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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无主之剑     王国血脉txt下载     王国血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9章 向命运出发

    凌晨四点半,红坊街。

    兄弟会的可怕杀手,莱约克那鬼魅的身影出现在一座民宅的房顶,下一刻又出现在旁边的一条小巷里,再下一刻,又扑向宽阔的大道。

    鲜血染红的地上,躺着几十具尸体,有缠着黑布的兄弟会精锐,也有绑着红头巾的血瓶帮中人。

    莱约克又怒吼一声,身形消失,再一次出现时,已经是对面商铺的招牌上了。

    就像——就像他在尽力摆脱着,什么跟在他身后的东西一样。

    远处厮杀声不断。

    突然,莱约克原本焦急的脸上,突然出现了冷静和狠厉并存的神色。

    下一个瞬间,莱约克的弯刀以诡异的角度穿过左腋下,如阿曼巴蛇捕食一样,雷霆般刺向自己左后方!

    那里空无一人,然而——

    “撕拉!”

    一声衣帛撕裂的声音传来!

    “一刀命中。”

    “‘随风之鬼’,罗尔夫。”

    莱约克抬起弯刀,抹了一下刀尖上的鲜血,脸上的焦急和愤怒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隐蕴癫狂的冷血。

    “‘静谧杀手’莱约克,是你运气太好呢,还是真的感觉到我的位置了?”一声陌生的阴柔嗓音从四面八方飘来。

    莱约克只是静静地维持着原本的姿势,一声不吭。

    “你这样的杀手,在兄弟会太可惜了。”

    随着声音落下。一个身影出现在莱约克面前的道路上。

    一名穿着灰色紧身服,脸上刻着刺青的青发男子,嬉笑地摸了摸自己的左边锁骨,那里,一道伤口正慢慢流出血液。

    莱约克的瞳孔猛地一缩,他的一击,本该完美刺向对手的心脏,然后在扎破心房血管后的一瞬抽出,结果,自己的刀居然仅仅擦过对方的锁骨?

    莱约克惊讶了一瞬,但迅速回复冷静的状态,默默准备下一击。

    一个杀手,永远都要对自己的下一击,有必杀的信心。

    如果里克在这里,一定会对莱约克“静谧杀手”的外号不以为然,那个烦人的杀手,用来讽刺他的废话最多了不是吗?

    就算穿越者泰尔斯,也会点点头:和贝利西亚上演妖精打架时的莱约克,可不算太“静谧”。

    但此时的莱约克,眼神阴鸷,浑身一动不动,像雕像一样立在招牌上,确实充满了“静谧”般的可怕。

    但下一刻,被称为“随风之鬼”的罗尔夫就脸色一变。

    “算了,”罗尔夫哼了一声,“没想到啊,喀尔卡那家伙,居然被莫里斯干掉了,该说,死胖子不愧是兄弟会的六大巨头之一吗?”

    “我躲一躲去。但别误会,我们的游戏还没结束呢,‘静谧杀手’。”

    下一刻,罗尔夫消失了。

    与此同时,莫里斯——黑街兄弟会的六大巨头之一,人口生意的掌薄人——就带着一队精锐,满脸凶狠地出现在转角处。

    “老大!”莱约克瞬间从招牌上飘下,向着莫里斯致敬。

    “是‘随风之鬼’罗尔夫。”

    胖大的莫里斯点点头,把手上一具尸体抛落地面。

    这是一个壮硕的男人,只是死前似乎极为痛苦,要是兄弟会的专属黑医——怪医生拉蒙在这里,很快就会分析出,那个壮硕的男人死前嘴唇发紫,眼角充血,指甲呈粉红色。

    来自东大陆基瑟里草原,游牧部落的异能战士,“战狼”喀尔卡,死于窒息。

    “找到其他人了吗?”莫里斯脸色凝重地问,丝毫没有除掉一个强敌——尤其对方还是异能战士——的喜悦。

    莱约克脸色沉重地摇摇头:“没有。但是我在好几个地方遇到了疑似‘空气墙’的阻碍,根据过去听见的描述,”杀手顿了一下,无比凝重和担忧地道:“我怀疑,可能是‘气之魔能师’出手了。”

    “气之魔能师?空气墙,草!”

    莫里斯恨恨地啐了一口,无论是哪个异能者,听到自己所面对的敌人,是一位魔能师,又恰好是克制自己能力的一位魔能师,都不会太开心。

    为了这次万无一失的突然袭击,兄弟会聚集了永星城本部的几乎所有精锐,编排成组,务求出其不意,一击致命。但兄弟会的精锐们却在进攻的一开始,就被数股巨力和狂风给击散开来,红坊街的有些地方甚至不再能通行,本来强大的精锐部队力量,瞬间分裂成首尾不能相顾的多头蛇。

    在吟游者传唱的诗篇里,怪物多头蛇基利卡,最终是被英雄耐卡茹,一个头接一个头砍下而死的。

    现在看来,分散他们的,是“气之魔能师”无误了。

    那个可怕的家伙,希望别正面碰上他。莫里斯听着耳边不断传来的厮杀声,辨认着方位。

    “本该是我们聚集精锐,袭击红坊街的血瓶帮分部,结果到头来,却变成了他们埋伏我们——妈-的,真是丢人丢到冥夜神国里去了。”

    “对方仅有的两大魔能师都出动了一个,我们还傻傻地往前送死!脑子简直比冥夜之神还钝!”

    莫里斯用亵渎神灵的话语咒骂着,脑筋却在不住转动。

    “一定有内奸!回去之后我要把兰瑟的肺给挤出来!这糟老头子,怎么做情报的!”

    莱约克低下头,聪明地没有跟着身为“六巨头”的上司一起,咒骂兄弟会的另一位“六巨头”。

    莫里斯深吸一口气,很快下了清晰的判断:

    “既然敌人是魔能师,我们又没有极境以上的高手在——袭击红坊街的行动,已经全面失败了。你们分散出去,对着所有的自己人传令:放弃目标,回返原路,全力突围!”

    “我们回黑街!”

    ———————————————————

    娅拉看着泰尔斯,脸上的表情逐渐隐去。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

    但泰尔斯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直到对方呼出一口气,轻轻低下头。

    “臭小鬼。”

    娅拉面无表情,只是望着地窖里昏暗的地面。

    害得泰尔斯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但随后,年轻的女酒保,很快默默道:

    “你啊——你——有没有人跟你说过——”

    泰尔斯专心致志地听着。

    “——你很早熟?”

    这次轮到泰尔斯愣了一下。

    早熟?

    这个——穿越者嘛——哈哈。

    赶紧想想,穿越者前辈们,遇到被本地人怀疑的时候,都是怎么混过去的?

    然后,这个穿越者摸摸头,红着脸,不好意思地道:

    “嘿嘿——我很早熟吗?哈哈,那个,娅拉啊,你的意思我懂,但是呢,我还是很享受目前的单身生活的,暂时还不想——”

    “叮!”

    表情瞬间扭曲的娅拉,一指头狠狠地戳在泰尔斯的额头上!

    “小鬼,你给我适可而止一点!”

    “还有,叫我娅拉姐姐!”

    泰尔斯痛苦地揉搓着额头,却在眼前淡出一片记忆。

    那是一个暖阳的下午。

    “吴葺仁!dota2不是没了你就运营不下去!你给我适可而止一点啊!”

    “怎么你最近老是在说同一句话啊。”

    “喂喂,这可是二次元里的名言啊,当然要——你怎么还在排下一场啊喂!”

    “哎呀,朋友拉我开黑,不好意思不去嘛!”

    “就你的dota水平?啊呸!你给我适可而止一点啊!”

    “又是同一句话——喂,我的游戏鼠标!”

    泰尔斯揉揉脑袋,把这段记忆埋进大脑深处。

    最近是怎么了?记忆闪回越来越多了。

    虽然是好事,可以找回许多前世才有的知识和智慧,但是,总不能老在关键时刻闪回吧?

    他摇摇头,看着脸色已经不一样的娅拉,清楚而明白地说道:

    “我要求的不多,我们只要穿过红坊街,就能逃到血瓶帮的地盘,从那之后,我们自己照顾自己。没人会知道你,你不会惹上麻烦的!现在是黎明前的夜晚,最是黑暗,从下城区到红坊街,瞒过兄弟会的眼线对你而言应该不是问题。”

    “别的地方,我不敢说,甚至,我们一出现就会被兄弟会注意到。但是红坊街,红坊街是兄弟会跟血瓶帮的交界,在那里,是我们几个逃生的唯一机会!兄弟会一定会花时间在抓捕四散而逃的乞儿上面,等他们反应过来,也不可能再追过红坊街!”

    这一刻,自信而坚定的泰尔斯微微翘起嘴唇。

    “呼!”

    娅拉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

    “其他乞儿都四散而逃的时候,你们直奔红坊街,不错的计划。凭我的身手和经验,引开兄弟会的耳目,也不是没有机会。”

    再睁眼的时候,她的眼神突然变得犀利而精明,凌厉而可怕,仿佛在瞬间化身回曾经的女杀手。

    连泰尔斯也很少见到这幅样子的娅拉。

    “但是,你们到了血瓶帮的地盘,就安全了?你这手能把黑街兄弟会耍得捉襟见肘,但却只是一时的。”

    “兄弟会能人无数,战力超群,连跟他们对台的血瓶帮也落在下风,找到真凶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而且之后呢,你们还能去哪?只要还在永星城,黑街兄弟会就总会找到你们的。”

    “就算出了永星城,你又怎么知道,兄弟会的势力,不会比在永星城里更可怕,更肆无忌惮?”

    娅拉的话仿佛瞬间击中了泰尔斯的软肋。

    泰尔斯面色苍白地晃了晃。

    对,他的计划还没有到那么远,能力有限,智慧有穷,红坊街之后的事情,他根本无从猜测。

    但他们无路可走了不是吗?

    只有去红坊街。

    “那就是我们的事情了。”想到这里,他嘴硬地说道。

    娅拉,一副精明狠厉模样的杀手娅拉(而非之前那个慵懒冷漠的女酒保娅拉),摇了摇头。

    “但是,这是不可能的——”

    看着娅拉还在摇头,泰尔斯急了。

    为了争取娅拉的帮助,自己浑身解数尽出,从搏感情到拉关系,连正义之嘴炮都发动了,还能失败?不带这样玩的啊!

    又不是玩足球经理!

    没办法了,作为小牛,团战关键时刻,不能因为贪心、贪多、贪钱,就吝惜放大的机会!

    撼地神牛,果断跳大!

    “我知道,相比于提供饮食,相比于送我匕首,这样的请求过分了。但是,请看看那边的三个孩子,他们的希望都在这个酒吧里了!娅拉,请你帮帮我!而且——”

    泰尔斯艰难地说道。

    娅拉挑起眉毛。

    穿越者很不愿意把下面的话说出口,因为这在他看来,完全就是**裸的逼迫和折磨。

    “而且——你还欠我一个人情不是吗!”

    泰尔斯语气坚决地道。

    “哈?”

    娅拉的眼中充满了疑惑和惊讶,但随即,她失声一笑。

    女酒保把腿上的一柄狼腿刀,摆到泰尔斯面前。

    “人情?你是说,你曾经建议我把武器改成这个样子,就觉得这是一个人情?好吧,那也算,但这个人情你也占太便宜了吧。”

    泰尔斯看到了狼腿刀。

    脑子里面顿时想起来,和娅拉曾经的回忆。

    那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

    “娅拉娅拉,我想到弥补你出刀力量和速度的办法了!”

    “说了多少次,要叫我娅拉姐姐!去去去,一个不懂战斗没有异能没有神术更不懂魔能的小鬼头,别打扰我锻炼。”

    “娅拉!就是这个!看看这张图!”

    “咦!这种刀的样式和弧度——小鬼,哪来的?好像挺有趣。”

    “这叫狗-腿-刀!不管你信不信,可是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的武器呢!”

    “呸呸,什么狗-腿,就算要用,也换个好听点、威风点的名字好吗!还有,叫我娅拉姐姐!还有,什么另一个世界,少去冥夜神殿看话剧,那里的人都神经兮兮的!”

    泰尔斯想到这里,摇摇头,把回忆赶走。

    他坚定地,一字一句缓缓说出下面的话:

    “不,凭的不是这个人情,凭的是——是你把奎德刺激成这个样子,让他失去理智发疯,害得乞儿伤亡惨重,害得我们只能出逃的人情。”

    泰尔斯沉重地说完这句话。

    话音落下。

    娅拉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望着他,美丽的眼睫毛不停抖动。

    “你——你怎么——”

    泰尔斯本来心里还有些忐忑,但看着娅拉的表情,心里终于下了判断。

    “是的。”

    泰尔斯点点头,心里竟有些沉甸甸的。

    “是你之前割伤了奎德的手吧?他一边诅咒,一边叫着你的名字。还有,奎德最大的耻辱被提及的时候,他也许会愤怒,但更多的是羞愧,怎么会疯狂到虐杀乞儿呢?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奎德之前肯定是来落日酒吧喝酒,惹到你了,然后,他就不知道怎么的发疯失智,冲进废屋里来,宰掉了——宰掉了一半的乞儿。”

    “是这样的吧。”

    “那一半乞儿的性命,其实也是跟你有关的吧。”

    这一刻,泰尔斯真真切切地看到了,娅拉眼里的颤抖。

    该死的小鬼。

    娅拉心里咒骂道,但手上拿着的狼腿刀不断在颤抖,出卖了她此刻的心情。

    太聪明了点。

    不就是几十个乞儿嘛,娅拉心里颤抖着,又不是我亲手杀的,跟我无关。

    都是那个里克,那个该死的管账的。

    跟我无关的。

    无关吗?

    娅拉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浑身是血的婴儿,包裹在一块名贵的毛毯中,然后,自己举起了手中的刀。

    那一瞬间,她的心脏似乎有些沉重得运不出血来。

    “所以,请你帮帮眼前剩下的这四个乞儿吧,因为这是你——这是你欠下我们的人情。”

    泰尔斯心里极度不适,但还是痛苦地说出这句话。

    娅拉紧紧闭上眼,把狼腿刀插回靴筒。

    “当然,如果狼腿刀的版型也算人情的话,那就算上好了。债多不愁嘛。”

    泰尔斯似乎觉得气氛太压抑,又再笑了一下。

    只是,非常勉强。

    好半晌,娅拉才睁开眼睛。

    她轻轻抬起头。

    “泰尔斯,你真是个,特别的孩子。”

    “总是能一击命中,别人的要害。”

    “奎德大概也是这么死的吧,被你一击致命。”

    她的语气竟有些有气无力,让泰尔斯心中忐忑。

    但她接下来的话,让泰尔斯的心情如同直落冰窟。

    “但是,没用的,就算我肯帮你们,牺牲性命保护你们——你也是不可能穿过红坊街的。”

    娅拉一字一顿。

    每一次停顿,都像要了泰尔斯的命一样。

    “因为,今晚,兄弟会将要袭击红坊街。”

    “已经开始了,红坊街,会变成永星城今晚最可怕的战场。”

    周围的时间好像痉挛了一下,花了好久才回到正常的时空。

    “你说什么——”泰尔斯颤抖着双唇,失色地问道。

    “所以,放弃吧,你也知道,既然红坊街已经是战场了,我再怎么厉害,哪怕拥有‘王国之怒’那样的实力,也是不可能,带着四个伤痕累累的孩子,穿过两大黑帮巨头的战场。“

    娅拉黯然道。

    泰尔斯震惊地望着娅拉,又看看远处三个已经把面包消灭得差不多的孩子。科莉亚看到他看过来,还高兴地挥挥手,四岁的女孩总是容易忘却伤痛。

    “放心吧,”辛提舔干净手上的面包屑,拍了拍依旧在惶恐的莱恩:“泰尔斯会带我们逃跑的。”

    “嗯,泰尔斯最聪明了,他什么都做得到!”科莉亚举起小半块面包,高兴地补充。

    但地窖的另一边,娅拉面前,寄托着乞儿们信心和希望的穿越者,却绝望把自己的脸,埋进双手。

    “怎么会这样……”

    “兄弟会怎么会在今天袭击红坊街……”

    “为什么是今天晚上……”

    “不应该啊……”

    “哈哈,意外,意外……。”

    “哈哈……”

    “其他地方,我们根本去不了啊……”

    “除了红坊街以及之后的西环区,兄弟会都有耳目眼线……”

    “除非我们直奔下城一区,从那里去下水道,去诡道,那里是铁蝠会的地盘……”

    “不行,铁蝠会早就臣服于黑街兄弟会了……”

    “回去废屋?把奎德毁尸灭迹……”

    “不可能,别的孩子早就知道了……”

    “总会查到我们的……”

    “怎么办……”

    “怎么办!”

    泰尔斯脸色铁青,嘴唇苍白,额头上冷汗淋漓。

    娅拉有些不忍心,但也只能摇头,拍拍他的肩膀。

    “你们留在我这里吧,”娅拉叹了一口气,“我有信任的人,能把你们藏上至少一个月。”

    “我可以去找老家伙,”娅拉顿了一下,难堪地道:“兄弟会里很看重老家伙的面子,你们——至少不会死。”

    但是肯定生不如死——无望的泰尔斯在心底里补充道。

    “有时候,”娅拉看着泰尔斯颓废的样子,感慨着这个聪明的男孩,也要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刻,“我们总要认命。”

    泰尔斯眼前突然又模糊一片。

    “葺仁,唉,她已经走了,你,你,你要节哀。。。呜呜呜。。。”

    “我。。。我没事,放心好了。。。放心吧,伯母,我没事。。。真的没事。”

    “我知道的,葺仁。呵呵,有时候,我们总要认命的。她既然走了,这就是我们必须迈过的一道坎,谁也不例外的,呵呵。”

    “伯母。。。你。。。她。。。”

    “要认命的。。。呜呜。。。认命啊。。。呜。。。”

    认命。

    我的命是什么?

    穿越到这个世界上来,然后被宰掉吗?

    我就活该接受它吗?

    可笑。

    读了那么多的书。

    做了那么多的研究。

    写了那么多的论文。

    我又怎么会认命!

    怎么会相信所谓命运!

    泰尔斯猛地抬起头,把娅拉吓了一大跳。

    他的眼里,此时都是决绝和怒火。

    “小鬼,你——还好吗?”娅拉试探性地问道,不知何故,此时的她,竟然有些怕这个七岁的男孩。

    “他们留在你这里。”

    泰尔斯突然吐出一句话。

    “他们三个,都留下,你也要留下,才能保护他们。你就说,就说你抓到了这三个乞儿。”

    泰尔斯毫无感情地道,仿佛眼前一切都失去了颜色。

    “什么?”娅拉有些惊讶,但泰尔斯没有理会她。

    “我会跟三个孩子串好口供,我才是,才是单独杀害奎德的凶手。”

    泰尔斯继续面无表情地说,特别强调“单独”一词,“兄弟会来了,你就这么告诉他们。”

    娅拉皱了皱眉:“那你怎么办?让我把你交出去吗?”

    “我自己一个人走。“

    不知道怎么,娅拉突然意识到,这个孩子,已经下定了决心。

    而他的决意,没人可以违背,遑论阻止。

    但她不能让他这么去送死。

    毕竟他。。。

    “你连下城区都走不出去的,小鬼。天一亮,兄弟会肯定就发现端倪,他们的眼线就会把你抓回来。到时候,你只会后悔,为什么没求我现在就杀了你。”

    娅拉神情复杂地说。

    泰尔斯转过头,眼里冷得让人害怕。

    “是啊,”泰尔斯冷冷地说,穿越以来,在兄弟会郊外基地待了一年,在下城区待了四年的他,深知兄弟会的手段和能力,“我大概是逃不掉了。”

    “但他们可以活下来,可以不用承受奎德留下的痛苦。”

    不,奎德,已经给他们留下了永生永世难以忘却的痛苦,他默默地道。

    娅拉伸出双手,搭上他的肩膀,却把自己的脸转到了一边去。

    泰尔斯却感受到娅拉的双手,这一对以稳定精准而见长的,杀手的手,正在微微颤抖。

    不,自己还有一个地方可以去。

    唯一的地方。

    而我早就知道了,不是吗?

    泰尔斯噗嗤地笑了出来。

    命运啊,其实就是这么回事。

    它在玩弄你。

    你也可以玩弄它。

    他看了看刚刚吃完面包,希冀地望着这边的三个——他们已经不是乞儿了——孩子。

    穿越者转过头来,坚定但平静地看向娅拉。

    看着脸色阴沉,双目通红的娅拉,泰尔斯轻轻地开口了。

    “四点半了,过一会就天亮,到红坊街还有段距离,你把该注意的眼线地点都告诉我“

    “我该出发了。”

    “向着红坊街,出发。”

    ——————

    注:

    1.足球经理——即“football_manager”系列的球队经营游戏,玩家们常常会有这样的感觉:无论战术、心理、阵容还是舆论,我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一切——但无论我存档重来多少次,怎么就是踢不赢对手呢!

    面对娅拉的拒绝,泰尔斯也产生了同样的无力感。

    2.小牛——即“撼地神牛”或“撼地者”(earthshaker),dota2游戏中的可选英雄,其大招是纯粹的伤害技能,一定范围内敌人的集聚数量越多,大招伤害越高。在足够数量的人群中放大,甚至能扭转一场必输的团战,因此小牛切入战场放大的时机十分重要。因想要最大化伤害量,而谨慎地等待人群集聚,迟迟犹豫或太晚放大,就可能错失团战良机;而因心情急切,在稀疏的人群里过早放大,又可能是徒然的浪费。

    面对娅拉的拒绝,与两难的小牛一样,在犹豫/谨慎,与冒险/果断之间,泰尔斯选择了后者。

第10章 娅拉的刀(上)

    几个小孩的口供不难串,在他们的印象里,泰尔斯本来就是击败奎德的英雄。泰尔斯编了个借口,骗他们说娅拉会安排好一切,而无论是谁来询问,都要一口咬死在“泰尔斯从背后捅破了奎德的脖子”,这样,风头过了之后,他们就会安全。

    “他们抓不住我。”泰尔斯微笑着这样说。

    作为四岁和八岁的孩子,科莉亚和莱恩鲜有怀疑,在他们的眼里,泰尔斯总是无所不能的。

    只有辛提,在泰尔斯离开时略有疑惑,但穿越者想法设法让他遵守了那个“你来想,我去做”的约定。

    然后,就该上路了——呸呸——就该出发了。

    在满不在乎地朝孩子们挥挥手,接着踏出落日酒吧后门的时候,泰尔斯觉得自己的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丝悲壮的。

    以后没办法再照顾你们了呢,孩子们。

    希望我运气不错,日后再见吧。

    真是沉重的告别。

    毕竟自己也算是挺身而出啊,颇有些风萧萧兮——诶?

    泰尔斯瞪大了眼睛,看着面无表情的娅拉,甩着修长的双腿,从背后全副武装地超过了他。

    “诶!你不是应该留在酒吧里,照顾他们三个的吗?没有你在,他们——”

    “不用担心,我把他们藏在暗室里,留了字条给艾德蒙。”

    穿着暗灰色紧身衣的娅拉,从额头上拉下一个透明的挡风护目镜,戴在脸上,然后一脸不爽地按住泰尔斯的肩膀,在他身旁蹲了下来。

    “可是——”

    “没有可是!小鬼!”娅拉不容置疑地打断他。

    “既然你决定要一个人揽下罗达家的怒火,然后去红坊街找死碰运气,那至少我该送你一程——看在这个的份上。”

    娅拉拍了拍靴子上的狼腿刀。

    “而且,兄弟会设在下城区的暗哨,不是七岁小鬼能避开的,我就算巨细无遗地讲上一百遍,你也混不过去。”

    泰尔斯傻傻地盯着娅拉,一秒后才挤出一句话来:

    “但红坊街正在战——”

    “少浪费时间了,上来,我们出发!”

    娅拉没有更多废话,也不屑解释,高傲的表情把泰尔斯的犹疑逼回了大脑深处。

    只是,上来?上哪来?

    泰尔斯看着单膝跪地的娅拉,这个短发飒爽的姐姐在紧身行动衣的衬托下,原本就火辣的身材,更显错落有致,正面的胸部更是——咳咳——如果自己坐在她手臂上,攀着她的脖子,那岂不是——想到这里,穿越者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地垂下头,摸摸脑袋。

    “咚!”

    “啊!痛!”

    娅拉又是凶狠的一指,点在泰尔斯的额头中央,戳得他的世界观都震了一下!

    像是看穿了泰尔斯的想法一样,娅拉恶狠狠地半拉出狼腿刀,一股“我不好惹”的眼神在护目镜后射出,凶道:

    “臭小鬼!少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趴在我的背上!我背着你走!”

    ———————————————————

    月亮逐渐西沉,但天色尚未变亮。

    但这点光线,对瑞德摩而言依旧亮如白昼。

    “守好岗位,今天大部精锐都去了红坊街,所以大人对我们抓得更紧了——我们这里是前往红坊街的最后一个路口。”

    也是兄弟会撤退会经过的第一个路口,瑞德摩默默地想道。

    作为专业的暗哨,瑞德摩将身子隐藏在一个暗巷的转角后,从他这个角度,能清楚地看见一个通往红坊街的十字路口概况,只是今夜的宵禁让这里空无一人。

    他的同伴,另一个兄弟会暗哨,则在他的身后,同样警惕地观察着另一个转角。

    “没有问题,我状态正好,一只黑蝇都飞不过去,一只灰蚣也爬不过来。”同伴阴仄仄地道。

    “很好,我的警戒期快到了,等会我直接去交班,把纳斯里换过来——他应该一小时前就醒了。”

    瑞德摩对同伴点点头,保持着警惕和观察,从隐蔽的巷口离开。

    离开的一瞬间,他突然怔了一下。

    就在刚刚,他似乎感觉到,在对面空旷的巷子里有东西。

    不,不可能,他的耳、目、鼻都经受过兰瑟大人的训练,连变色、折光等异能都认得出来。如果有入侵者,只要不是罕见的综合异能(如精神影响),就无法逃脱他的视野和听力。

    但他还是决定去看看。

    等到瑞德摩在对面的巡视一圈回来,才放心下来。

    大概是警戒期过了,产生了错觉。

    他摇摇头,回去换班了。

    在瑞德摩的身后,一个穿着黑色紧身衣的短发女子,轻轻地走出,背后还趴着一个孩子。

    她看着瑞德摩的背影,然后俯下身子,足尖轻点,安静但极速地向着巷子外,通往红坊街的方向跃出。

    他们自然是正前往红坊街的女酒保娅拉,和逃亡乞儿泰尔斯。

    “黎明未至,长夜未尽的时候,普通人的守备和神经最松懈。这一点,就连一个普通的王立军事学院肄业生都知道。”

    不知为何,娅拉在疾行中依然能开口说话。

    泰尔斯紧紧扒在娅拉的背上,后者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穿梭在小巷中,疾行如风的她,偏偏落地无声。

    迎面刮来的风,让攀着娅拉脖子的泰尔斯只能紧闭双眼,把头按在娅拉的颈后,鼻子里都是娅拉的体香,丝毫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

    但娅拉的声音,还是清晰无比地传进他的耳朵。

    “所以负责兄弟会情报搜集的六巨头之一,‘无眠之眼’科比昂·兰瑟训练了一支特殊的暗哨部队‘不眠者’。”

    “他们并非真的不睡觉,只是作息时间与常人不同。”

    “我不知道他们的具体数量,但他们的所有人,作息时间都是错开的,从暮息夜起,朝息夕起到午息晨起,什么时段都有。所以兰瑟的这队暗哨,能以轮班的方式,保证每个当值的暗哨,都处在他们精力最旺盛,警觉性最高的作息时段,兰瑟称之为‘警戒期’。”

    “从感官到经验,配合到跟踪,兰瑟把他们训练得比警戒厅的纯种鲁铎警犬还出色。”

    “他们有一支分队,负责驻扎本部,白昼则以伪装的形式混入人群,在入夜时分,则化为暗哨观察、监视下城区所有的关键出入口。”

    “刚刚我们经过的那两个人,应该就是‘不眠者’在红坊街前的最后哨位。”

    泰尔斯没有说话。

    他已经被娅拉的潜行技能所震惊了。

    瑞德摩不是他们经过的第一个不眠者。

    每次娅拉跃至不眠者的哨位,都会从疾行状态转为缓步行走。最让泰尔斯惊讶的事情也在此时发生,娅拉的行动会一种进入极其奇怪的节奏,她安静地蹑在不眠者的身后,将影子和身体同时藏进那个不眠者视觉的死角(有时候是两个不眠者的死角)——而所有不眠者都对他们毫无察觉。

    泰尔斯不知道的是,娅拉对他的表现也很惊讶,从头到尾,哪怕跟在一个不眠者的身后,那怕对方一转头就能看见他们的情况下,泰尔斯依然是一动不动,心跳平稳,连呼吸都保持得若有若无。

    以一个七岁男孩的控制力而言,这显然有些过份出色了。

    当然,如果不是娅拉用奇怪的行动节奏,恰到好处地遮蔽了泰尔斯的呼吸声,他自以为‘若有若无’的呼吸也早就被听见了。

    但这也很不容易了。

    这个孩子,果然不是普通人啊。是异能还是血脉?抑或两者兼而有之?

    总不能是天生的吧?

