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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古皆妖全文阅读

作者:夕橙     万古皆妖txt下载     万古皆妖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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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狐妖

    雁铩关,地处中神州与北冥州交界线上,三百年前曾是大商皇朝抵御北冥妖族的雄关之一,号称“大雁北回自此铩”,自后方设立“九州第一雄关”雁门关后战略地位转移开始落没,如今已和寻常村镇无异,关中居民不过数千。

    “……谁行行好哎,可怜可怜俺这个没爹没娘的小乞儿哎……”

    秋风萧瑟,狗娃抱着双臂蜷缩在墙角,身前放着一个破碗,干巴巴的向街上的行人乞讨。

    他看上约莫十二三岁,皮肤粗糙黝黑,身子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而显得头大身子小,一身儿打满了补丁依旧显得破破烂烂的百家衣穿在身上松垮垮的就像裹着一块破床单,唯一和其他乞丐不同的是他的眼睛……大而灵动,丝毫没有其他乞丐眼中的悲苦和麻木,反而骨碌碌的像小猴子一样转个不停。

    许久都没讨半点吃的,眼瞅着天空中的阴云又越来越密,小乞丐颇有些恼怒的小声叫骂道:“你爷爷的,下下下,有种淹死本老爷……哎,今晚又该去哪儿睡啊。”

    正当他跟这儿愁眉苦脸的长吁短叹时,街头忽然窜出一条体格庞大、站立起来至少也有成人高的黑背大狼狗,朝着狗娃就飞奔了过来。

    狗娃听到动静转头望去,非但不害怕,反而欢快的直起上身,张开双臂迎接这条大狼狗,“大黄……”

    “哈哈哈”大狼狗一头撞进了狗娃的怀中,狗娃快活的笑着抱着它的大脑袋使劲揉啊揉啊,大狼狗也不不甘示弱的使劲儿在他怀里使劲儿拱啊拱啊。

    一人一狗旁若无人的在街头打闹,浑然不顾过往的行人看他们时捂着嘴嫌恶的表情。

    这条大狼狗叫大黄,不是狗娃的宠物,是他的亲人……他记不得大黄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边的,反正打他记事起,大黄就一直在他身边陪着他、保护他,他饿的时候大黄还去给他找来食物,狗娃都不记得大黄已经救了他多少条命了,只知道如果没有大黄,他老早就死在街头了,不是活活饿死、活活冻死,就是被人活活打死。

    狗娃闹累了,跌坐回墙角,笑着朝大黄一摊手,“喏,拿出来吧,还藏个什么劲儿?”

    大黄冲狗娃眨了眨浑浊的眼珠子,似乎在说“你咋这么聪明呢?”,然后一张嘴,吐出一个拳头大的地瓜在狗娃的手心里。

    狗娃瞄了一眼手里还带着湿润红泥的地瓜,立马心虚的把地瓜捂在怀里抻着脖子朝大黄来的街头望了一眼,确认没人追来才轻轻松了一口气,低下头虎着小脸儿道:“你个坏家伙,怎么又到别人地里刨地瓜呢?”

    大黄见状,又伸着大脑袋往狗娃怀里蹭,似乎在说“我饿嘛”。

    狗娃摸了摸软哒哒的肚皮,他也饿。

    想了想,他才小心翼翼的对怀里的大黄说道:“那,最后一次?”

    大黄蹭蹭。

    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后狗娃一下子就快活起来了,他双眼发光的抓起衣角胡乱擦了擦地瓜,然后使劲把地瓜掰成两半,大的一半送到大黄嘴边,“给。”

    大黄转过脸,假装看不见……但嘴边拉出老长银线的哈喇子早已出卖了它,它是真的饿了。

    狗娃无奈的敲了敲它的鼻子,然后把自己的一半塞到口里咬了一口,“行了吧,快吃!”

    大黄这才摇着尾巴一口将它的一办叼到嘴里,“咔吧咔吧”吃的那叫一个香。

    狗娃脸上又露出了快活的笑容,捧着自己的一半小口小口的吃起来,一边一吃他一边抚摸着大黄。

    蓬松的绒毛下骨头有些咯手,摸得狗娃心里忽然就是一酸,他放下嘴边的地瓜认真的打量朝夕相处的老伙计,发现它的胡须和眉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白了,以前锋利无比的牙齿不但变钝了还掉了还几颗

    他再一次意识到,大黄真的老了。

    他忽然间就明白了为什么大黄最近寻回来的都是别人地里的瓜果,原来它已经老得抓不到兔子野鸡了。

    狗娃想哭。

    “给。”他将自己的地瓜递到大黄嘴边,大黄却只是用鼻子轻轻拱了一下他的手,狗娃知道,它这是在要他自己吃。

    “哗啦啦……”就在狗娃的心情沉重得跟心窝子里塞了一块大石头的时候,长街的另一边忽然传来一阵哄闹声,狗娃扭头望了一眼,便见一大群人正围着什么在追打,人群中不断飞起烂菜叶和石头。

    “妖怪,快看,妖怪!”

    “那不是苏夫子么?天哪,他竟然是狐狸精……打死他!”

    “俺说俺家的鸡前几天怎么不见了几只,原来是关里出了个妖怪!”

    “苏夫子?妖怪?”隐约间听到这两个词语的狗娃慢慢的皱起了眉头,想了想,一拍身边的大黄道:“坏人来了,你先回破庙,俺一会儿就回来。”

    大黄抖了抖大耳朵,把头伸进他怀里蹭了蹭后起身小跑着离开了。

    狗娃目送大黄离去之后才抓起地上的破碗塞进怀里,爬起来朝人群跑去。

    苏夫子……他没记错的话,关内只有一个夫子,就是那个今早上都还特地给他送来一个热乎馒头的慈祥老人。

    看着密密麻麻的人群,狗娃一矮身钻进去,口中高声道:“开水烫背了哎……”

    “滚开,臭叫花子凑什么热闹!”

    “老子的鞋……妈的臭叫花子,老子弄死你!”

    嫌恶的喝骂声中,小乞丐身上重重的挨了几脚。

    小乞丐挨打都挨习惯了,毫不在意的揉了揉就朝人群中望去,只见十来个高大的黑甲军士押着一架贴满了符纸的囚车,囚笼中赫然坐着那位身穿青色长衫、须发花白、慈眉善目的苏夫子……只是,苏夫子身后竟然拖着一条毛绒绒的、足有数尺长的青色尾巴!

    他有点愣,忍不住的使劲的揉了揉双眼,再朝囚车望去,那条毛茸茸的尾巴依然耷拉在苏夫子身后。

    苏夫子真的是妖怪!

    他不诧异关中有妖,且不说街头巷尾流传了无数年前大夏戮妖军在此血战北冥妖族的故事,只说他这些年在街头乞讨,就见过不少被这些黑甲军压着游街的妖怪,什么蛇妖妖狼狐妖有。

    他诧异的是,苏夫子竟然是妖。

    其他了人,不,妖,他不认得,是好是坏他不知道,是死是活他也不关心,但苏夫子,可真真是个好人啊,他老人家办义学,分文不取教关内的孩童识字明理,这些年接济他们这些无家无业的乞丐的次数,更是比那“雁铩关大善人”的李员外还要多,这样的好人,是妖怪?

    “打妖怪啊!”

    “砸死他!”

    “******,吃了雄心豹子胆,敢来雁铩关找死!”

    苏夫子木然的坐在囚车里,烂菜叶、臭鸡蛋就像是箭雨一样从四面八方砸向他,将他那身儿洗的发白的青衫污的狼藉不堪,额头上还有丝丝血迹,但他的神色却十分平静,苍老的脸上既看不到恐惧,也不见悲苦,唯有浑浊的眸子中,尽是失望……心灰若死的失望。

    狗娃看了看苏夫子,再缓缓扫过周围向他扔烂菜叶和石头的人群……他认得出,这些人里既有他老人家的学生,也有受过他老人家接济的同行。

    瞧着那一张张刻薄凶恶的嘴脸,狗娃心里边忽然就直泛恶心,“你爷爷的,一群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白眼儿狼!”

    小乞丐没上过学堂,不知道啥叫人妖殊途,也不明白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只知道,苏夫子是个大好人,对他有大恩,就算他是妖,也是个值得尊敬的好妖!

    他老人家要该死,周围这些人没几个有资格活!

    狗娃再次回过头看了囚车中的苏夫子一眼,转头使劲儿的吐了一口唾沫,小跑着离开了。

    ……

    冷雨夜。

    狗娃冒着雨在积水的街道上狂奔,他身上的衣裳早就湿透了,秋雨的寒气儿直渗入他心底,冷得他上门牙和下门牙一直“嘚嘚”的打架,但就算是这样,他心里还在不断庆幸,“幸好没让大黄跟来,不然就它那老胳膊老腿儿的,淋这么大雨肯定得生病。”

    凭借着记忆,他穿过一条又一条巷道,终于摸到一片铁栅栏边,“到了!”

