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书房历数前贤事
曾经当了十几年好学生的许广陵,瞬间把自己切换进了考试模式。
怎么理解养生或者说健身?
从当前的社会现象上来看,这应该是老年人的专利。为什么这么说?早上去公园看看就知道了。
这些天来,从第一天开始,许广陵就发现,他是公园里一个不折不扣的“异类”。——除了他之外,根本就没有其他差不多年龄的大小伙子早上跑过来锻炼的,一个都没有!
学校有早跑的,中学且不提,大学是有的。
此外,美体瑜伽、健身健美操、拉丁舞之类的,在年轻女士之间也都很盛行,但她们做这些运动很难说是为了健身,基本还是为了“美”。男生的晨跑其实也差不多,真正奔着“养生”这个目标来的,不能断然地说没有,但数量应该是极少,极少到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当然这也和许广陵接触的人群有关。
二十岁、三十岁、四十岁,这个年龄阶段的人,年轻人,或者说青壮辈,有没有对养生比较重视的?
许广陵不好说。
但总的来说,二十岁的,还在挥洒青春,根本不知养生为何物,就算提起时多半也是不屑,而作为年轻人,也确实有这种资本来表示不屑。
三十岁的,多半伴侣孩子都有了,这个阶段,“感觉身体被掏空”,才是常态,养生什么的,太遥远。
四十岁的,忙着事业呢,而且真正的上有老下有小,老已需照顾,小正值关键,人生至此,犹如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正是负重负累的时候,而哪怕没有家庭负累,事业上多半也正值关键时候,全力冲刺奔跑尚嫌精力不够用,哪来的其它心思,讲什么养生?
真正讲养生,还是闲下来之后。
也可以说是老了之后。
而且,不是仅仅老了就可以的,还要有一定的资本。
这资本,一是物质资本,即生活水准要达到一定标准,至少是水平线以上,二是精神资本,即当事人有这方面的主动追求,不然的话,就算闲下来,有时间有物质,多半也是以其它的方式“挥洒”掉了,如同青春的再演,或者说过一段老年版的青春,至于养生什么的,呵呵。
综上所述……
“养生是一种需要条件的人生讲究,要有闲,要有钱,要有心。”思索了一会儿之后,许广陵这般说道。
他这话一说完,两位老先生就都笑了。
章老先生没有对许广陵的这回答作出评价,而是先这么问道:“拙言,你认为写出《道德经》的老子是什么样的人?”
“老子是图书管理员?”许广陵摸不着章老这一问的重心在哪里,于是略带着点少年人玩笑性质地这般说道。
老子据说是当时的国家图书馆馆长,当然“图书管理员”这一说在网络上另有一层特殊的意义,因为很多人都知道的,近代还有一个人,也曾经担任过一段时间的图书管理员。
于是牵强附会之下,这个职业就被赋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当然了,所谓神秘色彩,也仅止于网上打趣。
不想章老先生居然知道这个打趣,听了许广陵的这话之后,很是瞪了他一下,接着却又忍不住笑骂道:“我知道你这小家伙说的是什么!可不要以为我老人家不会上网的。”
不待许广陵告饶,他便又接着道:“那么写出《南华经》的庄子呢?”
南华经其实就是《庄子》,继《老子》被称为《道德经》之后,由于老庄并称的缘故,《老子》既然有了那么一个听起来似乎很高大上的别名,庄子的粉丝自然不能容忍自家这一位的著作还是只有一个干巴巴的本名,所以也追随其后,弄出了一个《南华经》的名头。
后来到了唐代,唐玄宗顺应民意,直接把庄子封为“南华真君”,而《庄子》这本书,也就理所当然地成了《南华(真)经》。
“庄子是漆园吏,类似于现在的园林局局长?”许广陵道。
吏,在庄子那时代其实并不是“小吏”,而就是一种官,并且职位不会太小,能被称为“漆园吏”,基本就是主事一级,最次也是副主事,简单来说,权可能不大,位却着实未必低。至少,从名份上来说,是个“有身份”的人。
并非一般人理解的“地位低下的小吏”。
但具体怎么样,许广陵也并不是十分了解,类比现在的园林局局长,许广陵也只是凭本能地随意划等号,两者可能根本不是一回事儿。
不过章老先生并没计较。
他点了点头,这点头多半并不是认可,而是表示继续:“范蠡是什么样的人?”
因为曾经辅佐勾践兴越灭吴,又因为和四大美女之一的西施扯上关系,事实上范蠡这个人的名气还是挺大的,不过事实上这名气只有一小半是来自于谋士,倒有一多半是因为和美人有关,尽管这位美人可能仅仅只是出于民间传说,而实无其人,就如苏轼的妹妹“苏小妹”一样。退一步讲,就算有其人,也多半和范谋士并无关联。
但范谋士的另一件事却是真的,而并非传说,“陶朱公”、“商业巨子”、“财神”。
这是一位真正有大智慧的人,出则为相,辅国定邦,退则为商,财通三江,隐可为学,追源溯远,逸则游冶,泛舟沧浪。可进可退,可用可藏,身健终老,一生昂扬。
“有治世之心,有全身之意,不因匡世而损身,也不因惜身而游世。”思索了一会,许广陵这般总结道。
章老继续点头,又道:“张良是什么样的人?”
张良,字子房,汉初三杰,刘邦身边的重要谋士,曾被刘邦评价为:“夫运筹策帷帐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后来据说是和范蠡一样,功成,身退。
当然这位阁下年轻时据说还做过一件很出名的猛事,那就是策划刺杀秦始皇。
这一位和陶朱公有同有异。
许广陵思索了一下,继续作答,以他那其实并称不上博闻的见识,至于思考什么的,以前基本没有过。所以答案不可能很精彩,甚至都可以说,这一系列的回答,都仅仅只是浮光掠影、蜻蜓点水。
但没办法,他能听说过这些人,并对其有基本了解,其实已经算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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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非养即道,古来贤者多如此
继老子、庄子、范蠡、张良之后,章老继续列举一个一个的人名,大抵是依照朝代的顺序从前往后,直到最后,列举到了近代的那一位图书管理员。
这也是章老列举的最后一个人名。
从图书管理员开始,到图书管理员结束。
这中间,每次提出一个名字之后,章老基本都是那一句:“对这个人,你怎么看?”
许广陵能怎么看?
臧否圣贤?其实真要说的话有很多可说的,对这些人,许广陵基本上还都了解一些,其生平事迹、其身后评价之类的,但这种点评非凡人物的行为他一般不做,原因就一个。——以什么立场来点评?
所以此时,他大概都是简单说上那么一两句。
但并不敷衍,说之前,许广陵都有认真思索,也确实是认真地总结了那么一两句,虽然不涉及褒或贬,但从总结的角度来说,应该还算是合格的。
而章老的反应是一律点头,然后继续问下去。
一个接一个。
直到最后,将所有要列举的人名都列举完了,也听完许广陵的回答了,他才又道:“拙言,对联这个东西,你听说过吧?”
“新年纳余庆,佳节号长春?”许广陵道。
章老便笑,陈老先生也是微笑,盖因这正是传说中历史上的第一幅对联,算是对联的“开山怪”。
当然严格来讲这只是对联里的一种,“春联”,后蜀孟昶题了这一副对联之后,在历史上,这种格式的文字,被玩出了很多花样,“诗词曲联”,诗、诗余(词)、曲、对联,算是古代韵律文字里的四大花旦了。
电影唐伯虎点秋香里,唐伯虎与“对穿肠”玩的,就是这个东西。
“听说过就好。”章老笑道,“那我今天也出一个对联,拙言你有兴趣的话不妨试着对一下,当然不必在今天对,以后什么时候都可以。”
顿了顿,章老缓缓念诵道:“非养即道,古来贤者多如此。”
养,养生家,道,道家,听到章老所出的这一个上联,之前一个一个列名时,许广陵隐隐感受到的东西这时便陡然地被这句话所贯穿起来,一时间,竟让他有一种震惊又或者醍醐灌顶的感觉,总之,一个抖擞,或者说一个激灵。
这个对联,从格式上来讲的话,很简单。
真要对的话,许广陵随随便便就能对出十条八条来,而且就是这个时候,不超过五分钟!但既然明白了章老的用意,他自然不可能随意瞎对,可以说,章老先生之前的那些询问,就是那些个“你觉得这是个什么样的人?”,并非真的询问,并非考试。
真正的询问和试卷,在这儿呢!
这个若是答不好,他如果还是和之前那样随意泛答的话,那可就真是降低印象分了!
好在,章老给他留下了时间。
这基本上算是开卷考试了,而且是不限时的。作为曾经的好学生,许广陵还是有信心能够把它给答好的。
许广陵并不打算逞能,在稍后又或者临走之前什么的,把这个对联给对出来,那样的话,章老估计不是欣慰,而是失望了。——有时候,答案并不重要。
又或者说,关键并不在答案。
而是追寻答案的那么一个过程,以及过程中的收获。
这一份试卷,在许广陵看来,大体就是如此。当然,这也只是许广陵自己的认为,究竟章老本人是否这个意思,就不知道了。
这时许广陵只是点了点头,道:“非养即道,古来贤者多如此。章老,我记下了,回去后我先查找一下资料,再想该怎么对这个对联,请您给我一点时间。”
“不急,十天不算早,十月不算晚,哪怕是十年也不算迟。”章老笑呵呵,把开卷时间直接给近乎无限延长了,“好了,这算是开胃菜,休闲话题,我们来说点正式的。”
开胃菜?
休闲话题?
许广陵只想说,就只是这个开胃菜,便已经让他有一种刚刚饕餮了一番的感觉。
章老的提问或者说思路,直接给了他一个全新的视角,让他从这个方向,去观察历史,观察古往今来那些名贤人物。还是那句话,答案不重要,甚至章老的这个总结正确与否,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条线索。
提起来,抖一抖,应该是能抖出一些隐没在历史长河之下的东西的,而那些东西,在文字里,在历史记载中,是看不到的。
一个个人物,如同一根根线条,这些线条如果有交汇,那个“交点”,是能够找出来的。分处于不同的时间、不全面以至于真假难分的文字记载,都是阻隔,但章老提供的思路,是一条辅助线。
一条辅助线可能不够,但辅助线本身,也同样是一种思路。——有一条,就可以有第二条、第三条……
许广陵不知该如何向章老表示感谢,而此时他能做的,也只是恭敬而听。
如果之前的这个,真的只是“开胃菜”,那章老的“正菜”,又会是怎么样的呢?
“拙言,听说过‘内经’这本书么?”章老先生此时这般问道。
“黄帝内经?”许广陵道。
章老点头。
“听说过,也看过一些关于黄帝内经的综述性介绍,但这本书,我没看过。”许广陵略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以前,在好几个图书馆里,他都是有看到这本书的,但因为早早就知道它是一本医学典籍,所以从没有生出翻它的意思。
章老笑了笑,起身,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然后走了回来,递给许广陵,“拙言,喏,你看下第一节,重点是我标出的那一小段。”
许广陵起身,伸两手接过,低头看去,却发现正是《黄帝内经》,而待翻开章老所说的第一节,就看到了用铅笔在底下划线的那一段——
岐伯曰:
女子七岁,肾气盛,齿更发长;二七而天癸至,任脉通,太冲脉盛,月事以时下,故有子;三七,肾气平均,故真牙生而长极;四七,筋骨坚,发长极,身体盛壮;五七,阳明脉衰,面始焦,发始堕;六七,三阳脉衰于上,面皆焦,发始白;七七,任脉虚,太冲脉衰少,天癸竭,地道不通,故形坏而无子也。
丈夫八岁,肾气实,发长齿更;二八,肾气盛,天癸至,精气溢泻,阴阳和,故能有子;三八,肾气平均,筋骨劲强,故真牙生而长极;四八,筋骨隆盛,肌肉满壮;五八,肾气衰,发堕齿槁;六八,阳气衰竭于上,面焦,发鬓颁白;七八,肝气衰,筋不能动,天癸竭,精少,肾藏衰,形体皆极;八八,则齿发去。
肾者主水,受五藏六府之精而藏之,故五藏盛,乃能泻。今五藏皆衰,筋骨解堕,天癸尽矣。故发鬓白,身体重,行步不正,而无子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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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看这本书的书友们,有能替许广陵把那个对联对出来的吗?
第77章 第一堂课
女子七岁,肾气盛……丈夫八岁,肾气实……
许广陵看了这一段之后的感觉,怎么说呢,震惊谈不上,但确实还蛮受到了一点冲击的。
这一段,直接解决了他以前的一些小小疑问或者说不明白的地方。
比如说,古代女子十四及笄,男子十六加冠,都表示从此成年了。为什么女子只有十四而男子必须等到十六?许广陵现在明白了,也明白了女子为什么普遍比男子早熟的原因,敢情还不是“普遍”,而是完全。
比如说,更年期。
更年期这个名词出现于何时?许广陵不太清楚,但应该不会太早。但是章老给他看的这一段,直接告诉他,早在几千年前,华夏就在文字中,而且是医学典籍里,明确记载了男女更年期的大致年限以及源由了。
“西方的圣经里说,上帝用亚当身上的一根骨头,造了夏娃出来。”看到许广陵看完,章老缓缓说道,“现代医学告诉我们,男女身上的骨头是一样的,并不存在男多女少或者女多男少的问题,但是有一个事实却仿佛告诉我们,男女,简直不是同一个物种。”
“那就是男性的生物时钟,要比女性的生物时钟长,不是长一点,而是长了足足八分之一!假如从基因层面来说,人类存在寿命极限的话,男性如果有八百岁,那女性只有七百岁,男性如果有四百岁,女性则只有三百五十岁。”
说到这里,章老对许广陵微微一笑,然后道:“拙言,前几天我们说过心跳的问题,现在你来猜猜看,男性和女性,哪个的心跳更快?大概要快多少?”
