑,安岩和简瑶却真心实意地都笑了。

    “明天就是周末了,方青你好好休息一下,下周一再来办公室吧。”简瑶说,“在北京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给我们打电话。”

    方青笑着点头:“谢谢。”

    安岩忽然从口袋里抽出几张券,放在桌上:“组长和嫂子请吃火锅,我请别的。”

    “这是什么?”简瑶拿起一张。

    安岩答:“北京蓝草莓国际动漫节的入场券。”

    薄靳言:“呵……”

    傅子遇:“咳……小安,这是好东西。不过你知道,我这种单身老男人,就不去了。我对动漫兴趣不大。”

    安岩看向简瑶,简瑶则看向薄靳言。薄靳言嘴角一勾,刚要说话,安岩突然开口:“动漫节里会有很多浪漫好玩的场景,适合情侣去玩。否则呢,你们这周末又打算去哪里约会?停尸房还是监狱?”

    这个问题太戳心了,薄靳言还没说话,简瑶一把抓起票放进口袋里:“谢谢安岩,我们去,我们一定去。”

    薄靳言:“……”到底被简瑶在桌下抓住了手,还用小指甲轻轻掐了一下,于是没说话,屈服了。

    大家都看向方青。

    方青从口袋里摸出支烟,在手指间把玩着,笑了:“谢了,我不去了,我有事。”

    什么动漫节?真是小儿科。

    听闻这周末新晋影后金晓哲,会在京郊拍戏。

    他要去探班。

    ——

    特案组的首次聚餐,终于在一片愉悦的气氛中结束了。

    华灯初上时,大伙儿散了。安岩搭薄靳言的车回去,方青要自己坐公交车转一圈北京城。最后只余傅子遇一个,沿灯火阑珊的环路,开车回家。

    不过,这样清闲的周末,还真是无聊啊。他转头往一条商业街去了。

    这条商业街离他家不远,人很多,也很热闹。他把车停好,就沿着路灯明亮的人行道,慢慢朝前走。

    ……

    或许真的应该考虑一下薄靳言的提议,改行去做个法医?

    这荒谬的念头闪进脑海里,他自己先笑了。

    ……

    一家家的店铺,金碧辉煌,灯光璀璨。他自玻璃橱窗外走过,眼睛看着各处,这世间繁华欢乐的颜色,却又好像什么都没看进眼里。

    就是这样的人生么?

    一切圆满,却总是怅然若失。

    总是愉悦,却不会大悲,也不再会大喜。

    他自嘲地笑笑,大概是过得太平顺幸福了吧,才会像个毛头小子似的,为赋新词强说愁啊。

    不知不觉,走到一家女装店外,他心情温暖地停步。

    这曾经是韩雨濛最喜欢的牌子。风格时尚又清雅。

    傅子遇的视线自那些漂亮衣服上扫过,最后,落在店里试衣间门口。

    一个女人站在那里。

    她背对着他,穿着一条水蓝色的新裙子,黑发如瀑,肤色如雪。那样细软的腰身,那样饱满玲珑的曲线。傅子遇仿佛忽然回到了多年前,他就是这样站在身后,看着韩雨濛在镜前试衣服。同样姣好的身材,同样诱人的发肤。只是那时候,雨濛喜欢的是更娇嫩的红色。

    傅子遇不知怎么的,看得有些失神了。

    过了一会儿,那女人转过脸来,低头继续在货架上挑选。

    傅子遇看着她,没有动。

    仿佛有一道白光,在这寂静而美丽的夜里,朝他无情地劈过来。他的脑子里突然变得一片空白,眼睛里只剩下女人清晰、美丽而熟悉的侧脸。

    ……

    女人并未察觉窗外人的凝视。

    可傅子遇看了很久,然后抬起手,挡住自己的脸,眼泪已从指缝掉下来。

    是你吗,雨濛?

    是你,终于回来了?

    知不知道我已等了多久。

    等待我这辈子永远不可能等来的奇迹,出现的这一天。

第26章

    “咚咚咚——”急促凌乱的敲门声。

    “谁啊?”简瑶打开门,却看到傅子遇一脸苍白,可眼眶又是通红的,明显哭过了。这令简瑶大吃一惊,谁能令万年温柔平和的傅子遇掉泪呢?

    傅子遇朝简瑶一点头,偏头避开她的目光,径直就走了进去:“靳言呢?”

    简瑶忙说:“在书房里。”

    傅子遇推开门走进去,薄靳言低头正在看书,傅子遇一把夺过他手里的书,丢到一旁。

    薄靳言抬头看着他,目光探究。

    傅子遇的声音还有点发抖,沙哑,说:“我……看见她了……”

    “谁?”

    “joe……雨濛,韩雨濛。”

    薄靳言脸色微变,与简瑶对视一眼。

    “你确定看清了?”薄靳言问。

    “是的!”傅子遇用力点头,“我看得非常清楚。一样的额头,一样的眼睛、鼻子……连脖子上那颗小痣都一模一样——除非这世上,有长得分毫不差的两个人。”

    他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痛苦,薄靳言拍拍他的手,示意他先坐下,然后又从旁边拿了瓶水给他。傅子遇拧开灌了一大口,然后双眼赤红地盯着地面。显然在简瑶的“调教”下,薄靳言在安慰朋友这一点上,已经做得非常好了。