    此处是雁铩关的法场,砍头的大凶之地,往常潜入关内的妖怪在此斩首示众后,尸身都会挂在法场中心曝晒九日驱邪气,狗娃下午打听过,苏夫子的尸身就挂在法场中。

    “咔嚓”。

    一声巨响,一道蜿蜒的闪电在刹那间照亮天地,也照亮了法场中心的半空中,那像破布一样随风晃荡的青色无头狐尸和跌落在一旁的斗大狐头,地面上那一大团猩红的血水更是刺目惊心!

    这惊悚的一幕吓得小乞丐全身汗毛都快竖起来了,脑海中一下子就涌出无数恶鬼吃人心肝的故事,心跳一下子就快得“咚咚咚”的跟打鼓一样。

    他很想调头就跑,可一想到若不趁着今夜下雨偷走苏夫子的尸身,后边就没机会报答他老人家的大恩,小乞丐心里又有些犹豫。

    “他爷爷的,死就死吧!”纠结了半晌,小乞丐最终还是一咬牙一跺脚,趴在地上从栅栏低下的缝隙钻进法场,哆哆嗦嗦的走向狐尸旁。

    浓郁的血腥味扑鼻,狗娃压住恐惧絮絮叨叨,“胡爷爷,俺来是送您老人家入土为安,您可别吓俺,俺胆子小啊……”

    哆哆嗦嗦的着摸到法场放下狐尸,将其捆在背上,再抱起旁边的狐头,转身朝法场外走去。

    “他是妖,你不怕吗?”

    没走几步,一道清冷的女子声音忽然在狗娃身后响起,他一回头,便见一个一身儿惨白、长发飘飘的女子站在自己身后,当时就吓得肝胆俱裂的高声尖叫一声:“鬼啊!”

    寻常人在遇到绝大的恐惧后,第一反应肯定是尖叫,第二反自然是转身逃跑,狗娃也不列外,只是天黑路打滑,他背上又背着沉重的狐尸,还被吓得双腿发软,堪堪迈出几步就脚下一滑身躯朝后仰去。

    眼看小乞丐就要摔个大跟斗,关键时刻小乞丐竟然强行一扭身子,胸口向着地面重重的趴了下去……即便是吓得自个姓啥都忘了,小乞丐也没忘了自己背上的苏夫子。

    摔了个大马趴的小乞丐没注意到,他身后的白衣女子在看到自己这个动作后,那双有些红肿的好看杏眸中忽然涌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

    “你不怕妖,怕鬼吗?”白衣女子说话了,声音宛如银珠落玉盘,很好听。

    “胡爷爷是好妖,俺当然不怕!”小乞丐双手捂着脑袋,惊恐的大叫。

    “呵呵……”白衣女子笑了,笑声中没有喜悦,反而有些悲苦,还有那么一丝丝释然。

    似乎是觉得这个“女鬼”说话一点都没有鬼故事里那些女鬼鬼里鬼气的凄厉腔调,捂着脑袋的狗娃偷偷往身后看了一眼……便见身后那白衣女鬼一手撑着一把白色油纸雨伞,一手拎着一把青光熠熠的长剑,站在雨夜中就宛如一朵盛开的昙花,美的不可方物,竟是一位身穿披麻戴孝的绝美女子,!

    狗娃蓦地睁大了双眼。

    孝服女子凝视着狐尸轻声问道:“你是他的门生?”

    狗娃愣了楞,撇着嘴回道:“俺哪儿有那福分,俺是叫花子。”

    孝服女子闻言微微皱了皱好看的蛾眉,“那你为何要给他收尸!”

    狗娃从地上爬起来,紧了紧身上的麻绳后回道:“他老人家常接济俺……俺听茶馆里的说书人说过啥喝水之恩必偿,吃饭之恩必报,他老人家对俺有大恩,俺就算不是啥英雄好汉,也不能眼巴巴的干瞅着那群狼心狗肺的东西糟践他老人家的尸身。”

    顿了顿,他目光有些发直的望着孝服女子道:“美人姐姐,你也是来送他老人家入土为安的?”

    孝服女子轻轻点头,淡声道:“他是我爹!”

    “你爹?”狗娃傻乎乎的看了看孝服女子,再看了看自己怀中血糊糊的狐狸头颅,忽然就反应过来猛地的向后一跳,指着孝服女子磕磕巴巴的惊声道:“你…你…你也是狐狸精?”

    孝服女子凄然一笑,面上一阵白光闪过,倾城倾国的美人儿脸颊瞬间变成了一只斗大的莹白狐狸脑袋,“你怕么?”

    狗娃当然怕,但心狂跳了几下,却又不知道自己怕啥,“你先告诉俺,你会吃俺么?俺先告诉你哦,俺天天吃剩饭剩菜,肉是酸的,骨头是臭的,不好吃,辣舌头。”

    能对一个狐妖说这话,也不知他是脑子缺根筋还是初生牛犊不畏虎。

    “呵呵……”孝服女子又笑了,笑声中除了悲苦,终于有了那么一丝丝该有笑意,“我不吃肉。”

    “哦!”狗娃松了口气儿的拍了拍胸口,“那俺怕你干啥!”

    果然还是缺根筋……

    青光一闪,孝服女子的狐狸脑袋又变成了先前那副美得谁见了都会心生出一股强烈保护**的倾世容颜,她的目光在狗娃和他背上的狐尸之间徘徊了一会后,忽然道:“不怕我,就跟我走吧。”

    小乞丐心头一惊,只道这狐狸精不地道,要把他骗回去养起来留着过冬开荤,转身就跑,“不要,俺哪儿都不去,大黄还在等俺回去……”

    孝服女子却根本不理会他,一挥手,平地忽然卷起一股旋风,卷起小乞丐就往天上飞去。

    小乞丐挣扎着嚎叫道:“……你倒是告诉俺要带俺去哪儿啊?”

    “青丘……”

第二章 青丘

    青丘是啥?

    自九尾天狐一手葬送了“开天第一皇朝”大夏皇朝之后,九州大地上只怕没多少人会再问这个问题,“狐族祖庭”、“万狐妖国”的名号,早已载入史册、融于传说。

    青丘在哪?

    自大荒妖族残裔退居北冥州后,九州大地上也早就没多少人知晓其确切位置,北冥州妖洞绵延,瘴气密布,是不折不扣的人族禁地,入内者,百死一生。

    “唔……”狗娃朦朦胧胧的睁开双眼,有些迷糊的望着眼前的陌生青纱幔愣了几息,回过神儿来心头一惊,慌张的四下一打量,才发现自个儿躺在一张大床上,一张柔软的好像躺在水上,暖和的就像是烧热大炕的绣花锦缎大床。

    这样的大床,是狗娃连做梦都没梦到过。

    “这是哪儿?”他昨夜被卷上天后就吓晕了,后边啥都不记得。

    散发着淡淡香气的华丽大床让小乞丐心虚得紧,他缩手缩脚的坐起来,定神一扫周围,疑惑的目光忽然就变得直勾勾的!

    他看到了什么?

    一桌摆满了鸡鸭鱼肉、荤素冷热俱全的精致饭菜!

    几乎是瞬间,小乞丐缺根筋的脑子就全被一个‘饿’字个给填满了。

    下一刻,他麻利无比的一把掀开锦被,光着脚丫子从大床上跳下来一个箭步窜到饭桌前,根本都不用碗筷,一手抓起一个鸭腿、一手抓起一个鸡翅就往嘴你送。

    “哇,好吃啊!”

    “哇哇,好好吃啊!”

    “哇哇哇,吃吃吃……”

    挥箸如飞、菜汁飞溅,狗娃一个人楞是吃出了街头流水席八方开抢的气势……嗯,刚才那个缩手缩脚,满身不自在的小乞丐肯定不是他。

    没过多久,一桌雕龙绘凤的精致的菜肴就被小乞丐给祸祸得跟被一群猪拱了几十遍的沙地一个模样。

    “嗝!”吃好喝好的小乞丐打了个嗝,松开手里攥的鸡骨头,心满意足的拍着自个儿溜圆的肚皮,“好饱啊!”

    “上一次吃得这么饱是啥时候?是前年大丰收关里摆的流水席?还是去年年关苏夫子送的俩脸盆大烧饼?”小乞丐一边用鸡爪子剔牙一边悠然的回忆道。

    末了一瞅自个身前堆成了小山的大一堆骨头,小乞丐心里忽然一个激灵,抬手就不轻不重的扇了自己一巴掌,“狼心狗肺的玩意儿,看到好吃就把大黄给忘了?”