    泰尔斯原本的计划,是让娅拉引开这些暗哨(泰尔斯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些‘不眠者’的消息,他先前对兄弟会的估计还是太浅薄了),还要冒着一定的暴露风险。现在看来,是自己太低估这个女酒保了,她不仅仅是是身手敏捷和会用刀而已。

    “到了。”

    路口旁的一个角落里,泰尔斯从娅拉的背上(恋恋不舍地?)轻轻地滑下。

    他的眼前,是夜色里的红坊街,几天前,在这里碰到那个鹅绒女贵族的情形还历历在目。

    红坊街的面积和体量丝毫不比黑街小,顾名思义,是西环区著名的寻欢作乐之地。事实上,不少贵族,上至到访永星城的堂堂一领公爵,下至永星郊外某个上不得台面的乡下勋爵,也都会或隐姓埋名或明目张胆地来到这里,与某些可爱而迷糊的少女(们)或少男(们),发生某些自愿或非自愿的超友谊关系,当然,这是与永星城贵族与血瓶帮多年以来的默契。

    今晚,黑街兄弟会的手伸向了这里。

    可惜,迎接这只手的,是险恶的陷阱。

    “情况不妙。”娅拉低声道。

    这一点,泰尔斯也看出来了。

    红坊街入口的路上,稀稀疏疏地躺着一地尸体,断手的,断头的,扭曲的,肠子外流的,胸骨外翻的,鲜血将黑夜里的红坊街染得暗红一片。

    远远看去,至少有三十人倒在这里。

    饶是刚刚杀过人的泰尔斯,看到这遍地的尸体以及各种各样的死法,也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尽量不去想它。

    而远处甚至还传来若有若无的厮杀声。

    娅拉则很镇定地伸出手,压上泰尔斯的肩膀,把他按蹲下来。

    “上一次杀人,好像还是遇到你之前了。”娅拉道,语气有些落寞。

    泰尔斯看不清她护目镜后的眼神,只是突然觉得娅拉有点严肃。

    “小鬼,从现在开始,是你欠我的人情了。”

    泰尔斯一呆,就看见娅拉伸手摸向腿上的刀。

    接下来,女酒保用极细微的声音,像蚊子叫一样,叮嘱起泰尔斯。

    “不要说话,不要动弹。”

    “前面有真正的高手,并非不眠者那些哨戒。”

    泰尔斯的寒毛渐渐竖起,大气不敢出一口的他有些沮丧,自己还想着一个人趁乱穿过红坊街,逃离兄弟会,但如果仅仅是第一站就有——唉,自己还是太幼稚了。

    下一秒,娅拉突然从左腹下抽出一条不薄的黑布,轻轻覆盖上泰尔斯的口鼻。

    “用这个呼吸,掩盖声音。”

    娅拉没有多话,带着护目镜的她也认不出表情,缓缓将腿上的刀抽出。

    泰尔斯紧紧压着口鼻上的黑布,真是好东西——在这块黑布下呼吸没有不畅的感觉,而原本的呼吸声也被掩盖住了。

    放在游戏里,绝对是“潜行+20”的高级装备!

    泰尔斯自动忽略了上面还带着的,娅拉的淡淡体香。.

    但下一刻,泰尔斯就轻松不起来了。

    “我找到他了。”

    只听娅拉这么说。

    然后她整个人就电射而起,在旁边的墙上一踏,如离弦之矢,向着路口的尸体堆扑去!

    唯一比娅拉快的,是她掷出的一柄狼腿刀。

    此时,捂着黑布呼吸的泰尔斯惊奇地发现,在那堆三十几人的尸体里,竟然有一具肠子外翻分离的尸体,动了一下。

    “叮!”

    一道寒光从尸体后突然划出,磕偏了那柄狼腿刀!

    但第二柄狼腿刀,已经在主人的手上,随着娅拉疾驰而至。

    她的右手反握刀刃,瞬间斩向那具尸体!

    “嗤——当!”

    泰尔斯认得前面的声音,那是金属利刃刺入血肉的音色。

    但他还没来得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觉眼前一花,就看见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地从那具尸体后扑出,紧接着,一柄刺剑当啷落地。

    娅拉已经轻巧地落地,她左手按地半蹲着,右手的刀上布满了血迹。

    而那个从尸体后扑出的身影,已经摇晃着倒在地上。

    一动不动。

    女酒保反手捡起飞出去的那柄狼腿刀,默默站起身来。

    短短几秒钟,泰尔斯看得连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泰尔斯知道娅拉很强。

    但除了当年宰狗之外,直到今天,看见她这一轮兔起鹘落的奔袭斩杀,才真正理解女酒保的强大。

    泰尔斯依然没有出声,也没有动作。

    他隐约感觉,此刻的娅拉,唯有更凝重。

    “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啊,在凡级里,你也算是出色的刺客了吧。”

    随着声音响起,一个块头巨大,却秃顶无发的凶恶男人,架着一柄夸张的五面钉头锤,从远处走来,他看也不看脚下已经死去的同伴,只是死死地盯着尸体中间的女酒保。

    “你也知道,你们兄弟会完蛋了吧?所有人都在陷阱里,你们已经全军覆没了。”

    “我们的任务是警戒——或者截击兄弟会可能的增援,但怎么也没想到,堂堂黑街兄弟会,仅仅来了一个玩刀的小女孩。”

    大块头的秃头男子走到西沉的月光下,不知为何,在如此深沉的黑暗中,泰尔斯竟然清楚地看见他的样貌,这是一个少了半截鼻子的男人,鼻孔可怕地翻出,看起来就像一个骷髅。

    泰尔斯突然认出来他是谁了。

    是光头斯宾。

    血瓶帮的黑账生意头目。

    外界盛传的血瓶帮“十二至强者”之一。

第11章 娅拉的刀(下)

    自从十二年前,在王国大乱,血腥遍地的那些岁月里,那位可怕的剑手,用他毫无原则和感情的剑锋,在黑街斩出一片地盘开始,初生的黑街兄弟会,与悠久的王都血瓶帮,就像两头不死不休的恶龙,为了永星城乃至星辰王国地下世界的霸权,展开你死我活的斗争。

    随着时间的推进,特别是近年来,黑街兄弟会渐渐从一头幼龙,长成獠牙尖锐,指爪凶猛的巨龙,与原本稳占上风的血瓶帮不相上下,分庭抗礼。在长久的斗争里,两大黑帮也聚集了一批在王国视野之外的可怕人物,掀起黑暗世界中鲜血堆出的巨浪。

    这其中,黑街兄弟会的十几名强者与血瓶帮的十几位高手,成为两大黑帮斗争的最前线,代表了两大黑帮最有希望的青年人与最有前途的后进者。相比起兄弟会神秘的三大传奇杀手,鲜有出手的六大巨头,血瓶帮可怕的两位魔能师以及诡异的八名异能战士,这些年轻的强者名字,即使是乞儿们也耳熟能详。

    光头斯宾,就是被称为“十二至强者”的血瓶帮十二高手(目前仅仅剩下了十二个)中最神秘的一个。他负责收取血瓶帮的黑账,鲜少在大规模的战斗里露脸,所以也没人传说他武艺和战力有多高,但他在大浪淘沙般的血腥帮派斗争里,整整屹立了五年而不倒,而与此同时,与他对敌过的,许多能力高强的兄弟会强者们,已经成为皑皑白骨了。

    娅拉什么也没说,只是活动了一下手腕。

    “多尔诺是个蠢货,用尸体埋伏的主意也很恶心,但还是要多谢他的死,否则我还不知道,我们有位不请自来的贵客呢。”

    斯宾难看地笑着,把他那柄大得吓人的五面钉头锤自肩上卸下,双手把着它转了个来回,似乎毫不费力。

    娅拉突然消失在原地。

    光头斯宾毫不在意地一笑,接着凶狠地转身一挥!

    “叮!当!”

    常人手臂两倍粗的五面钉头锤,正面撞上两柄狼腿刀,将从突进到左后方,准备突袭的娅拉扫得失去平衡,向后飞去!

    泰尔斯的心猛地一紧!

    幸好,娅拉在空中掌握住了平衡,一个漂亮的后空翻,落在了地上。

    光头斯宾咬了咬牙齿,甩了甩自己的武器,活像在挥击一根泰尔斯前世的棒球棍。

    真是可怕的巨力——泰尔斯突然有些奇怪,如果仅仅是巨力,那为何斯宾会被传得如此神秘?

    “真是可怕的速度,但是啊,要是知道了你的存在,凭着战斗的直觉,要拦下你也不是那么困难嘛。”

    斯宾狰狞的鼻子,随着他的笑容一抖一抖的,甚是吓人。

    娅拉没有说话,只是再次地消失,下一刻,矮身出现在斯宾的左脚前。

    双刀递出。

    但斯宾只是脚步一点,侧开身子,随后利用身体的惯性,又是一锤砸下!

    “砰!”

    钉头锤砸在石地上,溅起一阵碎石!

    而娅拉险之又险地侧滚而出,避开了这致命一砸。

    “居然有长得这么歪的刀,真是少见的武器——来吧,小姑娘,不管你是刺客还是杀手,对付有防备的敌人时,你引以为豪的突然偷袭,就不管用了吧。”

    娅拉蹲在地上,似乎在思考对策。

    “你会怎么办呢?该不会正面冲上来吧。”

    “毕竟,想进红坊街,这里是唯一的路嘛。”

    斯宾一直在用语言干扰着娅拉。

    泰尔斯心中越发紧张,他知道就目前来看,娅拉是他或者穿越红坊街,逃离兄弟会的唯一凭靠,但他此刻更担心娅拉自身的安危。

    以及斯宾那神秘的名声。

    娅拉的表情隐藏在护目镜后,只是她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慢慢地站起,双手上的狼腿刀同时一翻,变成正手持刀。

    这么多年了——娅拉在心底里苦笑一声——还是要用出这一刀么?

    泰尔斯紧张地吞咽了一口,他见识过了娅拉的灵活鬼魅和可怕的速度,但面对一看就是力量见长的光头斯宾,她的狼腿刀还管用吗?

    然后。

    娅拉没有再消失。

    她迎着斯宾的正前方,正面冲了上去。

    泰尔斯几乎要叫出声来。

    双刀一前一后,前刀直取斯宾的咽喉,后刀若有若无地偏向钉头锤的方向。

    “正面突击?少来找死了!”斯宾兴奋地吼着,大锤挥向娅拉!

    “呼!”钉头锤带着风声,朝着急奔中的娅拉腰部袭来!

    待会,要好好炮制这个身侧还不错的妞——嗯?

    斯宾的惊讶地看见,这一次,娅拉不挡也不退!

    锤头及体前的一刻,她柔韧的身体以不可能的角度舒展开来!

    迎着前方的钉头锤,娅拉以一个惊掉泰尔斯下巴的前空翻,堪堪避开来袭的钉头锤!

    连斯宾也愕然了。

    这种身法——她是怎么做到的?

    进攻没有结束。

    女酒保将后刀轻轻按压在钉头锤上,借着斯宾的巨力,跃至秃头男人的左肩膀!

    然后前刀猛然下砍!

    改造过的刀刃弧度,让狼腿刀比寻常刀锋更快、更有力且更致命地砍向斯宾的左颈。

    “撕拉!”

    斯宾怒吼着后退,关键时刻避开要害,但一阵鲜血仍然从他的左肩飚射而出。

    这家伙,是完全放弃了防守,用冒险的闪避来正面进攻?

    她不知道,只要一个闪失,就死定了吗?

    但娅拉得势不饶人,脚下一点,继续突击!

    只见她又一个侧空转身,差之毫厘地闪过斯宾的锤尖。

    双手狼腿刀跟随着主人,旋转劈向斯宾。

    又是一道血光,这次,娅拉斩开了光头的右肋!

    然后下一刀再至!

    正面突进的她,完美地展现了身体的灵活和柔韧,迎着斯宾可怕的攻击,每每在即将中锤的一刻,腾挪闪跃,有几次,泰尔斯看着她的鼻尖惊险地掠过钉头锤上的锈钉。

    与此同时,娅拉进攻的节奏和速度则丝毫不减,甚至比偷袭时更为致命。

    反倒是斯宾,在她持续不懈又惊险万分的进攻下,虽然连连怒吼,声势惊人,却连泰尔斯也看得出来,身体不断负伤见血的他,已经是左支右绌,捉襟见肘。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斯宾惊慌地想着——这种差之毫厘的闪避,她怎么就是不会出错呢?

    “当!”

    斯宾怒吼着,用尽全力挡开一次进攻,以一个狼狈的侧滚(想象一个熊一样的大块头,被一个身高只有他三分之二的苗条姑娘,逼着在地上侧滚的情形),避开这一轮的进攻,然后迅速拉开差距。

    “这,这是疾杀刀!”

    这一句话,像是击破水面的石子,阻断了娅拉连绵的攻势,让后者停下脚步。

    “而你之前杀多尔诺的招式,大概就是狙杀刀和瞬杀刀!”

    斯宾剧烈地喘息着,一脸惊恐,不可置信地吼道:“疾杀刀,我很久以前只在‘血色咏叹’洛尔丹·萨里顿的手上见到过!你——你是‘刺客之花’萨里顿家的人!”

    娅拉单膝跪地一言不发——这似乎是她很喜欢的发力姿势——只是冷冷地看着这个大块头。

    “这不可能!”斯宾像是受到了什么打击,“萨里顿家的人,都已经在凯瑟尔五世继位后,逃出星辰王国,消失在国外了!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站在兄弟会的一方!”

    他难以置信地道:“通缉和悬赏早就贴遍整个西大陆了!背着杀害王室成员的血债重罪,你们居然还敢到永星城来!不怕被军队和王室卫队围剿吗!”

    “哪怕萨里顿家再强,黑街兄弟会再强,难道还能承受住‘铁腕之王’和整个星辰的怒火吗?”

    但光头斯宾前一刻的愤怒语气,下一秒突然变软了:

    “如果我死在这里,你的身份一定会暴露!王国秘科明早就会收到,弑君家族再回星辰的情报!”

    “凯瑟尔五世不会放过你们的!他会铲除掉每一个萨里顿家的后裔和血脉!”

    “你可以放过我,”他低声道,语气里已经是苦苦哀求,“我不管什么血瓶帮的任务了,你直接过去吧,只要放过我,我保证明天就离开星辰!”

    “你的秘密我也不会暴露!我知道你们的能耐!”

    “我可不想惹上萨里顿家!”

    但下一刻,娅拉就再次突进到他的面前!

    “叮——嗤!”

    这一次,斯宾挡住了第一刀,但那柄刀像是有生命一样,以诡异的急速变向,在磕上他的锤头后,竟然毫不受力地绕了开去!

    娅拉的头部和胸部,也像柔软的丝带一样扭转变向,绕开眼前的钉头锤。

    简直就像人体漂移一样——泰尔斯心里暗道。

    怎么回事,斯宾震惊地想着,这一刀的轨迹怎么——挡不住?

    女酒保右手上的刀却没有停歇,变向之后再度回到原轨道,更为致命地突前到斯宾的颈部!

    直到砍进他的咽喉。

    血流遍地。

    斯宾吃惊地看着娅拉好整似暇地,在斯宾的衣服上把刀刃上的血擦干,然后默默地收回她的刀。

    光头斯宾,手上的钉头锤轻轻落下。

    “这是什么——刀法——”

    斯宾挣扎着,想要在倒下前问出一句话。

    但斯宾再也没能把话问完。

    那一瞬间,泰尔斯似乎回到四年前,落日酒吧后的垃圾堆里,眼前一个满不在乎的女子,挥舞着手上的刀,对着目瞪口呆的他道:

    “连杀刀,用来宰条狗,可惜了——喂,小鬼,你想吃狗肉吗?叫我一声姐姐,就有狗肉吃了哦!”

    连杀刀,泰尔斯知道,这是连杀刀。

    上一个享受到这刀法的家伙,是一条跟泰尔斯有些小矛盾的大型怒狼犬(“关于怒狼犬的食谱里是否该有人类一事,我们刚刚进行了激烈的辩论。同时我很感谢姐姐你支持我的观点——所以,狗肉?”——泰尔斯)。

    娅拉的技艺再一次让他吃惊。

    但更让泰尔斯震惊的,是光头斯宾所说的,那个有关“刺客之花”萨里顿家的真相。

    杀害王室成员?

    刺客之花?

    弑——弑君?

    “废话真多。”

    娅拉看着斯宾的尸体,冷冷地道。

    “所谓‘十二至强者’,不过如此。”

    说罢,她招出躲在暗处的泰尔斯。

    “走吧,小鬼。”

    泰尔斯走过光头斯宾的尸体,看着他死不瞑目的眼睛,还是不明白,为何仅仅只是力气足,块头大,还有少个鼻子的斯宾,会是十二至强者里传得最神秘的存在。

    是娅拉太强了?

    他摇摇头,走向娅拉。

    两人一起,继续向血瓶帮和兄弟会的战场而去。

    看了看女酒保的侧脸,泰尔斯聪明地没有问她,萨里顿家的事。

    反正我也有秘密,穿越者这么想道。

    而且比你的秘密更大。

    ——————————————————

    与此同时,落日神殿内坛。

    灰白头发的中年贵族,此时正看似镇定,实则胸中忐忑地,等候在内坛下方的石椅上。

    他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神坛上那盏一直在燃烧的小小祭灯。

    似乎生怕那灯里的火焰,突然有所变动。

    他身边则坐着一位潜心祈祷的年长祭祀,安静而虔诚。

    这让中年贵族心里想起了约德尔,那个同样安静,甚至犹有过之的可怕男人。

    尽管陛下对约德尔很有信心,认为他“该出手时一定不会犹豫”。

    但约德尔,那个成天隐藏在紫沥晶面具后的家伙,自己年轻时曾经跟他合作过一次——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

    以他的效率,应该早就找到目标了吧。

    那家伙,是个有着自己信条的家伙。

    毕竟,自己服务于陛下的意志,而约德尔·加图,那个深不见底的男人,服务于陛下的利益。

    天壤之分,云泥之别。

    约德尔,他真的知道,或者理解,陛下希望他出手的时机吗?

    ——————————————————

    过了不久。

    光头斯宾的尸体突然动弹了一下。

    然后,只见他脖颈跟四周的伤口,逐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复原。

    直到这个男人艰难地爬起来。

    “可恶!”

    斯宾咒骂着,摸向自己的钉头锤。

    “萨里顿家的人出现在永星城,光是这条消息,市政厅就会给我十个金币,但是——”

    斯宾摸了摸自己脖颈上刚刚愈合的伤口。

    还是小命比较重要。

    幸好那个女人急着赶路,没有回头察看。

    斯宾之所以是血瓶帮的十二至强者之一,他的战斗本能和技巧自然不用赘述,但更关键的,还是他这份不为人知的自愈异能,让他往往能在敌人松懈的瞬间,反败为胜。

    “只要头部——确切地说,是大脑不被破坏,你就能从死亡中回返,”这是血瓶帮里真正的巨头,血之魔能师对斯宾讲的话:

    “恭喜你了,不死的斯宾。”

    还有那个男孩,不死的斯宾心想,自己在假死状态的时候,看见街角里出现了一个瘦弱的男孩,跟着萨里顿家的女人走了。

    这也是一个奇怪的点,能跟着萨里顿家的女人,肯定不是什么普通的小孩。

    是某个天才?拥有某种能扭转战场的能力?

    某件生物兵器?大范围杀伤?

    还是某类非人的长生种?那男孩看着年轻,说不定已经几百上千岁了?

    斯宾扛起钉头锤,皱起眉头来。

    等到把消息报告给气之魔能师之后,我就——

    但他的思索被打断了。

    因为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奇怪的人,戴着一个奇怪的面具。

    突兀地出现在斯宾的面前。

    “你见到那个男孩了。”

    奇怪的面具人说道,沙哑难辨的嗓音,发出的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这是什么人?

    自己完全没有发现。

    潜行匿踪,难道也是萨里顿家的人吗?

    那个奇怪的面具,似乎是一种暗紫色的硬金属材料制成,棱角分明,只有眼睛的位置,钻出两个圆孔,覆盖着圆形的沥晶镜片,镜片后似乎还有铜黄色的机械装置。

    斯宾之所以还能想这么多,是因为他除了想,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了。

    这个戴着暗紫色面具的人,右手上握有一把交叉剑镡的短剑。

    这一柄短剑,在主人的操作下,又一次割开斯宾颈部才痊愈不久的伤口。

    斯宾甚至连“躲开”的意识都没有生出,就被活活割颈了。

    “当啷!”

    连同他的钉头锤一起,斯宾又倒了下去。

    真倒霉——斯宾这么想着,准备迎接下一次的死亡和苏生。

    但斯宾在假死后的感知里,却惊讶地发现,那个戴面具的人没有离去。

    那个戴面具的怪人,在面具后面,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只见他缓缓蹲下来,细细盯着斯宾的伤口。

    片刻后,面具怪人恍然大悟般地点点头。

    在斯宾的感知里,他绝望地发现,那个戴面具的人,右手上的短剑轻轻舞动,挽了个漂亮的剑花。

    不。

    不!

    斯宾在心底里无比惶恐地大吼着!

    然后,斯宾就眼睁睁地“看着”这个怪人,把短剑沿着太阳穴,轻灵而致命地,刺进他的脑袋里。

    剑锋抽出。

    光滑的剑刃甚至没有沾上一滴血。

    “只要头部——确切地说,是大脑不被破坏,你就能从死亡中回返——”

    恍惚中,斯宾似乎又一次听见了血之魔能师的话。

    从此,血瓶帮十二至强者之一,光头斯宾,即血瓶帮内部所称的“不死的斯宾”,再也没有苏醒过来。

    戴面具的怪人蹲下身子,右手拂过地上的一道刀痕。

    那是狼腿刀飞扎进地面的痕迹。

    他站了起来。

    然后消失了。

    就像一个鬼魂。

第12章 魔能师

    清脆的碎响。

    一扇门上的玻璃,被一道身影撞得破碎。

    穿着薄丝睡衣的莉莉安举着烛台,惊讶地看着从外面摔进来的身影。

    那是个颇帅气的男人,一头金色的短发,穿着星蓝色的——警戒厅制服?

    警戒厅的人会在——莉莉安看了看头顶的时钟——凌晨四点五十的时候,从三楼的窗户闯进民宅吗?

    说是民宅也不恰当,毕竟,莱雅会所是红坊街数一数二的著名“会所”,处在红坊街和临河街(西环区著名的商业街道)的热门地段之间,莉莉安更是会所里出名的美人,哪怕是伯爵级别的贵族,或是宫廷高官,要莉莉安作陪的话,起价也要一小时二十个金币呢。

    所以,当西城警戒厅年轻有为、前途无量的科恩·卡拉比扬队长,从三楼扑进莱雅会所的私人卧室时,在床上被惊醒的莉莉安,才会持着烛台前来查看。

    “这位小姐,真是抱歉,打扰了您的安眠。”

    科恩从地上狼狈地爬起,把手上的佩剑藏到身后,对着风情万种的莉莉安鞠了一躬,但他伸手想要脱帽致敬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军官帽已经跌落在刚刚的战斗中了。

    “见鬼。”科恩嘟囔了一声。

    都怪老头子把我的夜行衣给丢了,大半夜的想出去买都不行。

    莉莉安大胆地看着这个有礼貌而且帅气——这很重要,否则莉莉安就会直接一个烛台砸过去了——的警戒官,漂亮的大眼睛轻轻一转,伸手撩了一下柔顺的黑色秀发,手指若有似无地在傲人的胸前掠过,咯咯一笑道:

    “尊敬的警官先生,我们今晚不营业。”

    科恩当然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放在平常,此时正是莱雅会所热闹的时候。

    但面对眼前的美人,他也只是微微一笑,丝毫没有被莉莉安动人的风情迷惑住。

    “这么说,你们受到了关照,今晚歇业?”

    “当然,血瓶帮打通了关节,也承诺会补足损失。否则,你知道红坊街停业一晚,会给那些为王国呕心沥血、辛苦操劳的大人们,带来多大的损失吗?他们要是因为工作疲乏、身体困顿和精神无聊,无法为西部大陆第二大国的正常运转做出贡献,那星辰王国的一千多万人民该怎么办呢?”

    莉莉安眨眨眼,狡黠地一笑。

    科恩看着这个成熟诱惑的美人,眉头微微一紧。

    看来,自己通过线人收到的情报并不完整,原本以为是黑街兄弟会主动袭击血瓶帮的红坊街分部,现在看来,似乎是血瓶帮提前在红坊街设下了陷阱,反将一军。

    那自己今晚过来,试探两大黑帮的侧重点,就要从兄弟会身上转移了。

    毕竟是将近百年的血瓶帮啊。

    “喂,那个金毛的青皮狗!”楼外的一把女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快点下来领死!按规矩,我们不能进到任何房子里。”

    莉莉安好奇地走到破窗前,看见楼下一个满身是血,穿着皮甲的女人正甩着手上的鞭子,怒气冲冲地对着楼上。

    科恩对着莉莉安又鞠了一躬。

    “感谢你的告知,美丽的女士,请恕我此刻,要去赴另一位女士的约了。”

    金发的警戒官兼巡逻队长转过身,轻轻地跃下街道。

    “亲爱的柏妮丝小姐,不必过于心急。”

    科恩的微笑突然变得冰冷,眼眸里射出杀意。

    “国王在上,以神圣星辰约法的名义,对可能危及王国利益和国民生命的嫌犯,作为二级警戒官,我拥有直接击毙的权力——别急,我马上就送你,去和你的哥哥团聚。”

    楼上的莉莉安捂住了嘴,她认出来,那是血瓶帮十二至强者,恶名昭彰的莱顿兄妹中的妹妹,“蝎鞭”柏妮丝·莱顿。

    她的哥哥,“毒刺”普利莫·莱顿,昨天才来过莱雅会所,喜好特殊的他,差点将一位新来的女孩,用一盏不灭灯里的油活生生烫死。

    按照那位警官的语气,似乎“毒刺”已经死在他的手上了?

    “青皮狗!就算你的上司,都不敢不给血瓶帮面子!你——你怎么敢——”柏妮丝怒斥道,作为十二至强里较特立独行的人,她剃掉了左侧的头发,把剩下的头发向着右侧梳理,让她整个人的线条都显得硬朗许多。

    “我会把你身上的每一片肉都抽烂!”

    话音刚落,柏妮丝的鞭子就甩开一个圆圈,向着科恩卷来,鞭身上的倒刺,像是有灵性般活了过来,飞射而出,齐齐袭来!

    “原来如此!”

    科恩的身影突然模糊起来,只有内行人才能看得出,那是他以凡人肉眼看不清的动作速度,迅速地变换身位。

    “叮!叮叮——叮!”

    长剑的幻影疾翻,将近身的鞭刺削落!

    “要是你哥哥还活着的话,凭借他控制这些鞭刺的能力,你们两个合作,说不定还能制造些麻烦。”

    但柏妮丝的鞭子如蛇般灵活多变,鞭梢和翻飞的鞭刺形成无死角的进攻,连绵地攻来。

    “要是我早到十秒,普利莫就不会死。”柏妮丝充满仇恨地道。

    “而你,青皮狗,会被我们一起撕碎!”

    科恩面色不变,闪电般削落五根鞭刺,但鞭子已经抽到他的眼前!

    就在此时,科恩突然神色一肃,疾冲而前,看也不看抽向他的鞭子!

    “不要命的蠢货!”

    “刺啦!”

    柏妮丝狞笑着看着冲来的科恩,鞭子毫不留情地撕开他的右肩!同时,三根倒刺又是激射而出!

    我的鞭刺可是上了放大痛觉的毒药,带着不少的倒钩,倒钩里还有刺,一旦擦中,那种痛楚可是——咦?

    科恩做出了出乎柏妮丝意料的举动。

    只见警戒官的身影急袭,迎着三根鞭刺,来势不减,举起左手,生生挡下飞来的鞭刺!

    鞭刺深深扎入了警戒官的手臂,其中一根甚至刺穿了他的手掌,但他脸色丝毫不变,仿佛刚刚只是被蚂蚁咬了一口。

    柏妮丝惊讶地看着科恩——曾经不少的敌人,都在那种带着毒药的鞭刺下疼得动作变形,脸孔扭曲,哀嚎着在她的身下翻滚。

    可是他——他为什么什么反应都没有?

    他难道没有痛觉吗?

    “街头卖艺,就到此为止吧!”科恩冷冷地道。

    柏妮丝吃惊地看着迅雷之势冲来的科恩,连忙反应,手上鞭子急甩,想在身前构建起一道防护。

    但是一股沛然的力量,瞬间从科恩的剑上爆发!

    柏妮丝的脸色瞬间变了。

    这是——不!

    刹那间,科恩的佩剑就仿佛锋利了无数倍一样,星芒闪烁,将甩来的鞭子斩成数段!

    柏妮丝的眼前,科恩冷酷的脸和剑都越放越大。

    下一刻,那柄朴素而锋利的佩剑,就狠狠地刺穿了她的左胸,剑尖从后背刺出!

    此时,她的话才吃力地从嘴中冒出。

    “终结之力!你是超——”

    但她没能说完。

    “执法完毕。”

    科恩轻轻把满脸惊诧的柏妮丝从剑上推开,像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给你个建议:下次有什么底牌,在一开始就用出来吧。”

    他轻轻地把鞭刺从手上拔下,那股沛然的力量重新涌上手掌,把几滴青色的液体逼了出去。

    “如果我穿着甲胄,哪怕只是轻甲,你早就死了一万遍了。”

    “在经历过战争的人眼里,连超阶的强者都幼稚得像街头打架,而你们,简直就像孩子们的游戏。”

    柏妮丝闭上无神的双眼,永远地倒在了地上,前方不远处,她的哥哥半靠在墙上,被一剑穿喉。

    科恩对着楼上惊讶万分的莉莉安鞠了一躬,然后,向着红坊街的更深处前进。

    这个男人,虽然看着绅士礼貌,莉莉安捂着自己的嘴,心想:

    但还真是,不会对女人容情呢。

    ——————————————————

    红坊街的另一条巷道里。

    娅拉冷漠地把手上的狼腿刀,从眼前最后一个红头巾的打手腹部里抽出,厌恶地甩了甩上面的鲜血。

    泰尔斯尽力说服自己不去想娅拉的杀戮,这总让他回忆起奎德死前瞪大的双眼。

    那些人都有觉悟了,他们加入黑帮,并清楚地知晓其后果。

    这样一想,他的心情才好受许多。

    泰尔斯紧紧压着覆盖口鼻的黑布,看着娅拉刚刚把一个小队,大概七八人的血瓶帮打手屠戮殆尽,然后熟练而默契地从藏身处爬出,趴上娅拉的背部。

    “你是怎么克服的?”

    “嗯?”

    “那种杀害人命的——恶心和负疚?”