    然而别说简瑶了,薄靳言从来都没见过傅子遇这个样子。

    简瑶悄无声息地也在旁边坐下了。

    “在哪里看到的?现在她在哪里?”薄靳言缓缓地问。

    傅子遇摇了摇头,然后说:“我在商业街看到了她,当时……太震惊,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等我追进去,她已经不见了。”他的手指插进自己头发里:“但是我问过服务员,的确是有这样一个女人,来买过东西。”

    薄靳言略一思索,看向简瑶:“马上通知安岩,调集那条街上所有监控,寻找那个女人的踪迹。”

    简瑶立刻起身去了。薄靳言又看着眼前的挚友,说:“我会马上请求相关部门协助,全力搜寻。一旦发现她的踪迹,立刻报告。但是kris,我必须实话实说,当年那种情况下,她生存的机会非常渺茫。请做好心理准备,或许真的只是相貌相似而已。”

    傅子遇半天没说话,后来轻轻“嗯”了一声。

    又在薄家待了一会儿,傅子遇的情绪总算镇定下来不少,也不要他们送,自己开车回家了。但薄靳言和简瑶都知道,对于这个男人来说,今夜难眠。

    岂止今夜。以傅子遇的性子,只怕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夜夜难眠。

    夜星繁朗。

    薄靳言搂着简瑶,靠在长椅里,看着夜空。

    “那人会是韩雨濛吗?”简瑶问。

    “不知道。”薄靳言答,目光深邃。

    他想的是,若只是认错,也就罢了。

    可如果,真的是失踪很久的韩雨濛呢?

    ……

    她当年是怎么脱险的?

    又如何从变态杀人狂手中逃脱?

    这些年去了哪里?

    为什么一直不来找子遇。

    现在,又突然出现。

    隐隐的,有股冷冽气息涌进心头。胸口却是一暖,是简瑶伸手抱紧了他。

    薄靳言低头看着她。

    “我们是幸运的。”她小声说,“没有分离。”

    薄靳言感觉到胸口微微一疼,是那种被柔软的甜蜜牵扯着的疼。他低头吻她的前额,笑了,说:“这还用说吗?我们当然不会分离——我怎么可能允许那种情况发生?太阳怎么可能离开属于他的天空呢?”简瑶忍不住笑了。

    两人又抱了一会儿,简瑶在他怀里睡着。薄靳言“噢”了一声,起身小心翼翼把她抱到了床上,那感觉,就像抱着一只柔软的猫。这么简单的举动,却令薄靳言在深夜里意摇神驰。他发觉自己心中冒出个从未有过的可笑念头,竟隐隐盼望着这样的时光,越来越慢,越来越长,永远不要有结束的那一天。

    ——

    次日一早,薄靳言就找来各个部门协助,把那个女人出现过的地方,都搜了一遍。

    然而结果并不令人满意。

    安岩调集了所有监控,但居然没有摄像头拍到那个女人的正脸。只有街头巷尾的一抹模糊身影。

    那家服装店,也被鉴证人员彻底勘探过,却居然没有找到任何一枚指纹,跟失踪的韩雨濛吻合。

    “她当时有没有戴手套?”服务员回忆道,“好像没有。这种天气戴手套,不是挺奇怪的吗?”托傅子遇的福,在那天他的追问之后,服务员对那个女人印象深刻,并且辨认出,女人的确和照片上的韩雨濛长得完全一样。

    相貌相同,指纹却没有。

    这对任何一个侦探来说,都是值得玩味的事实。

    忙乎了一两天,薄靳言并没有把详细进展告诉傅子遇,更加没有带他来各种现场。免得他的情绪起伏太大。只打算有了明确进展,再告诉他。

    而傅子遇那边也安静着。大概是,在等待吧。

    到了周日下午,正是动漫展举行的时间。那个女人的踪迹也没有进一步的线索,干耗着也不是办法。薄靳言和简瑶决定还是去参加动漫展,全当调节放松。

    临出门前,简瑶接到一个电话,是前些天认识的洛琅打来的。

    “简瑶,你上次发给我邮件,咨询的那三个法律问题,我已经回复到你邮箱了。”即使隔着电话线,简瑶也能感受到他嗓音里醇厚温和的笑意。

    “好的谢谢你,洛大哥。又麻烦你了,我晚上回来就看。”

    “不客气。”洛琅笑着问,“要出门?”

    “嗯,跟我老公出去逛逛。”

    “好的,周末愉快。以后有法律问题还可以咨询我。”

    挂了电话,简瑶心头暖暖的。警局也有律师顾问,但总还是得走部门协调流程,有时候可能要等上好几天。所以简瑶最近学习一些资料或者整理档案,遇到不懂的问题,只要不涉及保密,就发邮件给洛琅。他总是非常耐心地回复解答,为组里的工作提供了不少帮助。一来二去,两人也熟了。

    当然,为了表示谢意,简瑶买过一批书寄送给洛琅。是他提过的感兴趣的刑侦方面的书。洛琅欣然接受。

    对于他们的交往,薄靳言并不关心。简瑶倒是说:“你看,我老乡能够给我们提供法律外援,也是好事呀。咱们特案组,4个正式组员,加0.5个正在动摇的法医,再加0.5个律师外援,这才是真正的功能齐全完备。”

    ……

    “太太,我们可以去约会了吗?”薄靳言微笑问。

    简瑶抬起头,就见他已经换下了衬衣西裤,穿上了polo衫和休闲裤。少了几分冷肃,多了一些清隽温和。那双眼澄澈如水。

    现在不像个犯罪心理师了,只像个书卷气极重的青年,清雅挺秀。

    这还是这几年她调教的结果呢,否则宅男西装控连去爬山,都觉得衬衣皮鞋挺好。

    简瑶忍不住笑了,把手机丢进包里,将他的手臂一挽:“走吧,薄先生。”