    狗娃越想越后悔,最后索性扑倒桌上,将所有的残羹冷炙和没啃干净的骨头都传到一个盛汤的大海碗里,寻思着怎么着也要让大黄也打个牙祭。

    给大黄打好包,狗娃这才有心情打脸房间的摆设。

    天青碧海花瓶、前朝书画大豪真迹字画、万年云杉描金兽纹案、龙王松木椅……这些小乞丐一个都不认得,但这并不妨碍他惊叹。

    “啧啧啧……有钱淫啊,嗯,怎么着都比李员外还有钱吧!”小乞丐摇头晃脑,一副好像这些玩儿他全认识的模样。

    用钱来衡量这些根本不是钱能买到的宝贝,小乞丐的价值观也的确朴实得俗不可耐。

    狗娃跟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的啧啧感叹了半响,终于端着海碗往外走去。

    至始至终,他都没有将任何一件摆设揣入怀里的意思……还真不是因为他不知道这房中任何一件摆设都能让他一夜暴富,农奴翻身把歌唱,而的确是一种怎么看和小乞丐的职业完全不配套的高端气质:节操、底线!

    虽然他也的确不知道这些摆设的价值。

    狗娃推开门,门外忽然冒出俩披麻戴孝一身儿惨白的俏丽少女,齐身朝他行礼道:“奴婢给少爷请安!”

    小乞丐一哆嗦,“哐当”一声又把门给拉上了。

    门外的俩青衣少女面面相觑,一脸懵比。

    门内的小乞丐脸色阴晴不定,“他爷爷的,难道本老爷又做白日梦了?”

    “啪”,毫无心理准备的小乞丐被自己一记势大力沉的耳光扇得眼泪都快出来了,“疼……这不是梦啊,难道本老爷终于升级成少爷了?”

    “吱呀”,他缩头缩脑的小小拉开一道门缝往外瞅了一眼,那俩俏丽少女还候在门外,接着他才把头从门缝里伸出来,左看看、右看看,终于确认俩俏丽少女喊的是自己,“两位姐姐,你们刚才叫俺啥?”

    俩少女还有些发懵,“少爷啊!”

    狗娃顿时喜笑颜开,“劳驾劳驾,再叫两声听听,俺这辈子第一次有人管俺叫少爷!”

    俩少女面露崩溃,都不再说话,齐齐同时向前一步推开房门,一人架起狗娃一条胳膊就往房间内走。

    “你们干啥?放开俺!”狗娃当然要挣扎,只是他异常惊恐的发现,这两位看起来细胳膊细腿儿的小姐姐竟然力大无比,无论他怎样挣扎,她们都胳膊都纹丝不动。

    “哐当”,房门重重的关上了,没过多久,房间内就响起狗娃凄凉的叫喊声。

    “喂喂,你们扒俺衣裳干啥!”

    “住手,快住手,再脱俺叫了啊!”

    “非礼啊、非礼啊!”

    “哦哦?非礼是女的喊啊……那,杀人了,杀人了,有没有人管管啊!”

    “碰”,一刻钟后,房门再次打开了,两个俏丽少女架着焕然一新的狗娃出来了。

    看狗娃,先前那乱糟糟、粘满陈年污垢和草屑的长发洗干净后用一个莹润的暖玉冠整整齐齐的束在头顶,还抹上了一层反光的油;往常黑一团灰一团就跟大泼墨山水画一样的小花脸儿不但洗的干干净净,还磨了一层皮擦上了香香的面脂;头发和小脸都\b打理得如此干净,他那身儿破烂得扔道狗窝狗都嫌弃的百家衣自然是不用说了,换上了一身儿质地柔软还暖和上等白锦孝服。

    再加上白底玛瑙石腰带和金丝沟边千层底鞋,这会儿的狗娃活脱脱就是一个土财主家的少爷,还是老来得子、没兄弟姐妹的独苗那种!

    嗯,前提是忽略他红得跟个猴子屁股似得的小脸。

    不过不得不说,换上这身儿衣裳,人模狗样的狗娃还真有几分小清秀,比之前顺眼多了。

    两个俏丽少女的确力大无穷,驾着小乞丐依然健步如飞,而自觉“**”了抬不起头的小乞丐也闷着头任由两个青衣少女驾着他走……直到,他闻到一股刺鼻的香烛冥纸味道。

    他抬起头,入眼是一座雪白惨淡的灵堂。

    两个俏丽少女架着小乞丐径直走入灵堂,“小姐,少爷到了。”

    小乞丐一眼就认出来被俩俏丽少女唤作小姐的,就是昨夜带自己上天的美人儿姐姐。

    她还是昨夜那身儿打扮,只是神色越发的凄婉憔悴,小乞丐进来她也没回头,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声,“下去吧。”

    两个俏丽少女放下小乞丐,沉默的朝女子行了一礼后退出灵堂。

    小乞丐站在原地手足无措,既不知道该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过了好一会,见美人儿姐姐没搭理自己,偷偷摸摸的转过身轻手轻脚的就像溜。

    “过来。”清冷的声音忽然响起。

    小乞丐一滞,苦着小脸转过身老老实实的走过去……他心底边还是有点憷这位一言不合就上天的美人姐姐!

    美人姐姐转过头,眼神温柔如水,“跪下磕三个头吧。”

    小乞丐知道这是苏夫子的灵堂,心道“喝水之恩必偿,吃饭之恩必报”,倒也没多想,跪下就道,“苏爷爷……”

    “叫一声爹吧……”美人姐姐轻飘飘的抛出一句,却让小乞丐脑子一懵,“啥?”

    美人姐姐伸出手,就像是摸小狗一样的轻轻揉了揉小乞丐的头顶,黯淡的声音飘渺得就像是从天外飞来的一样。

    “爹……一生都在为消除人妖隔阂四处奔走,即便是死,都不许我入关大开杀戒……雁铩关有那么多人,受过爹恩惠的人没有一千也有五百,到头来却只有你肯抛下人妖偏见去为他老人家收尸,你便是他老人家这辈子最大成果……他老人家在天之灵,肯定会很想收你为义子。”

    小乞丐听不太明白,只是忽然就想起了昨日苏夫子坐在囚车中时眼中那心灰若死的失望,心里一下子就不是个滋味儿。

    他自小没读过书,不明白什么大道理,但他自小在街头乞讨尝遍人心冷暖,比很多读了一辈子圣贤书的书生更能明白什么是真善,而苏夫子,就是真真正正有一颗善心的好人。

    这样的好人,怎么都不该落得这般下场啊……

    小乞丐起身,生平第一次认真的理了理自己的衣裳,然后认认真真的朝着上方的灵位三拜九叩,“苏…干爹,俺也不知道您愿不愿意认俺这干儿子,但俺这跪也跪了,磕也磕了,您现在就是反悔也不作数了啊……爹啊,您大人有大量,好人肚里能撑船,就甭搭理关里那些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好好安息,以后逢年过节,俺多给您上两柱香……”

    他只顾着跟自己在天上的义父拉家常,浑没注意到旁边的美人姐姐眼中已经泛起滟滟泪光,看他的眼神越来越柔和。

    半晌,美人姐姐才轻声打断了他的絮叨,“弟弟,你叫什么名字?”

    小乞丐颇有点不好意思的搓着手道:“狗娃……”

    美人姐姐只是轻轻笑笑了,“这名儿可不成,要不,你以后就跟着爹姓罢,苏……苏北,怎样?”

    小乞丐挠挠头,寻思着怎么着也比狗娃好听罢,“听着顺耳,那俺以后就叫苏北了,姐你还没告诉俺你叫啥呢?”

    “苏清萱。”

    正当新鲜出炉的苏姓姐弟跟这儿寒暄时,灵堂外忽然传来高声唱喏:“七少爷到。”

第三章 祖脉

    苏北闻声转过头,便见一大群青衣奴仆簇拥着一个头戴紫金冠、身穿金蛟袍,浓眉大眼却不失英气的年轻公子哥踏进灵堂。

    苏北本能的缩了缩身子……在他的心目中,心肠最坏的就是这种富家公子哥,他好几个同伴都是被富家公子哥指使狗腿子活活打死的。

    苏清萱感觉到了苏北的惧意,她轻轻抚了抚苏北的背心,轻声道:“不怕,姐姐在。”

    苏北心底一暖,努力的挺起瘦小的胸膛,争取不给姐姐丢人。

    年轻公子哥大步走进灵堂,抱着双手、嘴角还带着笑容的打量上方的灵位,十分无礼。

    苏清萱神情冷淡用眼角斜着年轻公子哥,“苏天佑,自重。”

    这个年轻公子哥叫苏天佑。

    苏天佑看了苏清萱一眼,撇了撇嘴没答话,随手接过身旁侍女递过来的香,松松垮垮、毫无敬意的拜了三拜后将香递给侍女插进灵位前的香炉中。

    即便是苏北心里有些怕苏天佑,看他这模样也有些生气,心道就这种态度,还不如不来。

    苏清萱看似无动于衷,“趁我还忍得住,赶紧走。”

    苏天佑似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变,但随即便冷笑道:“苏清萱,本少爷今儿可是来替三哥传话的,你敢动本少爷么?”

