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小许，你听说过这句话没有？
一边劝吃，石九阳心里却在一边地呸呸呸。
出身九大仙宗，对这种层次的灵食，也能看得上眼？
还很稀罕的样子？
好小子，你这演戏是从头演到尾啊！
老夫要是不知情的话，还真被你小子的演技给骗过去了，当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
气煞老夫也！
你这小子现在一副恭敬又感谢的样子，心里还不知道怎么笑老夫老眼昏花、昏聩无知呢。
呸！
石九阳面上微笑，心里攒劲。
“给我一双慧眼吧！”
他可以用凝神静观的方式大体察知到云祥等人身上的气血流动，但这一招放在许广陵这小子的身上就不好使了。
从第一次见面，他就没看出什么来。
当时，石九阳只是略有赞叹，却并没有什么惊异。
毕竟他没有天眼大神通，甚至连灵眼小神通都并未修炼到家，只是勉强打开了眼窍而已。
看不出太多东西，是很正常的，不用奇怪。
晋升真一境后，这些年遇到的后进修者中，至少有十分之一以上，他看不出什么来。其中，要么修为比较扎实，要么法诀比较高明。
石九阳之前以为许广陵是前者。
而现在……
呵呵。
“我倒要看看你小子，到底是什么东西来着！”
在剩下的六大宗门中，石九阳一一细数，也是细梳。
太元宗、天运宗、无想宗、凌宵宗、紫阳宗、云台宗，这六大宗门如走马灯一般地在他的脑海里晃动。
最先排除的，是无想宗。
无想宗的修行与其它宗不太一样，说是“无想”宗，但它的修行却是从“想”入手，是先窥玄关，然后直接开窍，再然后才开始引气聚元。
许小子是不符合这一点的。
石九阳从许广陵身上固然是没有看出太多，但却明显地看出其并没有开窍的痕迹。
这一点，是可以确定的！
所以无想宗可以排除。
顺带着可以排除的，是云台宗。
云台宗的修行法门同样比较特殊，许广陵不太相类。
那就……
只剩下四个了！
石九阳心中昂扬，有一种就要揭开真相的快感。
宜将剩勇追穷寇，石九阳是不知道这句话的，但此时此刻他正按照这句话来做着。
紫阳宗，也可以排除！
紫阳宗的子弟，神形气质也比较特殊，其低阶子弟，在气质上和神道宗的道系子弟非常之像，外人往往会相混，只有他们自己才能比较清晰地分辨出来。
排除！
一二三，只剩三个了。
石九阳甚至下意识地把轻握成拳头的右手，从大拇指开始，展出了三根手指来。
反正对面的混小子也绝不可能知道他此时在想什么。
太元宗，天运宗，凌宵宗，要在这三宗里面继续细梳，难度就有点大了。
因为它们的子弟，特别是低阶子弟，往往并没有太过明显的特征。
若没有了解，看到凌宵宗这个名字，一般修者可能会认为这个宗的子弟会和无极剑宗的子弟一样，气势凌云的那种。
但并非如此。
正相反，无极宗子弟有多气势凌云，凌宵宗子弟就有多沉敛和宁静。
无极宗像一把剑，凌宵宗却像一棵树。
剑始终都是森然凌云的，无极宗子弟往往从中阶开始，才会藏剑入鞘，气势开始收敛。
凌宵宗却正相反，其子弟一开始都是不太起眼的，待到中阶开始，这棵树生长入云了，才开始慢慢展露出其“凌霄”的那种独特风姿。
许小子……
这小子明明身怀绝大根脚，此时却完全像是一个寻常的凝元境小辈一样，正略带拘谨却又略带贪恋地放口大嚼呢！
从这一点看，凌霄宗是符合的！
可是太元宗也符合！
太元宗的子弟，其修行非常之稳，而表现在神形气质上，就也是平和稳。
所谓“太一元一，真我不二”，太元宗的子弟甚至直到高阶，其气势才藏无可藏，让人如对山海，感受到其深、其湛、其浩瀚如高天，其沉静若渊海。
九大仙宗中，太元宗从来都是坐二望一，只略在神道宗之下。
这个宗门的低中阶子弟，有一个算一个，看起来，都是很“平凡”的。
甚至一些根骨先天超绝然后导致神形气质看起来殊为卓秀的未修行子弟，在进入这个宗门开始修行后，慢慢地，也会“磨去灵光”，看起来宛若寻常。
其修行法门之高深，简直是细思极恐的那种！
石九阳心里细细思索，面上，通过眼角的余光，也正细细地打量着许广陵。
对面的这小子，也很符合太元宗的气质！
然后就只剩下天运宗了。
天运宗……
其子弟根本就没有具体的神形气质可言！
这个宗，只要是被宗门认可的子弟，特别是有根脚的子弟，便俱在造化碑的笼罩之下，外人根本窥不着其来历！
换言之，只要他们自己不说，外人很难知道他们是来自天运宗！
而且这个宗门还有一个特点。
想到这里，石九阳心中一跳，几乎立时就想把许广陵的根底确定下来！
那就是这个宗门的子弟在外行走时，往往都会挂接一个身份，用的是很多天运宗下属宗门的名属。
你认识的一个xx宗的好友，甚至是相交多年的那种，可能直到最后，你才知道，他其实是来自天运宗，而且还是他自己告诉你的。
他不告诉你，你永远都不可能知道！
许小子，非常非常符合这一点！
真的，当排查到这里的时候，石九阳几乎都想一锤定音了。
可是隐隐约约的一丝不和谐，又让他觉得，就这般地下定结论，似乎有点不妥。
首先，没听说过青林宗是哪家仙宗的下属宗门。
下属宗门其实是有迹可寻的，那就是其宗门中人修行到一定阶段后，和本宗必然会发生联系。
所以这种下属宗门什么的，在九大仙宗内部根本就不是隐秘，谁家的根脚，别家基本都知道！
万药宗虽然不是九大仙宗之一，但是说过了，它是勉强可以列为第十的！在这一方面，了解是甚多的，石九阳的师尊曾经便就这个方面，给石九阳普及了本洲不少的相关信息。
其中，没有青林宗！
青林宗好歹也是九江州的三大霸主宗门之一，其宗门高修可抵荣枯境，并不是一个可以被轻易忽视的宗门。
所以它是天运宗下属宗门的可能性，非常之小！
还有。
天运宗出来的子弟，其行为向不张扬。
岂止是不张扬，甚至都能用“晦涩”来形容。
无为，是他们的典型特征之一，而这一点，许小子是明显不太符合的！
所以……
天运宗，可以排除？
梳理到这里，初步的排查基本结束。
天运宗：一半的非常符合，一半的非常不符合！
太元宗：八成以上的符合！
凌宵宗：八成以上的符合！
在心中略作思忖，石九阳便果断排除了天运宗。
随便帮人开窍，随便展露非常了不得的修行秘法，这种行为，一点都不天运宗！
而且，挂接其它宗门的身份，这种行为又不是天运宗专属，真要说起来，最擅长此道的其实不是天运宗，也不是九大仙宗中的其它八家，恰恰是万药宗！
万药宗和九大仙宗中的每一家都关系密切，这个优势是九大仙宗自身都不具备的。
也所以，万药宗子弟，可以很方便地用九大仙宗中某一家的身份行走天下。
并不虞被拆穿，也不用担心冒犯什么的。
因为那些都是“真实”的。
便如石九阳，他的师尊早年其实就出身紫阳宗！
所以石九阳若是用紫阳宗子弟的身份在外行走，一点问题都没有！因为这种泛系子弟的身份，紫阳宗本宗都是承认的！
越是从这个方面想下去，石九阳越是觉得挂接身份，完全不能作为许小子是出身天运宗的证据。
相反，其行为已经明显表现出了与天运宗的不符。
当思虑到这里的时候，石九阳果断地排除了天运宗。
于是，九剩二。
九大仙宗，已经只剩下最后两家了！
太元宗。
凌宵宗。
现在就是二选一的问题！
但偏偏也就是筛选到这里，不太好继续再筛选下去了！
缺少进一步筛选的条件。
所以现在，就是直接从这二者里面选一个，蒙一下，说不定就蒙对了？
这种行为不太可取。
随便瞎蒙，并不是石九阳的性格，同样也不是真一境修者的性格。
不过其实也不是瞎蒙，毕竟已经把范围从九家缩减到两家了，石九阳曾经从师尊那里听过一句话，叫做“人力有尽”，而现在，差不多就是到了人力有尽的时候。
他毕竟不是出身九大仙宗。
终究是隔了那么一层。
筛选到这里，已经是穷尽所有的相关认识了。
已经排除了天运宗，石九阳此时却又想起了天运宗。
因为天运宗秉承的一个思想，就是“人力有尽，天运无穷。”
如果他是天运宗子弟，此时大抵就可以利用身为天运宗子弟被造化碑笼罩的加持气运，从这两个答案里直接二选一。
而那选择的结果，八成以上会是对的！
甚至，像这种无关要害的小问题，正确率可以达到九成甚至十成！
可惜，他不是天运宗子弟。
万药宗……紫阳宗……
石九阳的思绪在这两个上面打转，突然，他想到了一个从最开始的排查到现在被他一直忽略了的问题！
灯下黑！
非常明显的灯下黑！
那就是，许小子现在，是在百药堂，从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说是在万药宗！
而据这小子自己所言，之前就是在底下的十药堂！
九大仙宗中，太元宗的子弟和万药宗的关联最少！
就因为其“太一元一，真我不二”的核心理念，所以，他们修行的初阶，甚至中阶，一直都是与丹药之类的没有太多关联的！
所以。
所以！
石九阳几乎要笑出声来。
小子，你想不到吧？
但答案终究是没有彻底揭晓，石九阳尽量地按捺着心中的欣喜和激动，尽可能地，尽可能地，表现出一番漫不经心：
“寒来暑往，地下天上。”
“小许，你听说过这句话没有？”
第224章 这个世界，该说是水太浅，还是水很深呢？
石九阳以最漫不经心的神情和语气，说出了他认为的可以造成“会心一击”效果的话。
“寒来暑往，地下天上。”
这是众所周知的对于凌宵宗的一个形容，就像是太元宗的“太一元一，真我不二”一样，九大仙宗，每一宗都有这样的形容或者说外号，而且每一宗都不止一个。
说出这话，石九阳心中快意地等着接下来的结果，那想必是相当精彩的。
小子，今天也让你见识一下，前辈终究是前辈，至少在很多见识方面，不是你这样一个毛头小子可比的！
许广陵听过这话吗？
听过。
真听过！
在宗门的时候，广清师姐和他聊过这话，三位大佬也和他聊过这话。
特别是三位大佬，在许广陵临下山之前的一两个月，相对集中地和他闲聊，而就在闲聊中，关于修行界的种种故事，尤其是有关于九大仙宗的，被他们讲给了许广陵听。
时光回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多少年前，有两位老人也曾经这般地，和许广陵“闲聊”。
这也是许广陵对三位大佬倍感亲切的原因。
那三位大佬自己可能也不知道，再怎么谆谆教导，给许广陵所带来的好感，也不及那一两个月的闲聊带来的好感多。
远不及！
“寒来暑往，地下天上。”
得，也不用多说什么了，这句话，就是凌霄宗的标识之一。
独家所有，别无分号。
老实说，许广陵是真的惊诧不小。
对面都把他的老底给掀了，他如果还故作不知，那也太枉为一介修者了。
“晚辈凌霄宗叶小叶，见过前辈！之前隐瞒之事，还请前辈见谅！”
许广陵离席而起，认真拜见。
“凌霄宗？不是青林宗？”
石九阳似笑非笑地说道。
不枉一番辛苦推测，终是挖出了这小子的根脚，而这小子也很老实地交待了，石九阳此时心中的快慰，都快要比得上某日修炼之后突然感觉修为涨了那么一点点时的感受了。
是真爽！
爽就要爽到底，石九阳此时把姿态摆得足足地。
“是凌霄宗，也是青林宗，不过主要是凌霄宗。”
那小子低眉顺眼地道。
“叶小叶？不是许广陵？”
石九阳继续往那架名为爽快的天平上，添加快乐的砝码。
“是叶小叶，也是许广陵。”
那小子也继续低眉顺眼地道。
“主要是哪一个？”
石九阳再次扔了一个小砝码，顺手的，而且是对方送给他的。
“都是。”
“那我该叫你小许呢，还是小叶？”
“姓名只是一个称呼，前辈尽请随意！”
“那就还是叫小许吧，叫顺口了，不好改，也省得外人惊诧。你说对吧？小许。”石九阳继续轻笑说道。
不过，快乐添加，到此也可以暂时告一段落了，这小子还是老实的，太过捉弄也不好，“来，来，小许，坐，坐，吃，吃！”
许广陵重新落座，只不过吃得没有之前那么香了，只是端了杯子里的灵果汁轻啜着。
看到许广陵的这举动，石九阳嘴角又是挂起了笑意，“将就一下，小许，这毕竟是穷州僻壤之地，灵脉平平，自不是你们九大仙宗那种仙灵之地可比。”
“晚辈来到外间已有一段时间，早就习惯了。”
许广陵道，“前辈这里，已经是美食佳味，远胜晚辈之前的饮食了！”
“那倒也是！”
石九阳点点头。
在这一点上，他和许广陵应该是有共同感受和话语的。
万药宗本宗虽然不如九大仙宗那般孕仙育灵，但到底也是灵山秀水的绝胜之地，更不用说宗门专长培育的各种灵材，那些也绝非外头的这些种种可比。
石九阳当初刚下山，其实也不太习惯。
其实远在真一境之前，修者就可以频繁地进入半辟谷或小辟谷的状态，但石九阳在本宗时没养成的辟谷习惯，来到这外头，却是自然而然地养成了。
待日后回到本宗后，这也是一桩趣谈。
“前辈，晚辈有一事不解，不知能否请您释疑？”许广陵道。
“关于老夫为什么能轻易地说出你是来自凌霄宗之事？”石九阳又笑了起来。
不，应该说这会儿他脸上的笑意就一直没消去。
“是的。”
许广陵确实是真心请教。
这事，不至于惊悚，但也太邪门了，按说，他应该是一个相当之“**型”的凌霄宗修士了，身上到底有什么标识，被石九阳给认出来了呢？
不存在的啊！
石九阳并没有藏着掖着，而是非常慷慨地把他刚才的那番推断，从头到尾地说给了许广陵听。
之所以这般慷慨，一是并没有什么好隐藏的，不过是些修行界的“常识”罢了，虽然这常识只是局限于大宗门之间。
二是，锦衣夜行，爽度终究不是太足。
让当事人来好好见识一下他的智珠在握、推断灵妙，岂不快哉？