    两人驱车驶往京郊某著名动漫产业园。

    车窗开着,徐徐的风吹进来。车里还放着音乐,两人时不时说着话。以至于手机进短信时的一声震动,简瑶并没有听到。

    银色的手机躺在她的包里,屏幕亮了又暗。

    是一条发自未知号码的短信:

    “绝对不可以去动漫展。”

第27章

    这个动漫园,位于京西,占地很广。圆弧顶的主场馆,如同白鸽展翅,空旷高远。周围错落着高高低低的建筑。再往外,就是京郊的农田和树林,一片清净的绿。

    场馆外停着不少车,今天来的人不多不少。据安岩说,动漫节将持续好几天。

    简瑶从未参加过这种活动,挽着薄靳言的胳膊,沿白色小路往场馆中走去。一路,遇到不少学生,还有coser,他们装扮成挥舞巨锤的盔甲战士、粉红耳朵的兔女郎、白衣飘飘的古装仕女……

    “你读大学时,像他们这样装扮过吗?”薄靳言颇有兴致的问。

    “当然没有。”简瑶答,“我哪里好意思。”

    薄靳言眼中浮现笑意:“你太乖巧了。”

    简瑶抬头看着他:“你这是夸奖还是遗憾?”

    “这是我的宠爱。”

    简瑶无言以对。

    进入场馆以后,就真的大开眼界了。小型宇宙战机模型、光怪陆离的vr游戏、古风盎然的歌舞秀……简瑶牵着薄靳言的手,玩玩这个,看看那个。薄靳言本来兴趣寡淡而来,渐渐的,倒也来了些兴致,陪着她一起玩。甚至还打了一次游戏,结果两人被一个中学生模样的孩子秒杀,很没面子但又感觉很新鲜地离开了。

    薄靳言冷清淡漠的气质,高挑清瘦的外表,跟周围的人,的确是有些格格不入的。果然也有女生注意到他。简瑶听到有女孩经过时低声在说:“好帅啊。”“黑执事即视感……”

    简瑶看他一眼。

    他目不斜视,完全没听到。

    不过,随着在场馆里越走越久,简瑶也渐渐发现……咳,衣着暴露的coser女孩也蛮多的。大多穿着****半露的游戏服装,长腿窈窕,大眼嫩妆。几乎走一段就能碰到几个,还有不少宅男喜滋滋地跟着她们,或者求合影。

    前方又有合照的,薄靳言和简瑶隔着几步等着。

    简瑶问:“喂,你要不要也去跟她们合照?”

    薄靳言扫她一眼:“你希望我也像个白痴一样,站在另一个衣衫不整、胸大无脑的女人身边求合影?”

    简瑶:“……我只是开个玩笑。”

    逛了两三个小时,两人从场馆出来了,在一家露天咖啡厅坐下休息。

    “今天的约会满意吗?”薄靳言问。

    简瑶微笑:“满意。”

    薄靳言笑了一下,没再说话。

    简瑶问:“在想子遇的事?”

    “嗯。”

    简瑶抬起头,看着天空、云朵与远处的树,有时候真相就像我们眼前所见的一切,那么清晰,却又那么遥远。

    她的目光,被不远处的两个coser吸引。那是一幢矮房子的一角,周围没有别人。只有他们俩在那儿。

    简瑶承认,自己以前对coser的了解的确肤浅。毕竟在电视报道中所见,似乎就是一群奇装异服的家伙。可今天见到的不少coser,把动漫或游戏人物,扮得惟妙惟肖,很有气质。古装仕女,只是低头往那里一站,就真的生动如画。铁血战士,低头沉默,仿佛整个喧嚣场馆于他而言,只是一片荒芜战场。

    这令简瑶对这些人,产生了敬意。

    眼前的两个男孩,便是如此。

    一个年轻男人,侧脸对着他们,低着头,银发披落。身上的长袍也是银色的。

    另一个男孩,一头比简瑶还柔顺的长发,眉间一点红妆,眉清目秀,一身黑衣削瘦。他半跪在银袍男孩面前,慢慢抬起头,一滴泪从眼眶中滑落。

    同样的气质卓绝、眉目如画。两人只是静静相对着,仿佛就有种哀伤的气氛,萦绕在周围。

    简瑶看得怔住了。

    他们在干什么?

    突然间,半跪的黑衣男孩露出极端痛苦、惊恐的表情,用手捂住胸口,嘴角也同时淌下一行鲜血,另一只手指着面前人:“你……你……”

    银袍男子露出非常冷酷的表情。

    黑衣男孩倒在地上,慢慢地爬,痛苦的喘息,一抓住他的靴子:“你怎么能……”

    银袍男子一脚踹在他胸口,一脸阴狠。

    周围,没有别人看见。

    简瑶看得眼睛都直了,一下子站起来。薄靳言注意到,也回过头去。

    就在这时,黑衣男孩突然抬起头,大笑着从地上跳起来,伸舌头舔掉嘴角的“血”。银袍男子一脸戾气乍然消失,也懒洋洋地笑了,两人勾肩搭背,往场馆里走去。

    简瑶吁了口气,忍不住笑了。

    “没事。”她说,“是我太敏感了。”

    喝完咖啡,两人起身往园外走,一路经过一些建筑。不时见到“xx动漫工作室”、“xx漫画公司”、“xx动漫社团”的招牌。大概许多动漫产业相关的中小团体,都聚集在这里。

    原本,是没有任何异样的。穿过这些建筑,就能到停车场,然后回家。

    可是,在走到那些建筑深处,周围只有稀落行人时,薄靳言忽然停步,抬头望着远处。

    “怎么了?”简瑶问。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薄靳言自言自语般说,大步就追了上去。简瑶也注意到那抹模糊的身影在墙角一闪而逝,紧随其后。

    两人一路跑了过去。

    此时夕阳斜照,建筑背后是金黄的光线和绿色的山坡。没追多久,薄靳言就在墙角堵住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傅子遇转身一见是他们,露出释然的表情。然后又立刻举头四顾,但错落的建筑间,每条路上都是空旷的,没有别的身影。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

    薄靳言直视着他:“是她?”

