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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走向新世界 6100

    血，铁锈，机油，外带食物发酵的味道涌入感应端口。

    乔修亚启动了眼部观测回路，灵魂扫描镜头充能，伴随着一阵轻微的嗡鸣和雪花屏，世界在他眼中变得清晰。战士看见了黑色的天花板，带有污迹的墙壁，以及扑倒在身前的衰老男人尸体。

    干脆利落的推开身侧六条一看就知道是修理用的机械臂，乔修亚控制自己如今的身躯，从工作台上走了下来，男人站立在满是杂物与零件的工作间地面上，陷入了沉思。

    “傀儡之躯。”

    他低声自语道，然后扫视自己全身：红黑色的警戒涂装，仿人形的躯干，破损严重的外部装甲，腹部有个大洞，能够看见内部错乱的钢铁零件和正在闪烁的电火花，能感应到，装甲破损处有强烈的魔力反应。

    这是一个比普通人稍微高一点的人形傀儡，体型流畅，关节圆润，有点类似于生物课的人体模型。

    “检测灵魂核心注入完毕……编号Snova-21收割型基础结构受损严重，等待维修技工进行零件更替处理。完成修理后，前往东部养殖区第二段防线进行防御作战。”

    微弱的电磁讯号震荡着奇异的灵魂波动，从身体内侧内置的装置中传出。

    “这下好玩了……”以钢之碎片取代了如今这个傀儡所谓的‘灵魂核心’，乔修亚解析着体内传来的电磁讯号和灵魂波动，不由得有些好笑：“居然降临到了一个机械构装体的身上？”

    难不成，西伯雅的世界意志默认自己的生命形态和这种钢铁傀儡最接近？

    这可真过分，我明明是人类。

    如此想到，乔修亚转头，看向一侧衰老男人的尸体，这个男人刚刚死去没多久，灵魂似乎正在消散，不过因为他的存在，那脆弱的灵魂开始逐渐朝着魂渊靠近，最后没入乔修亚之中。熟练的收下这似乎快要破碎的灵魂，他不禁叹了口气：“算了，机器人就机器人吧。”

    旁边就有一个现成的人形智慧生命雄性躯体，但结果本能还是选择了机械身躯，这证明他自己的生命形态的确有些超越人类，和大部分羰基生命体不太一样，传奇的道路逐渐走到这个地步，就会有现在这样的麻烦。

    “不过这个世界的能级……不太像是小世界。”

    使用钢之碎片赋予的力量，乔修亚支撑着残破的机械身躯来到了尸体旁，毫无疑问，这个世界的智慧生命，姑且称之为‘西伯雅人’的生物是拥有灵魂的……而按照乔修亚不久之前，和老教皇交流时确定的研究成果表示，灵魂是只有在游离能量极大富余的世界才会出现的超凡器官。

    而且，周围空气中溢散的魔力并不少，依照世界的分级，西伯雅世界至少是一个中魔的世界。

    毫无疑问，钢之蟒西伯雅的所有消息都过时了。

    将扑倒在正在凝固的血泊中的尸体缓缓抬起，放到一旁的床上，乔修亚观察着这个死去的男性，然后一眼就注意到了对方脑袋上左右通透的大洞，以及手中即便是死也没有松开的焊枪。他明白，眼前这个人是自杀的，而原因暂且未知。

    “第六维修间维修技工。状态：已死亡。灵魂已消散，搬运尸体至医疗区。”

    而就在乔修亚认真观察眼前这具尸体时，微弱的电磁讯号传来，似乎是让他附体的这个傀儡完成任务。

    忽视了这些信息，战士对此摇了摇头，不禁有些可惜……倘若钢之碎片降临在这个躯体上，那么乔修亚或许还能依靠强大的灵魂读取对方大脑中的记忆，但如今，他附体在一个构装体上，那么事情就有些麻烦。为了寻找如今他所处环境的信息，战士环视整个维修间，他注意到了放满了所有书柜的书籍，也自然发现了工作台上那染血的日记本。

    他来到工作台前，开始翻阅起了这本日记。

    记载日记的语言，在钢之蟒传递的信息中有记载，是西伯雅世界中部的一个小国语言，虽然其中有一些词汇变动，但一切都处于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乔修亚一开始只是如同机械一般急速翻阅，但等到他读到一半时，机械构装体的手停顿了一瞬，战士继续阅读，构装体翻阅的速度越来越慢，直到最后，乔修亚翻阅到了最后一页，将这本日记彻底读完。

    “……养殖区，花园区……灵魂傀儡，和傀儡一样的人类，以及，灵魂核心。”

    此时，乔修亚已经知道自己降临的，是一台镇压‘养殖区’用的收割型灵魂傀儡，而他眼前的尸体，正是维修傀儡的技工。战士皱着眉头，注视着无名技工的尸体，这个浑浑噩噩的男人在觉醒后，一个人孤独的等待了为奴为畜的二十年，可即便如此，却仍然心怀希望。他知道自己注定死去，但却自己选择自己死去的日子，决不让他人假手自己的命运。

    “勇士。”

    伸出手，将对方未闭紧的双目合上，乔修亚将日记放在对方的胸膛上，然后开始总结目前已知的信息。

    根据日记可以大致得知，目前他正位于一个名为‘花园区’的区域，而这个区域被辽阔的‘养殖区’包围。花园区中，拥有最优秀的维修技工和医生，以及最精锐的灵魂傀儡，而他们所有的任务，就是完成自己的工作，照顾好那群‘孩子’。

    ‘孩子’的年龄有小有大，最小的刚刚出生，最大的接近十六岁，超过十六岁，就会被灵魂傀儡带走，送入医疗区。这些孩子从四面八方的养殖区中送来，数量不多，但也不少，应该并非是所有幼童都会被送到花园区培养。

    就好比无名技工，他的工作日志一开始就是在养殖区，后面因为技术提升，所以才进入花园区工作。

    花园区不事生产，是被供奉的存在，而供奉它的，就是辽阔的养殖区。养殖区是一片片巨大的农田和牧原，无数人在其中劳作，生产数量庞大的谷物和肉。其中，一部分植物用于供奉花园区，而另一部分则是被送向远方。

    说起这个，乔修亚不禁想起了自己还在西伯雅大陆半空中时看见的那一幕：荒芜的大陆上满是砂岩与黄绿色的平原，只有星星点点的绿色点缀。如今想来，那些绿色，或许就是养殖区了吧。在如此高空也能清晰看见的绿色耕地，应该足以养活百万级的人口。

    “将智慧生命傀儡化，养殖灵魂，分离‘超能单元’……可以操控魔力的反抗者，世界中心的巨塔……一千多年来，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度过的？”

    无论是无名技工，还是钢之蟒西伯雅，它们对这个世界都所知甚少，无名技工通过时不时送来的损坏傀儡，推测在养殖区外部有一群反抗者的存在，而乔修亚通过电磁讯号通报的任务确定了这一点，除此之外，他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

    不过这没什么所谓的，战士舒缓了一下自己当今躯体的关节。他有的是机会去观察这个世界。

    乔修亚不是无名技工，连走出维修区走廊的力量都没有，对方等待二十年，只能趁着傀儡换班偷溜出去观察，而他可以依照自己的心意，自由的行走在任何他想要去的地方。

    战士的目标，是寻找世界意志被踢出去的原因，依照乔修亚的直觉，这件事绝对和世界中心的那个螺旋巨塔有关……就算没有关系，那也是这个世界最重要的地标建筑，肯定非常重要，养殖区中的粮食大半被运走，他怀疑那正是送向那座巨塔的方向。

    操控着机械身躯，来到书柜旁。乔修亚没有半点不适，甚至感觉非常轻松……这个躯体比起他的本体，实在是轻盈太多，让已经习惯了千万吨级重量的战士有种飘乎乎的感觉。怀着这种奇怪的错觉，乔修亚从书柜中抽出一本书，他摩挲书皮，翻阅其中的内容。

    书中记载的，都是有关于灵魂傀儡的知识，倘若是某个炼金工程术士来到这里，阅读其中的书籍，很可能会兴奋的惊呼起来，因为这是一条和迈克罗夫世界的傀儡完全不一样的道路，它从灵魂角度另辟蹊径，制造出了拥有高度自主化，高度智能化的构装体，而这技术最大的要点，就是灵魂核心。

    “因为制造人造灵魂需要的资源太多，所以便直接利用活人的灵魂改造……”

    只是粗略的看一遍，乔修亚便能理解所谓灵魂核心的真面目：那正是一个个被某种特殊手段改造成机械般程序的活人灵魂！灵魂天生就拥有强大的计算力，可以取代生物的大脑，只要稍微改造，便能轻易胜任傀儡的控制中枢！

    以乔修亚心智，还不至于被这种事情影响，他见过无数邪教徒的祭司仪式，看过疯狂无比的集体自杀，互食盛宴，他去过地狱与深渊，亲手虐杀过恶魔，提取改造活人灵魂，这种事别说恶魔，就算是某些邪灵法师也经常做，他并不奇怪。

    但那都是混沌的邪神信徒，邪恶的邪灵法师，混乱的深渊恶魔做的……那些存在做这些事情，只是一时兴起，但这个世界，却是将其规划完善，形成了一条产业链，从一开始的筛选，供奉，培养，摘取，一切都太完善而顺理成章……这已经构成了一个以收割灵魂为主要目的的社会。

    换句话说——这是一种秩序。

    乔修亚合上了书籍，并非是他不想继续看，而是因为他这个身躯腹部的伤口正在爆出阵阵电流，提醒报错的声音也接连不断的传来。

    “在探索世界之前，先将自己的载体修复好，没有足够的武力，一切都是空谈。”

    战士将精神沉入钢之碎片，开始调动其中的力量，彻彻底底的扫视了一遍自己如今的躯体。

    制造这躯体的，是一种独特的惰性金属合金，拥有强大的耐腐蚀性和柔韧性，相对的，这种合金的熔点只能说还行，强度也是中等偏上。灵魂傀儡的整体设计很完善，性能卓越，带回迈克罗夫大陆可以当做设计参考，但是如今它的腹部被某种魔力攻击打穿，导致大部分机能损坏，是乔修亚以自己的力量强行支撑才能行动。

    “很麻烦，需要仔细修复。”乔修亚调动力量，虽然他的本体不在，但是灵魂同样也能操控部分钢之力，配合西伯雅的钢之碎片，一旁组成工作台的金属顿时便扭曲变形，如同活过来了一般，化作一团团篮球大的金属球，滚到了战士的躯体身前。

    “如果我不降临，这傀儡没得到修复的话，灵魂能量泄露将会制造出一场爆炸，至少能摧毁这个维修间的一切……也不知道是无名技工自己准备的，还是异一场意外。”

    乔修亚毕竟是已经掌握了钢之力造物的强者，修复一个构装体于他而言简直轻松无比。

    通过灵魂的控制，他令周围空间中符合要求的金属自发汇聚在自己身前，然后从一个个篮球大的金属球中直接提取物质，塑造零件。钢之力运转，乔修亚甚至开始通过汲取这些金属，开始将它们融合成一种全新，更加坚固的合金用于修补，强化身体。

    能够看见，伴随着一颗颗金属球化作零件融入身体，原本差不多一八九左右，仅比常人高一点的灵魂傀儡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大，变得高大而魁梧。

    流畅的构装躯体，开始覆盖上一层坚固厚重的铠甲，圆润的躯体关节，被加上一个个锐利凶残的撞角，类似人头的圆形头部开始异化，变形，最后变成了仿佛头盔一般的钢铁构造，一条红色的棱形晶片从头盔的中央划过，那是新生的观察口，赤色的光芒在内里闪烁。

    不多时，完成了强化的乔修亚身高已经超过了两米二，体重更是近乎翻倍。至于原本的创口，早就被修复完毕，乔修亚甚至彻底改造了一遍傀儡的内部构造和能量引擎，让他能够更好的用出力量。

    至此，原本的灵魂傀儡，彻底变成了一个狰狞，魁梧，一看上去就逸散着威压的黑红色巨型构装体，他的手肘处凸起撞角，手臂处更是闪烁着锐利的金属刃光，依照某个战士的习惯，他的身体彻底成为了战斗用的杀戮机器，和原本的傀儡大不相同。①

    完成这一系列的改装，一共没用几分钟时间，乔修亚感应到来自钢之碎片的浑厚能量贯穿全身，这具傀儡之躯已经能发挥出不错的战斗力。

    “是时候去外面看看。”

    做好一切准备，乔修亚握了握手，足以轻松拗断钢筋铁柱的力量层层汇聚，他感觉自己如今的这个躯体应该有黄金级的战斗力，应当足以对付这个世界的绝大部分麻烦。

    走到维修间的大门之前，开门前，乔修亚扭头，看了被他放在床上的无名技工一眼，随后，乔修亚回过头，打开大门，走了出去。

    纯白的光芒照进漆黑的工作间，纯净的空气将血腥和铁锈味吹散，乔修亚来到走廊，身后的大门在他的身后缓缓关闭。战士抬头望去，观察着这困住了技工二十年的小天地。

    这是一条纯白无比的瓷砖走廊，左侧是死路，右侧通向出口，走廊顶是明亮的白炽灯，走廊两侧一共有八扇门，而他正位于靠近外侧的第六扇门处。

    走廊右侧出口处，有着四台手持仿佛焊枪形状武器，大概就是技工口中‘熔炉射线发生器’的傀儡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它们齐齐转过头，看向乔修亚所在的方向。乔修亚感应到了一条条灵魂波动被这些傀儡放出，扫视自己的全身，不久后，两台傀儡开始朝着乔修亚迈步，它们手持射线发生器，来到战士身前，用一种没有感情的机械语调道：“编号Snova-21，你未完成修复，立即回到第六维……”

    咔嚓。

    无声无息间，两只巨大的手抬起，然后按在了两台灵魂傀儡的头顶，厚重的手掌漫不经心的握紧，令钢铁摩擦钢铁的锐利噪音立刻响起……随后便是金属折断的清脆‘咔嚓’声，以及钢铁变形的锐利扭曲声。

    灵魂傀儡奋力挣扎，挥舞着手脚击打着对方的胳膊，但它们数秒后双手垂下，不在动弹，令熔炉射线发生器跌落在地。

    一掌按灭敌方观测口，能量摧毁灵魂核心的乔修亚将手中已经化作垃圾的两台灵魂傀儡扔在地上，他从地上捡起熔炉射线发生器，而远方另外两台灵魂傀儡此时已经发现了异常，转身完毕。

    “编号Snova-21，你正在攻击花园区维修间走廊守卫。编号Tbeta-34，编号Tbeta-35已被摧毁。确认编号Snova-21灵魂核心程序错乱，申请销毁权限。”

    “权限下达，开始进行销毁作业，开始进攻。”

    灵魂傀儡传输权限只需要短短的一瞬，无论是再怎么繁复的信息，也要比人类要快上许多倍，在确定攻击开始的瞬间，它们便已经举起了手中的射线发生器，镜片端口开始急速的变红，变热。

    然而，一道黑色的阴影跨过空间，以机械都难以反应的速度飞驰而过，然后狠狠的撞在左侧的灵魂傀儡上。

    轰隆！

    巨大无比的冲击力当即便摧毁了这台傀儡的胸部装甲，甚至将其击打的漂浮在半空，与此同时，傀儡胸部灵魂核心中的大量能量溢出，电磁闪烁间，剧烈的爆炸在半空中产生——银蓝色的强劲的能量流混合着高热冲击波在小小的走廊处回荡，产生胜过雷霆的轰鸣。

    此时，能够看见黑影的真身：那是一台歪曲的射线发生器。持有者没有选择使用它，而是把它当成了‘武器’丢出去。

    即便是灵魂傀儡也无法在这种情况下瞄准，仅存的唯一一台灵魂傀儡急速的在爆炸中调整自己的观测窗口和平衡仪，但是还没等它按照战斗程序进行侧翻滚，进行第二轮攻击时，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它的身前。

    黑红色涂装的机械构装体抬起了手，震开爆炸带来的冲击波，乔修亚微微侧身，避开了一条金红色的熔炉射线，射线落在了走廊的天花板上，融穿出一个洞，金红色的液体在洞的边缘流动，滴落点点熔岩与钢水。

    乔修亚不为所动，他伸出左手，抓向灵魂傀儡的右手，然后一把捏碎了对方手中的射线发生器，下一瞬，战士抬起右手，灵魂傀儡的脑袋被他从身体上拔掉，电火花和银蓝色的灵魂能量在脖颈的伤口处闪烁。

    乔修亚一只手抓着这傀儡无头的肩膀，然后在对方的反抗过程中卸掉了对方的四肢，动作流畅而利落，仿佛他早就拆卸了无数遍。

    通过自我改造，战士早就对灵魂傀儡的构造熟悉无比。

    将已经无力继续动弹的傀儡放在地上，乔修亚半蹲着，他伸出一根食指，黑色金属塑造的指头如同液体一般变化，化作了锐利的银色刀锋，他用刀锋划过傀儡的胸部装甲，他看见了一颗闪动着银蓝色光芒的灵魂核心。

    那是一团被放置在六边形半透明棱柱中的银蓝色火焰，它仿佛正在燃烧，搏动，宛如心脏，灵魂核心通过灵魂傀儡自带的能量汲取装置，将收集来的能量运转至全身，与此同时，它还是整个傀儡的控制中枢。乔修亚伸出手，他将这枚灵魂核心取出，然后细细的观察了好一会。

    “美丽，完美，这种改造和控制手段简直就是艺术……更不用说这些被铭刻在灵魂中的程序了。”

    他轻声赞叹道，然后摇着头，将六边形棱柱握碎。银蓝色的灵魂之火从中飘出，然后缓缓的消散在半空中。乔修亚站起身，他走向这条困住了无名技工二十年的走廊尽头，前面就是光明，前方就是花园。

    他走了出去。

    背对着满是爆炸痕迹的走廊出口，脚踏白色的瓷砖大道，乔修亚抬起头，红色的观测口中闪烁光芒，他扫视着周围的一切，早已见过一切大场面的战士自以为自己不会被任何事物所影响。

    但是他错了。

    魁梧的构装体观测口中闪烁着不稳定的光芒，这意味着他的心情起伏不定。

    入目之物，匪夷所思。

第十五章最恶的伊甸园

    初入花园区，映入乔修亚眼中的，是明亮的光芒，还有碧绿的草地。

    人造灯光从半透明的玻璃穹顶上洒落，他感知到了清新的空气还有空灵的乐声，孩童们欢乐的歌声正从前方传来。

    向前迈出一步，他闻到了奶与蜜的香气，水果的甜味在微风中飘荡，抬头看去，草地上有鲜花盛开，色彩在绽放，一颗颗果树零星的分布着，成熟的香味从各色的果实上传来。

    一切都是如此美好，犹如天堂。

    但这些都并非是乔修亚所关注的……战士的目光凝聚，他看见的很多，也很少，他看见了就在花园中心处，正在几台灵魂傀儡的带领下轻声歌唱的一群孩子，也看见了一些令他也为之哑然的事物。

    乔修亚看见的，是骨与皮。

    是骨头。乔修亚操控着傀儡之躯，向前迈进一步，他从白色的瓷砖大道上踏入绿色的草地，令泥土为之凹陷，他环视整个周围的半个花园区：雪白的建筑表层，铺设着骨粉烧制的瓷砖，穹顶悬挂的人工灯灯盏，完全由人类颅骨改造，摆放在花园区角落处的几座长椅，是用一根根胫骨与大腿骨粘合而成，不远处喷泉中的人造小山，更是以无数骨骼堆砌。

    此时，在这个美好的花园中心处歌唱的孩子们，正拿着一根根简易的乐器，他们在三台灵魂傀儡的引导下歌唱，吟诵着简单而美好的歌谣，但令人奇怪的是，这些孩子和傀儡没有受到半点乔修亚之前战斗的影响，那巨大无比的爆炸声甚至无法让他们分出半点精力，战士仅仅是一眼便能看出来，那些孩童手中的乐器究竟是什么东西制成。

    那是骨与皮。

    一个大约只有七八岁的女孩微笑着，她手中拿着一面小小的双面鼓，她在灵魂傀儡的指导下拍动它，发出富有节奏的响声，女孩吟唱着天真的歌谣，而这小小的双面鼓的鼓身是由两个差不多与她同岁的孩子颅骨切割磨制成型，然后蒙上一层人皮制成。一位坐在女孩身旁，约莫十二岁的男孩吹着简易的六孔骨质短笛，无人知晓它的材料来自哪位牺牲者，但悠扬的笛声遮掩了这一切。

    “啦啦啦啦啦……让我们延续这梦吧，明天终将到来，继续唱响旋律……”

    悦耳的童声与清脆的乐声在音波接受器旁萦绕，乔修亚没有多看下去，多听下去，因为他发现了一个更加匪夷所思的东西：就在花园的侧面，维修区和医疗区的左侧，一座由人骨和岩石交替嵌合的建筑正在施工，它的结构大致架设完毕，一半的外层已经涂抹上了水泥，骨粉瓷砖也铺设了一小部分——当战士真正认真去观察时，他发现，笼罩在整个花园区上方的巨大穹顶，它的材质也非常令人熟悉。

    乔修亚沉默的垂下头，他重新看向那群正在唱歌，玩耍的西伯雅人幼童上，他们仍在灵魂傀儡的引导下进行欢快的游戏，手中拿着骨质，皮质的乐器与玩具。而且毫无疑问，这些东西，都来源于他们的同类。

    孩子们不会在意这一点，他们不会知道这些东西是否由他们的父母姐弟的肉体制作……因为他们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知道。

    直到现在，无论是那三台灵魂傀儡还是西伯雅幼童，都没有半点关注旁边的爆炸和乔修亚的意思，即便是战士正在大踏步靠近他们也是如此——直到乔修亚已经站在眼前，那三个正在不停的通过音响和手足动作引导孩子的傀儡才转过头，发出某种异常的温和声音。

    “编号Snova-21收割型，这里不是执勤区域。”

    “编号Snova-21收割型，前往第六维修区间修复。”

    “编号Snova-21收割型，前往养殖区防线进行作战。”

    富有感情，极其动听而磁性的声线从这三台明显特制的灵魂傀儡音响中传出，它们几乎是同时对乔修亚说道，重复他的任务。而战士默不作声，他先是看了一眼几米外仍在玩耍歌唱，对他这个庞然大物的到来没有任何反应的西伯雅人幼童，然后直截了当的伸手。

    咔嚓，咔嚓，咔嚓。

    接连三次清脆的响声，出力至少是这些傀儡十倍以上的乔修亚将这三台没有战斗力的灵魂傀儡脑袋捏碎拔掉，顺着线路，他直接破坏它们的灵魂核心，还这些被奴役不知多久的灵魂以自由。

    而就在同一时间，音乐声断了。

    在破坏掉这三台傀儡后，乔修亚看向那群孩子……姑且称之为孩子吧，战士注视着这些西伯雅人的智慧生命幼体，他已经机械化的目光只是纯粹的红光闪烁，但独特的频率代表此时乔修亚的心思复杂。

    在失去了灵魂傀儡的引导后，所有孩子双眼中的光芒都黯淡了下来，原本，他们虽然动作僵硬，即便是玩耍看上去也像是傀儡，但双眼中的光至少让他们像是一个生命。可如今，所有孩子都停止了吹奏乐器，不在拍手鼓掌，也不在玩耍。歌唱的突然中断，蹦跳的忽然倒地，所有人都整齐划一的躺下，或是趴在草地上，就仿佛是停了电，他们就这样麻木的停顿在原地，没有半点生气、

    有一部分之前在歌唱的孩子仍在断断续续的吐出歌词，但一切都变得不再连贯，仿佛出现了程序错误。

    “啦啦啦……未来反复……时光推动……明天……昨日……啦，啦，啦……”

    仿佛报错的机械，这些孩子最后也逐渐不在发声，只有零星的‘咿’‘呀’和‘啦’零散的单音从张开的口中传出，就如同单纯的声带震动，没有半点意义存在。

    这种生命……压根算不上活着。

    仅仅是观测到这一幕的第一瞬间，乔修亚就大致明白了如今的情况。机械身躯不能叹气，但乔修亚的精神还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他原本以为这里或许只是一个机械化的灵魂工厂，但他没想到，这些傀儡，或者说，傀儡背后的存在做的这么彻底。

    “荒谬的世界……”

    低声的声音缓缓在花园区回荡，战士摇头，他能看见，整个花园区和其他各个区间中的装饰大部分都是人皮与人骨制作，它们质地白皙，形状完美而无畸形，仿佛就像是经过了精细的挑选那般……事到如今，乔修亚才迟迟的醒悟，为何花园之外叫做‘养殖区’，而所谓的‘供奉’又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除了植物事物外，还有什么好养殖的？那当然是人啊……在这个似乎经历过末日，整个世界都荒芜化的世界，人类除了养殖人类，又有什么好牧畜的呢？看这些白骨和人皮的数量，多么惊人，就犹如秋天收获堆积的谷穗——或许，在那些背后的操控者看来，养殖区的人类的本质与草木一般无二，和大麦小麦水稻没有任何区别，都是被收割了也会再次长出的可持续资源。

    走上前，乔修亚来到一位目光无神的孩童身前，这是一位大概十三岁的男孩，他身披灰白色的简易儿童服，双目晦暗无光，没有任何神志。他只是单纯的呼吸，维持生命，身躯没有半点动弹的意思，即便是乔修亚竖起自己的食指，点在他脑门上也是一样。

    银混杂着紫青的光焰一闪而过。

    乔修亚使用钢之碎片的力量探查这个孩子的灵魂，然而他只看见了空荡荡的一片——什么都没有，一切都是空白，这个孩子的大脑构造和灵魂结构似乎有什么差错，记忆于他而言似乎只有七秒钟，只要超过七秒，一切事情都会被他忘掉，重归无暇白纸。

    一无所知的白纸。

    不知善恶，不知好坏，没有智慧，没有意志，自然，也没有勇气，没有信念。虚无中不存在绝望，自然也不存在希望，在这被剥夺了想象力，联想力，甚至是一切启蒙知识的灵魂中，乔修亚什么也找不到，他无言的站起身，俯视着身下一群趴着的孩子，他想要感觉到一点同情和愤怒，但战士的理智却没有感觉到这些‘东西’是生命。

    一个没有任何自我意志，除了有灵魂和肉体外，其他方面一切都和坏掉的娃娃那样的西伯雅人幼童，和真正的人偶和傀儡有什么区别？他们只是肉质的庄稼，等待收割的秧苗。

    神话传说中，亚当与夏娃行走于伊甸园，他们不知善恶羞耻，在上帝的指引下快乐的生活着，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因此享有名为无知的幸福。但蛇诱惑他们吃下了智慧树的果实，令幸福破碎，自伊甸流落人间。

    如今，花园区的一切融汇在一起，令乔修亚回忆起了前世神话中的典故，他注视着眼前仍在不断颤动着，流出机油和零件碎片的傀儡残骸，还有那一批批扑倒在地上的西伯雅人幼童，战士历经千百战场的铁心也微微颤动。

    如果说，无知的幸福就是伊甸。

    那么，这就是最恶的伊甸园。

第十六章超能养殖 5200

    站在原地几分钟后，乔修亚停止了沉思。

    是灵魂傀儡养殖人类，抽出灵魂制造同类吗？还是说在傀儡的背后有另外一个种族，将西伯雅人当做牲畜放牧？可能性有许多种，乔修亚能想出很多，但是这样的思索是没有意义的，它无法解决任何问题。

    必须要实践动手，寻找线索。

    战士缓缓蹲下，巨大的灵魂傀儡关节处发出轻微的嗡鸣，他蹲在一个呼吸平缓，但目光中没有任何光芒，犹如死肉的小男孩前，然后冷静的伸出一根手指，银色的光辉开始在他的手指前端凝聚，最后形成了一条半透明的‘光刃’。

    乔修亚的钢之力，绝大部分都在虚空之外的本体处，但他的灵魂仍然借由西伯雅的钢之碎片储蓄了相当一部分钢之力。此时，乔修亚正在操控这可以衍生出生命的力量，将其化作光刃，认真的朝着男孩的头颅处切去。

    噗嗤——血肉被切开的声音轻微，连风声都无法穿透，但乔修亚却能听见。他控制自己指间的光刃，严肃的破开皮层，肌肉，头骨，他手指转动，钢之力将头盖骨划开，浓厚的生命力压迫血管神经，维持被掀开头盖骨的男孩生命。

    已经可以看见男孩的裸露的大脑，乔修亚凝神看去，而就在第一眼，他便看见了一个在他预料之内的东西。

    一个淡蓝色的，仿佛印章般的符文阵路。

    这个印章般的符文阵路，仿佛就像是产品标签一样，准确无误的盖在男孩的大脑表层，能够清晰的看见，这个符文阵路无时无刻都在吸取男孩身体中的某种奇特的力量，然后转化成另外一种力量贯穿对方全身。乔修亚将指尖的光刃前伸，触碰到这符文阵路，他感应到了一股颇为清晰的抵抗力，似乎正在拒绝钢之力的侵入。

    “居然还能抗拒外来能量的修改吗。”乔修亚微微点头：“做的还挺精细。”

    但钢之力可是虚空母兽都无法抵御的本质力量，一个小小的符文阵路就算设计的再怎么精妙，也无法抵抗乔修亚的侵蚀解析，数秒之后，盖在这个男孩大脑表层的符文阵路就消散于无形，男孩无神的双眼眨了眨，然后整个人彻底晕了过去。与此同时，乔修亚眉头紧皱，他将对方的头盖骨合上，生命力涌动间，男孩被他切开的伤口全部愈合。