而听着听着，许广陵就愣了。
就一个感觉，这也行？
就凭一道秘法，就直接把他锁定在九大仙宗？再然后，就凭那什么所谓的神形气质，就把他直接锚定在凌霄宗？你信不信我能在一息之间，给你变换九十九种神形气质？
这个推导过程，应该说，一片荒谬，就没有对的地方。
但结果却偏偏是对的！
这个世界，该说是水太浅，还是水很深呢？
“好了，小许，现在你的疑问解决了，而关于你，老夫也有一个疑问。”
石九阳笑咪咪道，“小许，在凌霄宗中，你的身份应该很不一般。而据老夫所知，九大仙宗中，但凡你这样的子弟，若想下山，不是真一，也是开窍。”
“至少至少，也是开窍！”
“小许，你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一个凝元境，甚至都不是凝元境大成的修士，在外行走，老实说，还是有那么一些风险的。
当然，最大的问题不是风险，而是修行。
一个未来的真修种子，就没有这么早放出来的道理！
连根基都还没定呢，就放在外头乱跑，这不是瞎搞么！
听了石九阳这一问，许广陵略微沉默了下。
他已经决定以后再到新的地方，要把身上的“神形气质”给变一下了，至少不能再让另一个石九阳，用一系列错误且荒谬的推导，然后正确地推导出他来自凌霄宗。
“前辈，晚辈其实不是凝元境。”
与其编一个不存在的理由，不如抖露“真身”。
当然，这个真身，也直到开窍而且是初步的开窍就可以了，更多展露的话，把对面吓着就不好了。
不是凝元境？
石九阳心中大诧。
是，他是没有天眼大神通，也没有灵眼小神通，但好歹也开了眼窍，连一个小辈的基本修为大概，都能判断错？
还没等石九阳瞪大眼睛，坐在他对面的许广陵，身上的“神形气质”，便悄无声息地发生了变化。
周边的灵气，一阵轻微荡漾。
而这个之前明明是凝元境的小子，身周，突然就出现了几个灵气的漩涡。
“卧槽！”
石九阳嘴里其实没有吐出任何话，但他却是两手按桌，一下子从坐椅上站了起来。
坚硬且沉重的实木桌，甚至直接被他按出了两个大手印来！
由此可见，此君震惊之甚。
第225章 我要赔偿！
相对大眼瞪小眼，此时无声胜有声。
一个怎么看都明明是凝元境的小辈，就这般硬生生地在眼前大变活人，变成了一个开窍境的修士，对石九阳所造成的冲击，是空前的。
也几乎是毁灭性的。
之所以加一个几乎，是没有那么严重，还没到“毁灭性”的程度。
但是。
也差不多了！
看人看走眼，这没啥问题，他又不是天仙道尊那等存在，偶尔看走眼一次，又有啥大不了的？
但这次走眼得也太离谱了！
凝元境之后是玄关境，玄关境之后才是开窍境，跨了足足两个境界！
这其实也不算啥。
最关键的地方还在于，修者从凝元境到玄关境，身上的气血从量到质到流转方式，应该说是各个方面，都必然发生巨大且彻底的改变！
只要不眼瞎，哪怕是稍微懂点修行知识的普通人，注意，是普通人，都可以明显地区分出，站在其面前的两个修者，哪个是凝元境，哪个是玄关境！
两者的区别，就大到了这种程度！
从凝元境到玄关境，是如此。
从玄关境到开窍境，就更是如此了！
如果用一个简单量化的话，从凝元境到玄关境是迈出了十步，而从玄关境到开窍境，是迈出了至少一百步。
至少！
凝元境微若萤火，玄关境灼如灯烛。
而开窍境，纵然不能说是天上的那一轮煌煌大日，最起码，也是夜晚时分，点缀整个夜幕的那一盏明月。
所以，他到底是怎么把一个开窍境的修士，看成是凝元境的？
这双招子，它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真的，石九阳开始怀疑人生了。
此时，他甚至都在怀疑，就在他坐镇的这个百药堂中，是否还存在另外的他看走了眼的修士了。
开窍境的修士隐藏了，他看不出来。
那么，与他同为真一境的修士隐藏了，乃至真一境以上的荣枯境、生死境等等修士隐藏了，他看不出来，这很合理吧？
那么，天天在百药堂中负责扫地的阿伯，是不是一个荣枯境扮演的普通人？
那么，负责剪枝与浇灌的一些小娘子，里面是不是有生死境的修士？
他作出这样的猜测，也很合理的吧？
天下间，谁不知道万药宗成分混杂，各路人马都有，算是天下之最。
然后，他这个小小的百药堂里，既能混着一个凌霄宗的开窍境修士，如何就不能混着一个荣枯境的太元宗修士？又如何就不能混着一个生死境的天运宗修士？
甚至，又如何就不能混着一个地阶灵台境的神道宗大修士？
……
好吧，下一刻，石九阳也意识到自己这么想有点走火入魔。
哪有那么多的巧合！
哪有那么多的隐藏大佬！
但是。
但是我这个百药堂它不纯洁了，被面前这个可恶的小子给玷污了，连带着他一起，给玷污了！
明明，这是他的家园。
明明，这是他的天下。
但以后，放眼所及，他真敢说，这是他的地盘？
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他还真不知道，这个百药堂的某个角落里，是不是有某个隐藏的大佬，正在扶着一株药草，拈枝微笑。
所以，小子，你知道你到底有多可恶么？
你毁了我可以堂堂正正做人……做老大的机会！
两手按在刚被他压出坑凹来的餐桌上，站起身并微微俯着身的石九阳，居高临下地，用凶恶的神情，看着坐在那里此时微微仰头看他的许广陵。
许广陵不得不跟着站起身来。
不站起来的话，他担心接下来石九阳说话时，有可能把唾沫喷他脸上。
他甚至觉得，石九阳可能很乐意这么做！
“小子，你对我造成了伤害！”
石九阳两眼凶瞪，像是老虎正面对着猎物，作出震慑性的低沉咆哮。
“前辈，敬请见谅！”
许广陵抱拳弯身。
“我不见谅！”猛虎继续咆哮，“我要赔偿！”
“前辈，您想要我怎么赔偿？”
开窍境的修士明显被真一境的修士震慑住了，小声小意地问道，似乎已经做好了赔偿的打算。
“你自己想！”
“好，好！我想，我想！前辈，请坐，请坐，请坐下来！我们有话慢慢说！”
又大大地瞪了对面一眼，石九阳气呼呼地落座。
然后两人就还是相对坐着，大眼瞪小眼，一时无话。
过了足足有数息的时间，石九阳忽地摇头，然后笑了起来。
那笑，介于有声和无声之间，介于嘲讽和自嘲之间，也介于尴尬和洒脱之间，如是又过了数息，石九阳才收敛所有神情，正容且淡淡地说道：“九大仙宗，不愧是九大仙宗。”
他的神情淡淡，语气也淡淡。
但从这淡淡中，却能明显听出其话语中的感慨，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羡慕和向往。
“前辈，敬请见谅！”
许广陵又抱了下拳。
石九阳又是摇头一笑，“见谅不见谅的再说，小许，按说你们凌霄宗也不是偷偷摸摸藏头露尾的啊，怎地你就这般行事呢？”
偷偷摸摸，藏头露尾，这可是很严重的指控。
不过看在对面刚才自言被他“伤害”的份上，许广陵决定大人大量，不与此君计较。
没等许广陵回答，石九阳自己一愣，然后似有所悟，再一次仔细地打量了下许广陵，随即问道：“小许，老实交待，你今年几岁了？”
用“几”而不是用“多少”，意味着石九阳对许广陵的年龄有一个明显偏小的基本定位。
他的基本定位是有根据的。
因为修者虽然因为修行的关系，可以一定程度地返老还童，以至永葆青春，但那也是跨过荣枯境、生死境，成为地阶大修士之后的事，而在此之前，也不过就是看起来比实际要年轻一点罢了。
就如石九阳，按普通人，他现在应该是一副老者而且是垂垂老矣的样子。
但他现在实际看去也就三四十岁的样子，而且是偏三十那边多，偏四十那边少。
不过，也就是如此了！
这已经是极限！
无论如何，他不可能做到看上去只二十来岁的样子，更不用说十几岁！
但对面的许广陵呢？
许广陵就是看起来十几岁！
这在修行界，只存在两种可能。
一种可能是这是一位大佬，而且多半是跨入了天阶的天仙、真君那般层次的真·大佬。
另一种可能，就是这家伙真的只有十几岁！最多最多，二十出头！
十几岁乃至二十出头的开窍境修士？
更重要的是明显开了不止一窍！
当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石九阳简直窒息。
哪怕是在九大仙宗，就算是在九大仙宗，这也太离谱太恐怖了！
他若与之相比，何止于萤火比之浩日？
而他在万药宗，所谓“第十大仙宗”的万药宗，可是向有“天才”之誉的啊！
同辈中，第一批修行入门，彻入凝元。
同辈中，第一批感悟到玄关。
同辈中，第一批晋入到开窍境。
同辈中，第一批越过漫漫开窍之途，破入真一境。
然后……
然后现在有一个人用自身的存在来告诉他，你其实什么都不是。
好歹也是第十大仙宗啊！
这第十，和前九，差距真的能大到这种程度？
第226章 际遇
一点不开玩笑地说，石九阳再次且严重地怀疑起人生来！
按说，按说，按说万药宗和九大仙宗的差距真不应该有这么大的！
石九阳对九大仙宗又不是没有了解，应该说，他不但了解，还了解得非常之多，他的师尊曾经就九大仙宗的相关，给他非常详细地讲解过，方方面面！
而根据师尊所言，石九阳一直以来的了解和印象是，九大仙宗，是此界最高高在上的序列，无与伦比。
确实是无与伦比。
它们只有彼此之间，可以相互比较！
但是。
在它们之下，就是万药宗，万药宗只比它们低了半个序列！
再往下，再低半个序列，才是世间的各大宗门！
那么，现在，谁能来告诉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他从师尊的讲述里，理解出了错，还是师尊本身的了解出了错？
为什么他这个万药宗的第一序列子弟，遇上了九大仙宗的第一序列子弟，差距会是有如此之悬殊？
而且，凌霄宗还不是九大仙宗中最强力的宗门啊！
第一神道宗，第二太元宗，这几乎是外界“公认”的排名，而至于第三到第九，则向有争议，也向来混沌，几乎不存在实际的排名，七大仙宗的每一家，都可以是第三，也可以是第九。
现在，就算凌霄宗是第三！
第三犹是如此，公认的第二和第一，其门中第一序列的优秀子弟，又会是一种什么样的优秀？
想到这里，真的，石九阳感到自己有点难以呼吸。
太窒息！
太恐怖！
太让人难以置信！
也太让人难以接受了！
彼者，犹如高高悬于天上，而此者，仅仅只是位于地面，最多，也就是站在高山顶上。
但就算最高的山，又如何与天上的日月相较？
那根本、完全、彻底就是两种存在！
万药宗和九大仙宗，第十和前九，也就是这般地，一个是“地上最高”，一个是“天上寻常”？
……
也亏得石九阳是真一境。
真一境修士因为身体已经迈入了某种“一”的层面，所以其心神意识，其实也是相对纯一，既凝且聚的那种，具有相当的抗冲击性。
但石九阳今天是连番受到冲击。
而且全都是能对他造成重大打击效果的那种冲击。
一次打击，石九阳身心摇晃。
二次打击，石九阳便有点不能自持地头晕目眩了。
身累。
心累。
不想作任何思考。
也不想去作仔细追究。
只想离开眼前的这家伙，找个没人看见的地方，好好地睡一觉。
一眠万事了，哪怕它天地崩坏，阴阳颠倒！
不过这终究只是“想法”，一种在面临难以接受的事实面前，从意识中本能泛起的想法。
真一境修士的好处或者说强大之处，就是身心都能为彼此作承托和依靠，当身受到伤害时，心能作为承托，当心受到冲击时，身也能作为依靠。
体内的法诀不运而自动，缓缓流转，而在气血的升沉聚散下，石九阳那受到冲击恍如变成碎玻璃的心神意识，以一种相当之快的速度重新凝聚，恢复成本来应有的样子。
纯一！
若日月当空，微云点缀。
而不是浓云笼罩，苦雨凄风。
“吁！”
石九阳微微吐气，气息长长不断。
他还等着许广陵的回答呢！
石九阳刚才问了什么？问了许广陵的年龄。
老实说，这个问题还真不好回答！
历经三个不同的时空，许广陵还真不知道自己的“年龄”应该怎么算。
特别是从第二世到这第三世，在那无以形容的界壁中，他算是度过了多少光阴？
于此界而言，有可能只是一瞬，也有可能，不知多少个千年万年过去了。
而事实就是，在不同的时空尺度下，时间，只是一个“伪概念”，不存在的，根本就无法计量。
所以，他没有年龄。
问就是十八岁！
“可能十几？也可能二十几？前辈，具体的年龄我忘记了。”许广陵摊摊手，相当诚恳地道。
石九阳点点头，相信了他的鬼话。
嗯，相信了他的鬼话。
这其实是很正常的事，特别是对于迈入了开窍境层次以上的修者来说。
一次小闭关，三天五天是常事；一次中闭关，十天二十天是常事；一次大闭关，几个月乃至几年都是常事。
而若来上几次大闭关，真不会有几个修者记得具体过去多久了。
最关键的是，也不会有修者去记这玩意啊！
修炼之中，特别是整个身心沉浸式的闭关式修炼之中，那确实是无有时间概念的。
至少对于石九阳来说，让他说出自己今年到底多少岁了，那还是有点为难的，哪怕想把具体年龄锚定在十年的区间内，都需要掐指好好地回想和细算一番。
不过，老夫是年纪大了。
记不清楚情有可原。
你小子才这么一点年纪，就过早地步入“老年痴呆”了？
好吧，就算小年痴呆，也还是情有可原。
都是修者，谁不知道关于修行的那点事呢？
而且这小辈，虽然是小辈，但修行也只比他低一阶而已！小闭关中闭关大闭关，必然也都是经历过的。
石九阳点点头，放过了这个问题。
他也没有问许广陵具体开了多少窍，步入了开窍境的哪个阶段。
