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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雷厉风行

    “很好，非常感谢您的回答。”

    对于亚尔娜弥洛简单又直接的回答，乔修亚自然非常满意，他严肃的点点头，伸手将对方从修复台上扶起，让这位光耀纪元的传奇强者面对面的站在自己面前。

    当然，亚尔娜弥洛本能的振动双翼浮空，不然的话，论起身高她只能够得到乔修亚的腰部。

    此时诺查丹玛斯等人也都走进实验室内部，乔修亚没有在意友人们的眼神，他继续问道：“虽然您才刚刚苏醒，但事态紧急，没有时间废话。”

    如此说着，他抬起手，直接将如今的情况，包括沙尔特人和深渊世界中的异变，通过钢之力讯息发送给了对方。

    “我名亚尔娜弥洛·苍翼。”

    接受信息的中途，翼人传奇闭上眼睛，微微点头，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倘若这个时候还是光耀纪元，她或许还会顺带报上自己在氏族中的地位，在光耀联合政府中的职位，又是谁的弟子，谁的子嗣，有什么传承……但现在，那些曾经辉煌，古老，有着无数故事和历史沉淀的名字都已经失去了意义，所以她只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混沌连锁，文明内乱，可能诞生邪神胚胎……”

    很快，亚尔娜弥洛只用了三秒钟就完全的理解如今的局势。

    她知晓，现在已经是一个与光耀不同的全新纪元，一个成长在故土残骸上，名为星坠的文明。而现在，他们正遭遇‘那个存在’觉醒带来的危机，所以，早就在乔修亚继续提问之前，她便已经知晓对方想要询问什么问题：“你想要知道，‘那个存在’究竟是什么，是不是邪神，要用何种方法才能抑制它的觉醒，甚至是彻底消灭它，对吗？”

    “没错。”乔修亚同样不奇怪对方能够猜出自己的想法，他沉声道：“你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

    “一部分知道，一部分没有，但是这些信息，大多都是保密的。”

    亚尔娜弥洛环视整个实验室，除却存在感极其强烈的乔修亚，其他三位传奇也都站在一旁，似乎等待自己的回答。说实话，翼人传奇不禁有些感慨，星坠纪元不愧是他们的继承者，要知道寻常文明，只要不是专精于‘超凡之力’，那么诞生出传奇的几率都会非常小，一整个虚空文明，能有一两个传奇作为顶点就已经非常不错。

    天命传奇，代表着一种超凡力量的传承，一种升华的道路，一个文明中，出现这样的一种强大而完整的传承，就意味着其他弱小的传承会失去意义，在斗气发展远比魔法迅速的‘富生命能世界’，基本不可能出现魔法方面的传奇强者，而以太浓度远超元素的位面，也绝不可能出现除却以太奥术外的道路。寻常世界中，当传奇强者这种一人镇压世界的顶级武力出现后，还想要出现其他方面的传奇强者，基本是不可能的，即便是有复数传奇，也大多是第一位的弟子和传承者。

    这并非是打压亦或是排挤，实际上，抵达传奇境界后，无人会有那种低劣的心态——见证其他道路进而完善自我，是所有传奇强者最快的进步方法——只是问题在于，既然有一条完善并且证明过成功的道路在这里，后来者又怎么会强行去开辟出另一条新路？甚至整个文明的形态，都会因为传奇强者的道路而改变，最多就是不断的深化，优化，就好比某直立猿的能源体系，从一开始的用煤炭烧开水，一直到后续的天然气，石油，核能烧开水一样，谁会在‘烧开水’这一道路走到极致的情况下，吃饱了撑着强行找一条新路？

    但是，那些都是普通的文明，他们或许是因为世界偏重的缘故，只能选择一条道路专精，又或者是因为种族特殊，无法适应多种超凡力量。

    而从一开始，诞生于高魔世界，拥有几乎所有超凡力量体系，并且有众多适应不同体系超凡力量的种族和文明的迈克罗夫世界文明，天生就走上了专精于‘超凡力量’文明道路。超凡之力这个概念，在此世被合并成了一个整体，没有被分割成‘斗气’‘魔力’‘以太’等等种类，不同的种族修行不同的超凡力量，以不同的文明姿态出现在这片大陆上。

    亚尔娜弥洛知道，倘若是有着其他同样条件的世界，在最后，总会有一个最强大的种族，消灭或者融合其他异类，进而完成道路上的统一——也只有这样，一个文明才能最大限度的统合所有资源，在一个方面走到极致，进而得到升华。

    但是迈克罗夫世界不同……在众多种族，众多神明展开内战之前，有一个存在压制住了这归一的势头，他强行遏止战争，令和平降临世间，强行令超凡之道百家齐放，并强行培养出了十三个道路完全不同的传奇，他以一己之力，令迈克罗夫文明走上了有别于其他文明和世界轨迹，甚至在数千年后，让迈克罗夫世界有着百倍于其他文明的传奇强者数量，和数不胜数的璀璨文明结晶。

    那个人正因为如此，被所有人尊称为‘圣贤’。

    这一切的思考，只在短短的半秒之间，而亚尔娜弥洛之所以会分心，是因为她隐约从眼前这个名为乔修亚的强大男人身上，感知到了圣贤的气息。翼人的思绪在刹那转动了千百次，她思索着‘保密协议’‘绝密资讯’和众多‘决不可透露的危险信息’，然后果断的下定决心。

    ——是的，光耀纪元已经结束了。

    没道理因为几千年前的禁令而闭口不言。

    更何况，这个男人，似乎还是圣贤继承者……而他的力量，足以扼杀衰弱邪神——至少足够轻松捏死现在虚弱的自己。看其他传奇的态度，他或许就是星坠纪元中，那个类似‘圣贤’的角色……即便不是，那也必然是最特殊的那一个。

    亚尔娜弥洛能够看穿灵魂，即便对方也是传奇，至少也能看出态度和最基础的心情，在确定眼前的几人没有被混沌侵蚀，应该算得上可靠之后，翼人传奇稍稍吐出一口气，然后平静的说道：“‘那个存在’的本体，曾经是位于深渊最底层，进行秩序轮转的‘创世大漩涡’。”

    “众所周知，初始之火照彻万界，它在创造出如今的多元宇宙之后，便在多元宇宙的轴心燃烧，陷入休眠，而所有已经被创造出来的世界星河，内部都会有世界诞生与毁灭的循环轮转，维持自身的存在。”

    “深渊，便是所有被毁灭，寿命抵达极限的世界聚集地，在那里，有着‘文明的失败者’，也即是恶魔聚集，有一小部分深渊世界，会因为某些活跃恶魔持续不断的掠夺或者修复，重新变成新的世界，但绝大部分深渊世界，都将变成纯粹的钢之碎片，进入深渊最底层的‘创世大漩涡’中。”

    亚尔娜弥洛所说的信息，哪怕是在当初的光耀纪元，也是只有‘权限等级6及以上’才能知晓的绝密资料，不到传奇的存在，根本就无法接触到深渊，恶魔以及秩序轮转的资讯，他们也无需知晓这些消息。

    “创世大漩涡，是纯粹的钢之碎片构成的浪潮，它并不大，但是却源源不断地有着新世界的雏形在那里成型，然后化作新的星辰，重归世界星河中。秩序和混沌的力量在那里轮转，维持着世界星河的存在——那里也是多元宇宙中最危险的禁区，即便是虚空巨兽也不敢靠近，因为不断涌出的世界雏形，将会将一切敢于靠近的存在撕碎毁灭，只有真神一级才能勉强在那里行动。”

    说到这里，亚尔娜弥洛微微摇头：“但那是最终一战之前的事情了。”

    “最终一战之后，无数邪神眷族的尸体以及邪神残骸，混杂着混沌力量污染了创世大漩涡，那里发生了无人知晓缘由的异变，整个世界星河存在的根基都被动摇。”

    在翼人传奇的叙述中，乔修亚等人面容严肃，眉头紧皱。

    ——听上去，事情可不太妙。

    创世大漩涡是秩序和混沌平衡的所在，只有火焰燃烧混沌，才能诞生出全新的世界，但是最终一战中，大量不属于这个世界星河的外来混沌力量——也即是邪神那充满绝望和寂灭气息的混沌，携裹着无数被毁灭的世界残骸进入了创世大漩涡之中。

    这是史无前例，自然循环中绝不可能出现的事态，那个时候，好不容易驱逐掉敌人，仍在舔舐伤口的光耀文明并没有发现这一点，而等到相关强者注意到已经很久没有新世界出现时，‘那个存在’已经开始在创世漩涡中孕育。

    “整个世界星河逐渐黯淡……朽灭的世界越来越多，星辰一个个黯淡，但是新的世界却没有诞生，等到先头侦查的传奇重伤而归，汇报消息的时候，我们才发现，原本的创世漩涡已经被邪神的混沌污染，整个深渊最底层，基本上都成了邪神的温床。”

    说到这里时，亚尔娜弥洛就连苦笑都笑不出来，而是一脸愁容：“那个时候，不少人和神都认为，我们应该抛弃迈克罗夫世界，前往其他世界星河——但是圣贤却否决了这个意见，他认为我们应该留下来。或许是因为这个烂摊子本来就是我们自己搞出来的吧，圣贤想要解决掉这个问题，所以在一段时间紧张的研究和推演后，我们便设定了‘重生计划’，打算以‘衰弱邪神’的力量作为封印素材，一点一点的镇压创世大漩涡中的混沌力量，通过数千年，或者上万年的时间，将其还原成原样。”

    “这样一来，这数千年时间创世大漩涡中积蓄的力量，甚至会创造出一个无比完美的秩序世界——深受重创的光耀文明也能够在这个世界中涅槃重生，所以我们也将那个地方，叫做‘深渊涅槃之地。’”

    不谈计划的成功率，至少当时的光耀文明，的确有相应的对策，那个还未诞生的混沌存在，从一开始就被封印镇压，只需要等待数千上万年，光耀纪元就可以收获一个前所未有的完美世界。

    只是可惜，因为不知名存在进行的世界星河级打击，时空膨胀带来的时间差异，令这个计划出现了无数错误和漏洞，光耀文明也在内乱中毁灭，乔修亚击杀衰弱邪神这一点，更是令原本镇压深渊涅槃之地的封印素材失去效果，令‘那个存在’开始真正觉醒。

    “看来，这居然还是我们自讨苦吃。”

    听完这一切后，星坠纪元的传奇面面相觑，面露苦笑——没人会责怪乔修亚下手太重，因为他不杀，其他人也会杀，那个时候的迈克罗夫文明根本就没有留邪神活口的打算，甚至七神都不知道这一点，祂们看上去也就知道深渊涅槃之地中有什么重要的存在，至于那里有什么东西，怎么重要了，和衰弱邪神又有什么关系。

    七神不知道。

    祂们毕竟是星坠纪元才苏醒的神明，不管祂们原先究竟是怎么样的存在，都无法改变这一点，更何况，七神的记忆有着缺失，祂们不可能和光耀纪元时代的传奇强者比消息灵通。

    “衰弱邪神已经彻底消亡，重生计划自然也没可能继续下去……但并不是说，我们没办法对付‘那个存在’。”

    虽然说情况很糟糕，但是亚尔娜弥洛却没有露出等死的表情，这位翼人传奇缓缓扇动翅膀，令无数苍蓝色的光点飘落，她下意识的咬着右手大拇指，严肃的说道：“归根结底，它的本体是创世大漩涡，只是来自邪神的混沌力量积蓄太多，所以才导致异变——只要将混沌力量净化，创世大漩涡自然就会恢复原样。”

    “当然，这很困难，而且无法解决现在紧急的事态，所以我们现在的目标，应该是阻止那个存在的继续觉醒，也就是说，我们应该尽可能的阻止如今世界星河中发生的混沌连锁，阻止众多文明的自灭——除此之外，我们还需要复数强大的存在，深入深渊涅槃之地，击散正在觉醒的混沌力量。

    毕竟，那个的存在还没有完全觉醒成功，它还没有成为一个强大到匪夷所思的邪神，所以只要有强者强大到足以抵御创世大漩涡的冲击，将那些正在凝聚的混沌力量击散，那么就能暂缓它的苏醒，甚至是一点一点的将其净化掉。”

    当初，光耀纪元并非是无法解决掉创世大漩涡中的污染和异变，只是对于他们而言，办到这件事也非常艰难。不过，习惯于创造奇迹的他们，想要将坏事转变为好事，所以才大费周章，制定了重生计划。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说完之后，亚尔娜弥洛叹息一声，她根本不知道如今的星坠纪元有几位传奇，几位真神，但想来应该不多，倘若强者的数量不够，击散混沌力量的速度没有觉醒的速度快，那么这一切也不过是徒劳的挣扎。

    而且，最重要的是阻止混沌连锁效应，不能让文明和世界毁灭，诞生出新的邪神——这样一来，即便是消灭了那些新诞生的邪神，额外的混沌力量也会加速那个存在的觉醒。

    作为看守衰弱邪神的狱卒，知晓重生计划的一员，传奇强者亚尔娜弥洛·苍翼感觉自己已经坐到了能做到的一切，过度疲惫，灵魂也才刚刚修复完整的她坐回了修复台之上，她抬起自己的手，苦笑着看着它们道：“可惜我想要恢复全力，至少需要半年的休养，哪怕是恢复最基础的战斗力，也不是一两个月能办得到的……假如我们九人都能恢复实力，那么或许会轻松不少。”

    如此说着，她不禁回忆起和自己同时自我封印的其他八位伙伴，面露怀念之色。

    此时，诺查丹玛斯，自然导师和威廉等人已经开始通过通讯法阵，通知其他传奇甚至是七神，转告这些无比重要的信息，为接下来的大规模行动做准备……此时也由不得他们信不信，这是针对整个文明，甚至是整个世界星河的灾祸，哪怕眼前这个翼人传奇脑袋被混沌侵蚀犯糊涂了，保险起见，他们也只能当真的听。

    更何况，他们这些传奇强者完全能看得出来，亚尔娜弥洛根本没有撒谎，她说的全都是真的——如此紧迫的形势，谁会磨磨蹭蹭啊？

    但与此同时，乔修亚却待在原地，一动不动，若有所思的思考着。

    ——看来，西伯雅世界如今所在的虚空大漩涡，很可能就是世界星河自我微调而诞生的自然现象，用来取代原本的创世大漩涡，只是规模小了点，直到最近才因为西伯雅世界的晋升开始出现创世现象。

    而且，也能够解释，为什么那个存在还未觉醒，其混沌扰动就能干扰整个世界星河了。毕竟，原本的创世大漩涡创造出新世界，新生的星辰也会被抛飞到世界星河的随机点，它本来就是世界星河级的存在。

    亚尔娜弥洛的建议对策都没什么错，先阻止文明自毁，混沌连锁诞生新的邪神，断绝那个存在觉醒的补给，然后派遣强者击碎其混沌力量，一点一点的将其净化。虽然看上去非常朴素，但这也是唯一的解决办法，事情大到这个地步，本来就没有什么花俏的捷径。

    真正令人不解的问题，只有一个。

    乔修亚如此想到。

    依照亚尔娜弥洛的话来说，世界星河，似乎是自己负责自己的世界轮回……而初始之火也陷入休眠，不在创造新的世界。

    但初始之火明明一直都在创造全新的世界……至少，丰饶邪神的原体文明的年代，初始之火仍在创造出无数世界的雏形。

    乔修亚不禁回忆起自己在丰饶邪神记忆中看见的那种种幻象……无数钢之力溃散，无法凝聚成新的世界，四散的文明残骸，无限轨道的崩溃，还有，缓缓收缩的初始之火。

    ——不对。

    乔修亚摇头，结束了这方面的回忆。

    现在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

    如此想到，乔修亚的这具化身直接开始碎裂，化作无穷无尽的钢之力碎屑飘散。

    “等等，乔修亚，你这是打算去干什么？！”

    看见这一幕，正在同时联络伊斯雷尔与正义强权之神的诺查丹玛斯一脸不解，他原本还打算让乔修亚联络下教皇伊格尔和妖精女王们，让对方也做好准备，但他却没想到，战士居然一言不合直接走人。

    “我还能干什么？当然是现在就动手，去解决接下来的危机。”

    此时，乔修亚的化身已经几乎完全消散，只剩下战士平静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我先去找那些那些深陷矛盾的世界，为它们带来和平与希望。”

    “然后，再去深渊涅槃之地，搞定那些还没觉醒的混沌力量。”

    话音未落，钢之力碎屑飘散，化作无形，乔修亚其人却已消失不见。

    修复台上，疲惫的亚尔娜弥洛有些迷茫的看着眼前的银色光点，然后转头看向其他人，低声询问道：“这位……一直都是这样？”

    “……是啊。”

    微微摇头，不知道该怎么说好，老法师只能叹了口气：“先做后想，雷厉风行。”

    “他一向如此。”

第三十三章 和平行者 上

    来自光耀纪元的传奇强者，狱卒亚尔娜弥洛所说的一切，都和乔修亚推测的差不多，即将苏醒的未命名邪神并非是不可阻挡的威胁，至少，有可能令其重新回到休眠的状态，再次封印镇压，如果运气好，甚至能直接净化所有混沌力量，重塑世界星河循环。

    这样一来，事情就简单的多了——既然有可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那么乔修亚就有信心去将其做到最好，其他传奇强者可以交给其他人去通知，而现在，战士则要去为所有人接下来的行动做好准备。

    很快，重新在万界祭祀场中央，银天之辉下方凝聚化身的乔修亚，便直接发出讯号，沟通万界祭祀场。

    “统御意志，联通世界星河内的所有高能世界——以能量浓度和生命波动强弱为顺序划分，两者综合计算，只是单一数值极高的降低甄选比重！”

    乔修亚直接了当的对统御意志提出要求，而作为万界祭祀场的中枢，统御意志也毫无迟缓的履行乔修亚的指令：“星河数据库已上线，对应目标筛选中，相对坐标测定……数据如下。”

    很快，乔修亚的脑中，就浮现出一片密密麻麻的金色光点，这些光点，都是万界祭祀场数据库中，有着较高能量浓度和生命波动的世界坐标。

    根据亚尔娜弥洛和乔修亚自己所知道的消息，在‘创世大漩涡’转换而成的‘未知名邪神’扰动星河时，毁灭的文明将会转换成邪神，无论这邪神有没有被消灭，混沌力量都会加重污染，令未知名邪神加速觉醒。与之相反，只要平定这些文明遭遇的纷争，那么它的觉醒速度将会大大降低。

    但即便是万界祭祀场，也没有办法准确的侦测出哪些世界中有文明存在，它只能确定世界中有没有生命，能量浓度高不高，但有生命不代表有文明，那个只有巨型节肢动物的蟹肉出口世界就是一个例子，而能量浓度高更是如此，火元素位面能量浓度高不高？一百个火元素位面里都未必有一个可以诞生火元素体文明。

    所以，异界探索部探索有价值的异界时，都会限定一些条件，比如说进行矿物资源探索的，就尽量规避生命世界，免得采矿干扰原生生命的生活，而进行异界生物探索的，就会甄选那些能量浓度低的生命世界，免得遭遇一些强大的土著生物——普瑞斯特小队遭遇的霸主鱿鱼是特例，它潜藏的太深，避过了万界祭祀场粗略的扫描，导致自身所在的世界被划分为数据不明的不明异界，所以让抱着郊游形态去的菁英小队被追的哭爹喊娘，鸡飞狗跳。

    只有能量浓度和生命波动双高的世界，才有几率存在文明——当然，这也未必，孕育着一群强大野兽，魔兽甚至霸主巨兽的高能世界为数众多，这些蛮荒世界就如同恐龙时代的侏罗纪，虽然有着高能高生命环境，但价值极低，过大的开发代价令其根本就没有开垦价值。

    但即便如此，这也是如今迈克罗夫文明找到其他文明最快的方法。

    数据扫描器官启动，乔修亚直接将所有的坐标都铭记于心中，开始通过详细数据分析哪些世界中可能存在文明，统御意志也没有询问战士要这些数据的理由——它虽然有自我意志，但本质上还是一个很正常的人工智能，有指令就去做，不问什么缘由。

    稍后，乔修亚在确定了几千个目标世界后，便将数据传回统御意志：“稍后，其他传奇强者也会过来，通过你前往其他世界，到时候你直接将这份名单交给他们，就说前面一百个世界先交给我，他们自己分剩下来的。”

    “遵从您的指令。”统御意志平和的回复道：“还有什么嘱咐吗？”

    “有。将我传送到序号1的世界外侧。”

    “如您所愿。”

    ……

    天空赤红如血，铁之火自苍穹而落。

    蒸汽战甲隆隆的启动的音充斥平原的高空，煤炭燃烧的味道携裹着黑烟直冲云霄，金属与金属碰撞，炮弹与炮弹对冲的轰鸣令大地战栗，能够听见，士兵们濒死前绝望的哭泣与哀嚎，以及最后的怒吼与咆哮。

    龙姆大陆，自智慧生命诞生以来，文明之间最恐怖，最漫长也是最血腥的一场战争，已经持续了整整七个昼夜。

    被横断山脉分割的东西大陆，两大帝国在漫长的对峙，试探，谈判与挑衅中，终于在不久之前爆发了全面战争，双方的主力军团在大陆中央的卓塔姆平原展开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大决战，超过三百万的兵力被投入这个正面战场，平原的每一颗石子，每一块土地，每一点大气都被腐臭的肉块和破损的机器覆盖，被沸腾的开水以及煤炭的呛鼻烟味充斥。

    龙姆人蓝色的血液燃烧，钢铁扭曲融化，战场之上，就连食腐的鸟类都不敢靠近，剧毒的以太蒸汽足以杀死任何没有穿戴防毒面罩的生物。

    在这场战争中，东帝国投入了最为先进的蒸汽战甲，这种使用以太蒸汽炉作为能量来源，超过五米高的庞然巨物有着撕碎一整个千人大队的武力，厚重的奥术装甲可以正面硬抗88毫米的破甲炮，两百台蒸汽战甲的投入令东帝国在战争的最开始得到巨大优势，但西帝国也有着自己隐藏的底牌——那就是飞翔在三百米的空中，不断投掷炸弹的小型飞行器，被称呼为‘掷火鸟’的战争兵器虽然很容易被击中的炮火击落，但巨大的产量和制空权令战局重新回到均势，整个大平原成为不断消耗双方青壮的血肉磨坊。

    太阳历1774年，大决战第七日，龙姆人的伤亡就已经超过四十万，‘奥能枪’‘蒸汽装甲车’‘死亡冲锋兵’‘以太波动炮’等等机密武器轮番实用化，这些新锐的杀人机器每次出场，都将造成数以千计的伤亡，比起一百年前，它们使用链锯剑和蒸汽破甲锥战斗的时候，有着外骨骼，自节肢生物进化而来的龙姆人在自我消灭这方面毫无疑问得到了长足进步。

    前线已经化作彻底的蓝色地狱，陷入其中的存在只能厮杀到底，无止境的血仇令两大帝国从上到下都没有任何人可以终止这场战争，无人可以退缩。

    但是相对的，两大帝国的后方，却是一片凄寂的苍白。

    龙姆人的雌性个体比起雄性个体更加强壮，所以基本所有适龄成年人都被征召入伍，亦或是作为预备役展开了战备训练，留在城市中的，只有年龄偏大的工人工匠，以及老龄个体与幼崽。战争持续七日还没有结束，天下便已经因此而素缟，无数孩童失去了父母，无数父母失去了孩子——有识之人绝望的发现，倘若战争继续持续下去，两大帝国的战争将会榨干双方的最后一滴血，整个社会结构都会因此而崩溃，甚至造成文明灭亡，只有少部分龙姆人幼崽可以在空荡荡的城市废墟中成长，艰难的重现文明。

    龙姆人只是一个普通的，还未察觉虚空存在的普通以太文明，它们的存在与否，与多元宇宙并无任何关系，存在下去，未来也有可能自我毁灭，现在毁灭，也是悄无声息，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内斗导致文明内斗的想象，对于多元宇宙而言，不仅不稀奇，反而很常见。

    但是幸运——亦或是不幸的是，龙姆人的命运将不再由它们自身掌控。

    太阳历1774年，大决战第七日深夜，东西帝国双方的高层震惊的发现，一颗突然出现的太阳照亮夜空，令龙姆大陆的无光暗夜化作白昼。

    而与此同时，一根金属柱刺破世界壁垒。

    银色的光点在高天的至上方点亮，它破开云层与大气，以一条直线，拖拽着飞鸿一般的轨迹，就这样直直坠向战场的最中心。

    能够听见，有无法理解，却无比宏大的声音传来。

    “万界祭祀场，传送我去第二十三号世界。”

    下一瞬，突兀出现的太阳消失不见，世界重归暗夜，唯有那一条银色的光带屹立于天地中央，如同星辰降世，坠入凡间。

    战争并没有因为这异象而结束，沉浸在厮杀之中的士兵没有高层们的余裕，它们仍在驾驶着喷薄蒸汽的钢铁机器，将敌人的骨肉击打成泥，涂抹在早就一片深蓝的平原之上，即便是银色的金属柱坠落在战场中央，击打出一个巨大无比的深坑，腾起无尽浓烟，也无法吸引它们的注意力。

    但很快，龙姆人的士兵，就听见带有浓厚电子音的不明语言，从烟雾的深处传来。

    “收集目标世界资料……展开战争组件……暂时解除第九级物质转换协议……加载乔氏系统……开始形态转换。”

    “实力限定：极意巅峰——行动准则：温和镇压——任务目标：世界和平。”

    “安全监管协议已上线：调停-和平行者17号启动，为了更美好的世界。”

    被这未知名声音惊吓到的东西帝国士兵，齐齐将火力轰向了烟柱之中，顿时，以太和火药爆炸的光芒如同小太阳一般，照亮了整个战场中央，钢铁融化，土地升腾，哪怕是再怎么坚固的物质，也在近万度的高温下被破坏了结构。

    但是，距离比较近的龙姆人士兵们却齐齐脸色一变。

    因为它们看见，有一条粗壮的银色手臂，从烟雾中猛地抬起，抓住了一颗急速飞来的以太震荡弹，然后将其轻而易举的捏爆，化作漫天火星。

    下一瞬，伴随着大地震颤的轰鸣声，一台足有十米高的巨型战争兵器缓缓从战场的正中央出现，如同镜面一般的银色装甲反射一切攻击，将所有炮弹和破甲锥弹开，这巨大的四臂人形战争机器还在不断地汲取周围的泥土和金属变大，大量凹凸不平，仿佛龙鳞一般的防爆甲片开始凭空浮现在镜面装甲之上。

    很快，收集了大量该世界资料的金属人形，开始迅速的转变形态，无数炮口，以太震荡发生器出现在钢铁机械的肩部和腰部，而巨人的四个手臂，也化作了四台巨大的打桩机，它轻而易举的就将一台以太震荡炮打成一片小饼饼，然后一次远程火炮齐射，将远方的横断山脉的一座山峰峰顶削平，展现了自身物理的和平行者，开始用颇为熟练的龙姆语在战场的中央进行广播。

    “龙姆人，你们已经被包围。放下武器，抬手投降，这是你们唯一的出路。”

    而东西帝国双方的高层呆愣的看着还在不断地变大，如今已经足足一百八十米高的四臂巨人，还有比它们装甲车还要大的巨型炮口，顿时不禁如同数十万年前生活在海中的节肢类先祖那般，下意识地从口中喷出了些许白色的泡沫。

    “咕噜噜噜……”

    类似的一幕，发生在许多世界。

    奥法历901年，尼尔大陆西南半岛最强的巫师组织‘烈金铁骨’开始对大陆中央的核心区域发起冲击。

    这个最近日益壮大的锻体派巫师组织以肉体改造，生命升华为主流路线，和讲究掌控魔力，制御元素的元能派巫师有着天生的路线冲突，五百年前的巫师决战中，锻体派被击败，被放逐到大陆西南尽头的无尽荒漠，而元能派占据了大陆最为丰饶的中央区域。

    但是五百年后，锻体派的巫师们重新恢复了元气，他们没有忘记五百年前被驱离故土的仇恨，没有忘记如同丧家之犬般被放逐的痛苦，重新有了三位一级大巫师的他们不甘于继续待在这艰苦的荒漠，他们要对元能派复仇，证明锻体派的优越。

    ‘烈金铁骨’便是马前卒，阴沉，冷漠而又邪恶的巫师毫不介意将自己的同伴当成炮灰驱使，同样的，阴沉，冷漠而又邪恶的巫师毫不介意将凡人作为炮灰，他们驱使着超过十万人的卑贱凡人奴军，朝着元能派位于西南的关卡要塞冲去。

    在尼尔世界，巫师是至高无上的主宰，无论是锻体还是元能，都有着凡人绝对无法抵御的超凡力量，对于这些人数只有总人口万分之一，甚至是十万分之一的超凡者，剩下来的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人口，都不过是卑贱的奴隶，实验材料和灰色牲口，只有巫师才能勉强算得上是同类。