    简瑶的心一紧。

    傅子遇的神色懊恼又激动:“是的!我在街上乱逛,结果又看到了她!我又看到了她,她打了车,我一路开车追到这里。可是一到动漫园附近,就跟丢了……”

第28章

    他死的时候,非常凄美。

    一如他一直渴望的。

    他是我见过,最美的男人。有比女生更乌黑柔顺的长发,据说他每天都细心呵护。他的皮肤是真正的吹弹即破,我触摸过,肤若凝脂。

    最漂亮的,是他的眼睛。盈盈一泓秋水。哪怕像我这样缺少浪漫情怀的人,望一眼,都会怦然心动。

    但他太美了,也太傲了。所以总是那么不合群。

    没有人喜欢他。除了想跟他上床的男人,或者女人。

    但他从不让任何人碰自己。

    ……

    后来他死了,鲜血从他瘦弱苍白的胸膛涌出。

    我看到它们染成了一个海洋。

    仿佛记载着我们这辈人的罪与恶。

    **是罪,随波逐流是恶。

    君如是说。

    ……

    我抬起头,看着辽阔的蓝天。舞台之下,是稀稀疏疏的观众。他们看着我盛妆的容颜,他们不断举着手机拍照。

    我将刀抗在肩上,我看着水泥地面,却好像看着战场上尸横遍野。我看着对面的姬妾,她眉如黛,纯如火。一身红衣掩住她雪白娇躯,她羞羞怯怯走过来,将一杯合欢酒递给我。

    我慷慨而笑,仿佛一个真正的将军。

    虽然在现实里,我只不过是即将进入一家小公司的程序员。可在舞台上,我可以一将功成万骨枯。

    我想,其实我们没有什么不同。哪怕一千块就能逼得我们放弃梦想。

    但是我也是,真心喜欢这个造梦的世界。

    我接过酒,与她交杯,一饮而尽。

    接下来,应该是我将她揽腰抱起,这场没能吸引太多观众的cosplay秀,就会结束。

    我动不了。

    剧烈的痛,从胸腹、从血管深处爆裂般的袭来。我听见自己喘气的声音,在观众们的拍照声中,我伸手抓住自己的喉咙,想要吐,想要吐。

    抬头望去,她竟跟我一样颜色。她用手扶住旁边的桌子,她的眼神跟我同样惊恐。

    “水里……”我嘶哑着嗓子,倒在地上。

    她也倒下了。

    后来我的意识就不清了。

    朦胧中,似乎听到观众们的喝彩。

    我真想骂,****,这不是假的,是真的。

    我们是真的被毒死了。死在我们深爱的,却即将放弃的最后舞台上。

    后来,就听到了舞台后另外几个同伴的惊呼声,观众们的喧嚣声。

    后来,就什么都听不到了。

    ——

    薄靳言三人是在那些低矮建筑中继续搜寻时,察觉到不远处一个小舞台旁的动静的。

    “那边怎么回事?”简瑶抬头望着。

    傅子遇最先跑过去。现在任何风吹草动都足以令他惊动。

    薄靳言和简瑶追上去。

    他们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尸体。而且是两具。

    此时已是傍晚,场馆里的游客走得差不多了。场馆外的这个临时搭建的小舞台旁,还是吸引了不少人。几个古装coser,一副吓傻了的模样,站在尸体旁。观众们也都交头接耳,望着躺着地上的两个人,不敢靠近。

    傅子遇快步冲过去,试了那一男一女的鼻息脉搏,朝薄靳言摇了摇头。

    薄靳言对简瑶说:“报警。”然后也蹲到尸体旁查看,同时对旁边的三个coser说:“都站着别动,也不要碰任何东西。”

    观众们再次一阵耸动。

    一个女coser哭了出来:“他们死了?”

    另一个男孩问:“你们是什么人?”

    简瑶报完警,拿出警官证给他们看:“这是怎么回事?”

    第三个男孩颤颤巍巍答:“我们是一个社团的……他们刚才,正在表演,突然就……这样了。”

    简瑶从旁边找来隔离带,迅速把整个小舞台围了起来。旁边的观众越围越多,简直要沸腾了。傅子遇的职业习惯完全占据主导,看起来也把韩雨濛的事暂时丢到脑后。他仔细查看了尸体,对薄靳言低声说:“初步怀疑是******中毒,两人瞬间死亡。”

    薄靳言站起来,快速扫视一周,目光在那三名coser脸上一停,最后落在周围的那些围观人群身上。

    ——

    这会儿,公安系统声名赫赫的犯罪心理特案组副组长,方青,正在京郊某影视拍摄基地,探班。

    不过,情况跟他预计的,好像有点不一样。

    他特意脱掉了平时穿的夹克,以前金晓哲就不喜欢,嫌老气。他昨天甚至还专门去逛了趟商场,买了件新t恤,又去理了发。今早瞅着镜子,觉得格外精神,才去买了束满天星,坐公交车转地铁又转公交车,终于来到了传说中这部戏的拍摄地点。

    可没想到,层层保安,守在拍摄地点外围,不让他这样的闲杂人等靠近。

    是的,除了他,警戒线外,还有至少上百个“粉丝”,多是年轻女孩,但也有一些男人。他们高呼着金晓哲的名字,拉着横幅举着花篮,远远的望见拍摄点那里有任何动静,都能令他们尖叫欢呼不已。

    方青虽然在里头个子最高,但也是格格不入的。有一些女孩看着他偷笑,说还挺帅的。也有女孩跟他搭讪:“大叔,你也是金粉吗?”