许小子能够坦白地展露修为，已经是相当的有诚意了！他若在这个问题上继续追问，那就真的是以大欺小，过分且僭越了。
“所以，小许，想好怎么赔偿老夫了吗？”石九阳开始放松姿态，身体微作后仰，靠在椅背上，轻笑着问许广陵道。
这赔偿什么的，当然也是玩笑话，算是两人间的一种互动。
以前嘛，一个真一境的修士和一个凝元境的修士，一个万药宗的前辈和一个本土青林宗的后辈，那确实是没有什么好互动的。
闲谈上，谈不来。
修行上，更谈不来。
双方可以“互动”的共同区域，那实在是太过之少，微不足道。
但现在不一样了。
凌霄宗，开窍境。
万药宗，真一境。
石九阳在宗门出身上不如许广陵，许广陵在个人修行上不如石九阳。
两人完全是可以有来有往，打上无数个来回的！关于修行，关于宗门，关于修行界，或者说，关于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他们有太多太多的东西都可以谈。
而且，会是对双方都有益的。
当年，石九阳的师尊就是以万药宗的出身，遇上了紫阳宗的修士。
双方一遇而即成知交。
后来，那位紫阳宗的修士成了万药宗的客卿长老，而石九阳的师尊则成了紫阳宗的外门执事。
两人之间的知交一直延续下来，并绵延到了他们各自的后辈子弟。
石九阳并无意复刻师尊的际遇。
但那无疑是一个模板。
一个完全可以拿来当作他和许广陵之间开始的模板。
至于开始以后的故事……
走着瞧喽。
也许明天，两人交相陌路。
也许明天，两人也成了知交。
也许明天，两人既不是陌路，也未能形成知交，而只是简单的可以印证一些修行的道友关系。
都无妨。
都不错。
都可以。
但就从这开始看，挺不错的，不是吗？
第227章 贵宾
这一倾谈，就谈到了中午。
石九阳置席，重新把许广陵介绍给手下。
所谓手下，其实也就是两个人。
百药堂的副堂主，开窍境的叶砾。
百药堂的副堂主，开窍境的严善和，同时也是石九阳的大弟子。
桌上也就是他们四人，其他人都没有资格列席。
“许兄弟，你……你是开窍境？”
叶砾与严善和两人瞠目结舌。
而看着他们的样子，石九阳心中暗爽，舒服了。
老夫都看不出来，然后被狠狠震惊了一把，你们现在发傻就对了，要是不傻，老夫打得你们傻！
意料之外地泄了底后，许广陵在百药堂的生活待遇，一下子提了上去。
住，从之前几十人合住的大杂院，搬到了和石九阳相邻的独门独院。
相当大的院子，院内有位于高处的瞰景台，这要按地球上华夏的命名大概就是得月楼什么的地方。站在瞰景台上视野相当之广，几无遮拦，不但大半个百药堂尽收眼底，就连远远的前头的街道，都尽览无余。
有亭台楼阁，虽然缺少什么诸如挂角飞檐之类的华夏园林元素，但功用方面却是到位了，一点不差。
然后，穿插土坡（假山）流水等物。
综而言之，这就是一个缩减版的小园林！
而作为修者的住宅，里面更有着多达五六处的修炼之地，有位于高处的，宜对日对月，是极佳的吐纳和引气之处；有位于低处的，幽静之极，是典型的“静心处”；有摆满各种练习用武器的小广场，用来活动手脚，最好不过。
……
这样的一套住宅，简直就是修者的梦想之地。
而在百药堂中，有资格居住这样院落的修者，不到五位，更进一步地说，四位！
也就是那天席上的四位。
石九阳，真一境，堂主，老大。
叶砾，开窍境，副堂主，老二。
严善和，开窍境，副堂主，执事，老三。（石九阳大弟子）
然后。
再加上新获得这个待遇的许广陵。
许广陵，开窍境（伪），贵宾，老四。
住是如此，吃也是如此。
灵食，成了标配！
不止吃住，更重要的，还是许广陵在百药堂中的行为权限。
之前的许广陵，是一个凝元境中后段的后起之秀，修为不错，但也仅仅只是“不错”，他就是一个从底下十药堂过来的想要在医或药或修行方面蹭百药堂一点好处的散修。
是的，出身青林宗，这对有万药宗作为背景的百药堂来说，就是散修。
这般前来投靠或挂靠的散修，年年都有，也几乎是月月都有！
反正，来去自由。
来者，有招待，去者，不挽留。
有的待上一两个月，可能就走了，也有待上更长时间，几年甚至几十年的，也有的能获得百药堂中几位大佬的赏识，从而以不同的方式进入百药堂乃至万药宗体系的。
各种各样的都有！
十药堂、百药堂、千药堂、万药堂，万药宗所铺展出来的这些台阶或体系，就类似于黄金台、招贤馆等之类的地方，尽蓄天下之材。
然后通过典型的“双向选择”，汲取合用之材，成为自家的体系中人。
许广陵之前是散修，而现在，则成了这个百药堂的贵宾。
其地位，一下子提升到了不能再提升的地步，赫然与石九阳、叶砾、严善和这三位大佬齐平。
当然，名义上是齐平，实际上肯定还是要差一些的。
毕竟他现在只是“宾”，而人家是“主”。
但既然有了龙头老大的赏识，这个宾的权限却也是非常之大的，至少，许广陵在这里想做什么事，都可以堂堂正正不受掣肘地去做了。
医，他是百药堂的坐堂医师，从之前的普通，变成现在的顶级。
药，整个百药堂的药草，对他完全开放，除了少数一些珍贵且稀少的药草，取用之前需要得到石九阳的同意之外，其它绝大多数药草，任意支用！
修行，百药堂的功法阁也可以说是秘法阁，同样对他完全开放！
全方位的权限授予！
应该说，石九阳对他，不可谓不称之是推心置腹。
这局面虽然来源于意外，本非许广陵所料，但如此这般，比之一开始，那自然是好上太多。
至少，又有三个极具价值的样本，可以供他研究了！
一个真一境。
两个开窍境。
啧。
啧。
啧。
美味啊！
而造成这番局面的引子，云曲元岺，四个老头，成了许广陵新院子除石九阳三位大佬之外的第一批访客，也很快成了常客。
他们也非常顺利地从许广陵口中，得到了他们想要的答案。
云老头开了窍，他们三个，能不能？
答案是，不能。
想要开窍，修者自身最起码最起码的修为，也要在凝元中期，而后期最好！
他们的修为早已经转向老年衰退期，那是不是就只能等死，再无任何希望了？
答案是，不是。
许广陵这里有“凝元丹”，可以辅助他们修炼，而待他们修为重新回到凝元中期后，许广陵会出手，帮他们开窍。
他们需要付出什么？
答案是，暂时不知道，你们先修炼着再说。
于是，皆大欢喜！
不但四个老头跑许广陵这里跑得勤，石九阳也跑得勤。
石九阳是这里的老大，是堂主，但他这个堂主其实是不做事的，一天到晚，啥事没有。
百药堂内，关于医关于修行的事，大部分是叶砾主管，关于药的事，大部分是严善和主管，那么，石九阳又管什么事呢？
他不管事，就管这两个人。
此君平时绝大多数时间也就是自个儿琢磨琢磨修行，再用余下的时间琢磨琢磨医药之类的。
功法阁中收集的功法，早被他翻烂。
叶砾与严善和两人虽说是开窍境，但他们的那种层次和境界完全被石九阳覆盖，石九阳若与他们探讨，几乎是半点收益和启发都无。
许广陵的出现，对他来说，真的就像是久旱逢甘霖！
不管是凌霄宗，还是许广陵自身的开窍境层次，对石九阳的吸引力都太大太大了，直接就是max拉满的。
甚至，爆了都！
不过今天，石九阳其实是被许广陵院子里的一股奇香给吸引来的。
两人的院落同处后山腰脚处，彼此相邻，隔了也就是一两千米那么远。中间虽然有密林泉流等相隔，相互不闻动静，但从绝对距离上，确实不远。
今天上午，石九阳其实还算是晨练的当儿，修炼没有彻底结束，结果突然地鼻子里就闻到一股香味。
石九阳本来没有在意。
味道么，虽然不常闻到，但偶尔也会有，当然最常闻到的是各种药草的味道，有些药草在处理的时候，所散发的味道是较为浓烈的。
不过。
今天的这味道，嗯，香味，第一次隐约闻到，石九阳没在意。
第二次隐约闻到，石九阳居然下意识地也是身体出自本能地嗅了一下。
他是打开了鼻窍的。
结果这一嗅，要命了！
此前似乎从来没有闻到过的香味，突然清晰，突然浓烈，然后从他的鼻端直贯心底，轻而易举地摧毁了他本来的漫不经心，直接勾起了他的某种馋念。
第228章 乱神香
这馋念一起，立马便化作了杂念，完全地主导了石九阳的心神，使得他再不能专心地修炼。
石九阳心中大惊！
居然能干扰而且是如此严重地干扰一个真一境修者的身心？
这什么玩意儿！
石九阳也不继续修炼了，直接向着那股奇香的来源之处扑去。
其实都不需要怎么寻找，他就直接确定了方向。
那奇香，就是来自许广陵那里！
许广陵除了是大宗师，还是大宗。
而截至目前为止，在他所有能称得上“大宗”的领域，要说水平最高的，无疑是“药”了。
特别是对于草木药的应用。
这是一系列的底层架构支撑起来的，从最早的**同心诀到太一化灵诀，再到现在的道化层次的身体以及天眼神通，使得其对于草木之性的察知（阴），对于草木之性对于人体的作用（阳），都有着极高层次的把握。
然后，差不多就是技进乎道的样子。
从第一世的药之大宗，到第三世的药之大宗，虽然都是“大宗”，但在架构、体系、层次、境界等诸多方面，早已经更新迭代了不知多少次。
这其实也不奇怪，医也好，药也罢，本来就是最接近修行的领域，而许广陵在修行层次的提升，最多润泽的，也是这两个领域。
之前的“养生一窍法”，就是许广陵在医之领域的新成果。
云曲元岺四个老头乃至石九阳都以为那是修行秘法，其实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许广陵推演这个法门的最初用意，就是拔衰振朽，使得身体进入衰朽期的老者，也能在身体中重新上演一番造化。
这其实是当初天地山海**风雷诀修行的副产品之一。
静定之中，天人合一的状态下，许广陵渐有所悟，将一个生命初生时的身体造化之象，与一个生命衰朽残年时的身体造化之象，两两相映，然后，相互参合，遂成此法。
法诀的层次，被许广陵归类为了a＋。
距s级只差一步！
少年得此法，培元固本，滋养身心；老年得此法，拔衰振朽，乾坤重启。
初修行者得此法，如蝇附马，一日千里；大修士得此法，天人常交泰，阴阳自合一。
那一窍，明明是“闲”窍，但却有十百千万种神奇妙用，在初修身上，它类似于“玄关”；在中修身上，它类似于“命窍”；在大修身上，它类似于“天地窍”。
一窍而统下、中、上三品。
一窍而入人、地、天三阶。
是可以从修行起步就陪着修者，一直走到极高阶层次的关于身体的造化运转法门。
也是许广陵破出归元息机根本窍法，直参造化、另立大道的一个法门。
所以，虽名为“闲窍”，实是“造化窍”。
本来也是，人身之中，又哪来真正的闲窍呢，又哪里有不参予造化的构筑呢。
只是这个法门还处于初蕴，并未真正达到大成，应该说，离大成的地步其实还远着呢。
这个百药堂，将是接下来的实验基地，而云老头，就是吃了第一只螃蟹。
而从当日云老头被他启窍后的气血运转上，许广陵又有了一个新发现和新想法，于是，就有了今天的举动。
“小许，你这是在……制香？”
来到一个偏院中，看到眼前景象，石九阳问道。
制香没有什么稀奇的，这百药堂中从上到下所有人，但凡是个人都会玩上一手，就算不会的，自个摸索一下也会了。
本来嘛，和制药比起来，制香也就是个小玩意儿。
但此时此刻，石九阳却一丝一毫地也不能把这个东西和“小玩意儿”给联系到一起！
刚才在自家院里还好，现在来到这里，那异香未见多浓烈，但那种勾心惑身的馋意，却扩大了不知多少倍！
也就是真一境，好歹定力还是有的，石九阳非常怀疑，此时若有真一境以下的修士在这里，比如叶砾和严善和那两人，纵然他们是开窍境的修士，恐怕也抵挡不了这诱惑，然后弄不好会做出一些很奇怪的举动。
石九阳没有什么奇怪的举动，他就是不停地深嗅浅嗅而已。
那鼻孔就像是两道大闸。
而现在，开闸，疯狂地放水！
石九阳感到自己的鼻窍，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状态，在运作，就像一只疯了的控制不住的野兽。
不止如此，他的整个身体，都渐渐控制不住，气血开始飙动，在体内四处横冲直撞。
但这一切，却都只是背景而已！
真正让石九阳又惊又诧又怪又骇的，还是心头的那种莫名躁动。
这香味，就像是一个勾子。
不，不是一个勾子，是不知道多少个勾子！
而其中的每一个勾子上，都勾起了他心中的一个念头，然后在意识之中乱甩乱晃，就石九阳站在这儿不到几十息的时间，他的脑海里便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或者说，更像是八百里苇荡。
秋天来了，芦花飘时，漫天作雪。
然后还有最要命的，馋！
石九阳感到自己就像一个才初生不久的小孩，看到什么都想抓，而抓到手里的唯一一个动作，就是把东西往嘴里放。
馋！
真的馋！
但是又不饿，不是饿的感觉！
惊骇！怪异！
无法形容！
石九阳此时心中的震惊，真的是非同小可，这到底什么玩意儿！！！
“是的，前辈，我在制香。”
许广陵回道，基于两人之间已经相对比较熟了，许广陵并未放下手中的动作，继续施为着。
“这是……什么香？”
刚才第一句问话，石九阳还神情淡定。
而此时，他的脸上呈现出了一种复杂至极的哪怕最高明的画家可能都无法勾勒出来的复杂且复合的微形态。
“乱神香。”
许广陵的神情是很淡定的，云淡风轻地说道。
“什么？”
石九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他听过很多关于什么什么“神”的香，不止听过，更用过，特别是在宗门的时候。