    瞧着气势还挺强硬的,但连苏北都看出来这厮是在虚张声势,他颇有些意外看向苏清萱,貌似自己这位干姐姐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儿啊!

    苏清萱听到“三哥”二字眉头一皱,“苏天烈呢?他有什么话不能自己来说还要让你来传?”

    苏天佑:“三哥在千秋坟里闭关来不了,他让我转告你:待会老大老二来的时候,别说错话。”

    “千秋坟?”苏清萱皱着眉头思忖了片刻,忽然眉头一展长身而起,“原来如此……好,好得很,我爹尸骨未寒你们竟然就惦记上我家的祖脉,你滚回去告诉苏天烈,他出关之日,姑奶奶在试剑台等他!”

    苏天佑往后退了一步,强自道:“苏清萱你可想清楚了,三哥出手非死即残,别逞一时之气拿……”

    苏清萱:“滚!”

    苏天佑捏着拳头,似乎是想放了两句狠话但又没这胆量,转身就待离开……也不知他是转身时眼角忽然扫到苏北顺嘴一问还是怎么的,苏天佑忽然指着苏北问道:“这个人是谁,怎么会跪在这里?”

    苏北和苏清萱都跪在灵堂右侧,那是家属答礼的地方。

    苏清萱眼神微微一动,淡声道:“我家的一个下人,替我守……”

    没等她说完,听到“下人”俩字的苏北已经头脑一热,大声道:“\b俺才不是仆人!”

    乞丐是没尊严,不是不在乎尊严,至少苏北是宁可做吃了上顿没下顿、三天两头被人辱骂毒打的乞丐,也不愿意去大人家做好吃好喝的仆人,哪怕是他最饿最冷的时候,都没动过把自己卖到大户人家的念头,用他自己的话说:“一千个馒头也买不了本老爷高兴!”

    没钱也任性。

    苏清萱回过头,神色颇有些焦急的冲苏北直眨眼,示意他不要说话,但热血上头的苏北就是个一根儿筋的倔驴,哪里看得见,站起来就冲着苏清萱大声道:“姐,你要嫌俺给你丢人,俺自己回雁刹关就是,不给你添麻烦……”

    瞧着苏北激动得面红耳赤的模样,苏清萱轻叹着摇了摇头,拉起苏北的手冲着苏天佑道:“这是我爹在外收的义子,苏北。”

    苏天佑突然脸色大变,高声道:“苏清萱你是什么意思?”

    苏清萱似乎是被苏天佑的态度刺激到了,神色渐渐发冷,眸子深处凶光闪动,“怎么?七少爷还想管我家的家事……你再敢多说一句,姑奶奶今儿个就亲自抬着你去求药!”

    见苏清萱动了真怒,苏天佑心头也暗骂自己糊涂说错话,当下也不敢再多说什么,眼角瞄了苏北一眼后转身领着一大帮奴仆就逃也似的离去了。

    姐弟俩站在灵堂内,苏北怯怯的拉了拉苏清萱的裙子,小声道:“姐,俺是不是说错了话了?”

    这头倔驴现在才回过味儿来。

    苏清萱再次叹了口气,伸出修长葱嫩的食指一点他的脑袋,微微恼怒的轻声道:“你啊你,什么都没弄明白乱逞什么强。”

    苏北是什么都没弄明白,但他觉得,能让一个人用这样的语气和自己说话,真好。

    他跟这儿傻乐,苏清萱却是皱着眉头沉思了许久,好半响才喊道:“还珠。”

    “小姐。”一个俏丽侍女走进来行礼道,正是方才带苏北过来的那两个俏丽少女之一。

    苏清萱:“带少爷回房休息。”

    “是……少爷,这边请。”

    苏北:“那姐俺就先回去了,等你累了俺再过来换你啊。”

    苏清萱展颜一笑,闪瞎了苏北的狗眼。

    就这样,苏北乐颠颠的跟着还珠回房了,路上还特高兴的和还珠寒暄道:“姐姐你叫还珠啊?那刚才那你一起的另外一个姐姐叫啥?”

    “回少爷,她叫紫薇。”

    回房后,苏北闻着房间里弥漫的淡淡香气一直坐立不安,他总觉得自己是在做一场做梦都没梦到过的美梦,生怕闭上眼睛再睁开,眼前这一切又变成了破庙里那充斥着浓郁霉味的潮湿狗窝。

    突然间换了一个陌生的环境,又没有大黄在身边,苏北总觉的心里空落落的没底……到底还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

    “等干爹入土为安了就央姐姐去把大黄也接过来。”

    ……

    再次见到苏清萱的时候,已经是明月当头了。

    苏清萱依然跪在灵堂中一张张烧着冥纸,灵堂中除了灵位前的香炉已经插满残香之外,看上去也和苏北离开时没什么变化。

    苏北轻手轻脚的走到苏清萱旁边跪下,低低的喊道:“姐。”

    苏清萱轻声应道:“嗯,用过晚膳了么?”

    苏北摸着溜圆的肚皮,用力的点了点头……他又吃撑了。

    苏清萱也点了点头,一时没有再说话。

    苏北也拿起冥纸,一张张烧给给自己这个朝夕相见了好几年,却一声爹都没叫过的义父。

    过了好一会儿,苏清萱忽然说道:“弟弟,你知道这里是哪儿么?”

    苏北想了想,“青丘?”

    苏清萱点点头,“是青丘,大荒狐族的祖地,九州有名的福地洞天之一。”

    苏北认真的听着,听不懂就问:“什么是大荒狐族?”

    苏清萱慢悠悠的解释:“天地初开生大荒,大荒破碎后称山海,山海终结为九州,大荒狐族,就是大荒时代的狐妖一族。”

    “大荒,山海,九州……”苏北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苏清萱继续说道:“大荒时代吾狐族诞生了一位通天彻地的九尾狐祖……哦,她老人家的大名你或许听说过,苏妲己。”

    苏北一扬眉头,脱口而出:“就是那个祸祸死大夏的妖妃妲己?”

    苏清萱自嘲的抽了抽嘴角,“她老人家果真是‘流芳百世’……没错,就是她老人家,相传她老人家本是大荒妖帝太一的贴身侍女,青丘便是妖帝陛下赐给狐族的。

    老祖宗在大夏灭国之战中陨落,陨落前隔空将九尾送回青丘,化作九条祖脉镇压青丘,庇佑吾族后辈。”

    顿了顿,苏清萱望着苏北道:“咱家就有一条祖脉。”

    苏北一下子就想起来,白天苏清萱斥责苏天佑时,是曾提起过‘祖脉’。

    苏清萱的话还没说完,“按照族规,祖脉传男不传女,爹去了之后,咱们家就没男丁了,照例应当在爹三年守孝期过后,召开移脉大典将家中的祖脉交由其他男丁掌管……今日苏天佑问起你时,我说你是家中仆人,就是不想你卷入祖脉争夺之中。”

    苏北茫然的挠了挠后脑勺,“这和俺有什么关系?俺又不想要祖脉。”

    苏清萱苦笑,“你是这样想,但别人不这么想啊……老祖宗送回九尾时留下法旨:九尾传男不传女,百族皆可,所以按照族规,从你给爹磕完头时开始,你就是名正言顺的祖脉继承者。”

    苏北一脸懵逼的指着自己,“俺?”

    苏清萱叹了口气,“是姐姐疏忽了,只想着让你入咱们苏家告慰爹在天之灵,却没想到这一茬儿,现在苏天佑已将你的入族之事传开了,今日大公子、二公子前来祭拜之时的就旁敲侧击的问起你来,你再留在青丘就危险了。”

    苏北还没弄明白情况,还笑嘻嘻的安慰苏清萱道:“姐姐你别担心,不就是扛揍么?俺拿手,没事的!”

    苏清萱闻言又叹了口气,也不知是在叹自己这个干弟弟心地单纯还是叹他头脑简单,“他们会杀了你的。”

    苏北瞠目结舌,“青丘杀人不偿命?还有没有王法!”