    方青看她一眼。金粉你妹啊,他是金主好不好!

    他原来打算,溜到他们拍戏的后方,保姆车后,等金晓哲收工时,再突然出现,给她一个惊喜。现在看来,估计是不成了。

    也不是没想过拿出警官证,估计就能把那些小保安们唬住,闯进去。但金晓哲一向讨厌他这样霸道,所以他又有点不敢。

    最后,他退出人群,找了个阴凉处,蹲下,一只手握着花,另一只手抽烟。

    他老婆,好火啊。

    烦躁,又想笑。抬头望去,只能模糊看到那块空地上的摄像机,和几个人影。可仅仅是这样,竟然就让男人的心感到温暖又满足。

    思来想去,他从怀里掏出纸笔,写下一些话,然后夹在花里。再偷偷去找了个看起来老实的保安小哥,软磨硬泡,给人塞了一百块钱,再把花给他,嘱咐一定要放到金晓哲的保姆车上。

    保安推推搡搡地接受了。

    刚跳上回市区的公交车,方青就接到简瑶的电话:“好,我马上来。”挂掉电话回头,却只见人群、建筑,已望不见她所在的位置了。

    大概天黑的时候,剧组才收工。一行人回到保姆车上,助理“咦”了一声说:“这里怎么有一束满天星?”

    经纪人笑着说:“是哪个疯狂粉丝偷偷塞给来的吧,知道我们晓哲最喜欢满天星。”

    “这里还有张纸条。”助理说。

    “扔了吧。”经纪人说,“没什么好看的。”

    一只素白如玉的手,却将纸条接过。过了一会儿,将纸条塞进口袋里。

    特案组成员,以及市刑警队,很快都聚集到现场。

    “基本案情已经摸清了。”一名负责现场勘查的侦查员汇报道,“两名死者叫陆季、容晓枫,包括他们的同伴许笙、蒋学冉、文晓华,都是月影动漫社团的成员。他们都毕业于南华大学。今天他们参加动漫展的cosplay表演,陆季、容晓枫喝下的有毒的水,是从他们工作室里拿来的瓶装矿泉水。事情发生得非常突然,陆季和容晓枫还在台上表演,喝下水后,瞬间死亡。”

    “工作室在什么位置?”方青问。

    “就在动漫园偏北的角落里。”

    “立刻封锁。”方青说。

    “是。”

    “指纹呢?”

    “杯子是工作室常用的道具,法医初步勘探,除了死者本人指纹,没有发现别的指纹。其他地方的指纹还需要全面勘探。”

    “立刻剪下他们三人以及两名死者的指甲,送检。”

    “是。”

    现场人员们已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围观群众也逐渐被驱散。

    安岩坐在一旁,正在调集监控,看广场上是否有摄像头拍到整个案发过程。方青走到薄靳言身旁,问:“你怎么看?”

    “是熟人作案。”薄靳言淡淡答。

    方青点点头:“凶手熟悉工作室的情况,熟悉他们的工作习惯,甚至表演流程。”

    “我现在在想的是……”薄靳言说,“案件一开始的指向性就如此明显,凶手要么特别蠢,要么……非常有自信,能够逃脱我们的侦查。”

    方青一怔,和薄靳言一起抬头望去,只见许笙、蒋学冉、文晓华三人,都分别在接受警察的询问。三人都已卸了妆,许笙是个高高瘦瘦、相貌普通的女孩。看起来也显得木讷,之前她的cosplay角色是一个女法师。蒋学冉相貌斯文,戴金丝眼镜。看起来最为镇定。刚才他cosplay的是一名古代公子。文晓华个子小一些,肤色偏黑。看起来最为慌乱,脸也是红的,在回答警察的盘问。

    这时,薄靳言却注意到,简瑶背对着他,站在不远处,一动没动。

    他走过去:“怎么了?”

    简瑶放下手机,心跳变得有点快。

    之前打电话报警时,十分匆忙,她并没有点开那条未读短信。

    她把手机递给他,眸色凝重。

    薄靳言接过静静看了,抬头看着她。

    简瑶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也不知道是谁发来的。

    薄靳言转身把手机丢给安岩:“查。”安岩接过手机一看,也是一愣。旁边的方青探头来看,旋即抬头望着薄靳言二人。

    绝对不可以去动漫展?

    这是警告,还是示威?