什么澄神香、清神香、凝神香、宁神香、静神香、怡神香……
诸如此类，等等等等。
太多太多了，随便数数，也能数出几十上百种来。
但其中，绝对没有任何一种香的名字，叫做“乱”神香！
不过，听许广陵一说这个名字，石九阳立时就觉得，这名字太他么的配了，这香也太他么的绝了！
可不就是乱神！
问题是，这香是用来干嘛的？
不是助人修行，而是专门毁人修行的么？
第229章 不可思议
“小许，这香，这香……这香是用来干啥的？”
石九阳感觉自己有生以来从没像现在这样地糟糕，身心此刻的这种状态，简直连一个没有修行的小孩子都不如！
而他是正儿八经的真一境修者！
仅仅只是一些药香就能把他搞成现在这样，对于石九阳来说，惊恐倒不至于，震惊却是实实在在的！
这太离谱了！
制香这个行当，在万药宗向来被称为“药之余道”、“药之小道”，而之所以如此，是因为香的作用始终是有限的，它并不能做到像药一样，比较全面且深度地影响一个人的身心。
所以，香，也被称为“小药”，比如石九阳当年童蒙之时，就习有一本《三十六小药谱》，讲的就是制香。
一个“小”字，道尽所有。
而且，也没听说凌霄宗对此道有什么特别的精深的研究啊。
不是石九阳看不起凌霄宗又或九大仙宗，若论修行，那九大仙宗绝对是此界顶尖，毫无疑问，但若论医药，特别是药，在此方面，万药宗却绝对是世间第一！
自万药宗立宗以来，世间不知有多少对此道感兴趣的天才汇入其中，而这些人中，既有万药宗的人，也有九大仙宗的人，更有无数其它各大中小宗门的人，他们就如万流归宗，将药之一道，也将万药宗，推到了一个难以形容的地步。
难以形容，但却是有一些事可以拿出来说的。
比如说，万药宗的药，可以用在凝元境、玄关境、开窍境修者的身上，可以用在真一境、荣枯境、生死境修者的身上，可以用在灵台境、神通境、地仙境修者的身上，甚至可以用在天仙、真君那等存在的身上！
再比如说，九大仙宗的核心修士，在地阶乃至天阶修行遇到障碍的时候，经常就需要万药宗的秘药加以辅助或调济！
就凭这两点，可以说明万药宗的厉害么？
可以的！
绝对可以的！
如果这都不可以，那还真不知道什么样才叫可以了。
但是，不论是在万药宗的藏书中，还是师尊的传授乃至闲议中，石九阳都从未听闻过有类似这样的药香！
又或者，万药宗是有类似药方的，只是受限于他的层次，从而未能得闻？
是了，多半是这样！
石九阳给自己找到了一个理由，但这个理由并不能稍减他此刻心中的震惊和骇异。
这香，如果说是和其它香一样用来辅助修行的，就算把石九阳打死他也不信！
但如果说这是毒药，那似乎也不太像。他闻到现在，这香味除了会让气血乃至意识极其的躁动之外，也没见其它什么致命的伤害性。
突发奇想地，石九阳有了一个想法，这香，可能并不是修行用的？
它莫非是香料？
做饭时放在饭食里的？
这个念头一起，石九阳便越想越像，瞬间便觉得自己找到了答案。
而这么一想，又要命了，石九阳嘴里的口水，一阵疯狂分泌，搞得他紧紧地闭上嘴，不然口水估计就要直接流出来了。
就离谱！
“这香？修行之用啊！”许广陵很理所当然地说道，“前辈，除了修行，还有人把药香用于其它用途么？”
老夫也想知道！
听着许广陵这云淡风轻理所当然的神态和语气，石九阳心中莫名生出一股燥火，直想把眼前的小子给狂揍一顿，又或者，找人过来大打一架，不管是打人还是被人打，总之，身心都有一种躁动，想要宣泄。
“乱神？这就是你说的修行之用？”石九阳说这话的语气已经本能地带上一种嘲讽。
许广陵仿佛没听见他话里的那刺，继续慢吞吞做着他之前就在做的事，然后，把已经初步成形的香放在一个可以密闭的大药盒里，再然后，他把这个药盒随手一扔，扔到了前方不远处的一个小池塘里。
那药盒是重木所制，瞬间沉了下去。
石九阳一愣。
这是制香过程中的去火？
有点不太像啊，这手段也太糙了！万药宗的随便一个小学徒，都不会这么做！
但随着那香被收进药盒又扔进池里，弥漫在这个偏院里的异香迅速衰减，在极短的短到石九阳几乎都没怎么反应过来的时间里，就迅速且神奇地衰减到了淡而不闻的地步。
哪怕石九阳的鼻窍还一直在运作着，并试图嗅闻那香味，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丢了一件什么极其宝贵的东西一样。
一息、两息、三息、四息……
那香味越来越淡，越来越淡，直至彻底不闻。
也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地，石九阳嗅到了一种“空”的味道。
其实，空气中是弥漫着很多味道的，不要说这是百药堂，从山上到山下种植着很多的药草，而那些药草很多都散发着各自的味道，哪怕是在其它地方，甚至，如沙漠那种不见草木的地方，空气中仍然有着味道。
属于沙子的，属于沙子以下的地面的，乃至于，属于空气本身的。
对于一些比较淡的味道，普通人可能是不太闻得出来的，但对于打开了鼻窍的修者来说，很多时候，不是淡不淡，而是有没有。
有，就能闻出来！
但这时。
当异香消失，空气中，其它所有的气息似乎也都跟着消失了。
当值此时，石九阳却并没有心思去追究是不是他的嗅觉出现问题了，完全没有那个心思！
某个时间节点。
异香彻底消失，石九阳深嗅了最后一下的那个瞬间。
他什么都没有嗅到。
又或者说，那一刹，他嗅到了不可思议。
一种“空”。
一种“灵”。
就那么一下，石九阳突然地就呆愣在了那里，仿佛随着那一下，整个天地，都被他嗅进了身体里。
又或者反过来，像一个正常走路的人走着，突然地，一脚踩了个完全的空。
之前繁乱作雪的意识，各种杂念，各种碎片，各种躁动和燥火，此刻，俱都纷纷地向下落，落进意识深处，落进心底里，而他的整个心神意识，此刻，化作一片幽暗。
那幽暗之中，意识的各种碎片之落，如天地间一片迷濛，落雨，落雪。
不止意识，气血也是。
之前那四处躁动的气血此时也不躁动了，化成雾，化成雨，在身体里，从头到脚地流注，又从脚到头地升腾。
一种安宁，一种静谧，主导了石九阳此刻全部的身心感受。他的身心，乃至整个天地，仿佛都在此刻进入了一种无声的境地。
虽然无声，但却不是静止，而是……
仿佛日月升降岁月流转一般的造化之动。
大动若静。
大衍若停。
接下来，石九阳完全沉陷在那无以形容的安谧中，时间既若静止，又若飞逝。
太阳从东到南。
太阳从南到西。
太阳缓缓地沉降入天际之下。
暗夜临降。
星星一颗颗地亮起。
月亮升起。
暗夜隐去，晨曦来临。
当石九阳的意识再次回归，心神终于从某种难以言述中苏醒的时候，睁开眼来，本能地微微抬起头，下一刻，他看到幽暗却已经泛白的东南方天幕上，正有那么两颗三颗星星，调皮地眨着眼，似在与他告别。
而也就在那么瞬间，其中的一颗，从显到隐，融入了天幕之中。
第230章 将欲歙之，必固张之
石九阳怔怔地站在那里，怔怔地看着天幕。
一样的天幕，一样的色彩，一生之中，不知多少个清晨，他有看过天空，但从来没有这次一样，他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空、灵、澄、澈。
就连明明只是暗和明交织出的灰与白，落在眼中，仿佛也是世间无与伦比的明丽与绚烂。
与此同时，鼻中嗅见了种种的味道。
紫月草的气息，金斑藤的气息，石萝花的气息，一种又一种药株的气息，或浓，或淡，弥漫在空气之中。
那不止是石九阳熟悉的气息，同样也是百药堂中所有药师都熟悉的气息。
除了药株，还有普通的草木之株。
石九阳平时对草木之株的气息向来是嗅而不闻的，它们确实有气味，但相比于诸多药草的气味，太淡太淡了，所以绝大多数时候，也只充当了背景之味。
但这时，那些背景，那些石九阳平素所忽略的诸多草木之味，就这么淡淡地不争不抢地弥漫在空中，然后被他一种又一种地，清晰且细致地感受着。
而就连承载着它们的空气和清风本身，仿佛也携带着一种天然的本味，载着“清”，蕴着“灵”，在与他的鼻窍接触，也与他的整个身体接触，熨帖着他的身体，似乎，也轻抚着他的心神。
树在呼******在鸣叫。
整个天地，都仿佛刚刚才从沉睡中清醒，然后，开始运转造化，吞吐生机。
而他的身心，就沐浴在此一片生机之中。
整个身体，整个心神，整个意识，都仿佛要“化”了，想要彻底地融入于这一派天成。
就这般怔怔地站着，一站，又不知站了多久。
当石九阳再次回神的时候，炽热的阳光照在他身上，赫然已经又来到了中午时分！
摇摇头。
彻底回神。
石九阳嘴里慢慢地喃出了三个字：
“乱！神！香！”
这哪里是什么乱神香！这分明是世间最顶级最不可思议的益神之香、修行之香、造化之香！
这一刻，石九阳只想把无穷的赞美都用在此香上。
而紧紧随之，升起在他心头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炽热！
这香。
他想要！
相当一部分的修者，特别是修行有成的，其一般是较为素淡的，那是因为把几乎所有的浓烈和热情，连着自己的生命一起，都投入进了修行之中。
所以某种意义来说，他们其实是精神分裂者。
不涉修行的，云淡风轻，无可无不可，以至怎么都好。
涉及修行的，就如石九阳此刻，那乱神香，他想要！哪怕付出很大很大的代价！
当石九阳再次找到许广陵的时候，许广陵正在一个地势较高的凉亭中啜饮。
炽热的阳光在外面洒照，凉亭中却是一派清凉，而看着许广陵悠闲地啜饮，迈入此间，不知为何，石九阳心中的急切，也一下子被冲淡大半。
“小许，你可真是会享受！”
石九阳若宾若主地在另一边的石凳上金刀大马地坐下，而许广陵随即也不急不忙地给他倒了一杯水。
“灵水不够好，榨汁的果蔬也不够好，算不上享受。”
许广陵说道。
“知道！知道！”
石九阳有点啼笑皆非，“你是大少爷出身，可我这里只有这些简陋之物，你也只能将就一下了，到别处，你还找不到这般好的呢！”
这倒是实话。
许广陵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小许，那个乱神香……”
虽然心中的急切是没有一开始那般急切了，但若让石九阳舍了这个不谈，而只谈些风花雪月之类，那也是绝对做不到的！
“前辈，体会到其修行之用了？”
许广陵平和说道。
“体会到了，体会到了！”
石九阳是不太平和的，他要是平和，那就太假了，在许广陵这样一个名为后辈实则两人已是平辈相处更实则将来必定后来居上的人面前拿姿作态，那实在是没有必要，更不是相处之道。
“小许，此香为何以‘乱神’为名？”
这是石九阳很不解的地方，如此神妙之香，真的，一个“乱”字加在上面，很有点暴殄天物的感觉。
“前辈难道觉得不符合？”
“当然不……”
听到许广陵这话，石九阳立即就想说一个当然不符合，但就在这个时候，他想起了嗅闻此香时的身心感受。
乱！那是真的乱！
而且，不止乱神，更乱身！
这般说来，这香的作用，是不闻它的时候，是把它拿走的时候，才有所发挥。
这倒是很，嗯，怪异得很！
“将欲取之，必固与之。”
许广陵道，“前辈，这就是此香的立香之法，也是立香之道。”
猝不及防，骤闻此话。
就如一把尖刀一下子在毫无阻挡的情况下刺突进了石九阳的心脏。
不但将石九阳本来将明未明的关于乱神香的疑惑给一下子破开，更顺势地，一下子穿透了他过往修行中不少的疑问。
又或者说，也谈不上过往修行疑问，只是，此时此刻，突如其来的这句话，以一种绝难想象的威能，把他的过往修行，以某种独特的方式，在瞬间，给暴力梳理了一遍。
一梳之下，奥义纷现！
石九阳的意识中，又立即有诸多碎片泛起。
但这时，不是杂念了，而全都是有关于修行的正念！
石九阳带着歉意地看了许广陵一眼，然后，直接就闭上了眼睛，让身心进入了静定之中。
灵思如潮翻覆，如云荡卷，此情此况，十年甚至好多个十年都难得一遇，石九阳绝不可能让它匆匆掠过，更担心，那些灵思转瞬即逝，再难追觅。
当石九阳再睁开眼来的时候，却是早晨。
而且，本来干净的凉亭之中，已是积了有好几片落叶，并且其中一片，就落在石九阳的手臂之侧。
“这是，过去多久了？”
石九阳拿起桌上的落叶，又随便拿起两片落于亭中的落叶，稍一打量，便判断出时间大概已经过去五六天了。
嗯，以这种方式判断时间，也算是石九阳的一个经常应用了。
许广陵不在亭中，茶水杯盏也被收走了。
“小子，一点也不懂得体谅老人家，你在不在的没啥，好歹得把茶水给留下啊！”
石九阳摇摇头，两手后背，大袖飘飘间，出了凉亭，走向了院子的东北角。
许广陵那小子正在那边的修炼台上晨练。
或者说，晨练大概已经结束了，正在作一些不像是修者所用更像是普通人作锻炼的调和修整，就如此刻，那小子正两手按地，把身子倒过来，头下脚上地作上下撑伏呢。
“这是锻炼个啥？”
“都开窍境修士了，这种方式，起不到活跃气血的作用吧？”
“难不成这小子之前一直扮凝元境，然后还真把自己当凝元境修士了？”
石九阳心中微微诽谤，或者说吐槽，然后上得前来。
看他过来，许广陵也停止了锻炼，两手在地上轻轻一按，然后整个人就翻转了过来，姿势倒是挺潇洒的样子。
两人专门谈话时，已经是在餐桌上了。
其实也就是许广陵随便榨了点果汁，两人一人一大杯果汁，这就权当是早餐了。
“小许，不必将就我，你可以自个准备些吃食的。”