“女性,快八分之一?”许广陵道。
章老颔首:“差不多,但数据上因为还有其它一些影响因素,所以不是八分之一,而是因个体条件不同,呈现较大的差异,很难取一个平均值。”
许广陵也点头,表示明白。
简单来说,女性总体心跳比男性快,是确定的,但快多少,不太好说。
“还是那句话,开先者,谢独早。女性的代谢,比男性的代谢要快,这意味着,其成熟得,要比男性早,与此同时,其衰老得,也比男性快。”章老淡淡说道,“这是不需要任何数据、任何理论,单靠观察,就可以知道的一个现象。”
许广陵点头。
“然而,很有意思的一个事情发生了。”章老微微笑着,“拙言,你再猜猜,男性和女性的平均寿命,哪一个更长?”
不用猜,单靠章老此时说话的内容及语气,许广陵就知道正确答案是什么。
但他这时也确实被章老引起了好奇,“按理来说,应该是男性的平均寿命比女性要长,而且是大概长八分之一左右。但看章老您的意思是,实际情况,正好相反?”
“这里就涉及到关乎人类身体代谢的一个极重要的指标,血压。”章老说着,“拙言,知道血压吧?”
许广陵知道,但又不知道。
知道是听说过,也似乎大概明白血压是什么,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其中具体,所以此时他是先点点头又摇摇头。
见着他的这反应,章老便笑,然后道:“中国古代有句话,叫做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意思是黄河的河道不固定,经常改道。改道的结果就是,比如说某个村庄之类的,三十年前,还在黄河的东边,三十年后,却变成在黄河的西边了。不是村庄的位置变了,而是黄河河道的位置改变了。”
许广陵继续点头,表示明白。
事实上这句话他是听说过的,不需要章老解释。
但是章老又问:“黄河为什么会改道?”
“因为泥沙沉积。”许广陵道。
事实上黄河改道的原因很多,人为主动干涉使之改道的例子也有,而且不少,但是哪怕没有人为的任何干涉,黄河也会改道,并且河流泛滥,其中的根本原因就是泥沙沉积。
本来好好的河床,能容下那么多的水流过,但是一年又一年,水在这里流过,“黄河”啊,顾名思义,黄河之所以黄是因为浊,挟带了大量的泥沙,而这些泥沙一路沉积,渐渐地就把河床给“填满”了,造成水位上涨,对河流两边的河道及堤坝造成越来越大的压力,以至于有点地段,直接就溃堤了,发大水,造成洪灾。
压力?
想到这里,许广陵忽有所悟。
他似乎明白,章老在说着血压的时候,为什么会提到黄河了。甚至,就在此时,还有一个名词突然浮现在许广陵心头,“脑血管破裂!”——那是不是某种意义上的黄河溃堤?
这一刻,许广陵简直有点豁然开朗,仿佛一下子明白了不少东西。
当然,他明白得正不正确,还需要章老来解惑。
“人体的血液流动时,对血管造成的压力,就是血压。”章老道,“这和黄河中,河水对河道造成的压力,是一样的。”
许广陵点头。
有了章老这一句话,证明了刚才他想的那些,大抵是正确的,就算有点小问题,所差也不会太远。
“为什么要特意拿黄河来举例呢?拙言,你是否能明白?”章老又问。
黄河和其它河流不同的是,它的水,是浑浊的,是含有大量泥沙的,这也是最大的、或者说根本性的不同。
有了章老的特意提示,好学生的许广陵不可能答不出这个问题,但他还是用了疑问的句式:“因为人体的血液,也和黄河的河水一样,含有大量的杂质?”
章老点头,笑容满面,表示嘉许,然后道:“人类刚出生,孩童时期,体内是属于‘河清海晏’时期,但是随着年岁渐长,饮食,以及身体本身的代谢不周全、不完善,还有其它一些不太主要的原因,都在导致体内血液中的杂质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杂质越多,血液对血管造成的压力也就越大。”
“然后伴随在其中的现象或者说表象就是,人类随着年龄的上升,血压也在不可抑止地逐渐上升,直至上升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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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课间提问
“直到上升到,人类的身体,再也无法承受的地步。”章老淡淡说道,语气中,多了一种许广陵还不太理解的感慨。
“拙言,无疾而终,这个词语你听说过没有?”顿了顿之后,章老又这般问道。
许广陵点了点头,然后说出他的理解或者说以前在书上看到过的知识:“活得岁数很长,老人没有什么大的疾病,去得很安详。”
“那我现在要是告诉你,事实上不存在什么无疾而终,如果没有其它大的疾病,所有的老人都是死于高血压呢?”
章老淡淡说道,看许广陵听到这话时微显震惊的表情,又道:“冬天,由于天冷的缘故,人体的血管壁会收缩一些,相应的,血压也会升高一些,也因此,每一个冬天,对行将就木的老人来说,都是最难熬的时候。”
“绝大多数的老人,也都逝世于冬天。仅仅因为天气的变化,引起的那一点点血压的变化,对他们来说,都已经是一种不可承受之重。”章老叹息着。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许广陵明白。
但他以前真的不知道,血压的高低,对人的影响居然是如此之大!大到根本性的地步!
“所以,血压,是摆在人类健康这个篮子里的最重要的一个问题,如果能把这个问题解决,人类的寿命,理论来说,将至少提升一倍。”章老淡淡说道。
但是这个淡淡,把许广陵给吓到了。
尽管经过章老前面的解说,他已经明白了血压对于人体的重要性,但他还是没有想到,其重要性,或者说直接影响,居然大到了这么一个堪称是离谱的程度。
寿命提升一倍!
这是什么概念?那不就是说,如果没有血压之困,人类的平均寿数将会是一百二到两百左右么?而且一百五以上,将会是很稀松平常的一件事!真要有那么一天,整个人类社会,应该都会大变样吧,可能会和现在完全不一样!
因为人类还有成长期,长达二三十年的成长期!当前的情形是,去掉这二三十年,人生已是所剩无几了,然后到了五六十岁,便忙不迭地退休。但是如果寿命能够延长一倍,严格来讲,那根本不是延长一倍的问题,而是把人类的主体活动时间,延长了两倍、三倍甚至四五倍的问题!
届时,整个人类文明,恐怕都会出现一个巨大层次上的飞跃吧?
因为许多研究,都将会在一个人的身上,得到贯彻。举例而言,一个科学家,在当前情况下,一生能用来研究的时间,最多不过三五十年,但如果寿命延长一倍,其能够用来研究的时间,将直接是在这三五十年的基础上,添加上一个一百年。
而且,心理上的影响同样也是巨大的。
当前情况下,估计到了四五十岁,其心里就会有某种提醒了:“快到时候了……该歇歇了……该悠着点了……该争取一些研究之外的东西了……”
而如果这一点也不存在了呢,一个人身上,究竟能迸发出多大的能量?
许广陵一时间畅想万千。
但其实所花时间并不多,也就一两分钟吧,回神过后才发现章老和陈老先生两位老人都是一脸微笑地看着他,许广陵微觉赧然,然后道:“章老,现在,市面上好像有降压药?”
“但是没有一种是针对泥沙而去的。”章老淡淡说道。
仅此一句,许广陵也就明白了,当前市面上所有的降血压药物,应该都是治标不治本的,而且这个治标的过程,很可能也是“饮鸩止渴”的过程,当然究竟是不是这个情况,许广陵就不知道了。
总之直觉来说,那些药物中,应该是良莠夹杂的,而且以商家的一惯德性,多半是良的少,莠的多。
这甚至都不需要调查。
“关于血压的一些基本情况,拙言你应该是明白了?”章老这时说道。
许广陵点头。
“那我来考你一下。”
“章老请出题!”对于考试,许广陵通常情况下还是颇有自信的,所以此时便相当坦然地说道,当然,也不敢表现得太自信过头,毕竟这是一个他以前从来不了解的领域,估计章老稍微“超纲”即超出刚才的谈话一点点,他可能就立马抓瞎了。
“女性的寿命为什么会比男性的寿命长?”章老问出第一个问题。
“因为女性的血压应该比男性的血压低,其能够容忍的年龄上限,比男性要高。在这种情况下,即使男性的寿命上限真的超过女性,也毫无意义。只有将来,人类的整体寿命无限地向上限靠近了,上限才有意义。”许广陵道。
“女性的血压为什么比男性的血压低?”章老二问。
这一次,许广陵还是思考了一会儿之后,才颇为审慎地回答。这真的是他以前从没了解过的东西,一切都是新鲜的,也都是在章老的启发下才若有所悟的,“因为女性吃的饭,比男性吃的饭,少?其血液中的杂质累积,也比男性的要慢。”
“人类的寿命,是否与饮食呈反比例?”章老三问。
这一问其实是建立在许广陵刚才回答的基础上,换言之,许广陵刚才的回答如果是正确的,那章老的这一问,基本上也就是成立的。
当然了,饿死、饿残不在此列,在数学上应该是抛物线又或者说曲线关系,饮食的摄取,或许有一个最佳点,低于这个点,有损健康,超过这个点,同样有损健康。
人类的寿命,与饮食多少呈反比例?
这其实是略微有悖于许广陵的往常认知的,他以前认为吃得好、吃得丰富是对的,尽管他自己从没有贯彻过,但此时,真实的情况,或许有点让人意味深长?
不过想了想前面的回答,许广陵还是有点硬着头皮地回答道:“是的。”
要么,这个回答是错的,连同上面的那个回答一起错了。要么,就两个都对。许广陵只能这么回答。——上面是一种选择,下面又是另一种选择,不论如何都至少有一半对的。这样的答法,对许广陵来说简直就是侮辱。
所以他要么一百分,要么零分,没有五十分的可能。
对这两个回答,章老都是一样的不置可否,而是继续着第四问:“南方人,北方人,哪一个寿命更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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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散手
一个又一个的问题被章老接二连三地给问了出来。
有的是新问题,别开生面,而有的,则仅仅是就上面的问题而进行的引申,各种方面的引申,以及各个层次的引申。但这些问题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它们都是以前许广陵所没有接触过的,都是全新的。基本上任何一个问题,对于此前的他来说,都是未知。
所以他答得也越来越没有底气。
因为好些时候,他对某个问题仅仅是靠“直觉”而答,但在此之后,章老有时就可能是对这个问题进行一系列的引申,然后他就必须以前面的回答为基础,一个劲地继续下去,要么全对,一片辉煌,要么全错,一片叉叉。
偏偏章老对这些回答,是一律的不置可否。
没有赞许,没有不满,没有告诉他是对的,也没有告诉他是错的,章老只是一个接一个问题地抛出来。
这让许广陵都有点怀疑,他回答得正确与否可能一点都不重要,章老或许仅仅只是想从他的这些回答里得到某些东西,或许是思维方式,或许是知识的广度深度等,总之,答案反而是无所谓的。
但这也只是猜测而已。
他能做的,还依然只有尽力地判断和回答,一直回答到似乎都有点冒虚汗了。
然后章老停了下来,并道:“好了,就到这里了。”
许广陵一时间如释重负,甚至微吁了口气。
见此,章老便笑,陈老先生也笑,两位老先生都很亲切的样子,也让这个书房里此时充满了一种相当温暖的气氛,然后章老道:“拙言,怎么样,对这些东西感不感兴趣?说实话。”
“章老您的教导太高明了,晚辈实在很难不感兴趣。”许广陵微微有点苦笑着道,“不瞒章老说,今晚回去,我可能会在电脑前坐很长时间,不把您刚才问的那些问题查查,了解一下答案,晚辈就是躺床上睡觉,估计都是睡不着。”
章老先生要是知道许广陵现在基本上是头一靠枕,三秒入睡,就会知道许广陵的这话是怎么样的一种称赞了。
但就算不知道,听了许广陵的这个回答,他也依然还是哈哈大笑。
这也是自认识以来,许广陵第一次看到章老先生如此爽朗地开怀大笑,真的,章老确实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甚至都能说得上是“极开心”,笑了好一会儿,章老才道:“坐很长时间?这不好。拙言,哪怕你还是年轻的棒小伙子,也是要注意身体。”
不过才说完这话,他就又恍觉什么似的摇了摇头,学许广陵刚才一般苦笑,然后道:“不过,随你了,谅也没什么事,只是平常还是要稍微注意一下,不能太过马虎大意。”
许广陵自然只能是点头,他并没明白章老此时摇头、苦笑以前话语前后不一的缘由,只当是老人家出于关心晚辈身体又体谅年轻人性格的正常反应,接下来,他却是顺势地请教起了问题。
他最近几天频繁想到的那个问题。
“章老,陈老,就是我刚才说的那样,在电脑前坐久了,我经常也会起来活动一下,最近几天有时我也想从太极拳中抽出几式来作为活动的招式,但总感觉不太对味,不是很适合的样子,章老,陈老,不知你们有什么建议?”许广陵这时把陈老先生捎了进来,总不能让这位老人家在这里一直陪他听课嘛!
他捎对了。
章老先生直接站起身来,边起身边道:“拙言,这个方面老陈比较拿手,你听听他怎么说。”
陈老头隐秘地递给了章老先生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
许广陵则是站起身来,目送章老离开书房,才转对陈老先生恭敬说道:“陈老,还请您指教!”