    而此时，他也理解了那符文阵路的功用。

    “封印‘想象力’‘联想能力’‘自我思考能力’‘深层构思能力’……通过直接修改刺激大脑中有关于‘判断’和‘选择’的机制，彻底将‘智慧’封印的符文阵法。”

    站起身，乔修亚抬头，环视周围扑倒一片的孩童，他轻声自语道：“直接将开化智慧生命打落成肉质庄稼的‘思想钢印’——而且还能保证灵魂的纯净性。”

    “设计出这一套的人简直就是天才，如果没有意外，思想钢印不被破除，那么这个世界压根就不存在能够反抗他的生命。”

    怎么反抗？失去了联想力和深度思索能力，人类就会变的连野兽都不如，他们甚至不会有记忆。

    虽然口中是在赞赏，但是乔修亚的语气却很冷漠。他没有继续看脚边的那些幼童——看了也没用，就算他将所有幼童的思想钢印解除又能怎么样？一群在思想上全都是刚出生的婴儿的家伙，让他们唐突的获得自由，和不获得自由都是一样的。

    现在，乔修亚要去无名技工口中记载的医疗区，他想要知道，所谓的灵魂核心是怎么被剥离出来的，而超能单元又是什么东西。

    他要彻底的了解一下，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回事。

    医疗区很近，它就在维修区的隔壁，还未完工的白骨建筑物斜对面，它是一个长方形的低矮建筑，正面有一个红色的五边形标识。乔修亚来到医疗区门口，这里意外的没有灵魂傀儡看守，他甚至没有看见里面有其他活动的生命或者傀儡。

    “转移了？”乔修亚略微思索，立刻就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从他离开维修区，击毁四台灵魂傀儡时，灵魂傀儡的指挥中心大概就已经发现了他的存在，而接下来，他干脆利落的击毁照看孩子们的三台傀儡后，那些指挥者便明白，普通的傀儡在面对他时必然一击即溃，想要对抗，必须要上大部队才能压制。

    但是，倘若此时的养殖区的确正在发生一场大规模战斗的话，那么现在灵魂傀儡方应该是没有足够的人手回来压制他的，正因为如此，所以指挥者干脆利落的撤离了附近的其他灵魂傀儡和工作人员，以便于减少损失。

    很机械的逻辑判断。乔修亚点了点头，这句话是褒义，一方面省了他清扫垃圾的时间，一方面它们也能保存实力。如此想到，战士大步迈入医疗区，他随手对着地面和天花板点了点，钢之力射出，瘫痪侵蚀了超过十个连环的隐蔽能量陷阱。

    既然正面没有时间，那么就用陷阱来拖延脚步，这也是非常明智的判断。

    进入医疗区内部，乔修亚环视这装饰单调乏味的大厅。大厅宽阔而整洁，在墙壁边缘处，摆放着一个个玻璃柜子，柜子中装满了一个个银白色的金属盒，而大厅中央，则是零散的放置一些实验台，上面装载有应该是用来调制化学药剂的机械手臂。而在大厅的尽头，则是一扇钢铁铸就的冰冷大门，那应该就是无名技工口中的‘手术室’了。

    乔修亚的感知装置能够侦测到一丝淡淡的血腥味和消毒水的味道，他没有过多的去在意，战士大步走向手术室的大门，大门紧锁，在感知到有人靠近时，它投射出一道光幕，似乎要放出什么特殊的灵魂波动才能解锁，但乔修亚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东西？他又怎么会需要钥匙和密语？战士从不需要它们。

    所以，乔修亚握紧右拳，向后拉去，然后，他干脆利落的挥出重拳，带起破空之声。

    轰！轰！轰！

    急促而剧烈的轰鸣接连响起三声，三声过后，伴随着钢铁扭曲的吱嘎声，坚固无比的钢铁大门就这样缓缓朝着后方倒去，溅起一片瓷砖碎屑。踏过大门，乔修亚进入手术室内部，在这里，他能感应到更多的血腥味，以及，更多的灵魂。

    似乎是因为没有启动，手术室内部没有光源，很黯淡，但战士修改过后的傀儡双眼自带照明功能，他开启光照，扫视手术室内部，乔修看见了许多他早就预料到的东西。

    尸体。大量的尸体。残缺不全，大脑被刨开，灵魂被剥离的尸体。

    手术室的中心，是十二张三四排列的手术台，手术台上，正闪烁着明亮无比的蓝色魔力光芒，乔修亚一眼就能看出，这蓝色的魔力光芒能够牵引人类的灵魂离体，而手术室的两侧，则是两道运输履带，上面堆积着一具具尸体，可以看出，当运输履带启动时，它将会如同流水线一般将众多孩童的尸体送向履带的另一端。

    并没有找到猜测的‘医生’或者‘灵魂傀儡’，乔修亚不禁有些失望，但是很快，他就发现那些尸体有古怪——剥离灵魂离体是不需要制造伤口的，但那些尸体上却遍布着大小不一，甚至不在同一个位置上的伤口。

    有的是大脑被取出，有的是没了心脏，有的是手臂刨开，臂骨被取走，有的是失去了双眼，两只耳朵连带内耳软骨也不知所踪。

    没有任何规律，每具尸体都有着伤口和缺失的身体部位，乔修亚在疑惑了片刻后，便立刻反应了过来。

    “超能单元……”

    他喃喃道，然后转头，朝着医疗大厅走去。大厅中，乔修亚走向最近的一个玻璃柜子，他打碎同样需要灵魂密语的柜门，然后从中取出一个银白色的金属盒，乔修亚用蛮力掰开仍然需要密码打开的金属盒，然后看向其中放置的东西。

    那是一对泡在玻璃罐中，在淡黄色液体内沉浮，闪烁着奇异紫色魔光的眼睛。

    “果然如此。”

    乔修亚摇了摇头，他的语气沉重：“所谓的超能单元，就是这个了吧……拥有超凡特质的一部分器官。”

    这双魔眼被乔修亚的钢之力扫过，他已经知晓它拥有的异能——这是一双可以凭借目光直接修改人类记忆的魔眼，它甚至能直接控制野兽昆虫，让思维简单的野兽一辈子奉他为主。

    抬起头，战士看向四壁那些摆放的满满当当，少数也有数千个的银色盒子，乔修亚感觉到有一种莫名的冰冷正在整个房间中蔓延。

    毫无疑问，灵魂并非是灵魂傀儡和其背后存在唯一牧养的东西，这些源源不断的从养殖区送来的孩子，身上就拥有着另外一种值得任何人花费心思去收集的重要资源——超凡器官。

    乔修亚的双眼扫过所有柜子，凭借独特的感知他能感知到，这些被装在盒子中的，有能让人身轻如燕的腿部胫骨，有能让人拥有无尽体力的强健心脏，它甚至还保存着能够施展念力的大脑，能够喷出火焰和寒冰的特殊器官。

    这些器官，只要稍微移植，或者干脆的作为道具使用，就能发挥出堪比魔法卷轴或者永久固化法术的效果，乔修亚甚至看见了一只能够让宿主释放出强大射线魔法的手臂臂骨，这种射线魔法就算是在迈克罗夫世界，也算是颇有威胁，不到黄金级很难能用出来，但在这里，只要移植这根臂骨，那么被移植者就相当于多了一个每天能使用至少六次的恐怖魔法。

    但，这却并非是乔修亚如此关注这些东西的理由。

    低下头，注视着眼前的魔眼，乔修亚仿佛正在和这个被保存在营养液中的双眼对视。

    下一刻，他伸出手，银色的光芒在巨大的钢铁机械手掌中心闪烁……与此同时，玻璃罐内的魔眼光芒开始迅速的黯淡，不多时，一颗几乎微不可查的紫色‘微粒’就这样出现在了乔修亚的手心。

    不仅仅是这颗魔眼，伴随着乔修亚掌心处的银色光辉越来越大，越来越明亮，整个医疗大厅中，所有柜子内摆放着的金属盒都开始剧烈的摇晃起来，仿佛此时正在地震那般，而后，没过几个呼吸，就在乔修亚掌心处的银色光辉明亮无比，抵达顶峰之时，所有金属盒中都飘出了一颗‘微粒’，然后急速的汇聚在了战士的掌中！

    千百颗颜色各异的微粒化作一团不定形的星云，它们在乔修亚的手心旋转，正如战士之前在穿梭虚空时，收集的那一团星云。

    钢之微粒组成的星云。

    “侦测到高浓度‘超能单元’，启动装载程序。”

    突然，乔修亚体内，原本属于灵魂傀儡的那一部分中传来了一阵轻微的电磁波动，那似乎是原本就预设好的程序，此刻，它正一板一眼的说道：“寻找超能单元接入端口……寻找失败。寻找内置超能单元储存设备……寻找失败。本机体无法装载超能单元。”

    由于战士将自己的机体彻彻底底的修改了一边，那些所谓的接入端口和储存设备自然都消失不见，但乔修亚并不需要这些钢之微粒的权柄，他只需要信息。

    而这个预设的通知程序，已经给了他不少信息。

    “我明白了。”

    轻轻的点着头，乔修亚看着手中的钢之微粒星云，他终于明白了这一系列大致的人类牧养流程。

    首先，灵魂傀儡一方的主要目的，仍然是收集尽可能多的灵魂，但是西伯雅世界毕竟是一个小世界，即便遭遇了巨大的改变，也不能成为高魔世界，随便一个普通人都可以拥有灵魂，绝大部分人类，都是几乎毫无价值的‘无魂者’。

    在乔修亚的推断中，那些在养殖区的普通西伯雅人无魂者，是只依靠大脑思考，也只需要大脑思考的存在，唯有那些经历了多年的技术性工作，比如谁类似无名技工的存在，因为种种高强度脑力工作的磨砺，所以才能后天锻炼出灵魂。

    而那些被遴选而出，从养殖区的各地送入花园区抚养的小孩子，则是因为他们拥有钢之微粒……因为权柄，因为天生的超凡器官，他们自然而然的究竟能拥有各种超凡的力量，还有灵魂。

    至于所谓的超能力来源，真的是再好解释不过了——整个西伯雅世界，就在虚空大漩涡的中央，天知道来自多少世界，多么浓厚的钢之微粒将会携裹着自己的权能穿过这个世界，就算是百分之九十九只是穿过一遍就离开，可是还有百分之一会被一位位凡人捕获。

    对于这些凡人而言，获得‘超能力’这种力量，也就相当于会逐渐培养可以使用超能力的‘灵魂’。但他们绝对没想到的是，这其实并不是一件好事，有了灵魂，就相当于把自己送进了死亡的牧场。

    在迈克罗夫世界，幸运得到钢之微粒附体，拥有权柄的存在，可以说是一步登天，自此拥有了走上超凡道路的资本，就如同那些被贯天白塔收下的年轻‘术士’，但是在西伯雅世界，这种‘幸运’，却是真正的取死之道，那些幸运儿的灵魂将会被剥离，他们的能力将会被收藏，他们的血肉骨皮都会成为这个巨大牧场的一部分，他们就是珍惜无比的人肉资源，肉质庄稼。

    乔修亚沉默的将手中钢之微粒形成的星云收起……每一颗微粒，都等于一个拥有了超能力，但却被抽掉灵魂，分离能力的西伯雅孩童之死，而他的手中，有着近万颗颗粒，这意味着近万位刚刚成年，就被当成牲畜宰杀的西伯雅人的死亡。

    而这仅仅是这一间医疗厅中储存的超能单元，他可不信这种设施只会有一间，而用于储存的柜子也就只有这么多。

    但战士的此时的心，却意外的平静，他甚至没有多少愤怒，因为乔修亚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愤怒毫无用处，甚至是有害的，当一个人的心慌乱了起来的时候，就是他即将面临失败之时。

    乔修亚心中隐约有个猜测：西伯雅世界之所以能在一千年中从低魔世界变成如今的中魔，或许就和它位于虚空大漩涡中心，经受无数钢之微粒的冲刷有关……甚至，钢之蟒西伯雅被踢出自己的身体，而整个世界变成如今的模样，也和虚空大漩涡的存在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他可没忘记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目的。

    不过，就在乔修亚打算转头离开医疗区，前往花园区其他地方看一看情况时，忽然，大地猛地摇晃，甚至让低矮坚固的医疗区表层也有了不少裂缝，随后，剧烈无比，胜过雷鸣的爆炸声从远方响起，它急速靠近，在空气中掀起阵阵狂暴的音浪。

    “怎么回事？”

    战士对此也是颇感惊讶，他大踏步走出门，看向爆炸声传来的方向，也就是东方。乔修亚看见了，在距离花园去极远的，仿佛是实验尽头的东方养殖区，此刻正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光辉，一朵巨大的蘑菇云正在从那里缓缓升起，直入云霄。

    而就在此时，原本白色的穹顶灯光迅速变红。

    “警告，警告：敌人已突破东部养殖区第四列防线，外围防线被彻底击溃。”

    伴随着突兀响起的警报声以及迅速变红的警戒灯光，一声没有丝毫感情的无机质声音在整个花园区中响起：“守卫傀儡集体集合，前往东部养殖区加入战斗！”

第十七章地狱空荡荡 7200

    “看来这个养殖区的确正在抵抗着什么。”

    面对急速转换的穹顶灯光，以及刺耳尖锐的警报声，乔修亚表现的很平静。实际上，无论是面对如今这种意外状况，还是之前那些被当成牲畜屠宰的西伯雅人，乔修亚表现的都很平静，他至多为完全由人体物质制造的建筑和装饰感到惊讶，至于其他的，战士半点想法也没有。

    因为至今为止，他还无法确认这个世界的真相。

    灵魂傀儡一方的确做了许多匪夷所思，令人惊惧厌恶的事情，无论是洗脑技工，让他们数十年为一日的工作，死后也杀掉回收灵魂，还是将人视作材料来源，养殖屠杀，甚至收集其中的特异体获得灵魂和超能单元，这都是让身为智慧生命的乔修亚感觉不适和厌恶的行动……但直到现在，他还没有找到决定性的证据，证明灵魂傀儡是恶的一方。

    听上去不可思议？但的确如此。前往过许多世界，尤其是格兰蒂亚世界的乔修亚知道，许多事情无法用‘对与错’来决定……倘若说，西伯雅世界是为了延续这个世界的存在，所以才收集灵魂燃烧，他该如何评价？再倘若说，养殖区中的都是克隆人，而在外界有着一批自然人运作着这一切，他又能多说什么？

    乔修亚是迈克罗夫世界的传奇强者，不是西伯雅世界的。

    为了生存，为了世界，秩序与文明会自己走出一条路，纵然这条路有多么匪夷所思与污秽肮脏，那也是他们的选择，来自异世界的降临者没有高高在上评价的立场。

    以上，都是能让战士勉强接受的理由，所以直到现在，他还没有燃起怒火，而是用淡漠的视角看待这一切。

    而现在，冲突产生了，与养殖区相对的一方出现，乔修亚打算去看一看情况。

    巨大的灵魂傀儡动身，它慢慢朝着发生了巨大爆炸的东部走去，这庞大的钢铁之躯一边走动，身体表层一边微颤，能够看见，乔修亚的体表有许多地方正在微调，一些零件和结构消失，另一些地方变得厚重。总的来说，乔修亚的躯体变得更加庞大，精密起来。

    在有着钢之力的情况下，战士无时无刻都在对自己如今的载体进行优化改造，每一次迈步，他都在变得更强。

    但是走到一半，乔修亚却停下了脚步。他皱起眉头，似乎想到了什么事情。

    “我现在的外表还是灵魂傀儡……和进攻养殖区的一方是敌对关系。就这样走过去，肯定会被当成敌人。”

    养殖区的所有存在，无论是灵魂傀儡还是被养殖的人都无法交流，而进攻的那一方说不定可以，乔修亚可不想错过这样一个绝佳的了解世界信息的机会。但改变自己的形象对如今的战士而言还是有点困难，他的躯体现在还不是液态金属，没办法自由变形，即便是能，谁知道那些进攻者能不能侦测出来？

    思考了几秒，乔修亚马上想到了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

    转头，回到维修区，乔修亚来到了第六维修间的大门前，他打开门，进入漆黑的维修间内部，战士走到无名技工的床前，然后微微蹲下，用手按在了对方的头颅处。

    下一瞬，位于灵魂傀儡胸腔中心的钢之碎片开始旋转，源于乔修亚的银色辉光，混杂着西伯雅碎片的紫青色光芒混杂在一起释放而出，然后顺着战士的手灌输到无名技工的身体中。在这一刻，伴随着无名技工的尸体表层泛起一阵朦胧光晕，庞大的生命力被钢之力转换而出，能够看见，对方头上那贯穿了大脑的伤口正在急速被修复，犹如时光逆流那般。

    数秒过后，无名技工头上的伤口已经基本愈合，只剩下点点血迹残留，已经僵硬的尸体更是起死回生般变得柔软，胸腔处甚至能听见心跳声——但乔修亚仍不满意，他控制着生命力灌输入这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顿时，无名技工那苍老的脸庞和苍白的头发都开始急速变化。

    肌肉鼓起，皱纹消失，白发脱落，黑发长出，十秒后，乔修亚看着几乎重生到少年时代的无名技工躯体，才感觉自己有点做过头了。

    “有点太年轻了……不过也无所谓，正好伪装成花园区的孩子。”

    复苏无名技工的躯体，用精神控制他来伪装成西伯雅人，去和那些入侵养殖区的家伙交流，这就是乔修亚的计划。

    技工的灵魂被乔修亚收入魂渊，那是一个虚弱而濒临破碎的灵魂，想要恢复到可以交流的地步都不知道要多久，更别说复活了，不过正好，乔修亚打算借用一下对方的躯体，假如在解决掉钢之蟒西伯雅的麻烦后这个躯体还存在，那么他不介意帮技工在这个年轻的肉体上复活——倘若对方同意的话。

    到了乔修亚如今的境界，死与生，虚无与存在都并非是绝对的，他能复活死者，虚空造物，创造生命，他能投射质量，影响世界，再造生态圈，为一个普通人重塑躯体，重归灵魂，并非是什么难事，他还实打实的复活过好几个世界。

    床上，黑发的少年缓缓起身，他睁开了眼睛，眼神黯淡而死板。但很快，伴随着乔修亚投**神，少年的双眸中闪过一丝银光，他的双眼开始转动，顿时充满了活力与生机。

    “感觉还行。”

    控制着黑发少年从床上走下来，走了几步，战士感觉自己正在操控一个傀儡……一般来说，都是碳基生物傀儡机械，到他这里，倒是反过来了。

    乔修亚颇为痛快的接受了自己是机器人的事实。

    “衣服有点大，不过没关系。”

    利用无名技工自己的身体物质作为恢复活性的消耗，重归少年时代的躯体自然比起成年要小一些，令灰色的维修服有些过于宽大，不过在乔修亚的略微修改下，宽大的维修服就变成了和外面花园处的孩子那样的白色衣袍。确定自己的控制没有问题，乔修亚点了点头，然后便伸出手，将这个躯体放在肩膀上，走出维修间。他朝着花园区的尽头，东部养殖区走去。

    而直到这时，乔修亚才发现，花园区其实很小。

    这是一个被半透明的玻璃穹顶笼罩的半球形区域，直径至多五公里，除却最中心处的维修区，医疗区和花园外，绝大部分都是一些看上去莫名其妙的建筑，它们四四方方，没有门，也没有窗，这些古怪无比，千篇一律的建筑如同一块块墓碑耸立在花园区的外侧，占据了约莫五分之三的面基。

    不过，因为乔修亚能够看见电磁讯号与灵魂波动，所以他迅速的发现，这些墓碑一般的方阵建筑，应该是一个个为灵魂傀儡下达任务的信息中转站。

    而走到半球形的玻璃穹顶边缘时，乔修亚并没有看见门，于是他打出一拳，制造出一扇门，走了出去。

    而就在战士跨出一步，来到养殖区时，他感受到是迎面而来的燥热狂风，以及难以言喻的糟糕空气。

    “平均气温超过三十五度，而且这个空气微尘的密度……很容易得肺部疾病。”

    机械身躯的乔修亚无所谓微尘，但是作为他傀儡的少年身体却无法忽视，感受到强烈的不适，战士制造出一个屏蔽灰尘的无尘区才好了不少。

    一前一后，穹顶内外，花园区和养殖区，它们基本是两个世界。花园区中的温度在二十二度至二十四度之间，空气清新，几乎没有灰尘和病菌，光线明亮而令人舒适，而玻璃穹顶之外的养殖区，平均温度在三十五度以上，空气微尘极多，甚至可以说是到了空气污染的地步，病菌倒还算是在正常范围之内，但是光线黯淡昏黄，非常影响视力。

    此时，他严肃的环视周围，观察着花园之外的世界。

    养殖区和花园区之间，有一条无形的边界线，在这约莫五百米长的边界区内，什么东西和障碍物都没有，完完全全是一片空白，任何人都无法不引人瞩目的穿过这条边界线，而边界线之外，则是郁郁葱葱的植被庄稼，它们在高温的热风中摇摆，仿佛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环境。

    乔修亚调整着自己机械眼的聚焦，他能看见，那是一片片早就被调整和规划好，每个都四四方方的土地，每隔几块这样的土地，便能看见一条浑浊的水渠，它如同蜘蛛网，穿过每片土地。

    每一块土地都一模一样，至少在乔修亚眼中，它们的长宽都是近乎完全一致的，甚至，那些在土地上劳作的人也一样……战士能够看见，在最靠近花园区的那些土地上，有着一个个人影正在田地中巡视，似乎正在施肥，这些男性西伯雅人虽然面貌不同，但是行走的方式和动作都几乎完全一致，他们表情呆愣而麻木，身上穿的衣服也是一致的灰褐色，同样简陋的款式。

    乔修亚没有停留，他提起脚步，顺着水渠朝着前方走去，他发现，即便是之前东部养殖区边缘发生了那么剧烈的爆炸，这些正在劳作的西伯雅人也没有任何反应，他们甚至对乔修亚的到来也没有任何反应，所有人都整齐划一的劳作着，犹如一个个互相模仿的机械人。乔修看见，在农田的背后，有一间间建筑款式完全一致的四方房屋，每间房屋内，都有一个女性西伯雅人正在处理杂物，搬运整理好的庄稼，唯一不同的，就是偶尔有几个房屋中有幼童，而有幼童的女性则会照顾幼童，不会去工作。

    太平均了。

    这是乔修亚唯一的感受。

    一样的土地，一样的水渠，一样的衣物，一样的房屋……甚至就连男女比例也是平均的分配，一个男人配上一个女人，每个人都是同样的麻木不仁，眼神也同样的呆愣空洞，犹如行尸走肉。

    养殖区异常辽阔，除却种植植物之外，也有牧场——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乔修亚并没有看见自己猜想的人类牧场，在木栏背后，是一头头看上去像是河马，有着六足的肥硕动物，虽然放牧者同样是没有半点人类气息的西伯雅人，但至少，这不是最坏的景象，无论是无意还是有意，灵魂傀儡和它背后的存在并没有将西伯雅人当成肉食来源，令做好最坏打算的乔修亚舒了口气。

    当然，或许这原因仅仅是因为西伯雅人的肉并不多，不够营养也不好吃，仅此而已。

    此时，已经能听见远方传来的魔力闪光，至此，乔修亚也不在继续观察养殖区的情况，他稳住自己肩膀上的碳基傀儡，为他施展了一个防护屏障，然后朝着前方大步迈进——地面凹陷，水流破开，伴随着空气被撕裂的爆鸣，方方正正的农田被乔修亚飞一般的掠过，仅仅是几分钟，战士便已经来到了战场的边缘。

    这里是养殖区的边缘，一条黑色，约有二十米高的宏伟墙壁延伸至视野的尽头，它将整个养殖区都包裹起来，看上去坚不可摧。但就是这样一条坚不可摧的墙壁，此时却被炸出了一个超过三十米的豁口，高温融化岩石造成的岩浆还在流淌。

    能够看见，城墙的内外都建设有众多防御工事，但这些防御工事全部都被击毁，乔修亚已经能够听见激烈无比的战斗声，他抬头，朝着战斗声传来的方向看去，顿时，他便看见了密密麻麻的灵魂傀儡大队，以及一小队与众不同的西伯雅人。

    灵魂傀儡大队数量超过五百，每个傀儡都有着近乎两米高，它们武装到了牙齿，浑身上下都装备有厚实的金属铠甲，有些傀儡甚至还手持坚固的反冲击盾牌。这些傀儡的手中都拿着不同的武器，最前方的是盾牌和金属刀剑，而后排则是各种类似熔炉射线发生器的魔导装备，它们的动作整齐划一，无论是进攻还是防守都进退有度。

    毫无疑问，这些傀儡的战斗力倘若放在迈克罗夫世界，足以与七神教会的炼金傀儡军队比肩，但此时，就是这样的一支傀儡大队，却被一支人数只有七人的西伯雅人小队完全牵制，只能勉强维持不被突破！

    位于后排的远程攻击傀儡同时举起手中拿的射线发生器，一道道各色的射线飞射而出，其中有金红色的熔炉射线，也有冰蓝色的凝固射线，甚至就连惨绿色的解离射线也有，这些威力惊人的射线攻击在超过三百台灵魂傀儡精妙的配合下源源不绝，几乎可以说是毫无间断，可是，随着西伯雅人队伍中的一个少女站出，她抬起双手，无数射线攻击就全数被一层闪烁着粼粼白光的护盾挡下。

    整个小队被一个半圆形的白色护盾笼罩，各种射线攻击落在它上面，却连一丝波纹都无法泛起，余波扩散，周围的地面或是融化，或是凝结，或是被彻底解离，但小队却安然无恙。

    傀儡不会因为攻击无效而影响士气，见状，远程傀儡们停止射击，而前排准备的近战傀儡则全部掏出武器，准备上前冲锋，而与此同时，随着护盾一阵波动，一个高大的白发西伯雅老人从白色的保护罩中走出，他看似苍老，但浑身上下都是肌肉，躯体上笼罩着浅金色的光晕，只见这个老人身体微微一动，便已经出现在了当头的一个灵魂傀儡身侧，他伸出手精准的在傀儡胸口一点，直接就刺穿了厚实的装甲防护，熄灭了对方的灵魂核心。

    呼！无数刀枪剑斧齐齐落下，其中还混杂着抽空射出的高能射线，傀儡的反应速度远超人类，就在老人开始攻击的同时，它们也开始反击——只见，无数傀儡蜂拥而上，仿佛形成了一个钢铁的小山，将老人团团包围。

    但下一瞬，伴随着一声轰鸣炸响，浑身燃烧着金色光晕的老人就这样震飞了所有包围的傀儡，走了出来，他的拳头化作残影，将周围五台傀儡击飞，胸部铠甲被打碎，灵魂核心熄灭。

    “超凡能力——能级已经接近黄金级了。”

    战场边缘，观察着这一幕的乔修亚挑起眉头，他已经看出，眼前的这些西伯雅人都是拥有钢之权柄，得到了超凡力量的超凡者，他们有着正常的智力，而且实力强劲，普通的傀儡于他们而言只是一团废铜烂铁……但灵魂傀儡怎么可能就只有这么点本事？

    另一侧，眼见白发老者一人就挡住了几乎所有近战傀儡的冲击，而远程傀儡几乎无法攻破白色护盾防御，确认傀儡大队明显不敌后，几台从一开始就和其他傀儡不同，原本一直站在边缘处的特殊傀儡开始动了起来。

    “编号Snova-11收割型申请超能单元加载——”

    “编号Snova-27镇压型申请超能单元加载——”

    “编号Snova-31肃清型申请超能单元加载——”

    “申请通过，超能单元开始加载，加载成功。”

    “开始进行对‘不从者’剿灭工作。”

    伴随着只有傀儡之躯才能听见的轻微电磁讯号和灵魂波动，三台有着特殊编号的灵魂傀儡开始产生种种异变——能看到，为首的编号11无视了重力，凭空飞起，强烈的淡蓝色光芒在其周身闪烁，伴随着岩石崩裂的声音，被白色护罩保护的西伯雅人小队惊愕的发现，他们足下的地面被一股巨力撕裂，成了一座浮空小岛，而这座岛猛地翻转，带着所有人朝着地面倒扣而去！

    与此同时，编号27的傀儡则是向前走了一步，它仿佛普通人扯开衣服一般，淡然的撕开了自己胸前的保护装甲，而伴随着保护装甲的脱落，在场的所有人都能看见一团炽热的金红色火球出现在了编号27的灵魂核心之前，恐怖的高温涌动，周围的灰尘全部化作火星，在空气中飘散。经过大约百分之一秒的瞄准时间，这颗火球直接呼啸着朝被倒扣的西伯雅人小队飞驰而去！

    编号31的傀儡一开始并没有什么惊人的异变，但伴随着超能单元的载入，它原本的钢铁躯体顿时开始疯狂的震动，此时31号仿佛被模糊化了，随着时间推移，一股股狂暴的风开始在它周身旋转，缠绕，直到最后，编号31完全被急速旋转震动的暴风笼罩，而就在这时，它猛地冲向了压制住几乎所有近战傀儡的白发西伯雅老人，他们在一瞬间厮打成一团，急速的战斗产生声声音爆，恐怖的冲击波在两者之间溢散而出，爆发开来。

    两个近战为主的超凡战力在地面上来回轰击，所过之处农田翻卷，大地开裂，无数泥沙尘土混杂着水渠的污水卷入高空，下了一场泥雨，但令人奇怪费解的是，即便是战斗的如此激烈，周围农田和牧场处工作的西伯雅人也视若无物，仍然继续自己的工作，即便他们的耳洞正在流血，耳膜被一声声恐怖的轰鸣震破也是一样。

    “这样不行！”