    简瑶说:“靳言,我很迷惑。这所有的事……”

    “不必迷惑。”他的手轻轻放在她的肩上,“所有的疑点背后,必然有清晰且真切的原因。即使它们层层重叠,我们只需从此时此地出发,一步步揭露真相。”

第29章

    这是一间布置得很温馨的工作室。

    虽然面积不大,但墙体全都刷成浅黄色,白色天花板上还手绘了星星和鱼。家具不多,书柜是由一些错落有致的木方格构成,镶在墙上。一张原木色方桌,几把颜色鲜亮的椅子。没有铺地毯,但是铺了那种便宜的浅木色地垫,显得柔和又大方。

    不过此刻,工作室里显得有些乱。杂物、道具堆放在一角,并没有很好的整理。放桌上散落着书、文件、快餐饭盒。地垫的颜色也不那么亮,显然很久没有擦试过了。

    薄靳言抬手抹了一下窗台,也有灰。

    一队勘探人员已经在屋里忙乎开了,方青站在门边,一直低头在打量门锁门框。简瑶和薄靳言一样,也仔细打量着工作室的每个角落。

    许笙、蒋学冉、文晓华三人站在屋外,一名刑警陪着。他们的脸色在暮色里看不清晰,只是都沉默着,显得身影萧索。

    “这是什么?”简瑶指着墙上一些浅浅淡淡的痕迹。有一些区域,颜色明显比周围墙面更新更干净。

    “照片墙。”薄靳言说出答案,“去问问他们,照片去了哪里?”

    “上次打扫卫生,都扔掉了。”蒋学冉答。而他身旁的许笙、文晓华都沉默着。

    简瑶看着他异常平静的脸色,又问:“都是些什么照片?”

    蒋学冉有点勉强地勾了一下唇角,答:“活动照、风景照……都没什么用。”

    “那么……电子版的照片可以提供给我们吗?”

    蒋学冉顿了一下,说:“应该可以。”看一眼许笙和文晓华:“回头我们找找。”

    简瑶说:“谢谢。”

    然后她忽然又问:“你们呢,也觉得那些照片没用了?”她问的是另外两人。许笙低下头,然后点了点头。文晓华的脸有点红了,答:“是、是的。”

    简瑶走回屋内,经过方青身旁时,他正靠在门框上深思。

    “有什么发现?”简瑶问。

    方青笑了一下,说:“没有任何发现。”然后压低声音说:“按照他们三个所说,只有他们五人有钥匙。我在门窗上,没有发现任何胶带痕迹、划痕、机关……等等,也就是说,除非我看瞎了眼,否则没有第六个人强行闯入或者营造密室进入下下毒的可能。”

    简瑶眨了眨眼,低声感叹:“干得漂亮。”

    方青瞧她一眼:“你们两口子怎么都一个语气?”

    简瑶:“……有么?”

    抬头望去,薄靳言正从一堆杂物下,拿出一个小摆件。彩色的、瓷的,是个憨态可掬的小和尚。简瑶以前在某品牌店见过,标价还不低,要二百多。只不过大概因为之前胡乱扔着,摆件表面又脏,还有不少划痕。

    薄靳言将摆件放下,轻声对她说:“这里是不是个有趣的地方。”

    简瑶想了想,答:“嗯。”

    薄靳言又说:“真是有意思,我们的嫌疑人范围,似乎是越来越小,越来越明显了。”

    简瑶摸着下巴,做沉思状,然后说:“我记得古城案最早的时候,你就说过:观察到一些细小的事件,以隐秘的方式联系在一起。现在也是一样。’被死亡和时间掩盖的真相,正对我们露出嘲讽的微笑。’”

    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

    薄靳言看着她认真严肃的模样,“噢”了一声。

    “你不断学习我,并且变得越来越像我。”他低声说。

    低沉的嗓音,令简瑶的心忽然怦怦地跳。转过脸去,抗拒他不经意的撩拨。

    三人的不在场证明,也很快调查清楚。

    水是文晓华昨天从旁边便利店买来的,便利店的其它水检验都无异样,水也是文晓华自己挑的。

    他们三人昨天都在工作室准备,都有进进出出。所以谁都有下毒可能。

    另外,实验室剩下的几瓶水,都检验过了——全部被人注射了氰~化~物。

    工作室位置在园区里相对较偏僻,门口没有摄像头。

    从现场撤离时,简瑶看到蒋学冉三人也上了警车。此时天色已经全黑,他们三人的脸色在路灯下呈现一种同样的阴沉、黯淡。他们没有交谈,也没有看彼此,像是都怀着心事。

    而薄靳言站在工作室门口,看着门口一个小花圃里,土都被翻了起来,荒芜一片。隐约还有几朵不知枯萎多久的菊花,依稀可见曾经秀美的轮廓。他从地上拾起一朵,看了几眼,沉静不语。

    ——

    “安岩没有找到雨濛的监控画面!”傅子遇有些挫败,又有些不甘地在薄靳言对面坐下。

    彼时已是夜里十点多,薄靳言抬头看着他:“你先回去吧,我会替你盯着。”

    “我想就在这里呆着。”傅子遇答。

    薄靳言倒是笑了,说:“如果你早点加入警队,现在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留在这里。”

    傅子遇也笑了:“喂,你够了!不带这么趁火打劫的。”

    两人都静了一会儿,薄靳言说:“回去休息吧。她如果不想见你,你苦等也没有用。她若想见你,就一定会出现。”

    傅子遇斜瞥着他:“你倒越来越像个经验老道的情场高手了。”

    薄靳言答:“我做什么事,不是高手?”

    傅子遇笑着,到底还是起身打算回去了,薄靳言却又叮嘱道:“别再自己去找她,别再没日没夜去她出现过的地方闲逛。照顾好自己。”

    傅子遇笑了笑说:“我尽量。”

    他走后没多久,简瑶进来了,问:“子遇走了?”