陈老先生大喇喇地坐在太师椅上,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然后道:“小许,你自个对这个东西是怎么理解的?为什么要起来活动?”
“一直坐着对身体不好吧,应该是气血流通不畅?或者还有身体姿势的原因?”许广陵道。
陈老先生又点了点头,颇为高冷地道:“三点,一,气血,二,骨头,三,关节,但是归根到底还是气血,后两者都是细枝末节,也可以说是旁门左道。”
说到这里,老先生便站起身来,一手垂在身侧,单手背在身后,缓缓走了几步,然后转过身来对许广陵道:“小许你的感觉是对的,太极拳用到这里,是大材小用,是斧头切菜,不是不能切,也不是一定切不好,只是毕竟不适合。”
顿了顿之后,老先生道:“适合的么,也很简单,就几个姿势,可以单独做,也可以联合起来,小许你跟着我做就可以了。”
在章老先生示意下,许广陵走过去,站在章老身边,略有几步远的地方。
陈老先生缓缓抬起一只脚来。
许广陵也跟着做。
“这个姿势,小许,不用我多说吧?”陈老先生并没有转头,只是淡淡说道。
许广陵点头,然后道:“是。”
这个姿势确实不用说,“金鸡独立”,别说太极拳中起承转合时有用到这个姿势,就是接触太极拳之前,许广陵对这个姿势也是相当熟悉的,因为很多地方都有见到过,也听说过。
“一只脚站立,是这个动作的基本要求,然后在这个动作的基础上,就可以有其它很多的变化。”
陈老先生缓缓说着:“比如,把脚跟微微踮起,注意,只是微微踮起,脚跟不着力,但是也不要把重力只压在前半脚掌,更不要只压在脚趾上,这里面的讲究很细微,极重火候,毫厘之差,便是面目全非。小许你可以仔细体会一下,然后告诉我感觉。”
许广陵就试了。
然后他就发觉,脚跟踮起容易,不把身体的重量全部压在脚趾让脚趾来承受也容易,但是,“不要把重力只压在前半脚掌?”这好像已经是惟一的选择了吧?
好在,话说不清楚、理论一时无法理解的地方,可以通过动作来试。
而且陈老先生也说了,这里的讲究很细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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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五脏调和
讲究细微,极重火候。
如果是做梦之前,许广陵要么不能深刻理解这话,要么就是虽然理解,但其实很可能颇为不屑。——就这么的一个动作,能讲究细微到哪里去?还能翻天了不成?
但是有了厨艺的经验,他知道,陈老先生话中多半并无丝毫夸张,很可能真的就是“毫厘之差,便是面目全非”。
但这个动作,陈老虽然示意了,然而具体怎么做,许广陵仍然还是只能自己摸索。哪怕近在咫尺,脚下的用力动作,以至于整个身体此时的力量支撑状态,许广陵也是不可能看得见的。
厨艺上火候的精确掌握不能移用到这里,但通过厨艺,许广陵知道真正的讲究可以讲究到一种什么样的地步。就以简单的煮土豆或者煮蘑菇汤来说,别说早一分钟或者晚一分钟入锅以及出锅,就是早晚三十秒,都太离谱了。
早晚十秒离谱不?
不离谱,但还是太粗陋、太不讲究了!
早晚五秒可以接受。
而最好的,是一秒也不差。
怎么才能做到一秒也不差?用秒表精确计时?那没有用!一点用都没有!完全是刻舟求剑!因为火力的大小、锅的厚薄、加水的多少、加入时水的温度,甚至于外界的温度,这一切一切,都是变数。
怎么才能在这么多的变数中精确地把握住那个不变呢?
就两个字。
感觉!
玄么?
玄。
挺玄的。
但如果你把这个工序做上十次、一百次、一千次、一万次……做上一年、十年、二十年、五十年……
然后,玄也就不玄了。
就这么简单。
但这份简单没有捷径,需要的是千万次的积累,需要的是一次又一次一点又一点的微调,需要的是岁月,需要的是时间。——你这般地浸染进去,自然就能把握住,迟早。
而如果你做不到这点,那也就必须接受“大概”、“差不多”。
这同样是很简单的道理。
因为有着这样的一种理解,所以许广陵此时一点都不急。按照陈老先生所说,他一点点地调整着脚跟踮起的幅度,但这个动作好做,却基本就等于烹饪中的添水开火,这不过就是个架子!
火候,或者说讲究,在后面呢!
不用前脚掌,那么用什么呢?
许广陵一点点地仔细体会着脚底下的感觉,如果是以前,他再怎么仔细体会,估计也是白搭,效果不大,但是有着这几天太极拳的习练,也因为身体的感觉似乎莫名地变得敏锐了不少,所以片刻之后,当整个脚形契合了某个状态时,他感到,虽然似乎是只有前脚掌撑地,脚跟部分悬虚,但偏偏是整个脚底,都传递出了一种整体受力的感觉。
而特征就是,脚跟的边缘,此时亦传来了一种麻麻的仿佛微触电的感觉,再继续下去,整个脚底,就好像一个湖的湖面,而湖面上,此时正从湖心向四周,荡起轻微的一圈又一圈的涟漪,荡出又回流,回流后又继续荡出,如此不断反复。
那应该是气血在以一种特殊的方式活动着。
他把这种感觉说给陈老先生听。
陈老先生是明显诧异的,听到许广陵这话后,他先是瞪大了眼,然后在许广陵看不到的情况下,老头是直接地翻了个白眼,再之后,才又切入淡定的频道,继续用淡淡而又高冷的语气说道:“还行。这一步可以了,下一步。”
下一步就是两臂两手上伸,一直上伸,在脚下保持纹丝不动的情况下,由手臂带动整个身体“引体向上”,直到不能再上,把身体拉伸到极限,如一根绷紧的弦。
这个动作,许广陵就做不好了。
在两臂向上的过程中,他根本就做不到保持脚下纹丝不动,别说脚下了,甚至整个下半身,都略有点不稳的。
这个时候,见得这种情形,陈老头脸上终于露出微笑,真心的微笑,然后说话的语气也变得微笑而温暖起来,甚至不自觉地又把小许换成了拙言:“拙言,不错,就是这样的,你是初次做这种动作,做不好也是正常的,不用着急,以后慢慢来,总是可以的。”
过了大概有十来秒的时间,许广陵的声音传来:“陈老,我现在感觉两手也都是麻麻的,手尖也好像触电一样,然后整个手掌的感觉和脚掌差不多,还有头顶似乎也有点麻麻的样子,这样对吗?正常吗?”
对你个大头鬼!正常你个大头鬼!
陈老头一个忍不住,差点就想破口大骂。
你这样欺负我老头子,真的好吗?
但下一刻,他继续着高冷,继续着淡淡,简短说道:“行,还可以。你记着现在的这种状态,小许,我们接着下一步。”
再下一步就还是脚下纹丝不动,两臂带动上半身一点点地向前向下倾去,直到两只手掌平铺地上,然后在这个过程中,之前一直处于抬起状态的那只脚,和两臂前倾保持同步的动作向后向上,当两只手掌着地时,脚尖包括整个腿形以大约一百三十五度的角度倾斜向上。
片刻后,当许广陵告诉陈老先生他现在两只脚掌、两只手掌以及头顶这五个地方都在发热发麻的时候,陈老头再次地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然后还是高冷地道:“单边手脚着力,把身体翻过来,以另一只脚着地,重新变成一开始的姿势,这是最后一招。”
“第一招,金鸡独立,第二招,长虹贯日,第三招,倒挂金钩,第四招,鹞子翻身,周而复始,这四招共同组成一式。一共有八式这样的姿势。小许,今天就学这第一式吧,暂时来说也够你用的了,等你把这一式熟练之后,我再抽时间把其它七式分别教给你。”
当许广陵变成另一只脚金鸡独立时,陈老先生这般总结着说道。
许广陵依照之前的顺序,把这四式从头到尾又细致地做了一遍,做完之后,不但之前提过的那五个地方都在发烫,甚至整个身体,都有一种微微发烫的感觉,特别整个胸前、小腹包括整个脏腑处,都有点暖洋洋的。
“谢谢陈老!”许广陵真心实意地说道。
小子,你以后该谢我的多了!陈老头心里冷哼一声,然后继续保持高冷到底,微微点了下头,仅用鼻子“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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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你的威胁不是已经得逞了么?
第81章 放松
金鸡独立、长虹贯日、倒挂金钩、鹞子翻身,四招共一式。
许广陵为自己之前的决定点了个大大的赞,那就是没有自作主张、自以为是,从网上下载五禽戏又或者那什么八段锦之类来习练,以作为间歇活动时的散手。
虽然还没有接触那种东西,但许广陵已然确信,它们不可能比陈老刚才教的这个东西更好!
身体的感觉不会骗他!甚至,许广陵都感觉,这短短的小四招组成的一式,比那个太极拳都还要更好的样子。因为刚才,就这短短的时间,连五分钟都不到,他的全身上下,好像都已经被活动透了,此时,全身气血沸腾,五脏六腑、四肢百骸,都好像被涤荡了一般,并且仍然正在被涤荡着。
但此时身体气血的沸腾,又和跑步什么的之后那种感觉完全不一样,甚至和早上打太极拳之后的感觉也不太一样,让许广陵自己来说,就是现在的感觉,是最好了!
他没有喘粗气,他也没有冒大汗,但身体内部,上下内外,偏偏都是暖暖的,好像正泡在温泉里一样,而且那温泉,还正在潺潺缓缓地流动着。
这个时候,许广陵只想坐下来,静静地体会着身体的这种感觉。
他的愿望也很快得到了满足。
章老用托盘端了三杯茶进来,许广陵这才知道刚才章老居然是泡茶去了,而且还有他的一杯。这时见状,他赶紧快步上前,从章老手里接过托盘,然后放到书桌上。
其实就那几步,他接不接都一个样,甚至这般接了,还有一种“假殷勤”的感觉。
但章老没有阻止,相反还呵呵笑得很慈祥,任他接过。
接下来就是三人继续落座,然后一人手里端了一杯茶。
茶水并不太热,估计倒出来时也就七八十度甚至只有五六十度的样子,此时端在手里正好。许广陵并不常喝茶,之前说过了,他买茶叶,也买好些样的代茶饮,但加入水杯中仅仅只是为了祛除白开水味。
这时正儿八经地喝着“茶水”,许广陵认不出茶叶的种类,但啜着微微苦涩的茶水,鼻尖闻着淡淡的清香气息,再看着茶叶在杯里一点点散开,却感觉相当不错,心底,有一种很宁静的感觉。
这种感觉甚至是他在自己租住的房间里,也没有体会到的。
而此时,他是在章老家里,并且还是第一次登门。所以说呢,感觉很奇妙,奇妙到让许广陵都有点疑惑。——那种很舒心、很宁静的感觉,到底是从何而来?
古人有词语道“宾至如归”,许广陵感觉他也不是宾,没有那么隆重,而且也没有什么归的感觉,总之呢,就是很舒服。
“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
大概就是这样了吧,许广陵想了好一会儿,才想出这个理由。
啜茶期间几乎没有说话,一杯茶完,章老主动赶人:“拙言,时间不早了,今晚就到这里吧。明天要是没事的话,还像今天这样过来?”
“好!”许广陵起身应道。
“九点多了,拙言,要不我让人送你一下?”章老道。
“不用了,我小跑也不过就是半个多小时的路程,正好路上还可以活动一下。”许广陵连忙道。
“也行,那你当心,尤其是拐弯路口,千万注意,晚上车不多,但是人也不多,有些司机开车就不是很注意的,所以要比白天更小心一些。”章老如交待小孩一般,殷殷嘱托。
许广陵半分不感其烦,只觉温暖,当下便点头笑道:“我知道的,章老,您和陈老也注意晚上早点休息。”
“这一点我们两个老家伙比你要注意的,好了好了,不啰嗦了,拙言,你去吧。”章老故作不耐烦地挥手说道,也顺便站起身来。
许广陵不敢要两位老人送,但两位老人还是把他给送到了门口,并且也有言:“这是拙言你第一次登门,所以才有这待遇,明天开始就没有了,来的时候,拙言,你自己开门,走的时候,也自己走,顺便把门带上。”
许广陵当然点头称是,然后告辞,出大门时和两位武警大哥都打了个招呼,然后一路小跑回家。
回到家先是冲澡,然后在房间里把陈老先生教的四招一式又练了会,金鸡独立有左右腿之分,所以他就把这四招一式给完整地过了两遍,然后就躺在床上,放松着身体,当然也放松着心灵、意识以至于气息,总之整个身体内外,都不自觉地呈现出一种极度放松且安宁的状态。
就在这种状态下,许广陵任体内气血由沸腾状态一点一点地缓慢平静下来,当彻底平静,手心、脚心以及头顶也都不再发热之后,许广陵方从床上起身,而下床后的第一个感觉就是,爽!
似乎比沉酣大睡几个小时,还要更精力充沛、神清气爽。
然后接下来许广陵便是如往日一般地来到书桌前,打开笔记本,就像之前对章老所说的那样,把章老所问的那些问题,一个一个地搜索查找,与此同时,许广陵也拿过纸笔来,仔仔细细工工整整地记着这一晚的“课堂笔记”。
正所谓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哪怕记性再好,许广陵也不敢保证把章老今晚所教所问的东西,都长久地记得清楚,一点不忘。所以还是用纸笔记下为妥当。
再说了,这才是第一天,后面还有呢。
想到这里,许广陵其实也是略有点疑惑的。——章老,对他似乎有些太好了点吧?