    苏清萱:“大商的王法管不到这儿。”有的话她没说,如果苏北是狐妖,他们当然不敢杀他,有族规管着呢,但他是人,就好像大商杀人犯法,杀妖犯法么?

    看着神色惊恐的苏北,苏清萱怜惜的揉了揉他的头顶,“眼下只有一条路了,等爹下葬之后,我就送你回雁铩关,到时候姐姐会给你留下一笔金银,保你终生衣食无忧。”

    苏北听后,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

    若是在今天之前,他听到这话肯定连想都不用想就拼命点头。他今天之前的人生梦想,都还只是是想吃包子吃包子、想吃肉骨头吃肉骨头,若还能住上一间不漏雨不漏风的房子,那简直就是神仙过的日子,现在苏清萱都保证他一辈子衣食无忧,他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但现在,他却怎么都说不出一个“好”字儿。

    从来没感受过亲情的人一旦触碰到亲情,就会像落水的人死死抱住救命的那根稻草……相比馒头和烧饼,他更想看苏清萱笑、更想苏清萱揉他的头、更想听苏清萱说“不怕,姐姐在”。

    稍一挣扎,苏北就斩钉截铁的说道:“俺选第二条!”

    说出这番话,他整个人都舒坦了,好像他没那么怕死了一样。

    苏清萱哭笑不得,她说过有第二条路了么?

第四章 灵气

    苏清萱抚着苏北的头顶温言劝说道:“听话,回雁铩关吧,你再留在青丘会有危险的,姐姐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和你一起保护你,稍一疏忽便可能危及性命,你要觉得回雁铩关孤单,姐姐让还珠去照顾你。”

    苏北就是属狗的,拿定主意打死都不松口,苏清萱话都还没说完就把一个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俺不回去,不就是打架么?俺不拿手但俺可以学啊,就算打不过俺也会逃啊,俺好不容易才有一个干爹、有一个姐姐,就算是做梦也好歹让俺做得长一些啊,小猫小狗都不带这么逗的!”

    这是他的心里话。

    苏清萱听出来了,一时间也是左右为难。

    她让苏北回雁铩关真是为他考虑,对于苏北这样没有半分修为的人族孩童来说,青丘实在是太危险了,失踪了连骨头渣子都找不到。

    但苏北的话也让她于心不忍、感同身受……她现在,同样是“孤家寡人”了啊。

    半晌,她才有些迟疑的问道:“你真的愿意学打架么?”

    苏北雀跃的一撸袖子,“愿意啊!俺要变得强大,保护姐姐!”

    苏清萱终于点了点头,“愿你日后不要后悔今日的决定。”

    “谁后悔谁是灰孙子!”

    “不许说脏话!”

    直到苏夫子下葬的这天,苏北才知道了他老人家的名字:苏长君,他在心里反复的默念这个名字,感恩这位改变了自己一生的慈祥老人。

    兴许是之前哭得太多,苏清萱这天没有哭,她只是默默的站在坟前,神情黯淡的盯着墓碑出神,站在众多围着坟茔忙碌的奴仆当中依然散发孤寂感。

    早已习惯了孤单的苏北不太能理解苏清萱这一刻的感受,他只能上前拉起苏清萱的手,陪着她一起沉默。

    当最后一撮封土散在坟丘上之后,苏清萱忽然转过头,神态茫然的看着苏北,“弟弟,姐姐没有爹了。”

    苏北心里一紧,连忙说道:“姐,你还有俺啊,俺会一直陪着你的。”

    苏清萱定定的看着苏北,拉着苏北的手越来越紧,“嗯,姐姐还有你。”

    苏北强忍着手疼使劲儿的点头。

    相依为命,大抵就是如此了罢……

    ……

    第二日天都还没亮,苏北就起床穿上了还珠为他准备的合身白绸练功服,兴冲冲的往苏清萱说的练功场跑去。

    这座府邸背靠一座不甚高大却始终环绕着云雾的山丘而建,面积很大,苏北在这儿住了五天都还没看到过府邸的大门,府内绿树成荫、假山成林、活水环绕、一步一景,雅致中透露着大气,苏北住在这里,只觉得自己就像是到了传说中的仙界一样。

    一路上不断有苏北认识和不认识的奴仆笑着向他行礼问安,苏北也傻乐着一一给他们还礼,若不是赶着去见姐姐,他真想缠着他们多听两声儿“少爷”。

    这几天他听苏清萱说起过,府中这些下人除了那个他见了心头直发憷的严肃老管家苏正元是狐族外,其他人都是世代生活在青丘的凡人,当真是狐丁凋零。

    这种情况还不只是苏清萱他们一家,其他家族也都出现了后继无人的情况,如今整个青丘内算上还没能力化形的小狐狸,狐族都不超过一千,要知道,山海时代末期,青丘内可生活着数万狐族。

    苏北走进练功场,一眼便看到盘坐在练功场中心的苏清萱,“姐,俺来了。”

    苏清萱睁开双眼,笑着冲苏北招手,苏北立马高兴的小跑着走过,“姐你来很久了么?”

    苏清萱:“我也刚到一会儿,昨晚睡得好么?”

    苏北用力的点点头,“俺昨晚睡得可香了,还又做了那个怪梦!”

    苏清萱略感兴趣的眨了眨明媚的大眼睛,问道:“梦到什么了?”

    苏北歪着头想了想,“梦到自个儿举着老大一口大钟站在火里……哎玛,姐你不知道那口钟有多大,就跟一座小山似得,俺梦里就怕被那口大钟给压死。”

    苏清萱认真的听完,忽然问道:“你昨天是不是到后山去了?”

    苏北点点头,“咦,姐你咋知道啊?”

    苏清萱抿着薄薄的嘴唇笑道:“后山山顶能看到太一陛下的人身像,你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苏北挠着后脑勺想了想,心道昨天和还珠姐姐去后山的时候起了大雾啥都没看见啊,而且这个奇怪的梦他从小就做啊。

    苏清萱显然是没注意到他刚才说的那个又字,一指身前的蒲团道:“好了,先坐下。”

    苏北学着苏清萱的样子,坐下后双腿交叉,双手轻轻的搭在膝头,背挺直,看上去倒也似模似样。

    苏清萱表扬的揉了揉他的脑袋,“姐姐从今天开始教你修行,弟弟你一定要认真对待,姐姐可期待着你变厉害了保护姐姐。”

    苏北用力的点了点头,然后问道:“姐姐,啥叫修行?”

    苏清萱:“就是通过修炼不断变得强大的过程……天地之间有一种名叫灵气的好东西,它能像俗世的灵芝和人参一样让世间万物变得强大,而修炼,就是不断将天地间的灵气炼化为自身力量的过程。”

    苏北闻言茫然的左看看、右看看,“灵气在哪儿啊?”

    苏清萱笑着指了指后山,“你身边就有,只是你看不到而已,看到后山上的那些雾了吗?那就是很多很多灵气聚到一起后形成的,你昨天去后山时有没有觉得人特别的清爽?连走路都轻飘飘的?”

    苏北想了想,点头。

    苏清萱:“修行分为四阶十一境,第一阶超凡阶分后天、先天两境,第二阶真我阶分霸体、神象、如龙三境,第三阶通玄阶分明法、天心、玄婴三境,第四阶齐天阶分化神、合体、返虚三境界,而每一境又有前期、中期、后期、大圆满四个小阶段,姐姐我现在就处于真我阶神象境后期。”

    苏北一脸懵比,愣头愣脑的念道:“超凡、真我、通玄、齐天,后天、先天、霸体、神象、如龙、明法、天心……姐姐后边是啥来着?”