    巫师们的战争，的确会造成大量巫师死亡，但在此之前，将会有万倍于其之上数量的凡人化作枯骨。

    而巫师们从不在意这些，冷漠而自私的超凡者们就连自己都能作为实验材料，只是为了追求更强大的力量，更何况在他们眼中不过是数字的普通人，锻体派和元能派的巫师战争，毫无疑问会席卷整个世界，而这一次，都得到进步的双方，将有着彻底摧毁世界生态平衡的力量与可能。

    所以，奥法历901年深夜，烈金铁骨巫师组织与奴军即将夜袭西南关卡的前一刻。

    一颗银星自高天坠落，令无数巫师震惊侧目。

    而宏大的声音，响彻世界。

    “实力限定：传奇初阶——行动准则：无条件镇压——任务目标：世界和平。”

    “保护执法协议已上线：审判-和平行者29号启动，光芒必将照亮黑夜。”

    数十秒后，尼尔大陆中央，山脉晃动。

    山岳一般的泰坦巨人迈步向前，开始镇压整个黑暗的世界。

    虚空之中，无数有着文明的生命世界，迎来了一次史无前例的改变——突然爆发的矛盾令文明中积压的矛盾和纷争被掀起，所有丑恶和污秽的事物都被摆在台面，因为仇恨，因为恩怨，因为血脉，因为爱，战争因为无数种理由而展开，杀戮借正义之名而行动，繁华的城市被烧成白地，曾经的奇迹之塔被攻城器械推到，超凡力量不在用来追寻世界的真理，而是用来更好的杀死自己的血脉同胞。

    但是，一些突然出现的钢铁机械，魔法化身，战争古树和精神单元进入了诸多世界，强行平定了所有的纷争和矛盾。不仅仅如此，很快，众多元素大军，圣光投影，灵能聚集体也都逐渐出现在这些世界中，开始无私的将和平带向其他世界。

    愿意接受和平协调的还好说，这些突然出现的古怪存在并不会随意出手，但那些不愿意接受协调的，将会迎来一次一点也不公正，正义和规范的仲裁——它们将会被好好地说服，一次亲切体贴的教育将会令这些石头脑袋明悟并理解和平的重要性。

    但即便是这样，传奇强者们的力量，也是有极限的，哪怕是世界星河已经逐渐黯淡，但没有进入虚空的文明数量，依旧超过了传奇强者们能够协调的范畴。

    一颗泛着淡蓝色光芒的海洋星球，一个有着一个太阳系大小空间的世界，巨大的钢铁巨人威吓性的拆掉了这个星球的月亮，将一个已经发展到快要进入虚空地步的高等土著文明吓得当场结束了所有相互之间的敌对行为，甚至哭着喊着开始搭建巨神的神庙，准备改换门庭，祭祀起新神。

    至于原本的神灵……唉，反正都是不存在的东西，改了也无所谓——更何况，倘若真的有神，祂想来也会为了文明的存续而忍辱负重吧。

    但钢铁巨人并没有在意这些如同水母一般的小东西的想法，他只是不断地朝着自己的本体传输信息。

    “时间：第四日，序号100镇压完毕。侦测到低烈度混沌干扰寄宿于月球核心，已清除。”

    “发现文明世界41个，已毁灭世界13个，灭杀邪神胚胎1个，净化混沌感染24处。”

    “混沌扰动频率增加，但可以确定其增加幅度已经大大减缓，未知名邪神的觉醒速度已经被抑制，我们将拥有更多的时间进行准备。”

    即便是以乔修亚的力量，想要找到全部的文明世界，并将孕育的混沌镇压，也绝非是易事，更何况，随着时间推移，混沌扰动就越来越严重，未知名邪神的觉醒也越来越接近。

    乔修亚知道，自己已经做完了自己能做的事情，接下来，他的力量不能分散到镇压这些普通的文明上，他必须前往深渊的最底层，开始净化其中的混沌力量。

    但是，镇压这些内乱的普通文明，也不是寻常强者就能办到的事情，哪怕是没有超凡力量的普通世界，也至少需要黄金巅峰，甚至是极意的力量才能对抗不同程度的常规兵器……传奇强者的化身投影和召唤物法术自然能做到这一切，但是他们的数量严重不足，假如没有万界祭祀场的话，他们甚至镇压两个文明都需要几场的时间赶路。

    “不仅仅是传奇强者，迈克罗夫的极意，甚至是黄金们也要出手了——没有人可以闲下来，所有人都要做出贡献。”

    如此想到，虚空之中，巨神的本体呼唤着万界祭祀场的传送，如同星空一般的帷幕开始遮盖巨神的躯体，将其传送到他想要前往的目的地，而此时，想到了自己学生的乔修亚微微叹了口气：“这对于他们而言，也是一种磨练吧。”

    而这磨练，也符合万界祭祀场被创造出来的目的，万界计划的真谛。

    “帮助……并拯救所有文明吗？没想到万界祭祀场第一次被用在其设计目标上，居然是在这个时候。”

    就在战士思考的同事，统御意志平静的声音传来：“圣贤的继承者，乔修亚·凡·拉德克里夫，请报出下一个传送目标。”

    被统御意志的声音打断，乔修亚吐出一口气，连续四天持续不断的文明镇压和后续的善后处理令他心中出现了不少杂念，而现在，战士将所有杂念祛除，然后报出了自己计划中，最后一个目标的所在。

    “第六深渊。”

    他如此说道，语气淡然，没有情绪波动：“将我传送至第六深渊外界虚空。”

    “如您所愿——传送开始。”

第三十四章 和平行者 中

    世界星河，不知名虚空。

    “这个世界内部充满了强大的混沌能量……但远称不上邪神，看来内部即便是有文明，至多也只发展到了原始部落时代。”

    一道汹涌澎湃的圣光在纷乱的时空乱流中闪过，然后缓缓凝结为无数个七彩泡沫混杂在一起的聚集体，而在圣洁的光辉照耀下，一位苍老的白发老人就这样带着一位面容坚毅的金发骑士站立在虚空之中。

    “嗯……因为争夺聚集地火拼而自灭吗？昆虫集群之间互相释放毒素，导致化合物混合，制造出了一片低燃点高浓度的酸性蒸汽，酸雾直接被太阳光点燃，导致一场巨大的爆炸。除此之外，还有因为没有及时处理尸体，导致异常传染病扩散的原因。”

    老人微微眯起眼睛，他似乎能够越过世界屏障，直接看见世界内部的情况，他低声喃喃道：“是类昆虫的集群文明内战导致的大规模自灭现象，文明程度发展到了会建造大型地底巢穴的地步。”

    “净化吧。”

    如此说道，老者抬手，隔空降下圣光。

    无穷无尽的光辉，在刹那就贯通世界屏障，金白灰三色光柱如同三颗太阳扫过内部世界的每一处，从山脉到洋底，从大陆架到盆地，所有曾经有着生态圈，如今被混沌侵染的地域都被彻彻底底的照耀净化过一遍。

    金发骑士站立在老者的身后，他看着自己的养父净化世界，然后联通万界祭祀场，要求前往下一个可能存在的生命世界，本人沉默不语。

    时空乱流搅动，他们又出现在了另外一个世界。

    “这个世界还未完全被混沌侵染，但生态圈已经被严重破坏……化学武器战争导致大气完全毒化，文明个体只能携带防毒维生设备才能在外界移动。混沌能量暂时还未凝聚成实体，但已经非常庞大，看来我必须降下化身才能清除。”

    老者叹了口气，一点光流从他身上飞出，没入世界之内，他有些惋惜的摇头道：“这个世界的文明都已经发展出……乔修亚口中的卫星技术？它们马上就能进行月球殖民，甚至能够建造浮空城……但是文明母体已经彻底损坏，哪怕末世之后，它们想要重新建立起文明也需要漫长的时间从头发展。”

    能够看见，如同蜥蜴一般，但显得更加纤细轻盈，手脚之间有着翼膜的生物穿着奇怪的维生服，小心翼翼的在充斥毒气和酸液的城市废墟中行走，尽可能的收集一些可以利用的材料和设施，它们如今的聚集地位于一些建筑残骸的顶部，还有一些残留的大型浮空城，那里位于高空，空气较为干净，勉强可以生活，但浮空城没有资源来源，是无源之水。

    又是一次时空传送。

    传送并非每一次都能拯救，也并非每一次都能遇到文明，老人与骑士的旅途漫长而乏味，他们只是不断地救火，不断地消灭已经成型的混沌，他们在短短的几天之内，就见证了数十个文明的消亡与濒临毁灭，这些文明他们之前从未发现过，因为它们并没有展露出值得被发现，交流的价值，它们是尚未成型的火种，正在静静的潜伏，等待日后与虚空中绽放光明的一刻。

    只是现在，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洛兰达，你觉得怎么样。”

    最后，一颗蔚蓝色的星球世界之上，老教皇在虚空中注视着自己化身的光芒人形击溃如同光团一般的恶堕化身，将这颗星球上的文明从史无前例的社会暴动中解决出来，他没有转过头，只是低声的询问道：“这个‘未知名邪神’的力量，你看明白了吗？”

    “父亲，我明白。”

    七神教皇伊格尔的养子，圣骑士洛兰达恭敬的低下头，认真的回答道：“但有些事情，我现在也不明白……见证混沌之毒居然能波及如此众多的世界后，我于愤怒震惊之余，却意外的有一些其他的感想。”

    闻言，伊格尔微微点头，道：“这就是我带你来的目的……说吧。”

    得到许可之后，洛兰达转头，他看向已经逐渐恢复平静的蔚蓝色世界，轻声说道：“我曾经在迈克罗夫大陆上游历，四处帮助民众，解决问题，铲除邪教，因为您的教导，我并不打算待在圣山上苦修磨砺，当一个除了实力之外，对这个世界没有半分益处的苦修强者。”

    “我曾经走遍远南，在西山游荡，我帮助过数不胜数的人，也曾惩戒为数众多的恶人……我曾见到过许多爱恨离别，很多惊心动魄的事情。自然，我也见过这个世间最丑恶的一些事。”

    “山脉周边的边缘小城，年轻的女子总是莫名失踪，时而是铁匠家的二女儿，时而是普通农夫家的闺女，她们的消失对于自己的家庭而言，自然是天大的坏事，但是对于整个城市而言，只是无关紧要的小道新闻……当然，那时我自然不会坐视不理，我追溯线索，排除众多当地官员贵族的劝诫和警告，将那些失踪的女子全部找回……有一些，只找回了一部分。”

    “运气好的，只是被卖走作为奴仆，能完整的救回来，运气不好的，就是卖给黑魔法师作为实验材料，亦或是非法吸血鬼或者有虐待癖，恋手癖，恋尸癖的富人贵族，那样的话，有个完整的人形就已经不错，大部分即便是尸体，也都很零碎。”

    老教皇默默的听着，曾经也这样游历过世界的他什么也没有说。而洛兰达继续淡淡的说道：“当然，也不仅仅有女性被拐走贩卖，有些小男孩或者婴儿也会被窃走……一部分是卖给其他无法生育的人家当子嗣，这算是运气最好的了，至少能有完整的人生，但最多的，这种孩子会变成某些人家的死士，实验工具，或者是被割掉舌头，砍掉一些肢体，在大城市作为乞讨用的工具。”

    “可能性很多，我也不一一列举，当然，这些其实都不重要，至少对文明而言。”

    如此说着，圣骑士抬起头，他的语气没有愤怒，只有很冰冷的平静：“这些都是小事……父亲，还有许多更大的事情，比如说官商勾结，剥削底层，比如水坝偷工减料，导致河流下游被彻底淹没，导致几万人丧生，十几万人流离失所……国王贪腐，官员闭目，贵族在自己的领地为所欲为，这种事情可不会随着技术进步而得到什么改善，前几天还有一位西山国王向我炫耀他的宠物女仆，将人当畜生一样使唤，这种东西我没能一锤砸死他，是我知道这对于他们所处的社会，这些都是合法合理的事情，我不能因为自己道德高尚，就强求愚昧的土著遵守礼仪。”

    “你可以干掉他。”老教皇不可置否：“当然，你要知道你的举动会造成什么后果。但是洛兰达，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矛盾，纷争，丑恶的事情，人与人之间的怨恨，以及沉淀在社会深处的悲哀，是再也正常不过的东西了，只要我们还没有抵达当年光耀纪元的境界，这些劣根就永远不会消失。但即便是光耀纪元，难道就没有类似的矛盾吗？纷争这种东西，和邪神有什么关系？”

    圣骑士抬起头，他的语气如铁一般坚定：“我半点也不认为，这些纷争是邪神诱发的——因为这就是潜藏在人心中的恶意，酝酿而成的苦果，现在不爆发，未来也会爆发。”

    “但实际上，这些文明的毁灭，就是‘未知名邪神’的混沌扰动导致的。”

    伊格尔并不为自己养子的话透露出多少情绪，他只是单纯的指出对方说的不对的一点：“没有未知名邪神，这些文明的矛盾很可能会被技术进步带来的社会进步所掩盖，消融，就好比我们迈克罗夫文明在得到统合大资讯库之后，因为技术飞速发展，许多矛盾已经消失不见——至少没有爆发的那一天了。”

    这也是为何迈克罗夫文明直到如今，也没有多少可以称得上是危机的矛盾的原因。一亩地地产不到一百公斤，农民交税之后根本活不下去，这自然会诱发矛盾，但是假如技术进步，一亩地地产三四百公斤，那么农民交完税后，至少不会被饿死，矛盾就自然被压下。

    对于伊格尔指出的矛盾，洛兰达只是平静的笑了笑：“父亲，我的意思是，至少‘纷争’本身，不是邪神催生的。纷争本来就有，这些文明的灭亡都非常合理，除却死亡后会被转化为混沌外，一切都如同理所应当一样。”

    “这个邪神的力量，根本不是催生纷争，它假如有名字，就绝不是‘纷争’和‘矛盾’，至少要有凭空制造它们的邪神，才能称得上是纷争邪神，矛盾邪神。”

    这个论调就很清晰，而且也符合伊格尔自己之前的推测，所以他点头，示意洛兰达继续说下去。

    “父亲，我以前曾经和拉德克里夫伯爵联手探索过异世界，我经常与其联络，他经常说，文明的存在本身，就不是什么‘必然出现’的东西，任何文明，都有随时崩溃的可能，这是所有智慧生命用本能联合进行的一场最大的‘社会实验’，每个人都是摸着石头过河，不知道前方有什么沟渠。”

    “即便是光耀文明，都会迎来毁灭，大同时代，也未必完美无缺——既然文明并非是‘永恒’，那么它就必然迎来‘终结’，而终结的理由怎么样都好，可以毁灭的，就必然会被其理由毁灭。”

    “这个未知名邪神的本质，就是令文明，甚至是万物走向‘自我终结’，它可以被称呼为【终末邪神】【灭亡邪神】，当然……”

    说到这里，洛兰达吐出一口气，他轻声道：“也可以称呼它为【死】。”

    “父亲。”

    圣骑士语气一顿，他叹了口气：“我想要守护迈克罗夫世界，守护我的家乡——我也只想守护这个世界。但实话实说，在看见这个邪神的力量后，我是真的害怕了，比当初直视天灾邪神的化身降临还要害怕。”

    “当悲伤在深渊中不断淤积，终有一日会被绝望发酵为名为死的苦果……如此之多的文明毁灭，为这个不知名的邪神提供力量，迈克罗夫世界即便是现在能够支撑，我们未来也必将无法幸免，只守护一个世界，就必然无法守护这一个世界，只有心怀星河，才能庇护一方平静。”

    听到这里，伊格尔终于有了些许表情，他露出了笑容。

    而洛兰达继续道，他抬起手，指向身下那颗蔚蓝色的世界，世界屏障之下，混沌消散，光之人形得胜而归：“人与人之间，或许是孤岛，但是文明之间绝非如此，它们灭绝了，我们就像是失去了嘴唇的牙齿，哪怕是我是一个自私的只想守护自己世界的人，现在也必须动手，帮助其他文明。”

    说到这里，圣骑士也笑了起来：“我的力量足够的，可以镇压一些比较弱小的世界。父亲，我不想跟在你身后了，我想要独自执行任务。”

    “去吧，铭记你的本心即可。”

    伊格尔并没有多说什么，他只是转过身，拍了拍洛兰达的肩膀：“不过我以为你还需要再多沉淀几年，才能理解的这么清楚……洛兰达，你的进步很大，远超我的想象。”

    “那是因为我站在父亲您和拉德克里夫伯爵的身后……前行之人，速度都如此之快，后面追随的人，自然也不敢懈怠。”

    洛兰达开始申请万界祭祀场的传送权限，当然，因为他不是传奇强者，所以会有一定的延迟，不过正好趁着这段时间，他还能与伊格尔多说几句话，圣骑士有些感慨道：“所谓的英雄，并非是独自冲锋，而是能让人鼓起斗争的勇气，一同向前。”

    伊格尔注视着自己的弟子和养子，他摸了摸胡子，神色颇为位面的低声道：“你的意思是，乔修亚在你眼中，是英雄吗。”

    “当然不是，父亲。”

    洛兰达笑着道：“拉德克里夫伯爵不是英雄——他是旗帜。”

    “他是我们这个时代的旗帜。”

    一杆在十年之前竖起，飘荡在烈风之中的旗帜。

    “只是他自己也不知道，不在乎罢了……旗帜在最前方前行，英雄紧随其后，我们的文明，都因为他，而走向了他所引导的方向——乔修亚或许自己根本没意识到这点，但实际上，哪怕是父亲你，不也是不由自主的被他所引导吗？就好比这次通过万界祭祀场镇压混沌侵扰，也是他走在最前方。”

    “哈哈，他总是雷厉风行。”

    老人不禁低声笑了起来，他再次摸了摸胡子，平静道：“那么洛兰达，你觉得你是什么，未来又想要成为什么？”

    此时，洛兰达的身体已经被万界祭祀场破空偷来的传送法阵笼罩，他正处于即将传送前的虚体状态，对于自己养父的问题，圣骑士自然的说道：“我想要成为英雄。”

    “既然无法成为旗帜。”

    “那么就成为跟在旗帜背后，最近的那个人。”

第三十五章 和平行者 下

    圣骑士洛兰达消失在传送光阵后，教皇伊格尔独自一人站立在虚空之中。

    “旗帜……”

    他抬起手，看着掌心的纹路，低声自语道，然后伊格尔将手握紧，抬头看向已经被净化的世界，缓缓笑道：“的确如此。”

    “他已经竖起，这也是他理所应当的身份。”

    老教皇的眼中，带着些许欣慰：“至少，他所选择的未来，是比我能预见的未来，还要更好的未来。”

    一日之后。

    针对极意和黄金级强者的征调令，很快就传遍整个迈克罗夫世界。

    即便是世界星河，因为上个纪元的最终一战以及创世大漩涡封闭，邪神入侵带来的破坏，相较其正常的世界星河要黯淡许多，但即便是如此，在众多无人知晓的角落，隐蔽的时空囊泡中，仍然有着不少孕育着生命甚至文明的世界存在。

    迈克罗夫世界的强者为数不少，传奇强者就有十几个之多，而每一个传奇强者，都有分离自己的一部分力量，令其自动化履行任务的能力，这让他们可以以一己之力依次镇压上百个比较弱小的世界。

    但即便是如此，十几个传奇，短时间内能镇压千来个世界就顶天了，相较于一个世界星河数量级的生命世界而言，缺口依然大的无法想象。

    所以，被命名为【和平行者】的超凡强者征调令，就这样降临迈克罗夫世界。

    和以往的国家政策不同，和以往的公会调令不同，和以往的组织任务不同，这一次征调令，得到了全世界所有大势力的背书，所有传奇强者以及国家首脑联合支持，而作为征调令的报酬，密封依旧皇室宝库和神殿密藏也全部开启，对外探索部的积分兑换系统也头一次出现在整个世界面前。

    在这样的武力背书和丰厚酬劳的刺激下，即便是再怎么喜欢隐居的隐者，都不得不从山林中走出来——极意强者完全可以对国王不甩脸色，将王国的征召令当成废纸一样烧火，但这一次，他们没得选择，骨头再怎么硬的人在看见那一排传奇强者的签名时，膝盖都会不由自主的软下，更何况这次任务有安全保障，而且酬劳丰厚，并非是叫他们去送死。

    全世界的极意和黄金强者，在大魔潮之后有着明显增多，原本一个国家里未必有五根手指数的极意强者，现在基本都暴增到了二十出头，黄金强者更不用说了，凛冬堡学院毕业生中稍微优秀一点的都是黄金级，像是最顶尖的那一批学生，比如说第一小队和菁英小队，以及龙人莉莎那群人，基本都已可说是保送黄金巅峰，稍微努力就能进阶极意。

    征调令一下达，仅仅是第一天，就有超过八十位极意强者响应，其中绝大部分都是新晋极意，他们通过万界祭祀场预设好的传送地点，被传送阵接引到万界祭祀场，等待任务安排，而上千位黄金的顺序稍后，这些人对早就盛传已久的异世界探索兴趣极大，同样想要见识一下全新异世界。

    至于战斗。

    对于这群生存在迈克罗夫世界上的超凡强者而言……超凡力量，本就是为战斗而生的啊，他们或许会对如此丰厚的报酬感到惊讶，但却绝不会因为自己的任务是战斗而惊讶。

    在威胁到整个星河文明的灾祸面前，世界内的矛盾被暂时的压下，如果有人非要制造内部斗争，那么早已决定下手的传奇强者们，就会让他们自己被斗争掉。

    世界已经被改变。

    北地，斯卡兰特家族领，麦哲不冻河上游的一座小城市中，一辆表面上看似平平无奇的魔能马车正沿着河岸小道行走，虽然说是马车，但实际上魔能马车并没有马，驱动它的是魔晶引擎，其驱动力之大，哪怕是飞也不算问题。

    算得上宽敞的白石道路穿过河边的树丛与草地，弯弯曲曲的通向远方的主城，马车的车窗打开，能够看见，车内有一大一小一男一女两个人影。

    “布兰登……你也打算响应这次‘和平行者’的征调吗？”

    马车的内部，身材纤细，有着一头紫罗兰色长发的女子有些郁闷的询问，她的身上挂着不少闪亮的宝石首饰，但是相比起宝石美丽的外表，其中蕴含的磅礴魔力波动更能代表它们的价值——毫无疑问，这是一位全副武装的黄金巅峰级法师，仅仅是身上首饰中蕴含的魔力，就拥有摧毁一条街道的破坏力。

    “当然，丹妮，这是与整个迈克罗夫世界有关的大事，我作为极意强者，不去是不可能的。”

    另一侧，身材高大，金发的男人温和的笑道：“而且苦修这么久，又在深渊游历了一番，我也很想知道，我现在的力量究竟能抵达什么地步。”

    说着，他便下意识的摸了摸腰间，但现在，布兰登并没有将秩序双刃挂在身上。

    “这次人手急缺，极意强者或许会被要求单独对付一整个土著世界……假如是弱小一点的还好，倘若是比较强大的那种，即便是你，也会陷入苦战吧。反倒是我们这些黄金级，一般是配置成小队进行镇压任务，而且对付的也都是比较弱的世界，问题应该不大。”

    说到这里，维尔丹妮微微叹了口气，她轻声说道：“不过也是，和平了这么久，战争，亦或是灾难，也是时候出现了……它不出现，我倒反而觉得少了点什么。”

    “只是孩子们又要抱怨了——好不容易学校放假，爸爸妈妈怎么都不在家？”

    听见这句话，布兰登不禁笑了一声，他耸肩道：“她们也都长大了，凛冬堡学院的同学会陪她们度过这段时光的，而且，你不觉得到了现在，她们两个其实更喜欢没有父母管教，自由自在的假期吗？我们两个多余的……哎哟！”

    布兰登苦着脸摸了摸自己的大腿外侧，那里刚才被维尔丹妮狠狠的用闪电魔法电了一次，不过，足以瞬间杀死一头牛的闪电束，对于这两位超凡者夫妇而言，不过是调情的小手段，所以布兰登甚至反过来将维尔丹妮一把抱进怀中，吻了上去。

    在一阵不可描述的亲近之后，从布兰登怀中挣脱出来的维尔丹妮脸色又有些黯淡下来，她叹了口气：“……布兰登，我总感觉有点恐慌……拉德克里夫家那位的异界探索计划已经成熟，这次的征调令其实就是一次大规模的开拓实验，我总感觉，不管结果如何，我们现在拥有的这么一点小小的幸福，都将会彻底不见。”

    “征服异界，开拓领土，和外敌战斗，抵御混沌……是的，这都是很好的事情……但，那个时候，我们还能像是现在这样，悠哉的在河边林间，开着马车散步吗？我们还能陪孩子们打妖精卡牌，催促她们写作业吗？”

    布兰登并没有说话，他只是握住了忧愁的法师女士的手，剑士知道，自己的妻子并不是恐惧战斗，死亡，亦或是混沌大敌，她忧愁的，是不能陪在女儿身边。

    但答案是不会改变的……未来，他们还能维持这小小的幸福吗？

    当然不。

    之后的十几年，整个世界都不会有这么悠闲的生活了——或许普通人会有，那些没有超凡力量，只是普通的凡人的家伙，可以享受工作之余的闲暇娱乐时光，但是除此之外，所有超凡者，都必须为文明和世界尽自己的责任。

    实力越强，责任越大，有些时候，不是说‘想不想负责的问题’，而是实力本身，在群族之中就代表了权利和责任，容不得推辞和拒绝。

    除非，当一个独行的野兽，完全忽视文明，游荡在虚空……但那样又有什么幸福可言？

    布兰登理解自己妻子的忧愁……他们两人的女儿正是大好年华，也是实力进步的黄金时期，再往后，就是独立成家，不在住一起。做父母的，谁不想趁着最后这段可以亲近的时光，和自己的孩子多呆一会呢？

    “维尔丹妮，你看，我们快要进主城了。”

    金发剑士示意有些哀愁的妻子看向眼前，他微微点头道：“鲍利斯一家——也是你以前园丁的一家就住在那里，城门口的那条闹事街，对吗。”

    “……是啊。”

    被岔开了话题，维尔丹妮打起精神，有些怀念的说道：“老鲍利斯以前是我的近卫队长，他死在了十七年前的那次魔潮入侵中……小鲍利斯因为没有斗气天赋，当了我的园丁……现在是小鲍利斯的儿子为我工作了。现在，他应该是开了一家花店。”

    虽然用的是疑问句的格式，但是语气却是陈述句，维尔丹妮毕竟是一位合格的领主，她当然知道这些曾经在她自己手下工作的人的去处。

    布兰登微微点头，他看着越来越近的主城，低声道：“我记的也很清楚，因为当年我追求你的时候，是老鲍利斯奉着老领主的命令把我从城堡里赶了出去……那个时候我又不能还手，只能灰溜溜的从二楼窗户跳下，一头撞碎了街道上的石板。”

    “鲍利斯一家都生活在那条街上，他们原本就是城卫军出生，那条街的旁边有一个小喷泉，周围街道的人家，至少有五六代人的童年都是在那个小喷泉周边玩耍长大。”

    维尔丹妮有些疑惑的转过头，看向布兰登，而金发剑士笑了笑，继续轻声道：“街道的尽头是个杂货铺，历史已经超过三百五十年，你还和我介绍过，说那是整个主城中历史最老的一家杂货铺了——前几天我陪芙兰去逛街的时候又看了一次，那里已经引进了一台魔导自动售卖机，可以全自动收款提货，但就算是这样，那个少说七十岁的老板还是喜欢坐在柜台上，和来往的客人聊天。”

    “布兰登？”维尔丹妮有些迷惑，她有些没搞清楚为什么自己的丈夫会这么了解自己的城市——这或许并不奇怪，但现在为什么要说这些？她本来想要打断对方的讲述，但是金发剑士竖起一根手指，放在了她的嘴唇上：“那条街道上，蕴含了数百户人三百五十年的回忆，而实际上，每个城市中，每条街道，每一户人家都是如此，这样的街道承载了无数人的回忆，这回忆是他们的生命以及幸福凝结的结晶。”

    “可是维尔丹妮，我们两个的力量，哪怕是认真的吹一口气，认真的动起一个念头，就能轻而易举的将这承载了无数人思念的故土化作白地。”

    布兰登叹了口气：“我们是强者，维尔丹妮，我们的家和幸福，并不仅仅在这么一条街道上，我们的故土并非是北地的一条街道，一座城市，一个领地，我们的故土就是整个迈克罗夫世界。我们的幸福，承载在整个文明的安定之上。”

    “没有大的和平与安定，就没有你我的幸福——你当然可以说，以我们的实力，足以在乱世中建立一个避风港，但避风港永远不可能比得过真正的宁静安详的生活，不是吗？更何况，这样平静，但却有些无聊的日子，对于我这样一个极意级的剑士，你这样一个黄金巅峰级的战争法师，真的就有趣，幸福，可以无止境的过下去吗？”

    维尔丹妮并不傻，她明白布兰登的意思，对此，她没有去反驳，反而是微微点了点头。

    事实也的确如此……假如心中没有想法，那么昔日的紫发法师，为什么要选择‘战争法师’这除了战斗之外，极少有其他用处的进阶呢？只是女儿们的存在牵扯住了这位大魔导师本来奔放的心，令她依依不舍，不愿离去。