石九阳道。
真一境修士，因为身体已经达到了某种蜕变，所以对饮食的需求很简单，等闲就算一两个月不食而只啜些灵水，也不会觉得饿，更不会对身体造成任何哪怕些微的损伤。
当然，像普通人一样顿顿都吃，也不会觉得撑着，一顿十人量，估计才“刚刚好”？
不过开窍境修士还不行，一般还是要饮食的补充。
“晚辈也已经可以辟食。”许广陵道。
所谓听话听音，一听这话，石九阳立即就明白了，这小子绝不是之前表现出来的才开了一点点窍的样子，他弄不好都已经接近开窍大成，快要晋升真一境了！
震惊么？
不。
不了。
在这一方面，石九阳所有的震惊已经于那一日许广陵在他面前大变活人的时候给耗尽了。
石九阳此时心中泛起的，唯有无尽的感慨和感叹而已。
九大仙宗，恐怖如斯！
随即，他又想到了那乱神香。
如果九大仙宗有很多的诸如那般的手段辅助修行，小小年纪就达到真一境，似乎……似乎……
似乎也不是那么难吧？
“小许，那乱神香，是你们凌霄宗秘传？”石九阳问道。
他，包括他的师尊，乃至包括整个万药宗，可能都对九大仙宗的制药水平有严重低估！
万药宗，诚然是汇天下之材。
在“广”和“博”这两个尺度上，万药宗应该确实是做到了此界之极。
但是，它的“高”不够。
最高最高的修者，如道祖，如道尊，只出在九大仙宗。
那等存在，哪怕不是专门研究药物，但其道心投射于药物，所见所得，想必也极为非凡吧？
对这一点宗门其实不是不知道，但是，石九阳从以前师尊的所述中，所得出的结论是，万药宗普遍是认为，他们汇天下之材，积光阴之力，于药物之道不断地推陈出新，新而又新，早已翻越一重又一重的“登峰造极”。
以至于，他们确实在药之一道，真正地，在此界登峰造极。
哪怕九大仙宗也不能比！
它们毕竟不是专擅的！
熏染之下，这也是石九阳自己以前的看法。
但是，果真如此么？
第231章 山穷水复，峰回路转
其实本质而言，并不存在什么“固有观念”。
任何固有观念的打破，也仅仅只需要一件事以至一瞬间而已。
而石九阳对于万药宗在药之一道此界第一的观念，现在，就正面临着极为严重的动摇。
乱神香！
一份乱神香，将他的修行直接提升了十年的修为都不止！
那种“我现在确切感受到，我确实比昨天进益了很多”的感受，石九阳已经很久都没有过了。
自幼小修行以来，这种极为明显的修行进步，那真的是寥寥无几，而若细数下来，也不过就是那么几次而已。
凝元境后期时，停滞略久，某一日突有所悟。
其后不久，晋入玄关境。
那应该算是第一次，毕生难忘！
第二次是玄关境的时候，第三、第四乃至第五、第六次都是开窍境的时候。
踏入真一境已经几十年了，石九阳都没有感受到那第七次，他甚至还以为随着修行步入真一境的层次，以后再也不会有那种“突飞猛进”的感觉了呢。
原来，不是没有。
是他之前，还没遇上。
而现在，就是那第七次！
身的感觉，心的感觉，身心的明朗与通透程度，远非几日之前可比！这种真实不虚的感受，明明白白地告诉石九阳，他又一次修行大进了！
而这，不过是依赖于一支香而已。
甚至，都谈不上“一支香”，他就是在许广陵制取的时候，闻了一下。
若点燃此香，静室相对，又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况？
而最恐怖的，是这仅仅只是一次而已。
若每天都燃上这样的一支香……
石九阳几乎不能思考，无法就这样一个假设推论下去，因为那结论太可怕，也太梦幻或者说虚幻不实了！
诚然，日日点燃这样的香，其效果必然不可能每一次都与刚刚过去的这第一次相比，特别是其效用对于意识的那种翻覆和梳理上，但是，每一次翻覆和梳理，都是对于修行的一次新发现！
那香，确实乱神。
但乱神只是开始，从最终效果看，它更应该叫做“启神”或者说“灵神”！
启发神思！
开展灵慧！
这绝对是一种世间无二修界不多的无上修行秘宝！
其不可思议之妙用，体验了一次之后，石九阳所有的感受和感想尽归于四个字：再来亿次！
甚至，他都觉得这香给他用有点浪费了。
真一境，不配！
最适合用这启神……乱神香的，是灵台境的修士！
比如，他的师尊！
灵台境修士，正是修行从身转心的关键节点，也是为其后孕育种种神通的核心层次，它对于一个大修士的重要程度，完全可以用“立命”、“再造”等这样的用词来形容。
而以石九阳从师尊那里获得的对于灵台境修行的基本了解，此香，对灵台境修士，有用！
有大用！
一念及此，石九阳真的是感觉快要窒息了！
一种大概率能对灵台境修行有极大妙用的香，它应该算是什么样的品级？其珍贵程度又该如何来衡量？
以及，这样的香，它还能算是“小药”吗？
思绪围绕着此香打转，止不住地想着这些，石九阳又想起了一件事。
那就是，许广陵可以算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制香的，而制香所用，不过都是此间的一些药草！
以宗门之统用标准，此地之灵脉不过六品，而且还是六品下，那也就意味着，此地之产出，那些所有的药草，其品级一概超不过六品！
最多最多，也就是六品上！
九八七，下三品；六五四，中三品；三二一，上三品。
仅以区区六品的药草，就制出了如此不可思议之香，而若药草的品级提升，从六品提到三品，甚至二品、一品，那香的效果……
石九阳右手端着杯子，而其置于桌下的左手，完全控制不住地，轻轻地颤抖了起来。
一个真一境的修士，出现如此之情况，其心中之颤栗与震动如何，可想而知了。
“小许，那乱神香，是你们凌霄宗秘传？”
这是石九阳片刻前所问。
而就这片刻间，他的思绪，已经经过了九转十八弯的重重叠叠！
本来这问话只能算是一个“引子”，就像你问一个人，吃过了吗？其实对方吃没吃过，并不打紧，而那也并不是你关心的问题。
这话仅仅就只是一个引子而已！
但这时，石九阳心中忐忑。
这乱神香是凌霄宗秘传吗？
是，必然是！
根本就不可能有其它的答案！
那么，他，包括他的师尊，有机会、有资格，享用这样的香吗？
石九阳很想说有。
也很想有。
但理智却告诉了他相反的可能——
他不配！
甚至，他的师尊可能也不配！
道理其实很简单，这香，必是小许的师尊传承于他。
而小许的师尊，会是什么层次？
地阶以下不用考虑，那是绝无可能的。
所以，只存在两种情况：
一是地阶三境中人，灵台境，神通境，或者地仙境。
二是，小许的师尊其层次更在地阶之上！
再进一步细梳。
灵台境，可能吗？
可能性很小！
因为，不要说在九大仙宗了，就是在万药宗，以小许这般世间绝罕的天资，也轮不到一个区区的灵台境修士，来作为其传道之人。
灵台境，靠边站！
神通境，因为众所周知的一些原因，神通境修士很少收徒。
所以，小许的师尊，有一半的概率，是地仙境的大修士！
而还有一半的概率，就是地阶之上！
地仙境，又或天仙境及以上层次的修士，秘传了其弟子一种绝世之香，用以辅助修行之用，这个弟子不知轻重地，把这香被别的“小修士”知道了。
那个小修士，可以同样不知轻重地，窍取此物么？
窍取！
这么说来不太好听，但本质就是窍取。
因为不要说这个小修士自身了，就是这个小修士的师尊，也很难拿出什么相应价值的东西，来换取此物！
当石九阳明悟了这一点的时候，本来急切又炽热的心头，突然一片黯淡。
其实就是那话。
小许可以不知轻重。
他不可以！
小许虽然是开窍境的修士，但终究是年轻识浅，或者也可以说，正是因为这么年轻就开窍境，所以其修行之外的见识，必然是既陋且浅。
大宗门中，这样的现象太多了！
而且这也根本不是什么缺点。
日后，待修者鱼跃入海之际，有的是时间，让其扩展见识，十年不够一百年，一百年不够一千年，一千年不够甚至可以是一万年！
只要修行的境界上去了，其它种种，会是个事？
不过是如吃饭喝水一般的寻常等闲之事罢了。
而他呢？
石九阳很难找一个理由，来让自己也像小许那般，“不知轻重”。
思考到这里的时候，石九阳的视线似乎都跟着他的心神一起黯淡下来，无意识地放在了脚边不远处的石板处。
注意力却也根本不在石板上。
在虚无，在一片混沌处。
在未知之所在。
“我在宗门只学了修行之法，至于那香，是晚辈自行琢磨出来的。”许广陵道。
“老夫知道了……诶？”
石九阳一下子呆住了，视线瞬间抬了起来。
他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现了幻听。
刚刚，就刚刚，他听到什么了？
第232章 斡旋阴阳
狂喜，狐疑，一时间，两种情绪交织着，如从天而降的两股瀑布，冲击在石九阳的心槛上。
狂喜，自然是因为，若此物真是许广陵自己研制而非宗门所授，那其个人就有着相当大的处置权，比如，将它赠送给知交同修什么的。
狐疑，则是因为，这等不可思议之香，是一个区区开窍境的修者就能研制？
一个开窍境的小修士，研制出一种对灵台境的大修士都极可能有大用的辅助修行之物？
这未免太虚幻了！
甚至，这香的效用，以石九阳出身万药宗的见识，都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难不成，小许的最天才之处，不是在修行上，而是在制药上？
“小许，那乱神香，太神奇了！我只是闻了一下，随后，在修行上就接连有所启悟！”石九阳也没有太多地藏着掖着，而是近乎于直接地这般说道。
再直接，那就差不多是不要脸了，“小许，快把那香送我吧，送我吧！”
听得石九阳这话，许广陵摇头轻笑：
“前辈，你也就是第一次闻，才会有这种感受。”
“而其实，这种感受，也只有一小半甚至是一丁点儿来自于香，之所以有修行启悟，完全是前辈自己以前的积累，被那香引发出来了而已。”
“像是晚辈，使用那香，连丝毫的用处都没有，点它，还不如点一枝七叶草呢。”
七叶草，安神，助睡，有一点点催眠的效果，更重要的是，它还有驱逐蚊虫的功效，所以它是这个百药堂中相当重要的“一药”。
以七叶草为原材或辅材的药物制品，不仅在普通人那里有着用处，就是在修士这里，一些凝元境阶位以下的修士，在晚间锻炼之后，在入睡之前，也喜欢点上一支，或嘴里口含一剂。
闻起来是甜香。
尝起来也是甜香。
而且其浓淡程度恰恰好，更浓则不宜久待，更淡则寡薄无味，正是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
可谓是一味“妙草”。
就连凌霄宗中，有些低阶弟子的宅院或住处附近，也有这种草的栽植。
而听得许广陵这话，石九阳先惊后诧。
小许使用这香没有作用了？
开窍境，不应该啊！
又或者，这香的使用惰性比较大，只是使用一段时间就不见效果了？
然后，最关键的问题，这乱神香若是对小许自己没有作用，那他又为什么制作这香？是给谁用？
这一刻，石九阳俨然化身好奇宝宝，他有太多的问题都想问！
不过与此同时，一种极大的喜悦还是止不住地在他的心头漫延开来，这香，想必，他是可以获得的了！
“将欲歙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兴之。将欲取之，必固与之。”
“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为天下溪，常德不离，复归于婴儿。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为天下式，常德不忒，复归于无极。知其荣，守其辱，为天下谷。为天下谷，常德乃足，复归于朴。”
“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
“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
这些全都是道德经中的话。
也全都是围绕着“阴阳”这个核心来进行阐述。
而许广陵当时开辟“养生一窍法”，走的其实也就是这个路子，至于这乱神香，走的一样是这个路子。
也就是许广陵前几日对石九阳所说的，立香之法，立香之道！
老人，气血衰弱，与此同时，他们恰恰更能比较敏感地感受到气血的变化。
老人，身体走下坡路，但其一生的意识积累乃至心神蕴积，却是处于人生的高峰。
这也正应合了李商隐的那句话，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夕阳无限好，“心”也。
只是近黄昏，“身”也。
这正是阴消阳长之象。
若阴阳俱消，那真是神仙来了，也莫得法子，只能靠真正的神仙手段，强行补足。
但仅仅只是阴消阳长，这里面却是有无穷变化之机，只要把握住了，或者说，只要稍加一点点的外来辅助，就能轻易地斡旋阴阳，使阳为阴用，阴为阳用，然后阴阳两方面俱获得长足发展。
乱神香，便由此而来。
而许广陵之所以研制此香，便是给云曲元岑四个老头所用。
云老头被他开了窍，许广陵想看看有这香的辅助，他的修行会出现一种什么样的变化。
曲元岑三个老头未曾开窍，修为也参差不齐地分出了三个梯队，许广陵也想看看，有这香作斡旋阴阳，普通的低阶位的老年修者，造化在他们身上的演绎，会是何种模样。
虽然只是四个人，但却提供了足够丰富的参照。
开窍的和未开窍的是一个对照组。
未开窍的修为层次不同的三人，也是一个对照组。