    苏清萱轻声提醒道:“玄婴、化神、合体、返虚。”

    光是名字苏北都听晕了,感叹道:“这么多境界啊,那俺啥时候才能成为返虚高手啊。”

    苏清萱只是笑,“你还真敢想……若是快的话,兴许四五百年就晋升为返虚真君了,若是慢的话,修行一两千年也不见得能踏足返虚。”

    苏北眼神呆滞,嘴张得能塞进一枚鸭蛋,“俺,俺又不是王八,俺可活不了四五百年啊。”

    苏清萱又轻轻一拍苏北的额头,嗔怪道:“就你问题多,你若能踏足返虚,活上四五千年都没问题,九州待腻味了,还可以去仙界继续修行。”

    苏北说不出话来。

    见他不再插言了,苏清萱才道:“姐姐先教你如何吸收灵气,来,闭上眼睛。”

    苏北依言闭上双目。

    苏清萱见状,双目青光渐渐泛起青光,轻启红唇,轻柔的声音宛如蕴含着一股魔力:“慢慢放空脑海,什么都不要想。

    天蓝蓝的,漂浮着几朵云,清风风轻轻的拂过你的脸,你很惬意,很喜欢这个环境,慢慢的,你感觉到周围多了一丝丝很温和的气流,他们像云、又像风,看不见,但你一伸手你就能感知到它们……你轻轻的呼吸,将这些气流吸进腹中,暖暖的……”

    随着她宛如有魔力的声音,苏北的身边渐渐凝聚出一丝丝淡白色的雾气,围着他的身躯缓缓流动,远远望去,苏北就像是盘坐在云雾中一般。

    苏清萱这是在以自身真元催眠苏北助他入定,再凝聚浓郁的灵气在他身旁助他迈过感知灵气这一关。

    要知道,修行者感知灵气这一步是最难的,特别是侵染俗世太深心思杂乱的人,单单是入定,没有一两个月深居简出的调整都别做到,而即便是进入入定状态了,要想再进一步感知到灵气也不是件易事,这一得看环境,周围的灵气太过浓或太稀都不行,太浓郁会遮盖人的感知,太稀薄感知起来太过吃力,这也是苏清萱没把感知灵气的地点定在灵气凝聚成雾的后山的原因。

    二嘛,说得好听点看机缘,说得直白点看资质,资质高绝的凡人五感明锐,轻易便能感知到灵气,资质鲁钝的凡人五感迟钝,就算是把头盖骨敲破了直接将脑浆子置于灵气中,也啥都感知不到。

    天才和蠢材就这一步之差。

    但就算是再惊才绝艳的天才,这一步不花个五六天也休想迈过去,毕竟要去感知一个看不见、摸不着,只存在于其他修行者口中的东西,必须多花点时间去实践。

    半晌,苏北睁开了双眼,眉头紧皱。

    苏清萱伸手抚平他皱成“川”字儿的眉头,轻笑着温言道:“没关系,第一次入定感知不到灵气很正常的,姐姐当初感知灵气也用了十天,你别……”

    话还没说完,她秀气的樱桃小嘴突然张成了‘o’形,好看的杏眸更是瞪得溜圆溜圆的……

    因为苏北向她摊开了手掌,掌心处一团桂圆大小的白色雾气正像水里的漩涡一样缓缓旋转。

    他自己还特懵比的挠着后脑勺,“姐姐,这是灵气么?”

第五章 人妖

    过了好一会,苏清萱才从瞠目结舌中回过神儿来,急声的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苏北比她还疑惑,“俺也不知道啊,姐你刚才说把灵气吸入体内,俺就吸了啊,结果一口就把俺给呛住了,肚子里就跟有一窝耗子乱窜一样,俺花了好大力气才把它们给摁住。”

    苏清萱闻言只觉得两眼一黑,脑子里反反复复的回荡着一句话,“呛住了、呛住了、呛住了……”

    苏北瞅着彻底懵比的苏清萱,又挠了挠后脑勺,“咋了?俺做得不对么?”

    苏清萱痴痴呆呆的看着他,嘴张了好几次才憋出一句话来,“说,你到底是什么妖孽?”

    苏北很认真的想了想,不确定的小声问道:“人妖?”

    “啪!”苏清萱一巴掌就拍在了苏北的额头上,“人妖你个头,人就是人,妖就是妖,哪来的人妖?”

    苏北委屈的捂着额头,不服气的问道:“那人和妖生的叫啥?”

    苏清萱呆了呆,一脸惊叹的看着自家这个脑洞奇异的活宝弟弟,无言以对。

    她不开口,苏北眼珠子一转,瞅着她小心翼翼的问道:“难不成叫妖人?”

    苏清萱:“……”

    没过多久,苏北就看到那个神态严肃,一身儿青色长袍穿得没有一丝儿褶皱,花白的头发胡须打理得反光的老管家捧着两个木匣子走进练功场,“老奴给小姐、少爷请安。”

    苏清萱神色如常的点了点头,苏北见状则局促的跳起来连连摆手道:“您老别客气,喊俺名字就成。”府里这么多奴仆,他就憷这位严肃的老管家。

    老管家神色肃穆,一本正经的说道:“族有族规、家有家法,老奴岂能乱了规矩!”

    苏清萱插言道:“元叔,您听小北的吧,不然他以后得绕着你走。”

    老管家看了看面带笑意的苏清萱,又看了看局促的俩大拇指直绕衣角的苏北,勉为其难的点头道:“那老奴就听小姐的。”

    苏北这才松了一口气,别看他整天就想听府里的奴仆喊少爷,其实他不过是当和他们玩闹,没真把自个儿当少爷。

    苏清萱:“东西取来了么?”

    老管家点着头将手里的两个木匣子呈上来,“测血台、试灵晶在此。”

    苏北奇道:“姐姐你什么时候叫老管家送东西过来的?”

    苏清萱接过两个木匣子,头也不抬的回道:“就刚才,千里传音。”

    苏北听了眼睛直闪光,嘴里不断念叨着“神奇、厉害。”

    苏清萱打开两个木匣子看了一眼,冲苏北招手道:“过来。”

    苏北伸长了脖子凑上去,便见两个木匣子一个装着巴掌大砚台模样的青铜器,一个装着拳头大透明水晶球,“姐姐,这是啥?”

    苏清萱:“待会再给你解释,你先挤一滴血到这里边。”说着她指了指那个砚台模样的青铜器。

    苏北眨巴着大眼睛,苦着小脸,“姐,能不能不挤啊,疼啊!”

    苏清萱也不强迫他,随手就取出一个散发着淡淡白光的小玉瓶,“姐姐这儿有一颗好吃的糖豆,你挤一滴血,姐姐就把糖豆给你。”

    苏北一听到“好吃的”仨个字儿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抬起一根儿手指头就咬,结果手指刚刚感觉到疼,他又一下子就把手指缩了回去。

    这货怕疼怕得要命,对着自己的手指怎么都下不去这口,可瞅着苏清萱手里的小玉瓶又眼馋,左右为难的想了想,忽然记起自己最近正在换牙,眼睛又是一亮。

    只见他把手伸进嘴里动了动,然后低下头,“呸。”

    “啪”的一声,一口带血的唾沫就吐到了青铜砚台里。

    苏清萱和老管家呆若木鸡的瞅着苏北。

    这哪里是脑洞奇异,这简直就是天灵盖儿上全是坑啊!

    苏北被他们俩瞅得不好意思了,小心翼翼的问道:“不够?”

    苏清萱和老管家不约而同的点头,异口同声的说道:“够了够了……”

    苏北喜笑颜开,接过苏清萱手里的小玉瓶儿就使劲儿猛看,他活了十几年,还没吃过糖豆呢!

    而苏清萱和老管家则低下头打量测血台的反应,半晌,老管家才道:“是人族血脉。”

    苏清萱点头强调:“纯种的。”

    俩人转过头,便见苏北正一脸思索的使劲吧唧嘴,“弟弟你干嘛?”

    苏北颇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苏清萱,“那糖豆一入口就不见了,俺还没尝出味儿来呢。”

    苏清萱神态奔溃,“你把清淤丹吃了?”

    “啥?”任北惊讶,“糖豆?”

    苏清萱无力的抚额,“元叔,劳烦您送小北去一下茅厕。”

    饶是老管家严肃得跟面瘫一样,这会儿嘴角也是忍不住的抽动个不停,“少爷,茅厕在这边。”

    苏北挠后脑勺,“姐,俺为什么要去茅厕,俺又不想拉……”后边的话被他肚子里传出的一震轰鸣声给打断了。

    他脸色猛地一变,双手提起裤子就拼命的朝老管家指的那个方向奔去。

    苏清萱眺望着苏北那好像火烧屁股一样的背影,双眼弯弯、嘴角抽动,忍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爆发出一连串开怀的笑声。

    老管家凝视着笑得前俯后仰的苏清萱,古板的脸上也渐渐浮起一丝欣慰的笑容,他很久没看到自家小姐笑得如此开怀了。

    许久,苏清萱才艰难的收了笑容,“小北很有趣是不是?”

    老管家先点了点头,想了想后又道:“少爷虽出身污浊红尘,心地却出奇干净,您能得这么一个弟弟陪伴,老爷在天之灵亦能含笑畅慰。”

    苏清萱眺望踏入练功场边缘的苏北,轻轻一捋鬓角笑道:“我也很高兴能有他这么一个弟弟。”

    苏北脚步虚浮的走进练功场,一脸幽怨的瞅着苏清萱道:“姐,你不地道啊,竟然给俺吃泻药。”

    “泻药?”苏清萱坏笑,露出一颗在阳光下熠熠闪光的小虎牙,“你知道这一颗泻药多少钱么?”