    马车渐渐靠近主城，也靠近主城中通向万界祭祀场的传送阵，布兰登低着眉，眼神平静，他淡淡的说道：“我沉浸在幸福之中，已经很久了……女儿们也都成年，长大，可以独立……哈哈，十年过去了，乔修亚·凡·拉德克里夫已经成长为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传奇之一，他正在拯救世界，为我们的文明而战。”

    如此说道，布兰登抬起头，目光变得锐利：“你常常说他渐渐变得没有人味——你觉得原本会愤怒，会咬牙，会怒发冲冠，在魔兽群中杀出一条血路的男人才是他。”

    “但是乔修亚并没有变过。”

    他一样会愤怒，会捏紧拳头，会痛殴想要痛殴的人——就和现在这边，他一样会在绝望和黑暗之中，杀出一条血路。

    布兰登抬起手，抚摸着维尔丹妮的脸，他自信的笑道：“我也没有变，男人想要变强的心，想要守护自己爱的人的心，是不会随着年龄和安定的生活而改变的，要我看着拉德克里夫一个人战斗？我可做不到。”

    “我的梦想，是用我的剑，为我，你，女儿们，一切我所爱的人带来幸福，但是现在，它受到了挑战，混沌正在侵扰星河，我不能置之不理。”

    如此说着，已经进入主城，进入万界祭祀场传送网络范围内的布兰登走出车厢，他轻松的说道：“亲爱的，先走一步，我出发了。”

    话毕，伴随着万界祭祀场早就准备好的传送光阵，极意剑士布兰登·卡欧斯消失在了街道之上。

    而车厢中，因为传送优先级比极意要低，所以只能再等几分钟前往万界祭祀场的维尔丹妮眯起眼睛，咬了咬牙：“什么话……说的好像我就不去一样！”

    “我可不会被你甩开！”

    两人就这样，互相笑着告别。

    而在另一个世界孤寂，如今十分幸福的剑士，终于再度踏上了通向强大的旅途。

    比现在要稍微早一点的时间，第六深渊旁的虚空中。

    “魔王歌利亚，不要封闭世界，出来见我。”

    宏大的信息波动，搅动时空乱流，无止境的银色光辉发散，犹如一颗恒星正在虚空的中央闪耀。

    银色的钢之神站立于一个死寂的世界之上，强横无比的能量扰动效应，令周围的时空乱流近乎沸腾，一个个小型世界在汹涌的能流作用下环绕着他转动，一个巨大的Φ形光轮在其背后旋转。

    “原本，我们迈克罗夫世界的传奇强者打算合力铲除你们第六深渊，但是现在，未知名的邪神扰动星河，要摧毁所有的秩序世界，哪怕是混乱的深渊也不例外。”

    位于巨神对面的，是一个被黑暗笼罩的世界，它的名字叫做第六深渊，在远古之时，它是六足虫人的故乡，它早已死去，却因为恶魔的掠夺而维持最后一丝生机，直到数百年前，最强的魔王，贪食之魔歌利亚从中崛起，第六深渊的爪牙伸向其他世界，甚至是迈克罗夫。

    但现在，黑色的世界中没有任何能量波动亦或是信息传来，如果不是同样没有混沌气息，乔修亚或许会以为深渊恶魔们已经团灭于未知名邪神的扰动之下。

    “但是现在，我们改变主意了——恶魔也是战力之一，只要你们愿意抵抗混沌，将中止深渊中那些其他恶魔的自灭，我们就可以给你们赎罪的机会。”

    乔修亚的吐字清晰，钢之力传递的信息也十分明确。

    的确，深渊恶魔是大敌，但在未知名邪神面前，它还真算不上什么，毕竟在这个世界，深渊恶魔最多也就建了几个恶魔邪教，还没有大举入侵迈克罗夫世界，反倒是乔修亚自己去过几次第六深渊烧杀抢掠，把好几个恶魔领主的领地烧成白地。

    只要第六深渊的恶魔有点脑子，它们就应该自己主动去镇压其他深渊的恶魔，毕竟迈克罗夫，哪怕是大资讯库和万界祭祀场中都没有深渊的地图，这个地方变动的实在是太快了，只有可以通过冥河移动的恶魔才有最清晰的资料，所以说很讽刺的是，只有恶魔，才能在深渊中‘拯救’恶魔，而不是让其自灭，变成未知名邪神的养料。

    但前提是，第六深渊的那群恶魔愿意合作。

    “歌利亚，出来，我知道你能听得见——我这次是带着善意和诚意，为了和平而来……我至今为止都没有动手就是证明……。”

    “啧，看来你是不听人话。”

    语气渐渐变得不耐烦的乔修亚，提高了声音，他握紧自己的四拳，胸口和肩头同时有光点亮起，无穷无尽的能量光粒从周围的时空乱流和世界中被剥取而出，填充进那仿佛没有止境的熔炉核心，巨神的双眼中，璀璨的银光越来越明亮，即便是隔着黑暗的时空乱流也极其刺眼。

    巨大的能量雷霆，在银色的星云中闪动，足以摧毁世界的能量，正在战士的四拳上汇聚，心怀善意的和平行者，乔修亚·凡·拉德克里夫握紧了拳头，沉声通知道：“再不回话，我就动手，打到你开口为止。”

    “三。”

    而就在战士开始提示性的善意倒计时之时。

    覆盖整个第六深渊的黑雾，就这样如同幻觉一般消散一空。

第三十六章 歌利亚

    笼罩整个第六深渊的迷雾仿佛幻觉一般消散，暴露出其之后那灰黑黯淡，没有一丝光芒的世界屏障。

    世界是会发光的，自初始之火中诞生的多元宇宙，每一个世界都是火与钢的结合，它所释放的光芒，便是世界内部能量物质这一大循环呈现在虚空中的形态。

    一般来说，文明越发达的世界，内部的能量物质循环就越庞大，越精细，所以光芒就越耀眼，但这并非是说只有文明世界才发发出炫目的光芒，有些天生能量充裕的世界，即便内部没有任何生命，也不适宜生命生存，单单以其本身的底蕴也非常闪耀。

    无尽世界的光辉投射在虚空中，便是众多世界中生命能够看见的无尽繁星，哪怕是在类似群星星海的世界中，有部分星河是真实存在的星辰，但更多的星却是其他世界映射而来的世界之辉。在察觉这一点，并心生好奇之时，也就是星海世界中的文明迈向虚空之路的时候，它们会对那‘并不存在的星光’感到不解与期待，并在未来正式踏入多元宇宙大舞台。

    但倘若，一个世界内部的能量和物质循环彻底中止，一个无论是太阳还是地核都渐渐冷却熄灭，也不再会有新的灵魂诞生的贫瘠天地，那么它表现在多元宇宙虚空的形象，便是一个漆黑黯淡，没有丝毫光芒的黑暗世界。

    正如同深渊一般。

    世界屏障的厚度和坚韧程度，来自万物大循环本能的力量，也即是一个世界的免疫力，一个健康的世界，单单是万物大循环的力量就足以抵御带有恶意的邪神的攻击，虚空巨兽因为是近似世界的同类，所以攻破这循环并不需要太大力气，但一个死寂的世界，世界屏障的坚韧程度甚至会不降反增，那是因为一切的火都熄灭，灰烬凝结，逝去的钢之蟒将自己的力量附着在其之上，以遗骸作为屏障，这是世界对自己体内万物最后的庇护。

    但即便是如此，乔修亚也不觉得，第六深渊的世界屏障能够挡住自己。

    战士进出过无数世界，自己本身更是一个新生的世界，他对世界屏障的了解程度远超一切人，再怎么坚固的屏障，哪怕是复数重叠，于他而言也不过是一块千层饼，只要乔修亚想，他就能轻而易举的如同击碎沙尔特世界的屏障那般，轰碎之前笼罩第六深渊的黑雾，打爆世界屏障。

    他可以这么做，但没必要。

    这位这次乔修亚前往第六深渊的目的，就是让目前已知的最强恶魔集团，第六深渊的魔王歌利亚以及它的部下，去当深渊的救火队，顺便为他前往深渊最底层指路——在危机千万世界，无尽星河的危机前，哪怕是混乱如恶魔，也并非是不能尝试沟通的存在。

    “千百年前，无尽深渊入侵迈克罗夫，你们与邪神同流合污，一起摧毁了大量世界……但很明显，恶魔和深渊并没有从中获得任何好处，和邪神联手明显是最坏的选择。”

    注视着眼前撤去防御的黑暗世界，乔修亚淡淡的说道：“现在，我们要求你做的很简单，就是保证你势力范围内的恶魔不要变成邪神的养料，然后尽可能的让其他深渊的恶魔也同样维持和平……对你而言，并不难吧？”

    前世能够横扫周围的深渊，率领复数恶魔大君入侵迈克罗夫，实力堪比真神的恶魔之王，贪食魔王歌利亚，你肯定听得懂我的意思。

    乔修亚并没有多说什么，既然对方撤去了防御，自然就代表它的态度，他等待着对方的回复。

    “……那些恶魔又不是我们，别搞笑了，深渊什么时候成了一个势力的代名词，恶魔也不过是你们强加给我们的名头。”

    而就在此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如此沉声说道：“深渊本来就是无数个已经毁灭的世界的集合体，我们不是它们……迈克罗夫人，你是说，这场异常是邪神带来的？有什么证据吗？”

    “你不是歌利亚。”

    虚空之中，乔修亚皱起眉头，他的核心熔炉又开始运转，战士低声道：“对了，你是那个虫魔大君萨鲁卡，捡了一命，被歌利亚救回去的那个家伙……听声音，你居然恢复了原本的实力，甚至更进一步，真是运气不错。”

    再怎么运气不错能和你比？！

    隔着世界屏障传递信息的虫魔大君仿佛被噎住了一样难受。它自从重伤而归之后，一直都在其他深渊中掠食恢复，持续不断的战斗进行创伤复原，一直努力到现在，也才勉强恢复原本的实力，但是眼前这个铁人的实力简直以几何级倍增，原本还能勉强对其造成一点伤害的自己，如今猜都猜不出对方这具化身的实力。

    恐怕，整个第六深渊，除却魔王歌利亚外，真的无人可以与其敌对，哪怕是一起上，也不过是被轻松消灭……而以对方的性格，没有一拳轰在世界屏障上打的整个世界天摇地动，也的确算是带着善意与诚意而来，正是因为看出这一点，它萨鲁卡才敢解除这一层歌利亚设下的防御屏障。

    不然就真要被轰上一拳了。

    “萨鲁卡，你说的的确没错，但我现在并不想和你聊天。”

    确认对方身份之后，乔修亚摆了摆手，巨大的力量搅动时空乱流，令无数虚空残骸涣散开来：“你说的话，不算数。歌利亚去哪里了？”

    “吾王它……”

    话未说完，时空震动。

    萨鲁卡立刻闭嘴，而乔修亚抬起头，看向虚空的一侧。

    能够感应到，几乎虚空的所有方向，都传来一阵又一阵恐怖的波动，魔潮的能量被吞噬，世界的光辉被遮蔽，能够感应到，有复数巨大的实体正在急速破开虚空的时空乱流，以第六深渊为目的地飞速靠近。

    “轰！”

    一侧虚空中，时空乱流被突破，伴随着突然上升的能量浓度，深沉的红光开始闪烁，在乔修亚与萨鲁卡的注视下，一只巨大，仿佛正在燃烧的竖瞳独眼出现在第六深渊的前方。

    “吾王！”

    萨鲁卡惊喜的声音传来，但很快，虚空的其他方向，开始响起同样的连绵不绝的轰鸣。

    伴随氤氲黑气从时空乱流中溢散而出，浓厚无比的深渊气息扩散——所谓的深渊气息，便是世界毁灭之后，那充斥着毁灭与末路意味的超凡之力，出生自深渊的存在，哪怕是自身的力量也与出生的深渊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只有深渊恢复正常亦或是毁灭，恶魔才有重获新生的机会。

    但即便是恶魔，也不会轻易的放弃自己的故土，亦或是说，领地和据点。

    第六深渊的气息，开始因为魔王的降临而愈发浓厚，能够看见，氤氲黑气之中，不断飞出众多巨大或微小的事物。

    一只巨大，被黑色甲壳包裹的手臂，从遥远的虚空彼方飞驰而来。

    一颗牙齿，也穿梭虚空，在混乱的时空乱流中带出一道轨迹。

    如同虫群一般的黑色颗粒，带着令人烦躁的鼓噪嗡鸣，源源不断地从四面八方溢出，然后汇聚在一起，化作团团黑云——它们开始自我组建，自动汇聚，然后迅速的构建出一个庞大的形体结构——能够看出，这些黑色颗粒是大量骨骼碎片解体形成。

    越来越多，越来越快，肌肉，血管，牙齿，头发，四肢，内脏……第六深渊周边的虚空，源源不断有极其强大的肢体碎片涌出，它们汇聚在一起，黏和在一起，最后形成了一团完全由碎片组成的巨大人形——这人形由黑色甲壳所包裹，有着遮天蔽日的外骨骼双翼，它的上半身无比庞大，单单是单翼就足以在大陆之上投下阴影，而它的下半身完全是一团不定形的黑色星云，无数宛如虫群一般的肢体碎屑不断翻腾。

    直到最后，一颗黑红色，炽热无比的心脏从第六深渊中飞射而出，没入这个躯体之中，整个巨大人形才仿佛有了主心骨一般，开始有了复苏的迹象。

    无数条血色的纹路开始从心脏部位扩散，将所有碎片粘合在一起，化作一个强大的整体，顿时，双角六岔，八目人形，二臂二翼，通体被漆黑骨甲包裹，下半身犹如星云一般，浑身遍布无数血红色纹路的庞大恶魔之形，就这样出现在虚空中。

    隐约能够听见，梦呓一般的污秽呢喃正在周围的时空乱流中蔓延。

    “……拉德克里夫……”

    低沉，带着重重回应，只有在噩梦中才会出现，仿佛由阴影凝聚而成的低音响起，巨大人形，贪婪魔王，第六深渊之主歌利亚缓缓睁开自己头部的八只眼睛，凝视着不远处的钢铁巨神：“你想要劝说我们共同抵御邪神的危机？”

    “当然不是。怎么会是劝说。”

    乔修亚同样凝视着眼前巨大恶魔人形，他的心中不禁生出了一丝荒诞，

    ——当年的魔王歌利亚，可没有这么庞大的形态！

    不过，前世游戏毕竟只是游戏，战士直接了当的回答道：“是我们‘要求’你们去帮助那些濒临自灭的恶魔，免得未知名邪神觉醒，整个世界星河都陷入灾祸。”

    “记住，倘若不是这次邪神觉醒，你们第六深渊就是我们铲除的目标，有着复数传奇存在的你们，是深渊中为数不多的大型恶魔势力，不将你们，还有深渊中其他潜藏的恶魔清除干净，我们是不会贸然踏上前往其他世界星河的旅程的。”

    听见这句话，魔王歌利亚沉默，它似乎正在思考着什么，而乔修亚却开始分析其对方如今形态为何会如此不同。

    哪怕是前世，贪食魔王的实力，也是明显高出寻常传奇一大截的。

    第六深渊，并不是说深渊中的第六名，只是因为按照迈克罗夫发现的顺序进行排序，它位于第六而已，实际上，诞生于第六深渊的虫人恶魔，是最近这么千年来最强大的恶魔组织，它们形成的势力，甚至足以掠夺复数其他世界的资源和灵魂，简直可以说是徘徊于虚空中的海盗，不停的掠夺资源和灵魂。

    忽视恶魔和深渊居民这两点来看，原本只是普通文明的虫人文明，在深渊化之后，居然因为个体实力的飞速进步，抵达了如今超越一般虚空文明的地步，至于原因是什么……乔修亚猜测，或许是因为当年迈克罗夫人召唤恶魔的时候，让那些恶魔学会了不少高深的超凡力量知识，再加上恶魔邪教的不断渗透，以至于对方的技术也抵达了一个较为高深的地步。

    所谓的召唤系法术，一般是就是通过魔力元素共鸣，以祭品作为对应，呼唤异世界的存在，至于为什么召唤大多数都是恶魔和元素之灵这种生物，主要是因为召唤者的目的，大部分是为了战争和毁灭，所以与之要素相近的恶魔和元素之灵便会响应而来——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深渊世界和元素界因为世界意志的残缺亦或是异常，不太阻拦召唤法术，倘若是要召唤一个完整世界的智慧生物，难度会大很多。

    而且，前往过复数世界的恶魔，自然便会见识众多，开拓眼界，这样一来，变得比以前更强，也不是不好理解。

    被称呼为恶魔大君的恶魔个体，其生命本质和迈克罗夫世界的传奇一样，得到了本质上的飞跃，当年，三大深渊之门在迈克罗夫世界上开启，率先入侵的便是数位恶魔大君，虫魔大君萨鲁卡和眼魔大君海尔姆都是其中之一，它们的实力并不亚于传奇，在深渊环境中，甚至还能反过来压制。

    倘若仅仅如此，当正在内乱的迈克罗夫势力团结在一起，反击深渊之时，实力不足的第六深渊应该是抵挡不住的，即便它们掠夺了众多世界的资源，但高端实力方面的稀缺令正面战场的优势无法体现，可魔王歌利亚的出现，却令众多传奇联手都难以战胜，将第一次反攻的势头彻底打消。

    那个时候的一位传奇强者对歌利亚的评价，是‘或许只有上一任七神教皇复生，亦或是神明降世，才能与对方匹敌。’。

    当然，现在伊格尔还没死，七神也没去深渊涅槃之地镇压未知名邪神，别说他们，就连伊斯雷尔都活的好好地，甚至能更进一步，迈克罗夫的传奇不禁没有因为内战少，反而还多了好几位，整个世界欣欣向荣——与之相反，第六深渊被乔修亚来回这么折腾了好几次，数次阴谋诡计都被挫败，现在完全处于全面劣势。

    但即便是如此……眼前这个庞大到近乎‘天体’级的巨大恶魔人形，又是怎么回事了？

第三十七章 超凡战争

    乔修亚还记得，当年他在游戏CG中，看见布兰登以‘耀至至圣之辉’斩杀歌利亚的时候，歌利亚的躯体就是整个泪谷要塞，虽然庞大，但也就几座山，一个山脉，约莫几万米上下那么大而已，以现在自己看见的版本来看，简直可以说是袖珍小不点，一只手就能捏起来。

    不过，倒也不是不能解释……以刚才的诡异场面看来，歌利亚的身躯各个部分，似乎都分散在其他世界，只有一个心脏位于第六深渊……倘若说，当年布兰登等人执行的是斩首计划，是趁着歌利亚本体没有凝聚，就深入深渊斩灭了歌利亚的心脏化身，那么倒也不是不难理解……算了。

    想这么多干什么。

    乔修亚主要也是因为好奇两世中的不同，所以才忍不住深入的思考，倘若是其他未知的敌人，他才懒得去想这方面的问题，直接开始分析对方的虚实，寻找弱点准备击破。

    不过，即便是如此，就在刚才几秒钟的凝视时间中，他已经看穿‘深渊领主’的本质，还有魔王歌利亚的形态为何如此诡异的原因。

    战士哪怕是不用鼻子，都能轻而易举的嗅到歌利亚身上那浓厚无比的世界意志的味道，很明显，所谓的深渊领主，便是得到深渊世界意志眷顾的存在，其原理和当初血月深渊中，小光和他自己合作时展露的力量差不多，一个世界意志亲自下场，单方面的作为某一个存在支持。

    但和小光不同的地方在于，原本乔修亚以为，深渊领主是在本土的深渊才能呼风唤雨，得到无穷的力量，但是现在看来，事实完全相反——深渊意志似乎是直接寄宿在歌利亚身上，歌利亚的躯体就是现在的‘第六深渊’，那庞大的死寂世界，反而只是无关紧要的累赘……而与之相对的，歌利亚之所以要将自己的躯体分成如此多的小块，分别放置在其他世界，恐怕也是为了扩散‘第六深渊意志’的领土，完成某种目的。

    换句通俗易懂的话来解释，那就是乔修亚原本以为深渊领主和深渊意志存在形态，是‘大地’与‘地缚灵’，没想到居然是‘人’与‘背后灵’。

    “……你是说，想要我带领我的大军，去镇压那些陷入暴动的深渊异类吗……”

    而在沉默了许久之后，歌利亚终于缓缓开口道：“乔修亚·凡·拉德克里夫，你可真是太小看我了。”

    “早就在你们发现异常之前，我就已经察觉端倪，镇压了所有有威胁的异类。”

    如此说道，巨大无比的恶魔人形张开了自己只有三根手指，相比起手，更像是某种凶器的前肢，在那手心中，有无数团破碎的魂光正在燃烧，数以十万，百万计算的灵魂碎片在魔王的力量下跃动着，焕发出数十个形态不一的恶魔形象。

    “异变的最开始，我就发现了不对，我原本窥视的数个深渊和世界，都莫名其妙的出现了内乱，当我觉得那是一个掠夺的好时机，准备率领大军前去掠夺的时候，萨鲁卡告诉我焦河平原发生叛乱……”

    “那个时候，我就察觉不对——我手下的恶魔都被我用深渊意志签订过契约，它们想要叛乱，除非实力抵达大恶魔的巅峰。镇压叛乱之后，意识到这可能是某个邪神带来的影响后，我就意识到，机会来了，至少对于我们而言。”

    双角八目的魔王，露出了一个残忍的‘笑意’：“消灭掉它们之后，的确会出现一些混沌的力量聚合体，但是打碎它们并没有什么难度……迈克罗夫人，不要以为只有你们才能发现这一点。”

    “那么，你是否能看出，这个邪神的扰动范围，是整个世界星河。”

    乔修亚嗤笑一声，巨大的钢铁人形在虚空中缓缓迈步，向前：“干得不错，歌利亚，你的确提前察觉了灾祸的源头，并且将它们扼杀……但是看上去，你似乎并不打算答应我们的提议。”

    “并不，我欣然接受，但是在此之前，我还有一点事情要做。”

    八目恶魔同样拖动自己星云一般的下半身在虚空中飘动，它低声否决道：“我作为恶魔的王，自然知晓，面对如今的迈克罗夫文明，我们必败无疑——但即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我才必须这么做。”

    “我必须让你们知道，想要驱使我们这些混乱，野蛮，嗜血，好战的恶魔，也是需要代价的。”

    银色的钢之神，与笼罩在阴影之中的深渊领主，隔着一个世界的距离相对而视，对于普通人而言，这是一生也未必能跨越的漫长旅途，但是对于这两个在超凡之路上走到如今境界的强者，这样的距离刚刚好，正如同武者相隔三米，随时都能血溅五步。

    而就在这样的对峙之下，魔王歌利亚率先出手，它猛地展开双翼，双手中浮现出两柄长长的幽黑巨镰，虚空顿时泛起如同海啸一般的波澜，一个个微小的世界轨道偏移，甚至整个第六深渊都开始被缓缓地推向远方，远离两个伟大存在的战场，澎湃的深渊气息扩散，在刹那就笼罩了数十个世界的疆域。

    能够看见，在歌利亚的双角之上，有一个如同神使般的漆黑光环正在缓缓扩张，那是一个残躯的伟大意志：钢之蟒的遗蜕，世界意志的残念。怎么说都好，总而言之，那正是第六深渊意志的实体化，它早已与自己的深渊领主同化，融为一体——歌利亚便是它的希望，倘若深渊领主死去，那么深渊也随之而亡。

    “展现你的力量！”魔王沉声怒吼，双镰之上浮现黯淡的深红色火光，犹如世界衰亡之后，逐渐熄灭的地核火焰，和它激烈的动作不同，仿佛热寂一般，平静中蕴含着寂灭的意境隐藏在黯淡的火光之中，就这样直接斩向乔修亚的头颅。

    “如你所愿！”而与此相对，战士大笑着的握紧双拳，燃烧到炽白色的拳中蕴含着堪比太阳爆发的负熵与高热，面对仿佛能直接砍掉自己头颅的双镰，他毫不犹豫的向前踏步，直击而上！

    在这瞬间。

    第六深渊周边，大半个深渊界域，都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冲击力席卷万界。

    第十五深渊，一个万物石化枯萎，只剩下浓厚雾霾与巨大石树的世界，正在探索此地恶魔情况和冥河的龙人炎魔一行人惊讶的抬起头，看向天空，因为在阴沉黯淡，被灰雾与阴云遮蔽的天穹之上，传来了众人熟悉而又陌生的气息，在那里，有一轮深红色的‘光芒之花’正在缓缓绽放。

    “这可真漂亮……咦，怎么了，辛迪加先生，初号，你们？！”

    心比较大的莉莎下意识的感慨了一句真漂亮，然后她就发现，自己身后的炎魔与庞大的钢元素初号同时半跪在地上，忠诚的对天上那一轮怪异的阳光行礼致敬。

    和只是那位大人学生的莉莎不同，作为战士钢之力的链接对象，作为战士的第一代眷族，辛迪加与初号，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天上那轮光芒之花的本体。

    “致敬吧，莉莎。”行礼结束之后，辛迪加缓缓站起，他抬头看向天上，低声说道：“并非让你心怀盲目的去崇拜，而是让你心有理性的去敬畏……至少，对那正在保护我们的力量而言，这并不过分。”

    “滋滋，滋滋滋滋，滋滋。”

    第三十三号深渊，一个天地被放射性重金属颗粒污染的荒芜世界，遍地都是昔日文明城市的废墟和光秃秃的山脉与平原，第一小队的四人正在此处与此地特有的‘剧毒金属烂泥兽’战斗。

    而就在卡琳手持融核法杖，一发裂变爆裂射线将小半个城市废墟连带整个金属烂泥兽巢穴轰飞，自己瘫倒在矮人尼克背上的时候，之前在前方压制烂泥怪公式的伊万和阿米拉兄妹二人率先发现，头顶的太阳旁边，隐约出现了第二个深红色的太阳。

    “哦哦！是老师的气息！”众人之中，身体素质最好，感知也最为敏锐的矮人立刻睁大眼睛，直起身子看向头顶，而就是这么一个动作，原本在矮人背上，因为消耗所有魔力，整个人都几乎虚脱的卡琳就这样摔在地上，然后用‘怨毒’的眼神看了一眼尼克后，就晕了过去，这顿时便让转过头来的矮人伸出手，悲痛的大喊：“卡——琳——！！！”

    “别吵了，让她在地上睡一会，反正她一个核爆法师，又不怕什么核辐射……话又说回来，这个世界对卡琳的增幅可真大啊。”

    一旁，阿米拉吐槽了一句，然后继续抬头看向天空，而此时，伊万收起了放在审判的双手大剑，微微感慨道：“老师也来深渊了吗，看来这一次，又有恶魔要遭殃了啊。”

    “奇怪，我为什么要说又？”

    第五十七号深渊，一个没有任何水气，也没有任何氧气的干燥世界，大地之上遍布纵横的裂缝与沟渠，有一些巨大的裂谷甚至直通还有着一定温度的地心，剧毒的毒气持续不断的从中冒出，形成了剧毒的酸性云层。

    这个世界原本是深渊烂泥怪的乐园，但是在菁英小队连续十几天的‘研究’和‘考察’过程中，深渊烂泥怪不幸因为各种意外，‘消亡’到了濒危物种的地步，而直到自己似乎有些做过头的菁英小队不得不收手，有些遗憾的开始正是的考核与研究。

    不过，与之前发生在其他深渊的一幕幕不同，在看见头顶那深红色的太阳之后，菁英小队顿时陷入了内乱之中。

    或者说，单方面的欺凌。

    “骑士——！！！！”

    一发律令·哑轰在缩在临时研究所墙角，一动也不敢都能的骑士身上，圣职者怒气未消，又是一发金光灿灿的律令·禁言轰出，而与之同时，在他的身后，酝酿着‘沉默术’的法师和举着什么能让舌头和声带石化的药剂的炼金术师沉默的凝视着骑士，而普瑞斯特也一脸蛋疼的看着这一幕，而苏尔的魂体不明所以的抱着普瑞斯特的头，可有可无的胸部压在对方的头顶，好奇的看着菁英小队的内斗。

    “那位大人又出现了！”

    越过圣职者，法师阴森森的目光投射在惊恐欲绝，说不出话的骑士身上，他柔声道：“你说，下一刻我们会遭遇什么？是霸主烂泥怪突然从地心缝隙中跃出，把我们的实验室全部吞掉，还是说这个世界突发大地震，就和一号世界那个时候一样？”

    “你刚刚又说话了吗？”

    炼金术师则是面色温和，但是他手中冒着危险气泡的药剂可一点也不温和，他将手中的药剂不断的靠近疯狂摇头的其实，轻声道：“我们不是约法三章，你绝对不能在任务途中说怪话的吗？”

    “呜呜呜，唔唔唔晤！”

    被施展了律令·禁言的骑士急迫的从口袋中掏出纸笔，开始急速写起来，很快，他便将其展现给眼前的这些表面队友。

    【不是，你们听我解释，谁说那位大人出现就代表我们肯定会遭灾了？】

    【我真的什么都没说啊！现在我们都安安静静的探索这么久了，什么霸主深渊烂泥怪肯定是不会出现的，地质变动更是不可能，这种早就死寂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世界，除非……】