暂时就以这四个人作为样本，已经足够了，目前来说，要的不是数据的广和全，而是深耕现有样本，建立初步的大概模型及体系。
至于石九阳凑上来，这算不得意外，而只是顺带。
毕竟身体已经臻入道化层次，以此为背景和依托，天眼神通也水涨船高地超过了第一世、第二世乃至这第三世的之前不知多少，再结合大宗师兼药之大宗的能力，许广陵就算随便出手，又怎么可能等闲？
就如开辟功法，若是低于a级，那是直接不及格，推倒重来的。
许广陵现在对功法开辟的要求，最低也是a级，但a级其实也不算满意，满意是a＋级，很满意是s级。
也所以，这“乱神香”虽然只是随手研制，但若作横向的等级评断，那其实也是a级，而且，研制要求比较高，对材料倒是没有什么大需求，但制取上，非天阶可能难为。
得知此香不是许广陵自己所用，而是为四个凝元境的家伙所制，石九阳心中的感受，简直连一万个卧槽都难以抒发。
简直了！
简直了！
这就是九大仙宗出身的子弟的“奢侈”和“豪华”么？
老夫……在下……
在下无话可说！
若以后还有谁说万药宗在药之一道天下第一、世间无双，老夫不会反驳，但心里却会缀上一句，“九大仙宗，可能需要排除在外。”
不排除的话，可能就不是天下第一，而是天下第十了！
简直了！
简直了！
不过，最大的问题却是解决了：
“这香我已经陆续制了不少，还需三五日就可以取用，前辈如果觉得可以略助修行的话……嗯，前辈，你要多少？”
许广陵如是说道。
“多多益善！越多越好！”
石九阳毫不客气地这般说道。
客气？
客气个啥呀，哪怕稍微客气一下，石九阳回去之后都会猛抽自己的大嘴巴子！
看来这香的作用还有些超出我所料。
听着石九阳那如雷一般的心跳声，许广陵这般想到。
那倒是可以多制取一些，向外散发一下。
许广陵的思绪循着此世的足迹，一路回溯。
五云城，凌霄宗，凌霄下院，现在应该已经被安置在宗门范围的家人，还有从绝灵仙海中出来的一些小伙伴。
再加上现在的这个百药堂。
不知不觉，与他的生命有所关联或交汇的人，已经是不少了呢！
第233章 包裹，书信
北洲之北，茫茫深海之中，独有一洲。
洲上古木参天，凶兽纵横，其中央处，山脉隆起，而那里，便是凌霄宗了。
九大仙宗悉皆如此，独占一洲。
据闻其洲并非天成，而是上古大能以开天辟地手段，为自家宗门所立的家园，这就不知是真假了。
远离尘世，似乎也隔绝了岁月，凌霄宗中的时光，走得似乎特别的慢，慢到动辄以百年甚至数百年计，大概才能出现一点人事变动。
距离许广陵，哦不，距离叶小叶离宗，不知不觉已是九年。
九年间，当初叶小叶在凌霄下院时的同舍小伙伴，已经俱进入本宗。
青弧，老四，是叶小叶还没走的时候就到了的。
宗平，老二，各方面看起来都平平无奇的一个小男孩，又隔了两年，继青弧之后，到了宗中。
风浩然，老大，这位看起来最灵动也最跳脱的“舍长”，却是在宗平之后又隔了三年，才终于窥见玄关，得以从下院擢往宗中。
至此，叶小叶一舍四人，俱成功晋升。
这在凌霄下院中，也算一个小小的奇迹了，只是这样的一个事迹，自不为外人所知晓。
四人的晋升时间虽有早有迟，但最早和最迟也相隔不过十年，对于凌霄宗来说，几乎可以算是同一批次。
嗯，几乎。
不过入宗考核看的却不是这个，一年入宗也好，十年入宗也好，来到宗中，前事一笔勾销，未来重新书写。
当然，十一年入宗，那情况就有点不一样了。
终究，还是有那么一个界限。
总体来说，入宗时的主要考量，是造化一元镜的某种标准评测，再加上三位含光殿大佬的非标准评测。
含光殿，人事三百年至五百年一换，一般情况下，最短，不会短于三百年，最长，也不能长于五百年，而对于才执镜刚刚过百年的安守道、木心原、九妙子这三位大佬来说，所谓九年的时间，那真的是，弹指一挥间。
不止光阴没能在他们身心上留下什么印迹，甚至就连他们所穿的衣服，都还是九年前的同一批次。
倒不是凌霄宗穷得连宗门内务长老都没钱买衣服，而是那衣服乃是宗门奖励，非等闲衣服可比，穿上百年，依旧内外如新。
柔软。
透气。
辟尘。
……
举凡你能想象到的所有的衣服应该具备的优点，它基本都有了，而更多的功能，是你想象不到的，独属仙宗手段。
只是这种衣食之事，俱身外杂事罢了，没有几个修者会去计较。
这一日，上午，一位外事人员来到含光殿脚下，抬头朗声道：“安老，外头，万药宗那边，有你们的一个包裹。”
他话音刚落，手中的大包裹便脱离了他的两手，徐徐上升，然后很快不见。
来人一拜离去。
而殿中，三位地仙境的大佬此时却像是小孩子一般，围着这个大包裹。
“老安，老木，先别拆，咱们来猜猜，这包裹是谁人所托，缘何而来？”九妙子笑道，“先说好，不许动用神通！”
地仙境虽然还不如天仙境那般对涉及己身之事彻照不昧，但一样是神通妙有，像此刻的这种类型或级别的事情，三位大佬中随便哪一位，都可以依据自己灵慧方面的神通，得出答案来。
“这还用什么猜的，万药宗和本宗的联系固然是多，和咱们三位老家伙的联系却没有多少，老夫随便用脚趾头一算，也能算出这包裹是出自小叶子之手。”
木心原笑骂道。
三位大佬都是相视一笑。
“小家伙算是有心了。”作为正宗的准师尊，安守道微微颔首。
本来也是，开窍境的小辈能有什么好东西，但在外头能想着家里，想着长辈，这就是好孩子！
“包裹是从万药宗的一个万药堂那边辗转过来的，叶小子这么能混，才几年时间，就能从十药堂混到和万药堂有关系了？”九妙子道。
“多半不是和万药堂有关系，而是和万药堂中某位在下面的子弟有关系。”木心原道。
他很轻易地便一语道出了真相。
安守道和九妙子也都对他的这话表示赞同，很显然，对三位大佬来说，这里面的关节很好猜，没有任何难度的。
“那这包裹，多半也是和药有关系的？”九妙子又道。
随即，连他自己在内，三位大佬俱都点头。
但头这么一点，疑问也就来了。
小叶子在外头实打实地也才那么几年，而且别的不说，光十药堂就能浪费他几年的时间。
所以，他有什么东西，是他认为值得如此辗转遥遥地从那边给托送到这里来的？
要是一封书信之类的倒是可以理解。
但这小半人高的包裹，显然不可能只是书信。
“拆开看看不就知道了！”九妙子懒得玩猜谜的游戏了，直接动手。
说动手也不对。
好歹也是地仙境大佬，拆包裹是不用小刀的，更不用牙齿，也不用手。
密封了好几层打包得很结实牢固的包裹，甚至包括了一个密闭封死的木箱，在无声无息间全部纷解。
好家伙，他的开箱，是把整个箱子都摊平了。
于是，木箱里的东西，从上面到四边，全部暴露了出来。
一封折叠起来的书信。
一堆药盒。
“哟，还真写信了，快，看看叶小子写什么了，有没有提到想念老夫之类的？”九妙子说道。
他没有动手。
这种时候，那信肯定还是要留给安守道来启的。
安守道也没有动手，那信直接展开，呈现在三人面前。
安师、木师、九师，三位师长鉴：
弟子在外，一切都好。修行顺利，交游谨阔。请师长勿思，勿忧，也勿念。
以三位师长地仙之境界，想必视天地为庭囿，把千年作一瞬，遨游星海，如湖中泛舟，坐观殿内，却如鉴照天下也。弟子甚慕之，亦心向往之，期有它年，能与三位师长一起，抱明月，邀长空，以星斗之勺，酌天河之水，痛饮狂欢，同论大道。
弟子在十药堂、百药堂中，于药之一道，初有所习，亦略有所窥，日前研得一香，弟子名之为“乱神香”。
此香之效用，犹在弟子所想之上，可谓是大道藏纤微，凡俗偶得之，是造化运转之功，非弟子一区区小修士之力也，能一不能二，能二不能三，能三亦不能四。
药之一道，有无穷奥妙，实不亚于修行。修行之余，弟子亦有意于此道攀登，异年它日，或能有更多发现，敬呈师长。
此香名为乱神，实则以乱神为名，以澄神为用，以乱神为始，以澄神为终，是故，名为澄神香，也无不可。
此香之效用范围，目前已知其下可用于凝元境修者，上可用于灵台境修者，至于其对于神通境、地仙境修士是否能有微许触动，弟子未知，有赖三位师长察鉴。
更多不叙，三位师长试用自知也。
唯其制作之时，需天眼以辅，是以弟子暂不附药方，只以成药呈之。
药香所备甚多，三位师长若有用，随意取用。其中少许，烦请三位师长转送弟子之友好处。
弟子叶小叶，山外拜首！
一封书信，说长固是不长，说短，却也不短。
该交待的事，都交待了。
而看完此信，一时间，三位大佬吐槽之意，甚为强烈。
“视天地为庭囿，把千年作一瞬，遨游星海，如湖中泛舟，坐观殿内，如鉴照天下。”
念完了书信中的这句话，九妙子一脸无语，“叶小子是不是对地仙境有什么误解？”
“那就叫误解了？”
木心原脸上的神情也不知该如何形容，“抱明月，邀长空，以星斗之勺，酌天河之水，痛饮狂欢，同论大道，这才叫误解吧？”
说完这话，木心原又转向安守道：“老安，以后得空，你得教教小叶子一些东西了，他信中这所述，别说地仙不敢想，就是天仙也难为吧？甚至真君道尊，亦未能办。”
“你若不教他，他连这些都不知，莫让日后被其他人给笑话了。”
第234章 小叶子当真不是真君道尊转世什么的么？
“抱明月，邀长空，以星斗之勺，酌天河之水，痛饮狂欢，同论大道。”
安守道缓缓说着，神态悠悠，“老木，老九，如此情景，你们就不向往一下？”
“扯蛋吧！老子现在想的就是天仙，而不是这等连真君见了也连叹好家伙，笑为虚幻之事。”九妙子没好气地说道。
“小叶子，嗯，想法天马行空，不拘一格。”木心原敷衍道。
“庸俗！庸俗！想老夫何等高妙之人，怎会与你等这般庸俗之人为伍！”安守道摇摇头道。
“行，你不庸俗，于俗事俗物从不挂怀，叶小子送来的这礼物，书信归你，这些药盒就归咱们两个老家伙吧！”九妙子说笑道，然后随手拿过一个药盒打开。
药盒不大，巴掌来长，宽仅数寸，里面静静躺着三支线香。
没有味道透出。
哪怕以三位大佬的修为，如此近在咫尺，而且呈开启状态，也未闻得丝毫这药香的味道。
“咦？奇了怪了！”
木心原摄过盒中的一支线香，使其悬空于自己面前，仔细打量。
看。
闻。
看没看出什么来，一体的淡红色，除此之外没有其它任何特征。
闻也没闻出什么来，哪怕此时他已经刻意地去闻嗅了，却连一点点的属于草木的味道都没闻出来，更不用说分辨出其是由哪些药草合制而成了。
这真的是很怪异。
要知道，就连一些高品级的丹药，也不至于如此这般，让人一点信息都看不出来。
“这就是小叶子所言的‘唯其制作之时，需天眼以辅’么？”木心原说道，其话语中带了不少感慨，“如此纤细入微地将药力封藏其中，丝毫不露，还真是非天眼不办！”
“这也意味着此香可以存置不短的时间。”安守道点点头。
“没成想，叶小子在这方面，都已经能与历代先贤相比了！”九妙子说着，他的话语中一样透出感慨，“据闻本宗尚留有道尊所制之神元丹，历数万载不败，其效如初。叶小子的这些药香，不知能存放多少？”
“入微，入玄，入道，小家伙的天眼才成就不久，便连入微境界想必也未能达至大成，自是不能与道尊相比，或比之天仙亦有不如。”
安守道淡淡说道，“不过终究是动用了天眼神通以封印，存放个十年百年的，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这般郑重其事，这香，莫非还真有点说头？”木心原说道，然后悬空在他面前的那支香，悄无声息地自燃起来。
旋即，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线香燃烧的地方。
没有烟气。
没有丝毫的烟气散出，只燃烧处出现一个小小的红点，而在这个小红点的映照下，其线香靠近小红点的地方，皎若透明。
还蛮好看的。
三位大佬的目光直接聚集其中，他们都隐隐感受到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干净和澄澈。
也就在这时，安守道的鼻翼忽地微微一动。
木心原、九妙子两人瞬即随之。
一种感觉上很正很正但却无法具体形容的香味，从燃烧的香头处透了出来，并很快地，在大殿中弥散开。
三位大佬俱作长鲸之吸，深深地将那香味纳入体内。
明明是无形之散逸气味，此时，却仿佛有形之物，被三人瓜分得一干二净，竟是丝毫也未能形成散逸。
此动作，半有意，半无意。
有意，是为了好好感受一下这香的药性，毕竟叶小叶在信里说得那么玄乎。
无意，是身体在本能地迎合他们的动作。
而察觉到这一点，三人心中俱都一震。
这香，不简单！
线香静静地燃烧着，三位大佬也几乎一直地处于鲸吸状态，而慢慢地，三人先后全都闭上了眼睛。
线香并不长，燃烧得也不快不慢。
所以，大概也就是盏茶时间，那支线香燃烧殆尽。
香烧完了，三位大佬却没有睁开眼来，不止如此，在接下来的很久的时间里，含光殿中，一直寂寂，三位大佬一直处于阖目入冥的状态。
从上午到中午，又从中午到下午。
都快薄暮时分了，安守道才第一个睁开眼来，未几，木心原随之，九妙子又随之。
而三位大佬此际，俱都一脸既安宁又凝重之意。
甚至，凝重到哪怕全都睁开眼来了，三人一时间却还是沉默着，只是无意识地交错着目光，以及，把目光放在信上，放在那些药盒上。
“说说吧，什么感觉？”最终由安守道打破沉默。
“牵身，动识！”九妙子没有半点平时的打闹之意，脸上的神情凝重到过分，“虽然不管牵身还是动识，影响都相当轻微，但这香，它确实能推动一个地仙境修士的身识运转！”
安守道的目光转向木心原。