    娅拉叹了一口气。

    “我从小就被教导,”她背着泰尔斯,脚下轻快地移动着,语气生寒:“能被我所杀的,都不是我的同类。”

    “就像踩死一只蚂蚁一样。”

    泰尔斯不再说话,只是把娅拉的脖子搂得更紧。

    他们从越过斯宾之后,在红坊街的路上,到处都是尸体伤残,刀光剑影。好几处地方传来连娅拉也头皮发麻的打斗气劲。

    两人一路小心,但混乱的局势下,即使以娅拉的匿踪之能,也艰难无比。

    遍地的尸体和随处可闻的厮杀声下,尽管尽力掩盖行藏,他们还是不可避免地正面碰到了两队打手,兄弟会一队,血瓶帮一队。

    娅拉都毫不留情地全力出手,不留活口。

    然后迅速离开。

    不知为何,泰尔斯已经有些习惯这样的血腥场面了。

    这不是好事——他这样提醒自己,心理上的麻木不仁,几乎必然带来行为上的偏差。

    “这是第五个路口了,依然过不去。”停下来的娅拉皱着眉头,摸了摸前方的空气。

    泰尔斯落下地来,把手摸向前方。

    明明是一片虚无,但入手的却是一道无形而坚硬的壁障。

    “这是异能?”泰尔斯惊讶地问道。

    迄今为止,泰尔斯见过的异能者不多,但也不少,如兄弟会里,管人口贩运的莫里斯就是其中一个,他当年曾经只用眼神,就让一个逃跑的乞儿窒息而死。

    “不是,异能者没有这么强大的能力。同时封堵这么一大片街道的五六个交界口——我怀疑剩下的路口也差不多,就连异能战士也很难做到。”

    娅拉把脸上的护目镜推上去,神情凝重地道。

    女酒保仔细“观察”着眼前的透明屏障,她想起了老家伙和那个男人——娅拉想到这里时,心绪不禁停顿了一下——告诉自己的那些可怕传说。

    她重新戴好护目镜。

    “现在开始,我们要更加小心,尽量避免一切战斗,免得暴露行踪。”

    “据我所知,这极可能是魔能师的杰作。”

    “希望我们的运气,还没有糟到正面碰见他的地步。”

    泰尔斯瞪大了眼睛。

    魔能师。

    五年的街头生涯里,他不止一次地从落日酒吧的酒客、红坊街的嫖客、黑金赌场的赌客以及兄弟会的打手口中听到这个单词。

    穿越者初以为,这是类似于他前世的那些奇幻小说里,“魔法师”“巫师”般的存在,但后来才发现并非如此。

    没有人会给身为卑贱乞儿的泰尔斯,补充世界常识,就算有,他所能接触到的,也大多是村夫愚妇般的道听途说和恐怖怪谈。

    但凭着他所找回来的,前世里专业做田野调查的经验,泰尔斯还是通过观察,获知了不少常识,以下是他关于“魔能师”一词的观察笔记:

    第一点,几乎所有谈论“魔能师”的时刻,谈话人都伴随着恐惧、痛恨以及诅咒等负面情绪,与之同时出现的关键字还有“强大”“可怕”“该死”“地狱”“非法”等等。

    其次,在这个世界上,魔能师相当罕见(这里的罕见,并非前世里,声称“罕见”,却满街乱走的那种“罕见”),泰尔斯判断,五年里,在谈论过“魔能师”的无数人中,只有一位酒客、一位嫖客的话具有一定的真实度,显然他们间接或直接地接触过有关魔能师的资讯。

    其三,从未听闻有任何魔能师的组织、势力哪怕聚会,但坊间盛传,血瓶帮的最高首领里,有两位魔能师。

    其四,负责西城门警戒巡逻的警官和巡逻队员们,所装备的军器被称为“反魔武装”。

    其五,魔能师,和大家都津津乐道的“异能者”“异能战士”“终结剑士”“终结骑士”完全不一样,后者可能是天生或后天锻炼而来的能力。至于魔能师,泰尔斯从未听闻他们那些让人恐惧的能力是如何获取的。

    其六,除魔能师之外,还有种武器,有个可疑的名字,叫“魔能枪”,而它仅仅被允许在王**队中使用,任何非法持有者,都会被判以重罪。

    以上就是泰尔斯关于魔能师的全部情报。

    泰尔斯设想过无数种遇到魔能师的状况,但根据已有的情报来看,似乎哪一种状况都不会太乐观。

    比如现在。

    泰尔斯把黑布塞进口袋里,重新趴上娅拉的背部。

    ——————————————————

    几刻钟前。

    红坊街中心,一间棋牌室的地下仓库里。

    一个身着蓝衣的俊俏男子,披散着深棕色的卷曲长发,静静地坐在一张古代行军盘的桌子边,行军盘上摆着一张地图,上面放着若干游戏用的棋子,分黑色和红色两种,从骑士、剑士、投石弩、盾战士到近卫、宰相、国王不等。

    这是自埃克斯特王国流传过来,取材自历史典故和战争常识,时下贵族们最热门的棋类游戏——“帝国的兴衰”,模拟人类诸王以及远古帝国前后时期的两军对阵,对于养尊处优而身份尊贵的贵族们,当然是最能体现男子气概,吸引女性目光,又不必亲冒危险下场的消遣。

    当然,也有少数爱好独特的大贵族,据闻喜欢用真人当棋子。

    在不灭灯的照耀下,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行军盘中间的那张地图,是红坊街的街道图。

    俊俏男子轻松地用右手移动着棋子,一枚枚黑色或红色的棋子被他移除出图外,但在移除的棋子里,分散摆放的黑子,远远多于兵力集中的红子。

    两枚黑色的宰相正在图中,周围放着不少黑色的近卫或剑士,几枚红色的骑士正在牵制他们。在更外围,不少黑色的骑士、盾战士正被数量占优的两枚红色宰相,带领着剑士和近卫各个击破。

    地图的正中央,鹤立鸡群般地摆放着一个深红色的国王,旁边是一个红色的近卫。

    蓝衣俊俏男子正在愉悦地玩着自己的游戏,贴近一看就会注意到,他空闲的左手上,正聚集着一股浅蓝色的能量球体,像是有生命一般,缓慢地呼吸,而能量球里,似乎在蕴藏着一股风暴。

    蓝衣男子时不时张开口说着什么,在他的嘴边,居然可以清晰看见空气震动的轨迹,化成波纹消散在空中。

    但却奇怪地,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

    这幅景象,在黑暗而孤独的寂静里,更显得诡异万分。

    就在此时,蓝衣男子突然眉头一皱。

    接着他面不改色地伸出手,把地图边缘上的一枚红色投石弩拿掉。

    但过了几分钟,蓝衣男子的眉头又蹙了一下,他缓缓伸出手,又把那个位置仅存的一枚红色剑士拿掉。

    蓝衣男子左手的蓝色能量球闪烁了一下,里面的风暴颇有些不稳的迹象。

    他深吸了几口气,第一次开口讲出有声音的话语。

    “谁负责下城区方向的警戒和截击?”

    他像是在问空气。

    吓人的黑暗中,传来诡异而肯定的回答:“变形者多尔诺,和不死的斯宾。”

    蓝衣男子闭上眼摇摇头,接着把两枚别处的红色剑士,移动到那两个被吃掉的棋位上,把其中一个移动得更深,仿佛要抓到那个吃掉他多尔诺和斯宾的东西。

    他的嘴边又扩散出空气的波纹,嘴唇无声无息地开合了一阵。

    然后才渐渐地,对着虚空,讲出有声音的话。

    “塔伦兄弟和摩瑞亚,一小时前已经被我们吃掉了吧...”

    “所以是增援么...”他喃喃道。

    他犹豫了一下,又把地图上唯二的两枚红色宰相,移动了一个过去。

    “这下就好了。”

    但下一刻,蓝衣男子的脸色又变了。

    他把右手移动到地图另一端的边缘,几乎同时拿掉了两枚红色剑士。

    蓝衣男子的脸有些不好看。

    “负责内西环区方向,警戒任务的,又是谁?”

    “是莱顿兄妹,毒刺和蝎鞭。”

    这一次,那个黑暗中的声音,似乎变得有些小心翼翼。

    蓝衣男子没有说话,他的目光,在地图的两端来回逡巡,脸上显现出疑惑和不满。

    “是外面进场的棋子吗?真头疼,不是跟警戒厅打好招呼要宵禁了吗。”

    最后,他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

    是太久没有玩这些人类的游戏了,所以水平都下降了吗?

    唉。

    蓝衣男子轻轻抬起头,脸上神情复杂。

    “古拉顿,你知道吗。”

    “陷阱和迷宫的意义,就是堵死出入口,把自投罗网的老鼠困在里面。”

    “但如果陷阱的入口和出口都被打通了。”

    “那还抓个屁的老鼠啊。”

    然后,蓝衣男子脸色一冷,果断地把地图中央,红色国王旁边的那个近卫,移到了两个红色剑士出局的地方。

    黑暗中,一记风声响起。

    就再也没有传来声音。

    只有蓝衣男子手中的能量风暴,逐渐稳定下来。

第13章 刀与剑的齐鸣(上)

    “可恶!”

    杀声遍地的夜里,突兀的狂笑声不断传来。

    血红的街道上,兄弟会的巨头,莫里斯靠着一间杂货店铺的门,喘着粗气,艰难地把肩膀上的一把无托匕首拔出。

    在他身旁,一名兄弟会的精锐已经倒下,后脑插着一柄同样的无托匕首。

    莫里斯,这位兄弟会的人口贩运巨头,喘息着挥手,拦下正要冲上屋顶的杀手莱约克。

    “不能追!克斯就是想让我们疲于奔命。”

    远处,血瓶帮的‘飞刀小丑’克斯,在屋顶飞窜而去,留下一路的狂笑。

    “但这样下去,我们会被他骚扰到死的——小丑是异能战士,比一般的异能者强出太多。”

    莱约克跃下街道,看着身边仅存的五名精锐,个个带伤,皱着眉头道。

    莫里斯深吸了一口气,头脑清晰地做出分析:“他,还有随风之鬼,都是精心挑选出来,借着能力的独特在牵制我们,阻碍我们去回合其他的人,方便他们的超阶强手痛宰我们的精锐,而且——就算被小丑用飞刀玩死,”

    “也总比被他引到气之魔能师面前的下场要好——那些人都是不能招惹的灾祸。”莫里斯站起来,摆摆手。

    “撤退令应该已经传出去了,琴察那边大概也会下同样的命令,我们的人能活下多少,就看他们的运气了。”

    莱约克看着莫里斯,向着精锐们招招手,一行人继续出发。

    “因为这些‘空气墙’,我们一直在绕路,其他人大概也是一样,要是遇上魔能师本人——”

    说到一半,莱约克的话就被莫里斯打断了:

    “他不会轻易出手的!而我们也别妄想着去找那个灾祸!魔能师要维持这样的‘空气墙’并不容易,可是既然选择了分割包围,他就要依靠自己手下的走狗们来狙杀我们,而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莫里斯咬紧牙,露出狰狞的表情。

    “就让那群自以为高贵的伪君子,看看兄弟会,看看我们这些‘下等人’的实力!”

    “从尸山血海里杀出的我们,可不是血瓶帮那群大老爷们能比的!”

    “就算我们都走不出去,黑剑他也会为我们报仇的!”

    “即使仇人是魔能师!”

    ———————————————————

    一间漆黑的房子里,只有一盏旧式的蜡烛在燃烧。

    “你是说,我们的人全部陷在红坊街里面了?到现在,除了几个打手,一个能负责的人都没能出来?”

    纳斯里点点头,单膝跪地的他,恭谨而恐惧地对着他的顶头上司,“无眠之眼”科比昂·兰瑟报告道:

    “我刚刚接过暗哨的轮班不久,第一批冲出来的人就到了。据他们所说,莫里斯大人下令撤退后,前几批想要冲出来的人,都被光头斯宾和多尔诺带着埋伏队截杀了。直到刚刚,光头斯宾和多尔诺都死在红坊街的入口,他们才安全冲出来。”

    没人知道“无眠之眼”科比昂·兰瑟今年究竟多少岁,只知道从黑街兄弟会建立之日起,他就是负责情报收集的巨头,神秘且诡异,是黑暗中的黑暗,秘密中的秘密。

    他永远将自己藏在一副暗红色的斗篷下,仅仅露出干枯而瘦削的下巴,可被他盯着的人,无一不感受到深深的寒意。

    兰瑟沉吟了一会儿,缓缓问道:

    “斯宾和多尔诺都是十二至强,斯宾的韧性极强,而多尔诺擅长伪装偷袭,要杀死他们两个,至少也是十三大将级别以上的人才能做到。是莱约克?是摩瑞亚?还是艾德利昂萨或者塔伦兄弟?或者干脆是琴察和莫里斯两大巨头?就没发现能负责的人吗?”

    兰瑟的话虚无而缥缈,像是从另一个房间传来的一样。

    纳斯里摇摇头,竭力遏制住心里的恐惧。

    真是失策啊,莫里斯大概会对我很不满吧——兰瑟默默地想道,表面上依然不动声色。

    是该清理一下会内的老鼠了。

    兄弟会,跟十二年前一帮老家伙组成的小队,毕竟不同了啊。

    兰瑟诡异地笑了一下,挥手给纳斯里传令。

    “唤醒、激活xc区的所有不眠者!不管他们警戒期到了没有。”

    “把第二哨、第三哨的人全部派上红坊街口去!从屋顶到下水道,就连每一只飞过的黑蝇腿上长着多少毛,我也要知道得清清楚楚!”

    “是!”

    “让那些逃出来的家伙仔细回忆街道上的细节,挑选第一哨的好手逐一潜入红坊街,不计牺牲地设立哨点。飞鸽、信号弹、火把,不管你们用什么,至少要联络上琴察和莫里斯!我要一条从黑街到红坊街,传递消息畅通无阻的渠道!”

    “是!”

    “再派第四哨的人到其他的地盘上去,从黑街到废屋,臭沟到下水渠,大集市到西城门,全力警戒!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松懈本部的戒备!”

    “是!”

    “第五哨分成两队!一队通知会内的其他巨头,一队立刻赶往埃克斯特王国,把拉蒙那个老家伙拉回来!他如果不愿意,就说这是黑剑的意志!”

    “是!”

    琴察和莫里斯都在六巨头之列,可不是吃素的,血瓶帮想不花一点代价就把他们陷在里面,不可能!兰瑟低下头,抚摸着手上的红宝石戒指。

    那个死胖子,当年毕竟也是能为黑剑殿后的人物呢!至于琴察那个大高个儿,哼,比他拳头还硬的东西,大概只有他的性格了。

    还有,兰瑟心里暗暗地想,还有艾德蒙那个死厨子...

    胜负,还未定呢。

    兰瑟斗篷下的表情突然一动,他发现了属下的不正常。

    “你还有什么话没说?”

    “是!”纳斯里冷汗涔涔地趴倒,咬牙道:

    “巡哨的兄弟刚刚发现,发现废屋的乞儿,全都逃跑了!”

    “我们只抓回来一部分,现在关押在水牢里,准备上刑拷问。”

    兰瑟的下巴微微一动。

    无眠之眼语气平静地问道:“拷问什么?”

    纳斯里捏紧了拳头,把头猛地一垂,艰难地吐出雪上加霜的消息:

    “奎德·罗达,死在了废屋里!”

    “他的副手,纳尔·里克此刻正在外面,求见大人您!”

    ———————————————————

    “下去,躲着。”娅拉的口气又变冷了。

    “这场战斗躲不开。”

    泰尔斯迅速滑落,趴倒在一个隐蔽的石墩旁,掏出黑布盖在鼻子上。

    尽管周围已经都是血腥味了。

    泰尔斯刚刚呼吸了两口,旁边的娅拉就身影急窜,直跃上房顶。

    女酒保一个后空翻,上半身后折,双手按上地面,像是在躲避一件暗器。

    “咻!”

    随着娅拉翻身而起,泰尔斯听见一阵急促的风声响彻街道!

    紧接着,娅拉从房顶落下地面,腿上的双刀早已来到双手上。

    狼腿刀接连斩出!

    几阵风声,急急而去。

    不辨东西的风声中,泰尔斯只听见“呼呼”两声衣物翻飞的声音,也不知道娅拉斩中了没有。

    然后,一个灰色瘦削的身影就出现在街道上。

    “哟哟哟,这不是落日酒吧的女酒保吗,戴着护目镜,是要来游泳吗?别那么惊讶,毕竟我也曾经隐藏容貌,到过黑街喝过酒呢。”

    “你今天穿的也是灰色?真可惜天色不好,不然我们就是情侣装了呢。”

    阴柔而怪异的嗓音,轻佻而不逊的语气。

    娅拉在战斗时从来不多话,她轻轻地单膝蹲下,泰尔斯知道,这是她要发力的前兆。

    那个灰衣的男人往前走了几步,在隐约的月光下,勉强看得见脸上的刺青。

    “也许我该自我介绍一下,在下米迪拉·罗尔夫,你也可以叫我——‘随风之鬼’。”

    泰尔斯心中一紧——又一个十二至强。

    “顺便问一句,酒保妹妹,是你做掉了多尔诺和斯宾吗?”

    “别误会,其实我也很讨厌那俩祸害,不过大人有命令——”

    娅拉毫无征兆地启动加速!

    下一瞬,不言不语的娅拉,已经疾驰到他面前。

    角度怪异的双刀,同时切出,同时变向。

    连杀刀!

    泰尔斯在心里兴奋地喊出来,看着娅拉打了这么多场架,在人群中杀进杀出,要说心里没有燃起一丝对变强的希望,和对力量的渴求,那是骗人的。

    但罗尔夫却消失在空气中!

    双刀斩空。

    没有奏效?泰尔斯心中一紧。

    娅拉没有丝毫停留,一个旋步急转,右手的狼腿刀急切向半空!

    “叮!”

    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

    罗尔夫的身影重新出现在娅拉的右手边,向后急退两步。

    “喂喂,你怎么跟莱约克一样,”罗尔夫轻轻弹了一下左手背上的袖剑,无奈地道:“难道你们兄弟会的杀手,都能感知到我的位置?还有,你怎么也不喜欢说——”

    但他话还没说完,一柄狼腿刀就向他飞射而去!

    瞬杀刀。

    “呼呼呼!”

    罗尔夫周围风声大作,半空中的狼腿刀被吹得飞行不稳。

    “当!”

    随后被他一剑击飞。

    可是娅拉的身影刹那间杀到了随风之鬼的面前,几乎不比飞刀慢!

    在他来不及反应之前,女酒保左臂反手一刀,横掠罗尔夫的胸口!

    斩中了吗?

    泰尔斯兴奋得目不暇接,等着这一式“瞬杀刀”建功。

    但他失望地看见,罗尔夫身上的灰衣鼓动着,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逆着重力往上飘飞。

    险之又险地错开这必杀一刀!

    但泰尔斯觉得,这次罗尔夫的闪避有些狼狈,因为他的身影居然模糊可见,不复之前的无影无踪。

    娅拉再想继续突击,脚下却像是被什么无形之物绊了一下,没能持续她连绵难挡的进攻。

    风的力量么?泰尔斯低下头,默默回忆起前世的知识。

    女酒保默默地退后一步,挑起地上的另一把狼腿刀,等待下一次机会。

    “真是好险啊,兄弟会的一个酒保都有这种实力了?”

    罗尔夫轻轻抹了一下腰腹部的一道划伤,脸色不愉。

    这伤口,比想象中的要深,那柄刀的角度有古怪——劈来的速度和力度都超乎预测。

    连超阶高手都能威胁到的刀法吗?

    好像在哪里听到过呢。

    娅拉扶了扶护目镜,正手持刀,单膝蹲下。

    “喂,酒保,”罗尔夫看见对方准备突击,突然阴仄仄地开口:

    “我来星辰之前,也在大陆上游历过一阵子,曾经在瑟拉公国见到过一次刺杀。”

    “那是我这辈子见到过的,最直接,最冒险,却也最难抵挡的刺杀。”

    “刺客用的是双刀,从屋顶发力,疾驰而出,攻势连绵,不可抵挡。”

    罗尔夫低下头,阴柔的嗓音里,充满了凝重和严肃:

    “所以,‘飞蝗刀锋’巴安奈特·萨里顿。”

    “是你的什么人?”

    娅拉没有回话,但泰尔斯本能地觉得不妙。

    巴安奈特·萨里顿?

    下一瞬,女酒保曼妙的身影已经疾驰而出,刹那攻到罗尔夫的眼前!

    泰尔斯有种错觉,沉默不言的女酒保,在听到那个名字之后,情绪也为之一变!

    只听沉默已久的女酒保,状若疯狂地咆哮道:“陌生人!”

    娅拉·萨里顿,含怒出手!

    到现在为止,泰尔斯见过很多次娅拉出手,一贯都是安静、低调、直接而致命的。

    但这次不同。

    这一次,泰尔斯前所未有地听见,娅拉的刀,如迅雷般爆响轰鸣!。

    “轰!”

    罗尔夫神色剧变。

    ———————————————————

    “铿!”

    两柄剑雷霆对撞般交击在一起!

    两道的人影的身上都爆发出闪烁着微光的能量,一方星蓝色,一方微红色。

    前途无量的贵族警戒官,科恩·卡拉比扬,正吃力地咬着牙,感受着从敌人剑上传来的力量,对方不比他弱,至少也是超阶的剑手——他有多久没遇到这样的对手了?

    自从离开同兽人厮杀的战场?

    还是那一次,自己挑战米兰达?

    两股力量交织纠缠,但科恩知道,自己已经略落下风。

    星蓝色的力量在他银白色的剑上开始闪烁,科恩知道,再这么下去,自己迟早是失败的一方。

    于是他的身体猛然一震,带起的振动,错开了正在拼剑的两人。

    两道身影倏然分开,就着惯性向前几步。

    科恩踏了六步才将身体稳住。

    而他的敌人,用两步把握住了平衡。

    科恩神情凝重,开始觉得,有必要重新思索洛比克厅长的话。

    然后他转过身,看着眼前棘手的敌人,出声质问:“你所用的,是终结之塔的剑式之一。”

    对方没有回话。

    “你也是终结剑士,曾在终结之塔受训,明明可以有更好的去处。”

    “却为何甘心屈身在血瓶帮里,做一個混混,为非作歹,欺凌弱小?”

    “终结塔授予你的剑之心,难道是为人走狗,欺软怕硬的觉悟吗!”

    他的敌人则缓缓转过来,左肩上装备着黑色的半身甲,右臂绑缚着红色的绷带,在红黑相间的衣饰下,隐约可见清晰的肌肉线条。

    这是一个脸色白皙的男人,却不会让人感觉到清雅或是秀气,因为那双眼睛里的眼神,此刻实在是杀机毕露。

    红黑色衣物的剑手,默默地将警戒官从头到脚,打量完毕。

    就是这只青皮老鼠,打通了大人的陷阱?

    这个青皮,这种站姿和起手式——是军队出身的人?

    只听这个红黑色的剑手,转动着手上那把只有单侧护手的青色长剑,毫不在意地淡淡道:

    “喂,青皮。”

    “什么时候,警戒厅也敢管血瓶帮的事情了?”

    科恩踏前一步,与剑手的距离拉近,冷冷地道:

    “我现在不是以警戒官,而是以终结剑士——科恩·卡拉比扬的身份,在质问另一柄剑!回答我!”

    场面安静了几秒钟。

    直到红黑色剑手的表情也渐渐严肃起来:

    “我的剑之心,是不羁的意志和自由的选择,以及对力量的追求。”

    “只要满足吾之所求,血瓶帮,兄弟会,诡影之盾,王国秘科,王室卫队,或者终结之塔,对我都没有区别。”

    “所以,你的问题简直毫无意义。”

    “至于你,青皮,甘心做一国走狗的你,从那个守旧的塔里,得到的才是走狗的觉悟吧?”

    听出了对方身为终结剑士,却对终结之塔毫无敬意甚至略带敌意的态度,科恩的脸色终于肃穆起来,带着惊讶和震撼。

    他想起在塔里受训时,老师曾在喝酒时告诉过他的故事。

    那个兄弟阋墙,手**战的悲剧。

    科恩难以置信地咬牙出声:

    “你是塔外的终结之剑传承!”

    “你是‘灾祸之剑’一脉的人!”

    他话音刚落,红黑色的剑手就动了!

    微红的终结之力,像是潮水般涌动在他周身,聚合成凶猛的波涛,随着他的青色长剑,声势惊人地斩落!

    剑意狠厉而暴烈!

    科恩只觉得浑身都落入了一个赤红色的漩涡里,周身的终结之力支离破碎,无法调动。

    剑手的狠厉跟随他的长剑汹涌而来,直扑科恩的胸口!

    他白皙的脸上也布满了霜寒,不复之前的淡然。

    “‘灾祸之剑’!灾祸?把我们和那群怪物相提并论?”

    “你们就是这么称呼克拉苏大人的剑吗?”

    “他的剑,我们的剑,才是真正的终结之剑。”

    “我们当然是灾祸,对你们这群过时、守旧、娘娘腔的学院派来说,我们就是你们注定的灾祸。”

    “终有一日,我们会覆灭终结之塔,证明你们的荒谬。”

    语气冰寒,充满杀机。

    与他汹涌袭来的青色长剑一样。

    科恩的剑挡在青色长剑前方,但只在瞬间,闪烁着蓝色星芒的佩剑就被弹开!

    科恩咬着牙,狼狈地连连后退,但青色的剑像是如影随形的杀机,无论他朝哪个方向腾挪闪躲,都似乎避之不及!

    年轻的警戒官心下一横,银白色的佩剑闪烁着再次递出,这一次,直接刺向剑手的咽喉。

    但他的敌人依旧疯狂而不顾一切,对即将来袭的剑视而不见,只是催动着手上赤色红潮里的青剑,向着科恩的心口卷来!

    赤红色的终结之力,随着剑意爆发,将科恩胸口的衣物撕裂。

    科恩勉力维持着自己的剑意,却无望地看见,两柄剑交错而过,在终结之力的摩擦中,各自向着对方的心口和咽喉刺去!

    见鬼!

    这就是“灾祸之剑”一脉的风格吗?

    这样疯狂狠厉的剑式,无可匹敌的力量,不惜一切的意志,两败俱伤的觉悟。

    难怪会被放逐!

    科恩苦笑着,迎向他的死亡。

    两柄剑,一青一白,一柄引动着疯狂难挡的红色赤潮,一柄闪烁着明暗不定的微弱星芒。

    胜负将分。

第14章 刀与剑的齐鸣(下)

    泰尔斯从来没有看见过娅拉的刀如此愤怒,如此声势迫人。

    他隐约感觉,此时的两把狼腿刀里,蕴藏着令人窒息的压迫力。

    罗尔夫奋起全身的气力,两把袖剑齐齐交挡在胸口,身形急退!

    女酒保则越发暴烈地冲来,转瞬之间,雷霆般的双刀劈出!

    两人的身影像交谊舞般同步移动,但远远谈不上优雅和文明,只见罗尔夫的袖剑化成幻影,刹那间迎上娅拉持刀的双臂。

    “叮叮当当!”

    交击声不断。

    袖剑无数次地阻拦住劈向罗尔夫的双刀。

    双刀也无数次地击开刺向娅拉的袖剑!

    两人都在极致的移动中,街道旁的招牌和门面飞速地闪过,双方对于彼此却像是静止一般,全神贯注地拆解着对方的招式。

    看得泰尔斯目不转睛,连呼吸都快忘却了。

    但攻守之势极为明显:娅拉的双刀意在攻击对方的要害,罗尔夫的两把袖剑仅仅为了拦下对方的攻势。

    一攻一守,却是速度和灵巧的竞争。

    但下一次金属的交击声后,娅拉左手的狼腿刀,在主人一往无前的气势中,突然爆起一阵雷音,像是在空气中震开一圈波纹,弹开了罗尔夫阻拦的一剑!

    娅拉意外的底牌,让罗尔夫大吃一惊。

    一步错,步步错。

    这一剑的拦截失败,让罗尔夫来不及收回另外一剑,把他的胸腹要害暴露在娅拉的左刀下!

    “划!”

    这是狼腿刀划破衣物,划破胸膛的声音。

    性命攸关的一刻,罗尔夫没有丝毫犹豫地全力发动异能。

    “随风之鬼”并非浪得虚名,只见他嘴唇一抿,脸上的刺青微微发出白光,一阵狂暴的旋风便两人之间的空隙里生成,将娅拉和自己向着不同的方向刮开!

    罗尔夫脚下一踏,竟然轻巧地借着狂风,凌空腾跃起来,只在原地留下几丝血迹。

    而女酒保则被迫停下脚步,收回双臂调整身躯,适应突然而来的狂风,她雷音呼啸的双刀之势也被掐断。

    在远处的泰尔斯没有直接感觉到那阵狂风,但这不影响他的判断:两个人同时受到了风的影响,罗尔夫向着后方飞起,而娅拉则被阻断了脚步。

    风势没有停下,反而持续增大,罗尔夫的身影像风筝一样,在半空踏风漂浮着,他脸上刺青的光芒则越发耀眼。

    女酒保不得不弯下膝盖,以抵挡越来越大的风势,同时借机回复自己的体力。

    罗尔夫没有再嬉皮笑脸,胸口的疼痛让他惊魂不定:眼前这个小姑娘的棘手程度,恐怕不下于任何一位兄弟会的十三大将。

    想起刚刚那两把刀的气势,随风之鬼决意,不能再给她出刀翻盘的机会,

    幸好,她那轮攻势的消耗也不小。

    随风之鬼脸色发冷,双手一翻,两把袖剑在身侧摆开。

    风起。

    在狂风的掩护下,罗尔夫再次展现出他那鬼魅般的身形。

    下一瞬间,罗尔夫出现在娅拉的头顶!

    娅拉咬着牙,第一时间挥刀上格。

    “铿!”

    但罗尔夫一击即退,他的身形像是流风一样远去消失,丝毫不给娅拉反击以及连成攻势的机会。

    “锵!”

    罗尔夫的袖剑再次出现,这一次是娅拉的左下方,同样一击不中,则飘飞后退!

    “只要打断了你那突然的暴起,和连绵的攻势,萨里顿家闻名数百年的刺杀之刀,便无法再奏效了。”

    罗尔夫的声音再次从风中传来。

    娅拉艰难地抵挡着对方的游击,而身侧不时袭来的狂风,让她不得不消耗很大的精力在保持身形动作上,同时还要预测罗尔夫下一次的进击方向。

    观战的泰尔斯一阵紧张——怎么办?