    “嗯。”

    简瑶坐下,轻叹一声,说:“那个女人,到底想干什么?”

    薄靳言却不答反问:“她两次恰好在子遇面前出现,两次却都没有被任何摄像头拍到。你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吗?”

    简瑶愣住了。

    薄靳言静静地说:“意味着’她’是反侦查的高手。”

    简瑶静默了好一会儿,说:“你说那条短信,会不会是她发给我的?可她为什么不发给子遇,要发给我?”

    “薄太太。”薄靳言淡淡地说,“我们家最近查案,也不靠猜。”

    简瑶瞪他一眼。

    “方青已经把他们三人分别羁留了。”她说,“并且把现场不可能有第六个人闯入的侦查结果,隐约透露给他们了。现在要怎么做?”

    薄靳言站起来,答:“再晾他们一会儿。”

    简瑶笑了:“方青也是这个意思。你们俩倒挺有默契。”

    “要不我能选他?”

    “你去哪儿啊?”简瑶问。

    薄靳言拿起外套:“我下去走走。”

    简瑶看着他的侧脸,薄靳言要一个人去散步的时候,还真不多。

    “我也去。”她追了上去。

    犯罪心理特案组虽然隶属于公安部,但平时是和市局刑警队一起办公的,这样也方便他们扎根一线、与案件密切联系。

    市局楼下,有个操场。今夜雾气很重,天空蒙蒙一片。灯光穿透昏暗,照得塑胶跑道上静谧柔和。薄靳言在前面慢慢地走,简瑶在他身后跟着。她想他大概是在担心傅子遇的事。否则谁还能令他心有忧愁?

    过了一会儿,简瑶走上前,伸手就攀住他的背:“靳言,背我。”

    薄靳言心头正像被周遭清凉的雾气,慢慢填充着,冷静又冷清。听到她的要求,心头一热,稍稍躬下腰,让她爬上背,然后轻而易举地背起她,继续往前走。

    她把脸埋在他宽阔的背上,微微笑了。

    薄靳言嘴角也有了笑意。

    “你重了。”他淡淡地说。

    简瑶吃了一惊:“你……手感这么好?”她最近的确胖了两斤——大概都是跟方青安岩等人吃的……

    “我的手感一向很好。”他说。

    简瑶轻轻“切”了一声。

    她趴在他的背上,不再说话。

    旁边偶尔有跑步的人经过,薄靳言目不斜视。

    简瑶却有点不好意思:“放我下来吧。”

    “我还想再背一会儿。”

    “哦……”

    又背了一小段,他忽然用大拇指指腹,轻轻摩挲她的大腿内侧。

    痒痒的,很麻,像是不经心,又像是某种挑逗蛊惑。

    “别这样!”简瑶脸都红了。

    “只是突然想这样。”他低声说。

    雾气扑到脸上来,润润的,凉凉的。两人都静了一会儿,简瑶说:“哎,我背你吧?”

    这个提议有点意思,薄靳言把她放下来。简瑶摩拳擦掌,走到他面前,弯下腰。薄靳言毫不客气地压上去,可是双脚几乎离不了地。

    “呃……”简瑶咬着牙关,背着他往前走了好几步。

    “噢。”薄靳言称赞道,“看不出我的妻子,还很有男友力。”

    简瑶被逗笑了:“这又是你从安岩那里听来的网络新名词?”

    “是的。”

    再走了几步,简瑶实在坚持不了了,面前是一片草地,刚想把他丢下,谁知他不松手。简瑶站立不稳,被他顺势一带,两个人都跌在草地上。

    他抱着她不松手。

    简瑶:“你干嘛呀?”

    他在幽暗的夜色里,凝望着她,那双眼灿烂如星:“看到草地,我忽然就想抱着你……打个滚。”

    简瑶:“……”

    面对如此振振有词的拉布拉多-薄,简瑶失语了。

    两人干脆都不动了,躺在微湿的草地上。简瑶趴在他的胸口。

    “喂,别担心。”她轻声在他耳边说,“子遇那么好的人,不管这次查出结果如何,我觉得他都一定会有幸福的人生。”

    “嗯,我也这么认为。”

第30章

    “月影动漫工作室,成立于两年前。”方青说,“其实并没有正式注册,就是他们几个学生兴趣爱好、自发组建的社团。在圈内小有名气。”

    会议室内,众刑警低头记笔记。

    “据三名嫌疑人说,他们的主要骨干,就5个人。”方青缓缓地说。

    另一名刑警说:“我们也大致了解了5个人的背景,都是南华大学的学生,蒋学冉,以及女死者容晓枫,都是去年毕业,工作了近一年。许笙、文晓华以及男死者陆季,都是今年毕业。家里经济条件都一般,都不足以支持他们毕业后继续玩cosplay下去。这个工作室也面临解散。”

    “这次的案件,会不会也与他们面临解散的事有关?”一名女刑警问。

    另一个刑警说:“我看不会吧。很多人大学都玩些兴趣,毕业了不都放弃了,现实了,融入社会了。总不能因为这事儿杀人吧?我大学那会儿还玩过乐队呢。现在连最简单的曲子都弹不出来了。”

    其它刑警都笑了,打趣道:“老张,想不到你还有过梦想啊。”

    “是,比我们可强多了。”

    方青笑了笑说:“在现在这个时代,梦想死去这事儿,的确是司空见惯。”

    这话倒令众人一静,连始终低着头的安岩,都抬头看了他一眼。

    一名老刑警感叹道:“他们还都是些孩子,大学时追求追求兴趣爱好和梦想,谁知道就赔上了性命呢?”