    被无形念力抓起又倒扣的小岛中，被白色护盾笼罩的小队里，有颇为急躁的男声传出：“这个种植园的傀儡储备太多了，我们上次明明已经消灭了好几台Snova型的超能傀儡，但现在又出现了三台！”

    “不止三台，你看旁边，还有一台超能傀儡正在督战……咦？”

    “队长的能力无法持续超过一小时，我们已经战斗了半个小时左右……考虑到种植园傀儡的追击，我们现在就应该撤退。”

    “但就这样无功而返？我们好不容易炸开了外围的铁壁，假如不能去花园区救几个同胞出来，损耗就太多了！”

    “那也只能咬牙忍耐！”

    轰！熔岩火球砸在白色护盾之上，支撑护盾的年轻女孩猛地退了一步，她眉头紧皱，浑身颤抖，嘴角溢出鲜血，却没说出一句话。见状，要求撤退的声音更大了：“‘铁壁’已经超负荷，她是我们唯一的防御者，损耗大就大，必须撤退！”

    纵然不情愿，但事已至此，反对的声音基本也都闭口，而随着决议作出，那应该是队长的白发老人也突然爆发，一拳将暴风傀儡打飞了数百米远，挣脱了对方的纠缠，回到白色护盾处，同一时间，冷酷无情的声音从中传出：“我们必须消耗这个种植园的有生力量……我们不能白来。”

    “动手吧，‘魔箭’。”

    这一建议几乎得到所有人的认同，伴随着队伍中一个瘦弱男孩双眼中冒出浅绿色的光芒，顿时整个白色护罩也同样浮空飞起，而下一刻，这支西伯雅人小队便急速朝着一旁幸存的农田和牧场飞去，队伍中又有一位长发女子伸出右手，灰色的光束在其五指指尖凝聚，射出，顿时便能看见，数以百计的光箭从天而落，精准的降落在了——所有仍在麻木劳作的西伯雅人身上！

    刹那，数以百计的西伯雅人当场死亡，他们的头颅或者心脏被灰色的侵蚀光箭射穿，而这个白色的光罩仍以急速朝着其他地方飞去，以近乎是屠杀的速度杀死所有他们能看见的西伯雅人，等到三台超能傀儡调整好队形，准备重新追上自己的敌人时，这一队西伯雅人小队已经杀死了数千人，此时正以高速折返围墙的豁口，准备进行突围。

    “这次损失极大，只能希望军中的统领不要惩……”

    叹息声从白色护盾中传出，准备撤退的小队已经快要穿过豁口，他们此时正苦恼着未完成的任务，还有敌人严密的防御，他们正在思索下次应该怎样才能击败那几台强大的超能傀儡，越过傀儡大队进入他们的目的地，位于养殖区中心的核心花园。

    但就在此时，一声压抑低沉，冷漠无比的清晰低喝在他们所有人耳中响起。

    “停下。”

    这声音仿佛来自幽冥，又仿佛来自至高的上天，无以伦比的威严混杂着令人惊惧绝望的灵气蔓延，登时，所有小队成员都感觉到自己的大脑一阵扭曲混乱，完全无法思考，白色的护罩闪烁了几下，然后直接消失，而支撑着护罩的动力也晃晃悠悠，最后只能让他们稍微平缓的落地。

    “该死！统御系的……灵魂傀儡！”

    队伍中，只有一个看上去颇为飒爽的青年女子灵魂强大，比较清醒，她的双眼中满是不可思议和绝望……怎么会？最强大的支配和统御系灵魂傀儡，应该是只有在位于世界中心的螺旋高塔周边的种植园才会有一部分驻扎，它们怎么会在这里？一个偏远的无名小种植园中？！

    那些超能傀儡要追上来了……要被撕碎，做成灵魂核心和超能单元了……

    朦胧间，她趴在地上如此想到，但是，耳边传来的却并非是灵魂傀儡整齐划一的迈步声，而是急促无比的钢铁撞击与爆炸声，隐约之间，她能听见空气被击穿，火球被轰散的杂音，她还能听见念力壁垒被打碎的清脆碎裂声……不久后，伴随着沉重无比的脚步声在寂静中响起，最后来到了自己身前。

    女子艰难的抬起头，看向上方，她看见了，一个目光冷漠无比的黑发少年，还有……他身后，那魁梧而狰狞的巨型傀儡。

    “听着。”

    女子感觉自己的头发被人粗鲁的抓住，半个身子被一股巨力拉起，她能听见一个压抑着的愤怒的声音在自己的耳边回荡：“回答我的问题。”

    “你们为什么要杀死那些普通人？”

第十八章恶鬼在人间 5500

    “说吧，为什么。”

    用忍耐着厌恶的语气说道，乔修亚皱着眉头，询问着西伯雅人小队中唯一醒着的那位女性：“为什么杀掉那些普通人？”

    ——当然是为了消耗敌人的有生力量。

    不用对方回答，战士就能猜到对方的答案……这本就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对于经历过无数战场的他而言更是如此。现代战争的小规模局部战争，或许还讲究一个道义和人权，不会互相屠杀平民，但真的到了世界大战时，什么核武器，生化武器，无限制轰杀不都是轮番上阵，力求将敌国全境化作焦土？

    那个时候，谁还在意平民是不是人，无辜不无辜，核子烈焰之下，即便是千年古迹也要灰飞烟灭，生命的数字就如同尘埃一般没有意义。文明人权高度发达的地球都是如此，更何况一个看上去就不正常的异世界。

    乔修亚一开始并没有打算插手这件事。

    灵魂傀儡和西伯雅人的争斗看似激烈，但在他眼中却纯属小打小闹，乔修亚从一开始就知道，这场战斗至多就是折损一些普通的灵魂傀儡，双方的主要战斗力没有一个有强力的致死手段，那光箭虽然如光一般不可闪避，但能级也就杀一些普通人，它至多刺穿一些低级傀儡的外甲，绝不可能破坏它们的核心，而白色护盾也能够挡住绝大多数超能傀儡的攻击，再加上那个强力的老人，西伯雅人小队想走随时可以走。

    既然不会有什么严重后果，那么乔修亚自然没兴趣出手，他想要实际看一下灵魂傀儡是如何加载超能单元，而那些持有钢之权柄的普通人又是如何战斗的……战斗的结果的确不出他预料，西伯雅人小队没办法突破灵魂傀儡的防线，所以打算撤退，而超能傀儡们也没办法阻止对方的撤退。

    但就在乔修亚打算稍后跟上去，找那群撤退的西伯雅人问问情况之时，他看见无数光箭从白色护盾中射出，如雨落下。

    光是无法阻止的，所以转瞬之间，数以千计的西伯雅人死去，他们接连不断的扑倒，就像是有无形的镰刀轻划，割过一片庄稼。

    乔修亚的速度并不比光更快，当他观测到光时，人已经都死了，他无法阻止。

    生气吗？

    当然。

    乔修亚从未对手无寸铁的弱者出手过，更别说屠杀了——是的，他当然能理解对方的行为，对方出手的瞬间，他就理解对方动手的理由，可正是因为理解，所以才不喜欢，所以才厌恶。

    “为了……消耗这个种植园的力量……”

    那个女性说话了，她的声音仍在颤抖着，似乎还没从震怖领域的震撼中脱离：“这次……出击，我们不能……一无所获，我们必须完成点什么才能回去，不然就是浪费军中资源……杀死它们，这些傀儡就会忙乱一阵子，也能减少种植园的供给……”

    她的话磕磕巴巴，但后面越来越流畅。女人回答了乔修亚的问题后就立刻闭上了嘴巴，头颅垂下，不敢看向那双闪烁着银色光芒的眼睛。

    而得到了早就在预料之内的回答后，乔修亚没有更加生气，也没有其他的反应，他只是平平淡淡的说道：“为了不让敌人获得补给，所以就要屠杀当地的平民……这就是你的解释？”

    这种理由，他可是听过不少。

    乔修亚并没有用钢之蟒西伯雅钢之碎片中蕴含的当地世界语言，他说的仍然是迈克罗夫通用语，但因为精神的共振，令对方能够清晰的明白他的意思。而就在乔修亚话毕之后，那个跪在地上的女人却用力的摇头，她似乎想要起身争辩，但最后还是轻声反驳道：“不，它们不是平民，它们只是那些傀儡的生产工具！不杀掉它们，它们还是会源源不断的生产资源给那些傀儡使用！”

    为了削弱这个种植园，杀死这些行尸走肉一般的‘东西’是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方法，比毁坏那些傀儡方便，也有效多了——女子本来想要这么说，但她最后还是没有将其说出口。

    “灵魂傀儡把他们当成牲畜，当成庄稼养殖，你们也把他们当成活体零件，当成敌人的资源储备。”

    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女子，还有周围六个仍在昏迷中的人，乔修亚转过头，漠然说道：“某种意义上来说，你们之间的区别还真不大。”

    “这不一样……而且，它们压根算不上人。”

    唯一苏醒的女子头发青白交加，看上去大概二十多岁，青色是原本的发色，白色却是真正因为过度劳累而长出的白发，对于乔修亚的话，这个疲惫，但精神却相当强韧的女性还是忍不住反驳：“它们压根没有智慧——更不用说灵魂，甚至是能力了！它们和我们压根不是同一种生物！”

    听见对方这句理直气壮的回答，乔修亚不禁转回头，少年身躯的他眼睛微微睁大，仿佛这时才开始认真打量，审视眼前这群西伯雅人。

    “……你可以从这是战争的角度反驳我。你可以从利害和价值的角度反驳我。你可以从敌我双方的势力不平等来反驳我……我想了许多种回答，实力，阵营，必要的任务，甚至是单纯的看不起，觉得对方是下等人——每种回答都能应对我的问题，毕竟这只是我的个人好恶，我只是单纯看不惯你们杀死手无反抗之力的平民。”

    巨大的傀儡之躯缓缓向前迈出一步，它将碳基的少年躯体抱起，重新放回到肩上，从上方传来，带着一丝惊讶的声音传入女性的耳中：“但是你没有。你选择从物种的角度上来反驳我，还这么理所当然。”

    魁梧的灵魂傀儡，双眼处闪动着银色的光芒，在钢之力的加持下，乔修亚能够清晰的解析任何生命的本质，他之前检测过无名技工的，检测过那些花园孩童的，自然也检测过养殖区那些普通农民的。

    而现在，他检查了眼前这个女性的，结果一点也不令人意外。

    他们都是同一种生物，分毫不差，百分之百属于同一物种。

    “唯独你们不能说这句话……唯独你们不能这么杀人。”

    谁都可以，无论是灵魂傀儡，六足河马，甚至是被高纯度魔力魔化后植物都能这么做，乃至于来自异界的战士都行。唯独西伯雅人你们自己不能这么说，这么做，你们都是曾经被灵魂傀儡奴役的人，都是处于同一战线的被压迫者……但你们却不把对方当做同类。

    ——从养殖区到花园区，他等了二十年，等到的却是你们这种人。①

    想起了无名技工，乔修亚轻声叹息，他不在理会这个女性，已经除掉周围所有防卫傀儡的战士就这样静静的站在原地，等待着。

    “啊……”

    “头好痛……”

    “这是怎么回事……”

    就这样，在无声的等待中，渐渐地，那些被乔修亚的震怖领域冲击的昏迷的西伯雅小队成员也都逐渐清醒过来，他们一开始还有些迷茫，但随后迅速便回忆起了最后那段记忆，唯一清醒着的女性照顾着他们，而他们也将目光转到了乔修亚的身上——一开始，某些小队成员目光中还带有一丝怨气，但随后，他们看见了周围灵魂傀儡大多被揉成碎片的残骸，再加上回忆起那恐怖的威势，他们顿时便打了个冷颤，安分了不少。

    “那是怎么回事……怎么那个小……那个同胞会和灵魂傀儡在一起？！”

    “看造型，有点像是Snova型的超能傀儡，但是经过特殊改装……很魁梧，力量很强。

    “好强大！虽然没有感知到超能力，但是那个灵魂好庞大，完全看不清深浅……刚才就是他一句话把我们全都震晕了？这么强大的灵魂，就算是统御级傀儡也少见吧？”

    “那个傀儡，会不会是被他控制住了……军中有记载过这种可以控制傀儡的超能者，上次的中央圣战就是由这种超能者带头发起的……”

    乔修亚感知到了一阵阵虽然微弱，但是非常清晰的灵魂波动，他看了眼那群面不改色，似乎只是才刚刚苏醒的小队，立刻就明白了过来：灵魂传讯。中转和协调者都是那个清醒的女性，也难怪对方可以在震怖领域下清醒，还能反驳乔修亚的话了，她的灵魂质量足足是普通人的几十倍，完全可以充当整个小队的协调者。

    “他难道是自主苏醒的吗？现在已经很少有自主苏醒的同胞了，那些灵魂傀儡的思想钢印一代比一代严密，已经有足足十几年没有听过自主苏醒的人了。”

    “应该是，他刚才连同我们和灵魂傀儡一起攻击，甚至还为那些东西生气……倘若不是自主苏醒，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这些事？”

    “好了，别多话，，让我们看看他的反应……这么年轻的自主觉醒者，还可能可以操控傀儡，倘若能加入我们，绝对能大大加强军中的实力。”

    在一听明显就是那名女性的灵魂波动后，最后一个沉稳的波动泛起：“看看情况，让我们知道，这个年轻的同胞究竟有什么目的。”

    灵魂波动结束，现实中，之前那名以一己之力压制所有近战傀儡，一人挡住暴风超能傀儡的白发老人走上前，他用小心的眼神看了一眼坐在傀儡肩上的少年，然后目光不由自主的被那巨大的钢铁之躯所吸引，等到反应过来后，他才请咳一声，准备说话：“请问……”

    “你们的身份。”

    乔修亚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语。战士似乎是不愿意过多的谈论其他的问题，他直接了当的问道：“你们的目的，这个世界的大致情况，养殖区，花园区和种植园的关系，灵魂傀儡是谁制造的，现在这样的情况具体是怎么回事，你们是否有历史文献？”

    一连串的问题，被他用流畅而清晰的说出，精神共振下，即便是在场的所有人都听不懂迈克罗夫通用语，但却都能知晓对方的意思，对此为首的白发老人可以说是应对的极好，他只是微微一愣，然后便毫不犹豫，没有任何废话的开始解答乔修亚的问题。

    “我们是来自反抗军的第五大队，目的是前往花园区，救下所有的同胞。”

    他语气不快，但也不慢，吐词有力清晰，老人就这样继续说道：“这个世界的情况我不知道，反正不就是这样？养殖区和花园区，都是这个种植园的一部分……不过也有不耕种，专门挖掘矿物的‘采集园’和其他各类职司的园地。”

    “至于现在……历史是什么？”

    老人的回答应对得体，但却在最后卡了壳，他似乎是真的不理解‘历史’这个词是什么意思，所以显得有些尴尬。不过在乔修亚却能够看出，这个老人心中还有话，他似乎正在庆幸战士对他们的超能力没有兴趣，不然的话，到时候回答的时候还需要瞎编一套，真的很麻烦。

    可这种事情对于乔修亚而言，又何须再问？就在他将七人小队从空中拉下的同一时刻，战士便已经大致搞明白了在场所有人的超能力，甚至就连他们之间互相的称呼都已经通过灵魂通讯知晓。

    为首的这位老人，拥有一种自体强化类的超能力，可以平时储存能量，需要时爆发出来，令自己金刚不坏，他的称呼是‘战车’。

    而那名怯生生，躲在老人身后的少女，就是那个白色护盾的维持者，她拥有罕见的能量护壁型超能力，可以一定能级之下，无论任何类型的冲击。她的称呼是‘铁壁’。

    站在一起的瘦弱男孩和长发女子，分别有着‘浮空’和‘凝聚光箭’的能力，他们一个负责团队的运输行动，一个负责大规模清扫和远程的攻击。他们的称呼分别是‘飞马’和‘魔箭’。正是魔箭杀死了那些西伯雅人，此时的她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反应，似乎只是因为乔修亚造成的冲击而有些头疼。

    而另外两名男子，一个看上去很虚弱，似乎是能力超负荷，而另外一名负责搀扶着对方，存在感极低。这两个人持有的钢之权柄异常简单，但却异常精纯，一个是能够通过接触，引发剧烈爆炸的‘爆破’，一个是可以行进光学操控，进而隐形的‘无形’。乔修亚猜测，正是这两人的配合，才能炸开养殖区外层的黑色城墙而不被灵魂傀儡阻止。

    最后一员，就是看上去似乎没有任何能力，但能力本身就是‘增幅灵魂’的疲惫女性了。她的职责在灵魂通讯已经表露的很清晰，那就是作为团队核心，负责灵魂通讯，还有为‘同胞’解除思想钢印……她的称呼是‘解锁者’。

    这个西伯雅小队相互之间完全用能力称呼，似乎根本没有名字，但仔细想来也的确如此，名字不过是个代号，作为能力各不相同的超能者，能力名本身就是足够醒目独特的代号。

    “解释一下，反抗军是什么。”

    乔修亚继续询问，老者和其他的反抗军成员看上去有些不知所措，但因为过于悬殊的实力对比，还有乔修亚不容接近的态度，导致他们决定还是老实回答：“反抗军……就是抵抗灵魂傀儡的军队……”

    通过白发老人的讲述，还有其他人的补充，乔修亚迅速的理解了反抗军究竟是怎样的一个组织。

    这是一个大概在百来年前就已经存在的组织，它一开始，只是几个幸运的获得了自我的超能者逃出花园后组建的小组织，用来抵抗前来抓捕他们的灵魂傀儡大队。但后来，随着聚集的超能者越来越多，一般单个‘园地’，也就是灵魂傀儡的聚集地，已经没有足够的实力去剿灭他们了，而这些超能者甚至反过来去攻打‘园地’，救出其中的花园区孩童，解除他们的思想钢印，让他们加入自己。

    至今为止，反抗军已经颇具规模，根据白发老人所言，像他们这样的小队足足有上百支之多，零散的超能者更是数目过千近万，几十年前，他们甚至还对世界中心的高塔发起过一场圣战。但并非是所有超能者都有足够的战力，加上稍微大一点的灵魂傀儡园地都能聚集近万台战斗傀儡，它们经常联合在一起，派遣大军清剿反抗军，所以他们现在还没有停留在一个地方，而是不停的移动，避开傀儡大军的剿灭，中途通过袭击小一点的种植园地获得资源和人口补给。

    至于过程……何须多言。看看那些如草般被割去生命的麻木西伯雅人就知道了，这些反抗军只认同那些有超凡能力的孩童为自己的同胞，他们没有足够的力量为那些普通人解锁思想钢印，也没有足够的食物提供给这些没有什么价值的家伙。每攻破一个灵魂傀儡园地，他们第一件事是剿灭灵魂傀儡，第二件是解救超能者，最后一件事，就是掠夺所有物资，杀掉所有来不及带走的牲畜和西伯雅人，然后一把火将园地化作灰烬。

    简直就如同古代原始的游牧民族一般。

    “这位……”不知道如何称呼乔修亚，白发老者只能通过外表判断：“这位‘傀儡师’，请问现在你有什么目的？”

    “你的实力很强，甚至可以单独击溃整个种植园的灵魂傀儡，那么你为什么之前没有离开？”

    整个西伯雅人小队，看上去都很少与人交流，说话耿直又不懂得掩饰，如果不是相互之间有灵魂通讯来协调，他们说不定会在乔修亚眼前讨论有关于战士的话题，面对老者简单直接，带有一丝好奇的询问，乔修亚没有立刻回答，他回过头，看了一眼周围一片狼藉的农田，还有无数傀儡的残骸与西伯雅人的尸体。战士轻声道：“原本我是打算看看，这个世界究竟是出了什么问题。”

    “但是现在看来，世界的问题或许不大……反倒是整个文明的精神，甚至是文明本身，都已经彻底的烂掉，不复存在。”

    乔修亚的少年身体坐在傀儡的肩膀上，他居高临下，看了眼一旁灵魂傀儡的残骸：“你不是人。”

    他又转头，看向那些扑倒在泥土间，被光箭击杀的西伯雅人：“你不是人。”

    最后，乔修亚转回头，他用不知道究竟是冷漠还是同情的复杂眼神，注视着莫名其妙，开始有些害怕的西伯雅七人小队。

    “你们都不是人。”

第十九章因期待而生的

    一开始，乔修亚因为无名技工的原因，对西伯雅的反抗者，也即是超能者集团抱有很大的期待。

    在那染血的日记本上，记载有无名技工二十多年来的思索和结论，乔修亚从中了解到的西伯雅人，是一个对技术有着精深研究，能够制造出灵魂傀儡，能够对灵魂进行精密改造的伟大文明，他们在灵魂方面的研究甚至不亚于迈克罗夫世界，到了堪称艺术的地步——虽然说，这种艺术被用在了他们自己的头上，但这又什么办法？

    对于高智能人工智能毁灭世界想象而创造出的作品，在地球上简直数不胜数，哪怕是在迈克罗夫大陆，也有一些炼金术师呼吁施法者们警惕高智能人工灵魂的滥用，降临之初，乔修亚就觉得西伯雅世界就是这样一个世界，灵魂傀儡战胜了自己的母体西伯雅人，从而将其作为自身繁衍的材料和工具，一个典型的毁于自己造物的文明。

    而与之相对的，无名技工书中记载的，和灵魂傀儡战斗的存在，在乔修亚的猜测中，应该是昔日西伯雅人的文明残留，他们应该有着同样的技术和文化，不然也不至于可以常年与对方战斗，在他的想象中——或者说，无名技工的想象中，西伯雅反抗者集团应当是一个‘文明’。

    但是这种想象，却正在逐渐的随着乔修亚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深入，而一点一点的改变。

    一开始，是对花园幼童进行的灵魂检测：根据幼童还会演奏，唱童谣这一点，乔修亚觉得被饲养的西伯雅人应该保持了最基础的一点文明，但是随后他就发现，那些孩童的大脑中没有任何连续的记忆片段，几乎是一片空白，他们的歌唱和演奏，完全就是类似于操控傀儡，正如同现在的战士控制无名技工少年的身躯。

    第二次改变，是离开花园区。进入养殖区后，乔修亚立刻发现，这个世界的环境极其恶劣，甚至可以说非常不适宜生命生存，至于为什么会形成这样的环境，他曾经在第六深渊的记忆中看见过类似的起因。那绝对是一场惨烈异常，甚至能将世界蹂躏至如此地步的战争，这也符合灵魂傀儡和西伯雅人曾经发起过战争的猜测。

    但是，如此恶劣的环境，真的还能维持一个大型文明的消耗吗？乔修亚曾经从世界的最高处俯视，他清楚的知道，整个世界上只有零星的绿点，不存在大规模的适宜生存环境。

    第三次，便是在战斗大致结束后，‘魔箭’对无数平民出手的那一瞬。

    从那一刻起，乔修亚就很清晰的明白，自己对残留西伯雅文明的想象是完全错误的。

    对于一个文明而言，人口或许偶尔是负担，但绝对不是坏处，想要支撑起一个完整的知识体系，一个文化社会，就必须要有足够多的人。

    倘若西伯雅超能者小队的背后，有一个同样精通灵魂的文明，那么他们必然就知道那些呆愣的普通人是可以挽回的，就如同无名技工那样，不仅精通维修技术，甚至可以通过长时间的脑力工作锻炼出灵魂，这样的话，从长期考虑，他们当然不会选择消灭敌人手中的资源，而是尝试将这资源拿到自己的手中。

    这也是为何乔修亚会说，自己曾经想过许多他们屠杀的理由，但从未想到过种族的原因所在：毕竟说不定小队背后的西伯雅文明目前不需要这些人口呢？但就算不需要，也绝不会用种族当借口，而是用战争，无法负荷等种种理由。

    但事实证明，一切都和另外一种猜测相似，那就是西伯雅超能者小队的背后，压根就没有一个无名技工和乔修亚想象中的‘文明’。

    因为无名技工，乔修亚对西伯雅的反抗者有了太多的期待，直到刚才，他才堪堪明白过来，这些看似精神的反抗者们，其实不过是从灵魂傀儡手中逃出的逃亡者聚集体，压根不是什么西伯雅文明的军队，特种部队，直到‘战车’亲自对他道出了自己有关于反抗军的认识，乔修亚才能清晰无比的了解到这一事实，抹掉自己错误的想象。

    愤怒？不满？都已经没有了，乔修亚现在只是失落，还有一些遗憾，因为西伯雅文明的母体，大几率已经彻底覆灭了，剩下的，不过是一群没有文明，没有历史，没有传承的逃亡者。

    他们甚至连‘历史’这个词汇都听不懂，哪怕是乔修亚用精神共振也没办法，因为他们的语言，他们的概念中，就没有过去和历史……他们的生存条件太过苛刻，糟糕的环境，机器人的围剿，对自己自身的不了解……他们应该是真的不知道那些普通人是可以拯救的，也不知道那些人和他们都一样是人……而以他们的条件，哪怕是拯救了也没资源培养，因为他们自己都需要靠抢夺灵魂傀儡园地来维持生存。

    西伯雅反抗军连游牧民族都称不上，他们只是一群无家可归的逃亡者，没有任何生产新事物的能力和机会，他们的未来晦暗，除却这么生活外别无他法，但却只能这么走下去。

    直到现在，乔修亚才算是比较清晰的了解了如今西伯雅世界的情况，所以，他才会说出之前的那三句话。

    “你不是人。”“你不是人。”“你们都不是人。”

    无论是灵魂傀儡，还是西伯雅普通人，西伯雅超能反抗军，他们单独提出来，作为文明个体都是不完整的，灵魂傀儡拥有在荒芜的世界中重构种植区，生产食物，修复世界的能力，但是它们是死板的傀儡，没有人性和智慧，按照命令与规则行事，它们的大部分技术应该都是来自于前西伯雅人文明，没有未来可言。

    西伯雅超能者反抗军表现出了明显的可交流性和智慧，他们的行动颇有章法，甚至已经学会了团队合作，但是作为初生的，因压迫而畸形的逃亡者团体，他们没有生产事物的能力，甚至不知道自己和普通人的关系，实际上，就算是游牧民族也是会生产的，它们仍然是文明，只是效率不高，而反抗军的存在只是存在，别说是文明了，他们如今处境危险，而且随时可能覆灭。

    而西伯雅普通人，更是被养殖的牲畜，他们没有智慧，被封锁了思考和联想的能力，他们连选择死亡的自由都没有，谈何人类？

    以上三个，都是被撕碎的，破碎的，算不上完整的智慧文明个体，乔修亚对他们的评价，是客观陈述的事实，他并没有侮辱任何人，也没打算表示自己的愤怒，与之相反，他甚至熄去了‘魔箭’杀死大量西伯雅人而产生的怒火……因为他们的确毫无办法，对于一群逃亡于末路的人而言，这就是唯一的选择。

    文明精神的土壤已经不复存在，又怎能在此时苛求道德？

    当然，这些都是暂时的看法。

    乔修亚不排除之后自己又发现了什么新的信息，可以从头到尾扭转一切印象，因为如今疑点很多，比如说花园区的那些通信用的方形建筑，究竟是联通向何方？要知道，那些都只是单纯的信息中转站，没有一个用于思考的中枢核心，既然如此，那么给灵魂傀儡下达任务的又是谁？

    西伯雅反抗军的队伍体系非常完善，有攻击手，有防御者，有远程，大范围攻击手，有攻坚爆破，有运输手段，还有隐形辅助与精神解锁者，这种队伍体系太过于成熟，乔修亚认为，反抗军中绝对有几个类似于无名技工那样，有着传承于上一代西伯雅人文明知识的存在。

    “真复杂。”

    叹了口气，乔修亚抬起头，通过风与云流动的方向，还有自身从天而降时对周围环境的对比，立刻判断出了自己身处何处：位于西伯雅世界东南方向的边缘地区。于是，他立刻低下头，看向世界的西北，也即是螺旋高塔，以及那无数钢铁建筑所在的方向。

    螺旋高塔所在的世界中央，是整个西伯雅世界唯一有着大规模人造建筑的地方，倘若说，哪里可能会有真正完善的文明，那么必然是那里，倘若说，哪里可能有千年前钢之蟒西伯雅被踢出世界的那个时间的历史记载，也只有那里才会有。

    按理来说，他应该现在就动身，但还没到时候。乔修亚环顾四周，他看见西伯雅超能小队的人正在他的面前站立，这些人的表情紧张不安，显得很是局促……他们实际上没听懂乔修亚之前说的话，因为他们的语言实际上很不完善，他们只知道，眼前这个看上去实力强大的少年——他们认为乔修亚的碳基傀儡是本体——似乎对自己很不满意。

    但乔修亚已经没什么不满意了，假如说，他是因为原本的期待太高所以才生气的话，那么现在，他已经知道反抗军背后凄惨的真相，那么他自然就不会有什么期待……没有期待，自然就没有情绪，此时乔修亚只是有点遗憾，他叹了口气，道：“你们想去花园区救那些孩子吗？”

    “去吧，就在那里。”

    巨大的金属傀儡微微侧身，让出了一条道，乔修亚随意的摆了摆手手，顿时地面上无数灵魂傀儡的残骸都被挪到了两旁，空出一条道，而此时迫于战士的威势，以战车为首的七人也不敢再说出招揽之类的话，而是咽了口口水，快速的朝着花园区跑去，其中那个被称呼为‘飞马’的瘦弱男孩眼中再次亮起绿光，超能小队的速度顿时又加快了不少。