    罗尔夫阴柔的声音又在四周响起。

    “不过,只要告诉我,你们萨里顿家为何会潜伏在兄弟会里,或许我们还能坐下来谈一谈?”

    娅拉神情一肃,竟然在此时闭上了眼睛。

    似乎做出了决断。

    只见她倒持双刀,狠狠地把刀刃插进脚下的土砖中。

    罗尔夫的袖剑再次出现,依然是头顶!

    但是这一次,娅拉一个原地转身,插在地上的双刀猛地跟随手臂急转一圈!

    “轰!”

    在一阵雷音中,地上的土石被娅拉挑飞,震起数米!

    土石翻飞,挡住了罗尔夫的视线。

    刀光在土石中隐隐闪现!

    罗尔夫怒号着,身影后退,脸上的刺青却越加光亮,空中的狂风倏然加速,旋起可怕的力量,将土石刮散四方!

    狂风中,土石向着四方激射!

    此时,在隐蔽处露出半个脑袋,观战正入神的泰尔斯,耳边突然传来一道嘶哑难辨的嗓音:

    “低头。”

    连发愣的时间都没有,泰尔斯本能般地伏低。

    “哗!”

    激射的土石从战斗的中心袭来,急速掠过泰尔斯的头顶!

    几道土石撞在泰尔斯身后的店铺侧门上,将木质的门板打出一处凹陷!

    泰尔斯看着身后的门板,冷汗涔涔地拍着胸口,要是自己刚刚没有低头的话——

    但他还未反应过来,一个苗条飒爽的身影就出现在他的藏身处。

    “你快走。”

    泰尔斯有些傻眼。

    眼前的娅拉绝对称不上“好”,原本英姿飒爽的女酒保此刻显得疲惫,微微喘息的她,左臂竟然在略略颤抖。

    “他找到了我的弱点,形不成连绵的进攻,我就打不过他。”

    女酒保把手臂搭上泰尔斯的肩膀,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这样下去你迟早会被发现的,我去引开他,然后你一个人走!”

    “沿着左侧的巷口低着身子走,用黑布遮掩呼吸,遇到任何声音都马上转身换路。”

    “兄弟会没有攻得太深,只要越过红坊街的中心,人就会越来越少。”

    “小鬼,即使是一个人,你也要活下来!”

    泰尔斯愣愣地看着突然道别的女酒保。

    直到她身影射出,迎向街道外狂风的中心。

    泰尔斯不自觉地伸出手,抓向她的背影。

    娅拉。

    穿越者听着远处重新响起的打斗声,眼前浮现那一夜,落日酒吧后厨里的狗肉。

    “吃慢一点!小鬼,这只狗怎么也是我拿下的!”

    “酒保怎么了!我娅拉·萨——我娅拉可是训练有素的酒保!”

    “这只狗腿不能给你!你咬不下的!”

    再见了。

    娅拉姐姐。

    再见了。

    jc。

    泰尔斯毅然转过身来,往着红坊街深处进发。

    要活下去——我还欠着娅拉的人情呢。

    身后的激斗声越来越远。

    ——————————————————

    一片狼藉的战场。

    科恩拄着剑,扶着左手的墙壁跪着,狠狠地咳嗽。

    警戒官的胸口在滴血。

    他的左肋被刺穿,肺部受损,伤口差一点就波及心脏。

    而且,敌人那狂暴的终结之力,还在他的伤口处徘徊不去。

    连科恩引以为傲的终结之力——“群星之耀”也抵挡不住。

    而他的敌人——科恩抬起头,看着眼前那个面不改色的红黑色衣物的剑手。

    红黑剑手的左肩甲被科恩的“芒剑”刺破,肩部也在流血,左下巴、左边脖子旁也各有一处划伤。

    但远比科恩的情况要好。

    在两把剑都即将刺穿对方的瞬间,两个人呈现出完全不同的战斗素养。

    科恩激发了一部分的群星之耀,凝结成“星盾”,护住心脏,偏移开直取要害的要命一剑,然后再尽力刺出手中的剑。

    而红黑剑手,则不管不顾刺向咽喉的银白剑锋,反而在剑刃即将及体的刹那,更冷静、却更疯狂地送出手上的剑,快了科恩一线,把剑送入对方的胸肋。

    然后再趁着科恩长剑一颤,低头避开喉咙要害,只在下巴和脖子旁留下一道划伤,然后任着科恩刺破他的肩甲,也要把手中的剑再送入一分。

    高下立现。

    “你是一个出色的剑手。”红黑色剑手突然开口道。

    “面对那样的剑,许多人都是避其锋芒,再图反击。”

    “而你却执意要刺出那一剑。”

    “至于凝聚防护的举动,是军队教你的做法吧?“

    科恩狠狠咳出一口血,嘿嘿笑道:“一个老兵跟我说过:战场上,要留好保命的一手——才能活得比敌人久,伤得比敌人轻。”

    红黑色的剑手沉默了一阵,然后也轻笑了一声:“他一定没做过敢死队。”

    科恩喘息着,眉头一皱:“西线战场,向荒骨人和兽人冲锋的敢死队——你做过?”

    剑手点点头:

    “三次。”

    “哪个卫队的?”

    “头骨卫队,第十七敢死队。”

    “法肯豪兹的敢死队,三次?看来你得罪了大人物啊。”

    “你呢,警戒官?”

    “乌鸦卫队,第二突击队。”

    “‘迅雷的乌鸦’?第二突击队?哼,我说卡拉比扬怎么这么耳熟,看来是个贵族。”

    科恩吐出一口血,苦笑着道:

    “其实我总想问问,冲锋前的查卡酒好喝吗——父亲一直不让我喝。”

    “难喝。该死的军需官,连死人的买醉酒都要克扣。”

    “是么。”

    “是啊。”

    两人的对话突然一窒。

    红黑色的剑手收起疯狂和暴戾,科恩也收起无奈和喘息。

    “古拉顿·雷默,头骨卫队,第十七敢死队,剑盾兵,”他说道,“这是我的名字,很荣幸与你一战,警戒官阁下。”

    “科恩·卡拉比扬,乌鸦卫队,第二突击队,作战队长,”警戒官惨笑道,“这荣幸是我的,额,黑帮小混混阁下?”

    两人都严肃而认真地注视彼此。

    科恩的剑上,群星之耀忽明忽暗。

    红黑剑手古拉顿的右臂上,暴戾的力量涌起,刺得血管突出。

    分出生死的最后一剑——这是属于终结剑士的时刻。

    光荣、神圣,不容亵渎。

    但下一刻,两人的脸色都遽然一变!

    隔壁突然传来狂风呼啸的声音。

    一个苗条飒爽的身影,持着双刀,从空中翻落在街道上!

    这个距离,应该够了。

    女酒保喘息着,看向一跪一立的两人。

    直到她看到科恩的穿着。

    但愿那小鬼能——咦?王国警戒官?

    这是黑帮的战争,为什么青皮会在这里?

    科恩和古拉顿也惊疑不定地看着她。

    另一个黑帮的人吗?科恩心想,希望不是血瓶帮的。

    这个女人,似乎没听大人说过啊,古拉顿暗道,是外面进场的棋子?

    “你跑不了的!酒保妹妹。”

    风声呼啸,伴随着阴柔的嗓音,罗尔夫出现在街角,他也看到了两位剑手。

    “古拉顿?你应该守护在大人的身边才对,”罗尔夫眉头一皱道:“为什么会在这里,跟一个——青皮?”

    很好——科恩心念道,然后转向女酒保,既然这个女人是自己敌人的对手,那就应该不是血瓶帮的人。

    “专心清理你的老鼠。”红黑剑手,古拉顿冷冷道,似乎不想与罗尔夫多话,“我来做好我的工作。”

    古拉顿言毕,冷酷地对着科恩举起了剑。

    科恩也缓缓站起,咬紧牙,银剑横胸。

    罗尔夫撇撇嘴,身侧的风继续鼓荡起来。

    娅拉深吸一口气,单膝跪下,调整着角度。

    四人都明白了场上的局势。

    两个血瓶帮,一个兄弟会,一个青皮——哦,是警戒官。

    下一刻,四人都动了起来!

    古拉顿的长剑红芒闪动,无情地追向科恩的心脏!

    科恩脸色一白,面对古拉顿,长剑挽出防守专用的剑环!

    罗尔夫的身影再次消失,但风声扑向娅拉!

    娅拉身形暴起,双刀在前进中划开空气,却出人意料地冲向了——

    科恩!

    ——————————————————

    泰尔斯小心翼翼地捂着黑布,隐藏呼吸奔逃着,绕开两队正在死拼的打手精锐。

    人群里,一个身高近两米的身影煞是出彩,他铁拳所到之处,红头巾的血瓶帮人便顺势飞出。

    大概是兄弟会的哪位高手吧,不知道是十三大将还是六巨头。

    反正不可能是三大传奇杀手。

    但泰尔斯只是悄悄地绕过。

    这不是他的战斗。

    他要逃走。

    为了自己,也为了娅拉。

    为了第六屋的乞儿。

    泰尔斯转过一个街口,却迎面碰到了一面空气屏障。

    他那时还不知道,这是在高手中大名鼎鼎的“空气墙”。

    他不爽地对着这道屏障砸了一下。

    该死的魔能师。

    又要绕路了。

    希望不会碰见人。

    想起人,泰尔斯不禁想到刚刚提醒他“低头”的那个声音。

    他本来以为那是娅拉,毕竟后者立刻就出现在他的面前。

    但他后来才意识到,那把声音不可能是娅拉的。

    那是一把嘶哑难辨的嗓音。

    刚刚在场的不止自己、娅拉和罗尔夫。

    那是第四个人。

    泰尔斯头皮一紧,他突然想到,如果刚刚出声提醒他低头的,是在场的第四个人。

    那为何娅拉和罗尔夫都毫无所觉?

    明明娅拉在土石激射后,第一时间出现在泰尔斯的面前。

    毫无疑问,泰尔斯结论道:他的实力要比娅拉和罗尔夫更可怕。

    但是,既然他对自己没有敌意,那为何不出手帮忙呢?

    “碰!”泰尔斯又撞到了一面无形的屏障。

    他懊恼地拍拍头。

    这种鬼玩意儿越来越多了,不要钱不耗蓝的么!

    泰尔斯转过一个方向,向前奔跑。

    “崩!”

    居然又是一堵屏障!

    这一次,泰尔斯没能收住脚步,他砸倒在地上,左额头在旁边的屋脚处磕了一下。

    泰尔斯龇牙咧嘴地揉捏着摔破的脑袋,抬起流血的头,看着眼前。

    有点不对头。

    这是一个十字路口,虽然周围漆黑一片,但按照他的记忆,大概已经靠近红坊街的中心了。

    连厮杀声都渐渐远了。

    泰尔斯向着另外三个方向,轻轻移动着步伐,伸出手去。

    然后,他在不远处的两个方向上,摸到了两面屏障。

    泰尔斯心下一惊。

    真是兼具了恐怖片的诡异和暗示呢。

    穿越者沉默了一阵,转向唯一没有屏障的一个方向。

    他默默伸出手,果然,这一次,他毫无阻碍地,连续走了十几米。

    泰尔斯心底越来越沉。

    没想到啊,明明都走到这里了。

    哎。

    命运,命运,你真是个碧池。

    他猛地甩下捂着额头的右手,任着鲜血不住滴落到地上。

    穿越者毅然决然地在空旷的街道上再走了十几步,直到靠近一间房子。

    房子中央,是一扇半掩的双开大木门。

    泰尔斯抬起头,门上有个很大的招牌,不识字的穿越者只能勉强认出一个词,那是因为他以前曾经在黑金赌场乞讨才认识的。

    那个词是:

    棋牌。

    泰尔斯回过头,看向另外三个方向,想起额头上流血的痛楚。

    无路可走了么。

    “这封请柬,发得真是粗陋。”泰尔斯喃喃道。

    但他还是叹了一口气,停下了犹豫,大力推开那扇半掩的门,走进这个红坊街中心的棋牌室。

    室内一片漆黑,只有远处有些许光亮,像是老式的蜡烛。

    真是会塑造气氛。

    “欢迎来到我的游乐园,我的小朋友。”

    走过一张张棋牌桌(还撞到了不少)时,泰尔斯的耳边传来一把愉悦轻松的声音。

    “在下艾希达·萨克恩,同行都习惯称呼我:气之魔能师。”

    良久。

    泰尔斯竭尽两辈子的全力,平息心中的惊慌。

    眼前的黑暗中,只有一道烛火在微微闪烁,那里是棋牌室的地窖入口。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走下地窖,然后屏着呼吸,强按着狂跳不止的心脏。

    眼前,一个俊俏、深棕色长发的蓝衣男子,坐在一张长桌旁,正对他微笑地点头。

    “至于请柬的问题,我下次会注意的。”

    ——————————————————

    落日神殿,内坛。

    灰白头发的中年贵族,此刻难掩心中的激动,他的眼前,神坛上那盏负荷着王国未来的灯,其火焰正越来越大,颜色越来越赤。

    他一把提起那盏灯,大步跨出神殿内坛。

    身后那位年长的祭祀一惊,伸手想要阻拦,但她随即想到了什么,半空中的手突然一滞。

    祭祀叹出一口气,看着贵族的身影远去,缓缓地坐下。

    半晌后,年长的祭祀唤来尚且睡眼朦胧的实习生妮娅。

    “你准备一下,从明天起,开放内坛。”

第15章 艾希达·萨克恩

    即使在艾希达·萨克恩的漫长生命里,那个男孩给他的第一印象也是特别有趣且可笑的:

    昏暗的蜡烛下,黑发男孩颇有些狼狈不堪,他的额头在滴血,小脸上青一片紫一片,脖子有着被掐过的红印,微微颤抖的身体上,是破破烂烂的粗麻衣物,腿部则死死地绑缚着一柄匕首。

    在听闻了自己的身份后,他的神情显得不知所措,按着胸口的他略有些紧张,似乎隐约知道“魔能师”这个词的含义,体内各处的压力急剧变化,连呼出来的空气都浑浊了不少。

    但是,他那双眼真是特别。

    对,那双古怪的眼,里面充满的不是恐惧和陌生,也不是慌乱和警惕,而是布满了——好奇和兴奋?

    泰尔斯此刻的想法连他自己都觉得惊奇。

    在听到“魔能师”的一刹那,在惊讶过后,他突然从心里冒出一股冲动,想要问清楚魔能师到底是什么东西。

    算是职业病吗?

    就在这时,泰尔斯在余光里,看到黑暗的角落中,三个不规则的球体静静地摆放着,每一个球都有一个人那么大。

    直到泰尔斯认出来,那些球体上,隐约露出人的手和脚。

    穿越者的脸色有些发白。

    “我想,你已经见过兄弟会的塔伦兄弟和摩瑞亚了,”魔能师艾希达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咧开嘴道:“他们很有野心,一上来就直扑红坊街中心。”

    “抱歉,我不习惯像莫里斯那样,用窒息或抽压的方式,事实上,我更喜欢简便的方法。”

    把活人捏成球,真的是比较简便的方式吗?泰尔斯心下一量,默默腹诽道。

    “来,孩子。”艾希达温和地笑笑,他的声音特别好听,而且温文儒雅,“过来看看我的棋盘。”

    泰尔斯咽了一口唾沫,转过头,把刚刚的几个人肉球体赶出自己的大脑,迅速思索了一下自己的处境。然后,他在看到艾希达左手上那个特别像3d效果(但他知道绝对不是)投射出来的蓝色能量球后,果断地把“拔出匕首撂上他的脖子”之类的想法给清除出脑外。

    泰尔斯按照前世论文答辩时的方法,缓和但有规律地呼吸三口,然后缓步走了上去。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艾希达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个男孩貌似大人的举动,待得他走近棋盘,正要开口,却惊讶地看见这个男孩毫不犹豫地拉开一张椅子,坐了上去,又皱了皱眉头,似乎不满意椅子的视野,于是下来把椅子往艾希达的方向移动了一点,然后再爬上来坐下。

    “额,腿有点酸。”泰尔斯对着艾希达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一不小心扯到额头的伤口,痛得他狠狠“嘶”了一声。

    “是我的疏忽。”

    艾希达饶有兴趣地扭过头,右手轻轻一点,泰尔斯额头上的伤口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压住了,血液不再流出。

    “这是——你提高并固定住了空气的局部压力?”泰尔斯惊奇地摸摸额头,发现一层无形的膜,隔绝了他的手触碰伤口。

    艾希达收起笑容,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不错,你的家庭教师教过你物理科学?”

    “额,没有。”泰尔斯不好意思地放下手,看来艾希达把他当成某个贵族或富家子弟了。

    艾希达点点头,转向桌上的棋盘。

    “认得这是什么吗?”

    泰尔斯细细地看了一遍桌上的地图。

    “以红坊街为地图的棋盘游戏——不,这是现在外面的战况图!红方是血瓶帮,黑方是兄弟会!”泰尔斯恍然道。

    “当然。”

    面无表情的艾希达右手一伸,两个黑色的棋子和一个水晶棋子从远处凌空飞来,被他抓入手中。

    “这本该是个天衣无缝的陷阱。”

    “我会在短时间内,把兄弟会从莫里斯到琴察,全部坑死在这里。”

    “但是事情总是不如人意,不是么。”

    三个棋子在空中飞舞起来,像小鸟一样,绕着提尔斯的头顶转着圈。

    魔术,魔术,当成魔术表演就好,泰尔斯强自镇定地看着艾希达的表演。

    “首先,我手下的那批家伙一个比一个没用,明明应该第一时间围攻莫里斯和琴察,不惜一切代价袭杀这两人。但他们却胆怯地绕开强敌,先用游击来剪除羽翼,典型的欺软怕硬。”

    “其次,不知道是不是兄弟会的增援,总知,意外进场的棋子,太早打乱了我的部署。”

    随着艾希达不带感情的叙说,泰尔斯头上的棋子突然一个个地落下到地图上。

    “这个,是跟你一起,从xc区上来的那位同伴,速度快得吓人,一个照面就放倒了多尔诺和斯宾,罗尔夫到现在还只能追在人家屁股后面跑,身为追踪型异能者的怒美诺甚至连他脚后的尘土都吸不到。我只能说,兄弟会还有这样的后进高手,真是可喜可贺。”

    空中,一枚黑色的剑士落入地图,和另一枚红色的剑士刚好一前一后,更远处,是一枚红色的宰相。

    泰尔斯知道他说的是娅拉,只能在心底里打了个鼓,但愿她平安无事,特别是远处还有一枚红色宰相的情况下。

    “这个缺口真是致命,逃出去了不少棋子,虽然都是些杂鱼,但是——”艾希达叹了一口气,“透过他们,黑街兄弟会本部比我预计的还早一个小时,就知晓了这里的情况——我能感觉到,兰瑟和他的手下已经控制住了入口。”

    “捕鼠笼——破了。”

    他萧瑟地低下头,满带遗憾与悲伤,那一刻,泰尔斯差点以为眼前是一位悲天悯人的神殿祭祀。

    但艾希达随即抬起头,哀伤的表情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轻挥手指,空中的两枚棋子又开始转动。

    “这个,是另一个方向进来的,不知道什么阵营的家伙,他宰掉莱顿兄妹的时间,比宰掉两头猪的时间还短。这家伙一路突进到附近都无人能挡,我只能把身边的古拉顿派出去,弄得我连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艾希达似有不满地道,空中那枚水晶制的骑士落下来,和一枚红色的近卫摆在一起。

    “大概是其他势力的棋子进场了,不是贵族就是官方——这也是意外吧。”

    泰尔斯又咽了一口唾沫。

    “最后,就是你了,小朋友。因为无人可用,所以我不得不亲自来邀请你。”

    艾希达歪过头,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起来。

    泰尔斯头上最后那枚黑色的小卒,突然落下地图的正中央。

    落在一颗红色的国王棋旁边。

    泰尔斯不可抑制地紧张起来。

    “告诉我,你又是什么来历?”

    艾希达倚上椅背,脸上的表情难辨真假。

    “为什么兄弟会的人要一路把你送到红坊街的中心?”

    “你是某件可怕的武器?送到我身边来刺杀我?”

    “还是重要的情报和包裹,需要跟另外那个棋子交接?”

    “我希望你能自愿而友好地为我解答,而非大喊着‘魔能师去死’然后冲过来——说实话,那纯属自杀。”

    艾希达静静地看着他,眼神中布满真诚。

    和里克眼中那种显然别有用心的真诚不一样,艾希达眼中的真诚是毫无感情的,仿佛他根本不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

    冷静,泰尔斯,冷静。

    穿越者提醒着自己,脑中不断回想几次论文发表会和研讨会的情形,怎样用听众所熟知的语言,带他们进入所不熟知的领域。

    我很擅长这个,不是吗?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

    “艾希达·萨克恩先生,你是说,你坐在这里,就能知晓整个红坊街区所有的风吹草动吗?”

    他首先要收集齐情报。

    “不尽然,”艾希达毫不在意地答道:“我能知晓整条街上哪怕最细微的空气状况,从人体内各处的气压变化,到体外的空气流动,换言之——红坊街所有呼吸着的生命,都在我的监控之下。”

    这就是他的能力?所以说,不愧是气之魔能师吗?泰尔斯暗暗道。

    难怪兄弟会被揍得那么惨。

    “那您自然会清楚,”泰尔斯开始梳理自己的话语和逻辑,在言语的交锋里,寻找生还的机会:

    “一路上,我和我的同伴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任何一处交锋,只有不得已的情况下才出手——不论兄弟会或是血瓶帮。”

    “我想这可以证明,我们并不是兄弟会的人,至少今晚不是为了兄弟会而来,也无意涉入战场。所以我们无意与你为敌。”

    “有道理。”艾希达点点头,依然一副感情欠奉的样子,但语气没有丝毫变软:“但是你们依旧吃掉了我的棋子,我并不在乎那些杂鱼的生命,但我在乎我的计划和目的被打断——不论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再堕落的审判官,也不会对过失杀人视而不见不是吗?”

    “而且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是谁?为什么那么重要?”

    泰尔斯闻言迅速调整自己的话语:“我是兄弟会的敌人!”

    只有这句话让艾希达微微抬头。

    泰尔斯弄清楚了事情的来由,决心说出一部分真相。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乞儿,得罪了兄弟会的高层而出逃,xc区到处都是兄弟会的耳目,只有与血瓶帮毗邻的红坊街是我的机会!”

    “但我和我的同伴,没有想到今晚发生的帮派战争。所以,无意中——”

    “我为我们的鲁莽道歉,我也能做出——我是说,在我有能力之后做出补偿。”

    “我相信我未来的价值,绝对值得您今天放过我的性命。”

    “我已经注定要与兄弟会为敌,哪怕再弱小,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血瓶帮没有必要为兄弟会铲除潜在的敌人不是吗?”

    艾希达的眼睛眯了起来。

    真是个口才不错的孩子。

    “就这样?”

    “就这样。”

    艾希达沉默了很久,脸上的表情竟然是若有若无的笑意。

    “体内的气压没有大的起伏,呼吸虽然紧张但是很平稳,唉,虽然没有说出全部的事实,但你没有说谎。”

    魔能师苦笑着摇摇头,真诚地道:

    “所以啊,你的出现,棋局的打乱——看来都是巧合。”

    “唉,其实我不在意那些被你们吃掉的棋子,毕竟那些都是小棋子。所谓的十二至强,十三大将,什么异能战士和六巨头,除了琴察一个人以外,都只是‘凡级’、‘超阶’的存在而已。”

    “连血瓶帮,也不过是一枚比较大的棋子,甚至连你们打乱了我的计划,打通了我的陷阱,我也不怎么在乎的。”

    艾希达脸上露出苦笑,看向泰尔斯。

    “只是,没想到啊,我的计划居然是被偶然,被巧合给破坏的。”

    “这让我很沮丧呢。”

    “偶然,偶然——呵呵,我开始明白黑兰女皇的力量所在了。”

    真是个奇怪而诡异的人,泰尔斯紧张地观察着气之魔能师,心里补了一句。

    “世界真是奇妙。”

    艾希达突然失声发笑。

    “孩子,你知道吗?魔能的诞生,也纯粹是个偶然呢。”

    泰尔斯的心脏开始加速跳动,从表情奇怪的魔能师身上,他莫名地感觉到危险!

    “很久很久以前,世上只有魔法,没有魔能。”艾希达的脸上露出向往和复杂。

    “法师探寻着世界的真理,以各种巧妙的方法和智慧,利用着世界的资源和能量,为更美好的世界而服务。”

    “直到有一天,一位资质低下的法师学徒,在偶然中发现,自己的魔法不太稳定。就像,就像是魔法自己有了生命一样,开始失控,开始反抗它们的主人!”

    泰尔斯震惊地发现,自己居然开始凌空漂浮起来!

    慌张的他想要扒住桌沿,却发现自己越飘越高,手臂已经够不到桌子了!

    他连忙看向艾希达,却恐惧地发现,魔能师此时的表情充满了痛苦和疯狂!

    “是啊,一切就是这么开始的!一个法师学徒的偶然失手!”艾希达神经质般地自言自语,同时把一地图上那枚刚刚落下的黑色小卒子,轻轻地拿起。

    泰尔斯看着那枚卒子被拿走,心下一凉:他知道魔能师接下来要干什么了。

    “从不稳定,到彻底失控,到被其支配,你所熟悉的世界开始坍塌,恐惧和慌乱袭来,没有人可以救你,除了你自己!”

    泰尔斯痛苦地发现,自己浑身上下的空气流动开始加速,气压开始改变!

    “没有人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在他重新回到世界上的时候,人们发现,他已经不是法师了。”

    “他甚至不再是人类,不再是凡人了。”

    随着气压一起升高的还有温度,惊恐的泰尔斯只觉得周围的空气越来越闷热,开始淌出涔涔汗水。

    “也是一次偶然的失手,他无意杀死了两位神灵。”

    “就像无意踩死了两只蚂蚁。”

    艾希达的话语冷酷无比,他缓缓转过头,翘起嘴唇。

    这个疯子!

    泰尔斯放开紧咬的牙关,想要开口,却发现声音完全穿不透自己的喉咙!

    “这就是第一位魔能师,也是有史以来最强大的魔能师。法师们恐惧地发现,跟他相比,自己的咒语和术法就像是小儿科的戏法和骗术!诸神慌乱地发现,曾经高高在上的神力和神性如此不堪一击,可笑不已!”

    “五彩缤纷但幼稚可笑的法师时代由此终结,新生的魔能师,立足苍空之上,超越诸神,俯视众生!”

    在高热中,泰尔斯开始感受到四面八方而来的挤压!

    他的四肢被挤压地靠近自己的身躯,全身也缩成一个球状,在半空中漂浮,煞是惊悚。

    就像是被塞进了前世的洗衣机里!

    “恐惧,当然,人类当然会恐惧!毫无禁忌,不受束缚的力量,却只能由少数人享有,他们怎么能不恐惧!”

    半空中,泰尔斯感觉到自己的全身开始脱力,却不禁注意到,艾希达的语气,已经把他自己放在了人类的范畴之外。

    “于是战争开始了。”

    艾希达轻轻站起来,左手的能量球依然在转动。

    “然而,大概也是因为偶然吧。”

    “我们输了。”

    艾希达落寞地低下头,举起右手,看也不看半空中的泰尔斯,狠狠一握。

    轰!

    泰尔斯的全身关节开始啪啪作响,耳膜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碾过一样,全身的血液激荡起来!

    这就是“谈笑杀人”?

    我要被捏死了么?

    泰尔斯无望地想着,他的脑子此时已经不清楚了。

    就像捏死一只蚂蚁?

    他额头上被艾希达封好的伤口,猛然又迸发出鲜血。

    这就是魔能师么?

    感觉跟异能没什么两样啊?

    泰尔斯在临死前,余光看见艾希达的左手,那里,一个蓝色光球不断旋转,内里仿佛转动着无限的风暴。

    他突然感觉到,胸前被银币烫伤的伤口开始灼痛,浑身上下的肌肉,仿佛开始燃烧。

    越来越烫。

    越来越烧。

    “所以啊,我们魔能师,还有魔能,都成为了禁忌。”

    艾希达说出最后一句话,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

    他的最后一句话,理应伴随着目标的死亡才对。

    是我的控制力下降了?魔能师没有多想,只是面无表情地再次合紧右手。

    但是此刻的泰尔斯,却在如同燃烧一般的错觉中,感到了一丝快意,被空气挤压的痛苦好像也消减了一些。

    他发现自己又能说话了。

    泰尔斯艰难地张开口,看向艾希达手中那个能量球。

    最讨厌,

    拿着一个球装逼的,

    家伙了。

    “去你的,魔能。”

    泰尔斯听见自己这么说。

    然后,一股热力从他的体内传出。

    艾希达的眼中露出惊奇。

    黑暗的棋牌室里,突然布满了不知何处而来的红光。

    艾希达震惊地四处张望,但随即,他发现了红光的源头,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

    那里,那枚蓝色的能量球里,一丝红色的光芒露出。

    开始侵蚀里面蓝色的风暴!

    一丝。

    一点。

    一线。

    一面。

    红光蔓延开来。

    直到侵蚀掉整个能量球。

    “不!这是——这是——”艾希达喃喃着,仿佛看到了最不可思议的美景。

    艾希达手上的半透明能量球,突然停止了转动。

    然后,变成红色的能量球就消失在他的左手中。

    气之魔能师猛地抬起头,看向半空中的泰尔斯。

    那里,泰尔斯的右手前,红色的能量球静静悬浮着。

    艾希达的眼中出现了兴奋。

    “你是——”

    然而,还没等魔能师说完,对泰尔斯而言,世界仿佛就此破碎了。

    “轰!”

    能量球猛地炸开!

    无形的能量从里面传导出来!

    如果说,棋牌室的地窖像一个气球,现在,就好像那颗气球被从里面吹破!

    门窗、玻璃、棋盘、蜡烛,所有一切瞬间被炸飞,然后粉碎!

    房子从横梁到立柱,猛地爆炸开来!

    “轰隆!”

    艾希达也像是被一股巨力重重锤了一下,往后击飞!撞破墙面!

    泰尔斯也被巨力推飞,狠狠撞在天花板上,但天花板、墙面随即也被炸裂!