除了投缘、很投缘之外,许广陵也只能暂时将之归因为,或许老人家确实如其所言,有点寂寞?毕竟,就算再怎么有身份,从今晚所见,其家人子女也确实都不在身边,感到一些清冷似乎也是理所当然的。
在查找的时候许广陵渐渐地就感到了一些惊奇。
章老教他的、问他的,似乎并不都是一些大路货,因为不少东西,许广陵在网络上居然查不到,或者虽然能查到,但查到的只是一些疑问,而并没有答案。
甚至就连今晚章老所讲的最根本的一点,高血压对人的影响,网上的答案,或者说目前普通大众以至于一些医生之类的对其的认知,也和章老所说的并不太一致。
但许广陵也并没有太在意这点“小小区别”。
他直接地将之判断为:“章老是专业的,网上的这些是大众的。所以两者间存在一些差异,很正常。”——就这样,许广陵又失去了发现一个真相的机会。
当然了,事实上,发不发现,也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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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圣贤之路
查找搜索了一会“专业”知识之后,许广陵平复下思绪,将心神沉浸,转向于那些“非专业”的知识,也就是章老今晚一开始时所谓的“开胃菜”部分。
老子、庄子……范蠡、张良……李白、苏轼……
许广陵由图书管理员开始,藉助《道德经》以及互联网,他直接进入了这位图书管理员的世界,当然,只是作微不足道的一点管中之窥。
距现今越远,影像便越是面目全非、光怪陆离,以至于斑斑驳驳,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就如很多人都知道的多普勒效应一样,火车离得越远,音调便变得越来越低沉,如同呜咽。
在单纯的物理世界犹是如此,就更不要说这种人文的或者说精神的世界了。
老子这本书,流传得很广,在华夏大地,数千年绵延,时至现代,更是被翻译成不知多少个国家的文字,流转于全球之地。而它的阅读者,也很广泛,是真正的上至国家首脑,下至贩夫走卒。
有人从中感受清净,有人从中了悟进退,有人藉其故弄玄虚,也有人将之当成自己切实的人生指引和支柱,从中汲取穿透迷雾以及超脱泥潭的力量。
正是那句话,“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你看或者不看,书就在那里。你理解或者不理解,书还在那里。你理解对了或者理解错了,书依然在那里。
默然,无语。
等待尘封,或者被你珍而重之。
每个人一生中,会与外界的许多事物产生接触。还是物理学上的概念,频率相近的,产生共鸣。因此,如果自视不清的话,也可以通过共鸣物,来反窥自身。
对老子这本书来说,共鸣点还是很多的,古往今来那么多的喜欢者,不管是真喜欢还是假喜欢,便是明证。其实哪怕是假喜欢,也说明了很多问题。——如果你毫无价值,就算是假装,又有谁会表现出喜欢呢?
所以有时假喜欢比真喜欢反而更能体现某些东西。
这是对老子这本书,但是对老子这个人,世人所知的便不多了。
一是时代久远,当然这其实并非主要原因,二么,那个主要的原因,也就是老子这个人并无任何“功业”可言。
有行皆可非。
你的任何行为,在任何时代,都可以被两面地解读,有人说你对,就必然有人说你错,有人赞誉你,就必然有人斥谤你,“誉满天下,谤满天下”,并不奇怪,甚至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但如果什么行为都没有呢?
你能说他什么?
你最多也就只能说他一句“无所作为”,其它的,你什么也说不了。但哪怕是“无所作为”这句话,你也不能用到老子身上,因为人家还留下了一部《道德经》。
无所作为?人家的影响力不知比你大多少个数量级!
哪怕是一代帝王,甚至是旷古绝今的千古大帝,都不敢说这话。你敢说,就必然要被人打脸。——被一代又一代不知已经绵延了多少代也不知还要绵延多少代的多少喜欢道德经的人所打脸。
帝王业?再了不起,最高也不过百年。
而道德经,人家已经流传了数千年,而且看起来,再流传数千年,简直就是小儿科,一点问题都没有!
老子出函谷关,尹喜时任函谷关令,其实也就是个看门的,相当于后世**品甚至是从九品以至于不入流之列的小官,但是这位小官了不起啊,“见紫气东来,知有圣人至”,于是迎而拜之,再然后,便是老子授之以《道德经》。
这便是关于道德经问世的传说。
站在后人而且是数千年之后的人的角度来说,这个传说的真假是完全无法分辨的。
且不说这位见有紫气东来的尹关令望气水准到底怎么样,以至于这个世界上到底存不存在“望气”这门功夫,就说尹喜这个人本身到底存不存在,都很难说。
至于说老子出函谷关,鬼知道到底有没有这回事,以及他出函谷关到底要干嘛,出国考察、旅游?
事实的真相也有可能是这位图书管理员完全是安安静静地在他所管理的图书馆中,添加了自己的一本书。——谁知道呢?
但这一点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老子五千言,确实流传下来了,而且影响力无以估量,属于深海巨舰又或极地冰山般的存在,潜在能量无限max。但大多数时候,你在“水面上”,看不到它。
“大道如渊,深不可测。”
查找了半晌,浏览了半晌,也静静地思虑了半晌之后,许广陵给老子这个人及《道德经》这本书,下了这样的一个评价。这是一位以八十一章五千言,挂名于华夏史、世界史以至于人类史的人物。
一千年后,一万年后,若评选地球上人类有史以来的“古今十大人物”,以许广陵的评断来看,这位,当居其一。
“无功,无誉。”
“名垂万古。”
“不似花之艳,不似树之苍,同样不似山之巍峨、海之磅礴,只渊深广博如大地本身,寂然淡然,与世长存。”
沉凝了半晌之后,许广陵忽地想到了《道德经》本身中的一句话,“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老子本人,亦如是乎?
……
李白,以诗人名世,世称“诗仙”,世人也将之归类为“浪漫主义”流派。
所谓浪漫,就是无关现实。譬如这位,就绝不会写《茅屋为秋风所破歌》之类的东西,与生活是否困窘无关。
这位也困窘过,也有“行路难”之叹,但为什么说他浪漫呢?是因为上一刻他还“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下一刻他立马就“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了,上一刻还“行路难!行路难!多岐路,今安在?”下一刻立马就“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了。
仿佛没有什么难题可以真正地难住他。
有,那就绕过去。
实在绕不过去,那就……
那就喝酒。
但你若以为他只是个酒鬼,那就错了,而且错得很离谱。
这是一个自小就表现出很高天分的人,但他慕道好侠,尚神仙之术。然后随着年长,又渐渐地觉得,“我与这世间,尚有些缘分。世有歧,待我匡。”
宰相之位,等着我,我来了!
但这个时候是唐朝,而且离开国只有百年之久,那个隋炀帝搞出来的叫做“科举”的东西,还没能真正地推行。都说隋炀帝挖大运河把自己的江山给挖塌了,但大唐君臣其实很清楚,“科举”这玩意儿才是真正的主因,这是要砸所有高门大户的饭碗啊!
也因此,虽然知道这是个好东西,但对于到底怎么用这个东西,还一直在小规模地试验和摸索中。
这个时候,大唐的官方用人体系,主要还是靠举荐。
怎么举荐?
举谁,荐谁?
举有才的,荐有才的?
上上下下都这么说,但如果你以为真这样,那也就太天真了。
李白天真了一段时间,但他确实是天才,很快地,他也就知道了真正的游戏规则。——那么,就按照规则来玩吧,“宰相攻略计划”,正式启动。
李白开始织网。
一张能让他青云直上,从现在这个位置,走到宰相那个位置的网。
必须要再强调一句,这是天才!
天才的标志是什么?是有天分,有才干,也有魅力。人见人弃的那不叫天才,那叫霉才,霉材,霉干菜。
李白的第一个举动,是与故宰相的孙女结婚,嗯,入赘的。倒插不要紧,只要魅力高。凭李白的帅(美男子)、强(好剑术)、才(大诗人),摆平一个小女子而且是身为自己妻子的小女子,让她从身到心到服服帖帖,没有问题!
虽然是已故的宰相,但终究还是“宰相门第”,而作为宰相门第家中人(嘿呀),从现在开始,李大侠也是一个有身份的人了,有资格,去拜访一些“贵客”了。
婚后不久,李白拜见本州长史,后又上京城,拜访宰相及一干王公大臣。
但他很快发现,自己的魅力是有缺限或者说使用限制的,那就是对于男人不管用!甚至有可能是起到了反作用!人见而多欲扁之踩之。
那好嘛!
此路不通,我走别路。
当时的皇帝唐玄宗有个妹妹,叫做玉真公主。
于是,李白的下一步计划开启,“摆平玉真公主”。
其间,经历了一番曲折,具体是怎么样的一番曲折后人无从知晓,反正结果就是嘛,玉真公主被摆平了。怎么摆平的?不知道。
有了玉真公主的裙带关系,不,举荐,李白终于得以见到了玉真公主的哥哥。
玄宗:“小李啊,你的诗我很喜欢,我仰慕很久了!”
李白:“果酱。”
玄宗:“啊,果酱?没有果酱,但这里有一碗羹汤,据说叫什么‘九品白玉羹’的,来,尝尝。”玄宗亲手搅试了一下羹汤,然后把汤匙递给李白。
饭后,一番对答。
对答后,玄宗道:“小李啊,你是不错的,朕很欣赏你,你以后就留在朕身边吧。”
李白于是就留下了,供奉翰林。
这是个什么官呢,其实就是皇帝身边的近臣,担负参谋、拟诏等职责,事实上等同于后世的内阁或者说小内阁,这是一个权不大,但位却极显的职位。
但是李白在任翰林期间,并未得遂所愿。
他的所愿是什么呢?就是“世有歧,俺来匡”呀,但玄宗表示,我的国家好好的,我的天下好好的,不用匡。小李啊,你的诗是极好的,今天我和玉环赏花,来一首,助个兴?
李白说,好吧。
云想衣裳花想容……
这对于李白来说,真的是小菜一碟,拿手好戏,如果乐意,他可以写出无数的令天下女子为之心动的好诗好句,一首不够就两首?错!一首不够就十首,十首不够就一百首……
但这真的不是他的愿望。
他入宫,不是为写诗而来的,如果只是写诗,天下何处不可写?
大舅哥,不,皇帝啊,你让我失望了。
而这个时候,李白身上自带的光环又起作用了,是负面的那种作用……
结果是,君臣二人,相看两相厌,自逐去南山。李白挥一挥衣袖,没带走一片云彩,但带了玄宗赏赐的很多银两,走了。——虽然疏远了小李,但玄宗其实还是真的很欣赏他的。
此间,李白的第一任妻子已经去世,然后,李白又结了第二次婚。
还是……
对,还是入赘。
前任妻子,是故宰相孙女,这一任妻子,是前宰相孙女……
话说,现在没必要再织关系网了啊。再怎么织,你还能往何处爬呢?只能说,这是一位谜一样的男人,又或者,实在是身上的魅力太大,“天生丽质难自弃”。
……
苏轼,出身于……
嗯,虽然他的父亲也读书,但苏家其实并不能算是书香门第,因为三字经里就有嘛,“苏老泉,二十七,始发愤,读书籍。”苏老泉就是苏轼的父亲,在中国文学史上和其两个儿子一起被冠以“三苏”之称,但事实上,另两苏且不说,这一苏,是有点软的。
甚至也可以说,如果没有他的儿子,大抵都没有苏老泉什么事。
生子当如苏轼辙啊!
许广陵搜索苏轼,了解其出身的时候,很快就发现其父亲也是挺有趣的。
比如说这首诗,“晚岁登门最不才,萧萧华发映金罍。不堪丞相延东阁,闲伴诸儒老曲台。佳节久从愁里过,壮心偶傍醉中来。暮归冲雨寒无睡,自把新诗百遍开。”
尤其是那第三联,既平凡而又不凡,或者说,相当地描述了一个人在不凡的期待下,平凡终老,有怨而无愤,就是醉了,也不是牢骚满腹,而是“壮心偶来”。
这样的格调,许广陵一见,便比较欣赏,心生喜欢。
不过因为这一次他查找的重心是苏轼,所以还是很快将之略了过去,但作了个备忘,准备以后有空或许可以专门了解一下。
苏老泉早年不成器,但苏轼还是受到了很好的家庭教育的,其实这从“苏轼”及其弟弟“苏辙”两个人的名字就可以看出来,一般人还真起不出这样的名字。
苏轼的才华与志趣,在其年轻时的两首诗里便有所展露:
第一首是《夜泊牛口》,是苏轼两兄弟随其父亲由蜀入京途经三峡牛口时所作,其中后半段是这样的:“人生本无事,苦为世味诱。富贵耀吾前,贫贱独难守。谁知深山子,甘与麋鹿友。置身落蛮荒,生意不自陋。今予独何者,汲汲强奔走。”
深山之中,无功无名,人家也活得很开心。像我辈这样,汲汲于人间富贵,到底划不划得来呢?