    就在骑士打算写下【除非正好有颗陨石掉下来】的时候，眼疾手快的普锐斯提一发引力斗气，立刻就将骑士手中的纸笔全部夺走，做完这件事后，他才长吁一口气：“X的，差点就坏事了……啊，说脏话了，真是太过急迫……”

    “这个时候，七神都不会怪罪的。”“没事，这个时候说脏话不算什么，嫂子不会在意的。”“是呀是呀，对付骑士，说点脏话算什么。”

    圣职者，法师和炼金术师同时松了口气，顿时开始吹嘘起自家队长起来，而普瑞斯特正打算谦虚两句的时候，顿时，包括骑士在内，整个菁英小队五人连带一个苏尔（幽魂），齐齐跑到窗口，看向天空。

    匪夷所思的能量，在天穹尽头的尽头，世界之外的远方爆发，能够看见，远方力量对冲造成的余波，令无数在深渊中漂浮的世界残骸被推动，一场无比盛大的陨石流星雨出现在了五十七号深渊的高天，无数纷乱的线条在灰蓝色的天穹上勾勒，犹如一张劣质的铅笔画。

    在这个时候。

    小半个深渊，都在因为两个‘个体’的力量而颤动。

    这就是他们的战斗。

    不……

    这就是他们的战争。

第三十八章 天体领域

    多元宇宙的火焰重复着熄灭与重燃，文明轮转着辉煌与毁灭，在漫长的时间中，不存在永恒的事物，不存在无限的可能，不存在绝对的力量，哪怕是世界星河，都会因意外衰亡，更不用说智慧生命所缔造的一切了，那或许是这世间最美丽，也最脆弱易碎的东西。

    但正因为缺少，所以才渴求。和居住在正常的世界，却不断追求足以毁灭自己本身暴力的正常智慧种族不同，天生就掌握有毁灭性力量的恶魔，最渴求的是足以创造世界，复苏火焰的创生之力。

    第六深渊周边，无尽虚空中，两股浩浩荡荡，堂皇又阴暗，圣洁又恐怖的力量再一次轰然对撞，足以令万事万物归于寂灭的毁灭之力，与足以照耀万千星体的璀璨焰光交错而过，其余波震撼时空乱流，甚至令远方的其他深渊也受到波及。

    “原来如此。”紧握双镰的巨大恶魔身形剧烈的摇晃，它的身上时不时窜出一道道银色的火光，但它还是发出一声冷笑——那是属于恶魔的声音，如同蝗虫蚂蚁一般贪婪，又如同深渊中的熔岩那般炙热：“你就是持有创生之力的那个人！”

    而就在歌利亚如此笃定的同时，它猛地展开双翼，无止境的阴影开始扩散，如同一面黑色的镜子，无数形态各异，仿佛是种种不同种族的恶魔阴影就这样从镜中飞出，它们浑身燃烧着看似燥热的火焰，但实际上，这些阴影却能将所触碰到的一切都吸去热量和动能，令其陷入绝对的寂静。

    能够看见，无数在虚空中飞驰的世界残骸被这些阴影触碰，顿时就停止运动，失去能量，然后就这样被拖入阴影，消失在歌利亚双翼化成的黑镜之中。

    但是乔修亚却没有做出任何防御动作，他只是微微抬起头，眼角的余光扫过这些阴影——实质化的光芒携裹着堪比恒星的逆熵，在刹那就将千千百百阴影恶魔的躯体贯穿，这伤势看起来似乎并不严重，但很快，就像是纸片上被火焰烧灼出一个焦点，烈焰开始急速在被贯穿的阴影恶魔身上扩散，然后瞬息将其燃烧殆尽。

    即便是面临歌利亚看似无比诡异的攻击，乔修亚也没有任何慌乱，他冷静的运用自己的力量，以最微不足道的力度去击破对方的每一次攻击，而与之相反，每次战士握拳挥动，歌利亚却要严阵以待，全力以赴。

    这并不奇怪，乔修亚的这具化身掌握的技巧和战斗力，和本体也无任何区别，唯一不同的，就是区区‘当量’的问题，但即便是当量这点小破绽，他也能够通过‘自我召唤’这一点来迅速解决，而面对如此严肃认真的战士，魔王歌利亚那与粒子运动有关，可以剥夺敌对者热能，动能等能量的能力，也就不再诡异和神秘。

    毫无疑问，歌利亚的实力的确强大，但是在不展露根本底牌，只用基础招式的情况下，它不可能与已经将自体力量臻至完美进阶的乔修亚对敌，每一次势均力敌的交手，都是让战士多一分对其力量的掌握，而歌利亚却只能知道自己的对手‘力量很大’‘防御很强’‘速度很快’‘能量很多’，敌人的基础属性高到爆炸这种根本没有意义的信息——毕竟乔修亚从头到尾都只是普通攻击，而它却要使用一种又一种的超凡能力。

    似乎感觉已经有所把握，站立不动的银色巨神身躯微微一颤，这轻微的动作，便让周围的虚空都出现肉眼可见的时空扭曲，但歌利亚在察觉这一点后，却发出了诡异的大笑声，它头顶的深渊领主光环开始缓缓变大，黑色的华光开始闪烁，与此同时，歌利亚举起自己手中的双镰在虚空中划动，一个黑红色的法阵雏形开始迅速地勾勒，无数陌生的符文凝聚。

    而此时，乔修亚动了，他的身躯消失不见，只能看见一道银色的洪流如同直线一般冲向歌利亚，被扭曲的时空在时空乱流中带起一道长长的凹槽，被其汇聚的能量在其战士后化作了一条在其他世界也肉眼可见，五颜六色的银河光带。

    这一次冲击所携带的动能，足以直接将一颗星球撞的四分五裂，如果冲入太阳，也会造成天体级的灾难变动，而这恐怖的能量，被全数凝聚在了战士的四只拳中，狂暴的银光刹那就将歌利亚联同它的法阵一起淹没。

    但这一次冲击却无功而返。

    乔修亚站立在原本歌利亚所在的位置，他摸了摸自己胸口处突兀出现的一条劈开了中子装甲的黑色伤痕，然后将其抹平。战士眉头微皱，扫视周围——深渊领主庞大的身躯在即将迎来他重拳的瞬间直接消失不见，让他扑了个空，而乔修亚却根本没发现对方究竟干了什么事情，才能在办到这一点的同时，对自己进行反击。

    虽然对方蓄势已久的反击，也只能勉强击穿自己的防御，但乔修亚却明白，这一斩倘若落在寻常的世界上，足以一击就抽离整个大陆大半的光与热，在收割无穷灵魂的同时，顺带也将地火熔炉也一同熄灭，这是货真价实足以摧毁世界，毁灭文明的‘死亡之镰’。

    不过，或许不是没发现，而是无法理解。

    乔修亚回忆起对方消失前绘制的诡异法阵与符文，那是他从未见过，也从未见过相似事物的，完全陌生的东西。而就在战士警戒着周围，开始沉思之时，他突然举起手，三根手指牢牢的钳在一根黑色巨镰的镰刃上。

    这巨镰突兀的从黑暗的虚空中浮现，直接侧斩向乔修亚的头颅，但乔修亚的感知与反应速度都几乎抵达物质世界的极限，他瞬间就察觉这次突袭，并且展开反击——随着战士三根手指不断加力，黑色巨镰的镰刃开始出现密密麻麻的裂纹，而就在半个镰刀都要被乔修亚掐碎的前一瞬，镰刀立刻化作阴影消失。

    “是这样啊。”

    仅仅就是这么一点点破绽，这么一点点信息，乔修亚就立刻明白了许多事情，他环视周围黑暗的虚空，低声笑道：“难怪你突然形态大变，变得根本就不像是恶魔——”

    “歌利亚，你居然掌握了‘阴影’的力量！”

    巨神搅动的信息流在整个虚空中扩散，即便是周边的几个深渊世界内部，都能听见乔修亚的声音，但是虚空中，却没有任何声音回应，只有一片寂静无声。

    【阴影】

    曾经，乔修亚曾与诺查丹玛斯，巴巴罗萨，巴尼尔与威廉等几位迈克罗夫最强大的施法者一起研讨世界的变迁，他们察觉大魔潮的本质，很可能便是自多元宇宙中心而来，无穷无尽世界毁灭造成的能量狂潮，也正是他们，通过研究在西伯雅世界和众多其他世界的资料，察觉这个多元宇宙中，又多出一种全新的超凡力量。

    而那个超凡力量，被命名为阴影。

    原本普通的光影现象，在那一次寂静但却巨大的变动中，被改变了本质，从此具备了超凡的要素，就如同远古之时，智慧生命的精神实质化，成为了灵能那般，就如同空气中游离不定的能量化作了魔力，以太与六大元素那般，就如同生命的力量被赋予意义，成为斗气那般，当光辉与爱也能成为‘圣光’的时候，所有人也都不会奇怪‘阴影’也能成为某种力量的传承。

    只是，对于阴影力量的研究，即便是在迈克罗夫世界也还处于初级阶段，通过观察西伯雅世界中，那些本能觉醒的阴影能力者，贯天白塔的法师总结出了不少阴影的基础符文，还有一些运转的规律、

    但如今，魔王歌利亚，却展现出了炉火纯青的阴影之力和运用方法——这实在是令人不禁感到震惊和奇妙。

    不过，倒也不算奇怪。

    乔修亚冷漠的环视周围的虚空，企图找出遁入阴影中的歌利亚究竟在何方，这种之前从未出现过的全新超凡力量，即便是对他而言也非常棘手，并非一时半会就能看穿的东西，战士在心中想到：“毕竟，迈克罗夫世界有着众多完整的超凡力量传承，对于全新的未知力量，自然是持有谨慎的态度，一点一点的去研究，也不会有多少强者，会抛弃原有的道路，去全心全意的研究这个力量。”

    “但恶魔不同，它们根本没有那么多选择，而歌利亚能够成为魔王，自然也代表它天赋极高，身为恶魔大君级的存在，也不惧怕实验失败的反噬……短时间内，将阴影之力锻炼至炉火纯青并非无法解释。”

    融于阴影的歌利亚，此时应当是将自身融于多元宇宙中无处不在的阴影中，这本来应该算不上什么隐蔽的手段，但由于乔修亚对阴影之力并不熟悉，导致他根本就无法察觉对方究竟身处何处。

    这，就是一个全新出现的超凡力量，对于原本超凡者的影响，他们需要适应这新的环境，学会应对全新的敌人，修补自身修行方法和战斗技巧中的漏洞，将所有多出来的缺口补上……仅仅是战斗，就有如此多的破绽，对于意图掌控一切的存在而言，这全新的超凡力量，定然会令其头疼无比。

    歌利亚什么话都没有说，没有回复，没有应承，即便是被看出了阴影之力这一全新的底牌，它也没有任何表示，魔王沉默的在虚空中寻觅着乔修亚的漏洞，时不时的进行突袭，虽然说，战士每次都能做出最为完美的防御用以应对，但单方面的挨打明显不是乔修亚的性格。

    而就在某一次歌利亚再一次从阴影中突现，对乔修亚发起攻击之时，它却仿佛受到了某种反击，明明战士还没有回头格挡，整个躯体连带双镰就这样被远远地弹飞，然后有些狼狈的没入阴影之中。

    乔修亚缓缓转过头，能够看见，以钢铁巨神为中心，有一颗颗正在不断膨胀，燃烧的火球正在银色的星云中浮现。

    蓝色的火焰，白色的火焰，橙色的火焰，黄色的火焰，红色的火焰。

    散发着五种不同光芒，数十颗大小不一的火球，在钢之力的星云中不断汇聚变大，它们熊熊燃烧，释放不同光谱的强光，这些火球互相融合，分裂，扩张，收缩，而随着这些不同的动作，火球的光芒也随之迅速的更替。

    在这一瞬间，乔修亚周身都被这些释放着无穷强光的小小恒星所环绕，超过四十五颗，并且还在不断增多的小型恒星如同卫星一般环绕着钢铁巨神的本体旋转，在数十颗恒星光芒的同时照射下，一切光学意义上的阴影全部都不复存在，哪怕是超凡意义上的阴影之力也绝对无法入侵这片纯粹的‘恒星天体领域’。

    即便是不用圣光，乔修亚也能抗拒阴影，他本身就是点燃未知远方的火炬，又怎会惧怕无尽的黑暗。

    “呼——”

    钢铁巨神四只手同时抬起，抓住四颗并不相同的微型恒星，这些微型恒星和自然塑造而成的星体有极大的不同，它们中，有些是纯粹的发光体，是晶体的太阳，有些是类似真正恒星的火球，表面时不时腾起日冕。

    而有些微型恒星其实是一个小小的火焰银河，不同属性的悬臂旋转湮灭，带出高热的火花，而有些恒星是一团不断聚合分裂的几何模型——甚至能看见，有些微型核心的中央有着不死鸟模样的阴影正在孕育，有些三足的飞鸟正在成型。

    灵能的晶体恒星，魔力的烈焰恒星，元素的银河恒星，以太的几何恒星，圣光与生命能近乎生命的恒星……在这一瞬间，钢之神演化几乎所有的超凡之力所能带来的光芒，照亮小半个深渊虚空。

    乔修亚冷漠的环视周围的——一切黑暗都在消散，即便是时空乱流也逐渐因为他的存在而渐渐平息，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凹陷形平整地带，无尽的光芒，无数种不同的光谱和超凡力量正在以超新星爆发的势头朝着四周扩散，所有阴影，以及与这些超凡之力无关的事物都在消散。

    战士的确不懂阴影之力——但他懂其他的超凡力量，只要将所有自己知晓的超凡力量收拢，驱逐，那么剩下来的，便只有自己并不理解的存在。

    光辉闪耀。

    直到最后，一个巨大的恶魔形体再也无法在隐藏自己的身形，不得不从最后的虚空阴影中窜出。

    魔王歌利亚有些狼狈的来到乔修亚周身微型恒星照耀的范围之外，远远地与战士对视。

    “第二回……”乔修亚嘴角微微翘起，低声道。

    “我输了。”但是歌利亚抢先一步——深渊领主如此道：“我认输。”

    乔修亚：“……？”

第三十九章 献上忠诚

    “你已经展现了足够强大的力量……我们没有必要战斗到最后一刻。”

    漂浮在距离乔修亚极其遥远的虚空，歌利亚避开战士创造的天体光辉领域，虽然它的攻击无数次被击退，甚至仅仅是被反震就受到创伤，但歌利亚却并没有半点恶魔那种暴躁易怒，脾气上来什么也不管不顾的性格，它冷静的说道：“你找出了我的力量破绽，而我却无法对你造成有效的伤害……哪怕是最后底牌尽出，结局也不会有所改变。”

    “我认输，承认你的力量。”

    说实话，乔修亚的确被歌利亚这一手当场投降所震惊——在他看来，歌利亚至少还要变身三次，展现出自己进阶传奇的真正底牌，而不是现在这种才刚刚学会没多久的阴影之力才会不情不愿的认输。但是现在看来，他似乎是对贪食魔王的性格有些误解。

    “你可真是一点也不像是恶魔。”

    乔修亚并没有收回自己的天体领域，他摸了摸自己的拳头，冷淡的回应道：“跑的那么远，看来也是看出来，即便你认输，我也有可能会出手继续攻击。”

    实际上，乔修亚就是这么想的——本来就是歌利亚挑衅在先，现在挑衅完之后就打算收手不打了？谁给它的权利不打了？反正以目前歌利亚的实力水准来看，哪怕是打个半死，收拾收拾深渊中的那些零散恶魔群族也不在话下。哪怕是为了保证第六深渊的恶魔大军们受控，乔修亚也不会停手。

    但歌利亚似乎早就看穿了这一点，一开始就跑的远远的，这样一来，倘若还要战斗，那么就是漫长的追逐战了，他们的实力本来就相差不远，假如乔修亚不上本体，没有人帮忙围追堵截，他们两个打上个几年都不奇怪，对于时间紧迫的乔修亚而言，这是没有意义的消耗。

    未知名邪神的觉醒时间无人知晓，所以秩序文明的行动越快越好。

    “恶魔可以是恶魔，它可以嗜血，阴毒，好战，鲁莽，背信。因为这是环境，习俗和血脉本性中暴露而出的天性。”

    被歌利亚握在手中的两把黑红色大镰，因为劈砍乔修亚的躯体遭到反震，如今已经破碎不堪，这大概是用深渊领主自己骨头和大量珍贵魔化金属铸造而成的武器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超凡武器之一，但比起战士的装甲还是略逊一筹。如今，伴随着歌利亚分出自己肉体的一部分去填补武器上的缝隙，这两把大镰开始逐渐恢复原样。

    面对乔修亚的讽刺，歌利亚淡淡的回答道：“但是‘魔王’不同，魔王决不能是恶魔。恶魔的王不能和恶魔一样，就如同合格的人类统治者应该摒弃人类天生的劣根性那般，数百年的魔王生涯，早已令我摒弃了恶魔暴躁易怒的天性。”

    “或许偶尔，我会暴露本能，但不是现在。”

    乔修亚遥遥与歌利亚对视。

    他对这位前世主导了深渊入侵，基本将迈克罗夫世界化作焦土的魔王没有半点好感。

    恶魔，是入侵其他世界，掠夺灵魂与火焰的种族，它们是文明失败之后的残骸，是自我毁灭，亦或是抵御入侵失败的失败者，它们最多最多就相当于遥远过去，那个已经毁灭的文明遗留下来的回音残响，就应该随着深渊诸界逐渐溃散，化作新世界的原材料。

    很残酷，但远没有恶魔对待其他种族那么残酷。恶魔的狩猎，是以种族灭绝级的杀戮掠夺灵魂，如果不是世界意志都排斥它们的存在，它们甚至会如同杜鹃那样，杀光所有当地的生物然后鸠占鹊巢，定居在被入侵的世界，将那里化作第二个深渊。

    如果不是如今的迈克罗夫文明需要第六深渊去做平定深渊这件事，来的就并非是乔修亚一人，而是至少八位传奇强者以上的联军。

    “你们本来就没有拒绝的权利。”

    乔修亚沉声道：“你们不答应，就将迎来毁灭，我们不会任由一个威胁，在我们拯救星河的同时潜伏在暗处。歌利亚，如果你真的如你自称的那样，是恶魔之王，那么你就应该明白，协助我们镇压星河，带我前往深渊最底层就是唯一的选择——要不服从，要不死。”

    战士说这话的时候，没有半点威胁，但无论是谁听见这如同陈述一般的信息流，都会感知到对方无比坚固的决心。

    歌利亚自然也明白这点。

    沉默了片刻之后，它缓缓靠近乔修亚的恒星领域，进入战士的力量辐射范围之内——这对一个掌握有阴影力量的恶魔而言绝不好受，但它还是一步步靠近，哪怕身上黑色的甲壳都被炙烤出源源不断地黑烟。

    “……我只想知道一件事，人类的强者。”

    重新回到战斗开始之前，双方只隔着一个世界的距离，深渊魔王低声说道：“在解决这件事情之后，你们是否还会继续剿灭第六深渊的计划。”

    “在我看来，恶魔自然都应该要死。”

    乔修亚从不撒谎，也不屑于隐瞒自己的想法，他的四只手臂抱在胸前，站立于一颗巨大的深蓝色恒星之上：“不过深渊这种地方，迈克罗夫世界也无意去触碰，只要我们没看见，你们就不存在。当然，前提是你们这次配合，完美的完成了自己的任务，证明你们的存在，至少对整个世界星河有益，而不是完全的破坏者。”

    “我已经不想在多话了，歌利亚，给出你的答案。”

    面对恶魔，战士从不遮掩自己的敌意，第六深渊愿意配合还是不愿意配合，他都有后续的计划，毕竟，在某些人眼中，相比起深渊中可能存在的那些自灭的恶魔为未知名邪神带来的助力，魔王歌利亚的力量对于迈克罗夫而言才是真正的大敌。

    “是这样……我理解了。”

    歌利亚低下头，它并没有因为乔修亚带有直接敌意的语气而暴躁起来——恶魔之间的交流，哪怕是打招呼中蕴含的恶意都比乔修亚语气内的敌意要来的深。但问题不在于这个，知晓迈克罗夫世界态度的魔王陷入了深深地思索，而战士并没有催促，而是耐心的等待。

    但很快，没有十几秒钟，八目双角的魔王就再次抬起头，与乔修亚对视，它的八目中燃烧着深沉的烈焰，就像是深渊融核中，那即将冷却，却迟迟不肯熄灭的最后光辉，那是绝非混乱的恶魔，只知道杀戮的存在能够拥有的目光。

    “既然如此，答案只有一个了。”在自嘲的地销声中，有些嘶哑的声音，伴随着激荡的阴影波纹扩散，歌利亚缓缓直立脊梁，背后的双翼也完全展开，遮蔽天日。

    拒绝了吗？

    将抱在胸前的四臂解开，做好战斗姿态，乔修亚并不意外对方的选择——好言好语和恶声恶气都是一样，恶魔的天性就是如此，迈克罗夫文明如此明显的要让它们当抹布，用完就打算丢掉，只要稍微正常一点的恶魔都绝不会同意这种选择。哪怕是恶魔之王，在忍耐了这么久之后，恐怕也会暴露出凶残的本性，宁愿死也要在敌人身上咬一块肉下来。

    乔修亚很理解对方的选择，所以从一开始，他就做好了准备，所以他注视着歌利亚重新举起自己的双镰，重新汇聚那隐晦着寓意热寂与末日的力量，他注视着歌利亚重新呼唤出深渊领主的光环，汇聚阴影的洪流。

    ——倾尽全力。战士如此想到，下一击，便是歌利亚倾尽全力的一击了，对方的目的是什么？或许是为了将自己逼退，然后带着第六深渊的精英恶魔逃窜。

    乔修亚思考了很多，做了无数准备。

    但是最后，他看见的却是这样一幕。

    “唔啊啊啊啊！”

    伴随着深渊领主的一声咆哮，它将双镰并拢紧握，黑红色的光焰骤然暴起，在其周身幻化出无数个翻腾的圆环光带，但是这力量却并非是冲着严阵以待的乔修亚而来，而是对着歌利亚自己手中的巨镰而去！

    “咔嚓！”

    危险的黑色的电弧在虚空中疯狂闪动，无数在深渊虚空中飘荡的世界残骸仅仅是一触碰，就化作飞灰，在瞬间，黑红色的光环混杂着深渊气息膨胀了无数倍，将周围所有溢散的物质全部解离湮灭，化作纯粹的热离子体，然后——

    作为歌利亚武器的黑暗双镰，就这样被它自己强行掰断：能够看见，这几乎与歌利亚本人血脉相连的武器被掰断后，这位贪食魔王的气息顿时就虚弱了一截，歌利亚的声音也立刻变得粗重疲惫起来，闪烁着红光的双角也变得黯淡，随着头颅的低垂而垂下。

    被这异常的场面震惊到忘记攻击的乔修亚，就这样注视着歌利亚在折断双镰之后，再次抬起头，他看见这位没有双腿的深渊魔王双眼中的火焰不仅没有熄灭，甚至更加旺盛，可就是这样的情况，它却慢慢弯曲脊柱，模仿人类的鞠躬，做出了行礼，甚至是近乎五体投地的动作。

    “我，魔王歌利亚，将对你献上忠诚！”

第四十章 魔王之心

    虚空迎来了漫长的寂静。

    早已准备好攻击的乔修亚数次握紧拳头，又数次松开，他凝视着眼前表示臣服的恶魔之王，数次想要张口，又数次闭口不言。

    强者的拳只对强者挥出，既然歌利亚自折武器，令自己的实力跌落，构不成威胁，那么乔修亚在需要深渊恶魔为自己做事的这段时间，根本就没有出拳的理由。

    “——没有人会相信恶魔的效忠。”

    凹陷的空间渐渐平复，漂浮在战士周身的超凡力量恒星也逐一被他收回体内，乔修亚深深地看了一眼动也不动的歌利亚后，便将视线转开，摇了摇头：“不过你们做出了正确的选择……至少在未知名邪神的威胁结束之前，你们不用担心这安全方面的问题，我们也没有多余的力量非要剿灭你们不可。”

    乔修亚转过身，他背对着恶魔之王，露出了一个极大的破绽——虽然说，以战士如今的境界，无论是正面还是侧面，外侧还是内侧都一样无懈可击，如果他愿意，随时都能长出三头六臂，完美应对任何方面袭来的攻击。

    但乔修亚就是收敛了所有的防御手段，直接将破绽展露在歌利亚面前。

    然而面对如此机会，对方却没有半点异动，依然待在原地，维持着那个有些可笑的姿势。

    “……为什么？”

    依然没有回头，乔修亚眺望深渊中黯淡的群星，他吐出一口去，然后沉声问道：“为了恶魔群族忍辱负重？为了文明延续而甘愿为仆？倘若是五色龙，龙人或者西伯雅人我是相信的，但是恶魔，绝对不可能，它们根本不了解什么叫做文明，什么叫做传承。恶魔不过就是抱团的野兽，如果不是你们这群大恶魔的引导，它们比起对外入侵，更喜欢内斗。”

    “歌利亚，讲出你效忠的理由。”

    男人冰冷的声音在黑暗的虚空中回荡，因为之前双方的战斗，周围的世界早就偏移原有的轨道，朝着远方移动，即便是第六深渊也远离了战场，而面对乔修亚的质疑，歌利亚缓缓抬起头，它的八目眼神平静，似乎半点也不觉得之前的投降和效忠有什么羞耻的。

    “没有什么理由。”它低声说道：“非要说的话，大概就是为了未来。”

    乔修亚微微眯起眼睛，而歌利亚继续道：“你说的没错，燃魂者拉德克里夫，我一点也不在乎什么‘虫人文明’，也不在意什么‘恶魔群族’——虫人文明早就因为自作自受的内斗而毁灭了，它们死的理所应当，我也不是虫人，它们的文明和我无关，而后者是我的工具，它们的价值就只是如此，根本算不上我的子民。”

    “我根本不在意我手下那群恶魔的生死，因为我知道，他们都是彻彻底底，渴望混乱，嗜好鲜血，乐于内斗和暴力的野兽，它们从属于我，是因为我最强大，而并非因为我是它们的领袖。”

    歌利亚如此说道，它的语气极其淡漠，并且没有半点撒谎的样子，它是真心实意的这么认为，没有半点虚假。

    作为从酸液废土中成长的恶魔之王，歌利亚对虫人文明没有半点共情，它甚至亲口吃掉了虫人文明掩埋在地下实验室中的最后一员，彻底终结了虫人的时代，开启了恶魔的新纪元。但它却同样不喜欢恶魔，甚至认为那些恶魔只是工具，算不上它的子民。

    但是，既然如此，歌利亚为什么要对乔修亚——迈克罗夫文明献上忠诚？作为堪比神灵，有着深渊意志附体的强者，歌利亚一个人几乎等于整个恶魔群族和深渊世界，它只要想跑，目前根本就没人可以拦截他，它没有任何理由自折武器，做出之前的一切举动。

    乔修亚没有说话，他只是继续背对着歌利亚，等待着对方讲出理由，很快，这位深渊领主平静的开口了。

    “但是新生的一代出现了——和那些诞生在第六深渊，天生就充斥着混乱天性的恶魔不同，真正的‘恶魔’诞生了。”

    此时，歌利亚将自己被折断的双镰收回——能够看见，那双镰本质上便是对方双翼翼骨最坚固的那一部分，但现在，翼骨折断，显得大恶魔的双翼有些狼狈的扭曲，但歌利亚对此不以为意，它继续平静的回答：“就在半年前，被我放置在其他世界的恶魔，在我‘一部分躯体’上生活的恶魔，已经在秩序世界诞生出了新的一代。”

    “众所周知，世界意志排斥我们这些烧杀抢掠的难民，但在深渊意志与我融为一体后，我的躯体就相当于第六深渊，只要我将我的身躯放在其他世界，便能为恶魔制造出一片‘秩序的深渊之地’，欺骗世界。而半年前，生活在我躯体上的恶魔守军中诞生了全新的一代……他们是有着真正灵魂的恶魔，完完全全自然诞生，和我不一样，和海尔姆不一样，和萨鲁卡，德莱尔，格鲁蒂亚不一样，他和我们这些由无数灵魂碎片凝聚进而获得灵智的‘恶魔’不一样，他们的灵魂是完整的，空白的。”

    “没有天生灵魂的传承，没有任何来自上一代灵魂碎片的力量，这些‘恶魔’的力量真的是弱的可怜……但是。那又怎么样。”

    说到这里，歌利亚居然露出了‘笑容’，谁也无法想象一个狰狞的八目魔王笑起来有多么可怖，但它仍然‘笑’道：“恶魔的狂躁，易怒，背信弃义，以及嗜血，好战，精神错乱以及混乱难控，都是源自于灵魂的不完整，深渊中无法诞生全新的灵魂，只有无数碎片拼凑而成的灵智，这天生的条件，就注定恶魔是‘恶魔一般’的种族，没有任何智慧生命可以在每日重复不断的幻象，头疼和精神扭曲中培养出正常的灵智，源自无数灵魂的扭曲狂乱会撕碎一切理性。”