    方青说:“案发已经过去了八个小时,目前的初步调查结果是:

    五人都没有普通专业普通学生,家境普通,没有******购买来源;

    没有明显杀人动机;

    没有不在场证明;

    无论死者还是生者,指甲里都没有******残留物;

    此外,我们反复与他们沟通过,他们说都不会把工作室的钥匙给别人。不可能有外人配了钥匙闯入。”

    大家都没说话。一个看似简单的案件,却陷入调查的僵局。

    “还需要深挖这个案件。”方青说。

    大家都点头。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三个人,对我们隐瞒了什么事,藏着秘密。”方青说。

    这一点,大家居然都没有异议。

    一名刑警说:“既然热爱cosplay,却在前一段时间突然扔掉工作室所有纪念照。的确不对劲。而且同伴死了,他们三个的反应都太不对劲了。惊吓之余,好像都在极力逃避着什么。”

    ——

    散会了,方青和安岩一起走出会议室,远远的却瞧见走廊里,有人在吵闹,有人在哭。

    “是死者陆季的家长,还有文晓华的家长。其它人家都是外地的,父母还没赶过来。”一名刑警解释道。

    “让他不要玩这些鬼玩意儿,好好读书、好好找工作,他不听!”陆季的父亲坐在走廊里,嚎啕大哭。他穿着件半旧的衬衣,里面是bj当地老居民常见的白背心,一看家境就不宽裕。陆季的母亲坐在他身边,哭得已没了声音。

    “现在完了!全完了!我的孩子啊!”陆父嘶吼道,“这个家完了!陆季啊!你玩那些干什么呀!我恨啊,恨没有拦着他啊!孩子啊,你好好读书找个踏实工作,爸爸妈妈现在就不用白发人送黑发人了啊!”

    文晓华的父母看起来安静多了,穿着也稍微好些,但大概是来到警局,两人都很紧张,一直抓着一名警察问:“我们晓华什么时候可以走?他同学死了,关他什么事?快放我们孩子走!”

    警察刚要安慰,谁知旁边的陆父听到了,一下子冲过来,抓住文父的衣领:“我孩子死了,你的孩子为什么还活的好好的?下毒,他们说是下毒!是不是你们家的干的!妈的!为什么我孩子死了,你们家活得好好好的!”

    文父看起来是个知识分子,脸都涨红了,用力摆脱他:“你神经病!你儿子死了关我们家什么事!”文母也上来帮忙,陆母见状哭得更厉害。警察连忙劝阻。

    乱成一团。

    ……

    方青和安岩一直静静地看着。

    “这两个家都毁了。”方青说,“你说,可悲的到底是什么?”

    安岩一怔,方青已转身走进审讯室。安岩快步跟上去,问:“组长和简瑶呢?”

    方青答:“他们去查证那个秘密了。”

    安岩:“那我们呢?”

    方青笑了一下:“我们,去会会三名幸存者兼嫌疑人。”

    ——

    与此同时,薄靳言和简瑶正坐在去南华大学的车上。

    简瑶还有点疑惑:“审讯嫌疑人,这么重要的事,你不参加,反而来参加背景调查?”

    薄靳言答:“那种事,交给方青做就可以了。他会做得很好。”

    简瑶笑了:“想不到,你居然还挺会用人的。想不到你还有领导力呢。”

    薄靳言看她一眼答:“我对领导人没有兴趣。我只是把自己不喜欢的、简单乏味的工作,分配给喜欢它、适合它的人。譬如我和你之间……”

    简瑶:“够了。”

    她又问:“那么背景调查你为什么感兴趣?”

    薄靳言嘴角浮现一丝笑容:“因为这个案件,看清背后隐藏的痛苦,比直面死亡更关键。”

    南华大学,学生宿舍。

    死者陆季居住的那间宿舍,已经有鉴证人员进入,他的同学们也在接受询问。薄靳言和简瑶走进去,就见一个凌乱的上铺,正是陆季的床,也是典型的大学男生宿舍模样。

    简瑶仔细观察了一圈,墙上只简单的贴了张课表,字迹不敢恭维。蚊帐破了个小洞,也没补。书比较杂乱地堆在床铺下的书桌上。衣柜里有几件球服,还有几件普通品牌的t恤,都是几十块一件的,还有些脏衣服脏袜子塞在柜子里。

    看了一会儿,薄靳言问:“看好了吗?”

    简瑶点头:“看好了。”

    两人便离开这间宿舍。

    第二个去往的是许笙的宿舍。女生宿舍相对整洁干净一些,许笙的床铺更是简单。常见的普通蚊帐,墙上什么也没贴,也没有任何装饰品。符合她沉默木讷的个性。书本整齐放在书柜里,电脑是便宜的品牌。衣柜里是些黑白灰的衣服。凉鞋穿烂了一条带子,也没有补,放在桌下,看样子还在穿。

    “一如我所料。”薄靳言说。

    简瑶点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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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来了请闭眼》第二部 山上,住着一个奇怪的人。他从不跟人交谈,出门总是戴着墨镜围巾口罩,还很傲慢。但是听说,他是一个神探。 我知道。 为什么? 因为我曾经与他相遇过。 但是他现在…… 别说了。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 —————— 你好,我是刑警简瑶,薄靳言教授的妻子。 ———————— 他曾经差点就抓到了我。 但是我不会让这种事再发生。他来了请闭眼之暗粼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他来了请闭眼之暗粼,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他来了请闭眼之暗粼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