写这首诗时,苏轼二十二岁。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刚中进士不久。
第二首是《和子由渑池怀旧》,这一首比前一首要有名,而且有名得多了:“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老僧已死成新塔,坏壁无由见旧题。往日崎岖还记否?路上人困蹇驴嘶。”
人生在世啊,就像鸟来到雪地上一样。
当鸟走了,雪地上纵然留下了一些指爪的印痕(功名),对那只鸟本身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曾经路途中,我们寄宿一个僧寺,而时隔几年再次经过,那位老僧已经死了,当时我们题在寺壁上的诗句,也早已经脱落,无从寻觅了。那一年路上的崎岖你还记得吗?路很长,人很困,便连驴子也都疲惫嘶鸣。
写这首诗时,苏轼二十四岁。
风华正茂,宏图待展。
尔后,便是苏轼一生的为官经历又或者说“江湖岁月”了。
踏入官场,其时的大宋官场已经不太平静,不久之后,便是由宰相王安石掀起的轰轰烈烈的变法,这场变法,在一定程度决定了大宋的兴衰,在某种意义上影响了整个华夏历史的走向。
这场变法,也贯穿了苏轼的一生,决定了他一生的沉浮。
最初,苏轼以其自身所见,认为王安石的新法是“以利民之口号,行害民之事实”,上书反对。
毛头小子反对当朝宰相,而且是正大权在握又得到皇帝力挺的宰相,会有什么结果?只要不傻的人都知道。结果便是苏轼由京官调任地方官,虽然从级别上来说大概是平调,但是从中央到地方,出来容易,再想回去,恐怕就像是经由蜀道回家一样难了。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这之后,便是苏轼在各个地方任地方官的日子,杭州、密州、徐州、湖州,大抵是在江浙一带转圈,其实,小日子应该还是过得蛮不错的,毕竟,大宋优待士子官员,是出了名的。而且苏轼的职位并不低,大概相当于现在的市委sj级别。人家毕竟是根正苗红的“天子门生”啊!
下一步,稍一得力,很可能就是省长以至于省委sj什么的了。
但这些时候,苏轼还只是苏轼,他还不叫苏东坡。苏东坡是旷世奇材,苏轼,却只是华夏古代无数文人士子官员中的其中之一而已,而且是寻常之一。——什么,你有才气?
有才气的人多了!
你往前面看看,看不到头,往后面看看,看不到头。把你挑出来,你叫苏轼,把你放进去,你也只是那个圈子中的某某某,和很多个某某某一起,组成“华夏古代官员群像”。
但是孟子有一句话是怎么说的?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也,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天”在上面微笑,默默无语地对苏轼道:“小伙子,我看你行,我想给你加加担子。”
于是苏轼的命运便变得奇妙起来。
厄运降临,幸运随之。
命运的双生子从这个时候开始,与他形影相伴。
四十三岁这一年,苏轼在zj湖州任市委sj,他已经任好几个地方的市委sj了,而且政绩政声都相当不错,同时么,身为文人的那一方面,名气也是在天下间渐起,毕竟早年间,文坛盟主欧阳修曾经说过一句话:“吾当避此人,出一头地。”(我须让让位,让这人出头。)
此人指的是谁?
就是苏轼。
下一步,苏轼的去向很值得考虑。
朝中此时,非改革新党一派,正值青黄不接,欧阳修修亭子去了,司马光砸缸……不,码字去了,其他等等,有名无名的,也都到各地划水去了。苏轼再调,很可能调回中央。
而以他的出身、资历、政绩、名声,这一回来,不多久,大概就能接过非改的棒子,然后高举反改大旗。
对于新党来说,这能忍?
绝逼不能忍啊!
我们已经干掉了那么多人,而且代价也不小,绝不是为了扫清位置好让你站出来,凝聚人气,登高一呼,然后同样喊一声“干t丫的!”而把我们都扫进垃圾堆里去的。
这可能么?
再者,老皇帝似乎也说过,这是未来的宰相人才,我给下面留着。宰相?算算年岁,也差不多了呀,暂时宰相肯定是干不了,但进入小内阁,任个副宰相……
于是,“智者见于未萌”,一场针对苏书记而去的阴谋大网,就此展开了……
不久之后,苏轼以讽刺朝政、毁谤君相的罪名,被系入狱,这便是历史上相当有名的“乌台诗案”。
“东坡何罪?独以名太高。”他弟弟苏辙的一句话,道出个中关键。什么名?不是文名,更不是写诗的诗名,而是“宰相之才,朝野之望。”
结果便是,苏轼,就这般倒在登阁前的那一步上。
这之后,经历九死一生、险死还生,吃了一段时间的窝窝头饭后,前苏书记终于得见天日了,被贬为黄州团练副使。
团练副使其实不是官。
就好像大宋开国之初,宋太祖赵匡胤打下南唐,把南唐后主李煜封为“违命侯”一样,侯爷是假,“违命”是真,此际,对于苏轼来说,副使是假,团练,不,拉练是真。
用后世的话来说,劳动改造是也。
既然是劳动改造,薪水肯定是没有的,既然是劳动改造,住房肯定也是没有的。
自力更生嘛!
都给你提供了,食住无忧了,还谈什么劳动,还谈什么改造?
所以苏轼一家大小十余口来到黄州,面对的便是这么一种情况。无食,无住,无钱,无任何收入来源。——其中困窘,不必详述,因为那太令人心酸。
更何况,此前的苏轼,不是一般人,而是苏书记啊!是名动天下的苏大人啊!
这前后的境况之差,何异于天壤之别!
后由苏轼老友马梦得出面,为苏轼求得州府东门外过去军队的故营地数十亩,自行开垦。注意,是东门外!不是西门外,不是南门外,也不是北门外!
为什么特意强调这一点?
因为一个旷古绝今的名号,就将在这里诞生。
就在躬耕期间,苏轼写了一首组诗,命名为《东坡八首》,东坡,东门外的坡地。
废垒无人顾,颓垣满蓬蒿。谁能捐筋力,岁晚不偿劳。独有孤旅人,天穷无所逃。端来拾瓦砾,岁旱土不膏。崎岖草棘中,欲刮一寸毛。喟然释耒叹,我廪何时高?
对曾经的苏书记来说,劳动,是很辛苦的。
更何况,这不是普通的荒地,而是军队驻扎过的营地,板实的地,遍是瓦砾以及荆棘,一天干到晚,也看不到有什么成果,但是没办法,“天穷无所逃”。
有块地给你已经很不错了,你还能奢望什么呢?
然而,骨子里,苏书记是一个很骄傲的人,骄傲,使他乐观,也强迫他乐观,让他不能容忍被外界的困境所打倒。“别低头,皇冠会掉,别流泪,贱人会笑。”
后世,有句话是这么说的。
苏轼不知道这话,但他,用自己的行动在诠释着这话,用自己的骨头,在支撑着这话。
荒田虽浪莽,高庳各有适。下隰种粳稌,东原莳枣栗。江南有蜀士,桑果已许乞。好竹不难栽,但恐鞭横逸。仍须卜佳处,规以安我室。家僮烧枯草,走报暗井出。一饱未敢期,瓢饮已可必。
这荒地虽差,但还是可以有适当安排的。
低洼的地方,可以种稻种麦,高坡之上,则可以种些枣树栗子树。江南有老乡,已经答应送我点桑苗了,我还想栽点竹子,但就怕竹根在地下四处乱长。
此处还要找个较好的地方,起个房子。
小僮烧荒草,发现这地上居然还有一口老井。
哈哈,老天待我真是不薄,饱腹暂时还不敢说,但已经渴不着了,也不用辛苦地去远处挑水了。
自昔有微泉,来从远岭背。穿城过聚落,流恶壮蓬艾。去为柯氏陂,十亩鱼虾会。岁旱泉亦竭,枯萍粘破块。昨夜南山云,雨到一犁外。泫然寻故渎,知我理荒荟。泥芹有宿根,一寸嗟独在。雪芽何时动,春鸠行可脍。
这里,远处原有喷泉形成的小溪潺潺流过,但是一路肥了各种野草,小溪最终汇成一个小鱼塘。此际,岁逢大旱,泉枯了,鱼塘也干裂了。
老天又来垂青我了,知道我在开荒,所以特地下了一场雨。
然后,我发现了什么?
嫩绿的小芹菜呀!
只是可惜,此时只有寸把来长,它多久才能长大?
把小斑鸠肉切丝,蛋清拌勾,加上小芹菜段,配上相应的调料,再加点茱萸什么的辣子,集鲜、香、脆、嫩、辣、爽于一体,哇,什么时候才能吃上这道源自故乡的美味呢?
种稻清明前,乐事我能数。毛空暗春泽,针水闻好语。分秧及初夏,渐喜风叶举。月明看露上,一一珠垂缕。秋来霜穗重,颠倒相撑拄。但闻畦陇间,蚱蜢如风雨。新舂便入甑,玉粒照筐筥。我久食官仓,红腐等泥土。行当知此味,口腹吾已许。
终于吃上自己亲手种出来的东西!
真正的诗人,不是写诗,而是把生活化成诗。于是在诗兴大发的时候,把生活抖散开来就可以了,那就是诗。
一二三四,还有五六七八。
东坡八首。
朝朝夕夕,从开垦的东坡上走过,曾经的苏轼,就这般渐渐地、一步一步地,走成了苏东坡,也就是在这个过程中,他开垦着荒地,荒地开垦着他,把一种健壮的、充沛的生命力量,一点点地聚集着,灌注到他的身体里,灌注到他的精神上,灌注到他的灵魂之中。
于是就有了其间一系列的作品。
有了“谁道人生无再少,门前流水尚能西。休将白发唱黄鸡。”
有了“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有了“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
也有了许广陵当年看过,一看而即不忘的那两首:
常羡人间琢玉郎,天教分付点酥娘。自作清歌传皓齿,风起,雪飞炎海变清凉。
万里归来年愈少,微笑,笑时犹带岭梅香。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这两首词的词牌,是一样的,叫做《定风波》。
风波既定,自此之后,天上地下,也再没有任何人、任何力量能够使他狼狈。他的骨头可以被打断,他的灵魂却将一直屹立在天地之间。他的精神,就从这个时候开始,切入了名为“伟大者”的行列,被一代又一代的后来者,所仰望,所欣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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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是打算写八个人的,但是时间实在不够,也不想把这一章断开,弄成一二三四什么的,也因此,就这样吧。
第83章 我亦无大志,只欲列其中
智足以谋身,才足以谋国,然心却如赤子。故知进退而不择进退,知厉害而不择厉害,知祸福而不择祸福。
沉思了半晌,许广陵为苏轼下了这样的一个评语。
然后继续,下一位。
就这般,一个接着一个。
当最后一位,本朝图书管理员的故事也在许广陵脑海中流过之后,完成今晚搜索查找任务的许广陵终于是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之前的梦,尤其是后面的第三第四个梦,讲真,涉及的东西真的很多很多,多到远远超过许广陵本身的阅历,但他并没有被“冲垮”的感觉,最终也只是觉得吃得有点饱,需要长久地消化一段时间,如此而已。
要说还有什么,也只是骤然接收了那么多的东西,而且各不相类,让他略微觉得有点迷幻而已。
但这一晚,把章老作为开胃菜的那一个个“非养即道”的名单查阅完,许广陵却第一次感到有点头晕脑涨。
不是身理上的,而是心理上的。
名单上的这些人,对于许广陵来说并非全然陌生,事实是这些人名,他以往全都听说过,无一例外!甚至其中很多人的作品,他都有接触过。但过去,他确实没有从“人”的角度,来了解这些人。
而这一晚,才一接触,许广陵就感觉,他以往真的是错过了很多。
这些人,他们其中一些人的作品很好,但作品再好,和他们本身或者说和他们的人生经历比起来,那也是太微不足道了,诚如其中一位,苏轼的诗中所说,“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
过往,他欣赏他们的作品,从某种意义来说,其实只是买椟还珠。
这一个个人物,用他们本身的经历,为许广陵展示着,一个个大大的世界。其中任何一个世界,其风光都足以让许广陵留连好久,而最重要的是,这些世界,并不重合!
甚至可以说,没有任何两个是重合的!
它们都有属于各自的灿烂和精彩,并且,千百年来,一直高挂在华夏史的上空,或如太阳,或如明月,或如璀璨星辰,而还有的,虽然身为星辰,却黯淡着,只有待你接近,才发现,其灿烂不可夺目。
“我亦无大志,只欲列其中。”良久之后,许广陵淡淡微笑着对自己说了这么一句。
不是为了什么让什么同代人敬仰后代人欣赏,而是生命,理应成为这么的一种模样。——强健着、茁壮着、充沛着,有了阳光就灿烂,有了雨水就疯长,哪怕身处一无所有,也可以微笑,若纵然连微笑也不可得,还可以自嘲。
这其中,表现得最明显的,其实还是苏轼。
原因是他身边有好些对照者,而且还都是他的好友、门生之类。
秦观,“苏门四学士”之一,也是苏轼最喜欢的一位门生。
其诗其词,皆清丽可爱,许广陵比较喜欢,其实主要是许广陵的母亲很喜欢,对秦观这个人有点像是隔代偶像的那种。关于这一点,有时都让许广陵父亲有点吃醋的,甚至一度还曾学着写诗写词,咬牙发誓:“一定要和那个混蛋比一比!”
但无奈他真不是那块料,写点现代的小散文啥的还行,论起古体诗词么,当时对这个东西一窍不通的许广陵都知道自家父亲的水平和“那个混蛋”的水平差了足足一百条街。
携扙来追柳外凉,画桥南畔倚胡床。月明船笛参差起,风定池莲自在香。
这是秦观的一首名为《纳凉》的诗,许母还曾经就以“风定池莲自在香”这一句为意象作曲一首,题名为《莲》,但其实水平也不咋地,用许广陵现在的评分标准来说的话也就七十分左右,基本上和许父的古体诗词有得一拼。
月团新碾瀹花瓷,饮罢呼儿课楚词。风定小轩无落叶,青虫相对吐秋丝。
这是秦观另一首题名为《秋日》的诗,诗中无独有偶地用了“风定”这个词,也许是秦观本人对于一种安定生活的向往?但是和苏轼挂上钩,注定了他不可能太安定。
连现代都还讲究牵连,更何况是古代?