    “可他们不同……他们是正常的生物，他们只要好好成长，就是正常的智慧生命……我甚至能够感知到，它们的体内天生就有对‘阴影’的亲和力，这种陌生的力量头一次寄宿在一个全新的生物身上，我感觉这就是多元宇宙的祝福，仿佛就像是重生……我甚至为他们推演出了一种完全契合的修行方法——和我们不一样，和所有恶魔都不一样。”

    如此说着，歌利亚缓缓抬起头，它的八目中已经不再有熔岩一般的光芒，只是如同深红色的水晶一般，带有血红的颜色。这位深渊领主头一次，带上了一丝恳求的语调，低声说道：“只要迈克罗夫愿意承认‘他们’是正常的秩序种族，不将他们视作恶魔。”

    “我就保证，直到我的死亡为止——第六深渊所有恶魔忠诚的可靠性。”

    乔修亚转过身，巨神银色的双眸与深红色的八目对视，在这一瞬间，歌利亚完全没有从对方的双眼中看出任何感情，任何要素，任何意图，对方的目光炽烈又纯粹，从中看出任何念头都是一种不可能的奢望。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没有任何感情，也意味着没有杀意。

    片刻过后，带着如同雷鸣一般的隆隆回音，巨神沉闷的开口道：“不愧是贪食的魔王，真是太贪婪了。”

    “仅仅是‘献上忠诚’，就想要获得未来，获得希望，还想要借此获得我的承诺和保护……这个买卖太划算了，难怪你毫不犹豫，说认输就认输，说投降就投降。”

    “不过，歌利亚，你要对我，对迈克罗夫文明效忠，那些在过去的数百年中，已经被你劫掠，毁灭的世界又该怎么算？那些迈克罗夫世界中，被恶魔杀死，献祭的人又该怎么算？”

    巨神缓缓靠近歌利亚，他抬起一只左手，掌心银色的风暴汇聚，最终构成了一根长长的粗大锁链，他将锁链扔在歌利亚的身前，然后手掌垂下，握在魔王的右角之上，战士没有带任何感情的说道：“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

    “你害怕我们杀死你不够，毁灭第六深渊也不够，甚至要抹杀所有和你们相关的一切存在，连带那些‘秩序的恶魔’也一起——但是不用害怕，我不会这么做，我是乔修亚·凡·拉德克里夫，燃魂之人，秩序的守护者。既然那些恶魔没有杀过人，我就对他们一视同仁。”

    “哪怕是现在，我对你们这些恶魔也只有一个要求——现在，你们去整顿深渊，然后派一个熟悉路的恶魔，用最快的速度通过冥河带我去深渊涅槃之地。”

    乔修亚左手之中，秩序之光大放光明，伴随着歌利亚的闷哼还有注意令人窒息的深渊气息散发，战士抬起左手，而大恶魔头顶右角上出现了一个怪异神秘的符文。

    “倘若未知名的邪神苏醒，你的牺牲，挣扎，你的背负的一切，想要看见的未来，所有的一切就都毫无意义，记住这一点，然后竭尽全力去完成任务。”

    巨神低声说道，然后转过头，不在说话，而歌利亚忍耐着自己右角上的剧痛，挣扎着起身，它干脆利落的从自己双翼的阴影中撕下了一片影子，然后扔向乔修亚。

    “我虽然不知道深渊涅槃之地究竟是什么，但倘若你指的是冥河的源头，深渊的最深处的话，我的确回溯过。”

    歌利亚将乔修亚留下的锁链拾起，而就在它拾起的一瞬间，这锁链就自动如同蛇一般缠绕在其双手之上，深渊领主并没有抗拒锁链的缠绕，而是继续道：“那是我的一部分灵魂，它会指引你前往深渊的最深处——但是迈克罗夫的强者，即便是我，也没有真正的抵达过没有任何光芒的地方，和我们这种仍有恶魔生存的深渊不同，那里是真正的‘极黯深渊’！”

    “是吗。”

    接过那一片阴影，乔修亚低头看去，发现那是一团不断蠕动，不断变换的灵魂实体，歌利亚的确没有撒谎，这的确是属于魔王级恶魔的灵魂，并且没有任何后手。他将这片阴影灵魂收起，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走向深渊虚空的深处，只剩下微弱而平静的声音，在身后回荡。

    “我们会照亮它的。”

    没有任何犹豫，完成目的之后，乔修亚就这样离开了第六深渊周边的虚空。

    只剩下双手被钢之力锁链缠绕的魔王歌利亚待在原地。

    乔修亚留下的锁链，对于它这个等级的超凡强者而言，简直可以说是脆弱的不堪一击，这种东西，封印一个刚刚晋升传奇的普通恶魔大君还行，哪怕是海尔姆和萨鲁卡都能轻松将其撕碎。

    但这也正是乔修亚的目的——只要歌利亚爆发全力，那么单单是余波就会将这个锁链撕碎，他就立刻能够知道，这位恶魔之王肯定另有异动。

    “……”

    沉默的摸了摸自己右角上被铭刻的符文，歌利亚并不知晓那究竟是什么意思，但是无论是深渊意志还是它自己的本能，都告诉它这个符文并非是‘监控’‘封印’亦或是‘封锁’等有害的东西，甚至反过来，它隐约感觉这个符文甚至对它有点益处，只是潜藏的很深，很难发觉。

    并没有沉思太长时间，歌利亚的身躯崩散，重新化成了无数碎片——手臂，腿骨，脊椎节，骨片，内脏——无数蕴含着强大阴影和深渊力量的肢体碎片，如同血肉风暴一般朝着虚空不同的方向飞去，只有一颗被银色锁链缠绕住的炙热深红色心脏在虚空中转了一圈，朝着第六深渊所在的方向飞去。

    第六深渊，泪谷要塞顶层。

    唯一留守的恶魔大君萨鲁卡注视着高天之上，深红色的魔王之心如同陨石一般坠落大地，它在无尽的烟尘和黑色云雾中，通过深渊大裂谷重归第六深渊的地心深处——歌利亚心脏的脉搏，维持着第六深渊地核最后的一丝活力，仅仅是它离开的这么一小段时间，第六深渊地核的活性和温度就在迅速的下降，呈断崖式下跌。

    “吾王……”

    面对以纯粹的阴影烟雾形态化身，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歌利亚，虫人大君恭敬的跪下，表示自己的忠诚——但即便是如此，萨鲁卡的声音中也带有一丝不解和愤怒：“我听见了那个人类的狂言——难道我们就这样不做任何反抗的臣服吗？要知道，我们可是恶魔，令无数世界战栗颤抖，听见名字就感到由衷恐惧的恶魔啊！”

    “而您，是我们的王——”

    “别说了，萨鲁卡。”

    因为自身的血肉就是第六深渊，所以没有将任何血肉留给自己的魔王站在自己的堡垒顶层，摇头打断了自己下属的质疑和抱怨。

    它眺望者第六深渊铁黑色的天空，充满毒气，灰尘，雾霾还有死寂气息的平原与山脉，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低声道：“你还不理解吗。”

    “正因为我是魔王，恶魔之王——所以我不能和恶魔一样短视，做出和恶魔一样的行为。”

    除此之外，歌利亚没有任何多余的解释，任何多余的动作。

    但这就够了。

    虫魔大君萨鲁卡深深地低下头，不再多话半句，它或许无法理解，但却知晓自己应该接受魔王的命令。

    ——数千年之前。

    恶魔大君们绝不会服从任何一个存在，更不用说效忠。

    深渊之中，无数恶魔领主割据，它们互相征伐，杀戮，侵略，它们肆无忌惮的消耗着世界最后的庇护，屠戮着自己的同胞，只因为这样很好玩，很有趣，它们觉得这样最符合它们的天性，

    一个强大的恶魔大君或许可以暂时的统治一大群恶魔领主，形成朝着对外界扩张侵略的深渊入侵，对其他世界进行战争，但也就仅此而已了，只要这个恶魔大君死去，那么它的帝国，亦或是王朝，亦或是部落，亦或是王庭——无论何种名字，何种形式，它所拥有的一切都会陷入混乱，留不下半点教训和总结。

    一个恶魔大君可以统治一层深渊，两个恶魔大君就会开始内斗，恶魔谁都不服谁，它们会不断地征伐，内斗，消耗，即便是偶尔有恶魔能够得到深渊意志庇护，至多也就是让一个深渊变得稍微稳定一点。

    这无比黑暗，沉沦在血与恶中的时代持续着，直到一个贪婪的灵魂睁开眼睛。

    魔王·歌利亚。它渴求的东西，除却它手下的恶魔大君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恶魔能够知晓，但需要知道的是，以往绝不会服从于一个强者，宁肯内斗自耗的恶魔大君们，头一次汇聚在了一张旗帜之下。

    熏风，酸雨，阴沉的霾云，无光的苍穹，没有温度的太阳，还在有黑色雾气中若隐若现的灰石山脉与蜿蜒盘旋，穿过了整个世界的冥河。

    就是这些，组成了早已死去的世界，第六深渊的景色。

    只有阴影属于自己的魔王，歌利亚站在自己由骸骨和黑铁铸造而成的泪谷要塞之上——数千年因众生苦难而流出的眼泪，足以在平原上冲刷出一条泪之谷——谁也不知道为何贪食的魔王会用这个作为自己的要塞的名字。

    但正如同所有恶魔都并不知晓，也不想知晓魔王心中渴求的究竟是什么那样，无论是人类还是恶魔都并不在意这一点。

    ——尽管，诞生在黑暗的世界。

    眺望着自己的领地，自己的故乡，魔王闭上了‘眼睛’。

    ——也不能说，恶魔天生就只能享受阴影，不能渴望火焰与光明。

    即便火焰炙热，光辉刺目，那温度足以焚尽一切，甚至令阴影都不复存在。

    也是，如此。

第四十一章 天堂向左

    深红色的天空之下，紫蓝色的大海平滑如镜。

    混杂有从地心深处涌出的重金属矿物的大海，明明散发着单单是靠近，就会令人晕眩的剧毒，但倘若是从天空的最上方俯视，却是如此的温润，平和，如同画一般美丽。

    第八十二号深渊——死海深渊，因一次超凡者战争引起的地壳变动而毁灭的世界，两位推测应当是传奇级的超凡者在至高山上同归于尽，他们战斗的余波引动天象变化，群山基底崩溃，最后甚至令整个大陆都在一场前所未有的大地震中，不可逆反的缓缓沉入海底。

    在这期间，所有生命都因大海被烧开的高热剧毒蒸汽杀死，整个世界在短短的十几年中就空无一物。

    直到现在，还能看见当年大陆沉没形成的黑色阴影，它形状规律，犹如棱形的竖瞳，镶嵌在紫蓝色大海的正中央。

    这是连细菌都不存在的世界，如死一般平静的海，除却一条黑色的冥河在海洋的深处缓缓流动外，整个世界不存在任何‘运动’的存在，而因为没有食物和灵魂，这个平静的深渊就连恶魔都不愿意靠近。

    但就在今天，平静的死海深渊却迎来了前所未有的来客。

    星坠840年，5月17日，伴随着天空被‘温和’的撕开一道裂缝，一道银色的光芒从中穿过——能够看见，那道银光在穿越裂缝之前无比庞大，就如同恒星那般闪耀，但是很快，他就不断地缩小，最后变得只有寻常山峰那么大。

    巨人悬浮在死海深渊的上方，它仅仅是存在，毫无波动的紫蓝色海水就自发的向上鼓起，形成了潮汐，无数同心圆一般的波纹出现在了平静无比的海洋中，看上去，似乎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眼睛’正在凝视他一样。

    “就是这里，死海深渊。”

    一个听上去有些沉闷的声音从巨人的掌心传来：“第六深渊的冥河至多传送极意级的存在，只有死海深渊的冥河允许通过实力最强大的恶魔和强者。”

    巨人掌心的存在，是一片被银色光晕包裹起来的黑色球体——准确的说，应该是一团如同墨水一般的黑色阴影，它有着八颗眼珠，无时无刻都在蠕动变幻，似乎想要舒展开来，但绝强的力量封锁了它的行动，令它只能展露出球形的样子。

    “进入冥河之后，我们就能以最快的速度穿过所有深渊，免得在虚空中绕道，就这样直接沉入深渊的最底层。”

    黑色阴影数次挣扎无果，最后只能放弃抵抗，平静的被压成一个球：“只是现在我都不清楚，你们为什么要前往深渊最底层——觉得邪神在那里吗？但是我去的时候，最底层周边并没有半点混沌的气息。”

    “那是因为你去的时候，封印应该还在。”

    直到这时，巨人才缓缓开口，乔修亚扫视整个世界，确定海底冥河的位置之后，便不可置否的点了点头：“的确，这个世界的冥河比其他世界的要庞大很多。”

    阴影之球——也即是歌利亚自我撕裂出的一小片灵魂沉默了下来，它自然看得出眼前之人对深渊最底层势在必得的决心，只是即便是它这个魔王也没有把握，死海世界的冥河能不能承载这位钢铁巨神的吨位。

    虽然说，理论上都是传奇，但这位的吨位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至少第六深渊的冥河是万万无法承载的，所以它才会带领对方来到此处。

    “看来你的确没有撒谎。”

    而就在歌利亚头疼的想着，假如乔修亚无法进入冥河的话，它要怎么才能带领对方前往深渊最底层时，确认自己并没有被误导，刻意绕路，亦或是发现什么陷阱埋伏的战士微微点头道：“那么现在，歌利亚，在这个紧急关头，你勉强也算是可以信任的一员了。”

    阴影之球其实并没有听懂乔修亚说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最多就是知道，自己从离开第六深渊时一直都很诚恳坦然的态度得到了回报，但是很快，歌利亚就知道自己错了，来自魔王的灵魂碎片不禁睁大了自己的八只眼睛。

    因为它看见，有七彩的流光源源不断地从乔修亚的手臂和脊背处冒出，环绕在其周围，一圈又一圈圣洁无比的光辉环绕在其身侧，形成了七个威严无比的倒影。

    “现在这个时代的深渊和恶魔，和资讯中记载的并不一样。”天蓝色的倒影浮动，一个听上去极为年轻，仿佛少年一般，但却极其沉稳的声线传来，一位身穿简朴神官长袍，有着深蓝色长发的美少年从神力光晕中走出，秩序与破坏之神凝视着巨神手中的阴影之球，有些厌恶的皱起眉头：“至少，那个年代，恶魔只是和蟑螂一样的害虫，远远没有如今这般接近文明。”

    “即便是恶魔中，也会有值得尊敬的王者与领袖。”淡绿色的光芒闪烁，一个看起来有些疲惫，手中拿着一本厚重法典的中年人缓缓由光芒凝聚，祂看上去像是一位发光，脸上带着一副眼镜，能够看见，祂深灰色的短发参差不齐，显得有些凌乱，面对歌利亚的灵魂碎片，这位约束与自由之神叹了口气，摇头道：“但恶魔就是恶魔，如果没有足够的力量，它们根本就不会愿意和你讲道理。”

    “这也是一种选择。恶魔选择成为秩序的文明，而不是混乱的野兽。”身穿淡金色法师长袍的老者慢步从自己的神力光晕中走出，这位面目慈祥的老人只有一只眼睛完好，或者说，祂永远只会睁开两只眼睛中的其中一只，而现在，祂睁开的右眼中闪动着无数几何体，它们若隐若现，似乎在刹那就构成了成千上万种符文结构，智慧与选择之神扫了一眼黑色的圆球，低声笑道：“我们有力量，就不用去担忧它们的不敬，至少只要我们足够强大，它们就永远都会讲道理——这就是教化。”

    强大到匪夷所思的神力波动，源源不断地从乔修亚的周身涌出，七种完全不同的光辉在瞬间就充斥了整个死海深渊，紫蓝色的海水原本无比浑浊，只有表面一层因为沉淀而较为清澈，但是现在，在神力之光的照耀下，所有还未沉淀的金属颗粒都消散一空，展露出海底深处，那条静静流淌的黑色冥河。

    “就是这里。”以灰发骑士形象出现的强权之神眯起眼睛，祂沉声道：“冥河很活跃……看来这个世界曾经有过一段非常辉煌的过去。”

    而以矮人铁匠形象出现的守护与改变之神则是闷哼了一声，祂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摸了摸自己腰间的铁锤和带有铁外壳和铁链，比起书，更像是流星锤的不知名圣典。

    爱与衰亡之神和生命之神同样很沉默，两位神明安静的相对而立，紫罗兰和纯白的神力光华闪耀，但即便如此，两位神明强大的威压仍在不断地刺激周围的魔力与元素，释放出种种奇异的光辉与火花。

    ——七神？！

    阴影之球瞬间如同刺猬一般，膨胀出无数尖刺，但很快，这些尖刺就被压回，不过即便如此，却也能表明魔王残魂如今的震惊和恐惧！

    哪怕只是歌利亚的灵魂碎片，阴影之球也很清楚的知道迈克罗夫大陆的人族七神的形态，毫无疑问，从乔修亚身上突然蹦出来的这七个存在，正是七位真神的正体！

    那仿佛能够镇压整个世界的威严和力量感，只需要看一眼就能确定，这是真正的神力——倘若说自己本体全盛形态，歌利亚并不畏惧任何一位神明的话，那么现在，这七位哪怕是呼吸就能直接摧毁它这个小小的灵魂碎片。

    等等。就在尽可能的收缩自己的躯体，让自己变小，变得看不见的时候，歌利亚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它不禁转过头，看向面不改色的乔修亚，而巨神此时也恰好低下头，看向自己手中的阴影，两者对视，歌利亚看见对方眼中闪过一丝几乎不可捕捉到的笑意。

    ——刚才，人族七神的神力从乔修亚的躯体中溢散而出，凝聚成七位神明的正体……不管是利用圣物召唤，还是真的就寄宿在乔修亚的身上，这都意味着只要乔修亚愿意，他随时都能呼唤七神神力降临，无视一切空间和法阵的阻拦！

    “那可是面对一位足以搅动世界星河的邪神，即便它还未真正觉醒，觉醒的过程也被我们打断，发育严重不良……那也是一位世界星河级的邪神。”

    就在歌利亚震惊的时候，巨神缓缓开口，不知是解释还是自言自语道：“早就在出发之前，我就和七神联系过，面对如此恐怖的混沌威胁，诸神自然旁无责贷——如果不是鱼人之神还有金属龙神已经出发，镇压其他被混沌侵蚀的世界，这次我身上，或许就有九位神明寄宿。”

    乔修亚的确没有说谎。

    他的确是‘独自一人’前去第六深渊，没有带着八位传奇，做出要将泪谷要塞乃至整个深渊世界都夷为平地的架势——但是他身上有着七神神力寄宿啊，七神是神，不是人，战士并没有说错。

    实际上，早就在一开始镇压了沙尔特世界后，乔修亚便与七神交流过：倘若歌利亚不打算合作，并且打算逃跑，浪费迈克罗夫文明所剩不多的时间的话，那么七神便会出手，合力将第六深渊这个最大的不安定因素夷为平地。

    倘若真的打起来，七神全力以赴，别说是第六深渊了，整个深渊都要被彻底推平！七神的力量聚合在一起，绝非是什么恶魔亦或是深渊魔物可以抵抗的存在。

    “幸亏，我投降的比较快……不然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感觉自己的残魂内核都在颤抖，歌利亚还能说什么？别说现在的它只是一块灵魂碎片，哪怕是本体在此，此时也要收拢翅膀做魔，装死降低存在感。

    值得庆幸的是，此时的乔修亚和七神的确没有将注意力集中在它的身上——他们有着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冥河的本质，实际上就是一根贯通了所有深渊，回收世界毁灭之后力量的‘火与钢之力脉络’。”

    以法师老者形象示人的智慧与选择之神轻声说道，祂俯视深海中那条庞大的黑色河流，有些感慨的说道：“冥河，就是死去的钢之蟒躯体，整个世界的魂之轮回沉淀，化作通向涅槃之地的河流——文明在存在的时候有多辉煌，毁灭后的冥河就有多宽阔，看这条冥河的程度，这个文明当年至少陆续出现过十几位传奇强者，甚至有真神级的神明存在。”

    “创世大漩涡通过冥河，温和地回收这些世界逐渐崩坏的残骸，当冥河都彻底消失后，便是一个深渊世界真正毁灭的日子。”

    说到这里，以美少年神官形象示人的秩序与破坏之神转过头，看向似乎正在沉思的乔修亚，他轻声道：“拉德克里夫，根据我们所知不多的信息，当年封印创世大漩涡的法阵有过万个核心锚点，如今封印失效，这些锚点或许都化成了混沌力量的凝聚体。”

    “我们会为你清除外侧绝大部分的混沌力量，保证你能以最完整的状态，进入‘涅槃封印’的核心地带——那个时候，无论是用蛮力，还是用钢之力，亦或是燃魂之王的力量，你一定都要在‘核心封印锚点’上打开一道缺口。”

    “是的，一定要破坏核心锚点的稳定。”

    而此时，强权之神接上话头，祂的周身正在不断地飘散灰黑色的光点，神明自嘲的笑了一声后，便声音低沉的说道：“即便使用衰弱邪神制作而成的封印单元失效，整个重生计划的涅槃法阵也是极其坚固的，那是和万界祭祀场几乎同级的封印法阵，创世大漩涡中孕育的那个邪神至今还未完全苏醒就是明证。那个级别的法阵，也只有在外侧锚点和核心锚点同时出现错误的时候，才会令被封印镇压的混沌力量失去控制，溢散到外界。”

    “太过坚固的封印，甚至会变成被封印之物的保护壳，只有在整个封印法阵都接近崩溃的情况下，我们才能真正的动手，爆发力量，去净化那淤积了数千年时光的混沌。”

    “——拉德克里夫，这次计划，最重要的就是你。”

    听到这里，沉默的爱与衰亡之神叹息一声，祂开口道：“神明之间，无法互相赠予祝福，而普通的强者，也无法承载复数神明的力量——只有你，拥有自光耀纪元以来，最坚固也是最强大的躯体，可以同时承载七位神明的祝福，你或许是有史以来，除却圣贤外对混沌抗性最强大的存在。”

    “只有承载了我们所有祝福的你，才有可能在涅槃之地的最深处，也不受到混沌的侵蚀，甚至从最后的混沌冲击之中幸存。”

    “我知道，你们不用再解释一遍。”

    站立在死海深渊之上，乔修亚握紧手，将歌利亚的残魂收起，他翘起嘴角，颇为无所畏惧的笑道：“这本来就是我们之前商量好的计划，不是吗？”

    “但是，这任务非常危险，你很有可能会死。”

    生命之神突然开口道：“一切都只有活着才有意义——燃魂者，你难道就不害怕，恐惧吗？我们七位神明都只在外侧活动，却要你一届凡人去冲击最危险的核心锚点。”

    “你难道就觉得不平衡，甚至怨恨我们吗？”

    而乔修亚只是静静的看了一眼对方。

    ——钢铁巨神的双眼中，除却纯粹的银色光芒外，什么都没有，什么也不存在，没有杀意，没有怨恨，更是没有恐惧，战士的双眼之中，只有经历了无数战斗，跨越了无数战场后的淡然和平静。

    他当然知道这很危险——但那又怎样？

    无关平衡与否，有些事情，总是需要人去做的，既然只有他能做得到，那么他就去做，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天堂向左，战士向右，如果恐惧战斗的危险，害怕死亡的来临，乔修亚就不会成为现在的乔修亚。

    “时间不多了。”

    即便是被七位神明环绕，站在神力光纹中央的乔修亚如此说道，他没有丝毫迟疑，直接朝着下方，那位于深海海底的冥河直落而去，无比沉重且高热的躯体在触碰到海水的那一瞬间，无穷蒸汽和一场席卷整个世界的大海啸便于此刻诞生。

    但即便是如此，也能听见战士的声音穿透无穷蒸汽和迷雾，回荡在天地之间。

    “出发吧。”

    听见这个声音之后，七神互相对视一眼，大量信息流交错，最后趋向于统一。

    然后，祂们便齐齐点头，化作七道不同的光芒，紧随在战士的身后。

    ——有些人，天生就是旗帜。

    不是英雄，亦非神明。

    仅仅就是依照自己的步调，不断地向前，如同光芒一般，沿着直线行走。

    仅仅就是如此。

    就足以引领天地诸神，森罗万界。

第四十二章 终流冥河

    浑浊的剧毒大海被破开，乔修亚如同一颗砸落的陨石，深入死海深渊最深处，但是除却蒸腾而起的高热蒸汽之外，预料之中，会席卷整个世界的超级海啸却并没有成型，足以影响世界物质分布的巨大质量并没有造成想象中的破坏。

    此时的乔修亚以站姿落下，周身环绕着八种繁复交错的能量光纹，他此时左侧的后臂高高举起，能够看见，构成战士躯体的银色装甲融化，延伸，变形成一块块镶嵌着瑰丽符文的白色结晶石覆盖在他的手指关节，手臂还有手肘处。

    而与此同时，几近肉眼可见的重力波束在乔修亚的这第三只手臂周围成型，它支配着死海深渊亿兆吨的海水，令它们不会因为自己的降落而掀起灭世大潮。

    虽然说，死海深渊早就空无一物，哪怕是细菌都没有幸免，但不能肆无忌惮的破坏世界结构，是乔修亚给自己设定下的底线。

    引力顺着银色的光雾划定的轨道前进，深邃的大海仿佛是惧怕在其面前分开，展露出了通向海底冥河的道路，而七神的神力光辉紧随其后，神纹轮转，照亮了黑暗的深海。

    在乔修亚见过亚尔娜弥洛，得知有关于深渊涅槃之地的真相后，七神便在他前往其他世界镇压纷争时，主动找到了他。那时，七神主动表明自己的态度，祂们将会帮助乔修亚铲除深渊中的威胁，然后前往深渊涅槃之地，解决掉这次突如其来的灾祸。

    “我们没有相关的记忆。”

    智慧与选择之神在那时颇为感慨的说道：“但是我们知道那个地方，有着一个巨大的封印。”

    守护与改变之神语气沉闷的点头接话““是的，我们只知道，那个封印将会在数千年后——准确的说，是两千五百年后造福人类，但是我们却不知道，里面居然潜伏着如此恐怖的混沌，而且只要封印一出现错误，就会孕育出如此强大的邪神。”

    光耀纪元的存在，将七神保留在庇护所中，他们创造，或者说，帮助了祂们，但是却并没有告诉这些神明真相。

    七神在与乔修亚交流信息之时，难得的如同人类那般，抱怨了一会令祂们记忆不全的光耀纪元，然后便对他提出，一起前往深渊涅槃之地的要求。

    “我们已经知晓那里的情况——混沌淤积，邪神正在被催化，如果不尽快净化，镇压那里的混沌力量，这个世界星河恐怕都无法幸免。”

    说这话的，是法律与自由之神。他虽然以人类形象展现世间，但信徒大多都是精灵与矮人，只有个别的地方的人类会选择信仰这位神祇，那个时候，是他提出了可行的解决方案。

    “没有衰弱邪神的现在，重生计划已经无法继续，想要趁着邪神完全孕育成型之前将它消除，只有一种办法。”

    “那就是破坏封印。”

    封印，是镇压，但也是一种保护——根据七神所说，那笼罩整个深渊涅槃之地的巨型封印，本质上是将所有淤积的世界残骸还有混沌力量聚集在一起，人工催化邪神，又通过衰弱邪神将其净化为‘世界’的集成法阵，如今，衰弱邪神被乔修亚吞噬，没有了净化的步骤，重生计划的封印就变成了‘人工邪神制造机’。

    只有破坏封印，将被人工汇聚的混沌力量打散，然后将其逐一净化，这才是唯一的办法。

    而做这件事的，只能是乔修亚。

    冥河，已经接近了，乔修亚能够看见，在海底地壳上缓缓流淌的那一条负能量之河——黑色如同墨水一般的浩荡长河静静的流淌，即便是上方的海洋早已掀起轩然大波，于它而言也没有半点干系，而想要用最快的速度抵达深渊涅槃之地，联通所有深渊的冥河便是唯一的选择。

    混沌的侵蚀和秩序的力量是相互的，当秩序强大，它对混沌而言就是一剂猛毒，无论是什么邪神的力量，只要遇到能级比自己更强的秩序力量，那么无论是魔力，斗气，生命力还是钢之力，都能将其净化。反之同理，当混沌力量的能级大到一定级别，哪怕是神力也无法抵御其侵蚀。

    单独一神的神力，或许能够应对封印外侧的危险，但是绝不可能对抗封印核心锚点的混沌侵蚀——但是神明之间，无法互相祝福，增幅神力，祂们互不兼容，只能通过祝福的方式，强化其他的强者。

    但即便是传奇强者，想要承受复数神灵的祝福也非常艰难，就算是七神教皇伊格尔，想要同时发挥出七神的力量，也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才能在限定的时间内发挥一二。

    唯独乔修亚。唯独他不同。

    他虽然自称人类，但本质上，却拥有世界的位格——世界的胸怀，足以容纳数十位生命，亿万神灵在自己体内生存繁衍，区区七神的祝福，于他而言根本就不算什么。

    他是唯一一个，或许可以抵挡封印核心处混沌侵蚀的存在。

    乔修亚接触到了冥河，死海深渊的冥河异常辽阔，最宽阔之处足足有八十千米宽，而长度贯穿整个世界，倘若没有地表淹没世界的死海，冥河应该是在大气层之外也能清晰看见的奇异地貌。