“老九说得差不多了。”木心原道，“我只补充一点，这香，对地仙境修者，有查漏补缺、填补根基的作用！”
查漏补缺！
填补根基！
这两个词本身没啥，但如果缀上前面那个“对地仙境修者”，那简直就是吓死人不偿命！
“小家伙，这是又弄出个不得了的东西来啊！”安守道感叹说道。
下一刻，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也是不由自主地再次集中到了信上。
此香之效用，犹在弟子所想之上，可谓是大道藏纤微，凡俗偶得之，是造化运转之功，非弟子一区区小修士之力也，能一不能二，能二不能三，能三亦不能四。
“大道藏纤微，凡俗偶得之。”木心原喃喃说道。
“是造化运转之功，非区区小修士之力。”九妙子也如中了邪一般地，目光略有点发直，“造化运转之功！造化运转之功！”
“能一不能二，能二不能三，能三亦不能四。”安守道也是喃喃。
这信之前三人都有看过，而看到信中的这段话，三人其实都是一笑而过，甚至还有点在心里笑那个小家伙修为不高，口气倒是不小。
一个区区初入开窍境的小弟子，话里又是大道又是造化的，就如一个两三岁的小孩子脚上趿拉着一双大人的鞋，偏还走得一本正经，他走得越正经，越是惹大人笑。
但这时，再看这话。
三位大佬心中的轻笑没有了，半点不剩，取而代之的，是难以形容的震撼。
“小叶子，当真不是真君道尊转世什么的么？”木心原一脸的匪夷所思。
“废话，要转世也不会在此界转世！”九妙子把心中的震撼转化为对老友的驳斥，“这事吧，要说不可思议，其实也有迹可寻。”
安守道和木心原都把目光转向他。
“真正不可思议的，还是世间第一的天眼大神通，神通品里不是说了么，‘天眼者，上察天地大道，下观身心造化。’”九妙子有理有据地说着，“也说了，‘于修行而言，可为地阶师。’”
“可为地阶师！”
他又着重地强调了这一句，然后道：“弄出有益于地阶修行的药香来，也不算什么太夸张的事吧？”
九妙子的这番话使得殿内另外两人都为之侧目。
“你说的可为地阶师，那是指入玄境界的天眼！”木心原忍不住地反驳。
天眼三境，入微、入玄、入道，这里面每一境之间，差别都大到天上去了！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我看也没差！”九妙子此时活像一个杠精，“否则，你们怎么解释？”
“为什么要解释，需要向谁解释么？”木心原道，“只须赞一声我家弟子惊才绝艳不就行了？”
安守道斜目以视。
“我们家弟子！”木心原讪讪补充道。
一时间，似无话可说，三人的目光继续集中在信上。
此香名为乱神，实则以乱神为名，以澄神为用，以乱神为始，以澄神为终，是故，名为澄神香，也无不可。
此香之效用范围，目前已知其下可用于凝元境修者，上可用于灵台境修者，至于其对于神通境、地仙境修士是否能有微许触动，弟子未知，有赖三位师长察鉴。
“叶小子制药的水平是不错，这起名的水平么，可就太差劲了。”九妙子摇摇头，“什么乱神香，乱七八糟的，又什么澄神香，是个香都喜欢叫清神澄神什么的，他也不想想，其它的那些杂七杂八的澄神之香，能和他的这个香相比么？”
安守道和木心原出奇地并没有对他的这话表示什么意见，显然是认可了他最后的结论。
“等等，小叶子是怎么知道这香对灵台境修者也有用的？”
重新审视着信中所述的目前已知其下可用于凝元境修者，上可用于灵台境修者，木心原忽地目光一凝。
这其实不难猜测。
信中之所以有这话，必是这香被灵台境修者使用过，而那位灵台境修者，也必是叶小叶在百药堂所交往之人的师尊或长辈之类。
所以木心原这话，其实不是真的在说叶小叶怎么知道这香对灵台境修者也有用的事。
他是在提出，也是提醒，灵台境修者！
“这事……”
九妙子的神情也随之而凝肃起来。
第235章 一元镜下，气运牵缠
安守道的神情一样沉凝，目光微微下注，进入了思索之中。
过了一会儿，他的神情复转为轻松，“宗门护佑之宝在身，小家伙的安全无虞，既如此，其它诸事，便顺其自然吧。”
“本来应是如此，但这药香，太过不一般啊。”
木心原眉头微皱，“你想，我等三个老家伙，犹为此香动容，我等之下，如灵台境之辈，一遇此物，怕不是心生发狂、难以自持？小叶子纵是安全无虑，却也恐他人生出种种事端来。”
“那倒无妨。”安守道手指在膝上轻轻敲着，“老木，老九，你们再好好看看这信，开头！”
弟子在外，一切都好。修行顺利，交游谨阔。请师长勿思，勿忧，也勿念。
当信中开头的这话再次进入两人眼中，不论是木心原，还是九妙子，都微微一愣，然后摇头轻笑起来。
“交游谨阔。”木心原摇摇头又点点头，“刚才看这两字还觉得有点生涩别扭，像小孩子的用词。老安你这一点，倒见得小叶子下笔甚慎了。”
“谨是谨慎，阔是开阔，叶小子如果不是胡乱用字，那想必，在交游上，确实不用我等老家伙牵挂。”九妙子难掩赞叹之意，“谨阔，谨阔，既谨且阔，想当初老夫是何时，才领会此中关节？”
“小孩子家家，心有此识，意却未必能有多周详。”
安守道微笑道，“我之所以不忧，却还是因为天眼神通。小家伙修为固是不高，但以此大神通在身，除了天仙以上存在外，想必也无人能在他面前，耍起心眼，弄得手段来吧。”
“那倒也是！”九妙子笑得有点坏，“真要有哪个家伙不知好歹，视其修为浅见识薄，耍弄起是非来，估计会落得灰头土脸而不自知。”
“所以这事就这样吧。”安守道一锤定音，“在外头，这香他爱给谁用给谁用，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何况现在身在万药宗地界，当也无人不识趣。”
“那便随他。”木心原终于也放宽心地点头，“小叶子信里交待了，这香要散一点出去，老安，这事还是你来办吧！”
“老九，一元镜！”安守道说道。
九妙子会意，调出造化一元镜，叶小叶的影像呈现在一元镜的中央。
而随后，在其操作下，其他的人影渐次浮现。
“咦，叶小子这么快就既有弟弟也有妹妹了？”九妙子露出小小惊讶之色。
水镜上第一批呈现的，是两个大人两个小孩，面目神态等虽不清晰，三人却一望即知，这就是叶小叶的生身父母及弟妹了。
“不是将小家伙从禹秉生那里给抢了过来么？”安守道轻笑道，“所以小家伙的父母从绝灵仙海出来后，我就将他们交由其照看了，现在看来，禹秉生算是用心，照料得不错。”
“他能不用心么！”九妙子嗤笑，“这怎么也算是一桩造化。”
“那这香就先算上禹秉生一份。”安守道说道。
水镜上第二批显示的，就是禹秉生了，人影只是一闪就被九妙子略过，而随后，水镜上显示的，是两个人。
“这是……广清那小妮子？”木心原道。
缘于叶小叶的关系，三位大佬还是略识了一下宗内和其有关的几个小辈的。
“真一境，算是后辈中难得不错的苗子了。”安守道对广清的印象颇为不错，“这香可以给她多送点，正用得着。”
“另一个小子应该也是叶小子在下院那边的师兄了，算他走运。”九妙子道。
以这香之妙用，怎么送按理说也不可能轮到真一境以下的，但既然这派送走的是叶小叶的路子，那显然就不是按理而是按情了。
但想及一干只是开窍境的小辈却能用得上这等对地仙境修士都有用之珍物，九妙子不禁一阵牙疼。
心窝子都一缩一缩的。
浪费啊！
水镜中，影像再闪，这次再出现的，却是两个女孩。
“广涵，太苍月。”
“广如，纪飞妍。”
木心原依次说出两个人的名字，这次他不止说了道号，更连两个人的俗家名姓也说了，由此可见得此二人在他心里的分量，那是与宗内其他小辈截然不同的。
本来也是，仅凭“两花一叶”、“凌霄三子”这等不正式的称呼，哪怕她们和叶小叶全无关系，三人也会将之高看一眼。
宗门后辈中，可不是人人都有外号的。
应该说，有外号的，一辈中也不过有那么一个几个，而如“凌霄三子”这等称呼，那是隔很多辈也难得一有的。
“宗主特地为太苍月度身订制了太苍点月诀，这且不说。”九妙子道，“我倒是挺喜欢纪飞妍那小娃娃的，老安，这香可以给那小娃娃多送点，也不能让人家落后太多嘛！”
“可以。”安守道点头。
水镜再变，这次浮现的，是很多人。
“小叶子在下院时的同期师兄师弟师姐师妹，不论其有无进入宗中，都少量送一点吧。”木心原道。
安守道微微点头。
水镜的显示，到此为止。
其中展示的都是和叶小叶有关系同时又和凌霄宗有关系的人物，只有同时具备这两点，才能藉由气运的牵缠，在造化一元镜中显示出来。
而如果是天运宗的造化碑，就不必受限于此了，随便指定一个人，此界之中，只要是和其有关系的，就都可以一一排列。
不过也正因为此，对于造化碑的使用，九大仙宗联手设下了不少限定。
造化一元镜的展示结束，确定了需要给叶小叶转送的名额，安守道却是忽地想起一事。
“天运宗那边，说是会派子弟和小家伙接触，也不知会是什么时候，现在接触了没有？”想着此事，安守道对木心原和九妙子两人说道。
之所以说起这事，是因为此事并非小事。
叶小叶的未来道途，眼见着非同小可，若非如此天运宗也不会决定派人与之接触，更郑而重之地将此事告之凌霄宗。
而其安排接触的子弟，必然也非是一般人物，十成十也会是天运宗的核心种子。
纵然都是小辈，这样两个小辈的相识，却也有相当大的可能，会在未来对两宗产生影响。
“以那帮家伙的行事，叶小子就算真结交了他们的人，一时半间的，估计也不会知道。”九妙子似无好感地说道。
“反正小叶子不会亏。”木心原倒是说得挺自信。
第236章 明月皎皎映太虚
北洲之北，是凌霄宗，而沿着凌霄宗再向北，渐渐地，就到了北极之域。
冰天，雪地。
这里其实有一个秘境，很简单地名为“冰雪域”，是凌霄宗的独家私有秘境，也是凌霄宗很多内外门弟子的一处历练所在。
当然，不止是凌霄宗弟子。
此界之中，举凡这样的秘境，不能说数不胜数，但也是为数甚多，而如九大仙宗这般的宗门之间，像这种历练用的秘境，很多都是相互往来、彼此共用的。
所以此地，也会见到其它宗门的弟子，以至于比较起来，反而是其它宗门的弟子多，凌霄宗的弟子少。
太苍点月诀入手修炼不久，太苍月就被宗门前辈，带到此处修行。
那位前辈也只是带她过来这里，随后，就飘然而去，独留她自己一人。
事实证明，此地确实适合她的修行，不论是她，还是她所修炼的太苍点月诀，到了这里都像是如鱼得水，非常之相得益彰。
冰雪域的外围，只是寻常的冰雪，哪怕普通人也能在此生存。
但是越向里去，严寒便越甚，慢慢地，需要有凝元境以至凝元境大成的修为才能抵抗。
待到进入一个风雪层，当无风的冰雪环境中有了风时，必须玄关境的修为，其身上的气血周流才能抵抗那种难以形容的阴寒之风，但同样也不能多待。
而若是凝元大成的修者来到这里，不出几十息，从手脚处便会开始冻僵，体内的气血从滞到淤，然后面临生死之厄。
但若是跨入开窍境，便又不一样。
那阴寒之风中，挟带着纯净至极的灵气，哪怕修者不主动汲取，步入此间，那些灵气也会被寒息裹胁着，进入修者的身体之中。
于是，一边是阴寒渗浸。
一边是灵气渗浸。
那阴寒在这种情况下不但不是阻碍，反而让身体本能地处于一种更加开放的状态，来汲取和运转身体内外的灵气兼气血。
换言之，开窍境的修者到了此间，修炼，会一下子步入快车道，进入加速状态。
至于具体加速多少，则看修者的情况以及其所修法诀的优劣。
太苍月到了这里……
第一天，她的修行速度大约是之前在凌霄宗山门时的两倍。
第二天，三倍。
第三天，四倍。
第四天，五倍！
四天之后，身也罢，心也罢，所修的法诀也罢，基本与此地达成一个新的“和平共处”，修炼速度也基本稳定下来，很难再有大的提升了。
五倍！
哪怕后面再无提升，只维持着此时的效率，也是一件极为骇人之事。
五倍的修炼速度之下，原本需要五年时间的，现在只需要一年，原本需要五十年时间的，现在只需要十年，原本需要五百年时间的，现在只需要一百年！
为什么提到五百年时间？
因为开窍境修者的寿命，总体而言，就是在五百到八百之间。
而太苍月，原本就打算用五百年的时间作为磨砺，来一步一步地走好开窍境这个历程的！
凌霄宗中若有人知道她的这个想法，必定会瞠目结舌。
要知道，凌霄宗中，“天才”级别的修者，在开窍境滞留百年就算是长的了，甚少或者说基本没有超过两百年的，就连百五十年的，都不多见。
最常见的，还是一百年左右。
某种意义来讲，这也算是九大仙宗内部对于开窍境所共同认定的“标准时间”。
一百个窍左右。
一百年左右的时间。
大体算是一年一个窍。
不多不少，不快不慢，按部就班，水到渠成。
这是道祖以至道尊印证过的，在不妨碍晋升天阶的前提下，一个最合理的开窍数及开窍时间。
这其实也是此界修行的“标准答案”。
太苍月所修炼的太苍点月诀涉及了一百二十八个窍。
而前世，在开窍境，太苍月所打开的窍只有一百零八个。
这一世的这个法诀，不仅仅是多了二十个窍的问题，更是在很多方面，更为精深，也更为玄奥，特别是，每修炼一次，太苍月都隐隐感觉自身与天地的契合更深一分。
这让她心中既惊且骇。
前世，哪怕是天级的功法也很难做到在这个层次就出现这种情况。
甚至，哪怕是道祖亲传的法诀，也犹有不如。
这只有两个可能：
其一，此方天地，大道深远，造化莫测，远过于前世。
其二，凌霄宗的底蕴，太过太过深厚，深厚到以一宗之力，其高度乃至广度就已经超过了她前世的整个世界。