在陪着老师一起被贬后,秦观先后被贬处州、郴州、横州、雷州。
秦观之前是任杭州通判的,这也是他老师曾经担任过的职位,从杭州被贬处州,处州也是zj的,但杭州天下知名,处州么,就有点偏了,不过好歹还是属于zj,然后,郴州是hn,横州是gx,雷州是gd,宋朝时的gd呵呵。
但其实还算不错的,再怎么贬,也还在内陆版图上,他老师可是有过荣登hn岛去吃海鲜的待遇的。
但是,秦观不是苏轼。
在郴州,他写下了这样的句子:
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
驿寄梅花,鱼传尺素。砌成此恨无重数。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
美不美?
很美。
和他以前的“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一样美,但以前的那美,是清丽中有着洒脱,而现在,洒脱已然不在,同样是美,却渗透着清冷和凄迷,以至于怨恨。
彬州之后,是横州。
就在横州,他写下了:
唤起一声人悄,衾冷梦寒窗晓。瘴雨过,海棠开,春色又添多少。
杜翁酿成微笑,半破椰瓢共舀。觉倾欹,醉乡广大人间小。
美不美?
还是美。
但已经是“醉乡广大人间小”了。
李煜亡国后,身为阶下之囚,只能以醉乃至于以睡麻醉自己,曾经有过这样的句子,“醉乡路稳宜频到,此外不堪行。”而现在,秦观的心境,已经差相仿佛了。
横州之后,是雷州,当时的化外之地、不毛之地、蛮荒之地,在大宋民众心中,也是“非人之地”。
就在雷州,秦观写下了这样的句子:
……家乡在万里,妻子天一涯。孤魂不敢归,惴惴犹在兹。……奇祸一朝作,飘零至於斯。弱孤未堪事,返骨定何时。……无人设薄奠,谁与饭黄缁。亦无挽歌者,空有挽歌辞。
这是什么?
这首诗的名字叫做《自作挽词》。
人生至此,再也支撑不下去了!
秦观,包括其他苏门四学士,以至于六君子什么,他们很多地方都向他们的老师苏轼学习,而且很多东西也都学到了,但有一样东西,他们没有学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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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前面提到的李商隐李义山的一首诗中的句子,大家有兴趣的话可以找来看一看,包括其它诗。
此外还有一首名为《义山》的古风歌曲,曲子是借用的流行歌曲,没什么好说,词却是原创,作者雨霁天青,对古风歌曲比较熟悉的应该对这个名字不太陌生,有兴趣的朋友不妨把这首歌找来看一看或者听一听。
第84章 负阴抱阳
苏轼继被贬黄州之后,晚年又陆续被贬惠州、儋州。
惠州也就是古代“岭外音书断”的岭南,儋州么,呵呵,四望皆海,实在是个吃海鲜的好地方,而且以大宋那时候的环境来看,绝对是纯净无污染的。稍有点美中不足的地方是,以那个时代的条件,来到这里,基本是十死无生,有去无回。但有得海鲜吃,也不错了,是吧?
在黄州,苏轼写“此心安处是吾乡”。
在惠州,苏轼写“罗浮山下四时春,卢橘杨梅次第新。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
在儋州,苏轼写“他年谁作舆地志,海楠万古真吾乡。”(南)
乡是什么?
乡就是家。
家是什么?
家是可以安心的地方。
在境遇最不堪的时候,在最颠沛流离的日子里,从苏轼的作品里,流露出了生命的最强音。——没有什么,可以把他打倒。
这样的情况是不是个例呢?
不是。
在许广陵刚才查找的那些名单中,不能说所有人,但是“基本上”所有人都是这样的!而为什么要加一个基本上呢?是因为如老子那样的,生平如谜,无从判断。
但从其所留下的《道德经》看,呵呵。
这一群人,从外在功业来说,千差万别,有的无功无业,有的则是帝王之身,而且首尾两位图书管理员相映成趣,许广陵不知道章老列名单的时候是不是有意这么列,大概不是,章老先生应该没有这种恶趣味。
但他们的内里是一样的。
那就是都有一种健壮的令人羡慕以至于嫉妒的生命状态。
风吹不倒,雨打不破,雪压不折,霜欺不灭。“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
无论风雪如何摧迫,待太阳一出,依然万里晴空。
而总结出这一点之后,许广陵对于章老为什么给他端出这样的一盘“开胃菜”,已经是了然于心了。也正是明悟了这一点,在此时的许广陵心中,真正是把章老先生当成了自家长辈。
非养即道,古来贤者多如此。
那天在书房里,章老先生这样说道,这也是他对许广陵的考验。当然,与其说是考验,更不如说是提醒,又或者期待,这从他后面的“十天不算早,十月不算晚,哪怕是十年也不算迟”这句话就可以明白地看出来。
许广陵当时没明白这句话中的意思,只简单地认为章老是让他不用急,现在他明白了。
他也知道,该怎么对出章老出的这个上联了。此时已经不用思索,一句话自动地浮现在许广陵的脑海里,然后在屏幕新建的记事本上,他把这副对联打了出来:
非养即道,古来贤者多如此;
负阴抱阳,今之大家应一般!
以强健的生命,昂扬的精神,以及颠扑不破的意志,来淡然地面对外界的一切顺逆!
负阴抱阳!
这就是许广陵对于章老的回答。
梳理出这其中的根本脉络之后,许广陵的情绪并没有就此平复,有一种激荡在内心涌动,想要发泄,而略一凝思之后,许广陵便推开笔记本,再次取来稿纸。
没有思索,没有推敲,而完全就是顺着此时的感觉与情绪,许广陵笔走龙蛇,在纸上落笔,大约仅仅三分钟之后,一首新的曲子便又已告就。
这首曲子,许广陵没有填词,也不准备填词,因为它不适合唱,不论是节奏还是内容。
单以节奏而言,有的地方因为情绪太激荡了,所以比较高亢,又有的地方又太过低沉,填上歌词的话,很难有歌手能完整地把这首歌唱出来,那太考验歌手的嗓子了!就算有这样的歌手,许广陵一时半间地也找不到。
而从内容上来说,再怎么填词,以“唱”的方式来表现的话,对这一首曲子所表现的内容来说,终究还是有些失之轻佻。
所以这首歌,有曲无词。
但没有唱词,不意味着它不可以有念白的词。
这次就有了思索,在心里酝酿了一会之后,许广陵以这首曲子所涉及的那些名单的顺序,为曲子从头到尾所表现的每一个人,安排了或长或短的念白又或者对白。
这些念白或者对白,有的安排在相应的曲子前面,有的安排在后面,也有的穿插在其中。总之,根本的原则是以曲为主,以词为辅,词的安排不能影响曲的表达,只能是锦上添花,不能是喧宾夺主。
以至于有一段,许广陵写顺手了,写完之后,感觉那“花”相当不错,单独来说,他是比较欣赏的,但和那一段曲子一配,却是有点喧也有点夺了。
推敲了一会,许广陵发现那对白不宜删减,一删减就没了应有的味道,但和那曲子又真不配,所以他也学着某有名雕塑一般,一咬牙,直接把这段相对来说很出彩的对白给喀嚓掉了。
如此这般之后,把整个曲子配上辅词在脑海里初步演绎了一番之后,发现再没有什么不谐,许广陵的第二首歌曲,也便这般定了下来。
编曲相对来说比第一首更简单,因为这一首在一开始许广陵便已决定了,全用华夏乐器。
但从水准上来说,这一首,要超过之前那第一首《大梦千秋》的。
这倒不是短短几天,许广陵的创作水平又大有提升,同样也不是他此时的状态比那一天更好,而是这一首,旋律的情绪表达,基本都来自于所描写的那些人物本身。
所以,怎么说呢,这一首,许广陵是“狐假虎威”。
而这一首的名字也根本不用考虑,是在一开始就定好了的,也可以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命题作文”。翻到稿纸起头,许广陵在上面写下了“圣贤之路”,接着又在后面缀了个2,表示这是第二首。
然后,收起纸笔。
圣贤之路!
这就是今晚的收获了,也是最大的收获。
藉心神之旅,许广陵跋山涉水,和名单中的那些人物一起,感受喜忧,经历沉浮,一番又一番之后,虽精疲力尽,但自觉收获良多。具体的收获无以言之,但有一点,却是许广陵当下,就明显感受到的。
那就是之前,接收了那几个梦中的东西,许广陵感觉,是自身还算不得强壮的肩上担上了相当的一副担子,虽然没有压垮他,但还是让他感到有点沉重。
而现在,他感觉自身瞬间化作了一座大山。
之前的那有点沉重的负担,现在看来,也不过就是几块小小碎石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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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白云朝顶上,甘露洒须弥
做完这一切,许广陵看了看时间,凌晨三点!
这下是真的要活动一下了,之前一时心神沉浸,在电脑前呆坐的时间有点长,如果不是这几天身体状况大为改善,而且眼见着正在向一种奇妙的方向转变,许广陵估摸着这会儿他的身体都快要僵化了。
这时感觉上还好,但真的是保持一个姿态时间太长了!
来到房间中间,许广陵祭出今晚才从陈老先生那得来的法宝,金鸡独立、长虹贯日、倒挂金钩、鹞子翻身,四招一式,然后左右互换!
这一次再做,不知是熟练度又有了提升还是怎么的,许广陵感觉他对这四招的把握又深了一层,每一招,做起来的时候都仿佛牵动了整个身心的所有,以至于他的动作不知不觉地变得很缓很慢,但这只是外在。
而内在,在外面缓慢的动作牵引下,体内的气血以一种许广陵无法形容的方式在汇聚、扩散,以及上下周流。
譬如做金鸡独立的时候,明明整个身体的重力是压在脚心,气血也应该向这里汇聚才是,但偏偏的,这个时候,许广陵感觉头顶在发麻、发热,而头顶周围好些地方,在极其细微地突突突跳。
就好像壶里快要烧开了的水,在微微咕嘟嘟地冒小细泡一样。
以至于许广陵都有点沉醉,想就保持这个动作不动,等着那水进一步“烧开”。
但事实上,这只是属于心中一闪而过的胡思乱想,虽然动作在不知不觉中放得很柔、很慢,但下一刻之后,许广陵依然是毫无迟滞地进入了第二式,长虹贯日。
然后奇妙的事情再次发生了。
这个动作是整个身体在两只手臂的牵引下,无限向上。
今天晚上在章老书房里许广陵第一次做着这个动作的时候,他是两只手掌心发热的,头顶微微有点热感,但不明显,而这时,两只手掌心却是奇怪地发凉,就好像伸入了冷气中一样,但与之相反的是,不论是他落在地上作为支撑的那只脚,还是抬起来虚悬在半空中的那只脚,脚心都在极其地发烫!
整个情况,好像是从手掌开始,天上在下雪,落到手掌上,发凉,然后那些雪花顺着手掌、顺着手臂、顺着头顶等部位,向下落去,融化在身体里,化成水,而且是温暖的水,一点一点地汇聚到两只脚心去,等到了脚心的时候,却已经变成了热水!
许广陵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应该不算异常!
因为自学会这一式开始,连学的那一次都算上,满打满算,他也才只是练习四次而已,就算出错,又或者对身体造成什么影响,也不该是这个时候就发生吧?
所以这应该是正常反应!
而且,不管凉也好,热也好,虽然略有点奇怪,但给他带来的感觉都是一样的,那就是,很美妙,很舒服!
再则,不管是凉也好,还是热也好,都带来了另外一个效果,那就是让许广陵越来越清晰地感受到了身体内气血的流动,换言之,他开始能够感觉到,在每一个动作之下,体内的气血,是从哪里,流动到哪里。
他的身体,从某种意义来讲,正在变得“透明化”。
然后结果就是,外面的动作牵引着身体里气血的变化,身体里气血的变化又在微妙地纠正或者说调整又或者说引导着外面动作上的变化,直到两者渐渐地,如歌曲创作中的词曲一般,开始相辅相成,交相共舞。
许广陵感觉他现在不是在活动身体,而是在弹琴,在倾心倾情也倾力地演绎着一首极令人沉醉的歌曲。
以至于歌曲已经演绎完了,他还在沉醉之中,沉醉在之前歌曲的美妙意境里。
结果就是,许广陵以金鸡独立的姿势,这个既是开始也是结束的姿势,在那里站立了好久!久到多长呢?久到许广陵身体里的气血,一点一点地走向平复。
滚烫的手心脚心头顶心,基本恢复正常时的状态。
回过神来之后,许广陵无意识地吁了口气,却足足有几十秒甚至是将近一分钟的时间,然后,然后什么呢?神清气爽!——也没有什么其它的形容词好形容的了。
而此时的许广陵也只有一个想法,在欠了章老的大人情之后,他可能又欠下了陈老先生一份不小的人情。
这看起来似乎极为简单的四招一式,不简单!
但他最多也只知道不简单,具体不简单到哪里,许广陵却是不知道的了,也无从判断起。不过这也不重要。
活动结束,许广陵再次看了看时间,三点半!