    但那股束缚、挤压他的力量,已经消失了。

    跟他的意识一样。

    ——————————————————

    一处街道。

    “轰隆!”

    莫里斯放下两个被他的异能窒息而死的血瓶帮众,惊奇地听着耳边的爆炸声。

    这个爆炸的程度...

    至少也是“极境”的战斗!

    难道是琴察,琴察他碰见了气之魔能师吗?

    他身边的精锐们也惊疑不定。

    “老大!”

    杀手莱约克满身是血,飞速地从远处掠来,面色喜忧参半,上气不接下气地道:

    “空气墙——”

    “空气墙消失了!”

第16章 约德尔·加图,为您效劳

    极致的速度中,娅拉的身形和古拉顿同时射向科恩!

    如果说科恩是一个点,那娅拉和古拉顿两人冲来的方向,便恰好以科恩为顶点,画出一个直角,古拉顿在左,娅拉在右。

    古拉顿低吼一声,血管贲突,赤红色的剑意刺向科恩!

    不见敌血,誓不罢休。

    科恩甫始还愣了一下,但奔袭中的娅拉只是朝着他轻轻点了点左肩,又点了点右肩。

    正准备出剑迎向古拉顿的科恩,看清了娅拉护目镜后的眼神。

    警戒官瞬间明白了娅拉的意图。

    科恩感受了一下自己沉重的伤势,没有想太多。

    他知道,自己肯定挡不住古拉顿的这一剑。

    那就干脆不守了。

    女孩,科恩想着:你可别让我失望啊。

    科恩眼神清澈,无视眼前越来越近的青色长剑,果断将银白色的佩剑换到左手,反手持握,放弃了防守剑式,专心等待着女酒保的到来!

    果然,下一刻,娅拉朝着气势汹汹的古拉顿,射出右手的狼腿刀!

    飞驰的狼腿刀从左侧面,射向红黑剑手的胸腹。

    娅拉的右手空了出来,却其势不减地朝着科恩奔来。

    下一刻,古拉顿的剑锋到达科恩的胸腹前。

    青色长剑正面刺进了科恩的腹部。

    但娅拉在空中的狼腿刀,也划过古拉顿的左胸部!

    古拉顿怒吼一声。

    科恩则痛哼一声。

    因为狼腿刀的干扰,这一剑刺得略偏,避开了他的重要器官。

    科恩体内的群星之耀迅速涌起,集聚到受创的肌肉附近。

    看着眼前红黑剑手凌厉的眼神,科恩顽强地忍痛转过头,看向右侧的女酒保!

    他选择了相信对方。

    而对方呢?

    会相信自己吗?

    古拉顿冷哼一声,瞬间抽剑。

    他转身,迎面朝向来袭的娅拉。

    他的身前,警戒官强忍着胸腹的痛楚,群星之耀闪烁而起,左手的佩剑轰然而落。

    刺入脚下的大地。

    看上去,就像一个伤重难支的剑士,在最后挣扎。

    古拉顿神情冷漠,与群星之耀截然不同的暴戾终结之力,再次涌起。

    他已经剑式齐备。

    只需要一剑,就能刺穿这个小姑娘的眉心。

    你不可能救得了他。

    鲁莽的结果,就是连你也要一起死。

    但娅拉只是冷冷地瞥了古拉顿一眼,身形掠过科恩。

    甚至绕开古拉顿!

    奔向科恩的背后。

    古拉顿一瞬愕然。

    她不是要救人?

    娅拉没有选择顺势袭击古拉顿,她知道,古拉顿已经准备好反击。

    她的背后,罗尔夫挟着风声袭来。

    女酒保知道,机会只有一次。

    下一步,她冷静地伸出右手。

    自己的生死,都在科恩的手上。

    警戒官咬着牙,群星之耀加持下的右手,猛然后摆。

    就是现在!

    只见刚刚掠过他的娅拉,在半空中,被他一把扣住了右手!

    就像接力赛跑交棒一样。

    “啊!”

    科恩怒吼着,全身上下仅余的群星之耀,汇聚成蓝光点点,蔓延上他的右臂,将背后的娅拉狠命回拽!

    警戒官左手扎在地上的长剑,充当了固定点的作用,因为巨大的冲力,拉出难听的摩擦声。

    下一刻,随着警戒官的拄剑回拉,轻盈的娅拉,在半空中像链锤一样,划过一个半圆,在瞬间被科恩荡到古拉顿的另一侧。

    瞬间变向!

    娅拉像情人一样紧握着科恩的手,左手的狼腿刀居高临下,冷厉的刀锋劈斩而下!

    红黑剑手的脸上爆发出震惊。

    她的目的——原来如此,是为了获取青皮的配合,合两人之力,瞬间攻向我没有防守的一侧。

    他淡然地抿唇:想法很好,不过终归是凡级,太小看超阶剑手的能耐了。

    他手臂上的终结之力迅速发酵,青色长剑速度猛增,以比平时更快的速度,摆向右侧。

    我能在你来袭之前,就一剑……嗯?

    古拉顿的眼神瞬间一凛。

    只见身前的科恩咬着牙冲来。

    用身躯堵住了古拉顿的剑!

    电光火石。

    “克啦——噗嗤!”这是古拉顿的肩骨被斩裂,继而胸腹被斩开的声音。

    狼腿刀锋从古拉顿的右肩往下,生生撕开他的右胸。

    “咯啦——嗤啦!”这是科恩的右臂脱臼,以及右肋被划伤的声音。

    大量的鲜血,从古拉顿的右肩处冲天而起!

    喷了娅拉一脸!

    此时,罗尔夫的风声才袭到科恩的身侧。

    古拉顿张开嘴,不可思议地吐出一口血。

    然后他解脱一般地笑了一下,瞬间倒下。

    好刀。

    好配合。

    古拉顿轻轻地闭上眼。

    兔起鹘落间,红黑色的可怕剑手,被科恩和娅拉陌生又默契的合作,生生斩杀!

    随风之鬼见到了古拉顿的下场。

    他怎么也不能相信,气之魔能师身边的那个可怕的超阶剑手,前一刻还占尽上风,下一刻就被轻易斩杀!

    但他已经没有时间震惊了。

    因为科恩怒吼着,脚底一踩,左手拔出地上的佩剑,不顾脱臼的右手,转身向他冲来!

    剑光闪烁。

    罗尔夫轻笑一声,这种速度,怎么可能拦截得到随风之鬼。

    即使在高速对冲中,我也是能随时变向——什么?

    罗尔夫惊奇地看到,科恩身侧的娅拉,单膝跪下,狠狠地撞进科恩的怀里!

    警戒官在痛苦的闷哼声中实现了转身,但他向罗尔夫冲来的速度,立刻提升了一倍不止!

    可恶!

    这种速度,我根本就不可能——

    罗尔夫怒号着,全力发动异能!

    狂风呼啸间,罗尔夫袖剑齐出,堪堪架住了警戒官的致命一剑。

    但是,警戒官的长剑像是有生命一样,一绞一刺,死死压制住罗尔夫。

    剑锁。

    终结剑士的招牌剑式之一,专用于锁敌兵刃。

    罗尔夫随即绝望地看见,科恩怀里的娅拉,脸色冷峻地露出头来。

    不。

    在他无法挣脱科恩长剑的时刻,女酒保伸出右手。

    轻松愉快地捏碎了他的喉咙。

    两人一尸,同时倒在地上。

    幸好——警戒官想道:这个异能者,终究没上过战场。

    如果他第一时间不是退后,而是进击……那我们就完蛋了。

    科恩狼狈地吐着血,胸腹的剧痛和右臂的脱臼,让他无力起身。

    “你——你是谁?”

    警戒官有气无力地问着怀里的女孩。

    强弩之末的娅拉,则耗尽了全身的力气,疲惫地躺在警戒官宽厚的怀里,扭着脸,在后者的制服上擦着满脸的鲜血。

    女酒保微微颤抖,但仍露出解脱的笑容。

    “关你屁事。”

    年轻的女酒保笑着回答,只觉眼睛有些酸楚。

    小鬼,你应该能跑掉吧。

    轰隆!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沉闷的爆炸声。

    ———————————————————

    “葺仁,做研究都需要热情,不能怠惰,学术是一辈子的兴趣和用心。”

    “到最后,到我这个年纪,你就会发现,自己变得跟人群格格不入,变得孤僻、冷漠、难以动心。你就会发现,真正支撑你走到最后的,不是虚荣,不是成绩,不是满足,而是早初时,最纯粹的那一点执着。”

    “所以你要理解陈教授的偏执和疯狂——那大概,是他一辈子仅剩的执着了。”

    泰尔斯摇摇头,把又一片记忆收回脑中,将自己从废墟里拔出来。

    当穿越者从废墟中,满身是血地爬出来的时候,他一抬头,就看见了神色复杂的艾希达,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气之魔能师的衣物和长发依旧亮丽如新,就像从来没有经受过爆炸一样。

    疯子,偏执狂。

    泰尔斯腹诽了一句,疲惫至极的他已经无力再反抗。

    他干脆一个翻身躺在废墟里。

    他有点厌倦了这个毫无法度,力量为尊的世界。

    “你——魔能师,爱怎样,就怎样吧。”

    穿越者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道。

    一言不合就杀人的疯子。

    难怪魔能师输掉了战争。

    艾希达默默地看着地上的泰尔斯,眼神古怪。过了一会儿,他突然诡异地轻笑起来:“哈哈哈,这也是偶然么。”

    只见这个诡异的魔能师轻轻一挥右手,泰尔斯便被空气托举起来。

    但艾希达没有再下杀手。

    他再一挥手,泰尔斯身周的气压同时开始流动,瞬间止住了穿越者所有的伤口流血。

    泰尔斯被魔能师托立起来,双足落地。

    但穿越者依然面色不善地望着蓝衣的魔能师——他已经不再对与艾希达理性沟通,抱持任何的希望。

    “孩子,你刚刚用某种力量,打破了我的魔能屏障——那些你们称之为‘空气墙‘的东西。”艾希达轻声说道,语气里蕴藏着某种兴奋感。

    “只有同为‘极境’的高手才能做到这一点,而你却——还有,你体内的那股力量,能干扰并影响我的魔能,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连什么是‘极境’都不知道,”泰尔斯有气无力地答道,“就算我知道,我也不想跟一个刚刚准备杀掉我的疯子说。”

    艾希达收起笑容,眼神深邃地望向他

    “看来你不知道自己的本质,孩子。”

    “不过没关系,谁都有第一次失控,我们都是从懵懂之中起步的。”

    谁来把这个疯子——嗯?

    泰尔斯平复了一下情绪,思索了一下艾希达话里的意义。

    随即,他惊疑地抬头,望向刚刚还要杀他的魔能师。

    “第一次失控?”

    “我们?”

    艾希达看着这个孩子,眼中放射出狂热。

    “对,我们——魔能师们。”

    看着魔能师眼中的热切,泰尔斯突然开始无来由地恐惧。

    他不自觉地后退一步,惊惧地摇摇头。

    但魔能师紧逼着踏前一步,语气里布满了让人毛骨悚然的热切和疯狂:

    “对,孩子。你刚刚说得对,你未来的价值,绝对值得我放过——不,值得我竭尽全力来引导你!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自从被那两个****背叛,输了终结之战后,我们就越来越少了!”

    艾希达紧紧抓住他的肩膀,好像生怕一松手,泰尔斯就会跑掉一样。

    “不。”

    泰尔斯喃喃道,后退一步,但是艾希达的手依然死死抓着他不放。

    这种精神不正常,杀人不眨眼的疯子。

    这种世界上人人喊打的禁忌存在。

    开什么玩笑!谁来把这个疯子带走吧。

    埃罗尔世界仿佛听见了他的祈祷。

    “你可以说‘不’,但你无法拒绝,这只是第一次失控,而每一个——呃!”

    兀自言语不休的艾希达,突然神色一滞。

    只见,艾希达的胸口处,突然戳出了一截光滑的剑刃。

    艾希达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胸前的剑刃,放开了泰尔斯。

    泰尔斯也吓了一跳,他往后连退几步,绊了一处木板,摔在地上。

    但泰尔斯没有从魔能师的眼中看见恐惧、惊惶、慌乱等情绪。

    仿佛他刚刚不是被人从背后刺了一剑,而是被蚊子叮了一口,在惊疑着“怎么会有蚊子”。

    那个样子,就好像他甚至连疼痛都感觉不到一样。

    明明是被戳穿了心脏啊——泰尔斯惊恐地想道。

    艾希达奇怪地盯着胸前的剑刃。

    “不可能。”艾希达皱着眉头,抬起头仔细地思索着,对着他身后的人道:

    “就算你是极境高手,也不可能不呼吸,移动时不可能不带动空气,体内不可能没有气压,只要有呼吸,有空气流动,有气压变化,就不可能逃脱我的监控!”

    “你来了红坊街多久了?你是怎么瞒过气之魔能的?”

    “不,你也无法突破空气墙,否则刚刚在屋里你就会出手,对不对?”

    “告诉我。”

    没有回答。

    艾希达神情阴戾地转过身,不顾剑刃还插在他的后背,对着他身后的偷袭者冷冷道:

    “告诉我。”

    这一次,泰尔斯看清楚了,艾希达背后的那个偷袭者。

    偷袭者静静地站着,穿着一袭连帽黑衣,从手套到靴子都是黑色的。

    更诡异的是,偷袭者脸上带着一个暗紫色的面具,而这个面具只有眼睛的部位装着两块暗色的镜片。

    他一动不动。

    仿佛一个鬼魂。

    那一瞬间,愤怒掠过艾希达由魔能组成的思绪。

    愤怒,这种属于人类的情绪,毕竟已经离开他很久了。

    所以他体内的魔能涌动,很快帮助他回复了冷静和理性。

    “我想你肯定很耐心。”艾希达低声道。

    “才等到我魔能不稳,感知下降的机会,来偷袭我?”

    “很好,你做到了,偷袭一个魔能师。”艾希达毫不在意胸口的剑刃,而是死死盯着戴着奇怪面具的偷袭者。

    “所以,你是谁?”

    “是专门来对付我的?”

    “是哪一个家族的人?”

    连续好几个问题,戴面具的怪人还是一动不动。

    艾希达皱了皱眉头,问出那几个问题之后,他完全居然感知不到怪人体内的气压流动,难道他既不惊讶,也不得意,对这些问题什么反应都没有?

    过去百试不爽,如读心术般的气之感知,居然失效了?

    只能来硬的了。

    “你以为这样就能杀了我?”

    艾希达走近了一步,轻轻举起左手,眼中仿佛没有感情和思绪。

    随着他手指一动,空气也开始流动,面具怪人周围的空间开始被空气所挤压。

    不能波及出红坊街以外——艾希达心想,否则,王国之怒和黑剑提前发现并赶来,今天的行动就失去意义了。

    先调动一小部分魔能好了,只需要把眼前这个面具解决。

    这一次,戴面具的怪人开口了:

    “不,魔能师无法被杀死。”

    他的声音穿透了面具,隐隐传来。

    “原来你不是哑巴或聋子。”艾希达看着面具上的两个镜片,但他除了镜片后复杂的机械齿轮,却什么也没看到。

    泰尔斯却差点惊呼出声。

    因为这个怪人的声音,是一把嘶哑难辨的嗓音。

    是在娅拉和罗尔夫大战时,那把让他“低头”的嗓音。

    面具怪人轻轻迈步,越过艾希达。

    仿佛身周可怕的气压都无法阻挡他半步!

    在气之魔能师惊疑不定的目光下,面具怪人瞬间伸手一摆,只见短剑已经从艾希达的背部消失,出现在他的手上!

    那是一把交叉剑镡的光滑短剑,色调偏暗。

    艾希达眉头阴沉不定,他却出奇地没有反抗的举动,只是冷冷地看着不速之客,计较考量着眼前的局势。

    他在倚仗什么?根据昨天更新的情报,裁决枪在西部前线,不动弓在郊外,星辰之杖在复兴宫里,至于神秘的无上剑盾,听闻一半仍处于冷却中,一半则在断龙要塞,而其他永星城现有的普通反魔武装,都不足以封印一个极境之上的魔能师。

    这个面具,他为何如此平静?

    泰尔斯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具把艾希达背后的短剑抽走——艾希达的胸膛,本应流出鲜血的伤口里,竟然放射出微微的蓝光。

    然后蓝光化为他的衣服,亮丽如新,就像他从来没有被一把短剑刺穿过胸口一样。

    魔能师——泰尔斯开始相信艾希达之前的疯言疯语了——魔能师到底是什么怪物?

    可泰尔斯没来得及想清楚这个问题,就被一个身影笼罩住了。

    面具怪人走到泰尔斯面前,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把瘦小的男孩抱进怀里。

    泰尔斯正要挣扎,却被面具怪人轻轻地按住了后颈,穿越者只觉得浑身的力气慢慢消失,软倒在他怀里。

    恍惚中,泰尔斯的余光瞅见艾希达的双手举起。

    “喂,小心他的——”男孩想要说话,却被面具怪人一把捂住了嘴。

    但艾希达还在身后,他已经不准备再观察了。

    这个男孩太重要。

    “你既然知道魔能师杀不死,为何还要出手?”艾希达魔能涌动,将周围五十米的空气全部调动起来。

    “你不可能是‘真界’级别,但至少也应该是‘极境’里最巅峰的高手。”

    “甚至有着能瞒过魔能的手段?”

    艾希达眼神不善地挥动了一下双手,泰尔斯顿时感到周围的气压不一样了。

    气之魔能师要动手了。

    “但无论你是谁——”

    然而,艾希达的话,被他自己惶恐的发现打断了。

    “这!这是什么!”

    随之打断的,还有周围的气压。

    泰尔斯抬起头,越过面具怪人的肩膀,看见艾希达的眼中都是惊恐。

    魔能师颤抖着退后一步,看着自己的胸口,那里,被面具怪人戳破的洞里,此刻闪烁着紫色的光芒。

    那是泰尔斯第一次,在魔能师眼中看见惊恐。

    面具怪人低头靠近泰尔斯,嘶哑的嗓音在他耳边回荡:“魔能师无法被杀死,但魔能师并非无敌。”

    不知为何,泰尔斯突然安下心来。

    他潜意识里觉得,眼前这个怪人,要比背后那个疯子,安全得多。

    艾希达此刻已经是惊慌地捂着自己的胸口!

    仿佛那股紫色的光芒,就要从他胸口爆炸。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面具怪人,语气里恐惧和恨意俱存!

    “这是……皇国的……传奇反魔武装!”

    面具怪人伸手捂住了泰尔斯的双眼。

    “那两个**********泰尔斯没能听见气急败坏的艾希达剩下的话。

    因为在艾希达不忿地咬着牙,化成上百束光芒,爆射出无限能量的下一个瞬间,泰尔斯就像是进入了另一个空间,一切声音和光线都消失在他的感官里。

    泰尔斯知道,他已经远离了红坊街。

    这一夜,终于要结束了。

    ——————————————————

    娅拉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被扛在一个敦实的肩膀上。

    两侧的街道在缓缓后退。

    她醒悟到自己的处境后,便急急地拍打着这个熟悉的人:

    “喂喂!艾德蒙!放我下来!我还要回去——”

    胖胖的厨子只是不耐烦地哼了一声:“放你回去找那个小白脸情人?还是个青皮?大姐要是知道了——嘿嘿——”

    娅拉脸上一红:“那个青皮不是我的情人!”

    “我明明看到你躺在他怀里,那一脸的幸福啊——”

    “你就没注意我们周围的环境吗,喂!”

    “有啊!夜黑风高,夜深人静,花前月下,无人知晓,幽会——”

    “你重点搞错了啊胖子!”

    “错没错,以后就知道了——”

    “欸,我不跟你废话了我还要去找个人——”

    “都这幅样子了,不用指望我放你回去,“

    “死胖子!破厨子!放我下来,我要挑战你!”

    “就凭你?你也就是在‘凡级’里比较出色而已,到了‘超阶’再来跟我说这话吧。”

    “欸,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人要去找啊——”

    “别说是一个青皮,就算你要找的是王子也没用!”

    “死胖子,又拿这件事刺我!哎呦喂,你就放我下来嘛,好不好嘛,艾德蒙舅舅——”

    “都二十多岁了还撒娇?还以为自己是少女?羞不羞啊。”

    “哪里,舅舅你都四十多岁了,不也是年轻得跟三岁小孩一样嘛?”

    “哼,我心态年轻——咦?这句话哪里不太对头啊?”

    ——————————————————

    于此同时,远处街道的另一边,科恩被人用巴掌拍醒过来。

    懵懂中的他,发现眼前居然是他的顶头上司,洛比克·迪拉警戒厅长!

    只是厅长此刻正脸色不渝地,给他严重的伤口上着疗药,见他醒过来,便怒气满满地开口道:

    “英雄,醒了?逛了一晚上,除掉兄弟会和血瓶帮没有啊?”

    “我——”

    “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啊!公然违令,孤胆英雄!是不是很得意啊?”

    “但——”

    “但是什么!要不是看在你老爹的面子上,我早就把你毙了!还会在看到剑芒之后,好心过来找你?”

    “可——”

    “可是什么!有你这样的下属我真是倒了天大的霉了!你以为自己是冥夜神殿的话剧男主角呢,然后刚刚那个是女主角是吧?”

    “她——”

    “别提那个女孩!要是你老爹知道你半夜三更来红坊街找女人——”

    “不——”

    “你还有脸说!连莱雅会所的红牌,莉莉安小姐都来报案,说你半夜去拜访她的卧室啊喂!”

    “这——”

    “巡逻队长、二级警戒官,公然违令,半夜寻欢!我告诉你,回去你就准备停职吧!”

    “唉——”

    就在此时,红坊街的中心,再次传来第二声巨响!

    “轰!!!”

    整个永星城都听见了这声可怕的爆炸!

    “轰隆!”

    这一次,空气爆炸的冲击波直冲云霄!

    被爆炸弹起的高温尘土,猛地从远处袭来!

    洛比克厅长和垂头丧气的科恩都震惊地看着红坊街中心的方向!

    “这——糟糕,”厅长喃喃道,“刚刚批下来的城建经费啊——”

    “厅长你搞错重点了吧!”

    “不管钱不当家的人,你闭嘴!”

    街道的另一边,厨子艾德蒙和他肩膀上的娅拉都吃惊地看着爆炸的余波。

    “小娅拉啊,”艾德蒙喃喃道:“幸好咱们跑得快,离得远。”

    “这是重点吗?”

    “大姐不是说了嘛,安全第一啊。”

    “你——果然是我三岁的舅舅啊!”

    “诶诶怎么说话呢你!”

    ———————————————————

    当泰尔斯的双腿再次落到地面上的时候,他忍不住趴在地上咳了起来。

    浑身上下的伤口,似乎此刻才开始疼痛起来。

    面具怪人则静立在一旁,仿佛刚刚什么也没发生。

    “艾希达——那个魔能师死了吗?”

    “没有,”嘶哑的嗓音回答:“但他至少十几年内,都不会再出现了。”

    泰尔斯起初心中一紧,随即放下心来。

    魔能师的疯狂、异常以及诡异,给他的印象实在太深刻。

    十几年,足够自己想出对策了。

    泰尔斯突然抬起头,想起了什么:

    “我还有个同伴,她保护我时——”

    “她没事,”嘶哑的嗓音像是知道他的心意,立刻回答:“正在回xc区的路上。”

    泰尔斯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瘫软下来。

    但他随即想起极为关键的一点。

    “你——这位先生,”有了先前接触魔能师的不良案底,泰尔斯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是谁?”

    泰尔斯本来并不奢求一个戴着面具,藏头露尾的人会友好地回答他。

    但下一幕,差点让他的下巴都掉在了地上!

    只见这个戴着面具,前一刻还杀气腾腾的怪人,突然间工整地退后一步,右手抚上左胸,左臂摆到腰后,单膝下跪低头,恭敬而严肃地回答道:

    “吾名,约德尔·加图,为您效劳。”

第17章 黎明、血与灯火

    当第二声更巨大的爆炸,从红坊街的中心传来时,莫里斯和莱约克等人,已经在因指挥混乱而无法凝聚的血瓶帮众中杀出,远远看到跟小丑克斯周旋的琴察。

    琴察身高将近两米,但同时却不显得瘦削,而是强健稳重。偏黑的肌肤、发黄的直发和冷峻的面容让他看上去颇有些严肃,但兄弟会的老人们都知道:“无冕之拳”琴察·迈伦,六大巨头之首,是会内除了三大杀手外,最靠得住的人——不,大多数时候,他比三大杀手还靠得住。

    “你管这个叫异能?”

    琴察冷冷地看着在屋顶上高来高去,不断从他那深不见底的空间口袋里射出飞刀的“飞刀小丑”克斯,轻蔑地道。

    莫里斯、艾德利昂撒、莱约克,一个‘超阶’,两个‘凡级’里的好手,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血瓶帮的八位异能战士之一,蹲在屋顶的“飞刀小丑”克斯,脸色凝重地看着越来越多的兄弟会高手聚集,默默想道。

    他手下血瓶帮的精锐们已经被屠戮一空。

    还有琴察这个接近“极境”的家伙。

    而血瓶帮的增援不见踪影,宋、鲁贝这两个“超阶”,还有罗尔夫,到现在还没有消息,索洛在十分钟前就失去了联络,廷克那个懦夫隐藏在暗中,多半是在观望,至于怒美诺,他才是负责琴察的家伙,既然琴察完好无损,那他大概已经在狱河旁,见到摆渡人了吧。

    更糟糕的是,随着那场爆炸,空气墙消失,但气之魔能师的指令,迟迟没有从耳边传来。

    克斯的考虑没有持续太久。

    只见琴察的身后,兄弟会的十三大将之一,北地人“钢锥”艾德利昂萨咬着牙,把琴察刚刚猎杀到的,来自东大陆的超阶异能战士,傀儡师,外号“乱神兵”的夙夜国人——宋的头颅,随意地丢在地上。

    小丑沉吟了一会,从自己的异能空间里,摸出两把飞刀,将一根氧气管(为了防备莫里斯的异能)咬进嘴里,同时下定决心,马上离开。

    这种情形下,就是气之魔能师也不能指责他的选择。

    但克斯在下一刻,就惊讶地看见琴察的拳头,朝着他的面上轰来。

    琴察的速度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快了!

    但他跟着就看见了琴察背后,一个肥胖的身影,那是紧紧咬着牙,发动异能的莫里斯。

    他没有抽空我周围的空气,小丑惊愕而绝望地想,而是——抽空了琴察周围的空气?

    当第一次爆炸,空气墙消失,莫里斯就知道今晚有了意想不到的变化,而当远处第二次惊人的爆炸响起时,莫里斯则反应过来:反击的机会到了。

    他不声不响,果断抽空琴察与克斯之间路径的空气。

    琴察感觉到周围的变化,这个和他有多年默契的拳手,瞬间闭气出击,在无视空气阻力的情形下,以超越平时数倍的速度,一拳轰出!

    战斗没有持续多久。

    当琴察毫不费力地捏住克斯的两把飞刀,并用不间断、不减速、不落空的可怕铁拳,轰破他赖以为生的异能空间(小丑靠着这个异能空间挡下远程进攻,并早有准备地储存好氧气和飞刀,让莫里斯一直拿他没办法)时,莱约克已经默默落在他的背后。

    使用过异能的莫里斯弯下腰,扶着膝盖喘气,肥胖的肉在脸上抖动。他没有再看已经确定会变成死人的小丑,而是转向琴察道:“第二次——第二次爆炸是从红坊街深处传来的,一定有我们——我们不知道的意外发生了。”

    “但无论如何,空气墙失效,气之魔能师肯定——肯定出事了!而我们已经撤得足够远,人手也聚集——聚集得差不多了。”莫里斯平复了呼吸,老辣地判断道:“宋和克斯都折损在这里,若是用来引我们上钩的饵料,那这饵料的香甜,也足够我们拼一把了!”

    莱约克不顾克斯的求饶声,冷酷地割开他满是油彩的颈部后,也点点头:“道路通畅后,有前方的回报,发现了‘随风之鬼’罗尔夫的尸体,后方兰瑟大人则发来斯宾和多尔诺死亡的情报,加上克斯,对方在永星城里能用上的战力已经折损大半了。”

    对此,琴察放下冒烟的拳头,他的回复很简短:

    “那就打回去!”

    于是,红坊街的黎明,是用血色来迎接的。

    当纳尔·里克作为兰瑟指定的后勤指挥者,在xc区与红坊街的交界处,看见莫里斯和琴察浴血归来的场景时,天色已经快亮了。

    莫里斯拍拍他的肩膀,吐出一口气,笑道:“虽然过程有些起伏,但是——”

    “——红坊街是我们的了。”

    “早有预料,理所应当。”里克微笑答话,心里盘算着要怎么回报废屋的乞儿出逃以及奎德死亡事件。

    至少那个鬼魂不会再来了。

    里克想道,眼神越过人群,看向远处一个神秘斗篷里的身影。

    而且,有着兰瑟大人的承诺,我不会被贬得太惨。

    “静谧杀手”莱约克则看也不看里克一眼,越过他,也不顾满脸的血污,把里克身后迎面而来的“花心”贝利西亚抱了个满怀。

    “你还没死啊?”贝利西亚一点也没有担心的样子,咳咳笑道。

    “除了你,谁能让我死?”莱约克狞笑道,狠狠吻住女人的嘴。

    “谁看见艾德蒙了!”琴察的声音从人群里传来,“没有他,我可没法那么容易拿下‘乱神兵’!”

    “死厨子,”琴察看见没人回应,只得狠狠地骂了一句,“一到喝酒的时候就跑!”