    看着离去的超能者们的背影，乔修亚回过头，然后慢慢的朝着养殖区的边缘，那道黑色的巨墙走去，他走的很慢，因为每次战士脚步落下，地面上所有灵魂傀儡的残骸都会微微一震，他向前走一步，残骸也仿佛被拖行一般，向着前方挪移一步，乔修亚向前走两步，顿时残骸中无数已经无法再次利用的金属便脱落在地，乔修亚一步步向前走，便有一种种不合格的金属材料离开了被拖行的队列。

    直到乔修亚走到巨墙豁口时，从无数灵魂傀儡残骸中挑选而出的高等合金和珍惜金属只剩下了不到半吨重的一块，在某种强大的力量改造下，这一块半银半青的金属块化作了一个圆环，缓缓漂浮在乔修亚的傀儡之躯身后旋转，金属圆环上，一个又一个铭文凭空出现，奇异的力量产生，产生了巨大的浮力，令沉重无比的傀儡之躯漂浮而起。

    乔修亚的高度缓缓提升，他仍在一步步向前走，就像是行走在空气阶梯那般，他上升到了七百米的空中，眺望远方。

    随后，他便看见了他早就在地面上感知到的东西。

    那在地平线尽头，如同承天巨柱那般腾起的烟尘……还有，在烟尘中闪烁的，冰冷无比的金属光芒。

第二十章连希望也无法捕捉的梦乡 5000

    这是一个发生在很久很久之前，有关于一个小男孩的故事。

    那年，男孩九岁，有一位在大公司担任技术总监的父亲，一位在家全职写作的母亲，还有一只小他四岁的妹妹，四人生活在大陆中央的一个小小国度，生活平静而无起伏。

    父亲宽厚却忙碌，母亲居家却严厉，五岁的妹妹平日乖巧懂事，但偶尔会为家中添些乱，男孩的生活说不上完美，也绝谈不上悲惨，只是普普通通，正常的家庭，正常的幸福。

    但却有一点，总是让男孩感到苦恼，那就是父母老师，甚至是同学玩伴对自己的期待。

    ——未来想要做什么？对什么东西感兴趣？我的孩子这么聪明，肯定能上一个好学院，我的学生成绩不差，的确应该朝着这方面努力。

    西伯雅人的习惯便是如此，他们喜欢秩序，喜欢可以预测，可以控制的生活。大至社会工程，国家建设，下至孩童培养，规划未来，无论是什么，他们总是喜欢提前做好许多准备，通过种种技术和安排，让一切都按照自己的想法进行。

    西伯雅人能让一切按照自己的想法运行，哪怕世界也一样——这是当时中央政府在新闻中自夸的话语，而那个时候，西伯雅人已经研制出了可以控制天气，抑制地震的设施，他们夸口整个自然已经被掌握在人的手中。

    所以西伯雅人就应当如此。

    你应该这么做，你应该那么做，你应该成为这样的人，你应该成为那样的人——在父母的安排下，年幼男孩学习数学，练习乐器，他思考习题，钻研物理，他在补习班中和书籍相伴，在学校中抄录笔记，他每日都在各地来回奔波，顺应着父母的要求学习一种又一种的知识，争取成为他们所期待的人。

    至于自己的想法，男孩暂时还没有，他也不在乎，因为他并不介意按照别人规划的安排生活。绝大部分西伯雅人都是如此，在家中，要服从父母，在学校，要服从老师，假如进入社会工作，就要服从上司和长官，绝大部分西伯雅人都是依照他人的想法而活，这是社会的常态。

    男孩对此并没有任何不满，他认真的听从长辈的建议，完成一件件他们所期待的事情，而生活就这样在平淡中继续，如果不出意外，男孩在未来应该会一步步成为和他父亲一般的高等技术人员，成为社会中高阶层的一部分。

    但是，这种平静生活，却并没有持续多久。

    一个平静的夏日夜晚，一场突如其来，遮蔽了整个夜空甚至是整个西伯雅世界天穹的宏大流星雨从天而降，它的出现完全出乎中央天文台的预料，在此之前完全没有任何预兆。

    在路边行人欣喜的惊呼中，一道道流光划过天际，这些五颜六色，几乎没有一块有着完全相同颜色的陨石仿佛是凭空出现，然后又凭空消失，明明所有人都看见了这些流星自天而降，但却没有人找到哪怕是半点陨石碎片。

    那年，男孩十岁，那是他十岁生日，在家中阳台和父母一起仰望夜空流星之时，他看见一颗闪烁着深蓝色光芒的流星自天而降，落入自己的眉心。

    而第二天，世界便被改变了。

    因为，以往只存在于传说和电影中的‘超能力者’，货真价实的出现在了这个没有奇迹的世界。

    所谓超能力者，便是持有超出寻常人类所能持有能力之人。最初发现的超能力者是一位醉酒的中年男性，大概是因为应酬，而饮用过量酒精的他在睡梦中点燃了一场大火，熊熊烈焰随着他的鼾声从口鼻中喷出，将整个酒吧乃至于周围的半个街区都焚烧殆尽，数百人因此死亡——这顿时便引发了极大的社会恐慌，也让中央政府对超能力者的存在迅速的提高警惕。

    全世界对这种拥有可以轻易杀死其他人的不知名力量表现出了极大的向往和恐惧，他们想要自己获得，但却又不希望别人获得，为了判这个中年男人是否应该死刑，双方律师团在西伯雅大法庭展开了一场漫长的拉锯战，引起了极大的社会讨论。

    但很快，再也没人关注那个男人……因为在此之后，其他各式各样的超能力者开始出现在台前。

    他们有的有着超出常人的身体能力，有的能够操控水流，他们有的能身化雷电，有的能隐形飞天……念动力，冰霜，心灵窥视，记忆操控，引力斥力，变身变形……持有这些超能力的人来自社会的各个角落，其中有中央政府的高员，也有窝在街道角落的流浪汉，这些超能力者自出现之后，就迅速的打乱了社会秩序。

    他们有的依靠能力作恶，有的依靠能力行善，因为种种原因，超能力者之间很快就展开了相互之间的争斗，他们在街道战斗，在广场对殴，政府对他们束手无策，警察和军队都对于那些比较弱小的超能者或许还有点威慑力，但对于那些强大的能力者，他们却毫无办法，他们已经无惧正常的战争武器，无论是导弹还是激光都毫无用处，哪怕是远程狙击也会被某种奇特的第六感知发现，最强大的那些即便是遭到了裂变弹的攻击，也未必会死去。

    超能者的出现和相互之间的矛盾，迅速的影响到了整个社会的稳定，即便是政府已经开始大规模收编一些普通超能者也是如此，因为仍有源源不断的超能者觉醒，并且毫无规律，其中不乏有罪犯，精神病患者还有反社会疯子，他们的存在令整个中央政府都焦头烂额，没有超能力的西伯雅人集体陷入了恐慌，他们感觉自己平静的生活再也无法掌控，自己的性命也操于某个不知道是不是疯子的超能者手中。

    但男孩却因此清闲了不少。街道上的那些补习班，差不多都已经关门大吉，甚至有许多学校都已经失去了正常的教学功能，无数学生只能呆在家里，等待重新开课的那一天，但这一天遥遥无期，因为超能者和普通人之间的关系，正在逐渐的激化。

    只要个体有着智慧，有着性格，有着不同的立场和思想……只要个体之间，有着‘不同’存在，那么个体之间必将产生矛盾。

    而超能力带来的实力上的巨大差距，将会把矛盾成百上千倍扩大化。

    在没有超能力之前，两个人之间产生了口角，只要不是太过激烈，那么便不会有人会选择动手，因为他们都可能会受伤，都可能受到惩罚。

    但是倘若其中的一方有着超能力，他只需要动动手指，隔着几条街远远的看上一眼，亦或是将自己的能力隔着人群送进对方体内，选择时机爆发，他就能轻松的干掉眼前这个令人不爽的家伙，而且没有人能找到证据。超能力实在是太过方便和强大，在他们的能力之前，普通人大概比蚂蚁也强不上多少，这还是普通的能量系，倘若是精神系的超能者，或许一个眼神，你的自我人格就会彻底崩溃，成为舔对方鞋子的傀儡。

    如果，双方真的产生了矛盾，有能力者会不这么干吗？或许吧，总是有人想要相信他人的素质，将自己的性命寄托在其他人的道德和自制力上。

    总而言之，如今的世界，只是维持着一种脆弱的平衡，超能者和普通人之间的关系紧张，但超能者之间的关系也极其矛盾，无法团结一体。

    而压倒这脆弱平衡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几个简单到无比的消息。

    通过一次次的战斗，那些最强大的超能力者发现，自己的能力，居然可以通过杀死其他的超能者，汲取对方的能力本源进行提升——而与此同时，通过不知是谁所说的线索，他们也发现了中央政府正在秘密进行‘反超能干涉场’的研究，企图将所有的超能者一网打尽。

    于是，超能者和超能者，超能者和普通人之间的战争，就这样突兀又不自然的开始了。

    那年，男孩十二岁。战争开始的那一天，他正在家中和父母一起，在屋子二楼为妹妹过八岁的生日，在为妹妹切好蛋糕，点燃蜡烛时，男孩不经意的转头看向窗外，然后，他看见一条红光闪过，炙热的射线从左到后划过他的家，切碎了一楼的所有墙壁。

    在惊呼都来不及的瞬间，男孩的家，连同周围一整条街道的房屋都被彻底摧毁，开始急速的垮塌，但在这无比危险的时刻，男孩却发现，自己因为突如其来的恐惧而蜷缩的身体，此时已经重新展开，他感觉到有一股莫名的力量自己的体内蔓延，让自己的速度变快了许多倍，居然直接避开了所有的危险，令周围的一切都像是慢动作那般。

    此时，男孩的双眼中正闪烁着瑰丽的蓝光，这能量溢散的光芒，正是‘超能力者’们最为明显的特征！

    此刻，对于男孩而言，时间仿佛静止，在察觉到自己家正在被超能力者攻击后，他立刻就紧张的转身，看向自己父母和妹妹所在的方向——此时，男孩的父母正被楼房垮塌坠下的天花板压住了双腿，他们表情惊恐，似乎正在惊呼，双眼中满是茫然和恐惧，而他的妹妹已经被破碎的岩石砖块掩埋，只剩下一只小手裸露在外……

    心中从一开始的一片冰冷，变得逐渐有些希望，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也暂时不明白自己的能力究竟代表着什么，但浑身颤抖男孩此时知道，现在的他或许有可以帮助自己亲人的能力了，此时他只想尽可能的将自己的亲人救下来，想到此处，无比紧张不安的男孩立刻跑向距离自己最近的妹妹，跑向那一层层砖瓦碎块。

    男孩想要清理掉那些杂物，将妹妹从杂物中救出，但是直到他费劲千辛万苦，也才勉强抬走一块大碎石时，男孩就明白了。

    他谁也救不了。

    哪怕是觉醒了超能力，他也不过是一个十二岁的男孩，少年，他的本能告诉他，现在他持续的这种状态至多维持不到五秒钟，而五秒钟，他搬不开妹妹身上的碎石，也没办法将被天花板压住的父母从重压下拖走……他什么也无法挽回。

    岩石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压下，妹妹的手用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抽搐，男孩茫然的转过头，看向自己的父母，即便是他的时间被加速了，他也能看清父母眼神表情缓慢的变化，那是逐渐从手足无措转换成恐惧惊慌所带来的……绝望。

    遭遇袭击时的茫然恐惧，觉醒能力时的不明所以，想到父母妹妹遇难时的惊恐，感觉自己能救出他们的喜悦，还有如今，一点一点等待着最后时刻到来的无能为力——时间被延长了也毫无意义，他无法挽回任何事物，只能让自己被变得更加长久的痛苦所折磨——男孩顿时怒吼，他绝对不承认这种事实！

    五……四……三……二……一……男孩疯狂的想要搬开妹妹身上的碎石，他拼了命一般的大吼，用尽全力将一块块岩砖扔到身后，但是时间太短，杂物也太多，等到能力持续的时间结束，时间重新开始流动……鲜红的血迹从岩石的缝隙中溢出，小手痉挛着一抬，然后停止抽搐，而父母的痛苦无比的呻吟也在男孩的耳旁回荡。

    啪嚓。

    男孩一屁股坐在了瓦砾碎石中，他筋疲力尽，不知来自何处的强烈疲惫感传遍全身，他呆愣的看着眼前正在溢出鲜血的碎石堆，看着自己被岩石划出一道道大口的手，他看着一旁双腿被压断的父母，听着对方的痛呼哀嚎，他的脑海中一片空白……此时深夜，远方城市中响起剧烈的爆炸，燃起熊熊大火，明亮的火光让周围如同白昼，在橙黄色的火光照耀下，男孩悲痛绝望的双眼中闪烁着明暗不定的蓝色光芒。

    瞳孔内侧，钟表的指针旋转，它就算会延缓，也绝不会停下。

    就如同命运一般。

    而这，便是战争，还有男孩故事的序幕。

    ……

    宽阔无比的殿堂大厅中，雄伟肃穆的四十二根金属铁柱支撑着高耸的穹顶，令其渐隐于黑暗阴影，大厅微微凹陷的地面上，一排又一排玄奥繁复的符文朝着中央延伸，无数规律的纹路形成的壮观法阵此时闪耀着淡蓝色的光芒，能量涌动间，无数光粒在半空中飘散幻灭，令殿堂大厅中瑰丽的近乎梦幻。

    但现在，却有一个‘人’从大厅中央处的王座上缓缓苏醒。他一点一点的睁开双眼，闪动着深蓝色光芒的眼瞳中残留有一丝微不可查的明暗波动，时钟的指针旋转。但很快，这些许悲哀的波动消散，化作无比的漠然。

    “主宰。”

    稚嫩的小女孩声音在他的耳畔响起，那是一个漂浮在半空中的娇小灵魂傀儡，此时，傀儡冷静而少有起伏的声音传来：“第三百一十九次世界线更替失败，您的观测失败，陷入了时间长河坍塌的可能性梦境。”

    “是吗。”

    王座之上，男人沉默了。许久之后，他才转过头，用和灵魂傀儡如出一辙，冷漠而又平静的声音道：“我又做了一个连希望都没办法捕捉的梦。”

    男人闭口不言，殿堂大厅突然寂静，魔力流动造成的轻微嗡鸣在魔力的光粒和黑暗的穹顶间回荡，能够看见，它们的光芒正在逐渐衰弱，仿佛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支撑，而大厅中，那宛如梦幻的感觉也急速消退，仿佛正在从某个未知的领域退回现实。

    而就在光芒即将彻底消散之前，他再次开口了。

    “那就开始第三百二十次。”

    男人的声音平静，而正因他的话语，周围的时间仿佛停止，无论是正在黯淡的魔力之光，还是逐渐消退的梦幻，一切都凝固停滞，唯一例外的，只有那漂浮在王座一旁的娇小灵魂傀儡，而这灵魂傀儡此时也恭敬的在半空中，低头半跪：“遵从您的指令，‘时间转动者’，‘命运主宰’，法特洛尔维陛下。”

    “现在进行第三百二十次世界线更替准备，开始链接存在性之河，开始点燃初始之光，开始启动‘观测者’系统。”

    巨大无比的壮丽殿堂大厅中，无数星光亮起，淡蓝色的光芒大盛，玄奥的符文层层涌动，形成了两条浩浩荡荡的光流，一条汹涌澎湃，另一条却波澜不起。

    而在这两条河流之上，被黑暗阴影笼罩的穹顶开始发光，伴随着千百万颗仿佛是灵魂的光团被点燃，亿万星芒依次绽放，仿佛由星辰锻造的穹顶展现宏伟之姿——星光闪烁，它仿佛笼罩世间万物，倒映着整个世界与多元宇宙。

    而就在这样的穹顶笼罩下，原本那条波澜不起，平静宛如死水的光之河流终于开始微微颤动，仿佛就像是有一滴水滴落在河面中央，层层叠叠的同心圆波纹开始扩散，直到覆盖整个河面。

    直到这时，灵魂傀儡平静而无起伏的声音传来。

    “开始进行第三百二十次观测。”

第二十一章力量与傲慢 6200

    咣！

    大气中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仿佛是两个巨大的铁块以急速碰撞在一起，发出令人本能就感到危险的巨大碰撞声。

    名为铁壁的少女站在战车身后，安静的看着这位须发皆白，但体格健壮的匪夷所思的老人一拳一拳的将周围所有灵魂傀儡拆成满地零件。

    花园区中，并非是所有灵魂傀儡都前往前线阻拦他们这些入侵者，在某些重要的设施内，仍会有一些独立的守护傀儡驻扎，就好比如他们现在所在的这个仓库区。

    经过颇为漫长的跋涉后，西伯雅人小队穿过辽阔的养殖区，来到了花园区中，这一过程对他们而言轻车熟路，早就做过许多次类似的事情，不过那时他们沿途还会遭遇一些战斗灵魂傀儡的袭击，也会尽可能的杀死周围所有的劳工傀儡。

    劳工傀儡，便是反抗军对那些普通，无灵魂，无超能力也无智慧的西伯雅人的称呼，他们战斗力极低，但是数量极多，负责为傀儡提供物资上的支援。一般来说，当反抗军攻破一个灵魂傀儡园地时，他们都会杀死所有劳工傀儡，以免在离开后被其他灵魂傀儡重新理由，快速重建起来，而就算是没有攻破，反抗军也会尝试杀死大量的劳工傀儡，让种植园减少生产。

    不过这一次，却有点不太一样，在‘魔箭’手中的光束开始凝聚时，作为队长的‘战车’打断了她的能力释放。回忆起那个坐在巨型超能傀儡上的少年身影后，魔箭也乖乖停止了自己惯例的清理行为，一行人忽视了周围仍在麻木劳作的劳工，直接抵达花园区内部。

    接下来的事情，也无需多谈，西伯雅反抗军小队迅速的发现了瘫痪在花园中央的超能力幼童，在留下‘解锁者’‘飞马’还有‘无形’后，剩下来的四名超能者便开始巡视花园区中的所有建筑，开始清理其中单独驻扎的守卫傀儡。

    “队长，这里还有漏网之鱼！”

    不远处，传来魔箭的声音，随即而来的便是光束发射带来的低沉嗡鸣声，不久后，有些抱歉的声音再次响起：“啊，我解决了，队长你不用过来了。”

    “魔箭的能力越来越强大。”

    解决掉了周围的守卫傀儡，原本想要动身的战车在听见这句话后便停在了原地，他微微点头，颇为感慨的说道：“她是我们之中潜力最高的，几个季度过后，我就会被她超越。”

    “或许有一天，她能越过那层壁垒，成为和首领那样的强大超能者。”

    随后，老人察觉到默默在自己身后，准备提供防御的铁壁，他笑着摸了摸少女的头：“乖孩子，你的防御能力最珍惜，单论价值，整个小队也就只有解锁者可以和你比拟。”

    “嗯。”

    少女低声应了一声，随后，她便看向周围仓库区的箱子，轻轻的说道：“这些武器装备，需要通知‘首领’他们来拿吗？”

    位于医疗区之后的仓库区中，此时大门被蛮力轰碎，好几台灵魂傀儡的残骸四散，机油洒落一地，而在仓库内，一箱箱长方形的金属铁箱被整齐的摆放在架子中，上面标有明显的武器图标。

    刀，枪，间，斧，锤，连枷，盾牌……熔炉射线发生器，冰霜射线发生器，解离射线发生器，高能电弧发生器……大量提供给灵魂傀儡使用的武器被储存在此处。

    “不需要，军中的武器还够用，数量太多反而难以行动，我们只需要销毁这些武器就行。”

    对于铁壁的话，战车摇摇头，他带着少女大步向仓库区的深处走去，同时解释道：“当然，假如有什么高价值的武器，比如说上次攻破‘第七矿场园地’时，首领找到的那把‘超能武器’，就有带回去的价值……这可是大功一件。”

    两人来到仓库区的中心，一个仿佛是办公室的小房间中，在击毁了两台守卫傀儡后，战车将这看护严密的房间搜寻了一番，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现。很明显，一个小小的种植园地并没有什么超能武器储备，而老人对此早有心理准备，他耸耸肩，然后从房间前端的一个圆柱形电子台上，取下了一根闪烁着银蓝色光芒的六边形棱柱，将其收在怀中。

    “每次首领都要我们把这个‘储存单元’拿回去，但这东西究竟有什么用？”

    老人自言自语的抱怨了一番，但他早就习惯这种工作，在确定自己的确没漏下什么地方后，战车便带着铁壁，与魔箭和爆破汇合，准备动手彻底摧毁这个灵魂傀儡的仓库。

    而花园中，头发已经一半花白解锁者擦去额头上滴落的汗水，通过自身的灵魂能力，她已经将整个花园中所有的超能幼童的精神安抚完毕，让这些仿佛被玩坏了的傀儡的孩子全都闭上眼睛，安静的睡了下来。在他身旁，拥有隐身能力和飞行能力的两位超能者在一旁守卫，情况一有不对，他们便会发动能力，将解锁者安全带走。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所有人西伯雅超能小队的成员，都感受到了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危机感。

    “是灵魂雷达！”

    强烈无比的灵魂讯号从远方传来，席卷了周围方圆数百里的区域，感知到了这一点，解锁者惊恐的站起身，她颤抖着说道：“猎杀者大军……它们来了！”

    “怎么会？！”

    一旁，飞马和无形齐齐失声，他们难以置信的说道：“它们不是已经被诱导向北边了吗？！上次通讯还说至少有三个月的安稳期间……”

    “它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与此同时，沉重的脚步声从三人的身后响起，战车带着铁壁等人前来汇合，所有人没有多话，不仅仅是因为默契，而是因为现在的的情况真的紧张到了所有人都有点无法发声的地步。

    “去看看情况。”

    战车作为队长，率先开口到，他示意一旁的飞马施展能力，而瘦弱的超能力者此时也没有节约体力的打算，伴随着微微的绿光包裹住所有人，小队一行七人急速朝着种植园的边缘飞去。

    很快，他们便以之前五倍的速度来到了爆炸造成的城墙豁口处，而差不多就是在这里，反抗军超能小队的所有人也都隐约能够看见远方地平线处升腾起的尘土，还有烟尘之下，闪烁的金属冷光。

    那是一道遮天蔽日，仿佛支撑天地的烟幕，还有无数升起烟尘的傀儡大军——一整支傀儡军队正在荒地中疾行，它们踏过岩石泥土，碾碎途中的一切，笔直的朝着自己的目的地前进，而就在这时，大军中分出了一部分傀儡，它们朝着种植园所在的方向急速袭来。看着这一幕，漂浮在半空中的所有人都沉默不语，他们的面容和目光中满是难以置信和恐慌，半响后，能听见魔箭艰涩的开口道：“天啊……这个数量……”

    “以往几年加起来都没这么多……”

    “还有方向。”

    为首的老者咬紧牙关，他历经百战，经历了几十年的逃亡生涯，但就算是如此，他的声音还是有点发颤：“它们朝着大丘陵区前进……总部现在就在那里驻扎！”

    其他剩下来的人无话可说……灵魂猎杀者军队，就是灵魂傀儡用来剿灭他们这些逃亡者的军队，自从上次反抗军冲击世界中央的螺旋高塔却元气大伤，损失了无数高等能力者以来，他们就很难正面抵抗猎杀者军队的攻击了，现在的反抗军一般是通过种种手段诱导猎杀者前往相反的方向，自己则是抓紧机会休养生息。

    但是现在，诱导似乎失效了，甚至监控猎杀者军队走向的人都失去联系……而且，这次灵魂傀儡出动的猎杀者军队规模知道，寻找的方向之准，似乎是真的找到了反抗军的总部！

    “不行，我们要快点回总部！”

    战车猛地回过头，他看向被吓的快要把嘴唇咬破的瘦弱少年，沉声道：“飞马，带着魔箭，解锁者和铁壁离开，能力超负荷也要加速回到总部，通知首领！”

    “爆破，无形，我们留下，不能为飞马增添负担！”

    “……是！”

    整齐划一的回答声传来。反抗军毕竟是一支军事组织，战车虽然看似并不威严，但当作为队长的老人真的认真下命令时，却没有其他人敢于反驳，而是痛快的接受，即便是被命令留下，几乎等同于送死的爆破和无形也同样如此。

    理所当然的做出这一系列的决定，战车看着飞马带着最有潜力，最珍贵的三名能力者升上天空，朝着大丘陵区急速飞去，老人心中一松，不禁叹了口气。

    猎杀者大军不会放过任何一个逃亡超能者，它们已经有一支大队从军中分离，前来猎杀他们这支小队……这是唯一的解决办法了。

    至少，不能让自己这种老头子耽误了其他更有价值的人的生存可能……无形和爆破，就让他们看运气吧，有着隐身能力，应该能逃过猎杀者的追杀。

    如此想到，战车忍不住抬起头，看向天空，今日的太阳依然晦暗，但这并不减少半点空气中的炎热……但很快，老人愣住了，因为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巨大的金属圆环缓缓旋转，魁梧的傀儡肩上坐着黑发的少年，那个大概是自主觉醒的超能者孩子冷漠的看着远方的猎杀者大军，没有半点想要逃跑的意思。

    “喂——快走！”

    因为飞马的离开，落在地上的老人立刻对着天上大声喊道：“快点离开，那是猎杀者大军，专门猎杀我们这种觉醒的超能者！”

    “你既然能飞，就别留下，快点离开！跑的越远越好！”

    但无论是少年还是傀儡，都没有理会他的意思，他们悬浮在高空，静静的等待，似乎陷入了沉思与回忆。

    隔着浑浊又炎热的空气，乔修亚在高空中眺望远方，注视着远方急速奔袭的傀儡大军，能够看见，傀儡之躯的观察镜聚焦，而少年的目光也变深邃悠远。

    熟悉的空气，熟悉的环境，就仿佛是时间回溯，他仿佛又回到了很久很久之前，自己还在地球时，还在第三次世界大战战场时的日子。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乔修亚自问道。全潜入游戏的时间和现实时间不同步，再加上穿越带来的记忆融合，他自己也没办法确定究竟过去多久了，但无论是过去多久都是一样，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个时候所看见，所经历的一切。

    一段段仿佛要被掩埋在风沙深处的记忆浮现，乔修亚沉默的回忆着它们。

    那是人类自现代以来最黑暗的时期，无情的战争席卷整个世界，没有任何国家能逃过一劫，人类肆意的将自己制造的武器随意掷向他人的家园，摧毁城市村庄，抹平农田牧场，呼啸着的导弹甚至是核弹飞驰而过，它们中的绝大部分被防御系统拦截，但仍有一部分抵达了自己的目的地——于是硝烟弥漫，蘑菇云缓缓升起，千百万人因此丧生。

    那时，焦热的风席卷四野，浑浊的烟尘随着云雾飘散，雾霾笼罩大地，时而严寒，时而焦热的天气在小小的星球上交错发生，被打乱了建制的军队和同样混乱的敌人在战场上交锋——超级武器的滥用造成的强烈的电磁絮乱使得指挥失灵时不灵，过于强大的运输能力造成的混战以至于一切都变得一团乱麻，你可以在亚细亚一天中与三个不同国家的敌军交战，也有可能在欧罗巴撞见来自五个国家的平民组成的逃亡小队。

    那时的空气，就如同现在的西伯雅世界这样，浑浊，炎热，充满肮脏的灰尘。

    一个男孩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成人，他随同身为军人的父母，跟着军队辗转各地，在这期间，他见过一切美好的：末世中的流亡者友好的互相协助，在深山中建立了自给自足的聚集地，爱国的平民自发提供物资，想要帮助军队献力，甚至敌人中也有值得称赞的存在，他们维持秩序，呼吁停手，想要让疯狂的高层停止这种毫无意义的互相残杀。

    但是，他也见过一切丑恶的：为了争夺物资，交往多年的友人反目成仇，通过无序时代的混乱，平日的恶霸流氓控制了一大群平民，在他们身上肆意的发泄自己的欲望，随心所欲的强奸，殴打，甚至是虐杀，食人……在没有法律的末世战争时期，善意会变得弥足珍贵，恶意却会成百上千被放大，尤其是在他国的领土上，在敌人的家园中，丑恶一旦放大，就会变得无可救药。

    屠杀平民就是这么一件事。

    敌人的军队行进而过，沿途村镇无人生还，昔日的男孩随军走过，在周围军人压抑着狂怒的沉默中，男孩看见尸骸遍地，血水洒遍每个角落，他看见泥土被鲜血浇灌的发黑，看见残肢和碎肉挂在房屋的废墟之上，他看见男人女人的尸体被子弹打出一个个血洞，异色的脏器从残骸的创口流出，发出令人作呕的味道。

    狼狗和食腐的鸟啃噬残缺的尸体，没有幸存者，没有任何活着的人，蛆虫在发臭的污水中蠕动，脓液在腐烂的组织中滋生，即将生产的孕妇被划破肚子，已经成型的婴儿从中掉落，身体被踩瘪，仿佛有人漫不经心的从上踩过。

    他未曾睁开过双眼，看见这世界——这不得不说是一件幸事。

    记忆如烟消散，乔修亚的双眼重新聚焦。

    他听见了身后西伯雅反抗军小队的声音，知道他们的动作，但战士毫不在意，他注视着眼前的西伯雅世界，注视着正急速袭来的傀儡大军，乔修亚心中毫无波动，他只是发出了轻声的叹息。

    他不喜欢屠杀平民这件事，无论如何都不同意，永远无法接受，这是铭刻在灵魂中的厌恶。他不喜欢强者欺凌弱者，不喜欢对毫无反抗之力的弱民施暴，只要他可以，他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乔修亚厌恶这一切，并绝不会改变。

    这是个人主观的立场，不会因为任何条件而更替，即便是知晓西伯雅反抗军的难处，他也不会因此改变意见，不会在这方面协助他们，愤怒之时，乔修亚甚至想要打算使用自己的力量，强行将自己的价值观加给西伯雅人反抗军，他打算使用自己的力量实现自己的目的，将自己的想法扩散。