    苏北撇嘴,“泻药能卖几个钱?”

    苏清萱笑得越发欢乐了,弯成了月牙的杏眸里都闪烁欢乐的光芒,“我记得雁门关内有这种一转宝丹卖,标价是多少来着?哦,一百两黄金。”

    “噗通”苏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睁大了眼睛、张大了嘴,一脸痴呆的定定的看着苏清萱。

    “咯咯……”苏清萱再次爆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笑声唤回了苏北的神儿,他低下头,掰着手指头絮絮叨叨的计算,“一两黄金等于十两白银,一两白银等于一千个铜板,一个铜板能买俩大白馒头……”

    掰来掰去十个手指头也不够用,他求助老管家,“元叔,您帮俺算算,一百两黄金能买多少个馒头。”

    老管家看着苏北那惶恐莫名的模样,竟然难得的笑了笑,“回少爷,两百万个。”

    巨大的数字砸得苏北连头发都快竖起来了,他僵硬的转过头,愣愣的看着苏清萱道:“姐,俺现在把泻药吐出来还卖得出去么?只要卖出去咱们就能买好多好多的馒头,咱们一辈子都吃不完。”

    对于一个六天前还在街上乞讨残汤冷炙的小乞丐来说,两百万个馒头的冲击力绝对是足以颠覆人生观的特大海啸级别。

    听到苏北如此朴实的话语,特别是她那声“咱们”,苏清萱不笑了,他起身使劲儿揉了揉他的头顶,“骗你的拉,那颗糖豆是姐姐自己做的,不值什么钱,你吃了对你身子有好处,就别多想了。”

    这当然是骗苏北的了,清淤丹能清理体内淤积的毒素,凡人吃了能强身健体、益寿延年,修行者吃了能增强肉身对灵气亲和力,相当于变相提高修行资质,对初入修行路的菜鸟犹为有效。

    只凭这一奇效,这丹药就便宜不了,外加上这丹药的一味辅药在九州许多地方都已经绝迹了,此丹药在九州各座人族主城和修行坊市的价格就一直居高不下,还是属于有价无市的那种,苏清萱方才说的一百两黄金只是底价,底价和成交价的区别谁都懂的。

    连修行界是啥都还不知道的苏北自然不知道这些,他信以为真的捂着胸口长长吐出一口气,“姐你太坏了,给俺吃泻药不说还骗俺。”

    “不闹了不闹了!”苏清萱摆摆手,然后指着放在另一个木匣子中的试灵晶,“弟,你往这个晶石里边注入一股灵气。”

    听到不用放血,苏北也就没多问,摊开手,凝神静气的在掌心凝聚出一团龙眼大的灵气,然后手一翻,将灵气注入试灵晶中。

    灵气一注入试灵晶里他便感觉到一股清凉的气体从水晶中涌入他的手臂,沿着他的手臂一直往上游走。

    苏北吓得手一抖,刚一缩手就被苏清萱给按住了,“别怕,没事。”

    苏北放下心来,任由这股清凉气体在他体内游走。

    这股清凉气体一涌入他的胸膛,立刻分成了好几股,有的朝他的双腿涌去,有的朝他的头顶涌去,凉凉的还挺舒服。

    直到把苏北周身每一个部位都转悠了一遍后,清凉气体才慢悠悠的通过手臂往回流。

    苏清萱和老管家紧紧的盯着试晶石。

    当清凉气体重新注入试晶石的那一刹那,透明的试晶石忽然泛起浓郁的火光,仔细看,整个试晶石似乎被分成了两半,一半火红一片,而另一半,却影影绰绰的闪烁着九道火红的影子……

    老管家只看了一眼,整个人就彻底痴呆了:“这,这,这是,双圣体?”

    苏清萱的注意力却被另外的东西给吸引了,“元叔,您看看小北的魂魄。”

    “嗯?”老管家机械的低下头,像牙牙学语的小孩子一样伸着手指一边点一边数:“1、2、3……8、9,差了一个?”

    苏清萱神色凝重的点点头,“天生魂魄缺失!”

第六章 双圣体

    世界所有血肉生灵,皆有三魂七魄,三魂主生死、智慧、繁衍,七魄主喜、怒、哀、惧、爱、恶、欲七情,联合起来便是一个活物生灵的所有内在精髓,但必须说明的是,三魂七魄虽各司其责、互不相干,但其实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通常情况下,缺了任何一魂一魄,剩下的魂魄也会在数日内散去,只留下一具空荡荡的躯壳。

    之所以说是通常,是因为偶尔也有一些天生就缺了某一魂魄的却依然活得好好的个例,最常见的就是那些先天智障和对男女都不感性兴趣的性冷淡。

    苏清萱瞅着冲自己傻乐的苏北,首先就排除这货缺失三魂和主喜悦的魂魄,再仔细的回忆苏北这几日里变现出的对食物的渴望、对苏天佑的畏惧,以及自己说他是仆人时的愤怒,爹下葬时的悲伤,进一步确认了这货的欲魄、惧魄、怒魄和哀魄四魄正常。

    排除了三魂五魄,那苏北缺的不是爱魄就是恶魄了。

    苏清萱想了想,冲苏北招手道:“来,看着姐姐的眼睛。”

    “干哈?”苏北迷惑的望向苏清萱好看的眼睛。

    只见苏清萱的杏眸中忽然亮起一层淡淡的青光,苏北的眼神一下子就凝滞了,直勾勾的望着苏清萱。

    苏清萱轻轻一捋耳边的鬓发嫣然一笑,刹那间宛如百花齐放美得不可方物,“弟弟,姐姐美吗?”

    “美美美……”苏北把一个脑袋点的跟小鸡啄米似得,嘴边的哈喇子都拉出银丝儿了。

    这个智障狐狸精竟然对一个没有丁点修为的半大孩子使用狐族的天赋媚术……求苏北的心里阴影面积。

    “咯咯咯……”苏清萱发出了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容,虽然她对自己的容貌很有信心,但看到苏北痴痴呆呆的模样她依然觉得很高兴。

    她现在确定了,苏北缺失的那一魄,就是恶魄!

    此魄执掌人心中一切的恶意、恶念,也就是说,苏北没有这一魄哪怕是被人打死,也很难对凶手生出怨恨。

    简单点说,其实就是缺心眼。

    苏清萱悬起的心一下子就放下了……缺心眼就缺心眼吧,反正她也只希望自己这个单纯的弟弟能快快乐乐的过一生,没有恶意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烦恼。

    讲真,这个看起来温婉细致的狐狸精其实也有些缺心眼儿。

    连她身边的老管家都看不下去了,一手指着还在翻滚着火光的水晶球道:“小姐,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哦哦……”苏清萱点头,然后突然跟炸了一样的尖叫道:“啊啊啊,弟弟你竟然是魂体火行双圣体!”

    苏北刚从媚术中回过神儿就被尖锐的声音吓得像兔子一样的往后大跳一步,面带惊恐的瞅着自家抽风的姐姐,“姐你要干哈?”

    苏清萱才不管苏北心跳得兔子一样,一侧身,身后突然射出一条长达数丈的银色蓬松尾巴,一把缠住苏北将他卷了过来,激动万分的雀跃道:“你知不知道这代表什么?”

    她说的是测灵晶里翻滚的艳艳火光。

    苏北都被她的勒得喘不过气来了,哪还顾得上其他的,抓住缠着自己的蓬松尾巴就使劲拉扯。

    “别抓我尾巴!”苏北的手刚一抓住的苏清萱的尾巴,苏清萱的俏脸就“唰”的一下红了,松开尾巴就像兔子一样跳开了……对任何一个有尾巴的妖族来说,尾巴都是比老虎屁股还摸不得禁区。

    “咦?”苏北惊喜得就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似得,“姐姐你也和大黄一样怕被抓尾巴啊?”

    苏清萱气急败坏:“谁像你养的狗!”

    “你怎么知道大黄是狗啊?”

    “啪!”

    “哎哟”苏北捂着脑门痛呼了一声,面带委屈的瞅着苏清萱。

    苏清萱理了理长裙,尽力虎着俏脸道:“你到底还想不想学打架?要不想学姑奶奶今晚就送你回雁铩关!”

    苏北立刻使劲点头,“学啊,俺没说不学啊!”