    埃罗尔世界,终结历672年11月16日凌晨,西大陆第二大王国,星辰王国的地下世界两大霸主,在红坊街爆发了血腥残酷的“一夜战争”。

    这是场不对称的战斗,黑街兄弟会从一开始,就迈入了血瓶帮的埋伏和陷阱,但血战的结果却让许多人大吃一惊。

    是役,黑街兄弟会死亡214人,伤367人。十三大将中,参战者9人,折损7人,莫里斯和琴察两大巨头则血战至最后,安然存活。

    而“黑帮贵族”血瓶帮,则遭遇有史以来最大的溃败,死亡445人,伤290人,十二至强者参战10人,战死8人,八大异能战士参战的5人全部战死。甚至有传言,指挥行动的、十几年来第一次公开出现的气之魔能师,亦去向不明。

    此夜,红坊街中心的爆炸几乎震醒了每个永星城的王都居民。红坊街的无辜平民,受波及者1229人,其中275人在爆炸中死亡,438人受伤,516人无家可归。

    红坊街,特别是中心街区亦损毁严重,这件事甚至被王都总守备官在第二天的御前会议上提及,议程安排仅次于《边郡开拓免税案》的讨论以及如何接待埃克斯特王国使节事宜。最终,御前会议责令西城警戒厅迅速行动,“平息民间矛盾、制止民间私斗”。

    红坊街从此易手,标志着兄弟会的势力全面侵入西环区,星辰地下世界的势力天平,开始彻底倒向黑街兄弟会。

    ———————————————————

    然而,许多人不知道的是,与此夜同时发生的,还有一件扭转星辰王国未来命运的大事。

    泰尔斯难堪地被约德尔——面具怪人,面具怪人,面具怪人,泰尔斯总是在心底连念三遍——抱在怀里,以极限般的速度,掠过他完全不认识的城区。

    泰尔斯觉得自己不能再沉默了。

    “你再说一遍,来找我干什么?”看着远处蒙蒙亮的天色,穿越者痛苦地问道。

    “带您与您的父亲重聚。”约德尔恭敬地道,矮下身子,在一条河的水面上一点,带起一圈涟漪,穿过一个桥洞。

    泰尔斯翻了个白眼。

    “所以你又是哪位?”

    “您父亲的秘密护卫。”约德尔恭敬地道,越过一座高高的哨塔。这么大的一个人带着一个孩子掠过,而哨塔里的那个卫兵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泰尔斯叹了一口气。

    “你是不是搞错了?我只是逃跑的乞儿!”

    “绝对没有,这是神的旨意。”约德尔恭敬地道,踏上一块金铺招牌,用铁链吊着的招牌甚至连晃都不晃一下。

    泰尔斯觉得自己要疯了。

    “我父亲到底是谁!”

    “一位我极其尊敬的大人。”约德尔恭敬地道,闪过一只正在捕食飞燕的白雕,那速度把飞燕和白雕都吓了一跳。

    泰尔斯彻底绝望了。

    这种完全不透露一点关键信息又让人觉得“哇塞好礼貌,不好意思再难为他”的辞令到底是要闹哪样啊喂!

    泰尔斯放弃了。

    等他们发现自己搞错了,泰尔斯默默道——应该不会杀了我灭口吧?

    穿越者偏过头,等着看日出,同时百无聊赖地问:

    “约德尔。”

    “是。”

    “你不会是搞外交出身的吧。”

    “不是。”

    “那真是可惜了,你说话的方式,真挺适合的。”

    “感谢您的认可。”

    约德尔仿佛听不出泰尔斯的讽刺,依然恭敬地道。

    他翻过一道高墙,如蜘蛛般无声无息地在一条两侧都是精美花坛的大道前落地。

    然后,出乎泰尔斯的预料,约德尔这就停下来了。

    他们的眼前,停着一辆朴实但厚重的马车。

    马车前,一位灰白色头发的中年人提着一盏灯,缓步向着他们走来。

    约德尔轻轻地把泰尔斯放下。

    穿越者落到地上,突然扭头看了一下约德尔,感觉他有些——嗯,不开森?

    中年人走近了,借着他手上那盏灯的光亮,泰尔斯不禁注意到,他的身上都是素净无华,但古朴厚重的衣饰。

    中年人有一个宽阔的下巴,让他显得亲切,唇上是护理地整整齐齐的短须,表露出恭敬,但两颧高耸,看着有些严厉,鼻梁稍软,又似乎很温和。

    这大约是个很复杂的人,泰尔斯默默道。

    他抬起右手——上面是黑色的手套——将自己的圆筒礼帽抬了一下,微微一躬。

    “晨安。”不同于约德尔的嘶哑和静穆,这把嗓音听上去踏实而让人安心。

    这是个贵族,大贵族——泰尔斯下了结论。

    难道他就是?

    但身后约德尔的一句话让他收回了这个想法。

    只听带着面具的男人语气平静,但语意不逊地道:

    “你为什么在这里。”

    中年的贵族轻轻点头,微笑了一下,丝毫不以为忤地回答:“为了万无一失。”

    “他不相信我?”连泰尔斯都听出来约德尔的不满了。

    “他很相信你,甚至愿意将身家性命都托付给你,”中年贵族缓缓地道出下一句话:

    “但我不相信你,而你知道为什么!”

    泰尔斯仿佛感觉到有一股流动的闪电,在约德尔和中年贵族之间流过!

    约德尔沉默了一刻,出乎意料地没有再答话。

    中年贵族没有再看约德尔,而是缓缓蹲下来,脸上泛出适中的笑容。

    “孩子,”他对泰尔斯说,“我知道你一路来辛苦了。”

    中年贵族看着泰尔斯身上的伤痕和流血,抽出右手的手套,伸出手抚摸着他的伤口,每摸过一处,眉头就是微微一蹙。

    “很抱歉,但请相信我,孩子,再有一道程序之后,你的不幸就到此为止了。”

    有些不习惯的泰尔斯刚想说些什么,就看见中年贵族放下手中的灯,抓住了穿越者的右手。

    然后,他从怀里掏出了一把精致的带鞘匕首!

    泰尔斯想要本能地往后缩,右手却被中年贵族牢牢抓住!

    “你想要做什——”泰尔斯着急地问,中年贵族只是坚定地望着他,不放开他的手,同时缓缓抽出匕首。

    “啪!”

    是约德尔。

    他弯下腰来,伸手死死按住了中年贵族的肩膀!

    隔着面具,看不清约德尔的面容,但泰尔斯却无来由地很感激这个“父亲的秘密护卫”。

    无他,他今夜已经见过太多的鲜血和刀锋了。

    “约德尔!”中年贵族似乎很不满意,他抬起头,蹙着眉头低声、但是不容置疑地道:

    “你知道这是必须的!”

    泰尔斯抬头看向约德尔,心里有些许的慌张,虽然他隐约知道,中年贵族并非要做对他有害的事情。

    “那就用他自己的匕首!”约德尔冷冷道。

    中年贵族凝视着约德尔,那一刻,他的眼神里似乎聚满了冰霜。

    良久,中年贵族妥协了,他点点头,把怀里的匕首塞了回去。

    约德尔这才放开中年贵族的肩膀。

    “别慌,孩子,”中年贵族把视线转移回泰尔斯的身上,语气重回温和,“只是取一点血样。”

    泰尔斯看着他。

    中年贵族的眼神很温和,但也很坚决。

    于是穿越者点点头。

    等待自己的命运。

    中年贵族伸手将泰尔斯腿上,用布包裹着的无鞘jc匕首取下,抽出,在灯上烫了一下。

    然后,泰尔斯没怎么感觉到疼痛,中年贵族就用jc在他的右手中指上挑出了一滴血。

    这是要干什么?以这个世界的科技程度,还能做dna检验吗?

    万一验出来我的正身怎么办?

    在泰尔斯好奇而忐忑的目光下,那滴血却被中年贵族,轻轻滴落在地上。

    下一刻,泰尔斯就感受到了那阵熟悉的烧灼感,从心口,从血管,从肌肉,从全身上下涌来!

    “啊!”他不禁叫出声来。

    但中年贵族的眼神却没有在他的身上。

    泰尔斯转过头,跟着中年贵族激动的眼神,看向旁边那盏被他放下的灯。

    “哗!”

    只见原本平静的灯火,此刻急促、爆裂地燃烧着!火焰越来越大,焰心从橙黄变得鲜血般赤红!

    火焰向着他的方向歪斜。

    泰尔斯突然明白了什么。

    滴落到地上的鲜血。

    变红、变大的灯火焰心。

    泰尔斯的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恐惧,他求助一般,转头看向约德尔。

    只见那个戴面具的男人,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玻璃瓶,里面是一簇小小的火焰。

    那是一个火种。

    此刻,玻璃瓶里的焰心,如血赤红,焰心微歪。

    泰尔斯转头看着地上灯,又看看约德尔手上的火种,再看看地上的血液,脸色发白。

    火焰许久才回复正常。

    “不可能...”他喃喃道。

    “直到红坊街,我才确定是您。”约德尔嘶哑地道。

    中年贵族似乎很是激动,他小心翼翼地收起手上的jc匕首,恭敬地道:“现在——”

    但穿越者用行动打断了他。

    泰尔斯一咬牙,左手猛地握上右手中指,把小小的伤口再用力挤出几滴血,落到地上!

    “噗!”

    地上的灯焰,再度变大,变得赤红。

    “这是李希雅大主祭在十二年前布下的神术,只要你的鲜血滴落在王都的地上,血脉之灯就会从黑暗里燃起。”中年贵族颤抖着道。

    泰尔斯突然懂了。

    被奎德殴打那天,他的血滴落地面。

    奎德屠杀乞儿那天,他的血滴落地面。

    在空气墙里碰壁时,他的血滴落地面。

    被艾希达用魔能谋杀时,他的血,也滴落地面。

    泰尔斯无奈地叹出一口气。

    他突然很想大笑。

第18章 卷末 王国的血脉

    意外——泰尔斯低下头,心里有一股沉沉的无奈冒出——意外总是突然而至啊。

    那一瞬,泰尔斯仿佛看到气之魔能师不辩真假的笑容,在大脑里浮现,对他说道:“看啊,这就是偶然。”

    约德尔默默地把火种收回。

    中年贵族平复了激动,他看着泰尔斯,温和地拍拍他的头。

    “孩子,没事的。”

    “我是基尔伯特·卡索,你可以相信我,就像你父亲相信我一样。”

    “来,孩子,我带你回家。”

    “去见你的父亲。”

    泰尔斯缓了整整一分钟。

    这期间,无论是约德尔还是基尔伯特,都耐心地等着他。

    “我们走吧。”泰尔斯抬起头,眼里已经是平静。

    基尔伯特点点头,眼里露出赞许,他站起身来,向着马车的方向伸手示意。

    泰尔斯转过头,看向约德尔:

    “约德尔,你也会跟着我,对吗?”

    “当然,”约德尔嘶哑的嗓音响起,此刻听在泰尔斯的耳朵里,却极为安心:“请您先行,我就在您身旁。”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大步走向马车。

    “基尔伯特先生。”

    “是,小先生,有何吩咐?”

    “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外交事务,我的小先生。”

    外交事务?

    泰尔斯轻轻地回过头,在基尔伯特看不到的角度,对着身后的约德尔翻了个白眼。

    泰尔斯转过头。

    不知为何,他隐约觉得,约德尔好像在面具后笑了一下。

    泰尔斯到了马车前,这是一辆朴实,但是一看就很名贵的马车,黑色车厢门上的玻璃,是用沥晶来装饰的。

    两匹毛色纯黑的高头大马,安静地咬着嚼子,其中一匹亲昵地凑向基尔伯特。

    看着高高的踏板,泰尔斯比量了一下自己七岁小孩的身高,有点犯愁。

    但是还没等他转头,身边的基尔伯特就拉开车门,将他抱了进去,放在深红色的厢内沙发上。

    “真抱歉,没有登车凳。”基尔伯特歉意地笑笑,关上车厢门。

    “但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泰尔斯一个人坐在宽阔的沙发上,沙发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的,虽然很舒服,可他却有些坐立不安。

    车厢四角有夜光的涂料照明,他能勉强看清楚车里的装饰,只见车厢的后方,一个框在圆圈里的星星图案,牢牢地镶嵌在上面。

    一、二、三、四、五...九,九个角的星星。

    泰尔斯心里默默地想:这是一个九芒星。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马车就启动了。

    泰尔斯爬到车窗前,天色蒙蒙亮,车窗外的景致还看不清楚。

    于是泰尔斯又无聊地坐回沙发上。

    “约德尔,你在吗?”他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耳旁立刻传来回话:

    “是。”

    泰尔斯吓了一跳,支起身子东张西望,但车厢内外,除了驾车的基尔伯特,一个人影也没有。

    算了,反正习惯了。

    泰尔斯坐回沙发上,继续问道:“我们到哪儿了?”

    “前方就是闵迪思厅。”嘶哑的声音再度传来。

    闵——闵——闵狄——闵第四?

    算了,反正自己也不认识。

    谁能想到,几个小时前,自己还在废屋里为了生存而流血,在红坊街上为了逃命而受伤,而现在?

    泰尔斯拍拍屁股下的沙发,不知道自己这一世的父亲是什么人。

    管他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连魔能师这种不会死的诡异存在都遇过了,还有什么事能吓到我?

    穿越者呼出一口气,觉得有些热,扯了下胸口破破烂烂的衣物。

    不小心牵动了胸膛的伤口。

    泰尔斯“嘶”了一声,看着胸口的烧伤。

    被奎德烙出的伤口边缘,似乎隐约可见一圈反印的古体花纹字。

    这是——王者不以血脉为尊——泰尔斯想起了那块银币上的字。

    他突然一拍脑门。

    闵迪思——闵迪思银币?

    那不是,那不是星辰王国的一代贤王吗?

    等等,闵迪思厅?

    马车突然停了。

    泰尔斯还在混沌和懵懂中不知所措,就被基尔伯特恭敬地请下车。

    车下,是一座精致的小花园,铺着硬实但不辨材质的地砖,花园正中是一坛精细的喷泉,泉水从一头仰天长啸的石龙口中喷出。

    泰尔斯怔怔地转过头,看向花园的黑色大铁门,黑色铁门上似乎刻着浮雕,上面的场景泰尔斯一个也不认识,但铁门左右各立着一面大旗,迎风飘扬。

    旗帜上,是白边蓝底的银十字双星:一大一小的两个银色十字星叠在一起,小十字星在大十字星的偏右下方。

    泰尔斯认得它,西城门上,飘扬得最高的旗帜,也是这个图案。

    白边蓝底,银十字双星。

    星辰王国旗。

    花园里的这两面旗帜,则在大银十字星的左下角,多绣了一颗金银相间的小九芒星,金角四个,银角五个。

    那是马车后镌刻的图案。

    泰尔斯回过神来,他的面前,是一间三层式的华美屋宇,八根雕刻精美的廊柱,支撑着二楼的大阳台,顶层的正中,一个窗户里亮着灯光。

    屋宇的正门是杉木制的——泰尔斯曾在西城门侧的大集市,见到过家具商人在叫卖一件杉木大方桌,要价五十个金币。

    当然,后来他“自愿”将方桌以一个金币的优惠价格,卖给了黑街兄弟会。

    泰尔斯懵懵懂懂地跟着基尔伯特,拒绝了约德尔张开双臂的示意,坚持忍受着满身的伤口和疲惫,艰难地走进了巨型杉木雕出的大门。

    门口和大厅,包括走上旋转楼梯的走廊,在燃着永世油的华丽大不灭灯座的照耀下,站着一个个装备齐全,目不转睛的守卫,每个守卫似乎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身高平齐,剑盾弩齐备,金属盾牌上全是金银九芒星的标志。

    泰尔斯扶着楼梯侧的扶手,缓步走上二楼。

    二楼,面对屋宇正门的墙壁上,挂着三幅肖像画。

    正中间是一位雄姿英发,持长枪冲锋的年轻骑士,骑士的容貌英挺而表情壮烈,头上戴着一顶银色七星的冠冕,在惨烈的战场背景里无畏向前。

    左边是一位身形健壮的剑盾武士,盾上是全银角的九芒星,头戴九星冠冕,面容坚毅,英武不凡,背景是一颗茂盛葱荣的参天大树。

    右边是一位慈祥和蔼的中年人坐像,背后是一座灯火通明的城池,左手持着一柄镶亮蓝晶石的名贵权杖,右手是一本厚书,上面是五个不同的太阳星星月亮之类的图案。

    三位贵人的气质各不相同,但画师似乎很好地抓住了三人各自的神韵,泰尔斯呆呆地看着画像,仿若真人亲临。

    看来真是传承已久的大贵族。

    可惜泰尔斯一个也不认识。

    等等,那位中年帅哥怎么这么眼熟?

    泰尔斯正想掀开衣物,看看自己胸前被烙出来的那个头像时,一个沉着稳重的脚步声传来。

    “那是托蒙德一世,最终帝国的最后一位王子,星辰的立国者,‘复兴之王’(king_of_renaissance),终结之战里,他的英勇至今传颂。”

    “左边是米迪尔四世,英雄萨拉和先知凯鹏的战友,圣树的保护者,‘守誓者’(oath_keeper),自他和他的精灵王后而始,璨星王族有了精灵的血脉。”

    “最后是闵迪思三世,‘贤君’(the_wise_king),从贵族到祭祀,商人到乞丐,无不称颂他的贤明之治。”

    这把声音沉重而威严,低低传来,却有如蕴藏在乌云的之雷霆,隐隐震动。

    身后的基尔伯特和约德尔齐齐单膝跪下。

    泰尔斯咽了一口唾沫,轻轻抬起头。

    一个健壮的身影,缓缓走到他的面前,威武刚毅的面容,总让穿越者想起墙上左边那位剑盾武士。

    这是一位体魄强健,黑发高鼻,深目阔面的壮年贵族,天蓝色的瞳孔锐利如剑,贵族的左手拄着一柄权杖,站在泰尔斯的眼前,仔仔细细地端详着他。

    泰尔斯有些傻眼地,回望着面前的贵族。

    他无法抑制地紧张起来。

    两世为人的经验里,也没人教过他,这时候该怎么办啊。

    健壮的贵族端详了他好久,久得连泰尔斯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但是他的目光,却丝毫没有让泰尔斯觉得亲切,或是安心,反而是让他压力重重,有些透不过气来。

    说句不好听的话,就连艾希达·萨克恩的疯狂眼神,都比这好受。

    但穿越者突然注意到,眼前的这个健壮贵族,头上戴着的,有点像画上那位剑盾武士所戴的九星冠冕,而他左手上的那柄权杖,怎么看怎么像右边画上那位中年人手里的镶晶权杖。

    基尔伯特在一旁低声提醒道:“孩子,这是你的父亲。”

    “父亲?”

    泰尔斯垂下双目,看着对方身后的星蓝色披风,不禁喃喃道。

    上一世的父亲面容,缓缓倒映在他的脑海里,却有些模糊。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将眼神重新对焦。

    “您是谁?”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平平传出。

    健壮贵族没有答话,只是微蹙眉头。

    就在这时,基尔伯特抬起头,用充满权威和肃穆,且不容置疑的语气,庄严地开口:

    “此乃凯瑟尔·闵迪思·艾迪·璨星,家族中第五位凯瑟尔。

    最终帝国的帝室正统遗脉,复兴王托蒙德的继承者。

    西方大陆路多尔人与北地人的共主,龙骸王座和漠神祭坛的征服者。

    圣树与瑟拉公国的保护者,钢之城与自由同盟的守卫者。

    铁腕者(the_iron_fist),星辰王国与南方群岛、西部荒漠的第三十九代至高国王。”

    泰尔斯只觉得心中一寒,呼吸加速。

    一股让人窒息的压力有如实质般压来。

    凯瑟尔看着泰尔斯,眼神深邃。

    半晌,他转过头,看向两边的基尔伯特和约德尔。

    健壮的国王,凯瑟尔五世,用他沉重而厚实的嗓音,一字一顿地道:

    “他就是我的后代,王国的血脉?”

    “整个星辰王国,最后也是唯一的血脉?”

    ——————————————————————

    第一卷结束,感谢创世站(还有起点,我还是被人提醒,才注意到原来在创世发文,起点上也会有同步的,但好像看不到“作者的话”)上各位读者老爷的阅读!

第1章 父亲与国王

    黎明已至。

    闵迪思厅里,正上演着整个王国最重要,也是最尴尬的父子相见。

    泰尔斯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健壮的贵族,自己的父亲。

    他略带惶恐和无措地转向基尔伯特和约德尔,但两者都沉默地低着头。

    他又看向廊厅周围的守卫们,但装备精良的士兵们将眼神掩盖在覆面头盔之后,一动不动。

    直到耳朵里传来凯瑟尔五世厚实的声音:

    “他看着像个瘦泥猴。”

    泰尔斯现在的情况确实算不上太好,乌黑的短发剪得坑坑洼洼(辛提的手艺),布满了灰尘,小脸上满是泥印和手痕。虽然魔能师艾希达用神秘的手段为他大大小小的伤口都止了血,但那些在废屋和红坊街留下的擦伤、划伤、淤青依然稀疏地挂在身上。同样满是灰尘的身上,那套乞儿的粗麻服也是破破烂烂的,胸前扯开一大道口子,差点将胸口的烙伤露出,在进到闵迪思厅之前,他甚至还会在寒风里瑟瑟发抖。

    “我相信你们不会弄错。”凯瑟尔的声音在廊厅里回荡。

    泰尔斯又抬起头,看着凯瑟尔。

    他的国王,他的父亲。

    但凯瑟尔已经转过头,不再看他了。

    泰尔斯心里涌起淡淡的违和感,但他随即把这种不适按压下去。

    凯瑟尔厚重的声音继续回荡:

    “你们都知道这件事有多重要,现在,知道的人只有我们三个。当然,我会调姬妮过来,他需要合格的照顾,所以知情人是我们四个——等莫拉特回来后,我再亲自告诉他。”

    “从现在起,闵迪思厅全面封闭,对外就说是丢了一件王室秘宝,我震怒不已。”

    “按照之前的准备,五十名终结剑士,全部是璨星家族的私兵,将守在这里整整一个月,他们都能保守秘密。而约德尔,谨慎起见,你也守在这里,我这一个月的安全,由埃达跟王室卫队负责。”

    约德尔没有说话,只是戴着面具的头微微一点。

    “基尔伯特。”凯瑟尔依然没有看泰尔斯一眼,他抚摸着权杖上的晶石,沉吟着开口,语气里尽是威严。

    “你凌晨到访闵迪思厅的理由,想好了吗?”

    “当然,陛下,借口是现成的——xc区和西环区交界的黑帮火并,死伤无数,我连夜赶来陛下暂歇的王室行宫,上报此事。”基尔伯特恭敬地回答。

    “不够,我明天就回去复兴宫,但你之后一个月,还必须频繁地到访这里,得有个更好的理由。”凯瑟尔王摇摇头。

    “那就说,那件王室秘宝消失得太神秘,陛下您专令我彻查此事?”

    “有些生硬,但一个月的时间,也够用了。”凯瑟尔王思索了一阵,点点头。

    然后,星辰的国王,终于将目光转向不知所措的泰尔斯。

    他的眼神锐利,刺得泰尔斯不自觉向后一步。

    那感觉,丝毫不像是一位父亲在看他的儿子。

    但国王似乎完全不在意泰尔斯的样子。

    “一个月的时间,基尔伯特,一个月。”

    “在他的身份被正式承认之前,基尔伯特,你就是他的私人教师,负责他的一切教导事宜。”

    “是,陛下。如您所愿,我将克尽所能。”基尔伯特恭敬地回话。

    泰尔斯的心沉了下去。

    凯瑟尔放心地点了点权杖,沉吟了一阵。

    “你必须把他准备好,他不能这个样子出现在整个王国和六大家族面前,还有其他国家的使节们。”

    “从礼节到气质,知识到外表,得有个过得去的样子。我们需要的是一个体面的王国继承人,不是一个落魄的街头乞丐。”

    街头乞丐?

    听完这话,泰尔斯微微捏紧双拳。

    “以埃克斯特使节团的欢迎宴会为标准,我希望他那时候就能亮相——这不容易,但我相信你能做好。”

    泰尔斯心里微微颤抖,但还是沉默地听着凯瑟尔国王不容置疑的命令,一步一步地规划着他的未来。

    但泰尔斯的未来里,似乎没有他自身意愿的容身之处。

    怎么会这样?

    他刚刚逃出那个自己曾咬牙坚忍的苦难地。

    他心里还有好多问题,好多疑惑。

    但眼前的凯瑟尔王,似乎毫不在意他的想法,只是一句一句地发布着自己的命令,讲述着自己的意愿。

    “没人需要知道他的过去如何,但终究要有个说法,基尔伯特,为他的出身编个故事。”

    “只要能确认他的血脉——这一点我去和李希雅商量,神灵也不是不能交易——我们就不怕闲言细语。”

    “在贵族名单里选择好他的同龄人,以及继承人的教导者和侍从官们——在他被承认之后,这些都是焦点,必须有提前的备案,我要在下周之前看到名单。”

    “保险起见,基尔伯特,你要去重新确认《神圣星辰约法》里王室传继的条款,以及璨星家族里像他一样的先例,若有引起争议的地方,我们现在补救还来得及。”

    泰尔斯皱起眉头,听着他们继续策划自己的未来,自己的人生。

    就像操线木偶一样。

    “至于他的婚约,我有个想法,之后我们再讨论,埃克斯特——”

    就在此时,基尔伯特却带着恭敬的表情,出声打断了国王。

    “陛下,现在还有时间,”这位灰白色头发的中年贵族,似乎感受到了不妥,但他还是竭力表达着自己的意见:“如果您需要和这孩子单独相处,我们可以——”

    但凯瑟尔猛地一挥手,止住基尔伯特的话。

    那一瞬间,泰尔斯看见国王深邃的眼睛一颤。他

    感觉到一股奇怪的情绪,正从凯瑟尔的表情中浮现。

    泰尔斯想要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却终究咽了回去。

    我——我该说什么呢?

    我能说什么呢?

    一个初次见到父亲的七岁小孩,该说什么。

    嘿,初次见面的父亲,我能说句话吗?

    你也许该听听我的想法,而不是自说自话?

    太怪异了。

    凯瑟尔似乎想把头转向泰尔斯,但却在半途又猛然转回,只见他双手搭着权杖,看着墙上三位先王的画像,久久不言。

    似乎只有这个时候,他才更像一个人。

    好一会儿,凯瑟尔才转过身来,他没有看向任何一个人,但独属于星辰国王,凯瑟尔五世的威严嗓音重新响起。

    “总之,你们身上的任务很重,星辰王国已经十二年没有继承人了。而就在上周,廓斯德在信里有意无意地提起埃克斯特王国的选王制度——你们知道六大家族会有什么反应。”

    “他的出现是变数,却也是我们意外的筹码和优势……计划该修改了,确保我们比对手们提前一步。”

    “确保他能最大程度地发挥效用。”

    泰尔斯一愣。

    这就是——他的父亲?

    变数。

    筹码。

    优势。

    最大程度地……发挥效用?

    这是一个父亲,在素未谋面的儿子面前该说的话吗?

    泰尔斯在心底叹了口气,低下头。

    原来如此……

    这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根本不像是父子相聚啊——更像是一个棋手,在习以为常而若无其事地移动一枚棋子。

    泰尔斯显然不是惟一一个感受到这种诡异的人。

    基尔伯特表情一动,似乎想说点什么。

    但他最后只是低下头,在国王看不见的视度,微微叹了一口气。

    可是依然有人不顾气氛地打断了国王的话。

    “陛下。”

    泰尔斯惊讶地回头,却是沉默的约德尔开口了。

    这位秘密护卫,面具后的表情不得而知,但嘶哑的嗓音却无比坚定:

    “他首先是您的血脉,您的儿子!”

    “最后,才是您的继承人。”

    “而您不能对此视而不见。”

    泰尔斯抬起头,只见凯瑟尔五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然后他闭上了眼睛。

    “是的,他是我的儿子,”国王闭着眼睛,紧紧抓握着权杖,沉闷地道:“所以我今天才会在这里。”

    “我把他交给你们了。记着,一个月。”

    凯瑟尔五世终究没有多说什么。

    约德尔面具上的镜片停顿了片刻,最后他还是低下头,不再说话。

    一股淡淡的疑惑和惊讶,蔓延上泰尔斯的心头。

    国王点点头,看着单膝跪下的基尔伯特和约德尔,又用不辩情绪,复杂难明的眼神,望了发怔的泰尔斯一眼,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基尔伯特和约德尔缓缓站起。

    而健壮的背影则缓缓步下楼梯。

    脚步声沉重,却带着威严。

    国王的威严。

    什么?

    这就——结束了?

    泰尔斯一惊,难以置信地看着离去的“父亲”。

    这不对。

    这个所谓的父亲……他是这具身体的父亲不是吗?

    但为什么。

    他显得这么……毫无感情?

    而且。

    关乎着我未来的事情……

    就这么决定了?

    我连说话的机会都……

    “等一下!”

    泰尔斯终于忍不住,大喊出声。

    他受够了做一枚无力的棋子。

    健壮的身影顿了一下,转过身来。

    基尔伯特惊讶地看着泰尔斯,约德尔的表情则依旧隐藏在面具后。

    看着逐渐转身的国王,承受着他犀利的目光,泰尔斯竟觉得后槽牙有些沉。

    但他还是艰难地开口了。

    “我,虽然我们从未见过……”泰尔斯吞吐着,他伸出双手在身前无措地挥舞着,斟酌话语:“但既然你是我的……我是说,既然我们是……”

    国王扶着楼梯扶手,用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眼神向泰尔斯望来。

    泰尔斯紧紧闭眼然后再度睁开,呼出一口气:

    “我想……”他艰难地咬着字,平素的伶牙俐齿消失无踪。

    该死……

    我到底该以什么态度和用词来面对……这个既是父亲又是国王的人?

    孺慕?

    冷漠?

    木然?

    惊喜?