    但是他不会这么做，准确的说，不会粗暴的这么做。冷静之后，乔修亚已经想好了一系列的对策……他将会传授给反抗军超能力的正确锻炼方法，他将会为他们提升实力，开拓未来前路，乔修亚将会让他们变得强大起来，让所有人，成为无需被‘条件’左右的强者，让他们有不用杀死傀儡，可以通过唤醒傀儡增强自己的方法。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有了足以活下去的粮食，人才有讨论礼法的基础，有了足以维生的力量，人才会知晓道德的用处。西伯雅反抗军之所以如此艰难，正是因为他们的力量不足，无法挡住傀儡大军，建立一个稳定的根据地，他们只能时不时的抢掠灵魂傀儡园地的资源，然后四处流浪。

    这样的情况，是无法发展出‘文明’的，逃亡者将一直是逃亡者，他们没有更进一步的可能。

    但是乔修亚能让他们有这个可能。

    地面上，准备依照战车的命令隐藏起来的无形和爆破停在了原地，他们看着老人大步朝着那个飞行的傀儡师走去，想要提醒对方快点离开，对此，两人只能无奈的跟上前。

    这支西伯雅超能小队的所有人，都是被战车从各个种植园中救出，并抚养长大的……战车对他们来说就是亲人，就是父亲，他们可以抛下任何人逃命，唯独不会抛下对方，两人正准备大步跟上老人的脚步，帮他提醒那个傀儡师快走。

    但走到一半，两人却停下了脚步，呆呆的注视着天空。

    不仅仅是爆破和无形，前方，原本正在大声提醒的战车也呆愣的看字上空。

    甚至是远方，正在飞马的能力加持下急速离去的魔箭也轻咦一声，她转过头，看向正在变小变远的种植园，担忧烦躁的脸上流露出一丝难以抑制的惊讶。

    因为，他们看见到了，那无比绚丽的色彩。

    叮铃铃……伴随着金属碰撞，仿佛铃铛一般的清脆响声，大片大片五颜六色的微粒从魁梧傀儡的身体各处溢散而出，红蓝黄绿，黑白银金，无数繁复又绚丽的色彩微粒在空气中依照轨道运行，漂浮在傀儡的身侧。

    “超能单元！”

    短暂的呆愣后，战车惊呼道，他知道，这是超能傀儡们使用的超能单元，对于这种不明材质的物体，反抗军无法破坏，也无法利用，他们甚至无法接触，所以只能将它们忽视——归根结底，超能傀儡的产量不大，一次也只能加载一颗，没必要太过在意。

    但是现在，他们却看见了，千千万万超能单元在巨型傀儡的周身漂浮，它们以一种极其规律，具备天然美感的轨迹旋转，犹如一颗颗明亮的星辰。

    他们看见，那高大坚固的傀儡动了，它在空中踏步，缓缓朝着前方走去，无数超能单元——钢之微粒——开始互相撞击，互相结合，最后形成了六颗闪烁着奇异色彩的八面体宝石，它们的表面流转着奇妙的光辉，最后依次朝着战士身后的钢铁圆环飞去。

    “我总是忍不住做这种事情……总是无法置之不理。”

    在战车等人不可思议的目光注视下，乔修亚漫步朝着猎杀者大军的方向走去，他闭上眼睛，然后再次睁开，傀儡之躯上的结构在钢之力的作用下变形，变得更加流畅，更加狰狞。

    战士凝视着眼前的世界，烟尘与大气，热风与大军，他嗅到人血蒸发的血腥，也嗅到了金属散发的铁腥。

    “傲慢就傲慢，我承认了。”

    六颗由无数钢之微粒凝聚而成的八面体宝石，缓缓的镶嵌在旋转的圆盘之上，强大的权柄被来自更上级的力量统合，随着钢之力的注入，轮转的钢铁之轮释放出了恐怖无比的能量波动，这波动甚至震撼大气，将方圆数千米内的烟尘全数排开，形成了辽阔无比的无尘空间。

    “超能单元加载——加载成功！”微不可查的电磁讯号混杂灵魂波动在大气中传递，但除却战士之外，无人能够听见。

    来吧。

第二十二章闪电风暴

    大地的另一侧，由灵魂傀儡组成的军队正在沉默的进军。

    这是一支寻常人难以想象的军队。

    全员都是身高超过两米，全副武装的高大傀儡，钢铁沉重的脚步足以在地面上掀起尘埃，令天空升腾烟柱，超过三千台装备有惰能重型装甲，宛如铁塔一般的攻坚机械作为前锋，它们的右手装备有正常人类难以使用的巨型镰刀，锥锤，链锯，而左手无一例外，都配备有一扇如门板般巨大的重盾，厚实的合金用最先进的手法锻造，足以挡住绝大部分的超能与物理攻击。

    而在这些突击型傀儡的身后的，是数量两倍于它们，虽然装甲较为薄弱，但装备有各式各样针对性武装的镇压型傀儡。它们携带有各类射线发生器以及远程投掷射击的实体投枪和枪械，以及针对性的‘能量立场发生器’，这些傀儡身上携带的武装倘若同时倾泻，足以瞬间毁灭普通人时代的一个大型军团，更不用说立场发生器共鸣形成的能量护盾，足以挡下复数强大超能者的猛攻。

    这便是灵魂傀儡针对袭击自己园地的西伯雅反抗军定制而出的终结手段，‘猎杀者军队’，一群从头到尾武装到牙齿的杀戮机械，绝大部分超能者在看见它们时只能落荒而逃，完全没有出手的余地。

    但和战车等人想象的不一样的是，这支猎杀者大军并非是他们费劲千辛万苦才引开的那支——他们熟悉的那支猎杀者大军如今正如以往那样，在大陆的北方绕圈子，要差不多三个月后才能返航，而这一支，却是一支全新的军队。

    灵魂傀儡的生产力远超逃亡超能者们的想象，它们把持有这个世界几乎所有的资源，既然一支不够剿灭自己的敌人，那就制造出第二支，如果第二支还不够，它们也不介意制造出第三，第四，甚至是第五支。

    它们不在乎。

    “侦测到高强度超能场反应，左前方发现逃亡超能者，数量四。”

    “派遣第三小队前去进行肃清工作。”

    在灵魂傀儡沉默的军阵之间，复杂无比的电磁讯号混杂灵魂波动互相传递，以隐藏在军队中的数个造型特殊的‘怪异’傀儡为中心，猎杀者大军中有条不絮的分出一只小队，朝着不远处，在前段时间判断为‘被攻陷’的种植园奔袭而去。

    几个零散的超能者。灵魂傀儡不会有轻视，也不会有大意，它们根据自己灵魂核心中的程序算法得出，一支精锐的镇压小队，这是不削弱本部战力的情况下，又能无损镇压那些超能者的合理数量，位于大军中心，负责中转信息，统率军队的核心傀儡继续与军队一同向前，朝着预定中的目标，逃亡超能者的‘大本营’疾驰。

    但没过多久，负责中转信息的核心傀儡微微一顿，它的灵魂核心中几乎是同时收到了几十条接连不断的急促信息。

    “编号Tbeta-8453失去信号。”

    “编号Tbeta-8457失去信号。”

    “编号Tbeta-8459……。”

    “编号……”

    “第三小队全灭。编制取消。全灭时间确认……确认为1秒。搜索资料库……匹配成功。敌人为第一能级高等超能者！”

    核心傀儡的观察窗口中流动着几乎无穷无尽的数据瀑布，它眼中光芒闪烁，正在急速处理信息，数秒后，傀儡便已经做出了决定：“确认为第一能级高等能力者，根据肃清协议，猎杀者大军目标转移。”

    “全员准备。”

    荒野中，气势吞天食地，疾驰的庞大钢铁之军猛地停止，由极动转为极静，长方形的密集阵列瞬间散开，成为鱼鳞般零散却又规律的阵型，下一刻，整支钢铁大军一百八十度转向，然后重新朝着自己的目标，那个值得消灭的目标突进。

    与此同时，种植园城墙之前，震撼无比的战车眨了眨眼，匪夷所思的目光随着视线转动，他似乎想要看清楚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映入他眼眶的，只有已经开始随风飘散的镇压小队残骸……与其说是残骸，倒不如说是尘埃，细密的银色雾气被落在大地，成了一粒粒微小的铁砂。

    刚才发生了什么？老人几乎什么都没看清，他只是看见远方的猎杀者军队分出一只小队前来剿灭自己等人，那时战车几乎已经放弃叫上乔修亚一起逃跑，而是打算和无形与爆破两人早点隐身离开……但接下来的一切就彻底超出了他的想象之外。

    装备有惰能金属的狰狞重型傀儡迈着震撼大地的脚步前进，那是老人全力形态也很难快速击毁的棘手敌人，而这种敌人一来便来了超过二十个，后面还跟着两倍于它的远程攻击手——这种数量，对于普通超能者而言已经算是绝杀，大部分超能者就算是能量耗尽，也绝无可能击败这些极有针对性的敌人。

    可是，面对如此棘手的敌人……天上漂浮着的那个魁梧傀儡，它只是微微握拳，令身后旋转的钢铁之轮中爆发出一阵银色的光芒，就将来袭之敌全数灰飞烟灭。

    这是何等能力？战车从未见过，他甚至来不及看清，敌人就已经彻底消失，半点残骸都不剩，他惊惧的抬头，看向天空中漂浮着的那个身影，但很快，他就发现，那巨大的傀儡和他肩上的黑发少年正在急速的上升，他已经深入千米高空，并且还在急速的上升，老人愣了一下，然后突然想到了什么，低头看向地面。

    顿时，战车倒吸一口凉气，他忍不住后退几步，差点跌坐在地。

    远方，傀儡踏步，震撼大地的‘雷鸣’越来越大，一片银色的钢铁乌云正以极为坚定，极为夸张的速度朝着种植园冲来，狂风呼啸，能够看见傀儡大军的阵中升起一层层半圆形的青色能量护盾，它们互相融合共鸣，最后形成了一层仿佛实质的半透明力场盾。

    战车看着这一幕，他忍不住想起了十年前，那最后一场和傀儡大军的决战……在西伯雅大陆西部的山谷盆地中，超过七十位强大的超能者率领着自己的队伍，在地势复杂的山区和猎杀者大军正面对上，那时，似乎也是如此，银色的乌云在地面翻涌，从未见过的青色能量护盾顶起，承受住了无数超能力的狂轰滥炸，装备有惰能装甲，几乎无视低等超能力的重型傀儡在众人的震惊中突入阵内，挥动起狰狞的武器，展开一场屠杀。

    自此之后，反抗军再也没有和猎杀者军队正面冲突过。

    他是要逃跑吗……也好，这样的强大能力者，就不应该死在这种情况下。此时的战车已经无法看见乔修亚的身影，浑浊高空被尘埃笼罩，即便是最先进的光学仪器也无法穿透这种密度的尘雾，更何况人的肉眼。

    但是，就在老人心中怀着不知道是欣慰还是失望的情绪，被无形和爆破拖走时，忽然，浑浊不清的天空高处，猛地传来一阵连绵不断的雷鸣。

    不仅仅是战车，即便是两位着急逃跑隐蔽的超能者也忍不住抬起头，看向无法看清的高空。

    而不远处，正随同大军一齐急速行进的核心傀儡也抬起头，观测镜头聚焦，它也凝视着高空。

    然后，他们便看见了——那原本应该被无数尘埃砂砾掩盖，永不可能看清的天空高处，突然涌现出一层层深邃无比的黑暗——阴冷，潮湿的气息急速蔓延，几乎是一瞬之间，周围的世界就仿佛换了一个模样，犹如被拖入异界。

    “这是……幻觉吗？”

    甩拖了身侧同样停下脚步两人的手臂，战车仰起头，在他的眼中，天上突然出现密密麻麻的黑点，几乎覆盖了整个天空。

    成千上万突兀出现的水雾团在干燥的高空中凭空出现，然后在雷鸣炸响间扩散成云。

    暴烈的狂风猛地荡起，阴沉到令人窒息的黑云如同滴落水中的墨一般在高空中扩散，几乎是在几个刹那间就笼罩了大半个天地，近乎无穷无尽的水汽在狂风中翻滚积蓄，它们急速的扩散，笼罩视野内的所有天空，然后将正在逐渐落下的夕阳，吞了下去！

    天地彻底为之一暗，然后，随着高空中，那个站在阴云雷鸣中的高大身影举起右手，无法用语言叙述的力量从傀儡那轮转着的圆盘中迸发而出——此时，银色的宝石黯淡，青色的宝石亮起，他的右手重重落下，于是苍穹电闪雷鸣，滂沱暴雨倾盆而下！

    啪嗒。

    污浊的水滴滴落在核心傀儡的观测装置的玻璃镜上，雨刮扫过，确保观测镜面的清晰。

    但是在第一滴水滴落下之后，紧接着，电闪雷鸣，无穷无尽暴雨落下，阴郁的气息蔓延，不知从何而来的雨水混杂空气中的尘土，笼罩了整片大地，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泥水的雨洗刷着天地，将万物浸润，笼罩在自己体内。雨水将地表变得泥泞，无数原本可以踏过的地面化作沼泽，气势磅礴的傀儡大军顿时为之一滞，过于沉重的突击傀儡大半都陷入泥中，几乎无法动弹。

    根据园地的天气预测，下一次降雨应当是十三天之后。

    慌乱的傀儡大军中，核心傀儡的灵魂核心中闪过这样一串信息流，它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即便是机械也感觉到迷茫：“天气改变了，为什么。”

    “不可能是超能力……超能力怎么能改变天象？！”

    地面之上，无论是战车，无形还是爆破，三位反抗军的超能者都目瞪口呆——倘若说，之前将敌人瞬间化作灰烬，勉强还在他们的认知范围之内的话，那么改变一地的天象，就彻底超乎了他们的想象！

    西伯雅反抗军中，曾经出现过可以控制沙尘暴的强大超能者，他能以一己之力挡住猎杀者大军的冲击，给其他人提供充足的撤退时间……但那掀起小小沙暴的能力，怎能和凭空制造遮天乌云，降下无穷暴雨的天象相比？整个反抗军百年的历史中，从未出现过拥有这等能力，这等能级的超能者！

    轰隆！

    但现实并没有给任何人留下反应的时间，伴随着轰鸣，十几道青色的雷光在云层的摩擦间酝酿，然后砸落向地面，爆炸在猎杀者大军中出现，雷霆蒸发水汽，将雨化作白雾，而过于凝聚的狂暴电流混杂着融尽一切的高热，瞬间就贯穿了能量护盾，摧毁了几十台傀儡。

    雨水如箭落下，亿亿兆兆粒水滴在空中被拉长成线，化作锐利的尖刺，天空上，轰鸣的雷霆不停，雷击不休，一道又一道青色的雷光垂落，犹如闪电风暴一般鞭笞大气与地面，仿佛令整个天地都在剧烈的摇晃。

    “哗——————哗！”

    正在帮助其他傀儡从泥地沼泽中脱离的核心傀儡，忽然感知到无比急促的警报，灵魂雷达中，它注意到高空中有个明亮无比的光点，正在从数千米的高空急速落下，它的速度远比一切傀儡都快，甚至比一些出膛的子弹都要快。

    “侦测到高能反应！”

    “高能超能者正在急速靠近，准备进行攻击！”

    “开始攻击！”核心傀儡果断的下令。

    于是，傀儡大军之中，几台造型怪异灵魂傀儡挺身而出，它们几乎已经没有人形，整个身体就犹如一个巨型蜂巢，而现在，蜂巢的巢室中，亮起一道道白色的光芒，数秒后，成千上百颗人头大小的能量光团从蜂巢中同时爆出，然后化作一连串的光粒，朝着雷达中那个明亮而巨大的光点疾驰而去！

    但没有任何用处——就在那些自寻导的超音速光粒急速靠近光点之时，一道奇异的波动扫过，所有光粒就这样直接在半空中爆开，磅礴的能量冲散了雨水，在大气中暂时制造出了一片空白区。

    而就在此时，核心傀儡发现，灵魂雷达中的那个光点，居然不在直线下坠……他在半空中的轨道微微倾斜，然后，就这样，朝着整个灵魂傀儡大君的本阵直冲而去——

    砰砰砰——因为暴雨，所有射线发生器暂时都无法使用，于是镇压型傀儡们取出了备用的实体弹药枪械，开始对那高速物体进行拦截，这些傀儡体的射击精度之高，几乎不逊色于任何熟练的军人，数千台可以称得上是高射机枪的武器齐射，在天空中制造出了一层又一层几乎没有任何漏洞的细密火力网。

    但没有任何意义，灵魂雷达中的明亮光点忽视一切拦截火力，它破开大气，甚至仍在不断加速，不断靠近。

    “距离2500，距离1790，距离430……准备应对冲击！”

    核心傀儡使用电磁灵魂波动控制着整个傀儡大军做出应对，但是已经迟了。

    砰——————轰！

    就仿佛是一颗陨石砸落地面，剧烈无比的爆炸在猎杀者大军的前阵发生，狂暴的冲击波震撼雨水与大气，令空气沸腾，狂风暴乱。

    而就在爆炸的中央，一个从未出现在这个世界上过的庞大机械体走出高热的蒸汽云雾，出现在傀儡们的眼前。

    “这就是超能力……不，钢的权柄吗。”

    浮空的圆环在身后缓缓旋转，银青赤黑金白六色宝石轮转，乔修亚握紧右拳，此时，银色青色的碎片都已经黯淡，白色的钢之碎片熠熠生辉。

    在他身前的，是数千台严阵以待，全副武装的灵魂傀儡。

    “还不赖。”

第二十三章自我意识

    此时暴雨滂沱，无数青色雷霆自云间砸落，乔修亚站立在大地之上，雷霆落在身侧，却无法靠近他的体表，战士没有留给灵魂傀儡们半点反应的时间，而是伸出右手，对着虚空紧紧握拳——身后轮转不朽的金属圆环上，白色的宝石顿时大放光芒。

    所谓的超能力，其实便是微型的钢之权柄，它与人的生命结合，能展现无穷奥妙，乔修亚在虚空中曾经收集了大量的钢之微粒，那时他便有所察觉，并认为这些微粒本身是可以融合的，只要收集众多同类型的钢之微粒进行融合，那么就能人工制造类似钢之碎片般的事物。

    六色宝石，便是他对医疗区中收集到的钢之微粒进行融合的产物，这产物很粗糙，只能使用一次，之后便需要再次充能，但即便是如此，这权柄的力量依旧强大到普通人难以想象。

    银色宝石，是纯正的钢之力，意味着对物质的控制，可以创造，亦可以解离，青色宝石，是自然现象，能凭空制造云雾雷霆，降下闪电雷火，滂沱大雨。

    而现在，他所使用的白色宝石，代表着纯粹的震荡。

    白光闪烁间，无形的波动扩散，只听空气中传来高亢的长鸣，仿佛数十上百头巨龙咆哮，周围近千米内的沼泽大地开始急速的震颤，在这仿若地震的震动中，泥浆战栗，翻涌成潮，整片大地就像是化作了深褐色的海洋，数百台陷入其中的灵魂傀儡挣扎着想要逃出，却被蕴藏在泥浆中的高频率波动直接震碎散架，化作满地机油零件。

    “超能力……原来如此。”

    乔修亚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看着自己激发的超能力在天地间肆虐，似乎若有所悟，但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

    但猎杀者军队并没有崩溃，它们仍在前进，即便是超过三百台傀儡和雷击被泥浆吞没炸毁，但后面还有更多的三百台，伴随着空气被撕裂的嗡鸣，这些纯粹的杀戮机器终于跨越重重封锁，来到了它们的目标之前。

    一台已经超过五米高，并且还在不断成长，变大的巨型傀儡。

    这是从未在西伯雅世界中出现过的机械结构，它通体嶙峋而狰狞，手臂和关节处布满了锋锐的刀刃与冲角，头盔的两侧，两根宛如龙角的钢铁犄角突起，雷霆在其之上流转，闪烁着青色的电芒，而在这巨型傀儡的胸口，一个金色的漩涡状核心正在急速成型，炙热的气息从中吹出，令周围的雨水都蒸发为雾。

    它仍在变大，不停的变大，能够看见，这站立在原地一动也不动的傀儡脚底，泥土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凹陷，周围的泥沙仿佛被一股力量吸引，并入傀儡的身体，能够看见，泥土中那些已经损毁的傀儡残片也在被吸收的范畴中，成为了巨型傀儡的养料。

    一台重装傀儡第一个突破暴雨雷霆和泥潮的封锁，它抬起头部的观测设备，看见的却是比它们高出一倍的庞然巨物，以及对方握紧五指，堂堂正正挥出的一记正拳！

    轰！就像是火山爆发，大气直接爆炸，伴随着比天上雷鸣还要震撼的巨响，无匹巨力带着烈风骤然扩散——仅仅是纯粹的拳风，便在暴雨中击穿出一个贯通千百米的圆柱形空洞，狂暴的力量甚至将周围的泥浆沼泽炸飞，露出地底深处的砂岩！

    为首的重装傀儡结结实实的挨了这一击，当场便装甲爆碎燃烧，身体四分五裂，它的零件飞溅，就仿佛是无数急速炸裂的炮弹弹片，仅仅是这些弹片，便击倒了十几台傀儡，而更多的傀儡则是被这拳风中蕴含穿透性力量熄灭了灵魂核心，呆愣在原地，再无任何反应。

    远方，战车等人神情呆滞，他们看着周围电闪雷鸣，倾盆暴雨中大地动摇，看着那原本还算是熟悉的傀儡变得愈发庞大，然后挥出令所有人都感到战栗的一拳。

    强大……到令人惧怕。

    这种力量，实在是太过恐怖，装备有惰能金属铠甲的重装傀儡即便是战车也要费一番手脚才能解决，这还是一对一的情况，但那台巨型机体仅仅是一击，便直接令数十台傀儡瘫痪。

    而且，它还在不断的变大。

    “不对，要小心！”

    战车这时才堪堪回过神来，但此时，那巨大傀儡的周围，却突然爆发出了一连串完全不同的强横能量波动！

    “申请超能单元加载——”

    “紧急状况协议通过，开启超载状态——”

    “目标实力超出测定范畴之外，申请全武装解禁——”

    猎杀者大军中，一个接着一个特殊构装的灵魂傀儡微微停顿，它们的体内爆发出阵阵绝不相同的能量波动，登时，各色能力在暴雨中展开，猎杀者大军足以将西伯雅超能反抗军追的满世界逃亡的最大底牌，此时终于彻底掀开！

    那便是超过百台拥有特殊能力的超能傀儡！

    嘭，气浪翻涌，一台形似鸟人的灵魂傀儡浑身一震，整个身体便化作离弦之箭朝着乔修亚疾驰而去，它的速度早已超过音速数倍，急速震荡的空气利刃在其身体前端延伸，能够切开坚岩金属。

    而另一侧，一台通体雪白的灵魂傀儡浑身流动微光，一股无形念力直接将地面掀起，捏成一个数十吨重的石球，然后把它当成流星锤般朝着巨型傀儡狠狠砸落。

    除此之外，还有众多奇异的能力同时发出，火焰，冰霜，雷电，酸液，射线，解离，爆炸……在灵魂傀儡精密无比的配合下，所有攻击不仅没有互相冲突，反而达成了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它们爆发出的余波在大地上蔓延，卷起一阵狂野的热风——数十上百迅捷无比的钢铁傀儡在雨雾中穿梭，在雷电中跳跃，它们超越音速，令空气发出凄厉的嘶鸣，驾驭着超能力的机械在此时超负荷爆发，然后——

    全部冲向了那巨大的傀儡！

    看见这一幕，战车身侧的无形和爆破当场打了一哆嗦，因为在这样的攻击下，无论他们躲的再怎么隐蔽，也定然无法幸免，即便是超能力的余波，也能轻易的杀死他们。

    但就在下一瞬，就在所有人都认为，巨大傀儡凶多吉少的瞬间，随着强烈的爆炸闪光亮起又黯淡，又有一声轰鸣巨响，当远方的超能者再次睁开眼睛时，他们只能震惊无比的看见，冲的最靠前的那几台灵魂傀儡已经被一股巨力扭成了一坨坨烂铁，而那巨大的傀儡的手中此时正拿着另一台正浑身燃烧着熊熊烈火的超能傀儡，用从容的动作将其撕成两片。

    鸟人傀儡，头部和上半身彻底消失，它被一指点在了自己超能力最强也是最脆弱的地方，狂暴的力量混杂能量反噬，彻底将其半身炸了个粉碎。

    雪白的念力傀儡，被拍成了像是纸张版的一团，两只它压根无法撼动的巨手从左右压来，如同水压机一般将其碾成薄片。

    所谓的同时，不过是相对的，对于乔修亚而言，灵魂傀儡的同时进攻，几乎全都是破绽，在对于寻常超能者而言刻不容缓的瞬间，与他来言却足以做出好几个动作，刚才便是如此，超过七台超能傀儡自前后左右同时夹击，它们觉得无人可以同时应对这些攻击，但是乔修亚可以，他不仅可以，还能依照先后顺序，逐一做出反击。

    甚至无需使用超能力。

    强大的傀儡大军，遇到了错误的对手。

    这时，远方的战车能够看见，各式各样的超能力都在朝着乔修亚所在的方向轰去，无数奇特的冲击波，能量光束混杂着诡异的精神，灵魂波动齐齐袭来，但那巨型傀儡却似乎没有继续打算使用任何特殊能力的打算，面对铺天盖地的超能狂潮，乔修亚只是单纯的握紧五指，下一瞬，无数拳影携裹着强劲无比的风压轰出，一每一道拳影都轰爆空气，将所有袭来的攻击皆尽粉碎！

    巨大的傀儡终于迈步，他动了起来，于是大地摇晃，他每一次迈步，都闪现在数百米开外，乔修亚每一次出手，都能够直截了当的摧毁一台超能傀儡，他以纯粹的冲击力与各式各样的超能力硬拼，然后毫无花俏的将对方碾碎。

    控制土石，打碎，操控微粒，吹散，制造温差，碾烂，在过于庞大的体积和力量差距下，已经成长到近十米高的巨型傀儡只要伸手，便能直接摧毁一台超能傀儡。

    整个猎杀者大军毫无还手之力，无论任何攻击都对巨型傀儡无效，即便是偶尔有一些特殊的超能力能够对乔修亚造成损伤，可数秒后受损的地方便能自我修复毕。而随着几乎所有超能傀儡被彻底击溃，其他普通的傀儡自然也就沦为了单纯的靶子，被轻而易举的扫除。

    “这……是超能力？”

    看着乔修亚几乎是清理垃圾一样，将一整支猎杀者大军埋葬，战车目光呆滞的看着前方，不禁低声喃喃道。

    “不。”

    似乎是听见了对方的问题，魁梧——或者说，庞大的钢铁傀儡没有回过头，他举起右手，捏碎了手中倒数第二台傀儡，然后用低沉的声音回答道：“这是，钢之力。”

    话毕，他松开手，灵魂傀儡已经成为碎片的残骸重巨手中跌落，只有淡蓝色的灵魂核心碎片化作烟气，在空中飘散。

    因为暴雨，沼泽，雷霆，地震还有乔修亚的亲自出手，数目接近一万的庞大猎杀者军队如今已经几乎全军覆没。

    当乔修亚使用自己的钢之力，激活那些宝石权柄之时，通过哪种熟悉又陌生的波动感，他便彻底明白过来，自己的钢之力，实际上和这些权柄非常相似省略毫两者之间的不同在于，权柄之能单一，而他的钢之力，却有着复数强大的能力。

    是的，操控物质，具现造物，无匹神力，物质同化，演化变形，自我进化……乔修亚的钢之力，本身就代表着数十种强大的超能力聚合体，所以到最后，他干脆便不使用那些一次性的超能力宝石，而是使用自己最为熟悉的方法解决问题。

    看似是使用蛮力，实际上，却是‘自我进化’‘物质同化’等能力的同时作用，如果不是钢之力带来的急速改造，普通的钢铁傀儡怎能挡住数以千计的重装傀儡突袭？

    最后便是如此，除却最后一台看起来与众不同的特殊傀儡之外，其他的所有傀儡都被乔修亚拆成碎片，整个猎杀者大军没有任何一台傀儡能够拦住使用纯粹的钢之力的乔修亚——战士甚至有这样一种错觉，那就是他的钢之力倘若可以提取其中的要素的话，那么它说不定可以提取出七八块钢之碎片，让拥有者掌握种种特殊而又强大的力量，即便是长生不死也并非毫无可能。

    再更进一步想，天生就掌握有钢之力的钢之蟒，这种伟大存在究竟驾驭着多少权柄，能拆分出多少能力？

    不过也就是想想而已，除了乔修亚自己，谁也无法将他的钢之力拆开，更不用说世界了。

    如此想到，乔修亚来到了猎杀者大军残留的最后一台傀儡之前。

    这是一台看上去非常普通的傀儡，一眼扫去，压根无法将其与其他普通的傀儡区分开来……但是对于能够看见电磁波，直接监控电磁讯号的乔修亚而言，这台傀儡释放和接收的讯号实在是太多，多到了不正常的地步，它似乎承担了整个猎杀者大军的通讯，所有灵魂傀儡的对外信号都需要经过它的中转，而所有外来的命令也必须通过它的中转，才能下达给其他傀儡。