而不论是两个里面的哪一个，又或两个都有，都足以让太苍月收摄起任何心思，从身到心，认认真真也是真真正正地做一个凌霄宗的弟子。
风雪层中，沐浴着风，也沐浴着雪，太苍月渐渐地双颊酡红，如同醉酒。
其实不止是脸颊，此时，她全身的肌肤，都一片霞红。
明明是身在极为阴寒的风雪之中，她却是如处火山，身体内外都一片暖彻。这是身体汲取了大量的灵气，一时之间无法融汇消化的征兆，而这也意味着，这一次的修炼到了尽头，可以结束了。
回返路上，太苍月陆续地遇着了一些人。
有凌霄宗的，也有外宗的。
“广涵师姐，今天的修炼结束了啊？”
“广涵师妹好！”
有男有女，但大多都是小辈，距离近的时候，他们多数主动地向太苍月打着招呼。
太苍月在这里已经差不多三年的时间，虽然向来修行为务，其它能简则简，但他们很多人居住的宿舍却是在一起的，而吃饭的食堂也是在一起的。
这是宗门特意的安排。
冰雪域本来就是一个严寒且接近死寂的地方，修者在这里历练，如果出入始终都是一人，时间稍长，心态便会不可避免地受到影响，然后心影响身，身影响心，如此反复，修行极易入偏。
所以，“修行单独、吃住一起”，成为这里的常态。
太苍月一是来自凌霄宗，二是开窍境的修为，三是神情气韵极为非凡，十人在一起，你第一眼看到的是她，一百人在一起，你第一眼看到的是她，一千人一万人在一起，你第一眼看到的还是她。
这三者都导致了当初太苍月来到这里连三个月都不到，就在其他人的依附下，形成了一个以她为中心的小圈子。
太苍月并不冷淡，虽然一般情况下寡言少语，但经常会出言指点一下其他人的修行，而且往往一语中的、切中肯綮，所以慢慢地，她已经是这里无名有实的“大师姐”。
在一路上不少人的招呼下，太苍月进入了她自己的宿舍。
而从修炼之地慢慢地回到宿舍，她脸上身上的酡红也已经消退了不少，这并不是说可以继续再修炼，今天的修炼确实是已经结束了。
正式的修炼结束，但“不正式”的修炼，却正派上用场。
换上宽松的如同睡衣的衣服，也趿拉着一双完全是棉布做的软拖鞋，太苍月近乎半赤着脚，在这如果用温度来计至少也是零下三十度的地方，如过春夏。
站在房间中心，太苍月慢慢地伸出两手，举在身前。
随后，从两手的大拇指开始，她的手指开始了慢慢的曲伸。
仿佛不是在曲伸着手指，而是在举什么重物，太苍月一脸的凝重。每一下手指的曲伸，都似乎在消耗着她全身的力量，很快地，太苍月的额头便出现汗迹，再然后，隐隐地，全身都有汗出。
而到了这个时候，她手指的曲伸也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看起来像是在搞杂耍，而且还是很高明的杂耍。
从慢，到快。
再然后，又从快，到慢。
终于，太苍月放下两手，闭目静静站立。
太苍月前世的资质并不好，是的，并不好，而她之所以能一路走到天阶，这套“太玄牵引术”，在其中，居功至伟。
太玄牵引术，牵引的既是脏腑包括全身的气血，也是心神和意识。
前世，从很早的时候起，每次修炼之前，或修炼之后，太苍月都会练一遍这太玄牵引术，而就在练习的过程中，身体中脏腑包括气血的如何变化且不提，心神和意识，却在牵引术的作用下，慢慢地归于宁静。
这牵引术就像一块磨刀石，会在如磨砺一般的练习过程中，把她心神乃至意识中所有的浮躁、阴郁、不安等等一切的负面情绪，又或者对于平时来说是正面对于修炼来说是负面的诸多情绪，尽数如雪化水，消融干净。
这套小小的辅助型功法，陪着她一路，从人阶，到地阶，再到天阶。
也陪着她，从前世，来到了今世。
以今世的资质，太苍月其实是完全不需要这套功法来作为辅助的，但这套功法，与其说是功法，不如说是伙伴，而且还是死生契阔的那种，早已融入了生命。
如饮醇酒。
如对故友。
一遍练完，太苍月身心安泰，意识中的舒适与快意，难以形容。
就在她心情极好地步出房间，准备去吃饭的时候，一个相熟的宗内小师妹跑了过来，手里还举着一个小包裹，“师姐，有你的东西，是宗里送过来的！”
第237章 惊呆
交了包裹，小师妹识趣地告退。
而太苍月则心下诧异，宗里，宗里谁会给她送东西呢？
同辈之间，唯一或者说唯二相识的真正谈得上友好的只有两人，而此二人目前都不在宗内。至于宗内前辈，太苍月唯一能想到的也就是给了自己太苍点月诀的某位存在。
没有太多思索，太苍月拆开了包裹。
一个大的木盒，大木盒里装了十个小药盒，除此之外，别无它物。
不止是太苍月这里，从含光殿转送出去的所有药香，都是如此，没有附上任何信息。
这也是三位大佬商议后的决定。
虽然这么做的效果有多大不好说，取决于一系列的未知因素，但多多少少，替那个不省心的弟子遮掩一番，就算掩耳盗铃，也得掩。
这香的效用太过惊人了！
“是辅助修炼用的香？”打开一个药盒，看着静静躺在药盒里的小小三支线香，太苍月如是想到。
这应该不是人人都有，至少从刚才送包裹的小师妹的表现来看，她应该是没有的，而在这里的宗内其他人，多半也没有。
那就不是宗内分派之物。
虽然太苍月自觉以她之前在宗内的表现，是会得到一些修行方面的优待的，但像在这样的一处宗门修炼秘境，宗门有分派而只惠及到她一个人，这不太像是一个宗门的行事风格，更不是一个大宗门的行事风格。
既然不是来自宗门公属，那么，就显然是来自私人的了。
现在不知，将来自知。
所以太苍月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思虑更多。
吃饭。
饭间指点了一些过来请教的同辈师兄弟师姐妹的修行。
泡澡。
换上一身宽松的干净衣服，时间也已经来到了晚上。
往日的晚上，太苍月会早早地和衣而卧，以舒舒服服躺在床上的姿态，进入内省状态，然后从内省自然地过渡到冥想，再由冥想自然地过渡到睡眠。
这一整个过程，都是宁和而又美妙的过程。
正是，修行无别事，只安身和心。
今天晚上，太苍月一如既往。
稍微有一点不同的是，她点燃了一支白天送过来的香。
香就放在床前不远的空地处，坐回床沿，太苍月无意识地盯着香头。
若无意外，过个几息，她应该就会躺在床上。
但是意外来了。
坐在床沿，几乎是第一时间，太苍月就闻到了那香的味道。
就如空谷之中，一朵幽花的绽放，不起眼，但馨香点破空寂，在闻到这香的即时，太苍月便感到心神一振，有一种心神化而为鹰隼，振翅高飞的感觉。
这一飞，便止不住了，瞬间直入青冥！
本是安宁、平和又收敛的心神意识状态，这一刻，忽然地思绪纷起。
视线还是无意识地聚集又失焦于香头处，但太苍月莫名地由眼前这香，想前了前世和香有关的一些事情。
对于修者而言，使用药香，不能说是每个修者都有的经历，但应该绝大多数，都有。
这是一个下限不高但上限又很高的东西，就连道祖有时讲道，也会于座前燃一支线香。而太苍月家族的一位叔伯，经营的恰恰便是制香之营生。
受这种因缘的牵扯，修行入门之后，太苍月也接触过一段用香，并在某个较为闲暇的阶段，还试着制作过，甚至，她所居住的院落还被她给开辟成了一个小药园。
初时，那真的是新奇而又有兴致。
这兴致持续了很长的时间，以至都有人打趣她为“小药师”了。
但慢慢地，太苍月就发现，制香，既是小道，也不是小道。
制香本身没有什么好说，但研制和开发药香，本质，是研究药。
对于一个修者而言，这种研究，上手极易，入门极易，进阶也极易，其时，太苍月几乎毫不费力地就把药物之道从初阶推进到了中阶。
但步入中阶之后，难度，一下子以近乎于十倍量级的提升。
十倍，甚至百倍，其实也不算什么。
但太苍月遇到的问题是，慢慢地，她发现，她对于药物的研究，到顶了。
到顶就是水平始终在一个阶段波动，或左或右，或前或后，而且是长时间地围绕在那里打转。
就如考试，一张一百分的试卷，第一次考了八十分，第二次考了八十五分，第三次考了七十六分，第四次八十二分……
一直这般。
没有低于七十分过。
却也没有高于九十分过。
当在这个阶段沉湎了相当久的一段时间后，太苍月忽地悟了，对于香，对于药物，她的“天赋”，只能支撑她走到这里了。
想要破掉眼前这个局，想要从中阶往上，从中阶初段推进到中阶高段，然后再破入高阶，以至于往更高处，像她这般悠游闲暇地“玩”，是不可能了。
想要再作提升，必须要从兴趣转为研究。
而且是身心俱都投入、沉浸其中的那种研究。
意识到这点，太苍月一下子兴味索然，完全地放开了对于香对于药的研究，并且在她其后的生涯中，也再未沾过半点。
……
思绪从这里打开，一下子，就刹不住了。
太苍月想起了太多太多的东西。
想起了她的家族，家族中的一些人。
想起了她的修行缘起。
想起了她和某位人物结识，又由那人最终牵扯到道祖。
想起了……
前尘如烟，前尘如雪，前尘如风。
烟飘，雪落，风扬。
太苍月的意识中，前世和今世加起来，似乎也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么乱过，好像所有的东西，都跑出来了，既不分类别，也无有轻重，更没有任何的头绪。
就像有谁拿了一把筛子来，直接粗暴地把她意识中的所有内容放在筛子里，在筛！
而且是狂乱地，像抽风了一般地在筛。
对于这种状况，太苍月却完全不觉，心神俱被牵扯其中。
直到某个瞬间。
突然地，那筛子的动力消失。
或者说，那个筛子消失。
从极动，到极静，从极喧闹，到极空灵，瞬息而已。
在这一个瞬间，之前，还各种纷闹不已的意识思绪，俱都不见，一丝一毫地也不见！而心神从无所着落的状态，极自然地落到了身体之上。
就如同，心本来就抱着身。
这一刻，太苍月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了身体中已经打开的所有窍。
还有一个窍，没有打开，但此时，却也同样半清晰半朦胧地呈现在她的感应中，气血在此直行，而白天修炼时，汲取的却还没尽数转化的灵气，在此打起转，绕起了弯。
若有意，若无意，就那么自然地一想，一凝神，太苍月的气血便跟着那灵气，在此打转，在此绕弯。
如削一个果子。
如解一个绳结。
一转、两转、三转……
突然地，那个地方微微一震，气血也罢，灵气也罢，俱被推开。
即离，即合。
几乎是推开的瞬间，下一刹，气血重新回归，而灵气则在此处，像是雪花被热水烫着，很快地就无有形迹，融入了气血之中。
开窍！
身体中，又一个窍，被打开了！
而就在上个月，她才打开前一个窍。这下个窍，原本预计，最少也是一两年后的。
所以……
从刚才到现在，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太苍月有点失神地睁开眼来，然后才发现，这会儿，她还是一直坐在床沿边上。
下一刻，似乎终于恢复了意识，她的视线重新聚焦前方地面不远处。
随着药香一起送过来的，还有一个香盘，最简单也最简陋的那种香盘，一看即知是宗门低阶弟子所用。
而此时，那简陋的香盘里，线香已经燃尽，只有一点点极少的灰白的细渣，提醒着，这里刚刚有燃过一支香。
紧接着，太苍月忽觉有异。
下了床，来到房门口，太苍月轻轻地拉开门。
尽管心里有了一些预想，但眼前看到的景象，还是让她惊呆了，进入了短暂的失神状态。
在她的房门口，前方，后方，左方，右方，过道里，以至过道外，都是人，随便一眼看去，便知不会少于二三十个。
这些人，有的站着，有的坐着，有的倚靠着廊柱，有的半蹲在石缸等什么的上面。
有的睁着眼。
更多的，则闭着眼。
这一切，形成了一幕明明诡异至极但却似乎又很自然很和谐的画面。
太苍月微微抬起头。
天上的雪在落，落在此处高高的遮蔽的顶上，簌簌的，但声音比较轻微。
此时，应该是晚上，还不到深夜。
但其实就算是深夜，也不会黑，更近于别处的凌晨，落雪会掩映得天地一片洁白。
感受着外面的雪落。
看着眼前的人。
下一刻，太苍月又不自觉地回头，回望着房间地面的那个香盘。
在这样一个不算夜的晚上，万籁俱寂，而她的房前院里，围满了人。
这些人也都寂着，如同雕像。
此时此况，太苍月若清醒，若迷糊，若入神，若出神，在接下来的好一会儿的时间里，她始终就是手扶着门，也如一尊雕像般地，站在门口，一动未动。
良久，外面的那些“雕像”中，终于有动的了。
其中一个，低头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周围，随后，又像太苍月刚才那般，抬头看了看天。
然后，她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太苍月。
没有说话，也没有作大的动静，她就是静静又深深地，给太苍月行了个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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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写完，好一会儿，我不知该起什么名字，最后随手打个“惊呆”。
作为一个起名废，有时真的很为难。
所以才有第二部的直接挂诗词的句子，但又有书友反映，有时想回看某一章，找不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