    哪个都不对。

    旁边的基尔伯特,向着泰尔斯伸出手,似乎想要说点什么,但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

    泰尔斯呼吸加速,他蹙眉道:“我其实有些困惑,也许你作为我的……可以帮我解答。”

    “毕竟我们是……血亲。而你说了那么多,继承人、王国、婚约,但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也许对你而言不重要,你也不怎么在乎……”

    凯瑟尔五世紧紧地抓着权杖,却一句不回,只是双眉慢慢蹙起。

    泰尔斯咬着嘴唇,觉得胸前的烧伤又开始隐隐作痛。

    可恶。

    连最失败的论文发表都没有这么尴尬。

    他轻轻挥舞着双手,组织起语言:

    “可这是我的未来,如果你已经决定……至少应该让我稍作了解。”

    “而且,你说没人需要知道我的过去……但至少我要,我的意思是……”

    “至少我需要知道我的过去。”

    “我真的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还有,我将会走的路。”

    凯瑟尔看泰尔斯的眼神变了。

    不再是打量、审视和检查的目光。

    好像第一次认识到,泰尔斯是一个人。

    而且是他的儿子。

    泰尔斯叹了一口气。

    算了。

    他睁开眼,直直地看向“父亲”。

    “对,我想知道我的一切。”

    “我想知道我的由来,比如……母亲是谁,在哪出生,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还有,我的身份,我的未来,我能有的选择……”

    “像这样的答案……”

    “而不是作为一个局外人,一个棋子,一件物品……”

    “如果我真的是你的……儿子的话。”

    泰尔斯咬着牙说出那个词。

    虽然你的表现……实在不像一个正常的父亲该有的样子。

    即使你是国王。

    泰尔斯觉得有些头晕,今晚的消耗,已经让这具七岁的身体有点吃不消了。

    国王终于正眼看向他,深邃眼眶里的天蓝色瞳孔里放射出精光。

    那一刻,凯瑟尔五世的目光相当复杂难解,泰尔斯读不出更多的东西。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只听星辰的最高统治者,用他那厚重的声音问道。

    泰尔斯盯着凯瑟尔。

    “泰尔斯,”他听见自己说道,“我的名字是泰尔斯。”

    现在才想起来问儿子的名字吗?

    老天。

    泰尔斯在心底轻轻摇头。

    “泰尔斯,你仔细听好。”凯瑟尔眯起眼睛,语气寒冷:

    “很多事情你不用知道。”

    “也不必关心。”

    “你的路已经决定好了。”

    “照着走就行。”

    什么?

    那一刻,泰尔斯只觉得心里一阵发冷。

    “如果还有疑惑。”

    “去问基尔伯特。”

    然后,凯瑟尔五世,星辰王国与南方群岛、西部荒漠的第三十九代至高国王。

    就这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闵迪思厅。

    他的披风消失在穿越者的视野里。

    该死。

    泰尔斯低下头,死死地盯着名贵的黑色地砖,紧紧皱眉。

    这就是这具身体的父亲,确定不是仇人?

    “孩子,泰尔斯。”他身后的基尔伯特忍不住,默默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要担心,也不要多想,陛下只是事务过多,其实他——。”

    基尔伯特还未说完,约德尔便突然走上前来,在泰尔斯面前蹲下,将不知何时到了他手中的,泰尔斯的jc匕首(基尔伯特脸色一变,摸了摸自己的腰间,眉头蹙紧),轻轻地塞进泰尔斯的手里。

    泰尔斯回过神来,微微一惊。

    只见暗紫色的面具微微一点,嘶哑的嗓音缓缓传来:

    “放松。”

    “您是他的儿子,血脉所牵,命运相连,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改变这一点。”

    泰尔斯深吸了一口气。

    他们大概误会了。

    觉得我因为“父亲”的忽视而失望?

    他收起匕首,捏紧了双拳,勉强露出笑容。

    “放心,”他强压下心底的不满,淡淡道:“感谢你们。”

    看着打断他的约德尔,基尔伯特不满地从鼻子吐出一口气,也在泰尔斯面前蹲下,柔和地说:

    “泰尔斯,我的小先生,今晚你已经历了够多。”

    “现在你需要休息,也许还有医疗。”

    “泰尔斯,请跟我来吧。约德尔,我等会再来找你,我们得谈谈。”

    泰尔斯点点头,顺从地跟着基尔伯特走了。

    只有约德尔,他抬起头,看向远处走廊里的一尊花瓶。

    他用锐利而可怕的目光观察到,那尊花瓶上,出现了不可见的细微裂纹。

    约德尔面具后的眉头微微一蹙。

    他知道,当泰尔斯怒吼出声之前。

    那尊花瓶还是完好无损的。

    是巧合么?

第2章 异常与新生

    吴葺仁坐在教室里,双手在键盘上翻飞,飞快地记录另外两个同学的讨论。

    “启蒙,即摆脱自身所招致的不成熟状态,如懒惰和怯懦。康德阐述启蒙时,强调人人都有理性,即普遍理性。”

    另一位同学用好听的声音答话道:

    “由启蒙而生的普遍理性,被最大限度地发掘并利用了,所以才造就了我们这个时代——理性是至高的,无限的,永恒的,它能为我们带来前所未有的力量——”

    吴葺仁听到这里,放下双手皱了皱眉头,平素温和礼貌的他直接打断了对方,抬起头道:“这位同学,我想你可能没有读过福柯谈论权力与真理的关系,以及海德格尔论技术——”

    但他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当他看清自己面前坐着的人时,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只见吴葺仁的对面。

    坐着棕色长发、蓝衣俊俏、温文儒雅的气之魔能师艾希达·萨克恩。

    对方此刻正温和地看着他,用好听的声音道:

    “如果世界上,真的存在不受限制的力量和全能全知的理性,泰尔斯,你就真的——”

    “——不想要吗?”

    泰尔斯猛地从床上惊醒过来!

    黑暗中,他紧紧抓着枕头下的jc匕首,冷汗淋漓地喘息着。

    泰尔斯一个翻身跳下床,赤脚触碰到名贵的保温地砖,鼻腔里尽是好闻的安神香水,才醒悟过来自己在什么地方。

    胸口和其他伤口上缠着的绷带和胶布下又痒又痛,让他清醒了不少,这才平息了呼吸,将jc塞回枕下。

    他惊魂未定地向后一倒,躺回那个足够二十个泰尔斯睡下的大床。

    丝绸制的睡衣摩擦在身体上,让泰尔斯很不习惯,而多道弹簧作芯的床面则柔软轻滑,顺服地随着他的轮廓凹陷下去,丝绸覆盖着的北地鹅绒棉被将他紧紧包裹,从南部海岸进口的光滑丝织枕则从下面抵住他的头和肩膀。

    这一刻,泰尔斯感觉自己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头到脚地挤压着一样。

    就像气之魔能师把他包裹在空气里,慢慢地压缩一样。

    想到这里,泰尔斯心里一阵烦闷,他掀开轻若无物又光滑舒适的被子,重新落到地上,摸索着找到一个墙角,蜷缩着躺了下来,坚硬的地面和厚实的墙面给他一种安全的熟悉感。

    泰尔斯这才慢慢地吐出一口气,无奈地笑出声来。

    没想到我也有今天,他敲敲坚实的地砖,自嘲地笑了笑。

    真想念第六屋的几个小家伙啊——希望娅拉能照顾好他们。

    但刚刚在梦里找到的那块记忆碎片,则让他才放下的心情,突然又紧绷起来。

    梦是潜意识的反映,前世的记忆,大概是在他潜意识里隐藏得最深的片段,但这一次,连艾希达·萨克恩都在梦中出现了。

    “果然,我还是很在意那个疯子的话吗?”黑暗中,泰尔斯喃喃道。

    几个小时前,与魔能师的短暂相遇闪过他的心头,魔能师时而理性时而随性的举动,神秘莫测的威能和近乎非人的不死身体,都让他心里发冷。

    还有他的那句话。

    “看来你不知道自己的本质,孩子。”

    这句话又在他生疼的大脑里浮现。

    泰尔斯强迫自己赶走那些烦闷和恐惧的多余情绪,冷静下来分析魔能师的话。

    按照艾希达的意思,自己跟他一样,都是魔——不,仅仅是有潜力成为魔能师的人。

    看艾希达的表现,有这种潜力的人相当稀有,这对我而言是好事。

    但是目前来看,这个世界上的魔能师似乎不是什么受欢迎的角色。

    艾希达说的话,主观色彩太浓,但如果艾希达所说有一部分是真的,即所谓魔能师和人类的战争,那魔能师就几乎是人人喊打,见光就死的存在了。

    而且,泰尔斯担忧地想,艾希达的那副身躯——心脏被刺穿后,伤口里投射出的蓝光,果然,他已经不再是人类了吗?

    还有,约德尔·加图,按他的说法,他应该很早就赶到废屋了,那他也听到艾希达的话——泰尔斯握了握拳头——他也知道我在魔能师面前“失控”的事情了吗?

    如果约德尔知道了,那基尔伯特,还有凯瑟尔王也会知道吗?他们会怎么看待自己?

    还有太多太多的疑问。

    比如那个神经兮兮又冷淡异常,万分可疑的国王父亲。

    比如自己明明七岁,但那盏神术加持的血脉灯,居然是十二年前的。

    比如自己的来历、姓氏和对于王国的意义。

    比如为什么自己归来的消息要如此保密——约德尔和基尔伯特两人,简直就像是做贼一样把自己偷回来的。

    比如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中世纪生态?高魔世界?蒸汽朋克?

    泰尔斯拍了拍脑袋。

    不行,什么都想不通——我对这个世界的基本认知还是太少了。

    需要从基础知识开始的全面儿童启蒙啊!

    泰尔斯无奈地呼出一口气。

    但他的眼神却马上变得凝重。

    启蒙、学习,这些事都可以慢慢来。

    但是。

    有一件事,必须解决。

    事关自己的生命和身体。

    他重新开始回想魔能师的话:

    “看来你不知道自己的本质,孩子。”

    “不过没关系,谁都有第一次失控,我们都是从懵懂之中起步的。”

    泰尔斯在黑暗中交握着双手,回想所谓的“失控”。

    艾希达用魔能将自己压缩在空气里,准备捏成球。

    自己的全身,像燃烧一样沸腾起来。

    我看到了他手上的那个能量球,应该就是所谓的“空气墙”。

    能量球变成了红色,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

    然后——

    等等!

    泰尔斯好像抓住了一线关键。

    血液,还有燃烧感!

    泰尔斯缓缓地坐起来。

    奎德。

    这个名字闪现在他的脑海中。

    他也曾经体会过血液沸腾的感觉,恰好就在奎德前后两次毒打、虐待他的关口,那两次的共同点,甚至与艾希达的相遇,是自己都有流血!

    泰尔斯之前以为,自己体内的那种燃烧感,是因为那个基尔伯特所说的“神术”,自己的血液落到地面所引发而导致的。

    现在看来,艾希达所谓的“失控”,也恰好是那种燃烧感出现的时刻。

    泰尔斯突然意识到,自己在艾希达面前,不是第一次所谓的“失控”。

    他真正的第一次失控,依然是奎德。

    当奎德试图杀死科莉亚时,那个混蛋手中,应该拿着自己的jc匕首才对!

    那把匕首,是怎样突然出现在自己手上的呢?

    就跟那个突然出现在面前的能量球一样诡异!

    奎德

    流血。

    燃烧感。

    匕首。

    艾希达。

    能量球。

    约德尔和基尔伯特

    血脉灯。

    泰尔斯闭上眼睛,他发现自己无法厘清这些纷乱的元素。

    太杂了。

    太乱了。

    但他没有气馁,反而从心底冒出一股久违的兴奋感。

    归类纷乱复杂的现象,设定好假设和理论框架,剔除无关变量,归纳因果逻辑,最后验证理论的完备性。

    还有——那永远不可证实的“不确定性”,永远无法排除的“内生性”,永远没法趋近完美的“准实验法”“反事实分析”。

    这不就是社会科学那些永远无法完美解答的诱人谜题,也是曾经的自己最喜欢玩的游戏吗?

    而且,这次面对的,不是无从下手、没法验证的多因果性社会现象,而是我自己身上的单一问题,同时可以反复验证!

    泰尔斯再睁开眼睛时,黑暗中的瞳孔里,已经是满满的挑战欲。

    他试着静下心来,厘清自己所面对的现象。

    样本少,变量过多,机制简单,太复杂的质性比较分析法(qca)不可取,

    直接用最基础的密尔(mill)归纳法就够了。

    首先,以流血和失控作为关键字,选取案例和事件。

    他缓缓闭上眼睛,熟悉的感觉涌回泰尔斯的大脑,各种纷杂的元素和因素迅速地在他的意识里排布。

    按照研究目的还有时间顺序,对每个样本,厘定出不同“条件”(而非“原因”)、“结果”出现与否。

    一个个事件飞快地在他的眼前闪过,去掉缺失值过多的事件样本,组合每个事件的条件与结果,再在层次和种类上加以区分。

    一个清晰有条理的的表格浮现在他的大脑中,四个可观察比较的事件样本排列其中:

    样本一:

    条件1.1:奎德第一次毒打自己。条件1.2:流血。结果1:没有任何异象。

    样本二:

    条件2.1:奎德第二次毒打自己并准备杀害科莉亚。条件2.2:流血。结果2:失控,匕首凭空到了自己的手上。

    样本三:

    条件3.1:艾希达准备杀害自己。条件3.2:流血。结果3:失控,他的能量球出现在我面前。

    样本四:

    条件4.1:自己在约德尔和基尔伯特,还有那盏灯面前验证血脉。条件4.2:流血。结果4:没有任何异象。

    列举完毕,开始比对。

    求同求异,归纳总结。

    表格慢慢地简化、归一,合并组成一段文字。

    泰尔斯轻轻地睁眼。

    结论:在流血时遇见杀害事件,有几率伴随所谓的“失控”——周围物品或能量,会发生不同程度的位移。

    不,这个定论还太初步。

    首先,样本量还是太小,其次,某些干扰变量无法排除。

    然后,“杀害事件”看上去太远了,可能是虚假机制,是不是杀害事件引发了某件事情,那件事情才是引发失控的真正原因?

    另外,要想办法把那盏灯也纳入考量。

    最后,只能证明几件事的相关度,因果推论上还是不足。

    不管怎样——泰尔斯翻身躺下——对于“失控”,至少有初步结论了。

    那下一步的研究方向——

    泰尔斯呼出一口气,突然感觉到大脑一阵疲劳。

    果然,他狠狠地揉搓着两侧太阳穴,想这些事情对于一个七岁的大脑而言,还是负荷过重了么?

    但他随即惊奇地自觉出不对的地方。

    刚刚这些逻辑归纳和演绎,至少也该拿一支笔,在草稿纸上写下来。

    但它实际在自己大脑内的执行过程——几乎只是一瞬间?

    半晌。

    泰尔斯一拍地板,感受着脑部的疼痛。

    果然,从魔能和失控,到所谓的血脉,再到这怪物般的思维效率——这具身体,这副大脑...

    有异常。

    泰尔斯这么想着,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

    泰尔斯被基尔伯特礼貌地叫醒时,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床上,正整整齐齐地盖在被子里。

    “泰尔斯,我尊敬的小先生,日安。”

    基尔伯特恭敬地拉开落地窗帘,下午的阳光从巨大的窗户中照射进来,将这个奢侈而舒适的房间照得通明。

    带着星辰图案的华美保温地砖、巨蜥皮制的休憩沙发、宽阔的铜制四柱床,房顶的沥晶大吊灯,覆盖式的壁炉都在泰尔斯的眼前呈现出来。

    这一切都不断地提醒着他,自己的生活已经不一样了。

    难以置信,几个小时前,他还是朝不保夕,命悬一线的黑帮小乞儿。

    而现在,他居然是整个星辰王国,最高统治者的血脉后裔。

    “现在是下午两点整,我衷心地建议您,此时起床并进餐,能有效促进您身体的恢复和保养。”中年贵族用不温不火的语气道,但泰尔斯能够感觉到他的催促之意。

    “还有,”基尔伯特友好地眨眨眼,微笑道:“出于陛下的愿望,我们的第一堂课将在下午开始。”

    “我想您也肯定有许多疑问,而我很乐意为您解答。”

    泰尔斯揉着眼睛,打着哈欠脱下难受的丝绸睡衣,摸索着,胡乱套上那件基尔伯特准备好的贵族常服。

    “很好,”他眯着眼睛懒懒道,“我最喜欢上课了。”

    还有,泰尔斯闭上眼睛,默默地想:睡得好好的,是谁把我从地下又塞回床上了?

    “泰尔斯先生,您想必很喜欢这条裤子。”

    “啊?”

    “因为你正把它往头上套。”

    “什么?长成这幅德性,居然是裤子?”

    “泰尔斯先生,你看来对那件纽扣外套也是情有独钟啊。”

    “哦,它是穿在外面的外套啊。”

    “泰尔斯先生,我想你会需要左手边的那根皮带。”

    “嗯,谢谢,我说怎么老是掉下去。”

    半晌。

    “基尔伯特先生。”

    “是?”

    “请你帮助我,穿上这身该死的衣服吧。”

    “非常乐意,尊敬的小先生。”

第3章 血色星辰(上)

    阴谋和诡计,罪恶与丑陋,许多都是在黑暗中的密室里诞生的。

    但阴谋也能在光天化日下造就。

    例如现在。

    在冬日将至,11月16日的中午,一座宽阔的马场里,一位身宽体胖的老年贵族,身着厚厚的貂皮披肩,在遮阳伞下,低头皱眉。

    他一边看着场中几位驯马手的训练,一边颤巍巍地听取着左手边另一位贵族的话。

    半晌,他才悠悠地叹出一口气,看着远处一匹不听话的马,嘴角折起。

    “什么样的王室秘宝失踪,才值得我们尊敬的陛下无限期封锁闵迪思厅?真可惜啊,我还打算下周去闵迪思厅,参观一下科尔文大师的遗作呢。”

    他身边的贵族较为年轻而苗条,神情自在,自然而轻松地抓起手中的沉香木烟斗,深深地吸了一口。

    “还有,基尔伯特连夜赶到了闵迪思厅,向陛下汇报xc区的黑帮战况。”他一边吐着烟圈,一边愉快地道。

    “真的?尊敬的铁腕王陛下,什么时候关心过xc区贱民的死活了?要是陛下对他的子民,有先王艾迪一半的仁爱和慈祥——”肥胖的老年贵族痛心疾首地摸了摸大腿——那匹难驯的马摔了前蹄。

    “——那我们又何必在驯马场见面?”

    “拥王党肯定在谋划什么,我敢保证绝不会是什么小事——也许是能一举翻盘的动作。”抽着烟斗的年轻贵族眼神奕奕。

    “闵迪思厅真的是个好地方呢,丢了王室秘宝——但愿别是科尔文大师的画作——想必那儿一定提高了警戒。”老年的贵族突然冒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但年轻的贵族却意会地点点头:“而且我有消息,基尔伯特受命查清失窃案的真相,最近会频繁勘察闵迪思厅——有那个男人在,就算是那只白鹰也无法下手。”

    “我们可以试探,但不能过火——我们得用别的方法,打乱他们的阵脚。”

    年轻贵族再吸入一口每年只产六百磅的顶级费索拉烟草,陶醉地感受片刻,然后吐出一个完美的烟圈。

    “埃克斯特使节团下个月就会抵达国境内,”此时,老贵族脸上显现出真诚的担忧,“唉,星辰和埃克斯特的和平毕竟来之不易。”

    “是啊,”相比他的前辈,年轻的贵族毕竟沉不住气,锋芒和意气都在他身上显现出来:“要是使节团在国境内出了意外,面对国内和国外的压力,想必我们的陛下也会很被动。”

    “陛下若是处置不当的话,”老贵族看着远处的马爬了起来,松了一口气,喝下一口清茶,无奈地道:“唉,果然我们这种世袭王位的国家就是落后啊。”

    两人都沉默了一阵。

    老年贵族挪了个身子,漫不经心地问:“西环区是怎么回事?”

    “别问我啊,老大人,你知道我最讨厌魔能师了。”

    “嗯,那就谈谈黑街兄弟会?”

    “那帮家伙依然不松口,”年轻贵族的脸色突然变得不悦,“才十年上下,就有这么大的口气。想必,他们对自己背后靠山的信心,比对我们‘新星’的信心还要足吧。”

    “别小看年轻人啊。”

    老年人无奈地咧咧嘴,眼里冒出精明和锐利:

    “小孩子吓起人来——那才叫可怕啊。”

    ——————————————————

    相比起昨夜到黎明的匆匆一瞥,泰尔斯在下午时分所见的的闵迪思厅,显得更大、更华美,当然,也更空旷。

    一楼是大会客厅、大宴会厅和露天花园,配备着规模不小的后厨与地下室库存,甚至还有军备储藏。

    除了能将室外花园尽收眼底的露天阳台(“出于您的安全考量,我不建议您在一个月内的时间里出现在阳台或室外。”——基尔伯特),偌大的二楼有着三个不同功能的大型房间,贵族宴会厅、议事厅、游戏室以及大大小小的房间。

    虽然一楼到二楼的走廊和各个出入口,按照十步一哨的规律,站满了威严的甲胄守卫,面孔藏在覆面头盔后,每个人都如雕塑般吓人(“尽管他们是璨星家族私有的终结剑士,但我依然不建议您去捅他们的腹部,小先生。”——基尔伯特),但远远看去,闵迪思厅还是清冷空旷得吓人。

    但泰尔斯的起居室和卧室,包括用餐室和上课的书房,却在三楼。从二楼到三楼仅有一条狭窄的楼梯可以通行,而八个终结剑士全副武装、全神贯注地二十四小时守卫着这里,每六小时轮班。至于窗外和厅顶,听说也有露天站哨的守卫(“有约德尔在,请您不必担心来自窗外的威胁。”——基尔伯特)。

    每一道菜,从椰菜、面包到牛肉、清水,都是从同样把守严密的后厨和早就配备好的地下储藏库里取出的(“请原谅,我没法保证它们的新鲜度。”——基尔伯特),从烹饪到送餐,都经过严密的祛毒、试毒和验毒程序。

    这还真是,超乎想象的安保措施啊。

    看来我比我想象中要重要许多呢。

    该说不愧是掌握权力的统治阶级么。

    不知道以娅拉的身手,能否溜进来?如果是魔能师呢?

    说起这个……

    “不,不行,恕我拒绝,小先生。”

    泰尔斯抬起头看向基尔伯特,露出疑惑的神情。

    “您的一切,到目前为止都是绝密,”基尔伯特坚决地摇头:“恕我直言,我们封锁了闵迪思厅,与外界的联络仅限几个可信任的保密人——这种情况下,王室派人前往xc区寻找三个躲藏的乞儿……无论是查探也好,帮助也罢,对你们双方都极其不利。”

    “不要小看那些有心人的能力。”他沉声道:“至少也要等到……合适的时机。”

    泰尔斯叹了一口气,皱起眉头,把最后一口又甜又腻的黄油面包咬紧嘴里,赶紧端起杯子喝一口红茶。

    至少伙食好了许多。

    “如果您对下午茶还算满意的话,”基尔伯特用无可挑剔的礼仪,从手忙脚乱的泰尔斯手里接过他的茶杯,微微鞠了一躬道:“我们就要开始下午的课程了。”

    事实上,基尔伯特维持着不变的笑容,在心里默念道:也许我们该从餐桌礼仪开始?

    “约德尔呢?他在哪?”

    “他是称职的护卫,自然时刻守在附近。”

    泰尔斯忍住下意识地往四周张望的念头。

    知道约德尔在附近之后,他莫名地觉得安心许多。

    于是泰尔斯扯了扯胸前紧得他不舒服的领结,在基尔伯特微蹙的眉头下,跟着后者进入了书房。

    “首先,泰尔斯,我昨晚跟约德尔谈过。”

    基尔伯特看着泰尔斯把自己塞进一张皮椅,好奇地张望着书房四周的装潢,特别是三面书架上满满的藏书。

    “你是个特别的孩子,从约德尔的判断,和我遇到你以来,这短短几个小时内的相处,我都能看出来。”

    来了。

    泰尔斯脸上还是一副好奇的样子,但心里提起了警惕。

    “但这理所应当,星辰的继承人自然是特别的。”基尔伯特背过双手,缓步向雕刻着九芒星标志的书桌走去。

    他灰白色的两鬓此刻显得肃穆。

    “我相信,既然命运把你送回星辰,她就必然有所安排。”

    泰尔斯看着这位中年贵族,一言不发。

    “我大概了解你的过去。在街头的日子必然不好受。“

    “但请你忘记这段曾经的过去。”

    基尔伯特从黑色沉香木制的书桌上拿起一本早就准备好的书,转过身正色道:

    “你会有新的身份,新的人生,甚至新的名字,但真正重要的,是你将要面对和担负的未来。”

    基尔伯特炯炯有神的目光射向泰尔斯那双灰色的瞳孔。

    忘记过去。

    泰尔斯默念道。

    他看着基尔伯特锐利的双眼,神色郑重点点头。

    怎么可能。

    泰尔斯心中哂道。

    “我明白了。所以,”泰尔斯斟酌着自己的用字,慢慢开口道:

    “现在的我,需要对我自己,对我的过去,知道些什么?”

    基尔伯特表情不变,心里却微微地颔首:慌张、恐惧、无助,这些七岁孩子在当下该有的情绪,在这个孩子身上都没有出现。

    有的只是冷静和慎重,连兴奋都很少。

    他果然不一般。

    是在兄弟会的历练吗?约德尔不肯细说,可那个刺客很推崇这孩子的表现,但在xc区的黑帮真的能有这种经历?

    还是说,自远古帝国传承而下,近三千年的星辰王脉,果然有不凡之处?

    又或者,是他身上的另一半……

    想到这里,基尔伯特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但这位称职的贵族还是微微一躬。

    “泰尔斯,尊敬的小先生,请允许我暂且如此称呼你。”

    “你今年7岁,665年7月25日晚,你生于星辰王国王都永星城郊外的曼恩庄园。”基尔伯特不疾不徐地道:

    “您的生母是一位不便透露姓名的贵族小姐,生产时因大出血去世。在去世前,她以至明星之名,为你取名泰尔斯。”

    泰尔斯眉头微弯。

    “你在璨星家族的秘密看护下,在曼恩庄园长大,我和另一位宫廷女官会时不时地去探望你。”

    “在这期间,你一直以曼恩勋爵在外狩猎时,所收养孩子的身份长大,并不知晓自己的身份。”

    “去年12月,曼恩勋爵战死在西部荒漠边境,因为没有继承人,他的财产和领地被王室收回。与此同时,我将你带回暮星区的闵迪思厅。”

    泰尔斯沉默着,听完了这一段叙述。

    “而在下个月,”基尔伯特捏紧手中的书本,“你将作为国王凯瑟尔五世的私生子,星辰王室正统、璨星家族仅存的唯一血脉后裔,宣称自己生来即有的权利,被王室、落日神殿、星辰高等议会共同承认为——”

    基尔伯特眼中的神色凝重又严肃,还有微微的担忧与哀伤。

    “——星辰至高国王的继承人。”

    良久,泰尔斯才微微地呼出一口气。

    似乎比想象中的,要复杂许多呢。

    “我知道了,有些地方还不清楚,但我会牢牢记住的,我以前是曼恩庄园的泰尔斯,也是曼恩勋爵的养子。”泰尔斯眼神闪动,搭起双手。

    他的思维在迅速排布,结合已有的情报,从基尔伯特的说辞里,组合出一个个元素,化成有效的情报。

    基尔伯特点点头,在泰尔斯对面的一张皮椅上坐下来。

    “剩余的部分,我会总结出细节让您背诵熟悉。”

    “目前您的任务就是这个,您也只需要知道这个就足够了。”

    果然,尽管他很尊重我。

    但骨子里还是觉得,对一个七岁小孩没必要讲太多么。

    泰尔斯眼神闪动。

    “下面我需要了解您的相关基础——”

    正当基尔伯特思考着下一步要为泰尔斯提供什么课程,是基础礼仪还是文字语言时,星辰未来的继承人突兀地开口,打断了他。

    “所以,我们定好了对外的统一说辞,”蜷缩在皮椅里的泰尔斯把下巴从双手上抬起,眼神里闪烁着精光:“那就应是时候,告诉我真相了吧?”

    基尔伯特微微一愣。

    “比如我生母的身份,以及她的身份为何如此——不可告人。”

    “还有星辰王国的艰难现状,特别是王室继承引发的一系列问题。”

    “加上国王所处的困境,以及那些明里和暗中的,我们共同的敌人与盟友?”

    “以上这些,也许你该详细地告诉我,这样我在接下来的课程里便不再有疑惑,也更能选择和偏重所要学习的知识。我想这是对星辰,对你的国王而言最好的选择。”

    话音落下。

    中年贵族下巴微张,惊讶地回望着泰尔斯。

    约德尔有跟他说过这些么。

    不,不可能。

    泰尔斯收起双手,表情平静,淡然但坚定地等待着基尔伯特的回答。

    在那一瞬间,基尔伯特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凯瑟尔·艾迪·璨星。

    那时,凯瑟尔王子眼里的星辰依旧,温暖的光芒尚未化为刺骨的北风。

    基尔伯特只是略略失神了一瞬,便马上回过神来,微叹一口。

    不凡的孩子么。

    下一刻起,中年贵族开始真真正正,恭敬而尊重地回答他这位小主人:

    “我明白了。”

    “我马上为您解答。”

    “为了节省不多的时间,您还有什么问题,可以一并提出。”

    泰尔斯轻轻皱眉。

    “很好,”他从舒服但总是不习惯的皮椅上支起身子:“那我就直接点。”

    穿越者放开大脑里超凡的思维,拉出所有情报和资讯,像过去整理文献一样,将重点归纳出来。

    “你说过,那盏血脉灯是十二年前所下的神术,但我明明只有7岁,你们为何从十二年前就开始准备寻找血脉后裔的手段?我想这大概跟我那位不可告人的生母有关,她到底是谁?七年前生下我之后,为何将我留在黑帮的手中?这些问题,可以归结为‘我自何处来’。”

    “还有,凯瑟尔——我的父亲明明还在壮年,那星辰王国十二年没有继承人的原因是什么?为何继承人的所有希望,都落在一个来历不明的私生子身上?我父亲对我的态度不对劲,如果不是个人性格问题,那我就必须问:他和我母亲的关系到底是什么?我的身份为何要如此保密?这些问题,大概就是‘我是谁’?”

    “最后,我的存在与否,对星辰王国到底意味着什么?没有继承人的星辰会面临怎样的问题?哪些人是我们的敌人,哪些人是盟友?听你们的说法,落日神殿在我的事情里有重要的作用,他们是什么情况?如果我的身份被承认,或者仅仅是在王国亮相,将面对什么境况?作为私生子,我的权利为何?作为继承人,我到底要继承什么?这些问题,总结起来就是‘我要往何处去’。”

    “我自何处来,我是谁,我要往何处去。”

    “基尔伯特先生,请你为我解答,这三个问题。”

    时间好像静止在了这一刻。

    基尔伯特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男孩。

    无来由地,他的心里冒出诡异和恐惧。

    上古的先君,星辰的先王啊。

    他在心底里感叹道。

    这个男孩,就是你们的后裔吗?