    换句话说，这台傀儡，便是整个猎杀者大军的通讯中枢，甚至是控制中枢。

    抬起足以将傀儡牢牢握住的巨兽，乔修亚将这最后残留的傀儡，也即是核心傀儡抓起，它的四肢早已被战士拗断，只剩下光秃秃的身躯，银色的光芒在乔修亚的手掌间闪烁，纯粹的钢之力浸入傀儡的身体内部。

    乔修亚打算使用钢之力，直接读取这台傀儡储存的信息，他甚至还打算通过这台傀儡特有的传讯渠道，反向追溯通讯背后的存在。

    但是，就在钢之力侵蚀对方机体的数秒后，战士却忍不住轻咦了一声、

    “等等。”

    微微抬起手中的灵魂傀儡，他似乎是想要认真看清楚对方的结构，乔修亚皱眉，用颇为惊讶的语气低声说道：“这是……自我意识？”

    “灵魂傀儡，居然也能产生自我意识？”

第二十四章不怎么样的世界 7500

    暴雨逐渐平息，乌云也缓缓散开，少有的清新空气在因暴雨而被扫去所有灰尘的天地间涌动，此时正是黄昏，能看见地平线末端隐没的昏黄阳光，和深蓝色天空中隐约浮现的群星。

    西伯雅人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如此纯净的天空了。

    泥泞的地面上，乔修亚抓着已经被削成人棍的核心傀儡，傀儡巨大的手中稍微松了点劲，免得一不小心把这个这个珍惜素材给捏碎。

    一个有自我意识，换句话说，就是可以称得上是‘智慧生命’的灵魂傀儡——乔修亚一开始设想过这种可能，毕竟灵魂核心的来源就是普通人的灵魂，灵魂傀儡本来就具备成为智慧生命的潜质。

    但乔修亚没想到，猎杀者军队中居然就正好会有那么一个，按照他的预估，这种存在应该是灵魂傀儡的上层，负责发号施令，判断局势，怎么可能会亲自下场战斗？

    不过这种事情和乔修亚无关，他并不关心灵魂傀儡的社会结构，他只需要搜索对方的资料——单单于这点而言，有灵魂并不是坏事，甚至还更好一点，因为不必费心思去解码了。

    手中的银光再次闪烁，乔修亚使用钢之力，强行联通核心傀儡的灵魂，开始架设信息链接桥，准备搜寻对方心灵深处的信息。

    此时的战士，已经对自己持有的力量有了更深的理解，通过钢之力的‘信息链接’能力，他对搜魂查阅记忆这种事愈发熟练，而且，因为逐渐了解钢之微粒和超能力之间的关系，乔修亚已经大致明白所谓的‘权柄’是如何被普通人所用的。

    倘若说，钢之微粒的源头和乔修亚想象的一样，是世界破碎之后，钢之蟒遗骸残留的碎片，那么这些世界的碎片毫无疑问会被其他世界所吸引，微粒和魔潮一起扫过无数世界，然后被其中生物的灵魂拦截，然后吸收，令一个普通人成为超能力者。

    但假如这个世界是个低魔世界，没有人拥有灵魂该怎么办？其实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因为灵魂只是最好的拦截体，却并非是唯一的，除却灵魂外，智慧生命的肉体本身作为钢之力衍生的生命，自然也可以吸收钢之微粒，只是几率比较低。

    不过，使用肉体吸收钢之微粒的结果，就会造就西伯雅世界这种，钢之微粒寄宿在某个肉体器官中的情况，把这部分器官切除，超能力自然也就消失，但因为钢之微粒的存在，原本没有灵魂的超能者也会迅速的诞生灵魂，用来操控这份力量，微粒也会慢慢转移至灵魂，最终融为一体。

    一旦灵魂产生，那么一切就都能进入良性循环，随着灵魂的生灭，世界的能量浓度将会急速提高，而能量浓度提高，可以反过来加快灵魂诞生的速度，更多的灵魂可以拦截更多的钢之微粒，令世界更迅速的吸收其他毁灭世界的权柄，变得越来越强，越来越大。

    这是一个完美的良性循环，普通人将得到超凡力量，最后整个种族都将会天生持有灵魂，而世界的权柄也会越来越多，能量浓度也越来越大……虽然说，一切都是建立在其他世界的毁灭之上，但事实的确如此，乔修亚甚至猜测，这就是一部分世界超凡力量的起源。

    而权柄的本质，其实就是某种超凡能力的具象化，没有魔力和斗气的普通人只能使用自己的生命力和体力催动它，有了灵魂后，便能使用精神力催动……至于原本就有超凡能力的人，当他们获得超能力后，只需要使用魔力和斗气就行了，因为魔法和斗气的本质，其实就是众多权柄的聚合，只是前者异常原始，而后者已经成为了一个可以锻炼，可以不断进阶的秩序体系。

    乔修亚的钢之力，正是以生命力和斗气凝聚而进阶，他的力量本身，就是最大的超能力，复数最为强大的权柄凝聚体，如果普通人获得的超能力最强是E到S，那么他至少是SSS，甚至是论外。

    ‘信息链接桥’架设完毕，乔修亚没有理会手中核心傀儡的挣扎，他强行击碎了对方的精神屏障，进入它的灵魂深处。

    很快，他便浏览完了这台核心傀儡的一生。

    “……才刚刚被制造出来没多久？”

    巨大傀儡发出一声嗡鸣，乔修亚扫过对方只有短短三十一天的记忆，心中不禁一阵了然：“难怪表现的和普通灵魂傀儡差不多，原来还没有来得及产生独特的‘个性’和‘自我’。”

    这台核心傀儡诞生于世界中央的一个大型工业原地，和其他猎杀者军队被同时制造而出，天生就赋予了统御整个大军的使命。它的灵魂核心是特殊制造，拥有数十倍于其他灵魂傀儡的容量，所以才能负责整个军队的指挥工作，除此之外，它的精神力约莫是普通傀儡的上百倍，即便是几十个超能者加在一起，在单纯的精神攻击方面也会被它碾压。

    直到现在，这个傀儡还在反抗乔修亚的入侵……但区区普通人百倍的精神力，又怎能影响战士？这种挣扎就如同蚊蚁般无力，乔修亚耐心的将对方的挣扎抚平，然后继续解析灵魂。

    他正在寻找傀儡自我意识的来源，精神扫过对方信息库中的每一个细节。

    于是，不久后，乔修亚听见了一个机械化的声音。

    “加载‘统御者’权限。加载‘信徒’数据包。”

    伴随着仿佛是大型工业基地中，那种嘈杂的金属碰撞生产声，一个灵魂傀儡平静而无起伏的声音响起：“恭喜你，编号Alpha-7739，你将成为第二猎杀者军队的核心，获得初级的管理者权限。”

    “赞美创主，赞美时之推动者，赞美我们的主宰。”

    而记忆的主人，那个时候才刚刚被制造出的核心傀儡，编号Alpha-7739，也用同样平淡而无感情的语调，复述着虔诚的祷词。

    “赞美创主，赞美时之推动者，赞美我们的主宰。”

    这便是自我意识的起源。

    “……信仰？”

    乔修亚中断了和核心傀儡的精神连接，傀儡巨大的头部没有表情变化，但从傀儡后背驾驶舱中走出的黑发少年却一脸莫名其妙，乔修亚控制的两个身体一齐看向残破不堪，并且不再反抗的核心傀儡躯体，眼神中满是疑惑。

    “灵魂傀儡居然还有信仰？”

    因为这过于意外的讯息，乔修亚毫不犹豫的加深了和对方灵魂的链接——他要看看，和这个核心傀儡直连的，究竟是什么地方，什么存在！

    远方，西伯雅世界中央，标号0-003信息处理中枢。

    巨大的梯形钢铁建筑中，没有哪怕是半个灵魂傀儡行走，因为这一整个高达五十五米的巨型钢铁造物，便是由超过七千个灵魂核心凝聚而成的庞大傀儡意识聚合体。

    0-003号信息中枢负责世界西南部所有傀儡园地的傀儡派遣，调动，人员整合和工程规划，它直属至高中枢，是整个灵魂傀儡序列的第三阶，拥有无需报告，直接调动十五个大型工业基地，超过五十个农业，矿业园地的权限，超过三百台虫形的微型机械负责它的日常维护，清扫灰尘。

    信息中枢几乎是不可毁坏的。在有能量的情况下，即便是没有维护，凭借它坚固的基础构造，0-003号信息中枢也能连续运转超过七百年，直到必要的零件老化损毁为止。但是，现在，本应从不故障的信息中枢核心处突然传来了一声奇特的低沉轰鸣，而伴随着这轰鸣，一股微弱的震动开始震荡整个信息中枢的结构，然后变得越来越剧烈。

    咔，咔嚓，嘭！中枢内部，一些精密的仪器因为剧烈的震动而损坏，爆出一颗颗零件，在内部进行维修工作的微型机械也全部停止了运转，它们的体表闪烁着青蓝色的电光，仿佛体内的能量系统失控了那样。

    信息中枢的外侧，无数忙碌的灵魂傀儡停下脚步，因为下达指令的波动突然消失……但瞬间后，疯狂的警报声在它们的接收器中响起！

    “高危险信息污染！高危险灵魂污染！有外来灵魂正在入侵信息中枢！污染度急速上升，即将突破防火墙，建议编号0-003信息中枢进行自我毁灭，建议编号0-003信息中枢进行自我毁灭——自毁倒计时，5，4，3，2，1——”

    在急促无比的警报开始瞬间，周围所有的灵魂傀儡的观测装置突然一黑，然后在某种力量下再次启动……可即便是再次启动，它们也还是无法看见外部的环境，只能看见黑色一片，而在这漆黑屏幕中，有一双闪烁着银色光辉的双瞳正逐渐从虚无中浮现，仿佛要取代这些傀儡的双目那般。

    但就在这双银色的双瞳即将完全显形之时，0-003号信息中枢也完成了自毁，只听一声低沉的嗡鸣，位于信息中枢正下方的反应炉彻底过载，一阵明亮无比的电火花在整个建筑的内外两侧闪过，烧毁了沿途的一切设备，而信息中枢核心处，能量闪电四处闪烁，一条条能量流胡乱的在大气中扭曲，抽动，在核心处理器中，七千枚灵魂核心全部都在澎湃的能量乱流中自我溃散毁灭，而建筑的内部温度也瞬间超过了三百度，变得仿佛熔炉。

    一切储存设备和服务器都被物理毁灭，脆弱的精密设备在没有仿佛的情况下经受闪电过载和三百度的高温炙烤瞬息报废，不再有任何可以利用的机会，与此同时，其他的信息中枢也都得到了这一消息，它们全数暂时封闭了对外来讯息的接入，并且开始加固防火墙。

    而世界的另一端，原本刚刚有些头绪，就彻底失去和彼端联系的乔修亚有些不爽的皱起眉头。

    “这是什么精神屏障防火墙，怎么这么厉害？”他语气带着一丝费解：“难不成灵魂傀儡的技术真的到了连我都无法攻破的地步？”

    “不管怎么链接都是黑屏……看来灵魂傀儡的技术的确比我想象的更强。”

    这时，战车等人已经慢慢的跨过了还积蓄着不少电荷的沼泽地带，来到了乔修亚身后的一段位置，他们看上去很是忐忑，但还是慢慢的靠近，但就在三人正准备走过一段复杂的沼泽地形时，巨型傀儡和黑色少年一齐转过头，他们用带着回应的电子音道：“战车，反抗军中有没有有关于傀儡‘信仰’的消息？”

    “信仰……是什么？”

    看着战车等人茫然的脸，乔修亚觉得问他们估计也没什么结果，但继续搜寻核心傀儡的灵魂也没有意义——对方和远方的链接似乎是断掉了，乔修亚没办法继续通过信息轨道探查讯息，而且就算是还保持链接也没用，防火墙实在是太强，他一时半会攻不进去。

    “信徒数据包，还有那个祷告……”

    没有在意身后有些惶恐的战车，乔修亚轻声自语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天生的特殊灵魂核心构造，再加上一些有限制的权限赋予，便能制造一个拥有部分自我意志的灵魂傀儡，而当傀儡有了灵魂之后，就会被加载名为‘信徒’的数据包来培养对某个存在的信仰。”

    “创主，时之推动者，主宰，听这个称呼，难道说……”

    战士沉吟了数秒，他眉头紧皱，低声道：“这些灵魂傀儡的背后，有着一位创造‘傀儡’的神明？”

    但是为什么？即便是对成神不怎么感兴趣的乔修亚也知道，想要为一位神明提供信仰，让其得到可以抵抗神性的精神援助，那么信仰者本身必须要有坚定的意志和完整的灵魂，意志和信仰越坚定，提供的帮助就越精纯，而灵魂越完整，强大，量也就越大。

    灵魂傀儡的信仰是植入底层程序的数据包，这种坚定毫无疑问胜过绝大部分人，但是它们的灵魂……说实话，乔修亚觉得压根称不上完整，只能说是勉强有罢了，这种量即便是再怎么精纯，也无法提供太多帮助。

    而且，如果真的需要信仰，那么为什么不设计一些‘信仰园地’？就好像是‘种植园地’‘工业园地’‘矿业园地’专门收获食物，工业产品和原材料那样，‘信仰园地’专门洗脑普通的西伯雅人和超能者，让这一群被洗脑的人浑浑噩噩的被供养，然后作为信仰电池提供大量的信仰。这种设计，无论怎么想都比花费几十份的灵魂，制造一个有缺陷的自我意识傀儡，让它们提供信仰来的好。

    “不，说不定的确有这种园地，只是我没看见而已。”

    暂时将这种对不合理的质疑压下，乔修亚觉得继续在这方面思考并没有意义。目前看来，西伯雅世界的情况越来越有趣，也越来越复杂了，战士想到这里，不禁哼了一声，也不知是有趣还是不爽。

    西伯雅人和灵魂傀儡，超能者和反抗军，上一代的文明覆灭，战争的缘起和终结，有着自我意识和信仰的傀儡，世界中央的螺旋高塔，不知是否存在，隐藏在幕后的神明……以及最重要的，被驱逐离开世界的钢之蟒。

    隐藏在虚空大漩涡中心处的西伯雅世界，秘密真的是越来越多，乔修亚不禁有一种预感，他觉得这一切都是有联系的，钢之蟒西伯雅的被驱逐绝对不是毫无缘由的意外，而是早有规划的人为行动，而办到这一创举的存在，很有可能就是造就西伯雅世界目前情况的人。

    ——真是有趣，无论是人还是傀儡，是个体还是文明，这个委托所在的世界，一次又一次的超出我的想象。

    而就在乔修亚的身后，战车三人组正在谨慎的观察整个战场。

    作为这场战斗的旁观者，他们并没有受到任何攻击，至多是有一些惊吓，无论是地震沼泽，还是暴雨雷霆都没有波及到他们所在的位置，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乔修亚刻意为之。此时，战车环视前方，他不禁轻轻吐出一口气。

    入目之处，皆为傀儡的残骸。

    埋入土中，被震荡震碎的傀儡，倾倒于水中，被雷霆烧焦的傀儡，陷入沼泽，动弹不得，灵魂核心被吹熄的傀儡，压根没有什么残骸，被巨大的铁拳轰成粉末的傀儡……方圆数千米内，大地狼藉，被蹂躏的一塌糊涂，污浊的机油混杂着泥水在泥土缝隙中涌动，能够闻到难闻的铁腥味。

    短短十分钟，一整支万员猎杀者大军就这样全军覆没，只剩下对方手中半个大概已经坏掉的傀儡……而且战车知道，这还不是极限，因为当倾盆暴雨落下，雷霆轰鸣之时，他看见周围的大气里有狂风涌动，十几道龙卷风的雏形在阴沉的天地间浮现，但不知道为什么，乔修亚并没有继续制造龙卷风，而是使用下一种能力。

    说到能力。战车忍不住抬起头，看向那巨大傀儡的背后，在那不断轮转的钢铁圆环上，六颗宝石正熠熠生辉。银青白金赤黑六色规律的运转，强大无比的能量在空气中涌动，制造出各色的能量粒子飘散。

    倘若说，一颗宝石，就意味着一种和之前那样强大的超能力的话，那么这六颗宝石就是无价的至宝，还意味着足以彻底毁灭猎杀者大军，彻底毁灭反抗军的力量——眼前的这个巨大傀儡和少年，是足以以一己之力灭杀整个反抗军的危险人物！

    而且，对方似乎还对他们屠杀劳工傀儡的行为非常不满。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已经步入老年，基本经历了反抗军整个兴衰历史的老人不禁在心中叹了口气。

    和那些普通，什么都不知道的年轻超能者不同，战车当然知道，那些在原地外围工作的劳工傀儡，正是他们这些超能者的父母啊！

    这件事，在反抗军中第一个婴儿诞生时就差不多明晰——当所有人看见那腹部肿大，原本被怀疑是生了恶性疾病的女人在痛苦中诞下婴儿之时，反抗军中所有聪明一点的人就差不多明白，生命究竟是怎样来到这个世间……而在发现种植园中，那些劳工傀儡也会生产幼儿时，反抗军的中高层差不多也都知道自己等人的来源。

    一开始，最初的反抗军本来还想着要救一些劳工傀儡离开园地，但是这些普通人早就被洗脑成没有智慧，没有自我意志的人肉傀儡，将他们救出去，不仅仅是在杀死他们，也是压迫其他所有超能力者的资源储备。察觉到自己的无能为力后，为了避免其他超能者在知晓真相后不自量力的想要救援劳工傀儡，进而引发反抗军内部的动乱，所以首领便刻意的清晰划开超能者和普通人的界限，只救援那些超能力幼童。

    至于后来的屠杀，只是为了完成目标。这么多年过去，绝大部分超能者也早就不把那些普通西伯雅人当人看，他们是真的认为自己和劳工并非同一物种，杀起来也心安理得——甚至有些人发现这样屠杀能消解压力，居然喜欢上了这一行为。

    真是……悲哀。

    “怎么，战车，你的脸色非常不好。”

    突然听见一个陌生的少年声音，老人被吓了一跳，但他毕竟也是身经百战的反抗军成员，所以便还算是镇定的转过头，用带着一丝敬畏的语气说道：“傀儡师……我是有点不太舒服。”

    不知何时，乔修亚的人形傀儡已经来到了战车三人组的身侧，忽略掉紧张到话都不敢说的爆破，和顾左右言它，似乎在看风景的无形，只有战车还有足够的心理素质敢于和这个以一人之力灭杀了整个猎杀者大军的少年说话。

    “之前，在解锁者复述我的问题时，我注意到了，你是唯一一个没有露出不以为然表情的人。”

    战士平静的说道，他没有在意一旁微微变色的老人表情，而是继续说道：“你很沉稳的回答了我的问题。你能在这样的末世情况中活到老年，简直可以说是不可思议……你应该是反抗军中的元老，所以，我想问一下。”

    “你觉得这个世界怎么样？”

    乔修亚如此问道，话语诚恳而好奇。

    “怎么样？”

    一开始，战车还有点奇怪对方怎么会问出这个问题，他本来想要随口回答一句，但是在刚准备开口时，老人的喉头突然滚动了一下，没有发出声音……战车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可是却仍然难以压下猛地从心海中翻涌而起的剧烈情绪。

    悲哀，痛苦，绝望，疲惫，只要稍微一想到自己几十年来的生活，战车便想要怒吼，想要哀叹，想要哭泣——但最终，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这个坚强的老人只是咬着牙，强自平复情绪，然后用平淡的，没有丝毫起伏的声音轻声回答道：“不怎么好。”

    ——当然啊。

    ——怎么可能好。

    ——这种狗屁混账的生活，哪里有半点好的？！

    ——这个该死的世界，有半点能让我看得惯的吗？！

    这种发泄的一般的语句，战车不会说出口。老人的语调平静，即便是他心中波澜起伏，掀起滔天巨浪，也没有表露出半点过度的情绪：“实在是太辛苦了。”

    ——何止是辛苦，简直就是地狱，在炎热的世界中来回穿梭，带着一群什么都不知道的新人和危险的敌人战斗，劫掠食物，突袭园地，杀死自己的同类，看着自己越来越老，敌人越来越强……真是想一死了之，免得受罪。

    但是，负面的情绪，老人觉得自己一个人承受就够了，他无需发泄出来，污染其他人，给年轻一辈带上心理阴影……不知道就不知道，无知也算是幸福，这样就足够了，杀人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战车闭上了眼睛，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绝对不能停止。我们不能停止掠夺和救援行动，反抗军也不能产生矛盾，就算杀死的是自己的父母同胞，就算是放弃了很多东西，反抗军还是要继续前进下去……因为，假如说现在的世界就是绝望的话，那么停留在原地什么都不做，就是永远的绝望。

    不能止步，绝对不能，一定要反抗下去，摧毁灵魂傀儡的园地，增强自己的实力……实力够了，就去进攻世界的中心，我们必须要不断的前进，因为只有前方才有希望，只要犹豫不决，便会沉沦万丈深渊。

    这就是弱者的悲哀，还有决心。

    战车睁开眼睛，什么都没有说，他吐出一口气，神情再次变得坚定。

    他以为这个话题已经结束了，但是当老人抬起头时，他看见了一双仿佛能够窥破人心的双瞳。

    “是吗，你果然知道。”

    乔修亚看着这个坚强无比，内心犹如真正钢铁铸就的老者，他没有叹气，也没有赞赏，只是同样语气平平的说道：“的确是个不怎么样的世界。”

    “拿着。”

    伴随着什么东西脱落的哐当声，在战车震惊无比的注视下，巨大傀儡背后的六色的宝石，随着黑发少年的随手一指便从轮转的钢铁圆盘上脱落，六颗拳头大小的宝石在半空中逐渐缩小，最后凝练为六颗拇指大小的半透明晶体，在这六颗晶体的中心处，有六色明灭不定的钢之光辉正在闪烁。

    下意识的接过这六颗晶体，战车在接触到它们的瞬间，便感觉到脑海中浮现出无数复杂无比的信息，而这些信息正在迅速的逐层简化，最后化作了即便是他也能清晰理解的图示和解释……他来不及细看，只能知晓这大概是锻炼精神，加强自己的超能力的方法，察觉到这点后，老人震惊无比的抬起头，但他却没看见黑发少年的身影。

    战车急忙转头，看向巨大傀儡的所在，他正好看见已经有十五米高的巨型钢铁傀儡正在钢铁轮盘的旋转下缓缓升空，然后就这样直入天际。

    乔修亚已经离开。

    乔修亚什么都没有说，也不需要说什么。

    既然西伯雅反抗军知晓自己做的是什么，自己选择了什么，既然西伯雅反抗军有那个决心放弃，有这个决心前进，既然西伯雅反抗军只是想要一个希望。

    那么他就把未来和希望的种子交给他们。

    那本来就是无数超能者的血肉凝聚而成的超能单元，是属于他们同胞的，自己不过物归原主，之后附加的超能力修炼方法，也不过是随手推演而出，所以没什么大不了。

    这样就足够了。

    足够改变这个不怎么样的世界。

第二十五章灵魂星辰 5000

    伴随巨大的钢铁傀儡呼啸着朝黑暗的夜空冲去，视线从荒芜的大地开始拉升，能看见灰黄色的泥沙平原无边无际的蔓延开来，与白昼不同的阴森冷风在高空徘徊。

    乔修亚俯视大地，他能看见地面上种植园地的灯光闪烁，西伯雅超能小队的战斗并没有对这个傀儡园地造成根本性的损伤，只要有一队新的灵魂傀儡入驻，那么它就会恢复原样。

    乔修亚仰视夜空，他看见满天繁星在灰蒙蒙的尘雾中闪烁，星光黯淡晦涩，仿佛被掩盖在层层朦胧的薄纱后，它们闪烁着，释放着令人不安的光。

    无论是哪个世界的星光都是大同小异的，因为位于多元宇宙的位置不同，每个世界看见的星光也不尽相同，不过和迈克罗夫世界不同的是，西伯雅世界并没有月亮，在黑色的夜空中，唯有千万光点闪烁，却没有那熟悉的一轮银辉。

    当然，最重要的并不是这点小事。

    “西伯雅世界……可不应该有星星啊。”

    已经上升至空中八千米处，乔修亚此时仍在不断上升，他越过了绝大部分的云层和尘雾，来到了连微尘都没有的高空，他注视着天上那些闪烁的银星，用耐人寻味的语气自语道：“虚空大漩涡中的世界，怎么会有星星？”

    居住在这个世界中的人或许并不知道自己世界的情况，但战士很清楚，在西伯雅世界之外，以几十万基准点为计算单位的距离内都没有任何世界的存在，在虚空中奔腾的是浩浩荡荡的能量漩涡，这个世界便是漩涡中心的孤岛。

    它不应该有星星，不应该有星光，西伯雅世界的夜空应该是漆黑一片，如同死亡一般寂静……既然如此，那么那些发光的光点，究竟是什么？

    乔修亚正是为了探究这一点，所以才上升至如此高空。

    此时，巨大的钢铁傀儡已经来到了两万米的高空，在这个高度，乔修亚已经能看见那些看似星光的光点已经开始变大，这证明战士已经距离它们不远。

    粗略的看去，那似乎是一团团燃烧着的火球，银蓝色的光芒在没有灰尘的清澈空中蔓延，乔修亚能感受到一股股非常明显的波动从这些火球中传来，这波动粗犷，浑厚，仿佛有生命，但同样让他感到无比熟悉，感受到这个波动，战士忍不住略微停顿了一瞬，他认真的端详着这些远方的火球，眉头紧皱。

    因为这是灵魂核心的波动。

    “……这个世界，究竟是在搞什么鬼。”

    傀儡停顿片刻，然后再次启动，旋转的钢铁圆环加速，无形的推进力让它以每秒数千米的急速飞驰在高空，凭借这样的速度，短短数秒后，乔修亚便来到了距离他最近的那一颗火球旁。

    而真的来到这悬挂在高天的火球旁时，乔修亚才发现，它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大。

    这是一个直径为二十五米的完美球体，它的外壳由某种半能量晶体组成，在其内部，如同液态岩浆一般的银蓝色火焰正在翻涌，强烈无比的光芒从中释放而出，能让数千米内所有敢于直视的所有生物目盲。

    浑厚到足以让普通的智慧生命陷入无尽幻梦中的恐怖灵魂波动，随着银蓝色火焰的翻涌而回荡，它在稀薄的大气中回荡着尖锐的嗡鸣，能够闻到仿佛电离一般的焦臭……这就是一颗星辰，一颗西伯雅世界星辰的正体。

    “这玩意……这个东西。”

    看见这颗巨大无比的‘星辰’，一个庞大到让人难以想象的‘灵魂核心’，乔修亚的人类身体不禁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轻轻吐出，他和自己的傀儡之躯一齐注视着银蓝色的魂光，沉声道：“究竟耗费了多少灵魂，才能把它制造出来？！”

    乔修亚转头，他看向周围的星空，整个西伯雅世界的高空上，至少有超过一千颗明亮到可以观察的‘星辰’，还有一部分因为角度，光芒重合，自身太过黯淡等原因而无法看见——如果说，每个行星都和如今战士所看见的一样，都是这样一个直径二十五米的巨型灵魂核心的话，那么究竟要多少灵魂，才能制造出这么一个虚假的星空来？

    很快，乔修亚就估算出答案：一颗这样的灵魂星辰，需要至少一百二十万份标准灵魂，而一千颗，就是一十二亿。

    一十二亿灵魂……意味着一十二亿条生命，还有更多的，没有灵魂的西伯雅人作为衍生品。

    乔修亚得出了答案，他默不作声，战士头一次因为数字而震惊。

    整个西伯雅大陆上，除却世界中心的大型钢铁建筑群落，灵魂傀儡园地的数量也就堪堪超过一千，无论怎么往高里计算，整个世界的人口都绝不会超过四亿，十二亿，三倍于当今世界总人口的数量，倘若说这是千年来养殖的积累成果，倒也不是说不过去，可就算是如此，也实在是太过骇人。

    “明明一个种植园地的灵魂傀儡加起来也不超过七百，一千个园地，加上几支猎杀者大军，往高里算，总共也就十万台灵魂傀儡，就算世界中央还有大量傀儡，那数量也不可能超过二十万。”

    “用来统治世界，负责协调秩序的傀儡也就二十万出头，天上挂着的魂量却超过十亿，无论怎么想都不可思议。”

    缓缓靠近这巨大的灵魂星辰，乔修亚伸出手，想要触摸这团翻涌的魂光，他的目光中除却震惊和愤怒外，还有深深的疑惑。

    制造这星空的人，究竟想要干什么？

    自问的同时，乔修亚直接悍然伸手，巨大的钢铁傀儡铁拳紧握，然后挥出，伴随着银色的钢之力闪动，他干脆利落的击碎了这颗灵魂星辰的半能量晶体外壳，然后直接使用钢之力，链接进了这一团明亮无比的魂光中。

    随后，战士便看见了整个西伯雅世界。

    天空中高悬的一千六百八十四颗星辰，在世界的最高处互相联通，大地之上，深蓝色是的螺旋高塔顶端释放着几乎同样的光芒，它们构成了一个庞大而立体，精密无比，包裹整个大陆的网络，而这个网络并没有任何神奇诡异的效果，它唯一的功用，便是观察。

    是的，观察，超过一千六百颗灵魂星辰释放出的魂光和灵魂波动，完美的将整个世界全部覆盖，这波动甚至穿透了土石，直抵大地深处，乔修亚在链接这魂光的一瞬间，就仿佛同时从内到外的看见了整个西伯雅世界的一举一动，超越一般生命观测手段，无可计量的信息从钢之力链接的彼端涌来，令战士不禁闷哼一声，中断了这次链接。

    乔修亚降临在西伯雅世界的，毕竟只是一部分灵魂和钢之力，他所行的是无需灵魂壮大，只需本体进化的极其特殊的道路，倘若是战士的本体，那么足以处理这无量大数级的信息传递，可倘若只是灵魂，却远远不够。