之前心里已经有所预期,但真的看到时间已经过去了半小时,许广陵却还是有点咋舌或者说愣神,因为正常来说,按之前的经验计算,那四招一式反复两遍,大概也就六分钟到十分钟左右的时间。
但这一次,他多花了至少三倍的时间!可能是,在动作上多花了一倍多,然后最后的傻站,估计也是站了差不多有十分钟。
时间过的真得很快啊!
许广陵再次感叹,因为一夜又这般过去了!
不过这一夜,算上前面的晚上,这**个小时,许广陵真的感觉收获了很多。如果以后每一天都能如这般地度过,那就很充实了!不过这大概也是不太可能的事。
许广陵笑了笑。
现在是三点半,四点出发去公园也不迟。通过这几天的情况来看,章老每天到达公园的时间差不多是固定的,前后相差不超过五分钟,而他若四点出发,一路小跑,到达公园的时间应该就是比章老略早那么一点点。
也因此,许广陵也决定了,以后正常来说,他就把早上的出发时间,定为准四点,在此之前,要留下十分钟的准备时间。换言之,他的时间安排,可以安排到三点五十。
以今天来说,他还剩下二十分钟的时间。
这二十分钟,可以做点什么呢?查资料什么的是不会了,看书的话这点时间也太短,活动的话才活动过,而且四点就是大活动,那么,上床躺会?
还是太短!
最主要的是许广陵现在对自己的睡眠情况不是很清楚,那天晚上的异变给他带来的影响应该还在持续着,至少在睡觉这一项上,是影响很大的!
在床上躺下之后,许广陵不能确定,他会不会睡着!
也因此,床不能上。
然后,再一思虑,许广陵就想起了章老送给他他却还一直没来得及看的菜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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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御厨菜单,长见识了!
笔记本还没关,许广陵拿过移动硬盘,把前番移过来的菜单文件复制过来,然后打开。
结果入眼的第一个图片,也是第一个菜单子,就让许广陵一愣。
那应该是一张有点残破的旧白纸扫描出来的影像文件,说是白纸,其实好些地方黑乎乎的,很不干净,也不知是纸本身黑还是扫描的时候出了啥问题,估摸着是前者居多。
但这并不是许广陵关注的重点。
从章老之前提起这份菜单子时所说的话,许广陵知道这里面的每一份文件应该都是所谓的“御厨”所写,而且多半是亲笔所写,连那些御厨的学徒之类的落笔的可能性都很小。
也正因为此,让人意外又似乎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发生了。
以许广陵自己来举例。
他现在在象棋这一项上,是达到了大师层次的,应该是和那些御厨处于项目不同但水准相当的层次。那么,现在,若让他来写一份“象棋秘技”,他会怎么写呢?
写长篇大论的理论性阐述?
写从基础开始一步一步的具体招式应对?
写各种开局、各种中盘演绎、各种收盘杀招?
不!
不会!
他不是教人下象棋,他不是在写一份象棋教材!完全不是这回事!就如当初写这份菜单的御厨一样,他不是要培养厨师学徒,绝不是!所以……
许广陵的象棋秘技,他会怎么写?
他会写:“彼实我虚,彼虚我实,对方攻我中路,我则窥其三七路线。”
若再简单点,则更可以缩减为“彼中,我则三七。”
这是第一招,然后再随便来个第二招,也是许广陵斩杀对手时候常用的,通过前期的种种布局,待已方的子力已经渗透入对方的阵营之后,找准时机,果断采取弃子策略,然后执行车压象眼等各种战术,一招而断对手生路。
这一招,说出来的时候怎么说呢?
就两个字,“扼喉”,又或者直白点的三个字,“掐脖子”。
这就是绝招,这就是秘技!足可以应付相当多的局面!
但是,这个绝技,对大多数的人来说,没有用,它甚至不如书店里、网络上随便的一本小学生都能看懂的象棋入门书。但这个绝技假吗?有水分吗?
不假!
没有丝毫水分!
然而前提是它要落入相应的人手里。
这就是干将莫邪,上古神剑,但一般人别说执剑杀敌以至于御剑九天什么的了,可能连这个剑拿都拿不起来!
对他们来说,这所谓的神剑,还不如一根打狗棍!
现在,在所谓的御厨菜单面前,许广陵就面临着这样的一种情况。
这份菜单上,纸的正中,其实也不是正中了,中间偏上的位置,用铅笔而且似乎是老式的木工用的那种大铅笔写着几个大字,“秘制红烧肉”,字并不好看,大抵也就是小学生水准。
然后,真正的问题来了,而且是一连串的。
秘制红烧肉,这五个字的前两个字,“秘制”,被铅笔在外面画了个圈,圈子外是另外两个字,“蜜制”,再之后,这个蜜制的“制”又被划了个圈,圈子外是另外一个字,“炙”。
这就是这份菜单的标题,好吧,姑且算它是标题。
然后底下是正文,就六个字:
“千丝刀,微火透。”
这六个字,坦白说,许广陵只看懂了“微火”这两个字,而且事实上懂和不懂也没啥两样,因为这微火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微火,他不知道。大哥,厨艺上的火候是咋讲的?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啊!
啥依据都没有,就“微火”这两个字,届时,在火的掌握上面,又岂止是差之毫厘?根本直接就可能是差之千里好吧!
但这还只是最微不足道的那一点!
微火透。
这个“透”,啥意思?用小火力慢慢煮,煮透?
可能是这样。
也可能,完全不是这样!根本不是这回事!
再然后,千丝刀,是啥玩意儿?
在这三个字上面,许广陵别说揣测了,便是连一点点的概念都没有!
秘制,蜜制,蜜炙,千丝刀,微火透。这便是这份“秘制红烧肉”的全部,下面,下面没有了……
手把手地教你,教你放几克油几克盐几克糖,几克酱油,甚至具体到酱油是几克老抽几克生抽?
太天真了!
这是蒙混人的东西么?
且不说章老存不存在被蒙混的可能,就仅以这份菜单而论,许广陵凭直觉判断,它不是蒙混人的,而是很可能真的把那份什么“秘制红烧肉”的所有的秘诀都说了,就在那几个字里!
至于说其它的什么“基本”工序,拜托,人家好歹是“御厨”诶,让人家一笔一画地详详细细地写出那种东西,这到底是侮辱人家的水准还是侮辱人家的人格呢?
那种“随便找个厨子来都懂”的东西,你叫我详详细细地写下来?
滚!
所以,这份出自御厨之手的这份御膳单子,就这样了!
不过也可能,这份菜单的主人是个高冷又或者有点怪癖不多话的怪老头,所以在菜单里才这么简省?许广陵抱着这样的想法滚了下鼠标滚轮,于是菜单子切换到下一份。
笔迹不同了!
菜单换了份主人,而且这一份是用钢笔写的,纸好了很多,字也工整不少。这一份,从字迹来看,至少有高中生水准。
许广陵看过去之后,下一刻,他狠狠地闭了下眼睛,然后再睁开。
他没花眼,他也没看错。
这份菜单的标题是写在左上角的,“炮猪蹄”,然后底下如同是写信一般的正文,嗯,这里指的是格式,而信,不,这份菜单的正文内容么,就五个字,甚至连标点都没有的。
“蹄瘦,三同煮。”
居然比刚才那一份还要更简省,更简单!
蹄瘦。
是表示猪蹄瘦呢还是专门挑瘦的猪蹄?
如果说这个方面可以通过简单试验就能试出其真实表达的话,那后面的“三同煮”,谁能告诉他,这是个啥意思?
有点愣神地看着这第二份菜单,许广陵一时间,感到简直是无言以对。——这就是御厨的菜单子啊?长见识啊,真是长见识!
太长见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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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羊肉泡馍两字秘传
愣了一会,许广陵不信邪地再滚鼠标,翻到第三份菜单。
他还就不相信,每一份菜单都这么简洁了!
第三份菜单,是许广陵很熟悉的菜式,比前两样都要熟悉。前两样,不论是红烧肉还是炖猪蹄,好吧,炮猪蹄应该也差不多,其实都是很普通的菜式。
不过这也并不奇怪,哪怕是御厨,也不可能天天做什么稀奇古怪的菜式。
而且越是高水平的厨师,如所谓的御厨这样的,其最为拿手的菜式,多半也是最简单的、最常做的,这才合乎道理。许广陵此时毫无理由地猜测,或许某位御厨,最拿手的就是大烩菜!
东北最普遍最为常见的那种大烩菜!
那些乱七八糟花里胡哨的菜式,也许正规宴会甚至大型宴会都用得上,但那些东西,多半也只是“看”的,上得了台面,但入不得肠胃。——当然了,味道也不可能差到哪里去,基本的美味通常还是能达到的。
但和真正的高水准的用心烹调的“老把式”相比,其实是没有可比性的。
返璞归真,这应该是每一个行业的从业者达到高级层次后的最基本要求,就如许广陵自己现在对于象棋的领悟。
但事实上他的象棋水准现在应该是处于大师及准大师之间,梦里的经历,给了他一个超高的起点,也让他基本融汇贯通,但他从自我感觉上来看,还是欠缺点火候,有待进一步磨砺,以及真正地如他领悟太极拳一般,领悟棋盘上的“核心要义”。
事实上,在棋盘上,他现在还没有领悟那个东西。
也因此,许广陵知道,在这个项目上,他还有不少的提升空间和余地。
回到菜单。
这第三样菜式,是“羊肉泡馍”。
前两样,不论是红烧肉还是炖猪蹄,虽然普遍,许广陵也都吃过,但吃得次数极为有限!原因在于他其实不是怎么喜欢吃,也只能说,不讨厌吧,但也谈不上喜欢。
就是一般的那种。
不过羊肉泡馍不一样。
当初在北地,许广陵一吃,就一见钟情了,相当之喜欢。
那一段时间,他吃了很多有关“羊”的菜,如烤全羊、烤小羊排、涮羊肉、羊杂碎、烧羊棒骨、羊肉泡馍,以及羊肉串等等等等。
烤全羊,就是用牧民养的当年的还未过冬的小绵羊,处理好,整只地串在架子上,底下用无烟的木炭慢烤,算是一个超大的“大羊肉串”,一边烤着,一边刷油以及各种调料,然后同时用刀剪等从外向内破开小羊,让油及调料一点点地渗入进去,直到外皮变得焦脆的时候,整只小羊也变得通体焦黄,然后取下外层熟的。
尤其是经过刀剪破开的“块肉”,叉起一块,大大的一块,塞嘴里去,三面焦脆一面嫩,在嘴里放口地大嚼着,外面的焦脆的部位和着还在微烫着的油滋以及调料,在嘴里轻微地喀嚓喀嚓之后,如碎冰渣一般被嚼碎,然后和里面的滑嫩但却已全熟的羊肉混在一起,让整个口腔充实着,也爆炸着。
好吃么?
好吃!
真的挺好吃!
其它几样也都如此,就如最为寻常也似乎最为普通的羊杂碎,在北地,很多的大街小巷,都有这样的羊杂碎馆。
在北地特有的冬天那个寒冷的日子里,外边一般零下二三十度这样,当然,飘起雪来就更好了,到稍微有点名气的小馆子吃上一顿这样的羊杂碎,滚烫的,热气腾腾的,吃完之后,包管整个身体从内到外都透着舒坦。
那种感觉,可能是到了南方的北方人一到冬天就怀念不已的,一旦想起,那很可能也便是思乡的理由之一。
其它几样,也大抵都是这样,有各自的值得称道的地方。
但正所谓姹紫嫣红,人各有所爱。在这些很难说孰高孰低的几样饮食中,许广陵最为喜欢的,还是羊肉泡馍,其它都得往后排。
这很可能也和他当初第一次吃羊肉泡馍的那个馆子有关。
换言之,那家馆子做得好,极其入味!
羊肉汤端上来,拿着汤匙试探性地舀了一匙送到嘴里,当时,许广陵直接就被惊艳到了,好鲜!好香!其实好像不太适合分开来说,而应该放到一起,就是好鲜香!
就那一口,就让许广陵馋意上来了!
然后整个一顿饭,许广陵都吃得极其满意。
那天,许广陵去得不是用饭正时,饭馆当时不忙,结帐的时候是老板娘亲自过来的,听了许广陵情不自禁地赞叹之后,老板娘却是美中不足地道,这还不是最好的。
最好的、最地道的羊肉泡馍,还是要到西安去吃!
后来在西安,许广陵被佳公子这位美食家中的小行家里手带着吃过两家馆子的羊肉泡馍,味道似乎确实更好一些,但因为先入为主,所以给许广陵留下最深印象和感觉的,还是当初在北地的那第一家馆子。
好在西安的那两家,也没让许广陵失望。
不然,情况就可能有点尴尬,以及让他或许会产生一些怅然了。
再之后,在其它几个地方,许广陵也有点过,不过那个不满意率就很高了,其中有一家甚至让许广陵尝一口,直接就放下碗了。——什么东西!
所以说哪怕再好的东西,也要看人来做。
但这时,在“羊肉泡馍”这个许广陵很喜欢、在看到后也有一种惊喜的菜式后面,那位御厨就写了两个字:
全羊!
然后就没有了!
再无其它!
“全羊!”这就是一位御厨的所谓做“羊肉泡馍”的秘传。
糊弄人的么?
不是。
多半不是。
略微武断一点,或者大胆一点,又或者客观一点,这个“多半”多半是可以去掉的。
惟一的问题就在于他看不懂。
一份不懂,两份不懂,三份还是不懂!
尴尬!