    没有任何犹豫，他直接深入其中，即便是压缩变小之后，仍然堪比万米高峰的钢铁巨人在瞬息没入深度根本不超过千米的冥河。

    乔修亚看见，一片黑暗。

    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一切都是不反射任何光芒的负能量，明明乔修亚才刚刚没入冥河中没多久，却仿佛已经身处无尽的大洋底部，根本没有高低深浅的概念。而与此同时，堪比黑龙王冥海冲击的负能量侵蚀，也在第一时间开始洗刷乔修亚的躯体。

    这是最深沉的负能量，即便是黑龙之王，冥海龙刻阿诺，它所掌握的力量，也不过是从冥河中学习而来，近乎一切物质都无法在这样的侵蚀中幸存，会被湮灭成灰，只剩下纯粹的钢之残骸留存，这种侵蚀力，即便是极意强者，也未必能够抵御。

    因为这就是世界死亡之后，钢之蟒的尸骸与魂之轮回，凝聚而成的河流。

    乔修亚并非是恶魔，也并非是任何深渊本土的生物，他没有可以豁免冥河侵蚀的天生体质——但也正因为如此，作为一个纯粹的外来者，他在开启钢之力视界后，能够清晰的感知到，这浩荡奔涌的冥河之中蕴藏着来自无数不同世界的钢之微粒。

    深渊，是早已毁灭的世界，只是和那些被强者亦或是虚空舰队摧毁的世界不同，它们大概可以算是被判了死缓亦或是无期徒刑，深渊世界不断地自我分解，崩碎，但却不会像是虚空大漩涡周边那样，因为庇护所文明和邪神的战斗，摧毁了数以万千计算的世界，导致钢之微粒汇聚成风暴，形成大漩涡。

    因为深渊之中，会出现冥河——这条静静奔流的河流，将会平稳的抽出世界中不断崩碎的钢之微粒，送向深渊最底层，那昔日的创世大漩涡中，作为新世界的原材料。

    有冥河的世界，即便是已经死去，它的权柄和碎片也不会遗漏，溢散，变成大魔潮中催成觉醒的钢之微粒，只有那种瞬间被毁灭的世界，才会有这种悲哀的结局。

    冥河就是多元宇宙自然的一部分，是毁灭之后的循环，它以最纯粹的负能量分解一切物质，将世界重归于无，然后令其重获新生。

    虽然看上去并不深邃，也不宽敞，但是进入冥河之后，乔修亚感觉就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如果非要打比方，那就像是钢之蟒居住的世界内侧一样，冥河之中，是一个独立的，贯穿所有深渊的巨大河流世界，它如同一张巨大的网络，如同毛细血管一般分岔，汇流，最后凝聚成真正的主脉。

    乔修亚能够感应到，在自己的身后，七神的神力点亮，祂们的光辉，是黑暗的冥河中为数不多能闪耀的光芒。

    “冥河的结构，就是万界祭祀场的原型，它贯穿无数死去世界的模样，给予了诸神和圣贤灵感，进而创造出了联通无数秩序世界的万界祭祀场。”

    正义与强权之神淡淡的信息流传来，乔修亚微微点头，他作为经常经历万界祭祀场传送的存在，他从一开始就感受到了冥河和万界祭祀场的部分相似性，只是万界祭祀场能够甄选坐标，直接传送，而冥河却要他们自己逆流而上，通向最深处。

    顺着冥河中，无数被冲刷而出的钢之微粒，乔修亚与七神顺着冥河的流淌而下，动身前往深渊涅槃之地。

    无关的负能量之河奔涌不休，银色的光辉在其中央闪耀，而随同而来的，是七个璀璨的光点，他们如同划破夜之寂静的飞星，带着搅动大海的气势在冥河中飞驰而过。

    一瞬间，他们跨越了数十上百个世界，他们看见，数十上百条冥河的支流带着无尽的世界残骸汇入主脉，成为了这循环的一部分。

    乔修亚的意志一扫而过，确定这些深渊世界的坐标，避免自己行动的方向出现差错，而就在此时，他却在这些冥河支流闪烁的源头，那些深渊世界中，看见了自己学生的脸。

    第十五深渊，龙人少女莉莎正骑在辛迪加的背上，眺望世界的遥远彼方，而辛迪加本人，却是站在钢元素初号高高举起的掌心之中——当即便是初号，也是攀爬在一颗石质化的古树之上，三人穿过覆盖星球大地的灰色迷雾，注视着远方黯淡太阳日复一日衰弱的日出。

    第三十三号深渊，矮人尼克正蹲坐在一张石板前，对砧板上的金属烂泥兽直皱眉头，他身旁摆放着不少厨具和调料，似乎是打算将眼前瑟瑟发抖，似乎还活着的烂泥兽烹了，但很明显，这操作难度有点过高，以旁边正在不断呕吐和给自己灌解毒药剂的猎人兄妹还有卡琳为例，他们恐怕已经试了不止一次，但却没有半次成功。

    第五十七号深渊，一个正在被虚空流星雨袭击的世界，干燥而没有云气的半空中，一辆坚固的金属飞车正在飞速行驶，在半空中拉出长长的白色轨道——而紧随其后的，便是不断从天而落的陨石火雨，原本寂静的世界彻底被爆炸和轰鸣充斥，而与轰鸣声同时传来的，还有车中不断传来，近乎内杠一般的怒骂。不过，无论是圣职者还是法师，炼金术师还是普瑞斯特，也都不过是说说而已，为了保证骑士能够正常的驾驶飞车，逃过危险，每个人都竭尽全力，避开，偏移陨石的撞击。

    但奇怪的是，能够看见，在大陆的某一个地方，有着一个小小的临时驻扎点，这个驻扎点周围，并没有任何陨石撞击的痕迹，但能够看出飞车就是从这个驻扎点中飞驰离开，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非要离开这个安全的驻扎点，跑到外界迎接陨石雨的洗礼。

    在短短的一瞬间，乔修亚看见了许多世界，许多人——绝大部分黄金，极意强者，都随着传奇的脚步，通过万界祭祀场前往其他世界，平复星河中的纷争，无数超凡强者离开自己的家乡，或是迫不得已，或是主动的前去救助其他的世界，但是仍有一部分人响应号召，前去周围的深渊，清扫其中的魔物，避免暴动的它们为空虚的后方带来危害。

    他们第一次走出迈克罗夫，走向星河，就是为了拯救所有世界，不仅仅是乔修亚和七神，不仅仅是传奇强者，星坠纪元文明上下，每个人都竭尽全力，去应对这一次危机。

    就在强者们前往最危险的源头之处时，那些或是强大，或是弱小的超凡者，甚至是没有超凡力量的普通人也为了自己和星河的命运而奋斗，各地的魔能工厂加班加点的锻造出最尖端的武器和防具，而原本内部的纷争更是被渐渐按下，因为在他们面前的，是更为严峻，名为生死存亡，文明兴衰的考验。

    整个文明都被彻底动员起来，并非只有强者正在奋斗。

    看见这一幕幕，乔修亚不禁露出了由衷的笑意……这正是他所期待，所想要看见的。

    强者有责任，普通人也有责任，文明不是一个人的玩具，是千千万万人汇聚而成的怒潮。固然，这怒潮可能会毁灭自己，可能会在某日突然烟消云散，但是在此之前，无论是浪头还是潮水中最微不足道的一滴水滴，都在同样向前奋进——天塌下来，固然有神明和传奇去支撑，但这并不代表其他人就能托庇于其下，可以心安理得的休息。

    因为他们是未来的梁柱。

    乔修亚与七神飞速略过无数深渊，没有回首。

    但就在众人经过深渊第一百六十二层，龙眠深渊之时。

    乔修亚忽然感受到，有一股强大的力量突破冥河的界限，朝着自己等人不断地靠近。

    那是光辉，五色的光辉，赤色，蓝色，绿色，黑色，白色，轮转的力量化作一体，五色的力量汇聚合一，既是纯白，也是纯黑，交替循环的神力，以及磅礴的威压迅速的向所有人显露了祂的身份——那是五色龙的神祇，五色龙神的力量。

    是敌人？亦或是想要阻碍他们的行动？

    就在这种念头冒出还没有多久的时候，乔修亚忽然看见，急速靠近的五色之光在距离他们极近的地方停下，没有任何杀意和威胁感的力量急速提升，然后在冥河之中汇聚成了一颗龙眼状的符文，朝着乔修亚的躯体急速飞来。

    战士并没有避让，他伸出右手的前臂，接住了这龙眼状的神力符文——磅礴的力量汹涌澎湃，但却没有任何杀伤力，原本单单是吐息，就能摧毁一个世界的龙神神力，在此时却如同温暖的温泉水一般，在战士的护甲表层流淌，凝固，化作了一层薄薄的神力龙鳞装甲。

    又是一个祝福。

    此时，无论是乔修亚还是七神，都能隐约听见颇为虚弱的声音，从冥河的彼端传来。

    “虽然……我们是敌人……”

    “但是迈克罗夫……故乡……”

    乔修亚和七神没有止步，他们仍在通过冥河，急速的穿过一个个深渊世界。

    不惜暴露龙眠深渊的坐标，也要传递出一份力量，但即便是如此，五色龙神虚弱的声音，还是消逝在冥河纷乱的暗流之中，一个个世界毁灭后的负能量以及钢之微粒，令神力也被急速侵蚀，单纯的信息传递，几乎是在瞬间就被湮灭。

    没有人回应。

    一层又一层的深渊世界被略过，能够看见，在冥河的上层，有着特殊的恶魔个体正在游动，名为轮渡魔的恶魔，是天生诞生于负能量中的生物，同样作为‘世界被毁灭后的遗留’，它们可以比其他恶魔更加轻松的来往于一个个深渊，所以它们也是深渊的信使，基本有恶魔的深渊，就有轮渡魔存在。

    但是现在，能够看见，大量的轮渡魔正在慌乱的从深渊的底层逆流而上，前往更上层的深渊，仿佛正在规避什么可怕的东西，这些逃难的轮渡魔注意到了正在急速顺流而下，前往深渊深处的银色光辉和七色神力光点，顿时露出了震惊的神色，它们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存在会主动靠近那已经危险到无以复加的深渊深处。

    但是本来，很多事情，就是不需要别人去理解的。

    不断地深入，不断地下潜，乔修亚甚至又看见了熟悉的一个世界——那是曾经的深渊五百八十七层，如今已经上浮至三四百层的龙人故乡，柯洛诺斯世界——因为有着古龙复苏，还有来自海世界的水资源灌溉，柯洛诺斯世界的生态循环正在急速恢复正常，它正在逐渐脱离深渊，预估三十年，其轨道就能接近迈克罗夫世界周边，成为迈克罗夫的卫星世界，当然，这并非完全是自然运动的结果，而是诺查丹玛斯为其规划引导形成的一条轨道。

    因为有着古龙的存在，柯洛诺斯世界并没有冥河留存，虽然龙人同样因为重建文明的路线原因而产生了一点小矛盾，但是在古龙和迈克罗夫驻扎法师的调解下，矛盾很快就彻底消融。同时，因为位于深渊界域之中，雷霆古龙同样注意到了正在冥河中飞驰而过的人与神，它展开双翼，对着虚空低吟一声，似乎是在激励。

    冥河的传送，远比在虚空中游荡要快的多，乔修亚与七神也没有任何停留，先前所看见的一切，并不能迟缓他们的脚步。

    很快，他们便离开仍然还有部分生机的深渊中上层，开始进入深渊六百六十六层之下，真正彻底死寂灭绝，只剩下残骸留存的荒芜深渊世界。

    而第一次的别离，也将在此时到来。

    就在乔修亚与七神经过一个已经崩毁大半，大陆地壳都彻底消失，只剩下半存的地核和凝固地幔的崩毁世界之时，以美少年神官形象示人的秩序与破坏之神骤然停下，名为‘灭律’——Merlin——的神祇微笑着对众人点头，轻声说道：“这里是昔日‘赫达文明’的母世界，是当年从属于光耀纪元的保护文明，资讯记载于统合大资讯库之中。最终一战时，邪神‘失调’降临了这个世界，将其彻底摧毁，十七亿赫达人全员战死，无人幸存。”

    “从这里开始，便是‘重生计划’最外层锚点的安置之处了……哈哈，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就想起了很多东西，所谓的重生计划，并不仅仅是光耀纪元的重生，还有当年与我们一同战斗的，其他虚空文明的重生啊……”

    如此说道，除却这些感慨之外，祂并没有过多的言语，冥河之中，秩序与破坏之神的人形躯体逐渐分裂崩散，最后化作了一条巨大的深蓝色衔尾蛇圣徽，蓝色的神力波动在冥河内闪耀，照亮了周围的数十个世界。

    “是时候告别了。”

    “我先走一步。”

第四十三章 朝着终焉迈步

    秩序与破坏之神——灭律（Merlin），曾经的乔修亚在没有见过对方的人类形态前，单单以神职推测，以为对方或许会是一个如同大理石雕刻那般的雄壮男子，亦或是持有无上威严的老者。

    但是令人惊异的是，拥有‘秩序’与‘破坏’两大高等神职的灭律，展露出的人类形态，却是一个年纪不大，看上去应该是人类精灵混血的年轻少年。

    为何以这种形态示人？为何秩序与破坏会混为一谈？这位神祇，究竟持有何等‘逻辑’，去推行属于自己的秩序？

    乔修亚现在仍未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但是灭律已经要离开了。

    ——这里是世界星河最底层的中心地带。

    多元宇宙中最令生命感到畏惧的环境是什么？不是虚空大漩涡那种能量激荡的造世星团，只要抵达传奇境界，在那个固然说不上随意行走，但也不是举步维艰；也不是邪神栖息的混沌巢穴，固然邪神可畏可怖，混沌眷族更是灭杀一切生灵文明，但是倘若力量足够，邪神也不过是稍微强大一点的敌人，类似于住在家门口的老虎。

    会令所有生命，甚至传奇强者和神灵都感到畏惧的，并非是一切有形有质的东西，哪怕是星云活化，成为了如同星河一般庞大的生灵，那也不过是大一点的靶子，一个值得挑战的目标，极具价值的研究对象，值得敬畏，但无需恐惧。

    真正令万物众生都能感受理解的恐惧，其实是什么都没有的虚无。

    就好比现在乔修亚与众神现在所看见的这样。

    深渊六百六十六层之后，深渊的下层部分，以往哪怕是恶魔都不会居住的绝对死寂世界，在这个领域之内，所有的世界都是已经崩解大半，甚至连世界屏障都毁坏的残骸，原本平静奔涌的冥河如今狂暴的飞驰在诸界之中，将这些残骸中最后蕴藏的火与钢汲取完毕，然后传输至深渊的最底层。

    本应如此。

    但是现在，除却‘赫达文明’的母世界——一个约有太阳系大小，有着六个行星和一个熄灭了的太阳的星辰世界——除却这个世界的残骸外，从冥河中，再也看不见任何一个其他的深渊世界了，甚至，就连冥河的流动都出现了诡异的变化，原本应当是从世界中流出的支流河水，如今却成了一个个无比庞大的漩涡，无尽的‘冥河之水’被这些漩涡汲取，吸收，令整个深渊下层变成了一片只进不出的绝对虚无。

    星辰的悲叹声，从溢散的钢之力处传来，乔修亚抬起头，凝视着那些在冥河支流处尽头旋转的漩涡。

    为什么深渊的下层会变成这样？即便深渊是世界的坟场，也不应该什么都没有，世界的尸骸是如此庞大，数千年的时间根本不可能完全消失。有许多问题急需解答，但实际上，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为什么情况会突然变成这样。

    因为，在那些冥河支流的尽头处，是一个个【黑洞】。

    秩序与破坏之神离开了冥河，巨大的衔尾蛇圣徽出现在了破损的赫达文明星球残骸之上，能够隐约看见，在这圣徽的核心处，仍有一个少年形态的神力虚影存在，面对恒星熄灭，一片黑暗的虚空，祂似乎正在回忆，思考，这位不知为何，突然取回了一点过往记忆的神祇，突然露出了一个‘微笑’。

    【——秩序是发现，秩序是重生——

    初始之火燃尽混沌，由破坏的终末中，创造了存在和秩序。

    破坏混沌的秩序，创造我们的秩序，对于混沌而言，或许我们这些秩序的生物，才是无法理解的混沌。

    但这又算什么？我们要的本来就是我们想要的世界，其他的存在的想法，只是虫蚁无聊的妄想罢了。】

    “旧序不破，新序不来——”

    黑暗与虚无之中，秩序与破坏之神，灭律高举右手，祂的人形虚影正在不断的消散，但即便如此，祂也大笑着，念出了自己的竭尽全力之时，才会道出的绝对圣言——

    “让毁灭降临吧！我们将统治混沌破灭之后，名为秩序的废墟！”

    秩序与破坏神力，爆发。

    蓝色衔尾蛇的圣徽虚影，在刹那间就膨胀扩散，将整个星域纳入自己的怀抱。

    蓝色的光辉如同烈日之光，以光速点亮了这个黑暗的星域，从冥河中能够看见，淡蓝色的光环正在以急速扩张，期间，所有星域中残存的混沌力量被完全破坏，甚至转换成了神明神力的一部分，依照这个速度，约莫四十分钟之后，灭律之神力便能充斥这个星域，并且放大到一个恐怖的地步。

    但这个速度，是仅仅依靠秩序之神一神的力量的所达成的——而就在灭律的神力开始扩散的第三秒，原本看似空无一物的星域虚空中，就骤然浮现出一片无比繁复，犹如齿轮一般的符文，很快，随着这个符文被神力激活，更多齿轮形状的神力符文被微型时空通道同时激活，在这一瞬间，原本即便是光都要走上四十分钟的漫长旅途，在刹那就被时空法术跨越，能够看见，原本黑暗虚无的毁灭星域，在这瞬间就被无穷无尽的齿轮符文所包裹，形成了一个巨大而壮观的超巨型球状法术结构，而一条蓝色的衔尾蛇将其纳入怀中，紧紧包裹。

    这是乔修亚所看见的第一个‘核心封印锚点’。

    但是，也正因为锚点的出现，令秩序之神的神力充满了整个星域，所以能够看见，核心封印锚点的中心，原本赫达文明母世界恒星所在的位置，仍然是一片黑暗，通过重力波束和光扭曲可以判断而出，那里有着一个黑暗的星体，它的周围环绕着浓厚无比的混沌吸积盘，将这些污秽的力量牢牢的束缚在自己的左右。

    那是黑洞——也即是封印混沌，锚定时空，令邪秽不得复生的‘封印锚点’，核心封印锚点的出入口，不在黑洞周边，而普通的封印锚点出入口，直接通向黑洞。

    不仅仅如此。

    随着秩序之神入驻核心封印锚点，更多的锚点被激活了——能够看见，淡蓝色的闪光在瞬间就传遍了深渊下层外围的大半星域，祂的力量凭借着重生计划留下的时空法阵还有冥河，以超光速在一个个世界残骸中点亮，如同一圈环绕深渊，无比巨大的‘衔尾蛇’，但是能够看见，所有被蓝色神力点亮的星域，其中心都是一圈无光的漆黑，面对这漆黑，即便是冥河也只能逆流，化作漩涡，无数来自上界的混沌力量和怨念都在这里，被无穷无尽的冥河漩涡汲取，封印。

    “居然使用黑洞作为稳定器吗……”乔修亚伸出手，抓住了一个闪烁的蓝色光点，那是秩序与破坏之神离开之前，为战士留下的一点帮助。光点之中，是一个小小的沙漏，秩序与破坏的神力在两侧不断循环逆转，它们总是颠倒交替，保持两者之间的稳定和转换。

    他将沙漏收入体内，低声道：“希望还有再见之日。”

    “‘终焉星体’对混沌的镇压是有极限的。”

    在灭律于赫达文明残骸星域中展开自身神域，入驻核心封印锚点后，剩余的六神便与乔修亚继续顺着冥河而下，作为距离战士最近的一位神祇，法律与自由之神低声说道：“它能无条件的束缚混沌力量，哪怕是邪神的力量也无法挣脱，但是倘若混沌力量太过庞大，多余的仍然会溢散而出，侵蚀世界。”

    “原本，应该会有一个衰弱邪神躯体一部分制造而出的封印单元不断地衰弱混沌力量，但是现在，混沌力量只会淤积，而不会在转换了。”

    此时，冥河流淌的速度越来越快了，整个世界星河，已经毁灭，即将毁灭的世界，它们的力量都被冥河汇聚，然后传输至此，乔修亚能够听见，这些无止境的钢之微粒中，蕴含着一颗颗星辰的悲叹，无数无数文明的叹息。

    他能够听见，能够看见，无数图像，文字，影像和记忆，那是时光于世界残骸上铭刻的符文，名为文明的书籍，无数世界崩毁的钢之微粒中，或许都蕴含着一个人，甚至是一个文明的一生，无数残缺不全的记忆在冥河中翻滚，转动，朝着深渊的最底层，万物涅槃重生之地而去，它们将会褪去过往一切，重生成新的模样。

    但是，它们与乔修亚等人所前行的道路上，已满是扭曲的漩涡。

    封印锚点形成的束缚混沌的黑洞，毫不留情的汲取冥河的力量，虽然以乔修亚和剩余六神的力量不会被卷入其中，但倘若是轮渡魔这种生物，就会毫无反抗之力的被吞入，这也是为什么遍布深渊全界的轮渡魔为何如此惊慌逃离的原因，因为当重生计划失效，原本处于均衡状态的封印被打破，原本静静流淌的冥河，被无数黑洞汲取，它们这些弱小的恶魔，再怎么挣扎也避免不了死亡的结局。

    很快，下一次别离就到来。

    这一次离开的，是法律与自由之神。

    “我看见第二个核心封印锚点了——那是德尼希文明的母世界，说实话，它真的有些默默无闻，我的记忆库中只有大致的资料，但想来，它也肯定奋斗过，反抗过，只是无论是那曾经惊心动魄的战斗和抗争，还是我的记忆，都已经消逝不见，湮灭于失落的时光中。”

    法律与自由之神，‘束形’——S——离开了队列，看上去疲惫的中年男人耸耸肩，然后身躯崩散，神力化作淡绿色的飞鸟，这巨大的飞鸟圣徽头戴荆棘之冠，周身有无数带着细微倒刺的锁链环绕，但即便如此，祂也依然翱翔于虚空，朝着那个几乎空无一物，只剩下少许大陆残骸飘荡在没有重力的虚空中的世界飞去。

    很快，伴随着淡绿色的圣光无止境的扩散，第二环核心封印锚点被启动，在蓝色的神力光环内侧，绿色的光环渐渐亮起，又能看见，无数终焉星体散步在深渊的每一处，汲取那恐怖的混沌力量。

    “法律。”

    飞鸟圣徽的核心处，洒脱却疲惫，似乎无时无刻都在折磨自己的人影将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他轻声叹息道：“即为自由之基石。”

    【自由是必须要约束的——纯粹，无底线的绝对自由，只会干涉其他人的自由，唯有依靠规律，秩序来约束，自由才有其价值。

    飞鸟必须知晓大地的引力，才能明悟它在天空的翱翔是多么惬意，失去混沌的对照，秩序也不过是空中的楼阁，没有规律约束的自由，只是自寻灭亡最快的途径。】

    人形崩散，凌驾于教义之上，绝对的圣言道出。

    “遵行吧，那束缚令人作呕之自由的秩序！”

    神光扩散。

    乔修亚再次接过了法律之神留下来的淡绿色的光点，那是一根华美的羽毛，但这神力羽毛却非常沉重，仿佛其中蕴藏着一座山峰大陆，但即便如此，自由的飞鸟依然能够升上天空。

    收下光点，战士默默点头，众人依旧向前。

    顺流而下的旅途，是如此的快速，但是冥河之中，混沌却令人惊异的少——绝大部分文明毁灭后的混沌力量，被沿途的黑洞，也即是核心锚点锁定，它们就像是水坝的缓冲层，将一层又一层的混沌泥沙筛选而出，尽可能的让纯净的世界残骸和钢之微粒进入创世大漩涡，也是深渊涅槃之地。

    倘若如果没有这些缓冲层，任由世界和文明毁灭后，被混沌扰动侵蚀的混沌归入深渊，那么邪神很有可能会瞬间觉醒，过去的数千年间，这法阵一直都在起着作用，直到不久之前，衰弱邪神死亡，封印单元随之毁灭，可即便如此，未知名邪神觉醒的速度也被大大拖慢了。

    “重生计划，其实早就已经失败。”

    智慧与选择之神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祂的人类形象是非常传统的白发魔法师，苍老中带着智慧，在随同乔修亚一路下降的途中，他摇着头说道：“当时间膨胀这个封印，搅乱了我们和重生计划的时间后，我们就彻底失去了对这个计划的掌控——无论衰弱邪神死不死，有没有被你吞噬，十几年后它应该都会脱困，因为衰弱邪神和深渊核心处的时间流速都不一样，早就没有办法按着计划去履行步骤了。”

    “不要觉得未知名邪神的苏醒是你的责任，拉德克里夫，先不谈你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提前引爆深渊涅槃之地中淤积的混沌力量，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未来的道路那么多，谁能知道十年后，混沌力量淤积的更多时让它爆发比较好，还是现在趁着我们还有力量，直接将这个麻烦处理掉比较好？既然‘智慧’无法判断，那么就需要有人做出选择，而这一次，做出选择的是你。”

    智慧与选择之神也离开了，祂并没有多说什么，就这样悄然化作一只注视着虚空的眼瞳，而在这眼瞳的周边，无数条如同蝴蝶翅膀般的分岔纹路出现，仿佛意寓着无穷未来的无穷选择。

    “格底拉斯世界的觉悟……是我所钦佩，面对混沌，它们明知有着离开的可能，但是如同愚者一般坚持前行。智慧的变通与愚者的坚持，都是一种值得钦佩的选择。”

    淡金色的神力光辉再一次扩散，智慧之瞳凝视着第三环的深渊虚空，启动了又一个世界的核心锚点。

    乔修亚抬起手，智慧与选择之神为他留下的，是一个指南针样的挂件，但是这个‘指南针’却并不指南，实际上，它完全随机的转动着，偶尔顺时针，偶尔逆时针，完全无法判断究竟指向哪里。

    或许这就是未来的图景，战士心中如此想到，他吐出一口气，将其挂在腰间，继续前进。

    很快，随着不断深入深渊最底层，缓冲的时间也越来越少，接下来便是第四环。

    而这一次，前去镇压的是爱与衰亡之神。

    那是一个诡异的双星星系，一个星体已经化作黑洞，而另外一个暗红色的红巨星正在不断地被黑洞汲取物质，甚至将其拉扯成了水滴状——而就在那奔流而去，足以瞬间摧毁一个又一个星球的无双物质之河中，无穷无尽的混沌力量也被压制在黑洞的吸积盘之上，不得脱离。

    “撒恩人是栖息在太阳之上的元素种族，它们能够以几乎光的速度移动，但是却不能离开太阳高热的环境，过于寒冷的虚空会急速杀死这些能量生命……它们向来都热爱一切，对太阳之外未知的万物抱有善意和好奇之心，它们的热情就如同太阳，几乎永不熄灭。”

    【但是，有生，就必有死，有爱的上扬，就必有灭的下降，爱是顶峰，它会消退，而这消退的尽头，便是名为终结的坟墓。】

    紫罗兰色的神力光辉远遁而去，枯萎之心的圣徽开始在黑洞周边展开，进而将那被拉扯成水滴状的太阳也容纳在其中，能够看见如同花瓣一般不断展开的神力光纹，开始点亮第四环的核心混沌封印。。

    “唯有爱与死，方为极致——”

    就在爱与衰亡之神的神域展开，祂念诵圣词之时，转身离开的乔修亚却突然听见，那曾以精灵形态展现世间的神灵，为自己留下了一丝隐秘的信息流。

    不知是期待，还是冷漠的声音，回荡在战士的精神海中。

    “乔修亚，让我见证吧，你对战斗和世界的爱，是否能战胜这名为混沌的‘死’！”

    而就在这时，遥远的冥河彼端，绝对的圣言被道出，剩余的所有人和神都能听见，那仿佛解除了压抑，终于可以尽情发泄的笑声。

    “死亡啊！以爱燃烧至寂静的终末！”

    超新星一般的光芒，轰然在红巨星的核心处爆裂而出，奔流的光之潮震荡星域时空——在这个刹那，爱与衰亡之神催化一个暮年恒星所有的能量，以比之前所有神明都要快的速度，点亮了第四环所有的封印锚点！

    祂为乔修亚留下的，是一个空白的相框，相框中空无一物，但是倘若认真凝视，战士却能看见几个模糊的身影——似乎是萤和凛的，似乎是3号和黑的，小光与初号，自己的那些学生，伊格尔，诺查丹玛斯，伊斯雷尔，布兰登和洛兰达……所有自己认识的，熟悉的人都在这个相框中依次闪过。