    为了不反过来被灵魂星辰网络的魂光吞没，乔修亚只能中断链接。

    “……只是为了观测整个世界？”

    稍微平息了一下受到冲击的灵魂，乔修亚顿时感到更加费解了，巨大的傀儡都在晃动头盔，似乎表示着其主人的不可思议：“一千六百颗灵魂星辰，超过二十亿标准份额的灵魂，这么大的魂量如果制作成武器，就算是神估计也会被直接冲垮，倘若用来拯救世界，十个卡尔利斯世界我都能重新点燃！”

    用这些灵魂来当燃料，就算是把世界意志直接踢出去，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当然，这是夸张的比喻，假如是最开始奄奄一息的卡尔利斯世界，别说是二十亿魂量，就算是两百亿也救不下来，因为它根本就没有稳固秩序循环的能力。但倘若是如今有着格兰蒂亚遗民的卡尔利斯世界，乔修亚就算不去重燃火焰，它也能慢慢的自我复原，重归辉煌。

    灵魂是多元宇宙溢散能量最好的吸收体，以灵魂为源，就能让枯死的世界获得一丝重生的水源，但指望用它来直接重塑世界，还是远远不够，这要看世界本身的素质。

    平复了一下满是费解的思绪，乔修亚冷静下来。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制造灵魂星辰网络的人用这么多灵魂只是为了制造一个巨型的观测系统，但他知道，这绝对是对方规划中极其重要的一环。

    既然如此，那就破坏它。

    说实话，乔修亚从一开始，便是以极其中立的态度来到这个世界的，他对灵魂傀儡养殖智慧生命的行为是有些看不惯，但也没打算出手纠正，因为他不知道灵魂傀儡和西伯雅人之间的关系究竟是怎样产生的，他一个外人可不好介入本地文明的纠纷。

    毕竟，对错是相对的，倘若世界是因为战争而毁灭，那么谁才是掀起战争的一方？谁才能被称为错误？成王败寇，倘若灵魂傀儡说自己是不堪压迫，所以要反抗西伯雅人该怎么办？这是文明的自然进程，自然变化，唐突的插手，只会让秩序变质，让文明扭曲，倘若不能知晓缘由，就随意以自己的力量干涉其他世界的自由，是非常无趣的事情。

    但随着对西伯雅世界的了解越来越多，越来越深，乔修亚逐渐知晓，灵魂傀儡一方，就算是称不上罪大恶极，也绝对算得上是邪恶，西伯雅反抗军固然三观不正，但造就这一切的灵魂傀儡和幕后主使才是一切的源头，超过一千六百颗的灵魂星辰全都是明证——如此匪夷所思级的屠杀几乎超越了罪恶这两个词的上限，一时半会乔修亚甚至找不到有什么罪能匹配的上这种行为。

    或许，这已经不是罪孽了……因为它已经成为了一种秩序，灵魂傀儡养殖西伯雅人，收割灵魂和超能单元，就如同人吃牲畜的肉，收割小麦和水稻，没有什么比这个更正常，也没有什么比这个更扭曲。

    既然如此，那么无需多言，也无需多想，乔修亚决定要纠正这扭曲。

    于是，巨大的钢铁傀儡，对着空无一物的高天之上，举起了自己的手。

    刹那之间，星空震颤，整个西伯雅大陆西南方上空的云层与雾气，都被一股庞然巨力硬生生分开，然后又急速合拢——能够看见，在遥不可及的高空之上，一个巨大无比的漩涡出现，它剧烈的旋转着，甚至将一颗星辰撕碎吞没。漩涡中心，银蓝色的光辉贯通天地，甚至形成了一道接地通天的光柱。

    乔修亚高举右手，他的体内，西伯雅的钢之碎片剧烈的震动，仿佛有着生命一般，但下一瞬，这块无法以任何手段摧毁的权柄之证崩碎了，它被来自同源的力量侵蚀，成为了对方身躯的一部分，能够清晰的看见，实质化的钢之碎片崩碎为亿亿万万的钢之微粒，然后被战士轻而易举的吸收同化。

    在钢之碎片粉碎的刹那，十五米高的巨型傀儡吹气球一般的变大，它身化的漩涡鲸吞着身侧灵魂星辰百万人份的灵魂能量，并以此为能源急速的进行自我演化——三十米，四十米，五十米，短短一瞬，它便有了超过六十米的巨大体型，种种特殊的超凡构造在其体内生成。

    整个西伯雅世界都看见了这震撼人心的一幕，无论是种植园地还是工业园地，无论是矿业园地还是养殖园地，麻木的西伯雅人因为肉体的本能抬起头，灵魂傀儡感知到强大的能量源而仰首，即便是匆忙收拾物资，准备规避猎杀者军队冲击的西伯雅反抗军也不禁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目瞪口呆的注视着天空上那正在缓缓扩散的银色漩涡和无数因为银色漩涡而缓缓移动扭曲的群星——他们目光呆滞，就连惊叹都忘记了，没有人知道这异象究竟意味着什么，又代表着什么。

    整个世界都陷入寂静，漆黑的夜被银色的光照亮，星光被漩涡吸引，就像是扑火的飞蛾。漩涡中央，巨大的机械不在膨胀，而是开始渐渐缩小，在它的身侧，无数简略的符文构成了繁复的法阵，能量自发的形成了复杂的放射形纹路，这些纹路在乔修亚的背后凝结，最后形成了一个能量的圆环，它和轮转的金属圆环重合，最后形成了和战士本体背后一般无二的Φ形符号。

    代表着完美的符号。

    乔修亚持有的钢之力，拥有种种奇特的能力，这些能力绝大部分都是从他进阶传奇前的斗气和生命力升华而成——物质吞噬，自我再生，适应性进化，极度强化，信息链接，能量转换。持有这样钢之力的乔修亚，无论是进入什么世界，都将会拥有强大的战斗力，这是他跨越数个世界的钢之力而成就的权柄。

    但是现在，仅仅是这样的钢之力是不够的，西伯雅世界背后的主使者，很有可能是一位货真价实的神明，即便是乔修亚，也不敢说自己能够稳赢一位传奇，更不用说一位真正的神。

    所以，他将自己位于西伯雅世界内的力量催动到极限，令撼动时空的能量爆发，将世界划开。

    高空之上，一道裂缝撕裂天际。

    “天啊，这……这究竟是什么？！”

    大地之上，手持六色宝石的战车浑身都在颤抖，已经从宝石中蕴藏的信息知晓其功用的老人大脑空白了好一会，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是六种完整的强大超能力传承，能让持有宝石的人无视自己的天生能力，修炼出六种完全不同的超能力。银色宝石代表着控制金属土石，青色意味着制造风火雷霆，白色是高速震荡，红色是辐射与爆炸，而金色宝石能令人瞬间移动，黑色可以制造出抵御一切的能量吸收护盾。

    倘若能完美的利用这些传承的知识，那么西伯雅反抗军足以获得击败灵魂傀儡的力量！而且老人知道，这只是最初级的传承，在这些简单的图示背后，还有更复杂也更高深，需要用到种种奥秘知识的超能力传承！

    如今，战车已经从宝石传承的震撼中恢复，可现在，他又陷入了新一轮的震惊中，老人直瞪瞪的看着高空，而在他的身侧，青年爆破睁大了眼睛，他惊呼道：“战车，无形，快啊，看那里！”

    没人在意他的话，因为所有人的目光早已投向同一个方向，投向那因云雾散尽而清澈无比的天空——然后，伴随着一道银色的强光闪烁，所有人都感觉到毛骨悚然。

    因为在天空的至高处，一道银色的光柱接天承地，它冲破云霄，刺穿夜空，直达目力极限也无法看见的夜空深处……

    而就在那仿佛是世界之外的至高之天，居然一点点的裂开了一道巨大无比的缝隙——缝隙的彼端，一只庞大，威严，厚重到犹如山岳般的钢铁巨手正在缓缓伸来，但他没有穿过缝隙，而是在世界之外接住了那道光束。

    巨神的双眼注视着世间，他深深的看了一眼这个世界，然后吐出了一口气。

第二十六章逆水行舟的万物 5000

    通过钢之力的联通，乔修亚的本体在一瞬之间明了西伯雅世界的全部，他已知道，这个世界积重难返，西伯雅反抗军太过弱势，而他们面对的敌人却很有可能是足以一人镇压世界，驱赶钢之蟒的神明……即便是不计算神之伟力，仅仅是灵魂傀儡的力量，他们也需要几十年的时间休养生息，然后花费上百年的时间夺回自己的世界，重建秩序。

    乔修亚不打算干预这些人的奋斗，不打算干预这些人重建文明的荣耀，但他却不能忍受这一切的幕后主使能安居王座，不能忍受灵魂星辰的缔造者可以旁观一切。

    ——他要找出那个人，然后终结这扭曲的秩序。

    所以巨神吐息，令天地如白昼。

    高天之上的裂缝撕裂了世界内外的联系，能够看见无尽虚空的怪异景色，但因为一层莫名的薄雾薄膜，世界和虚空并没有直接联通，但巨神的吐息却能直接穿过——只见整个世界的天穹不知何时化作一片银白，隐约可见的赤色火星正随着无尽光芒不断朝着四面八方涌去，大团大团的银雾和光流就像是太阳喷射而出的日冕一样沿着天际翻涌，宛如北海汹涌的狂潮。

    来自世界之外的能量在一刹那就夺去了天地间的颜色，银色的钢之雾气中裹挟着犹如号角的轰鸣，仅仅是短短数秒，在整个世界所有生命目瞪口呆的注视下，银色的潮水卷过大半天顶，它们下坠，如雨一般坠下，战车不可思议的看着银色的雾气扫过天空，它吸纳周围大气中的尘埃，形成了浩浩荡荡的结晶雨，它们砸落大地，没有击中任何生命，只能看见灰黑色的怪异结晶体在荒芜的地面上滚动，然后缓缓消散，化作沉积的尘埃。

    无需多时，遮天蔽日，令整个西伯雅世界所有生命都为之困扰的飞扬尘雾大般消散一空，超能者们颤抖着俯身，触碰那些尘埃，他们大口呼吸清新到难以置信的空气，这是他们几十年来都从未有过的感受，有些人口中喃喃，有些人甚至泣不成声……但这并非是终结，因为缝隙中，又有一团巨大的银色雾气喷涌而出，它如同滴落净水中的墨汁那样侵染周围的大气，浑厚到匪夷所思的钢之力汹涌澎湃，冲击着天空中那些虚假星辰构成的网络。

    顿时，伴随着一阵人耳不可闻的低沉轰鸣，天空上的群星闪烁，时而黯淡，时而明亮，随后，磅礴到堪比海啸的灵魂波动扫过整个西伯雅世界，令万物震撼。

    几乎是眨眼间，所有灵魂傀儡都因此瘫痪，而西伯雅超能者也都颤抖着跪倒在地上。

    因为无以伦比的威严降临，犹如天神降世，惩戒一切的毁灭到来。

    当乔修亚·凡·拉德克里夫全力施为，释放自己恐怖的力量时，天翻地覆只是反手之间，即便是一个世界的自然生态也要因此而大变模样——千年之前末日之战遗留的遮天尘雾在战士的吐息下烟消云散，观测整个世界的星辰法阵也在瞬息被抑制宕机，这仅仅是吐息，倘若他真的出手，或许真的会和钢之蟒卡尔利斯所说那样，彻底倾覆一个世界的秩序循环。

    而在无尽的银色之雾中，巨大的傀儡正居裂缝中央，他的背后便是巨神肃穆的目光，而他的身前则是整个西伯雅世界，在轰鸣的钢之雾与能流间，傀儡抬起手，然后直指位于世界中央的深蓝色螺旋高塔。

    顿时，原本朝着四面八方溢散的雾气仿佛得到了主人的号令，开始朝着世界的中央奔涌而去，它们扫过那些喷涌着浓烟与魔光的烟囱，扫过那些在地平线起起伏伏的工厂，扫过那大片大片的金属建筑，乔修亚顿时便知晓了那远方大地中正在发生的一切。

    那是一个个工厂，一个个加工灵魂，加工骨皮，制造灵魂傀儡和整个西伯雅世界所有造物的工厂，在那巨大而宏伟的钢铁建筑中，无数流水线一样的机械正在日夜不休的运转，灵魂傀儡从各大园地中运输而来的尸体，灵魂和超能单元全部被运送至此，然后分门别类。

    来源于无名技工那般，没有超能力的西伯雅人灵魂归为一类，他们中黯淡，弱小的光团被堆积在一起，然后在被填充罐头那般填充进一个个六边形棱柱中，他们的结局是被制造成各式各样的灵魂造物，比如说储存信息的储存单元，提供能量的火炬和提供计算力的计算单元，精密无比的阵法在完善至极的灵魂工业中运转，将一个个灵魂锤炼成社会的零件。

    而来源于超能者的灵魂大多都无比灿烂，倘若说标准的灵魂为一的话，那么超能者的灵魂大多都在三之上，而这些旺盛，闪耀的灵魂，便会被铭刻上独特的符文阵路和铭文，制作成一个个珍惜的灵魂核心，这些核心一部分被用于制造新的灵魂傀儡，一部分用于混杂超能单元，制造少数高等控制核心，而绝大部分，却是被储存起来，用来构造一颗全新的灵魂星辰。

    超能单元与灵魂的融合极难成功，十个中也少有一个拥有相互的适应性，当即便是如此，在千千百百的工厂流水线上，一个又一个能够制作成超能傀儡的高等控制核心被送入仓库，留以备用，它是西伯雅反抗军花费几十年也无法胜过的力量。

    这便是灵魂傀儡园地的供给目标，灵魂傀儡的核心中枢之处，也是这个世界的真相——在傀儡无比规律的统治下，无数西伯雅人被当成鸡鸭一般养殖，宰割。当然，灵魂傀儡并不轻视任何一个灵魂，也不轻视任何一个西伯雅人的尸体，它们只是听从指令，做它们该做的事情，它们没有轻视自己收割的庄稼，而是认认真真，一丝不苟的处理他们最后的遗留。

    可这并不能掩盖，整个世界其实都是一个养殖场，一个以人为庄稼的农田，而更糟糕的是，在这农场的背后，说不定还有一个强大无比的主人。

    永恒绝望的世界。这是乔修亚唯一的想法，想一想吧，位于虚空大漩涡中孤寂的西伯雅世界，强大的灵魂傀儡，完善的养殖制度，以及浑浑噩噩的逃亡者反抗军，倘若没有任何外力，那么内部的动乱永不可能推翻这一秩序，这一切就和铁混杂着冰一般坚固而令人窒息，但却又稳固的无以伦比——倘若西伯雅世界继续这样的养殖，那么就算是数万年，数十万年过去，西伯雅世界也绝不可能陷入混乱，更不会像饥荒邪神那样自我毁灭。

    秩序吗？当然是秩序！

    但乔修亚却无法忍受这样的秩序——一个没有未来不向前迈进，存在仅仅是存在的世界，那么它的存在有何意义？个体不存，意识与灵魂只是玩物牲畜，冰冷的程序凌驾于智慧之上，对于任何智慧生命而言，这都毫无疑问是地狱中的地狱，承认这样的秩序，就等于否认一切文明的意义！

    战士就是这样的人，倘若你问他喜欢什么，他会说一场艰难挑战最好。乔修亚有自己的喜好，他喜欢看见仇敌的血在自己脚下流淌，用敌族的头骨装饰自己的城堡，但他的心中燃烧着熊熊火焰——他不喜欢冰冷的漠视，不喜欢回首，不喜欢没有变动仿佛死去的世界，他喜欢变革，进步和未来，喜欢挑战难以预测的命运，巨大的傀儡周身突然升腾其一层层红色的光，那是赤色的火星正在飞舞，陶瓷裂缝一般的纹路在正在钢铁上蔓延。

    如果火焰的诞生是因为有什么东西在燃烧，那么燃烧的一定是战士的灵魂，他为愤怒而燃烧，为数十亿被收割的生命，为比数十亿还多的无名亡者而燃烧，周围的高空因这沸腾的钢之力而颤抖，能够看见空间仿佛随时可能分崩离析，战士决意惩戒一切，决意让这冻结世界的死寂秩序葬身于烈焰和灰烬中。

    西伯雅人的文明与秩序早已崩塌，这世间没有任何证人和陪审员，不过这没关系，既然文明与秩序不在。

    那么他乔修亚就是法庭——

    “毁灭吧。”

    战士低声自语道，语气低沉而平静，但因他的话语，大地之上掀起轩然大波——在所有银色云雾覆盖之地，匪夷所思的异象开始出现，在那些细微到压根无法辨别的钢之微尘的侵蚀下，泥土岩石犹如被热水冲击的冰块那般消融，而坚固的钢铁工厂也没能支撑更久，能够看见，世界中央那些此起彼伏的宏伟工厂正在银色雾气的波涛下晃动倒塌，能够听见大地上传来源源不绝的撞击和坍塌声。

    这是乔修亚学习自黑雾得来的技巧，他的钢之力在侵蚀方面绝不亚于庇护所文明的最高造物，如今，这恐怖的手段被用于战士的敌人。

    仅仅是一个刹那，便有数十个工厂在银色雾气的侵蚀下化作微尘，而其他灵魂傀儡的大型基地也难以逃脱被钢之力吞没的命运，随着银色的尘雾如同文艺瘟疫一般蔓延，整个世界的中央都被遮掩，只有那些养殖有大量西伯雅人的园地得以幸免，那是反抗军未来自己要去击倒的敌人，乔修亚不会越俎代庖。

    此时，在西伯雅大陆西南方的反抗军们可以清晰的观察到，整个天空上方再也没有任何云彩，只有千颗星辰与横跨群星的银河闪烁，而就在银河中，令人畏惧战栗的伟力正在涌动，源于世界起源的初始之力正在酝酿下一波攻势，那居于中天的钢铁傀儡挥动手臂，他已经摧毁了整个世界中央大半的钢铁建筑集群，可战士对此尤不满足，他将目光锁定在那深蓝色高塔之上。

    “冷静，不要慌乱！先维持队伍的秩序！”反抗军镇地中，几位头发花白，但身姿强健的老者正在营地的四处高声安抚，他们眉头紧皱，用清晰的声音让周围因种种异象而慌乱的超能者冷静：“仅仅是天空发光而已，有什么好怕的！我们从灵魂傀儡的手中逃脱，不是为了在什么东西前瑟瑟发抖！”

    “拿起你们的武器，背好你们的行李！保护好家属，维持好我们的队伍！现在开始行动，我们先去荒山中规避！”

    这些明显是反抗军中首领的老人一开口，便让整个团队吞下定心丸，他们就像是一根根定海神针，无论外界掀起再怎么大的风浪，也能让反抗军感到安心。听着他们的话，整个反抗军迅速的从骚乱中平复，然后，他们便化作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朝着世界南方的荒凉群山中行去。

    “嗖嗖嗖——”而就在世界中央，那些被银色雾气笼罩的建筑缝隙中，突然飞串出千百架造型奇异的飞行器，它们在雾气中传说，外部有着一层半透明的光罩临时挡住了尘雾的侵蚀，这些犹如长者翅膀的飞梭一般的飞行器在空中发射出一连串的炮火和导弹，震动着大气，甚至还能听见晶体震动的微鸣，那是一连串高能光束发生器启动的声音。

    顿时，无数炮火和光束一齐击上高空，灵魂傀儡放置在陆地上的武器也全都开火，强悍无比的能流甚至击碎了薄薄的银雾，朝着位于高空中的乔修亚直射而去，它们似乎是想要将那台位于天空中央的巨型傀儡击落，终结这令世界震荡的一切。

    但，骤然掀起的风暴呼啸着卷动大气，扫过所有炮火与光束，银赤交杂的烈风中迸发着强悍无比的能流，将所有实体亦或是非实体的攻击磨灭，它甚至降临大地，让无数岩石和泥土飞腾而起，甚至就连表层的地壳都因此而动摇，一座小山更是直接被抹平，成了一个巨大的凹陷。

    乔修亚冷漠的注视着这一切，他看着银色的雾气侵蚀灵魂傀儡的工厂，看着烈风扫荡大地，让山岳与建筑一起化作乌有，战士等待着灵魂傀儡背后力量的反击，但是他却没有等到，那幕后主使仿佛仍在沉睡，对于乔修亚的破坏没有任何反应。

    既然如此，那么战士便控制着自己的力量，干脆利落的朝着屹立在世界中央的深蓝色高塔聚集而去。

    能够看见，工厂被夷平，能够看见，建筑被粉碎，能够看见，世界在乔修亚的力量下动摇，龙卷和地震肆虐在大陆的中央，一切都好像是世界末日一般，灵魂傀儡坚不可摧的要塞被摧毁殆尽，而现在，那高塔也即将面临工厂和要塞的后尘，侵蚀万物的钢之力如雾一般扫过，令一切灰飞烟灭。

    不过，就在银色的雾气触及到深蓝色螺旋高塔的表层之时。

    无形的波动以贯穿云天的高塔为中心，令层层波纹泛起，它在大气中形成一个又一个不停蔓延的同心圆，无比繁复奥秘，宛如梦幻一般的光辉扩散，让整个高塔周围的风为之一滞。

    钢之雾凝固于原地，风暴也停止鼓动，倘若拥有极意级以上的视力，便能够清晰的看见，距离高塔最近的那一层钢之雾距离表层只有不到十微米不到的距离，但这十微米不到的距离此时犹如天地之隔，因为整个世界已经静止于此！

    远方，正在急速行进的西伯雅反抗军还在荒原中疾驰，但是无论是谁都停在原地不动，他们的面容疲惫，露出忧虑惶恐的表情，即便是为首的几位白发老者也面色不安，只是强自镇定，能够看见腾起的烟尘在他们的身侧升起凝固，犹如一幅名为‘迁移’的油画。

    灵魂傀儡园地中，数目众多的灵魂傀儡正在聚集，它们预设的程序启动，开始进行战争准备，无数原本封存的武器被它们从武器库中取出，然后装备在身，但此时它们也同样停滞在原地，维持着紧张的战前预备姿态。

    世界的中央，崩塌的工厂和建筑中，能看见一个个已经被分解侵蚀大半的工业流水线和巨大的傀儡设施，它们有的只剩下骨架，有的底层崩塌，正准备崩垮，可一切都如同琥珀中的蚊蚁那样，凝固在停滞的空气中，维持着将倒不倒的姿态。

    一切都停息了，时间宛如静止。

    不，‘时间’已经静止。

    随后，梦幻一般的光波闪耀，那是在这个静止的世界中，唯一能够运动的事物，它似乎根本不存在于物质世界，仅仅是一种残影，而伴随着这个残影的涌动，时间，开始逆流。

    银色的雾气，倒卷而回，坍塌的建筑，重新屹立，工厂恢复原样，龙卷消散无形，行进到荒原的反抗军重新回到了驻扎地，落下的结晶之雨如同倒放的录像那般，能够看见无数在地面上的灰尘凝结为灰黑色的解决，倒着飞向天空，然后在天空中分解为无数迷蒙的尘雾——而高天之上，被战士撕裂的裂缝缓缓合拢，一切恢复原状，群星的网络重归正常，观测天地的法阵重新运作。

    即便是巨大的钢铁傀儡也不例外，他缓缓降落，从至高的天外降下，回到半空，通天彻地的光芒从天上收回，然后重归他的掌中……一切都仿佛无事发生，一切都仿佛是梦中的幻觉。

    钟表的指针逆时针旋转，命运的河流倒着流淌，万物如同逆水行舟，不断的被向后推去……然后，就这样。

    回到了往昔的时光。

第二十七章那么就只能如此

    这是一个发生在很久很久之前，有关于一个少年的故事。

    那年，少年十四岁，他穿着黑色丧服，在家乡的后山中挖了一个坑。他将父母的遗骸放在里面，让他们的墓与妹妹的小坟包作伴，少年祈求神明，他祈求神能让三人在地下团聚。

    少年悲伤父母的离去，却也庆幸双腿残疾的他们终于能离开这个满是恶意的世界，只是少年至此孤单一人，世间再也没有任何温暖的东西可以留恋。

    这是超能者和世界政府全面大战后的第二年，在激进派超能者对各大重要城市发起自杀性毁灭突袭后，西伯雅世界的众多繁华城市毁于一旦，世界政府三十七个加盟国的首府被摧毁了二十二个，超过两亿五千万人丧生于战争最开始的‘黑暗三日’，而数倍于这个数量的人死于后续造成的混乱与小规模袭击——紧接着的两年全面战争，更是让整个西伯雅世界的总人口下降了三分之一。

    激进派超能者认为，他们是代表未来的新人类，而没有超能力的凡人都是应当被淘汰的旧物种，而这些旧物种居然敢谋划剥夺他们超能力，这毫无疑问是不死不休的大仇——这些疯狂的超能者毫无心理负担的肆意使用能力，摧毁自己能看见的一切，他们不放过任何人，包括老弱妇孺，甚至就是专门针对老弱妇孺。

    实际上，目标小但威力极大的超能者一旦放下道德底线，开始进行无差别袭击时，这世间几乎不存在能制止他们的事物，正面战场，普通人类的军队或许还有一战之力，但城市内的治安战无论怎么打都是世界政府一方受损更严重，因为难以预防毁灭袭击，昔日人口超过千万的超级城市基本都不复存在，世界政府将它们旗下的大城市一个个分割，然后打造成互相守望的要塞，可即便如此，也是防不胜防。

    如果不是因为有一部分从属于世界政府的超能者能节制并预防激进派的袭击，世界的秩序早已崩溃，而不像是现在这样，世界政府仍然掌控着大半个世界，并时常派出机械化军队清剿位于世界各地的超能集社，而这些超能者之所以愿意与绝大部分敌视甚至是仇视超能者的普通人站在同一个阵营，是因为他们所珍视的一切，都被那些激进派的袭击所毁灭。

    世人称呼这些为了复仇而狩猎超能者的超能者为‘猎杀者’，而少年正是其中的一员。

    虽然是岁数最小的猎杀者之一，但少年早已经历过许多场战斗。一开始，他还会因为杀人而迷茫，甚至恐惧手中的鲜血，但想到正是那些激进派超能者摧毁他的家，杀死他的家人后，少年便再也没有手软过，他变得冷血而残酷，绝不宽恕任何人。

    少年和数位猎杀者组成小队一齐行动，他们在城市中追捕潜伏的超能者，在荒野中和一个个激进派超能集社成员交战，凭借自己的能力，少年一次次的在生死间游走，战胜一个个强大的敌人，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也在一次次的施展能力间，明悟了自己能力的本质。

    那就是‘停滞’。

    并非是少年自己之前所想象的‘自我加速’，与其正相反，他的能力本质，是凝滞以自己为中心极大范围内的一切事物。而在这片凝滞空间中，只有他自己可以活动，绝大部分情况下，少年在能力的持续时间中几乎可以说是无敌的，因为无论是再怎么迅速的攻击，都一定会被他减速到可以闪避的地步。

    听上去匪夷所思，但对于西伯雅人而言，这并不是什么值得惊叹的事情……因为超能力无需遵守任何规则，这是西伯雅世界政府经过多年研究后所得到的结论。

    超能者的超能力千奇百怪，有的还算普通，能够被科学所解释，而有些却完全违背常识，甚至无视各种定律，甚至就连超能觉醒都是如此——至今为止，无论是激进派超能者还是世界政府都没有找到任何觉醒的规律，觉醒超能力的人可能在一天前还是在街道上乞讨的乞丐，而两位超能者的后裔也有可能终身无法觉醒超能力。

    毫无疑问，这其中肯定有某种内在的规律，但因为对这方面研究最深的西伯雅中央研究所在战争的最开始就被最强大的几位超能者联手毁灭，所以这个规律至今为止仍然无人发现。

    因为少年下意识的警惕和刻意隐藏，几乎所有人都觉得他的超能力是瞬间移动，外在表现上，这似乎的确没什么区别。而在实战中，停滞或许无法造成大规模的杀伤，但针对本体脆弱的超能者实在是太方便了，在这两年中猎杀中，少年凭借自己的能力杀死了超过八十位激进派超能者，几乎是其他小队整个队的数量，这些超能者中，不乏有强大到足以单人击溃军队的存在，可是在没有防备的凝滞空间内，他们的结局便是人头落地，成为少年的功勋。

    就这样，时间又在纷争中度过了两年，世界人口持续减少，但战局却逐渐趋于平稳。

    倘若战争就这么持续下去的话，那么激进派超能者必然会迎来败亡——虽然他们有着数位破坏力堪比聚变弹的最强超能者，但不谈世界政府方面也有足以匹敌的猎杀者，没有人口支撑的他们终究是无根浮萍，多年的全面战争不仅仅让世界人口减少了三分之一，更是让激进派超能者的数量锐减，时至今日，除却最大的那十几个超能集社外，绝大部分超能者集团都已经被剿灭。

    反过来看，凭借庞大的人口基数带来的众多觉醒者，世界政府拥有源源不断的超能者兵源，此消彼长，战争看上去已经持续不了多久……各个要塞中，电视台已经开始进行全面反攻的倒计时，激动人心的演讲在每个广播内播放，混乱的超能纪元即将终结，所有人都认为，黑暗的日子即将过去，新的秩序马上就要建立。

    少年也是其中的一员，这时他十七岁，有好几个默契无比，可以互相依靠的猎杀者战友，因为友情与羁绊，那颗冰冷心重新找回了温暖，已经是青年的他不禁开始展望未来——战后自己应该过怎样生活？是不是要找个可爱的女孩结婚？倘若要结婚，那么婚礼时邀请谁来赴宴？婚后要生几个孩子？孩子未来应该做些什么？