真的,许广陵这会儿有点尴尬,甚至是很尴尬。他现在,就如同一个衣衫褴褛的人,在不知情、没有丝毫准备的情况下,一脚踏入了一个金壁辉煌的大厅中,然后遍目所及,满堂皆是衣冠楚楚……
他现在,不够资格看这份菜单子啊……
简直是一点都看不懂。
其中,资格差的不是一点半点,而是很多很多,天上地下!
有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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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白菜瘦肉”的推荐票支持。话说,白菜、瘦肉,都是做大烩菜的材料啊。
第88章 你能撑多长时间?
再次愣了一会之后,许广陵没有往后翻,而是鼠标前滚,退回到之前第一幅的菜单。
秘制红烧肉。
蜜制。
炙。
菜单标题上的两个圈,显示出了这样的一个顺序,又或者说秘诀。许广陵看着看着,就又愣神了。
蜜,这里的蜜毫无疑问应该是指蜂蜜,但偏偏,以前被佳公子普及,许广陵对蜂蜜是稍微有一点了解的。简单来说,蜂蜜最主要的作用就源于其活性物质,如果这种活性物质失去或者被破坏了,蜂蜜还不如普通的红糖白糖。
把蜂蜜装在瓶里,不管是塑料的还是玻璃什么的,都会在其最上层的边缘形成一圈细密的小气泡,这就是其活性物质的展示,更奇妙的是,你就算把那些小气泡连同上层的蜂蜜一起倒掉了,第二天,你仍然会在瓶子里的蜂蜜上层发现一圈这样的小气泡。
这也是真蜂蜜与假蜂蜜的最简单最直接的辨别方法。
超市的蜂蜜,活性物质是被去掉的,百分之百没有例外。所以那样的蜂蜜,要么是假蜂蜜,要么就是“真的假蜂蜜”,也就是说来源不假,但是效果假。所有的“原始蜜”或者“调制蜜”什么的,都是这种玩意儿。
也因此,在超市里,是买不到真蜂蜜的,花多少钱都买不到。
而就算有真的蜂蜜,如果是用开水冲泡的话,其活性物质仍然会被破坏。所以泡蜂蜜只能用温水。——但是问题就在这里!这份菜单里,如果是蜜制又或蜜灸的话,岂不是与他了解的这个知识,有明显的矛盾?
这三份菜单,其它的“全羊”、“三同煮”以及“千丝刀、微火透”什么的,许广陵一点不懂,他惟一看懂点的,就是这个“蜜炙”了,然而就是这个他略微懂一点的东西,似乎不应该是他想象的那样!
所以,现在的情况就很可笑了,用一句话来简单概括,就是这三份菜单,他真正是“一丁点儿都没搞懂!”
还有必要再看下面的么?
没有。
三幅菜单看过,许广陵已经明白,如果想解读这份“御厨菜单”,他首先得是个厨子,然后,很可能还需要是个高厨!而现在的问题在于,哪怕他会做“九品白玉羹”,哪怕他会做“十菌清汤”,但是他真的不是厨子。
佳公子那天晚上随便抛出三个问题,就把他给难住了。
而现在在这份御厨菜单面前,他再一次发现自己对于厨艺依然是一窍不通。
然后许广陵就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
异变发生之后,这些天他一共做了四个梦,其中三个半是和厨艺相关的,但也就是和厨艺相关的部分,梦里为他展示的都是止于“一菜一味”,而不是如象棋又或电子那般,让他一下子就成为整个领域的行家里手了。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一种情况呢?
许广陵不明白。不过他也没打算细想。——连异变本身他都还没搞明白呢,具体的梦什么什么的,又有什么好想的?再想也是白费。
有点贪心不足啊!
其实他本来就不是厨子,所以那天对章老信口所言的想当厨师什么的,是真正的信口,也有点浪言了。
然后,现在怎么办?
陈老先生还等着见识一下他的手艺呢,章老先生……
章老是没有这个意思的,但奈何之前,他自己有提出过让章老见识一下的呀!
这就是不“拙言”惹的事啊!
许广陵微笑着道了自己一声傻货,然后关了笔记本,时间差不多了。
这终究只是小事,没什么可多介怀的。这一晚的“圣贤之路”不是白走的,哪怕只是虚拟的走。如果他现在还会为这点小小问题而苦恼,那也白瞎之前的**个小时了。
十分钟后,许广陵慢跑在小区外的街道上,然后如往常其实也就是过去几天一般,直达公园。
稍微有点不一样的是,今天的状态要更好。
好到让许广陵自己明显感受出来。还是用分数来表示的话,如果以往是八十分,今天就是九十分,而且还至少!
早上还是打拳。
当章老先生和陈老先生两人先后打拳,许广陵照例旁观学习的时候还没什么,而等到许广陵打拳,两位老先生旁观的时候,问题发生了,不过也只是发生在水面之下。
许广陵拉开架式,打了有几分钟之后。
先是章老先生面上止不住的惊异神情,然后他把目光转向身边的陈老先生,无声询问着。陈老先生看过去,没有说话,只是面色沉凝地点了点头,然后老头再一次,如第一次见许广陵打拳那般,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妖孽啊!
他!又!进!步!了!
而且完全是一夜之间,就再一次地突!飞!猛!进!让人看着看着简直都想怀疑,时间不是过去了一夜,而是过去了一年,不,十年!
陈老头感觉许广陵的这次进步应该和他昨晚所教的那式散手有关,但如果事情真是这样的话,那就真的是太骇人了,骇人到让陈老头简直都有点怀疑人生。——天分高成这样,你这是要上天啊!
地球已经容不下你了!
当然,这是网络上的流行话,陈老头未必知道,但他心中想的就是这个意思。
和眼前的这个小妖孽相比,他自己的天分,简直都快要成为狗不理包子了,而至于他身边的这位老友的天分么,啧,可以划拉划拉,直接扔垃圾堆里去了。
想到这里,陈老头两手紧握的拳头不自觉地松开了一些,然后他是有点好笑地看着身边的这位老友,“章秃子,怎么样,感受到压力没有?”
“我有什么压力?你有才对吧!”章老先生轻描淡写地道。
“他习武的天分这么高,我是怕他学医的天分,也这么高啊,弄不好,或可能还更高一些?”陈老头此时完全是一副等着看好戏的神情,“我现在想的是,你的那身东西,够掏多长时间的?”
而经他这么一说,章老先生的脸色明显是变了。
“总比你撑得时间要长!”顿了顿之后,章老先生硬气地这般说道。
但事实上,这话真不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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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第二堂课
晨练后早饭,早饭后回去睡觉。
这已经成了许广陵最近以来的“正常”作息,虽然很不正常。
但没办法,晨练只能是早上,不可能把它安排在中午什么的,傍晚或者晚上倒是可以考虑,但那又和两位老先生错开了,所以也依然是不予考虑,而晨练后的犯困以及睡觉,却是许广陵身不由己的,只能是顺之随之。
也因此,明知其不正常,许广陵也只能是这样。
好在暂时来说,许广陵也没什么必要的事情非要白天做不可,逛菜市场买菜倒是其中之一,但晚上去超市也能将就,能将就自然就不是事。其它的么,倒是图书馆也有很长时间没去了。
不过现在的情况是,就算有空,许广陵可能也不会再去得太多,以前看书纯为逃避,现在不需再“借书忘世”,自然也不需再像以前那样,躲进书中,不管天黑天白。
今天,睡觉之前许广陵仍然设了闹钟,也仍然设在了傍晚六点钟。
但是今天,他五点半就醒了!
这是一个可喜的变化,虽然相较昨天只提前了半个小时,而且不知道明天会不会再晚到六点什么的去,但终究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的身体需要的晨练后的休憩时间,开始变短了!
或者说,正在慢慢适应?
什么时候如果能在中午又或下午两三点这样醒来,许广陵就能真正地极其满意了。
今天比昨天多了半个小时,而许广陵就趁这半个小时,把那四招一式又给练了一遍,再次体验或者说沉浸了一次气血在体内流动的感觉后,才如昨天一般,启程往章老家而去。
今天确实是没有两老相迎的待遇了,而且也是许广陵自己掏钥匙开的门。
门开了,两位老先生却正坐在大厅里,看着他笑呢。
“拙言来了啊,来,我们还去书房。”章老率先站起身来,如此这般招呼了一声,然后缓步移向书房。许广陵关好门,跟在陈老先生身后,也进了书房。
片刻后,三人还是如昨天那般坐定。
“拙言,你以前有感冒过没有?”章老开口便是这般问道。
许广陵一愣,然后才道:“有的,以前好几年冬天都有感冒过。”
“那你今年不用担心了,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正常来讲,是不可能患上感冒的。”章老道,“拙言,那你对感冒有没有什么认识?”
许广陵还真百度过感冒这回事!那是以前感冒的时候,不想去医院,也懒得去,他就在网上查了查感冒,想到药店随便买点药吃,查了之后才发现感冒居然还有风热感冒和风寒感冒的区别。
而待进一步看下去的时候,许广陵就尴尬或者说郁闷了。
因为看了好半天,也翻了好多来源的网页,他居然都没能搞明白他当时患的到底是这两种感冒里的哪一种。风热感冒的特征?他有!风寒感冒的特征?他也有!
朝风热感冒上靠,怎看怎像。
朝风寒感冒上靠,嘿,你别说,也还挺像的!
待再看到一个贴子里说,感冒居然还有寒热并作啥的,许广陵顿时就怒了。
管你风寒还是风热,又或者风寒风热都有,爱咋咋地吧,老子还就不管你了!于是他连买点药来吃的心思都没有了,就凭惟一知道的知识,“感冒多喝水”,然后就听之任之了。
一周后,感冒好了。
从那以后,冬天还是偶有感冒,但许广陵再没考虑过吃药什么的,一直就以喝白开水那一招来对付它。
此外,为什么感冒?感冒的原因是什么?
百度到的答案是细菌或者病毒感染。但作进一步了解的时候,似曾相识的尴尬又一次发生了!那就是许广陵看了半天,也愣是没搞明白细菌或者病毒感染对人来说到底有什么区别!
此时,可算是找到“诉苦”的人了,许广陵把他当时的搜索以及郁闷,都一股脑地倾倒了出来。
听他说完这些,书房里,两位老人家都是哈哈大笑。
笑完,章老微微摇头,不知道是在对什么表示不置可否,然后宕开话题,这般对许广陵道:“拙言,你对中国古代历史熟不熟悉?关于中原和游牧民族互动关系的?”
听章老这么问,许广陵心中略有所会,然后道:“不是很熟,但是大体了解一些。”
话题的最初,肯定是从秦始皇开始,这位被尊为“祖龙”的一代始皇帝,遣七国又或六国民众,也可能只限于壮丁,修筑长城,拉开了御敌(游牧民族)于外的第一步。
但事实上以当时大秦的国力,是没有必要修筑长城的。
游牧民族?
来多少打多少!
不,应该说当时的游牧民族应该是望大秦而风逃。而如果是出于为后世考虑的话,那也完全不必大规模地发动民众修筑长城,步子缓一点完全是可以的。
所以也有一种说法,那就是修筑长城其实不是为了御敌,至少这不是主要原因,更可能只是顺带的,无可无不可。修筑长城的真正原因,是“耗六国壮丁,使无复反。”
简单地说,这是为奠定一个真正的大统一帝国而消除内在的最大不稳定因素。
是“着眼现在,放眼未来”、“手段残酷,战略高明”的一大国策。
当然了,许广陵对此并无深入了解,更无定向研究,所以也只是人云亦云而已。
秦之后是汉,汉朝没有秦朝那么牛逼,并且也首开了“和亲”之例,历史上极其有名的“昭君出塞”便发生在这个时期,许广陵以前北地之游的时候还出于好奇特地去游览参观了一下王昭君墓,也就是所谓的“青冢”,但其实也没有什么好看的。
综合整个汉朝来看,中原这边还是占了主动之势的,一旦度过了开国之初的虚弱期,游牧民族那边便完全不是对手。
汉之后是三国。
三国之后,就是“第一次中原之衰”的“五胡乱华”,然后中原大地,进入了漫长的“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的混乱局面,东吴、东晋、宋、齐、梁、陈,所谓的“六朝”,也就是发生在这个时期。
虽然因为父亲的关系,许广陵对这个时期的华夏历史有较多的了解,但也依然是一头乱麻。
因为那个时期,真的是太乱太乱了!不是专门研究历史的人,根本搞不清楚那两三百年间,如走马灯一般的政权更迭,“城头变幻大王旗”,这句话是说得一点都不假的。
然后就是三国演义里的那句话,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隋朝如之前的秦朝一般,再次聚拢中原,完成初步统一。
然而它的命运在某一点上也和秦朝极为仿佛,那就是二世而亡,实为后面王朝的马前卒、王前驱,“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换花。”——当然了,它们本身肯定是没有“更护花”这么一种高尚情操的。
隋之后是唐,唐之后中原版块再碎,碎为五代十国。
然后宋再次收拢。
宋之后,又碎,而这一次碎,就不再是“国破山河在”了,而是国破,山河也沦落游牧民族之手。这是华夏中原大地,第一次真正地易主。而后由元到明,又由明到清,然后再由清到现代。
这几千年历史,简直就是斗地主。
喂牛的与喂马的,不是南风压倒北风,就是北风压倒南风,大家轮流坐庄,排排坐,吃果果。——当然了,真实的历史,远没有这般轻松,而是伴随着“宁作太平犬,莫为乱世人”的深沉浩叹,其间的不知多少悲苦惨痛,不必多说。
许广陵将他粗浅了解的这么一种情况,对章老简单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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