    甚至，就连乔修亚前世熟悉之人的人影也都出现，甚至能够看见，那武道馆大门口悬挂的‘天上天下第一’的招牌。

    但最后，相框中还是一片虚无——或者说，即便是神力也有其极限，它根本无法描绘出乔修亚的心。

    将这神力相框收入体内，乔修亚稍微闭眼停下了数秒。随后，众人继续前行。

第四十四章 对着死亡高歌

    四位神明，已经分别镇守了四环封印法阵，能够清楚的感知到，随着神明入驻核心封印锚点，原本浩浩荡荡的冥河就如同被截留了一般，开始变得平缓起来。

    四环封印，等于四道大坝，将来自星河每一处的混沌力量和世界残骸都过滤一遍——当七神完全控制住外围的封印锚点时，失去外来力量的灌输和刺激，恐怕就算是未知名邪神没有被解决，它想要觉醒都需要几十年的时间。毕竟，对于体量如此之大的邪神而言，一千年和一百年的差别恐怕不会太大，就如同星海世界的钢之蟒那样，仅仅是‘集中注意力’这个动作，就需要好几天的时间。

    但是七神能不能坚持那么长时间？这的确是一个未知数。

    越过悦哀镇压的第四环封印，第五个离开的是生命之神。

    这位神秘的，将一切隐藏在面纱之下，不知是性别美丑的神祇是如此的神秘，面对冥河另一头的核心封印节点，祂微微摇头，有些遗憾的自语：“集群意识想要发展出文明，是很艰难的事情，因为生命的本质只是为了生存，而集群意志的生存能力实在是太强了，它们根本没有动力和好奇心去让自己活得更好，去见识更辽阔的世界。”

    “但有些时候，龟缩在一个星球上，当快乐的野兽，或许比睁开眼睛，成为文明，然后直视无尽的虚空与宇宙，要来的更加轻松，也更加安全吧。”

    冥河支流的尽头处，是一个奇异的星球，这个星球和之前所见过的星球都不相同，因为它本质上，是一个‘生物’的尸骸。

    这个庞大到堪比星体的生物，有着类似星球的形状，它的表层有大片大片的厚重冰层凝固，约有数千米之厚，这是星体生命体内的水分冷却排出后所形成的，能够看见，冰川之下，那如同山脉一般隆起的疤痕和器官豁口，无数奇妙的生体器官极有规律的排列在‘星球’的甲壳上，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符文法阵。

    难以想象，倘若这个星体生命并非是天生这么大，而是从一个星球上弱小的，类似蚂蚁那样的集群生命进化而来的话，那么它要经历多么漫长的时间，多么艰辛的发展，要培养，消化多少个星球，进行过多少次冒险，才能成为现在这般奇迹一般的形态？它的体型，每一个生体器官，还有体表排列的符文顺序，都是一个又一个真实的故事，一段又一段活着的史诗。

    但是现在，一切都毫无意义。它已经死了，这个或许曾经叱咤星海，游荡在虚空中的集群生命文明连带它们的身体和巢穴都化作了这个尸体一般的星球，倘若这个世界还有太阳，或许千万年后，会有全新的生物在它的尸骸上孕育而出。

    但是这个世界没有太阳，它早就熄灭——秩序与混沌的战斗，早就灭却了一切未来与希望，令其化作了绝望的深渊。

    生命之神没有说更多的话，祂就这样离开，来到了星体生命的尸骸之上，伴随着纯白色的光芒闪耀，一个又一个如同齿轮一般的核心封印法阵被启动，锚点被确定，位于世界中央的黑洞开始‘发光’，大量淤积在这个世界的混沌被作为填充的燃料，扔进了对方的吸积盘中，一点一点的化作辐射流。

    没有变形成圣徽，没有念出圣言，生命之神的力量是如此的强大，以至于根本就不需要任何动作，任何言语，仅仅是存在，神力就能达成其他神明全力以赴才能达成的目的，呼吸之间，第五环封印被白光点亮，璀璨的生命之辉耀眼夺目，令乔修亚都微微吃惊。

    “祂居然如此强大……不，七神中唯一的单神职神明，如此特殊，我早就应该想到。”

    只有强大者才能特立独行，不然的话，就不是令人赞叹的特殊，而是令人疑惑的异类。

    生命之神也留下了赠与乔修亚的神力光点，这是危机之时，用来爆发神力的事物，战士虽然背负了七神——算上五色龙神，就是八位神明的祝福——但是他并不是神，也无法发挥出神力的奇效，只能将其作为被动抵抗的抗性，而这些神力实体就能让乔修亚在危急关头，使用出部分神力的事物。

    但是，当乔修亚接过生命之神留下的光点后，他却轻咦一声：因为对方留下的，并非是死物，而是白白胖胖，被丝线缠绕，一个活着的‘虫茧’。

    虽然奇怪，但也的确是‘生命之神’会有的手段，乔修亚收下虫茧，然后继续前进。

    此时，已经是深渊最下层了——深渊九百层之后，已经完全看不见光，也无法数清楚世界残骸的数量，毕竟，有层数的深渊都是完整的，不完整的世界之时残骸，就像是之前七神所前去的核心封印锚点，绝大部分都是在世界残骸中，而不是在深渊世界内。

    深渊的层数越来越少，但是世界的残骸越来越多，很有可能，最后这一百层深渊需要跨越的距离，比起六百层到九百层还要遥远。

    而从头到尾，一直都非常沉默，不怎么说话，也不露出表情的守护与进步之神，也到了离开的时候。

    “喂，那边的年轻人。”

    以矮人形态展现世间的守护与进步之神‘易辙’——Ezerg——开口，就是一口带着方言味道的通用语，祂和其他几位神明有着明显的不同，人性化的程度远远大于其他人，而乔修亚听见对方的话语后，便转过头，听一听对方究竟想说什么。

    然而对方一开口，就是石破天惊。

    “这么一路走过来，说实话，记忆恢复了不少。”

    粗壮的矮人神明并没有过多的废话，祂直接了当的说道：“大概圣贤那个臭小子是怕我们被污染吧——毕竟时间是最能改变一切的东西，哪怕是真神也不例外，所以才给我们加上这么多规矩，约束，还将我们的记忆设定成不靠近某些东西，对某些东西的记忆就会持续封存的形态。”

    仅仅是这么一句话，所透露出的信息就庞大到惊人，易辙没有在意一旁微微睁大眼睛的乔修亚的表情，祂只是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根烟斗，叼在嘴中，然后双手背在身后，有些口齿不清的说道：“从他X的五六千年前就开始了，他有什么计划从来都不和我们说清楚，包括他那群傻瓜徒弟，死了还要被他拉起来继续用，真的是不得安生。”

    话毕，矮人神明转过头，看向一旁沉默着的强权之神，然后又看向乔修亚，铁灰色的双眸中并不像是祂言语那么激动，反而平静的难以置信，祂嗤笑着说道：“看样子，你似乎有点被吓到了？倒也没啥，作为他的传承者，你应该是知道圣贤有着十几个最初的追随者的，对吧？”

    “圣徒。”乔修亚言简意赅的回答道，他的确知道这件事，战士对易辙的态度感到惊讶，但对于祂透露出的那些信息，却并非真的那么意外。

    说句实话，他真的早就猜过这种可能，现在不过是可能化作现实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是的，圣徒——那个时候，整个世界都这么称呼我们。但实际上，那家伙的徒弟也就六个，剩下来的分别是他的几个技术官，副手，保镖，还有单吃干饭，成天除了跟在我们写传记外什么也不干的马屁精。”

    易辙这位矮人神明摇摇头，随后继续对乔修亚道：“我取回了我的大部分记忆——在成为神明之前，我是第二圣徒伊泽格，不灭之圣裁，也是圣贤最初那么几十年的长辈，护道者和保镖。当然，后续就没啥用了，不过这不怪我，毕竟没有傻子敢于对我们动手。”

    说到这里，矮人神明笑了一声，随后凝视着冥河彼端。

    那是一个被暴乱的六大元素充斥，应当是大型元素生命聚集地的死寂世界，混杂着混沌力量的魔力元素互相排斥，冲突，湮灭，进行着持续不断的毁灭循环，任何物质进入其中，都会被彻底的同化成暴乱的元素。

    看着这个世界，祂有些怀念的说道：“我和邪神战斗，死了，然后被他天生的能力复活，成为了神明。倘若要详细讲讲的话，可是一个很漫长，很跌宕起伏的史诗故事，但是现在没时间，真是可惜……不过，我也不仅仅是我，邪神湮灭了我大半的灵魂，即便是他也没办法凭空复活，这家伙应该是用什么东西为我补上了那残缺的一块，想来除我之外的其他六个孩子都是如此。”

    “你是说，七神都是昔日与邪神战斗时，死去的圣徒吗。”

    乔修亚沉默的聆听对方的话语，他微微点头，眯起眼睛，轻声道：“死而复生……的确是圣贤最初掌握的‘权能’。只是我没想到，他居然连传奇强者都能复活，甚至升华为真神。”

    如今的乔修亚，的确也能复活其他人，但是条件限定很多，其中之一，便是灵魂要完整。而且，复活之后，除非被复活者的实力低于乔修亚，不然的话实力肯定要下降许多，毕竟肉体是重新制造的，最高也只能是黄金巅峰。

    “大概是如此吧，其实我觉得觉得不一定，指不定我是钢之蟒呢？毕竟这个世界看起来有点怪熟悉的，而且，那些小家伙中有几个不太像是他徒弟，祂们自己对此闭口不言，或许是因为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究竟是谁。说不定，其中还有什么更深的秘密。”

    “我可以继续思考，但现在。我不想继续想下去了。我的任务不比那些孩子，很困难。”

    易辙是最为人性化的神祇，他耸耸肩，然后拍了拍乔修亚的胸部装甲上的一块鳞片——因为祂的矮人形态相比起钢铁巨神实在是太小，只能拍到这里——随后，矮人神明转身，朝着那个被毁灭的元素世界飞去。

    “加油吧，年轻人，如果有一天，你能代替我们这些被抛下的老家伙追上圣贤，请一定要狠狠踹他的屁股。”

    铁灰色的神力光辉，在转瞬之间就压过了五彩缤纷的元素世界，能够看见，那个不知名的元素世界中并没有什么核心封印锚点，但是随着庞大的质量牵引，暴乱的六大元素开始汇聚——易辙动用自身的神力，硬生生的在这一片虚无的元素世界中，重新锻造出了一个‘元素黑洞’！能够看见，混杂着混沌力量的魔力元素世界中，突兀的出现了一个漩涡，这庞大的漩涡最初始是被‘改变之神力’引导，然后因为自身的质量，开始自发的汇聚，凝结！

    “天之庇护，即为进步！”

    圣言道出，很快，易辙便从无到有，铸造出了一个全新的核心封印锚点，联通上周围的其他封印锚点——铁灰色的光芒以思维一般的速度在虚空闪过，构筑起了第六环封印！

    而乔修亚的手中，正拿着之前矮人神明手中带着铁链的铁壳圣典，他随手打开，却发现这神圣的书籍之中除却扉页之外，全都是一片空白。

    【过度的溺爱是毒药，但没有力量的保护，再怎么伟大的革命与进步都会被扼杀——不过，吾等存在的意义，就是守护‘进步的可能性’。

    握有‘力量’之人啊，请守望万物众生，因从现在开始，就是你们的时代。

    书写故事吧。】

    “古怪的老家伙。”

    乔修亚将书收下。他转过头，看向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强权与正义之神。

    “走吧。”

    灰发的骑士低声道，而战士也微微点头，一人一神朝着最后的深渊部分下降。

    “‘生命’的天赋，是我们中当之无愧最强的那一个。数百年前，在我们还在思考自身神力的用法之时，祂就已经开始进步，朝着更进一步的领域前进。”

    强权与正义之神在下降的途中，语气淡薄的说道：“当然，我也不知道易辙居然也这么强——祂恢复记忆之后，对力量的掌控翻了好几倍，而且神力之深厚，恐怕七神之中，最强的就是平日丝毫不起眼的祂了。”

    “那么你呢。”

    下降的途中，乔修亚转过头，他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沉声询问身侧的神明：“我看得出来，七神的神力都差不多，最外围需要控制的核心锚点最多，但是越往内侧，混沌的浓度就越大——第六层封印环的混沌浓度，是最外层的几十倍，所以实力最强的生命之神和守护与进步之神才作为压阵的神祇。啊，第六层封印的核心封印锚点甚至都被侵蚀，或者说被破坏掉，想要修复的难度之大，恐怕匪夷所思。”

    “强权之神，作为第七层封印的镇压者，你难道是七神中的最强者？”

    “不。”

    强权与正义之神，‘刑正’——Zinsen——摇头，这位看上去颇为古板严肃的灰发骑士居然洒脱的笑了笑：“我的实力或许可以说是最弱——因为我的生前的灵魂缺损之严重，令老师也没办法把我的灵魂修补完毕。说来也真是倒霉，我甚至忘记了自己光耀的名字，只记得我是圣贤的弟子之一……不过这也说不上坏事，因为这样一来，我就是属于星坠纪元，一心一意的强权与正义之神。”

    “至于为什么我会负责驻守第七层，拉德克里夫，你不是很明白吗。”

    说到这里，灰发的神明微微抬起眉头：“因为我快死了啊。”

    闻言，乔修亚默然。

    昔日，为了镇压迈克罗夫世界的钢之蟒，孕育了数十位神祇，历代数百位传奇的世界之化身，为了将这差点被混沌侵蚀，化作邪神的万物之母封印，诸神倾尽全力，以无疆天界为锤，将其镇压在世界的内核之中。

    那一战虽然寂静无声，远不如发生在外界诸多传奇和外敌的大战来的精彩，但是险恶程度却远远凌驾于其之上——七神之一，强权与正义之神，刑正，便在镇压钢之蟒迈克罗夫的终突不得已展现了自身极限之上的力量，被多元宇宙大源侵蚀，逐渐步入神灭之途。

    祂弱吗？当然不，七神中没有弱者，只是或许，祂当时为了确保封印的完成，所以稍微用力了那么一点。而那一点，就决定了祂的未来。

    刑正说的没错，祂快死了。

    即便是现在，乔修亚也能感应到，灰发神明身上的神力正在不断地上涨，膨胀，变得愈来愈强，与此同时，他的自我意识也正在被多元宇宙大源同化——这或许来自与初始之火的火之力量，近乎无限之力的存在，正在逐渐的取代神明自身。

    祂即将归去，与大源同化，这就是理论上永生不灭，不老不朽的神明之死。

    此时，守护与进步之神覆盖的光环领域已经退去了，如今，已经到了最接近深渊涅槃之第的深渊最深处。

    这里，已经没有任何深渊世界的痕迹，一切都是混混沌沌的黑暗，即便是冥河，也彻底被无穷无尽的污浊颗粒，世界残骸，还有混沌力量所填满，原本感知上近似大海的负能量流体，也在这等污浊的环境中变成了近乎凝胶固体的粘稠形态。

    能够看见，钢铁巨神的周身浮现出八道神力光辉，将周围的高浓度混沌力量净化，而强权与正义之神的周身，黑色的神力光辉显得比黑暗更深邃，所有靠近祂的混沌力量，甚至反过来被祂所支配，与其他混沌力量对冲抵消。

    “如你所见，外围的核心封印锚点还存在，但是越内侧，破坏的就越严重，到了最接近深渊涅槃之地的此处，甚至连一点世界的结构都不存在了，我甚至没办法借用世界的质量去塑造锚点，令其成型。”

    是道别的时候。刑正慢步朝着黑暗的深处走去，这位灰发，以骑士形态离开的神明缓缓从腰中抽出一把神力长刀，长刀如水，才刚刚出鞘，奔流不息的黑色神力就汹涌的朝着前方涌动，在冥河中制造出了一条长长的真空。

    在这瞬间，乔修亚忽然想起了许久之前，自己还是极意之时，在摩尔多瓦领与布兰登共击大气邪神残骸的时候——

    他曾经在那封印邪神残躯的古代实验室中，看见了一位骑士留下的最后刀光，听见了他疲惫的话语。

    那跨越千年也依旧锐利闪耀，足以将世界斩裂，劈开时空的锋芒，与此时正义与强权之神手中紧握的神力长刀几乎一模一样！

    不仅仅如此，还有更多有关于他的记忆……在圣贤面前，直言自己想要依靠万界祭祀场征服其他世界的男人……一切印象都开始重合。

    “曾经击退大气邪神，斩下其触须——你是圣贤座下，第三圣……”

    明悟这一点后，乔修亚面容微动，他眉头紧皱，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是灰发的骑士背对着战士摇了摇头，祂示意乔修亚无需再说。

    “我不是光耀纪元的第三圣徒——忘记你曾经看见过的一切吧——我是星坠纪元的正义与强权之神。”

    如此说道，刑正的人形，开始变得虚幻，而在祂的身后，黑色的火焰熊熊燃烧，焕发出无穷光明。

    无尽的黑色神力光辉，当场就在祂的身后化作一轮比星辰还要庞大的黑色圆环，冥河中无尽的负能量和世界残骸反过来居然被这秩序的神力支配，化作了它的原材料，能够看见，如同星环一般的光晕在圆环的周围产生，大量负能量当场就被净化转换，那是溢散的神力自发星辰的‘神力侵染现象’。

    而就在黑色圆环圣徽成型的那一瞬间，乔修亚仿佛能听见，整个冥河主脉，都发出了不支的呻吟。

    “嘎——吱！！！”

    黑色的神力火焰燃烧，所有游荡在冥河深处，靠近深渊涅槃之地的世界残骸还有混沌力量，就如同被巨大质量星辰吸引的星云那般，开始疯狂的朝着那在黑色圆环中燃烧的火焰投去，这情景就像是飞蛾扑火，又像是万河奔涌，齐汇入海。

    即便是乔修亚，此时也感应到了，一股完全不同于引力的庞然大力，正在强行支配冥河中的一切世界残骸和混沌力量，朝着刑正所化的圣徽处涌去，能够看见，一块块黑色的大陆残骸，星辰碎片，恒星熄灭之后的星云余烬，都在冥河中逆流而上，飞驰而来，能够看见，一个又一个由黑色神力凝聚而成，如同齿轮一般的神力法阵在其周边凝聚，那是核心封印锚点周边才会有的封印符文！

    和调动一个元素世界的能量和物质，重新塑造核心封印锚点的守护与改变之神不同，刑正这是要在冥河之中，凭借自身神力，直接虚空造物出一个核心锚点！

    “和说再见的祂们不一样，我这次要说的，是永别。”

    黑色圆环的正中央，熊熊燃烧的神力之火中，一个虚幻的人形露出了‘笑容’，在祂的额头处，神性的圆环符文开始扩散，崩裂，能够看见，更加汹涌澎湃的神力，从没有止境的‘另一端’，从多元宇宙大源的彼方澎湃涌出！

    “传奇战士乔修亚·凡·拉德克里夫，见证一下吧，即将面临终焉的神，究竟能发挥出怎样的力量！”

    刑正的虚影站立在冥河的中央，他手中的神力长刀高高举起，然后对准冥河，一斩而下——刹那间，耀眼的刀光破开世界，神力雷霆在世界的残骸中暴起，无情的轰鸣扭曲时空结构，仅仅是这么一刀，之前被六环封印的冥河，就与刑正所在的冥河分割开来！

    祂斩裂了冥河，暂时断绝了世界星河的生死循环脉络——从现在开始，直到冥河恢复原状之前，未知名邪神就再也不可能通过冥河获得任何力量补充！

    而斩出这一刀后，强权与正义之神的人形当场崩散，化作虚无，只剩下黑色的圆环圣徽在冥河中闪耀。

    隐约能听见，一个仿佛只是回音，但无比肃穆威严的声音，在冥河深处回荡。

    “无光的正义，需强权去宣扬。”

    【文明需要一个裁决者，需要一个法官，需要一个审判者，需要一个恶人。文明需要公道，需要善良，需要有人去判断是好是坏，是对是错。

    文明需要正义。但正义不会声张自己，每个人的正义也都各不相同。正义并非是秩序，而是千人各有千种不同的混沌。

    只有力量才能维护秩序，只有力量才能令混沌的正义，变成秩序的法则。

    所以。

    秩序就是力量，力量就是正义。】

    悬挂于冥河的深处，黑色的圆环吸纳着无穷无尽的世界残骸与混沌力量，它的体积不断地膨胀，但却又不断地缩小，很快，时空的扭曲开始在黑色圆环的周边成型加深，而圆环中燃烧的黑色火焰就像是一只眼睛的瞳孔，祂凝视着深渊的最深处，昔日创世大漩涡所在之地，目光没有丝毫后悔，只有一片决意。

    “我呼唤正义——”

    绝对，以及最后的的圣言，道出。

    “——以绝对的强权与平等之名！”

    神光，扩散。

    黑色的神光，开始蔓延，最靠近深渊涅槃之地的深渊世界残骸，顷刻间就被第七环黑色的神力光辉覆盖。

    然后，熄灭。

    原本黑暗而浑浊的冥河，突然变得清澈。

    因为所有的黑暗与混沌，以及世界毁灭之后的余烬，都被彻底的并入那悬挂在冥河中央，那扭曲时空，完全无法用肉眼观测的星体只——位于这巨大封印环最中央的，是一颗永恒沉沦于事件视界中的黑暗星辰，能够看见，混沌吸积盘汹涌的奔流着，一如那斩断冥河的，耀眼刀光。

    终焉星体——黑洞——第七环核心封印锚点。

    那就是星坠纪元的正义与强权之神，在燃烧至极限后，最后迎来的结局。

    钢铁巨神仰视着这第七环的核心封印锚点，他闭上眼睛，微微弯腰致敬。

    朝着终焉迈步，对着死亡高歌。

    作为战士，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不需祭奠，因为践行祂的理念就是最好的祭品，不需怀念，因为祂的使命与自己同在。

    乔修亚睁开眼，转头离开，他继续朝着深渊的最底层前进。

    被暂时斩断的冥河不在汹涌，如同平静的海水，能够看见，前方仍是没有止境的黑暗，身后七色的神光只能为他照耀极短的一点距离，而剩下来的无穷阴影，仍需要他去亲自开拓。

    不过这并没有什么值得惧怕的。

    现在，乔修亚已是独自一人，他的面前，就是世界星河所有混沌汇聚而成的黑暗。

    那里。

    就是‘极黯深渊’。

第四十五章 伟大创伤

    有些时候，文字和言语是无力去形容一些景色的。

    背对着七神的神光，孤身一人的乔修亚抬头看向前方，然而即便是以他的视力，极目望去也只能看见一片绝对的黑，仿佛最浓厚的墨水，那抹掉所有光的黑暗就在前方绵延开来，找不到尽头。

    犹如站在浩瀚的大海之前，孤独的战士凝视着死寂的海洋，

    来自世界星河所有方向的冥河汇聚于此，无数世界毁灭后的奔流在这里轰鸣，沉淀，然后成为这黑暗的一部分。数千年前，这里无比危险，因为无时无刻都有千千万万个世界在这整个星河最大的造星云团中孕育，飞出，前往时空的每一个角落，匪夷所思的物质变动和引力扭曲将会扯碎所有弱小的存在，哪怕是神明也需要时刻警惕每一次意外。

    但是现在，它沉寂了，创世的漩涡不在转动，可它却变得更为可怖——寂静的黑暗永远比轰鸣的闪光更令人恐惧，因为后者是有形有质的危险，而前者代表着未知。

    但是……那又怎么样？

    与未知与恐惧正面相对，乔修亚露出了无所畏惧的笑容。

    是的，这里是深渊九百层之下，世界星河的最下方，无数世界死亡后的坟场。

    是的，这里是冥河的起源，冥河的终点，世界星河中万物循环往复的地方。

    这里是曾经的创世大漩涡，如今的深渊最底层，重生计划的核心所在，昔日圣贤与丰饶邪神决战的场所——诸神习惯称呼它为深渊涅槃之地，但是乔修亚却认为，极黯深渊这个名字最适合它。

    在这里，不仅光会黯淡下去，就连其他的超凡力量，都会被暴乱的钢之微粒和混沌力量压制，在这个黑暗的领域中，无论是魔力，钢之力还是神力都会被逐渐消磨，侵蚀，化作虚无。

    这里或许是整个多元宇宙中，最恐怖，危险的绝地之一。

    所以正是挑战的好时候。

    伴随着在冥河中暴起轰鸣，战士毫无迟疑，向前迈步。

    如同霓虹一般的光轮环绕，周身闪耀着八位神明的祝福，耳边隐约仍能听见强权之神最后的圣言，乔修亚平静的向前——瞬间，他便从一个黑暗，深入到了更深的黑暗中。

    ——失去视力。

    ——没有声音。

    ——无法分辨上下左右。

    ——如同在钢筋水泥中行走。

    ——全身上下都在遭受剧烈的侵蚀。

    在迈出离开冥河，步入深渊最底层的第一步后，乔修亚感觉自己好像步入深海，周围全都是已经凝结成冰的混沌之水，即便是以他的力量，也很难向前移动一步。

    “有点结实啊。”

    乔修亚低声自语一句，而与此同时，此时战士周身蕴含的神力便开始发起作用。

    一团神力火焰，在极度的黑暗中被点亮。

    神力祝福在接触到这已经实质化的混沌力量后，立刻就与其发起反应，八色的神力与周围的黑暗激烈的对冲，骤然爆发出极度耀眼的光辉，然后，就像是火焰融化了冰，并将其化作水蒸气，大量无色的纯粹能量就这样被释放出来，以雾气一般的形态萦绕在乔修亚身侧。

    这燃烧的过程，就像是初始之火燃烧混沌，化作原初的钢。

    耀眼的强光因为神力和混沌的冲击，在黑暗中不断地摇曳，如同火焰般晃动，甚至能够看见，有一道道神力雷光在雾气中闪过，蕴含着恐怖而危险的气息。

    而这，正是乔修亚迅速前进的机会——凭借神力与混沌的互相冲击，反应，他就能不用消耗自己的钢之力去对抗深渊涅槃之地的高浓度混沌，甚至还可以凭借两者冲突爆出的火焰之光重新取回观测能力和方向，朝着更深处前进。

    不过，就在认为自己应该是独自一人的乔修亚，一时之间不知道哪里才是重生封印的核心，自己该朝哪个方向前进的时候，一个低沉的声音，从他体内传来。

    “这边——我能感应到，那就是深渊的轴心。”

    第六深渊之主，贪食魔王歌利亚的声音平静道：“我没有理由骗你，就在这边。”

    如此说着，位于战士体内的魔王残魂再次发出一道信息，为乔修亚指引方向。

    “……是了，你还在啊。”

    原本在冥河中，就依靠对方指了几次路的乔修亚眨了眨眼，却也没有太过惊讶，虽然说，在进入深渊的后期，因为七神的记忆不断恢复，众人和神都没怎么需要歌利亚这个深渊土著领路，但是现在看来，对方的存在的确很有用处。

    并没有怀疑对方，乔修亚直接朝着歌利亚指引的方向前进，过于果断干脆的行动甚至反而令魔王的残魂吃了一惊：“你居然如此相信我？！”

    “不然呢？”

    战士平静的反问道，反而令歌利亚无言以对。

    此时，迈克罗夫世界，万界祭祀场，又镇压了一个虚空文明归来的老教皇伊格尔似乎感受到什么，面露哀伤的他脱离半位面，来到虚空，凝视着深渊的方向，眺望无穷远方。

    在这位行走于人间的神明眼中，原本混沌，混乱，晦暗不清的深渊，突兀变得清晰了起来——于深渊六百六十六层前，无数团小小的火焰正在灰色的世界中燃烧，那是无数开拓者的脚步，他们正在其中清理混沌，扼杀混乱，以绝对的暴力令所有狂暴的恶魔和魔物冷静了下来，不再嗜血亢奋。

    而在深渊六百六十六层之后，一轮又一轮巨大的神力光环，如同一个巨大的漩涡封印一般，笼罩在了这核心深层的深渊之上，能够看见，天蓝色的衔尾蛇，淡绿色的飞鸟，浅金色的分岔之眼，紫罗兰色的心这四大圣徽稳定在深渊中轮转，威凌于无数世界之上，仿佛能持续无数个千年。

    更进一步，深渊的更下层，纯白色的神光，铁灰色的神光和黑色的神光，却显得有些动荡和不稳定，能够看见，过于深沉的黑暗正在侵蚀这内三层的封印，令光辉愈发黯淡，谁也不知道，神力的光辉究竟能支撑多久，是几年，几个月，还是几天，几个小时。

    最后，深渊的最深处，纯粹的黑暗。哪怕是神力的光辉也无法照亮。那就像是一个由墨水浇灌的大海，再怎么耀眼的光，也最多渗入最外层，而内部永远都是冰冷凝固的黑。

    但是，老教皇却能看见，有一点无比微弱的光正在其中，不断地前进。

    虽然缓慢，时而减速，时而修正方向，但它的确在前进，并且绝无止步。

    但是就在老教皇凝视着这不断前进的光点，心中感到欣慰和期待之时。

    突然的。

    它停下了脚步。

    极黯深渊中，乔修亚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原本，因为冥河带来的混沌物质流冲击，极黯深渊应该是一个动荡无比的领域，虽然不像是原本创世大漩涡那般汹涌澎湃，但至少不会像是如今这样寂静。只是，七神的封印，以及最后刑正一刀斩断冥河的行动，令这本应极度干扰感知的事物全部都暂时消失，令本来应该像是大海一般波涛汹涌深渊最底层，变成了平静的死寂之地。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有乔修亚才停下脚步。