    西伯雅人就是这样，他们喜欢秩序，喜欢可以预测，可以控制的生活。青年也不例外，他甚至已经开始做好了育儿准备，在旧货市场购买了好几本战前的育婴书，他甚至开始筹划新家的装修，等待未来的女主人来临……就算是战友善意的笑声也无法阻挡他畅想这一切，那或许就是幸福的滋味。

    倘若一切，真的如同想象的那么美好就好了。

    一个阴冷潮湿的秋日下午，仿佛能渗入骨髓的小雨淅淅沥沥的落下，在这阴郁的天空下，最后的几个大型超能集社被西伯雅世界政府军队与猎杀者联手铲除，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任何大规模的激进派超能者团体，只有散布在世界各地的非法能力者。

    苦战多年的青年——不，现在应该说是男人才对。已经成年的男人在满是硝烟的最后战场上疲惫的喘了口气，他一次次的使用自己的能力帮助自己的小队化险为夷，保护自己那些共同奋战多年的战友，一天之内连续二十多次展停滞止空间，男人感觉自己的能力已经完全超负荷了，可他却丝毫不觉得辛苦，因为这是最后一战，在这一战后，世界将重归秩序，战争的黑夜即将度过，和平的黎明已近在眼前。

    此时的男人，已经是猎杀者的高层之一，掌握有最强的几支猎杀者小队，这次为了对付仅剩的，也是最强的那一批疯狂超能者，猎杀者几乎倾巢而出，但即便是如此，这一战也极其艰难。

    那些能在战争中活到现在的超能者没有一个弱者，每个都拥有独自对抗一整支军队的力量，他们能够呼唤风雨雷霆，制造龙卷地震，有的能够吸收一切物理冲击，有的能够控制实体的能量，甚至就连可以掌握人心的心灵操控者也为数不少，如果不是因为世界政府的全力支援，单以猎杀者的力量绝不可能战胜对方，双方伤亡极其惨重，差一点就同归于尽，好几支政府军团都彻底丧失编号。

    可最终，猎杀者还是赢了。激进派中最强大的那几位，拥有聚变弹级破坏力的超能者被男人偷袭斩杀了一位，而其他几位现在正在大气层外被西伯雅人的飞行器和其他猎杀者中的强者围攻，男人仰视着阴云密布的天空，他看着云层背后忽明忽暗的光团，忍不住笑了起来。

    战争即将画上句号，他甚至开始思考明天自己该怎么举办和平宴会，男人和战友们的脸上洋溢着幸福，那是只有拥有明天和希望的人才会露出的笑容。

    但下一刻，幸福的笑容凝固。

    因为原本的盟友，从属于西伯雅世界政府的军队，突然对猎杀者们倒戈相向。

    无情的枪弹从毫无防备的背后射来，刹那间，三分之一残存的猎杀者当场死去，剩下来的猎杀者惊怒不已，他们看着满脸冷漠的西伯雅世界政府军队，大声咒骂着对方的莫名其妙，这些身经百战的超能者立刻开始准备反攻，但还未等他们开始释放超能力，一台仿佛信号塔样的钢铁设施从军队的阵列中竖起，无形的场域扩散，几乎所有的猎杀者都失去了自己的超能力。

    时隔多年，在所有超能者几乎都快忘记这件事的时候，反超能干涉场在多年来无数似是而非的谣言中研制成功，而它们的第一个目标，居然是曾经的战友。

    “这个世界不需要超能者。”

    男人能够听见冷酷无情的声音，他能看见身侧的战友一个又一个倒下，子弹穿透了他们的大脑，炸弹的弹片撕碎了他们的骨骼和内脏，男人茫然的环顾周围，万物停滞，反超能干涉场还未来得及接触到他，就被凝滞空间挡住，这令他从没有任何防备的突袭中幸存了下来，但却同样让他亲眼目睹战友们在他眼前‘渐渐地’死去。

    这一刻，男人感觉自己再一次回到了自己十二岁的那一天，他再一次亲眼目睹自己珍视的事物被摧毁，而自己只能坐视一切的发生——不同的是，上一次出手的是超能者，带来的是名为‘无能为力’的苦涩，而这一次，是普通人，带来的是名为‘背叛’的恶果。

    这背叛来的突兀吗？其实并不，在这一瞬间，男人就已经回忆起了种种预兆——猎杀者的预算削减，明里暗里的宣传造势，舆论上将一切过错按在‘超能者’的身上，而并非是单纯的激进派……当所有人沉浸在名为胜利的麻醉剂中时，世界政府早就准备好了屠刀。

    男人在浑浑噩噩中离开了战场，没有人发现他的离开，完成任务的世界政府军队处理好所有的超能者尸体后，便匆忙的回到各自的驻扎地，他们还有许多任务要做，歼灭猎杀者的残部只是其中之一，他们还要赶回要塞，抓捕所有生活在城市中的超能者。

    无法理解这一切的男人疲惫无比，在他一路飞驰，潜伏回自己昔日生活的要塞中时，要塞内正发生着一场暴乱——无数普通人疯狂的冲击那些居住在城市中的超能者家门，然后将这些没多少战斗能力的超能者拖出杀死……强大的超能者，不是激进派，就是猎杀者，剩下来的一点点也基本都在世界政府中任职，他们早就被一网打尽，剩下来的全都是基本没有任何作用的弱小超能者。

    这些弱小的超能者无力反抗，他们甚至不知道为什么昔日和善的邻居居然会突然对他们出手，甚至还有一部分超能者呼吁大家停手，这其中绝对有什么误会——他们的脑袋无一例外全都被割下，作为这场狂欢暴乱的点缀，这一幕发生在世界的每一处，无论是政府高层还是贫民街中都是如此，毫无例外。

    至于为什么……很简单，因为超能者能够领取远胜于平民的补贴，因为超能者并不把自己和普通人当做同类，因为超能者总是一脸洋洋得意，似乎就他与众不同。

    最重要的，是因为超能者有超能力，而他们没有。

    潜回自己居住街道的男人能够看见，那刚刚装修好没几天的温馨小屋，已经燃起了炙热的火焰，而就在附近的街道上，一具具残缺不全，没有头颅的尸体已经被高温熏烤的萎缩。

    那是谁的尸体？

    谁知道。

    看着和八年前妹妹死去，父母失去双腿那天几乎一样的熊熊大火，男人沉默，然后笑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而笑，但却笑的很开心。

    这天，全世界百分之九十的超能者都死去了，无论是激进派还是猎杀者都彻底覆灭，超能力几乎一度从西伯雅世界绝迹，幸运幸存的超能者惶惶不可终日，他们看不见未来，看不见希望，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存在的意义，而猎杀残余超能者的巡逻队在世界的每个角落搜索。

    但遗留下的世界却并没有如世界政府预想的那样变的更美好，实际上，它变的更糟糕。

    因为随着大量超能者的死亡，世界产生了种种‘异变’。

    ——传闻，超能者之间可以互相吞噬对方的超能本质来进行自我提升。

    但除却最强大的那些超能者外，并没有人知道超能本质是什么，即便是那些超能者说整个天地间充满了数之不尽的超能本质，其他人也无法看见，更别说吞噬。

    但毫无疑问，这本质存在，并且和超能者的觉醒诞生有着极大的联系……无数超能者的死亡，似乎在整个西伯雅世界的范围内掀起了一阵狂潮，无形的狂潮汹涌而过，那些昔日疯狂的普通人惊恐的发现，自己似乎也拥有了超能力，自己，似乎也成为了猎物的一员，而这超能者诞生的速度十倍于于昔日。

    这是世界政府万万没有预料到的。

    超能者的诞生，原本就是无法预测的，但最开始超能者诞生的速度并不快，所以有着完全消灭，并用反超能干涉场抑制其诞生的可能，世界政府相信，整个世界将会在反超能立场的作用下重归最初的模样。但立场又不可能二十四小时开启，猎杀者作为可以与激进派们匹敌的强大超能势力和功臣，在战后必定会成为全新的特权阶级，让超能者和普通人平等相处？就算是超能者自己都不相信。

    所以，立场位于普通人一侧的世界政府绝不会坐视超能者势力的壮大，新的秩序，必须要用超能者的血来祭祀。

    可是现在，当普通人和超能者的矛盾全面激化，没有任何缓和与共存的余地后，世界政府却毛骨悚然的发现，他们的统治开始分崩离析……因为大大加速的超能扩散，没有人知道自己下一刻会不会成为超能者，会不会成为猎物，原本令所有人欢呼的超能者灭除计划成为了世界政府自我毁灭的源头，因为最初自然觉醒的超能者是还是偏向于秩序的，可现在，他们被迫成为了彻头彻尾的反社会份子。

    试着想一想吧，如果你突然拥有了超能力，拥有足以随意支配普通人生命的力量，法律无法约束你，但那些没有超能力的普通人却敌视，甚至仇视你，他们无时无刻都想要剥夺你的超能力，想要将你和其他超能者赶尽杀绝——你会怎么做？

    或许有一部分人会任人割宰，但总会有人想要反抗，即便他们之前就是想要将超能者赶尽杀绝的一份子也是如此——人类立场的转移简直就和光一样迅速。

    所以……秩序，崩溃了。

    谁都能杀死谁，都能不能阻止谁，当超能者的数量以匪夷所思的数量增加时，世界陷入了某种越来越快的崩坏循环……超能力的种类越来越多，能力也越来越强大奇特，为了自保，为了不被别人抢先下手，所有人疯了一般互相争斗，破坏所能见到的一切，世界崩坏的不成样子，生态循环彻彻底底的崩溃，大地化作焦土，天空一片漆黑，在这真正的末日之下，人类仍在互相厮杀。

    男人见证着这一切，他见证文明崩溃，化作混沌，他终于明白，能够摧毁秩序的，能够摧毁幸福的，从来不是什么超能力，而是人的心。

    既然如此……既然人心如此，世界如此。既然如此，既然秩序就是如此。

    那么就只能如此。

    觉悟的男人，终于于此下定了决心。既然这个世界如此匪夷所思，那么就让他来彻彻底底的改造这个疯狂的世界，既然人心如此的黑暗而自私，那么就让他来当最自私的那个，既然秩序如此脆弱，那么就让他来缔造最为完善坚固的秩序。

    即便是花上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乃至于一辈子，他也必然会办到。

    于是，时间飞逝而过，当金属的王座在世界的中心缔造成型的那一刻——

    铁一般冰冷坚固的秩序，在强者手中捏握而生。

    钢之力的波纹扩散，信息开始交互。

    本应被时光倒流的乔修亚注视着这一切，他凝视着这梦幻一般的过去，战士沉默不语，他看着那个男人以一己之力缔造全新的秩序，他看着那个男人创造出金属的人形作为自己的奴仆，他看着这个男人冷漠将万物一视同仁，将灵魂锻造成工具。

    乔修亚凝视着旧西伯雅世界的毁灭与重生，凝视着。

    他转过头，看向位于他背后的那个，和他一起注视着这一切的男人。

    “第三百二十次观测失败……又是这种结局。”

    男人如此喃喃道，他微微侧首，和乔修亚对视，他的目光漠然，却并非高高在上，男人只是没有任何感情的注视，然后低声说道：“降临者。”

    “离开我的世界。”

第二十八章法特洛尔维 6200

    梦幻的光景逐渐散去，千年之前有关于一个男孩，少年和男人的故事逐渐落幕。

    放弃了一切对美好的幻想，倾尽全力去猎杀那些混乱超能者的男人，最终成为了全世界的梦魇。

    当一个能够暂停‘时间’的人，没有了需要保护掩护的队友，没有了各种各样的限制可以自由出手，那么，这个世界上几乎不存在任何人和事能阻止他。

    他能杀死任何人，因为他行动于常人不可能观测到的停滞世界，在这个能力面前，防御再怎么严密的堡垒也都形同虚设。他能毁灭任何事物，因为一次不行就十次，十次不行就一百次，他有的是‘时间’来琢磨和破坏。

    在文明秩序崩溃的世界，他行走过雪地，草原，沼泽和城市废墟，留下无数尸骸血迹，一个又一个为非作歹的超能者团体毁灭，一个又一个后末日人类聚集地化作焦土，他杀死无恶不作的暴徒，也杀死哄抢物资仓库的普通人，他杀死以人为奴仆，自命为帝王的超能者，也杀死不断聚集难民，想要重建世界政府的前西伯雅政府高层。

    男人一视同仁，所以曾经繁华的罪恶之城一夜间化作墓地，在其中居住的人口贩子和暴力组织无一人幸存，所以最强大的南海要塞一夜沉没，其中装载的二十七枚聚变弹头不知所踪。

    男人游荡在整个西伯雅大陆，猎杀任何制造混乱，并以个人私欲影响世界的人，无论是超能者还是世界政府残党都是如此。

    他很有耐心，倘若杀死一个肆意妄为的首领后，会出现一百个同样糟糕的后继者，那么他就将那一百人也同样杀干净，倘若这一百个人有一万个后继者，他也会继续杀下去，反正杀一个人还是一万个于他而言都是一瞬，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他也不介意多杀一点。

    世界出现了错误，那么就让他来纠正，西伯雅人堕入混乱，那么就让他来灭除，有人说，秩序不可能建立在暴力与杀戮之上，有人说，黑暗和混乱永远无法根绝，男人曾经相信这一点，但现在，他不信。

    而他是正确的，恐惧和血的确能缔造秩序。

    就这样，男人在不断的杀戮中变强，他的能力原本是停滞以自身为中心五百五十米范围的时间十五秒，十秒后才能再次使用，后来就变成了停滞二十秒，二十五秒，甚至是半分钟，一分钟，而冷却时间也从十秒变成了五秒，三秒，一秒，甚至几可忽略不计。

    停滞的范围也越来越大，原本，他的能力至多笼罩一个街道，但这范围迅速的扩大到了好几条大街，半个城区，当男人成长到了能够清晰的‘看见’周围那些无处不在的‘超能本质’之时。他已经能暂停整个城市的时间，他能看见斑斓的微粒如同陨石，从世界的外侧渗入，从死去超能者的身体中溢出，它们在整个世界的范围内穿梭，然后被他的身体捕捉吸取，缓缓的加强他的能力。

    等到男人走遍整个世界，将一切企图继续维持混乱的人全部杀光之时，他已经能够停止以小时为单位的时间，而能力的范围，是小半个国度——如今，已经没有任何势力敢于扩张，也没有任何存在自命不凡的人敢于进行统治，所有人都惶惶不可终日，因为一个无形的梦魇徘徊在大陆之上。

    男人定义规则和秩序，所有不从者只有死亡这一个结局，敢于反抗的人早就在几年前就化作了尸骨，现在留下的，只有被吓破胆的人群，他们不敢反抗，也无力反抗，因为与他们为敌的，是时间本身。

    超凡力量的极致，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

    那就是以一个人的力量，镇压整个文明，整个世界。

    当西伯雅世界的所有人都因一个人的名字而惊惶不安，不敢有丝毫妄动时，那个人就成了整个世界实质意义上的主宰——他的意志就是法律，他的喜好就是规则，当‘法特洛尔维’这个名字传遍世界之时，西伯雅大陆上的所有人都对这个名字顶礼膜拜。

    而法特洛尔维对这膜拜不屑一顾。

    幻境彻底消散，梦幻一般的世界结束，乔修亚的意志重归现实世界，此时，西伯雅世界的高空仍是一片黑暗，大气中的灰尘依旧密布，世界中央，以人的灵魂为原材料的钢铁工厂还没有被破坏，仿佛他之前所作的一切都是幻觉。

    ——停滞，甚至是逆流。

    乔修亚凝视着自己手中，还没有释放出的庞大钢之力——这钢之力应该在数分钟前就化作光柱，撕裂西伯雅世界的屏障的同时链接他的本体。但现在，力量倒流回他的手中，仿佛就像是录像带倒带一般匪夷所思，世界外侧，他的本体恐怕也还在疑惑这莫名其妙的变动，不知道为何自己会中断链接。

    这，就是被无数旧西伯雅人恐惧的称为‘命运主宰’‘时间推动者’的男人，所持有的能力。

    而在此时，男人开口道。

    “降临者。”

    他的声音平静，如同灵魂傀儡一般毫无感情：“离开我的世界。”

    除却他的声音，整个西伯雅世界一片寂静，所有事物，灰尘，烟雾，云和风都凝滞不动，甚至就连光都停在原地，让整个世界都陷入无可名状的黑暗，法特洛尔维站在螺旋高塔的顶端，居高临下的俯视整个世界，冷漠的对凝滞的巨大钢铁傀儡下达了驱逐令。

    与此同时，一股强横无比的排斥力作用在了乔修亚的身上，这力量之庞大，就好像是整个世界化作了生物，要将作为‘异物’的战士强行排出体外——在这刹那，能够看见乔修亚周身的空间层层破碎，一道道深蓝色的纹路正在碎裂的空间中蔓延。

    因法特洛尔维的一言，一个数千米大小的庞然阵路以战士为中心扩散，能够看见，一个通向外界虚空的洞口正在迅速的浮现，它就像是一个黑洞，要把阵路内所有的物质都吸入其中，而黑红色的巨型傀儡首当其中，他在被禁锢的同时缓缓的被拉向洞口，似乎就要这样被驱逐离开西伯雅世界。

    但是，低沉而清晰的声音，在寂静的世界中响起。

    “我拒绝。”

    伴随着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原本应该被禁锢在时间中的钢铁傀儡，缓缓的抬起了头，他用同样漠然的眼神看向那个名为法特洛尔维的男人——漂浮于半空中的巨大傀儡，与立于螺旋高塔之顶的男人互相对视，数秒之后，低沉的声音从傀儡的扬声器中传出：“这不是你的世界。”

    火焰再次在傀儡的身上燃烧，璀璨的光芒重新开始在禁锢的世界中涌动，汹涌的钢之力顺着破碎的空间流淌，就好像是最好的粘合剂那样，将碎裂的驱逐通道彻底填满。而随着这一过程，西伯雅世界的天空分化成了鲜明的两界，一个黑暗凝滞，仿佛死后的世界，一个明亮的跃动着，满溢着火光与生机。

    爆发力量，挣脱了凝滞世界的束缚，但乔修亚却并没有和以往一样，第一时间就对敌人发起攻击，他站在光芒的中央，注视着对方。

    法特洛尔维——幻境中那个男人的名字——的容貌普普通通，五官端正，没什么出奇之处，他的眼神冷漠犹如机器，有蓝色的光芒在双瞳中流动，他看着乔修亚挣脱自己的禁锢，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淡漠的注视着。

    这就是在千年之前镇压了整个世界，创造出灵魂傀儡，并将西伯雅人当成牲畜放牧的最强超能者的容貌，看上去明明并不凶恶，却令人心生寒意。

    乔修亚本应和西伯雅世界中的那些灵魂傀儡和反抗军一样，连带记忆一齐被对方时间倒流回数分钟之前，但因为钢之力的信息链接能力，他与笼罩着整个螺旋高塔的不知名力量联通，进入了对方的‘梦境’，或者说，一个真实世界的‘过去’，他看见了千年前西伯雅世界崩溃的真相，也知晓了对方信念的由来。

    发誓要根除混乱，创造绝对秩序的男人完成了他的誓言，创造出了一个坚固到如铁似冰的秩序世界。

    “刚才的，是你的记忆？”

    天空之上，两人沉默的对峙着，片刻之后，傀儡的扬声器再次震动，低沉的声音从中传来：“这就是你养殖西伯雅人的理由？因为你找不到超能者和普通人共存的方法，找不到维持绝对秩序的方法，所以就干脆抹灭所有人的自我意志，把他们当成鸡鸭一样看守在养殖区里？”

    “共存？不是共存的问题。”

    乔修亚的声音浑厚，在天地间震荡，面对他的质问，没有成功将战士驱逐离开的法特洛尔维也意外的没有继续动手，他抬头看了一眼星空，然后低下头，和乔修亚对视，法特洛尔维淡淡的说道：“只要超能者存在，真正的秩序就不可能建立。”

    他没有在意乔修亚的反应，也没有在意对方身上燃烧的越来越旺盛的火焰，法特洛尔维站在螺旋高塔的顶端，他俯视着整个西伯雅世界，扫视一个又一个灵魂傀儡园地，这位被灵魂傀儡们称为主宰的存在仿佛能看见每个园地中的超能者，他用轻微的声音道：“我尝试过许多次，每一次都失败了……不可约束的超能力无限的扩散，每一个人都能持有几乎毁灭世界的力量——在这力量勉强，秩序只是一张纸，谁都能轻易的撕碎。”

    此时，法特洛尔维似乎是陷入了回忆，他转过头，重新与乔修亚对视，这个淡薄的男人似乎是笑了起来，但是却又感觉不到半点笑意：“谁都能杀死谁，谁都不能阻止谁，随便哪个人都能造成世界级的混乱，他们能制造丧尸病毒，活化金属机械，他们能无限的喷出火烧尽整个大陆，无限的制造冰填满整个世界——他们甚至还能用一个眼神控制，奴役其他超能者的灵魂。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在破坏世界的稳定。”

    “那时所有人都自命为神……他们玩弄世界的定律，互相争斗，破坏昔日的一切，还未觉醒的普通人如草一般被灭尽，秩序与社会就如同鸡蛋壳那般脆弱，我亲眼看见我们的文明化作了混沌，那里尽是丑恶，丑恶，丑恶。”

    “他们想要掌控这个世界。”

    站在高塔的顶端，法特洛尔维如此说道：“而我只能将他们都杀了。”

    冰冷残酷的话语，被这个男人用最为朴实平静的语气道出，但乔修亚却能从中听出对方发自内心最深处的无奈。

    战士对此，也只能保持沉默。

    和迈克罗夫世界与众多持有超凡力量的世界不同，西伯雅世界的情况太过于特殊……它位于虚空大漩涡的中央，要经受寻常世界千百倍的钢之微粒冲击，无数强大的，弱小的权柄将会在这个原本没有任何超凡力量的世界无止境的扩散，上演一幕活生生的全民觉醒。

    非要形容的话，就像是每个超能者都持有一个隐蔽到极点的手枪，甚至是无形的核弹发射按钮，而每个普通人都随时有可能获得这个手枪和按钮——只要这些人里面，有一个疯子发疯，他就能轻易的杀死数百人，破坏一条街道，甚至是一整个城市。

    这和需要刻苦磨炼才能获得超凡力量的迈克罗夫世界完全不一样，超能的获得太过随机，也太过轻易，没有人对力量有明确的认知，更不用说敬畏，而且对于本来就是普通人，只是拥有权柄的超能者来说，他们的防御太过薄弱，以至于即便是弱小的超能者在偷袭的情况下，也有可能杀死强大的超能者，哪怕对方有预警预知都是一样。

    只要拥有智慧，拥有野心，那么对于西伯雅世界而言，秩序就永远不会到来。

    所以，只有这一种办法。

    不需要法特洛尔维说，乔修亚自己就能猜出后续的发展。

    因为超能者的诞生实在是太过随机，完全无法预测，而无论是什么超能力，对于脆弱的秩序而言都是莫大的隐患，所以，法特洛尔维根据旧西伯雅文明的技术，还有新发现的灵魂这种奇妙的事物，创造出了灵魂傀儡这一存在。对于不会衰老死去的时间推动者而言，学会并研发各种灵魂技术只是时间问题，而时间问题对于法特洛尔维来说就绝不是问题，他在静止的世界中，一代代的优化灵魂傀儡的构造，并将其作为自己秩序的基础。

    法特洛尔维清洗了整个世界，他杀死了所有有威胁的超能者，只留下最顺从的那一批普通人，他将这些人类囚禁在完全由灵魂傀儡管理的封闭园地中，并且用高深的灵魂技术对他们进行洗脑，打上思想钢印——他封印了所有西伯雅人的想象力和联想能力，让原本聪慧的西伯雅人成为了连野兽都不如，只有劳作，睡觉，劳作，睡觉两种生活模式的生物。

    这样一来，即便是有普通人突然觉醒了强大到可以一瞬间摧毁全世界的超能力，那么没有任何自我认知，没有任何智慧的他也只能作为牲畜活下去，成为养殖场的一部分，而灵魂傀儡不像是人类，不会徇私，可以杜绝一切可能的隐患。

    乔修亚知道，这绝不是法特洛尔维一开始的做法，他肯定是失败了许多次，思考了许多年，一次又一次的改进，最后才创造出了这样令人窒息的秩序……但就算是如此，乔修亚还是觉得难以理解。

    “这并不能解释，你为什么要养殖西伯雅人，收割他们的灵魂。”

    战士沉声说道：“你压根无需让那些人活着……你恨超能者，你恨西伯雅人——你为什么不把他们全都杀了？你压根没有理由让他们活着！”

    相比起其他无法解释的事情，对于乔修亚而言，这才是最大的疑惑。

    法特洛尔维，压根没有维持秩序的理由。他的妹妹被超能者的突袭杀死，他的父母因此受到重伤，以至于几年后就死去，数年后，他的战友因世界政府的背叛而全军覆没，这个男人珍视的一切全都毁于西伯雅人之手，无论是超能者还是普通人于他而言都有生死大仇，他压根没有任何理由维持这个世界的秩序，西伯雅文明的毁灭，最高兴的应该就是他才对。

    法特洛尔维早就应该毁掉这个世界，不留一丝余地，他怎么会费尽心思的建立秩序，构造养殖户园地这种可以维持无数年的体系？

    “只有唯一的解释。”

    面对至今为止，没有任何回话，甚至闭上了眼睛的时间推动者，乔修亚控制自己的傀儡之躯，用没有任何起伏的机械音说道：“你需要大量的灵魂——准确的说，你需要天文数字的能量，来办成某件事……是的，你需要无穷无尽的灵魂。”

    说到这里，乔修亚顿了顿，然后缓缓道：“来逆转时间。”

    “就和你之前你转我的攻击时做的那样。”

    这句话道出，整个世界再次陷入了沉默，天空之上，一千六百多颗灵魂星辰开始闪烁着明灭不定的光，法特洛尔维身下的螺旋高塔也开始流动深蓝色的光辉，乔修亚没有着急继续说话，他只是注视着法特洛尔维，片刻后，巨大的傀儡道：“但是……”

    “但是，我知道。”

    此时，法特洛尔维终于开口了，他重新睁开眼睛，双瞳中，顺时针旋转的指针已经完全停下，时间的主宰者平静的说道：“时间是错觉。”

    时间主宰者如此说道，犹如自言自语：“时间只是物质运动的刻度，刻度是无法倒流的。”

    “我知道，已经过去一千多年，算上我凝滞的时间，甚至都过去几千年。我当然知道这一点……时间根本不存在，它只是物质运动的过程，我的时间停止，只是凝滞万物的运动。”

    “所谓的时光逆流，只是单纯的逆转物质的运动，你挣脱我的停止，也正是因为你爆发的力量超过了我凝滞的度，简单无比，我居然现在才想通。”

    法特洛尔维毫不在意的说出了自己能力的真相，因为他知道，乔修亚之所以一开始没有动手，正是因为他还没有看破自己能力的真相，而自己一开始没有动手，也是因为他没看懂战士挣脱自己能力的方法。

    但是现在，双方明显都已经互相看穿对方的手段……这就意味着，平和的互相拖延时间结束，真正的战斗立刻就要到来。

    “最后问一个问题，法特洛尔维。”

    明亮的世界中，火焰熊熊燃烧，巨大的钢铁傀儡肆意的汲取周围大气中的能量，击碎周围的凝滞的黑暗世界，准备全力以赴的乔修亚声音在此时变得厚重而宏大，他用带着隆隆回音的声音道：“你是为了拯救你的世界，为了逆流时光，才搞这种洗脑。进行灵魂养殖的吗？”

    “当然不。”

    无波动的声音，从高塔的顶端传来，无数繁复无比的纹路开始在大气中蔓延，背后浮现出一圈符文之环的法特洛尔维目光犹如历经万年而不变的坚岩：“什么拯救世界，和我没有关系。”

    时间主宰者淡漠的道：“我只是要让这个世界变成我的——变成我想要的样子。”

    “是吗，真遗憾。”

    看着对方同样开始施展全力，乔修亚的声音，也逐渐转为冷酷：“我原本想说，知识和力量，当用于搭建阶梯，而不是拿来筑篱笆……多元宇宙中有无数超凡力量可以与普通人共生的世界，你大可以出去看一看……但是现在看来，你只是单纯的放弃了而已。”

    因为找不到答案，所以绝望的停在原地，甚至开始妄想时间的逆流，开始不在前进。

    “别废话了，降临者，你什么都不理解，也不知道……我已经找到了正确的道路。”

    对于明确展露出杀意的战士，法特洛尔维的手中，顿时凝结出了一根厚重无比的银色巨蟒权杖，他持杖而立，浑身上下释放出一股磅礴无比的威严气息，天空之上，一千六百颗灵魂星辰大放光芒，顿时将整个世界染为白昼。

    时间掌控者的双眼中，指针开始旋转：“我就是秩序，我就是世界。”

    “我审判一切人，一切事。”

燃钢之魂全文阅读

第十四章 走向新世界 6100

第十五章 最恶的伊甸园

第十六章 超能养殖 5200

第十七章 地狱空荡荡 7200

第十八章 恶鬼在人间 5500

第十九章 因期待而生的

第二十章 连希望也无法捕捉的梦乡 5000

第二十一章 力量与傲慢 6200

第二十二章 闪电风暴

第二十三章 自我意识

第二十四章 不怎么样的世界 7500

第二十五章 灵魂星辰 5000

第二十六章 逆水行舟的万物 5000

第二十七章 那么就只能如此

第二十八章 法特洛尔维 6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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