    你们的血脉,到底蕴藏着什么样的力量啊!

    好半晌,中年贵族才从嘴里冒出来一句话。

    “泰尔斯先生,”他有些艰难地吐着气,组织自己的语言:

    “您可真不像一个七岁的孩子。”

    泰尔斯顿时意识到自己刚刚表现的不妥。

    但他已经骑虎难下了。

    也罢,一个通晓世事的神童,怎样也比一个懵懵懂懂的傀儡好吧?

    “这话不止一个人说过,要讨好我的话,您可得换个有创意的说法,基尔伯特先生。”为了缓和基尔伯特的表情,泰尔斯难得幽默一回,脸上绽出笑容。

    基尔伯特没有回话,只是深深地望了他一眼,目光久久不移。

    就在泰尔斯怀疑时间是不是停下来的时候,雕塑般中年的贵族才突然开口,开始解答他的疑惑。

    “尊敬的泰尔斯先生,首先,你从哪里来呢。”

    “一切从十二年前开始。”

    “660年的3月,那时先王艾迪二世虽然年老,但依旧在位,他的统治悠久而稳固,人称‘常治之王’。”

    “但突然之间,整个星辰王国,因为一场愈演愈烈的叛变,陷入前所未有的动荡中,甚至将整个西大陆都牵连进来。”

    “战争,灾变,饥荒,这就是那一年的主题。”

    “许多人将那一年称为‘血色之年’。”

    “在这样的混乱和血腥中,艾迪王被弑,整个璨星王室几乎被屠戮一空。”

    “所有正统的王室成员里,唯有他的第五个儿子,35岁的凯瑟尔·璨星王子幸存下来,最终加冕为王。”

    “那便是你的父亲,凯瑟尔五世,人称‘铁腕之王’。”

第4章 血色星辰(下)

    托罗斯,帮我。

    无能为力。

    我知道你能做到,你是我们之中最强大的。而且我还有意识,说明这个封印并不完全……

    为何。

    因为你必须帮我。我必须马上还原回实体态,回到星辰。

    恕难从命。

    托罗斯,你不是世界的意志,也不是那些愚蠢的神灵,为何要跟它们一样固执?

    无知。

    求求你,托罗斯!我遇到了一个孩子,他可能是一千年来,唯一的新生魔能师了。

    与吾何干。

    你为何不能理解?他,我,你,我们十四位——加上他是十五位——魔能师,我们都是浑然一体的!

    浑然一体?

    托罗斯,相信我,我们共存共生,彼此维系,纵然路途不同……

    血棘黑兰,曾记否?

    那不一样,那两个——她们背叛了我们!

    人皆有选择,如此而已。

    我们不是人类!

    选择无关族类。

    那我早就做出了选择!我选择魔能师!你就不希望我们能自由地屹立世间吗?

    吾亦有选择,如彼而已。

    托罗斯!那孩子需要引导!否则他迟早会……

    命运如此。

    灵魂塔三等学徒,托罗斯·密尔!别忘了!当初是你先杀死群山和牧海的!你才是战争的肇始者!你是我们的第一个榜样!如果不是你,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

    托罗斯,帮我。

    ...

    帮我。

    ——————————————————

    “等等!”泰尔斯举起手,打断了基尔伯特略带悲痛的陈述。

    “璨星家族的血脉几乎被屠戮一空?”

    “谁干的?”

    基尔伯特却只是眼带悲哀地看着他。

    泰尔斯眯起眼睛。

    单单前两句话,里面就有问题。

    “你说艾迪二世——我的祖父,他的统治悠久而稳固,人称‘常治之王’?”

    “那‘血色之年’的叛乱又是怎么回事?”

    “大治反而带来了叛乱?这根本不合逻辑。”

    泰尔斯看着基尔伯特,但对方只是在手上的书本上拍了一下,微微蹙眉。

    灰白头发的中年贵族平静地道:

    “血色之年的原因有很多,也很复杂,有些甚至是高层才能看到的绝密。这些您会在之后的课程里学到,甚至等您成为正式继承人后,拥有了接触这些秘密的权力,再来研究也不迟。”

    “现在,我只能告诉你,陛下已经把能报的仇都报了。隐患已经基本解决,剩下的仇,不是报不了,就是做不到。”

    泰尔斯的眼睛眯了起来。

    基本解决?

    他有一种预感,十二年前的事件,对于他而言无比重要。

    基尔伯特略带着悲悯和痛苦,继续他的叙述:

    “那一年里,中部五领遭遇天灾而绝收,西南六城叛乱,平叛军失利哗变,荒骨部落造反,埃克斯特入侵,北线告急,海上封锁,王都到南部的补给线断绝,叛军甚至一度围困永星城,城里的贵族还曾经联合逼宫,一切发生得如此突兀。”

    “宫廷里每一天都传来坏消息,领地陷落,敌人进犯,军队失利,盟友毁约,贵族被杀,惨遭屠戮,人人惶恐不安,祈祷着明天,却在第二天收到更坏的消息。”

    “城内的百姓衣衫褴褛,在军队的弹压下挣扎求存,不当兵的人根本连粮食都很难领到。伯爵以下的贵族下贱得跟乞丐一样,曾经的权威如同粪土,再多的金币也换不到哪怕一个面包。”

    “小偷、抢劫、暴民层出不穷,连军队也弹压不住。而军队里,病死、饿死和战死的人也一天比一天多,甚至堆得护城河都堵塞发臭了。王都外的国民则更惨,许多人沦落为难民或暴民,随风飘荡,无所依靠,野外强盗出没,罪犯横行。”

    “许多领主在自己的领地里被吊死,有的官员甚至在政务厅里被扒皮,人们不拿起武器就活不下去。我听一个出城报信的骑士说,野外每隔几步就是成堆的尸体,马儿连自由地奔驰小半刻钟都不可能,出行的骑士少于五人,难民和暴民们就敢一拥而上。”

    “那是狱河般的一年。”

    基尔伯特看着窗外,语气平静,但泰尔斯听得出他语意内的凄凉和愤恨。

    “璨星王室的不幸,是其中最大的注脚。”

    穿越者没有说话。

    基尔伯特叹了一口气,继续道:

    “国王一日又一日地摸着自己的白发,坐困愁城,御前会议的灯油几乎没有停过,璨星家的每一位王弟和王子都被赋予了任务,或者督战后勤,或者拉拢贵族,甚至派上前线领军作战。”

    “直到他们被无情地屠戮一空。“

    “先王陛下在王座上被斩首,公主们在睡梦中被勒死,王子妃们在城堡中被烧死,王孙们甚至死在襁褓之中,先王后陛下则——唉。”

    “英勇的王长子独力持剑,不退一步,最终和他的护卫们战殁在宫门前。王弟约翰公爵最不幸,他在西南战场上,即将胜利的前一刻,遭遇了来自背后的可耻偷袭。”

    “前线的王子们,一位从城堡里最高的房间被推下,一位在贵族的缔约宴会中被毒杀,一位带兵踏入埃克斯特的重围,整整三个小时里无兵无援,全军覆没,力战而亡。凯瑟尔陛下甚至在野外赶路时,‘恰好’遇到了五百人的职业军队,而那时只有约德尔在他身旁。”

    “那一年的死亡和流血,遍及全国,上至王公贵族,累世豪门,下至骑士商人,平民百姓,都伤亡惨重,那是星辰最不愿揭开的一页历史。”

    泰尔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在我穿越之前,这个国家,经历了如此可怕的动荡么?

    基尔伯特平复一下呼吸,正色道:

    “所以,血色之年的答案,请您日后亲自追寻。”

    “同时也请您做好准备,血色之年只是冰山一角——星辰的历史,从来不乏血色。”

    泰尔斯点点头,按下好奇和兴奋,把血色之年的疑问编好号码,塞进心里。

    基尔伯特看着泰尔斯的慎重神色,也微微颔首,转头继续说:

    “泰尔斯,有关您的血脉找寻,从此而始。”

    “您的父亲,如今的凯瑟尔陛下虽然幸存,却也在那一年里失去了他所有的亲人,包括一双子女,也就是您的哥哥与姐姐。”

    “其中,1岁的卢瑟·璨星在襁褓中横遭不幸,刺客被当场发现,混乱中,4岁的莉迪亚·璨星被当做人质掳走。”

    说到这里,基尔伯特带着深意,复杂地看了泰尔斯一眼。

    “泰尔斯,孩子,”只听中年贵族缓缓道:“那盏灯,起初并不是用来寻找你的。”

    泰尔斯低下头,看着自己手上的伤口。

    原来如此。

    “陛下加冕之后,落日神殿的李希雅大主祭亲自施展了神术,能够寻找到世上任何一个带着陛下血脉的活物。”

    “只是,当我们找到莉迪亚公主时——”

    “总之,陛下和璨星家族失去了所有的正统继承人,就这样持续了十二年。这十二年间,陛下没再诞生新的血脉。”

    “十二年来,星辰只有至高国王,没有王子或公主,就连对外的政治联姻,也是挑选六大豪门的子女。”

    “直到有一天,那盏血脉灯重新亮起。”

    书房里沉默了很久。

    泰尔斯心里浮现昨夜的一幕。

    他必须要确认一件事。

    “陛下大概在执政后的第五或第六年——”

    于是,当基尔伯特继续时,他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中年贵族。

    “——王室被如此计划周全地屠戮,”泰尔斯轻轻地道:“最直接的凶手是谁?”

    基尔伯特眼睛一闭,沉默半刻,但还是开口道:

    “是萨里顿家,还有‘诡影之盾’。”

    泰尔斯在心底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一个是在黑夜里传承千年的刺客家族,另一个是黑暗中横行数百年的刺客组织。”

    “他们与背后的黑手们,联手策划了名为‘星坠’的谋逆行动——这是王国秘科事后的调查。”

    “先王艾迪二世的两名秘密护卫被有心人引开,精锐的王室卫队由于先王的仁慈,随王长子一起被派出,以弹压突然聚拢在宫殿前的暴民。虽然守在先王身侧的四十名城防队士兵都是凡级到超阶的好手,可以从宫门排到后殿,但那个传奇刺客一路杀来,他们却连半刻钟都抵挡不住——先王就这样,被洛尔丹·萨里顿割下了首级。”

    是啊,泰尔斯默默地想:我亲眼见过,那种一往无前,不可抵挡的刀法。

    “凯瑟尔陛下的几位兄长,包括王长子殿下,都被诡影之盾的杀手用不同的方法、计谋刺杀。而陛下的一双子女留在宫廷中,则和几位王子妃与长公主一道,死于巴安奈特·萨里顿的手中。”

    巴安奈特,真耳熟。

    泰尔斯从鼻子里吐出一口气,是娅拉所说的那个“陌生人”呢。

    他强忍着去摸取jc匕首的冲动,也强忍着马上回房询问约德尔的冲动。

    “请继续吧。”泰尔斯马上扭转情绪,点点头道:“请说说我的部分。”

    基尔伯特整了整因情绪激动而稍有错位的领结,继续道:

    “您的生母,我略有所知。据您的父亲,尊敬的凯瑟尔陛下所言,她的名字应该是瑟兰捷拉娜(therrengirana),至于姓氏——陛下没有谈起她的出身,大概不是贵族。从这个名字来看,我甚至怀疑她是外国人。”

    “但仅此而已,连她年纪如何,是什么时候遇到陛下的,现在是否在生,我也不得而知。”

    泰尔斯皱起了眉头。

    “我至少是在七年前就被送到黑街兄弟会手里的,”泰尔斯低下头,沉吟道,“也就是说,在665年,我的生母遇到了国王,你能不能——”

    但基尔伯特此时却摇摇头。

    “一直以来,陛下都有过许多或明或暗的情人,有短至一两月,也有长达十年的,她们的具体情况,恐怕只有贴身跟随陛下的约德尔才知晓。”

    “但她们都一无所出?”泰尔斯怀疑地问道:“只有我那未见面的的母亲,恰好生下了我?然后在我的血液滴落地面时,被血脉灯发现?这难道不是太可疑了点吗?”

    “我的父亲——国王陛下也对他的私生子不冷不热,看上去也没有要跟我讨论我母亲的样子,你确定我真的是他们的孩子?”

    基尔伯特皱起眉头。

    “我既不方便,也无法置喙陛下的行为。”

    “至于您的母亲,只能说这是命运的安排,”中年贵族略有不适地道:“还有,我不得不提醒您,刚刚那种想法,对您日后的身份很不利,还请您不要再提起。”

    基尔伯特的眼神非常严厉,让皮椅上的泰尔斯也不禁往后一缩。

    “毕竟,落日女神神力下的血脉灯不会错,而陛下也坚持那位——瑟兰捷拉娜女士,就是您的生母。”

    “所以请您牢记这一点,然后把它埋藏进心里。也许有朝一日,陛下会为您解答这个疑惑。”

    脑海里闪过凯瑟尔五世冷若冰霜的表情和不容置疑的威严,泰尔斯转过一个方向,翻了一个白眼。

    “以上,就是您自何处来,以及您是谁的问题解答。”

    基尔伯特脸色严肃地道。

    “那么,关于您要往何处去——”

    就在此时,书房里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无声无息地落在他们的面前!

    基尔伯特脸色一变,在一瞬间迅捷起身,从脚边踢起一根手杖!

    等手杖被他抓在手里的时候,中年的贵族已经死死地挡在泰尔斯的面前。

    泰尔斯这才意识到,这个看似温文儒雅的中年贵族,手上的功夫竟然丝毫不差!

    但中年贵族随即呼出一口气,跟泰尔斯一起放松下来。

    因为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全身覆盖着黑色的兜帽和紧身衣,脸上是一个暗紫色的面具。

    “隐蔽。”

    至高国王陛下的秘密护卫,约德尔·加图用他嘶哑的嗓音短促地道。

    “有人正在高速接近这里,二十个!”

    在那一刻,泰尔斯脑海里闪过基尔伯特刚刚的话:

    星辰的历史,从来不乏血色。

第5章 密室逐仇

    好不容易睡了个好觉,这么快又要倒霉了吗?

    这个想法瞬间掠过穿越者的脑海,他看着基尔伯特冷静地招来几位附近的终结剑士守卫。

    约德尔拍拍泰尔斯的肩膀,对他摇了摇头,面具后表情不得而知,但泰尔斯脑补了一个“笑脸”,给沉默的护卫。

    几位终结剑士极有效率地逐一领命而去。

    原本空旷寂静的闵迪思厅,像是突然活了过来,五十名卫兵在统一的指挥调度下,井然有序地移动着,口令和汇报声此起彼伏。

    “第三队,正在前往二楼和三楼主要出入口。”

    “大厅两侧,布防完成!”

    “厅顶哨位增援,正在就位!”

    基尔伯特最后沉着地给一位看着像是卫兵首领的终结剑士留下几句话后,便转身回到书房,顺便把扒在书房门口露头偷看的泰尔斯拎了进去。

    而约德尔早已消失在空气中,一如既往。

    中年的贵族熟练地用手杖撬开一处书架后的挡板,将一面书架拉开,露出里面的密室。

    “来的是什么人?是敌是友?”泰尔斯被基尔伯特抱着进入密室时,挣扎着问了一句。

    基尔伯特点亮密室里的不灭灯,同时关上暗门,颇有深意地反问道:

    “我猜您是要问,什么人会选择在下午5点,毫无预兆地闯入守备森严的王室产业?”

    显然,他已经不再把身后这位小主人当做一般的孩子了。

    泰尔斯讪笑了一下,已经知道了问题的答案。

    “抱歉,委屈您在此等待片刻,但保密仍是第一原则。”昏暗的灯光中,基尔伯特小心翼翼地掀开一处帘布,一个不小的方形铁板露出来,上面有六个不同的滤镜小孔。

    泰尔斯好奇地凑上去,在小孔里见到了六个不同的地方——闵迪思一楼大厅、花园、二楼阳台、二楼走廊、三楼楼梯、三楼门廊以及室外厅顶。

    “这是用镜面的反射而做出的监视镜,可以将闵迪思厅内不同的关键区域收归眼底。”基尔伯特笑着道。

    这——这不就是潜望镜吗!泰尔斯在心底里翻了个白眼。

    “来了,第一队交手中。”

    “剩下的家伙分散出去了。”

    约德尔的声音从虚空中传来。

    泰尔斯马上把脸贴到其中一个监视镜前。

    那是一楼外的花园里,一队十人的璨星家族终结剑士,正组成默契的阵势,剑盾齐出,围攻着五个打扮各异,却全部蒙头覆面的入侵者!

    只是那五个入侵者似乎也是配合默契的团队,两人持着灵活的弯刀,游走在剑盾之间,寻找机会,并提陷入险境的同伴解围,一人用臂盾和链锤,每每在密集的剑盾中,砸得其中一个守卫连连后退,另一人则持手半长剑欺身而上,试图在阵势的豁口中突进,最后一人则也是剑盾在手,似乎在指挥间查漏补缺!

    “是受雇的游侠和冒险者!”基尔伯特在监视镜前看了一眼,随即道:“看来是个长期配合,默契已久的团队,在战争和领主的暴力请托之间过生活,猎人、士兵、保镖、斥候乃至杀手,他们无一不做。”

    “我昨夜才到达闵迪思厅,这么快就有拜访者了?”泰尔斯无奈地吐出一口气。

    “王室的威严就如此廉价吗?”

    “我向您保证,泰尔斯先生——王室的威严绝非廉价,恰恰相反,正是王室的反常,让我们的敌人感到了不安与恐惧。”基尔伯特轻轻地道,语气中没有一点紧张与凝重,仿佛这仅仅是一场游戏。

    “敌人?”泰尔斯转过头,面上若有所思。

    “是的,请不必担心外面,训练有素的卫兵和约德尔会处理好一切。”

    “而现在正是向您解释第三个问题的最佳时机——我们的敌人和盟友们。”

    中年贵族在退后几步,在密室里的暗色沙发上坐下,微笑着道:

    “就目前而言。您的存在,是我们要保守的最高绝密。”

    “尤其是对星辰的领主和贵族们。”

    “守卫国境的六大豪门,与支撑王国的十三望族,是组成星辰高等议会的中坚成员。尽管汰换不断且矛盾重重,但他们毕竟代表立国之初与璨星王室誓约共治的勋贵势力。”

    所以,至少在表面上,这是一个国王与贵族共治的国家,泰尔斯在心里记下了笔记。

    他需要更多情报。

    “贵族——是分封在国内各地的大小领主们吗?全面统治他们各自的领地?”

    基尔伯特点点头:“那是自远古帝国到最终帝国,最初的贵族权力来源。演变到星辰王国,虽然有许多贵族已经仅仅剩下名号和荣誉,但真正把握国家命脉的,还是拥有广阔领地的六大豪门与十三望族。”

    “他们依照誓约和王敕,奉命守卫四方领土,向国王臣服并纳税,王室所能直接控制的领土则是璨星家族传统的中央领地。”

    比中世纪不遑多让的国家——与我所见到的国家生产力严重不符啊。

    就在这时,极为突兀地,约德尔的声音又从两人耳边响起:

    “来自厅顶的入侵者——哨位的人正在阻击。”

    看着眼前不动声色的基尔伯托,泰尔斯忍住了去看监视镜的**。

    “这些领主虽然有自己的合法私人军队,但更多的时候,他们会选择雇佣外人来清理一些杂务——特别是一些需要撇清干系的活计。权势越高,地位越重的领主尤其如此,比如我们外面的客人们。“基尔伯特弯了下嘴角。

    “那这群领主和贵族所组成的高等议会,存在的意义,和所拥有的权力是什么?”泰尔斯敏感地问道。

    “高等议会是‘贤君’闵迪思三世治下的产物。在代价沉重的第三次大陆战争中,贤君号令国内有权势的领主贵族、官员、祭祀、商人学者们,共同组建了高等议会和国是会议,前者是领地贵族专属的议事场,后者则面对整个星辰有名望和身份的人士。闵迪思三世以高超的斡旋手段,消弭了重重的矛盾和障碍,分派赋税,调配资源,借还贷款,让星辰得以在重创两岸诸国的战争里保留了宝贵的元气。”

    一个由国家公权力出面,处理上下矛盾,达成妥协,凝聚出阶层共识的平台,泰尔斯在心底又记下一笔注记。

    “国是会议暂且不论,星辰的贵族高等议会却在贤君之后保留下来,星辰的国家大事,如涉及全境的王令律法,都会由至高国王与一众贵族达成共识,再行发布,这形成了一个惯例。事实上,在高等议会组成后,王国过去上下不睦,贵族相争,阳奉阴违的现象好转了许多。”基尔伯特平静地道。

    代议制的雏形?不,不可能是那么先进的东西,倒是有点像等级制国家转变为绝对主义国家的途中,由领主组成的封建结构,但却已经初步成为地方势力与中央权力角逐的舞台了么。

    “但随着血色之年的到来,六豪门与十三望族,跟璨星王室的矛盾也越发明显。在先王艾迪二世被弑后的十三天里,尽管贵族间矛盾不断,但高等议会治下的星辰王都,竟然决议锁闭城门,收束部队,直到凯瑟尔陛下的归来,才与他达成协议,为陛下加冕。”

    独立运作的封建议会——封建领主团结向君主发声的组织,却是对我而言的坏消息——泰尔斯心下一凛。

    议会的运作,竟然已经可以排除王室的作用了。

    这是一股可怕的力量,只要时机到了,就可以成为推翻王室的惊涛骇浪。

    “而十二年没有继承人的凯瑟尔王——六大豪门看在眼里。”

    基尔伯特的眼神充满了警惕,神秘但复杂地回答道:

    “恕我直言,我们的北方强邻,英雄耐卡茹和英雄萨拉的国度,被誉为‘西大陆之刃’的埃克斯特王国,采取的是领主选举的选王制度——王者在有权参选的各大领主之间产生。”

    说话间,约德尔的嘶哑嗓音又一次响起:

    “二楼敌袭!第三队和第四队正在应付。”

    “还有五人。他们接近三楼了。”

    泰尔斯这次没有任何动作。

    基尔伯特深吸一口气,他伸手指了指外面:

    “现在,泰尔斯先生,您明白自己的敌人在何方了吗?”

    泰尔斯沉默不言。

    星辰的世袭之王。

    外国的选王制。

    六大豪门和十三望族。

    敌人。

    基尔伯特等于直接把答案告诉了他。

    但泰尔斯觉得这些情报远远不够。他此时的心里,各种可能的推测都在心头闪过。

    他在高速运转的大脑中提取有效的元素,同时继续问道:

    “如果王脉断绝——守卫国境的六大豪门,当然是继承王冠的第一选择,只是,这也意味着,新生的王者,会继承璨星家族的所有领地、财产、附庸、影响力么?”

    “如果原本实力均衡,平起平坐的六大豪门,其中一支突然成为王室,迅速膨胀,且拥有正统的至高权力——星辰,会怎么样?”

    “六大豪门,变成了一大巨兽和五大豪门,于是像以前璨星还是王室的时候一样,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走向美好的明天?”

    基尔伯特已经习惯了小主人的随时出言打断,但是这次,中年贵族不言不语,只是凝重地望着他。

    泰尔斯也回望着他,心里越发沉重。

    “为了齐心协力争取那个王冠——他们,六大豪门与十三望族之间,”泰尔斯的眼里泛出精光:“想必也经历了复杂头疼的讨价还价与利益分割吧,至少要商议出,王冠究竟由谁来戴。”

    特别是经历了整整十二年,没有继承人的时间,可能许多人眼里,璨星家族血脉的断绝已经无可避免了吧。

    呼——泰尔斯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看来,自己的生死存亡,还真是影响到一国平安与动荡啊。

    一个念头突然闪过他的心底。

    泰尔斯愣了一下。

    “基尔伯特,”穿越者从沙发上站起,皱着眉头,缓缓道:“血色之年里——这些大领主们,究竟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我似乎听你说过——逼宫?那王室的灾难——”

    基尔伯特只是深深地吸进一口气,但他的目光却复杂无比。

    一股寒意袭上泰尔斯的心头。

    陛下在王座上被斩首。

    公主们在睡梦中被勒死。

    王妃们被烧死在城堡里。

    王孙们甚至死在襁褓之中。

    王长子独力持剑,战殁宫门。

    王弟在战场上遭遇背后的偷袭。

    还有四位王子。

    泰尔斯张大了嘴巴,愣愣地倒在沙发上。

    穿越来后,他头一次觉得人生也如此复杂——要知道,哪怕在兄弟会里最艰难黑暗的日子里,曾经的穿越者也毫不气馁。

    密室之中久久地沉默。

    直到约德尔的声音再次毫无预兆地响起!

    “看来是最后的精锐团了。闯到三楼,接战中。”

    但泰尔斯已经不在乎了。

    他的心思,正飘飞到暗门外那些入侵者可能的雇主身上:

    为什么会有这么窝囊的王室?居然被手下的领主杀得一干二净!

    那我从兄弟会逃出来简直就是自杀啊!

    自己那个所谓的父亲还能端坐钓鱼台?还能戴着他的王冠安然坐在王座上?是什么,是谁给他这样的自信?

    魔能师吗?

    等等——我所谓的父亲,父亲到现在还是国王?

    为什么他到现在,还是国王?还能做国王?

    这说明——

    “不!”

    下一刻,泰尔斯随即坐起,脸色凝重,但他坚决地推翻了自己的猜测:

    “首先,血色之年是从上到下,从外到内的全面灾难——而秘密刺杀一位公认贤明的国王,对贵族们的混乱现状没有任何帮助。”

    “其次,基尔伯特,你说过,高等议会曾经在国王遇刺的情况下独立执政十三天——没有国王的十三天!究竟是他们分赃不均,达不成统一的意见,来拥立新王,还是说,其实他们也心中惶恐,根本连国王的死都措手不及?”

    “关键的一点,是我的父亲,凯瑟尔陛下是与高等议会达成协议后加冕的——这说明他得到了大领主们足够的支持,难道那时,就有人预见到正当壮年的凯瑟尔王子,今后十二年再也没有子嗣,好让领主们做了一个十二年后才能兑现的王冠美梦?什么样的异能才能做出这样的保证?”

    “最后的疑点是——你说过,我的父亲,已经把该报的仇都报了。隐患已经基本解决,剩下的仇,不是报不了,就是做不到。也许六大豪门确实很可怕,但如果他们真的是弑杀王室的幕后凶手,那在十二年的时间里,被称为‘铁腕者’的凯瑟尔陛下也该有所动作了吧?”

    “而且从本质而言,王室和六大豪门的领主们一样,都不过是一支历史悠久的大贵族而已。”

    “如果他们真的准备坐上王位,就知道绝不能——至少不能共谋之下开这个先例。顶尖豪门对王室的弑杀和屠戮,若是他们有朝一日得享王位,焉知不会重蹈覆辙?”

    “六大豪门,不是屠戮王室的凶手!”

    “是吗?基尔伯特?”

    泰尔斯死死地盯着中年的贵族,仿佛要从他的脑海里挖出什么东西。

    只见基尔伯特向上一挑,随即露出感叹的笑容。

    基尔伯特清了清嗓子,点头道:

    “原本,我的打算,就是将您的思路,引导到作为对手的六大豪门,这就足够了。但看来我还是小看了您,我亲爱的小先生。”

    “您能想到这一点,想必陛下也会为此骄傲。”

    “但他们,当年在宫廷内的领主们,也绝非毫无责任——至少,在王室惨遭屠戮这件事情上,他们选择了袖手旁观甚至乐见其成。”

    基尔伯特眼神黯然,犹豫了一阵,最后还是坚持开口:

    “璨星家族的灾难,背后确实另有其人。”

    “但真正的真相,我也所知不详。”

    “唯有陛下,他知道所有的细节——这是属于璨星的悲剧,也该由他来亲口告诉你。”

    泰尔斯定定地看着基尔伯特。

    但随即,他大力地吐出一口气,仿佛充满气的球体突然瘪了下来一样,摔上身后的沙发。

    “切——”泰尔斯顾不上仪态,翻了个白眼:“早说嘛!”

    基尔伯特笑了。

    中年的贵族微微一鞠躬,默认了小主人的说法,想道:泰尔斯,这孩子——也许星辰会因此而不一样呢。

    虽然,你们——璨星王室真正的敌人,可能比所谓的六大豪门和十三望族更加可怕,也未可知。

    极为突兀的声音再次出现:

    “全部解决了。”约德尔的声音再次传来,“没有留活口。”

    基尔伯特的表情严肃起来,他点点头,站起身缓缓道:“很好。”。

    泰尔斯还没反应过来,只是瞪大了眼睛。

    这就解决了?一顿饭的功夫?

    石头刚刚落下去,怎么连个响都没有,就沉了?

    基尔伯特在暗门旁,一边向着泰尔斯示意,请他出去,一边道:“请勿担心,泰尔斯先生——仅仅只是来试探的。”

    “这些杂事有我们解决就好。”

    “您的战场,要比我们的更加危险和险恶百倍。”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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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2060/ 第一时间欣赏王国血脉最新章节! 作者:无主之剑所写的《王国血脉》为转载作品,王国血脉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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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国血脉介绍:
低贱卑微的乞儿,神圣尊贵的王子,举世皆敌的怪物——如果你眼前有三条道路,选择何者会比较幸福?
泰尔斯没有答案。
他只知道,自己来到的是波澜壮阔的异世,面对的是噩梦难度的未来:荣耀的帝国灭亡千年,腐朽的王室积重难返,传说的圣战黑幕重重,分裂的世界动荡不安。
而泰尔斯一无所有。
他仅剩的,唯有坚毅不摇的自我,绝地求生的勇气,和永不妥协的信条。
“王者不以血脉为尊,血脉却因王者而荣。”
黑暗洗涤光明,烈火锻造真钢,禁忌王子的故事由此开始。
PS本书有奖竞猜:女主究竟是谁?难道真的活在ed里吗?
书友Q群:
炸了四次,懒得建了。王国血脉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王国血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王国血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