    “怎么了，人类？”

    察觉到一丝不对，被握在掌心的魔王残魂下意识的询问，而战士没有回话，他只是高举右手前壁，钢之力熊熊燃烧，混合着神力之光，照亮了周围的黑暗。

    这样的动作持续了很长时间，半个多小时后，疑惑不解的歌利亚终于明白了过来，为何原本争分夺秒的乔修亚突然止步不前。

    因为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十几个安静的悬挂在混沌黑暗之中，无声无息的黑暗球形。

    这球形很熟悉，能够看见，在这数十个黑暗球形的周围，空间被极度扭曲，如同一口深井般凹陷下去，无穷无尽的混沌力量在这些深井周边涌动，然后被吸入其中。

    那是‘终焉星体’黑洞的形象。

    能够看见，整整十三颗黑洞，拥挤在不到三光时的星系空间中，其中有庞大的，也有狭小的，黑洞和黑洞之间的引力和混沌力量构成了一个绝妙的平衡，令它们近乎静止的悬挂在原地——自然，这奇异的状况，也有因为这些黑洞似乎也并非是正常意义上的质量黑洞的原因。

    它们是大量世界残骸，钢之微粒以及混沌力量淤积凝结而成的类黑洞实体，这些终焉星体漂浮在极黯深渊的深处，仿佛就像是一个陷阱，等待着贸然进入者踏入其中。

    “很麻烦，它几乎封锁了所有的道路，而且非常隐蔽，以我之前的速度，一不小心，就会冲进其中。”

    仔细的观测许久，乔修亚不禁吐出一口气。如果不是他对引力方面深有心得，自己的本体也是一个超高质量体，还有神力帮忙清除混沌力量的干扰，恐怕这次就真的要陷入这复数混沌黑洞的陷阱中，然后永世沉沦。

    但是，这却并不是最令人吃惊的事情——因为乔修亚感知到，在这稳定的复数黑洞星体结构周围，有着大量类似的诡异引力波扰动，这说明除却这个方向之外，其他的方向同样有着类似的高质量混沌黑洞陷阱！

    极黯深渊的封印核心，似乎整个的被一圈黑洞陷阱环绕，牢牢的包裹了起来！

    魔王的残魂似乎是被这匪夷所思的大场面震惊的说不出话，但是乔修亚却在思索如何越过这些陷阱的同时，根据联通周围钢之力中记录的信息，开始寻找这些黑洞陷阱的来源。

    “……它们是世界和星辰被毁灭后的余烬……圣贤和丰饶邪神的战争……创世大漩涡中，用于创造新生星河的力量被当做武器互相攻伐，无数个世界的原材料被凝结为巨大而不稳定的恒星，双方用这即将爆发成超新星的炸弹投掷向敌对的对方……”

    “GreatWound——伟大创伤——这是究极的超凡强者战斗，对这个世界星河留下的不可愈合的伤口！”

    乔修亚阅读着星辰的记忆，因为创世大漩涡早就停止转动，这些飘散在深渊最深处的钢之力并没有被消除原本携带的信息，战士可以轻松的从中了解到这些黑洞陷阱的起源。

    对于强大到凌驾于超新星爆发之上，即便是面对伽玛射线暴也仿佛如沐秋风的超凡强者，恐怕只有终焉星体，连光也无法逃脱的黑洞才能对他们造成必死的危险，圣贤昔日与丰饶邪神的战争，催化了无数的星辰，那些被当做武器使用的星体燃烧至鼎盛，然后化作余烬，而凝结下来的残骸，便成为了这吸收一切光的黑暗。

    “利用自己当初战斗时留下的残骸，圣贤用黑洞镇压了创世大漩涡的转动……他制定重生计划，用这些黑洞作为吸收混沌力量的锚点，在避免‘未知名邪神’觉醒的同时，一点一点的将混沌消磨。”

    乔修亚目光复杂的看向眼前的黑暗星体，毫无疑问，这是一个非常宏大的计划——倘若重生计划真的彻底成型，那么整个创世大漩涡数千年来用于创造一个个世界的力量，将会被强行聚合为一，制造出一个类似于星海世界那般，有着无数银河星系，无比庞大，但却是一个整体的‘超巨型大陆世界’！

    在那个世界，质量是寻常星系数百亿倍的黑洞将带着整个世界转动，它无比庞大的吸积盘将会释放出永恒的无量光，照耀整个世界。

    那个世界不会有黑夜，因为其过于庞大的质量，即便是‘大陆’之上都会有因为星云物质凝聚而自发形成的恒星，悬挂在天上，甚至是直接镶嵌在‘大陆’之中或者‘山峰’的顶端，就如同神话传说中奥林匹斯山巅的圣火，照耀在其周边生存的智慧种族。

    或许在这个世界的边缘的边角落中，会有物质稀薄的地带，既看不见核心黑洞吸积盘释放的光，也没有恒星自发凝聚，所以可能会有些暗淡，但那就是和极地一般新奇的不同风景而已，无关紧要。

    甚至，那庞大无比的大陆会因为过于庞大，而分出十几个层次，每一个层都仿若银河星环，有着独立的结构，环境，和大量恒星。任何种族，任何生命都能在这个匪夷所思的天堂世界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哪怕是再怎么苛刻的条件，在这个恐怕比数十个银河系加起来都大的‘大陆’之上，也绝对能找到适宜的居住地。

    而且，极高的超凡力量浓度，能够供给近乎无限的超凡者修行，因为其背后就是创世大漩涡，整个世界星河循环的能量质量作为其后盾，这个超巨型洪荒世界完全不可能陷入资源匮乏，需要战争来抢夺的情况。

    ——甚至，有朝一日，整个世界星河中的无尽世界，都会在时间的流动中，被这个世界渐渐合并，归一，‘重生’为一个匪夷所思的‘单体世界’。

    这已经不是疯狂能够形容的计划了。

    如果说，超出时代半步是伟人，超出时代两步是疯子，那么超过十步百步又是什么？

    就连神也只能勉强将其理解为‘光耀纪元的重生’，对这根本无法比拟其真正目的万一的假象膜拜。

    窥视出这些看似是陷阱的黑洞集群背后的秘密，乔修亚只能微微吐气，就连叹息也做不到。

    直到现在，他终于明白，牧星者口中，‘先祖文明’留下的最大奥秘是什么了。

    倘若说，留下这个消息的就是圣贤，那个认为自己的计划一定会成功的圣贤，那么他的目的就很明确——他想要让其他世界星河的种族离开那些危险的世界，进入这个绝对安全的世界中，远离混沌和邪神的侵扰。

    倘若重生计划依照计划成功，那么等到大可汗带着牧星者前来极黯深渊中的时候，迎接它们的，或许就不是如今乔修亚看见的黑洞陷阱，而一个温和，庞大，接纳一切秩序生命的宏伟世界。

    这个单体世界的世界屏障坚固程度，绝非是什么‘邪神’能够撼动的。甚至乔修亚怀疑，这种程度的世界屏障，和黑洞的事件视界有什么区别？只要进入，就几乎不可能出去，就像是小说故事中，那些成神成仙的神明和仙人几乎没有回到自己家乡的那样，只要进入这个世界，就约等于再也不可能出去。

    不过，重生计划失败了。

    那些激动人心，热血无比的未来图景，如今只是设计图中的构想。

    位于乔修亚面前的，仍然是漆黑，冰冷，如同强酸一般不断侵蚀万物的混沌黑暗，以及比黑暗更深层的终焉之星。

    魔王的残魂并不知道乔修亚的思考和推测，它只是一直凝视着眼前最为深层的阴影——黑洞在时空中投下的黑暗，就是这个多元宇宙中最为深沉的阴影，这对于正在归纳总结阴影之道的歌利亚而言，有着难以言喻的价值，从中，它甚至可以寻找出从属于阴影之道的引力技巧，还有类似黑体防御的能量吸收屏障。

    但是，就在它想要更进一步去观测那些黑洞的时候，突然地，魔王听见了哭泣的声音。

    这声音悲哀，绝望，它并不怨毒，并不撕心裂肺，但是它却直入心灵的最深处，将一切侵染上悲观，无意义的颜色。

    哭泣的声音在歌利亚的耳边回荡，它隐约听见了婴儿在降生后立刻死去的，无法注视这个世界的悲声。

    它隐约听见了未成年的少年在刚刚拥有梦想之后，就因世界毁灭而死去的恸哭。

    它听见了疲惫的成年个体艰辛的背负起家庭，培养后代，努力在文明社会这个大机器中运转的齿轮声，它听见一切努力都化作徒劳，数十年艰辛迎来悲剧，直到最后，只能抱着伴侣儿女，注视天降大星，摧毁万物的叹息。

    它听见了很多，很多——魔王甚至听见了恶魔的声音，那是痛苦的在深渊中成长，痛苦的在深渊中求存，痛苦的活下去，但却毫无目的，只能以厮杀发泄迷茫，以毁灭证明自己存在的，茫然的怒吼。

    “它们在哭……”

    战士的掌心中，魔王的残魂有些迷茫的说道，歌利亚环视四周，却没有找到半点发出声音存在的影子：“是谁？为什么我能看见那些幻象，听见那些声音？！”

    “那是蕴藏在混沌中的记忆。”

    乔修亚低下头，他看向被自己放在手中的魔王残魂，平静的说道：“邪神，就是无穷灵魂，无穷怨念，混杂无穷文明残留的信息以及混沌力量，凝结而成的毁灭实体，它的每一个部分，都凝结着母文明，母世界毁灭的记忆。”

    “创世大漩涡被混沌侵染，无数世界被毁灭后的怨念汇聚，令‘未知名邪神’成型，冥河就是它的触须，深渊就是它的身体，你我周围的这些混沌，就是它仍未觉醒的身躯。你听见的那些声音，感受到的怨念，都是这个邪神未来的力量——因为我们就在它的体内。”

    “它们被毁灭了……”

    自己也曾经摧毁过数个世界，掠夺灵魂和物质的恶魔之王喃喃自语了一句，然后迅速的陷入沉默，或许魔王的本体可以抵御这个直抵心灵深处的声音，可以隔绝这些来源于钢之力和混沌的记忆，但是魔王的残魂不行，它被深深地影响，甚至陷入了茫然。

    而乔修亚晃动了一下手臂，令对方清醒过来。

    “被毁灭者的眼泪，向来都是如此令人悲伤。向来如此，千千万万年来，从无例外。”

    没有继续注视魔王的残魂，乔修亚抬起头，看着眼前的黑暗，刚才的沉思，令他找到了一条可以从引力缝隙中穿过的道路，他开始迈步，朝着那不断变动的引力甬道走去，一边走着，他一边轻声道：“超级文明的战争，超凡强者的战斗，随时都能瞬间覆灭无数普通的世界和文明，而这些文明和世界中，有着数以千万，甚至是十亿百亿计算的智慧生命。”

    “它们中有着胚胎，有着幼体，有着男女老少，喜怒哀乐。它们自有悲欢离合，有自己的命运和故事——但是在过于庞大的多元宇宙背景中，在强者和超级文明的战争中，一切都不过是雨中的泪水。”

    它们的毁灭结局，是命中注定，还是运气不好？这种东西，谁说的清楚。

    所以这才是悲哀。

    “是不是开始为这些文明感到悲伤，被感动了？歌利亚？”

    不等魔王的残魂回答，正在从复数黑洞形成的引力平衡点中穿过的乔修亚便笑着摇头道：“别悲伤，感动了。”

    “这里残留的毁灭回响，文明的记忆，数量超过十万百万，上千万都有可能，或许是过亿，甚至更多，反正，我数不过来。”

    “不要忘记，你所在的深渊，是整个世界星河中，无数被毁灭的世界的墓场。”

    “等等！”看着乔修亚惊险的穿过一个又一个引力陷阱，以极高速度过这厚度约为二光时多的高浓度混沌空间，歌利亚忍不住询问道：“你怎么这么清楚？！难道你刚才也在听这些声音吗？”

    仅仅是短暂的几秒钟的回响，就让魔王的残魂感觉不能自己，仿佛要融入这片混沌之中，被其同化，但是乔修亚却能清晰的说出这些声音的来历，告诉它这些声音的本质……这要听的多么清晰，多么明白，才能从那些支离破碎的呢喃中理解？而他又要有多么强大的意志力，才能不被这些声音同化？

    歌利亚本来还想感慨几句，但是接下来，乔修亚的话，却令它彻底闭口不言。

    “我一直都能听见。”

    一个惊险的灵能迁跃，避过一个环绕黑洞旋转的世界残骸的撞击，乔修亚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接下来的前进方向，他淡淡的说道：“实际上，从进入深渊开始，我就能听见无数个世界正在对我哭泣，哀嚎，它们向我求援，希望我能拯救它们，亦或是毁灭它们。”

    你难道就不隔绝它们吗？！

    注意到魔王残魂惊悚的眼神，战士笑了笑：“我没疯。”

    “而且，我也不会隔绝它们。”

    能否看见，环绕在乔修亚身体最外层的八层神力光辉，最外层淡蓝色的秩序与破坏之神力已经开始有些摇摇欲坠，这证明战士已经深入到了极黯深渊的最核心处，以至于神力都开始不支，甚至被混沌吞噬。

    乔修亚从怀中掏出秩序与破坏之神灭律赠与的淡蓝色沙漏，他低声道：“你不懂。我是燃魂之王。”

    “聆听世界终结的声音，以火焰燃烧混沌——重塑世界，维护秩序。”

    如此说道，他捏碎了手中的沙漏，令淡蓝色的神力砂砾飞溅而出，在体表熊熊燃烧，隐约能够看见，以中子简并态物质凝结而成的铠甲表层，浮现出类似蛇纹一般的神力纹路，它与龙神的龙鳞纹路浮现叠加，形成了密集而又更加坚固的微观神力结构。

    至此，战士的声音再次响起。

    “倾听悲伤者的哭泣，平息它们的悲哀——这就是我的责任。”

第四十六章 正是此时此刻

    想象自己孤独一人身处一片黑暗大海，海中有汹涌的暗流与噬人的恶兽，只要停留在原地就必定会被袭击，但倘若继续向前，剧毒的海水与水压会持续不断地压迫身体与心灵。

    既不知道方向，也不知道目标，无论是停下还是前进，都是如此迷茫，令人不知是鼓起勇气，继续探索这片无边的黑海，还是停下脚步，在原地惶恐的踌躇。

    这就是乔修亚和歌利亚此时所感受到的。

    作为深渊土著，恶魔之王，歌利亚隐约能够感应到深渊的轴心，也即是深渊涅槃之地的核心所在——换个说法，任何强大的‘恶魔’都能感应到那个地方。

    因为那里就是它们的归宿，世界已经死了，文明也不复存在，恶魔就是这样一个失去了一切的种族，它们的诞生不受祝福，反而还会受到诅咒，所有的恶魔的意志都是由无数破碎的灵魂凝聚而成，它们天生就有灵，为它们带来了强大的天赋和力量，但那灵却来源于无数亡于深渊的死者。

    无数本应回归创世大漩涡的死者之魂。

    所有恶魔都或多或少有那么一点本能的冲动，它们想要顺着冥河朝下，朝着冥河的尽头探索——歌利亚自然也不例外，它原本以为这是它的好奇心作怪，但是现在看来，那只是因为它的灵魂本能的想要回归万物的循环，想要真正的‘死去’。

    更何况，它是深渊领主，深渊意志的存在，更是放大了这种欲望。也正是因为如此，以前几乎所有的强大恶魔和深渊领主，都曾经想要探索过深渊的最深处。

    不过，在猜出这一点后，魔王残魂却并没有气馁，它凭借自己对深渊轴心的感应，为乔修亚指引方向和路途，既然能够帮上对方的忙，那么这种本能就有意义。

    只是，这种指引，在乔修亚和歌利亚穿过重重终焉星体陷阱后，便消失了。

    黑洞陷阱的背后，空间似乎失去了意义，明明背后就是刚刚穿过的扭曲引力空间，但是才向前走一步，那陷阱就消失不见，就算是朝着原路折回的方向移动，也没有感知到任何黑洞的存在。

    一人一恶魔徘徊在无尽的黑暗中，不知应该朝何处行走。

    “或许，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已经到了昔日创世大漩涡的范围之内。”

    即便周身的神力祝福已经开始逐层破碎，最外围的秩序与破坏之神神力更是彻底消散，但乔修亚在这种危机关头却仍能冷静的思考，他将魔王的残魂保护在左手前臂的手心中，为其屏蔽了混沌中无数死去世界的呢喃：“假如创世大漩涡还在，还在这个位置的你估计就该灰飞烟灭了——死掉的恶魔自然也无需什么本能指引。”

    他难得的讲了一个冷笑话，只是可惜，魔王并不是一个有幽默感的家伙。

    “不行，真的什么都感应不到！”

    不比乔修亚的冷静，魔王残魂有些急躁的转动着，它阴影一般的躯体时而膨胀成一团尖刺，时而收缩成一个小点，但无论歌利亚怎么用力，它都无法感应到自己灵魂中对深渊轴心的‘渴望’。

    战士说的没错，他们如今的确已经位于深渊的最核心部分了——单单从周围连神力都被急速侵蚀，一点光都看不见的黑暗就能看的出来，这里的负能量和混沌密度已经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恐怕就是十几颗恒星在这里当场爆炸，超新星释放的光芒都没办法照亮哪怕一个光秒的距离。

    啪嚓！！

    比玻璃破碎更加刺耳的声音传来，淡绿色的能量碎片被黑暗吞没，那是属于法律与自由之神的神力祝福破碎的声音，即便是乔修亚拿出了对方赠与的圣物‘自由之羽’加持，也没有办法令神力屏障多支撑几秒。

    能看见，淡绿色神力烙印在装甲上，浮现出羽翼符文，让乔修亚的速度变快了些许。

    但是现在，战士需要的并不是速度，而是能够直指重生计划封印核心的方向。

    “还剩下六层神力屏障……大概还能支撑十几分钟吧。”

    估算了一下屏障被混沌力量侵蚀的速度，乔修亚皱着眉头，看着智慧与选择之神的浅金色屏障上开始出现密密麻麻的裂缝，他知晓，继续停留下去是没有意义的事情：“就这样，随便选择一个方向走，假如混沌侵蚀变快，那么就是正确的方向，变慢则与之相反。”

    说做就做，乔修亚立刻开始全力移动——虽然战士的体积庞大，质量沉重，但是他的速度绝对不慢，通过操控引力，曲翘空间，加上时不时启动的灵能迁跃，他正在以星系级移动的速度前进。

    很快，浅金色的神力屏障破碎，光点被周围的黑暗吞噬。

    但眉头紧皱的乔修亚缓缓停下脚步，巨神环视四周，并没有感知到周围的混沌浓度有任何变化。

    “不行吗……看来这里和虚空类似，物质的速度并无意义，判断坐标变动的，是类似能量能级，亦或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既然第一个计划失败，那么就需要想下一个，乔修亚倒也并不气馁，他早就知道，此行最困难的，恐怕并不是‘打碎核心封印’和‘净化混沌’这种只需要破坏的事情——这玩意他太擅长了，计划腹稿甚至有七八个。

    真正困难的，反而是找到目标。如此想到，战士忍不住握紧右拳。

    时间剩下的不多，七神和龙神赠与的神力屏障并没办法撑太久，能够看见，五色龙神的祝福在黑暗的侵蚀下不断地扭曲，摇曳，就像是被大雨清晰的湖面，无数波纹扩散。本来，真神的神力无论是在物质世界还是精神世界都算得上是无坚不摧，坚不可摧的事物，它们在能量性质，复杂程度和位格上属于最高范畴，倘若是普通的魔力想要抵消神力，至少也需要千倍储量于对方。

    但是现在，笼罩在乔修亚周边的，何止是千倍于神力的混沌？

    千万，万万，亿万都不止。

    差距过于离谱的能级，令神力也会被混沌吞噬。

    “这就是世界星河级的邪神吗……仅仅是诞生前的呢喃，觉醒前本能的混沌扰动，就能干扰一个星河的存在……”

    正是因为知晓，自己其实就相当于在邪神的体内，所以乔修亚才忍不住感慨未知名邪神的强大——倘若对方真的觉醒，那么恐怕整个世界星河都要被其吞噬，就算是昔日仅仅是路过，就能造就一条星河裂隙，创造出虚空大漩涡的丰饶邪神，恐怕也不能比它更强。

    ——必须要在它觉醒之前催化它！

    乔修亚忽然警醒起来，他刚才忽然开始感慨敌人的强大，心中甚至生出了颓废的情绪……毫无疑问，这就是混沌侵蚀的反应！随着自己的靠近，未知名邪神的混沌扰动也愈发强大，自己虽然没有灵魂这种东西可以被干扰，但是混沌也能侵蚀物质，令他的思维器官运转不谐，做出错误的选择和判断！

    如此想到，战士立刻掏出了智慧与选择之神赠与的圣物，‘未来指针’。

    秩序与破坏之神的圣物‘循环沙漏’，法律与自由之神的圣物‘自由之羽’，智慧与选择之神的圣物‘未来指针’，爱与衰亡之神的圣物‘挚爱相框’，生命之神的圣物‘生命之茧’以及守护与进步之神的圣物‘守护法典’，这六大圣物各自拥有非凡的力量，除却能稍微填充一下神力屏障的神力之余，还能强化乔修亚某个方面的能力。

    循环沙漏可以使乔修亚的装甲拥有近似时间倒流一般的循环修复能力，自由之羽能够令使用者挣脱近乎所有封印法阵的束缚，还能加快速度。

    而‘未来指针’的效果则非常微妙了——它能以神力进行一次超计算，对持有者进行一次未来的‘谕示’，至于谕示的结果……那就和未来一样，谁知道呢。

    “也不知道，‘择明’的神力是否能直接‘谕示’我封印核心的位置……这种完全未知看运气的事情，实在是无法令人安心。”

    乔修亚并不喜欢将未来交给所谓的‘运气’，他向来都是将命运握在自己掌心的男人，但是现在，既然没有其他选择，战士也不会在这点上迂腐的坚持。

    如此想着，他便要握碎手中的未来指针。

    “等等。”

    但与此同时，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保持安静的魔王歌利亚残魂，突然地开口道：“我大概想到，找到深渊轴心的方法了。”

    “说吧。”

    乔修亚没有说‘真的吗？’‘我不信。’这种废话，他直接了当的询问道：“什么办法。”

    “很简单。将未来指针交给我。”

    魔王的残魂平静的被战士握在掌心，不知为何，从刚才开始，就不再焦躁恐惧的歌利亚此时居然显得十分胸有成竹，它沉声道：“我需要它来强化……一种预感。”

    六大圣物的效果，在歌利亚被乔修亚握在掌心的时候，就随着对方收下圣物的信息流溢散过程而知晓了，七神也并没有隐瞒这些圣物的效果，虽然听上去珍贵，但也只不过是需要花上一番功夫就能准备好的消耗品。

    对于魔王残魂的要求，乔修亚的确犹豫了，他并不相信什么‘运气’，而未来指针似乎的确就是运气的产物，但就算这样，将一位神明的圣物交给恶魔来处理……虽然对方没有欺骗的理由，也显得十分自信，但这么做实在是有点说不过去。

    不过，乔修亚并非是因为‘说不过去’这种无聊的原因，就不去做某些事的人。现在一人一魔都位于深渊的最深处，他选择相信对方。

    乔修亚将未来指针，递给自己左手掌心的歌利亚，而对方也毫不犹豫的合身扑上——能够看见，阴影扩散，神力指针在原本的持有者默许的情况下，被歌利亚占据。

    “……你居然如此相信我。”

    做完这一切后，化作阴影的魔王残魂有些难以置信的低声道：“还不止一次。”

    “你又没有撒过谎，我为什么不相信你。”

    乔修亚平静的说道，他注视着自己的掌心：“说吧，究竟是什么方法？你之前也说过，自己感受到不到深渊轴心所在了。”

    “……是啊，我的确已经感受不到，但是，我找到了我感受不到的原因。”

    沉默了几秒，歌利亚化身的阴影之中，出现了一只恶魔的眼瞳，它与巨神的双眼对视：“作为一个生命，我的思维本身，就会对某些过于微小的事物造成扰动，就好比是神明的注视就足以影响一个人的命运那样，我仅仅是活着，作为恶魔的生命，就会影响很多东西。”

    “……你的意思是。”乔修亚顿了一下，低声道。

    “对，只要我死了——这片残魂自灭，那么组成我灵魂的，属于深渊的灵魂碎片，就会自然而然的朝着‘真正的’深渊轴心飞去。”

    如此说着，组成魔王残魂的阴影，居然开始缓缓地燃烧起来，深红色的地狱之火中，能够听见歌利亚颇为快意的笑声：“现在的我，无非就是本体的灵魂碎片罢了，死了也无所谓——还应该感谢混沌侵蚀，它让我明白，此时没办法指引方向的我，对于你而言只是拖累，它让我想到了死，也让我想明白了原因。”

    ——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死也没有价值。

    自我燃烧，将魔王残魂的力量催动到最大，与此同时，歌利亚心中如此想到。

    很多时候，生物的目光只能停留在眼前，就如同野兽只会在意饥饿和生育的欲望，恶魔也是如此，只是恶魔有着比野兽更强大的力量。但归根结底，只是目光短浅的兽，无论生死，都毫无意义。

    但人类，精灵，矮人，各种其他世界的智慧生命，甚至是神，就能比恶魔好多少吗？他们的生死，就比恶魔更重吗？

    当然不。

    魔王歌利亚，见过太多蛮荒世界的小神了，它们自命至高，但却只能看见一个世界，它们打压文明，抑制技术的发展，令文明始终无法成长起来，只能被它们掌控——它们的生与死都毫无意义，只是为了存在而存在。

    这种神，魔王歌利亚杀过好几个，太弱小了，无论是眼界还是力量，都是如此的弱小和无趣。

    但是。

    迈克罗夫世界不同。

    至少，迈克罗夫世界的神，还有眼前的这个人，与那些无趣的小神不同。

    他们的眼睛，能够看见整个世界星河，甚至多元宇宙，他们仰望星空，心中想的并非是‘感慨’，而是‘渴望’。

    他们之中，甚至还有神愿意为无数根本不知晓祂名字的世界和文明，献上自己无穷不朽的生命。

    或许只有这样的死，或许才算得上是有价值。

    “很多恶魔都说过，包括海尔姆和萨鲁卡在内，它们说，我贪婪又自私，为了第六深渊，可以毫不犹豫的去毁灭其他的世界。”

    魔王残魂凝视着眼前面无表情的巨神，它低声笑道：“它们说的没错，我就是一个贪婪又自私的恶魔。但是倘若没有世界星河的话，我的第六深渊又该放在哪儿呢？”

    ——智慧与选择之神的圣物，‘未来指针’啊。

    ——如果你能谕示未来的话。

    ——就让我死后的碎片，朝着我眼前之人想要前去的地方，朝着我灵魂理所应当的归宿飘散吧！

    随着魔王的大笑声，灵魂燃起，强大的阴影力量，启动了未来指针。

    浅金色的神力指针，开始剧烈的旋转。

    未来的可能，使用者的意愿……原本需要计算无数复杂的资讯，汲取无数持有者周边其他人，其他事可能性的指针，此时却只需要计算一种可能，一种未来。

    没有任何事物的空无混沌，以及名为‘死’的未来，是如此的清晰简单，令它根本就不需要花费多长时间，就能得出答案。

    能够看见，被阴影包裹的金色指针，在剧烈的旋转之后，开始渐渐停止转动，原本顺逆随机旋转的它，停在了十二点钟的方向。

    啪嚓。

    就在这瞬间，未来指针，破碎了。

    谕示降临。

    而歌利亚的残魂，也轰然破碎。

    浅金色的光点，混杂着魔王残魂黑红色的灵魂碎片，轻盈的穿过混沌，它们熊熊燃烧，在黑暗的混沌中，化作了一个巨大的箭头指针，它破开了极黯深渊诡异的空间结构，对战士‘谕示’了通向未来的路径。

    歌利亚，消散。

    而通向重生计划核心封印的道路，也被清晰的指出。

    没有感慨，没有叹息，没有停顿，没有任何其他举动，早已准备好的乔修亚，直接以最快的速度，顺应着这正在不断破碎，不断消融的灵魂之路，朝着自己的目标飞驰而去。

    随着巨神的全速突进，混沌不清的黑暗之海顿时雷霆炸响，漩涡肆虐，原本如同死亡一般寂静的混沌之海，顿时化作了波涛汹涌的怒潮，而战士毫无惧色的拥抱那正面袭来的深邃混沌与无尽高压，全力爆发击溃自己眼前所有的阻力。

    是的，七神离去，魔王残魂消散。

    他已经没有任何阻力，任何拖累了。

    摧毁封印，夺回未来。

    正是此时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