    苏清萱继续板着俏脸到:“你是魂体火行双圣体,也就是说你今后只能修行火行的功法……”

    她絮絮叨叨的给苏北解释什么叫魂体火行双圣体,但苏北一直心不在焉的瞄苏清萱身后猜她把尾巴藏哪儿了,压根没认真听她说些什么。

    原来,修行者的资质是分成肉身和魂魄两部分的。

    先贤云五行衍万物,换言之世间的万事万物都可以分成金、木、水、火、土五行:灵气有五行之分、生灵的肉身有五行之分,生灵的魂魄同样有五行之分。

    凡人之身来自于魂魄轮回和父精母血的结合,五行属性通常驳杂无比,通常大多数凡人的肉身和魂魄都是五行俱全却又每一行都不拔尖,这在五行相生相克的法则影响下就造成了绝大多数凡人对五行灵气的感知程度都低到令人发指,根本就没法修行。

    通常来说,百万凡人中,只有一万人是魂体任意有一行突破了三成的,这样的资质称为杂灵根,勉强够资格拜入仙门成为外门弟子,只要不死,还是有机会踏足真我阶的。

    魂体任意有一行五行属性超过了五成的,一百万凡人最多不过数百,这样的资质称为地灵根,是真正有资格成为各大仙门的内门弟子的天才,只要机缘够,可以试试冲击通玄阶。

    魂体任意有一行五行属性超过八成的,一百万人中最多十数个,这样的资质称为天灵根,那可是无论到那家仙门都能妥妥捞到一个真传弟子待遇的惊世天才,而且只要不夭折,必能成就通玄真人,稍微有几分机缘,就能向齐天境发起冲击!

    而魂单一属性和体单一属性么?那就不是多少人里能找出一个的了,必须得看机缘,只看对其资质的称呼就明白有多稀罕了:圣体。

    什么绝世天才、盖世天才在魂体单一属性的人面前都是渣,修行界内私下就称圣体修士是大道的干儿子!

    这绝不是夸张,要知道,就连奇火奇水成精的火妖和水妖都不一定是单属性的圣体。

    至于\b像苏北这种魂体火行双圣灵体么?翻遍九州修行界所有典籍,只怕都不见得找得出一个,这已经不是大道的干儿子了,这明明就是大道的亲儿子!

    可以说,只要苏北凝结自身大周天踏入修行路,那么哪怕他整天睡大觉,修为也能“蹭蹭蹭”的直线上升,而且只要他心境跟得上,他的修行路便会一马平川,什么一境一鸿沟,一阶一天堑,在他面前全部是打个喷嚏都能踢开的小石子儿。

    代价么?就是他睡一觉就会消耗掉能供同境修士消耗很长一段时间的修行资源……这个很长,是随着他境界的提升而提升的,超凡阶可能还只是几天,齐天境或许就是几十年了。

    不过苏北先天魂魄残缺的缺憾也势必会对他的修行路造成很大的影响,这一点,在场的三人都还没意识到。

    可以预见的是,苏北这张嘴必将会是整个九州修行界的噩梦。

    当然,这种史无前例的“隐患”苏清萱也是不知道的,但这并不妨碍她为双圣体失态尖叫。

    苏北一脸懵比的听自家姐姐“叭叭、叭叭”的说了一大堆,完事儿了只问了一个问题:“能当馒头?”

    口水都说干的苏清萱闻言愣了愣,答道:“不知道,不过能打。”

    “嘁”,苏北一撇嘴,瞬间就把心头对自己是啥双圣体的那一丝好奇给掐灭了,“再能打也不能当馒头使。”

    小乞丐纵然是从低端粗俗下档次的狗娃变成了高端奢华有内涵的苏北,世界观依然朴实得俗不可耐。

    苏清萱一脸懵比的瞅着苏北,此刻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不断的回荡:“姑奶奶是得有多智障才会跟一个天灵盖儿上全是坑的缺心眼较真啊……”

    苏北的注意力从始至终都不在自己是啥双圣体上,他趁着苏清萱懵比的档口转到她身后,左瞅瞅、右瞅瞅,瞅了半天也没找到苏清萱的尾巴,最后脑子一抽,伸手去掀苏清萱的裙子。

    只听到“啪”的一声,苏北就以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的优美姿势飞了出去。

    好在苏清萱本能的出手后,及时的想起掀自己裙子的登徒子是自家缺心眼弟弟,再及时在千分之一个眨眼的瞬间收回了神象级力量,才没造成“色狼弟弟色心大发非礼家姐,姐姐愤而出手打死弟弟”的八点档惨剧。

    苏北口吐白沫的艰难爬起来,一脸的悲愤,“又骗俺,说好的能打呢?”

    “汪!”他的话刚刚说完,练功场外忽然传来一声狂怒的犬吠声,苏清萱惊奇的回头望去,便见一条站起来至少有一人高,浑身湿漉漉的还沾满了草屑的黑背大狼狗疯狂的朝着自己冲来,在它的身后还跟着一大群手持棍棒的下人。

    “哪儿来的野狗?”她疑惑的嘟囔了一声,漫不经心的抬起宛如凝脂般修长手掌就准备一巴掌拍死这条发狂的大狼狗。

    但她这一掌没拍得下去,因为苏北已经欢呼的从她身后冲了出来,兴高采烈的张开双臂迎向那条发狂的大狼狗。

    “大黄。”

第七章 大黄

    苏北欢呼着冲上去,不顾大黄身上的露水和草屑一把搂住它就亲热的使劲儿揉搓它的头,“大黄大黄,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汪汪……”大黄不理苏北,挣扎着不断冲苏清萱狂吠,声音凄厉凶恶,看起来只要苏北一松手,它就会立刻的冲上去跟苏清萱拼命。

    它来时正看到苏清萱一脚踹飞苏北,显然是误以为她在欺负苏北了。

    苏清萱身为一位真我阶强者当然不会怕一条普通的大狼狗,她晃晃悠悠走到苏北身边,惊奇的歪着头打量大黄,“这就是你在雁铩关养的狗?”

    “呜汪汪……”眼瞧着苏清萱靠近,大黄的叫声越发的凶恶了,挣扎的力量也一下子大了许多,感觉自己快按不住它的苏北连忙安抚它道:“大黄你别闹,这是俺姐姐,刚跟俺玩儿呢,你不准咬它。”

    令人惊奇的是,大黄竟然真的好像听懂了一样,狂吠声瞬间戛然而止,它回过头,歪着脑袋困惑的看着苏北,一双神气的大耳朵抖个不停,似乎是在问“真的么?”

    朝夕相处十几年,一人一狗早就练就了一个眼神儿就能领会对方意思的默契,苏北当即就使劲点头,“真的真的,她是俺姐姐,也就是你姐姐,是咱们的亲人,你不准对姐姐乱叫。”

    旁边的苏清萱嘴角一抽,被成为一条大狼狗的姐姐让她心里别扭无比,只能不断的在心里默念“姑奶奶天生丽质、冰雪聪明,才不和缺心眼一般见识呢”。

    大黄抖了抖耳朵,冲苏清萱有气无力的扑腾了一下尾巴,就算是打过招呼了,然后一转头就把一个大脑袋伸进苏北的怀里使劲蹭啊蹭的,喉咙里还不断发出低沉的委屈“呜呜”声,似乎是在质问苏北为什么丢下它。

    苏北摸着大黄好像又瘦了一圈的身子,眼珠子也有些泛红,“俺不是故意落下你的,那天姐姐带俺走得急,俺没来得及让她带上你,俺本来是准备今儿个就求姐姐去接你的,没想到你自己找来了。”

    听到苏北的解释,大黄不呜咽了,抬头舔了舔苏北的下巴后,身子慢慢的软了下去,耳朵也慢慢的耷拉了下去,整个狗的精气神儿几乎是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着,几息间就软哒哒的摊在了苏北怀里,和刚才冲着苏清萱凶猛狂吠的模样比起来,简直就是判若两狗。

    苏北大惊,连忙抱着大黄使劲摇着大喊道:“大黄,你怎么了?大黄?”

    无论他怎么叫喊,大黄都没有再像往常一样用大脑袋蹭他,只是无力着扑腾尾巴回应着他,浑浊的双眼不停的眨啊眨,似乎有闭上的趋势。

    作为一条狗来说,大黄现在的年纪已经相当于耆耋老人,为了找到苏北它不知道没吃没喝的赶了多远的路,能撑到现在除了说是奇迹之外,就只能说是它对苏北的忠诚在支撑着它,现在它找到苏北了,确认没人欺负苏北了,它就再也撑不住了。

    苏北急得眼泪都出来了,转头一把握住苏清萱的手连声道:“姐姐、姐姐,你救救大黄吧,俺不能没有它啊。”

    苏清萱见状也不多话,轻轻点了点头后就弯下腰将手搭在大黄的头上,掌心涌出一股青蒙蒙的真元缓缓注入大黄的体内。

    苏北紧张的看着大黄,唯恐它就这么闭上眼睛,再也不睁开了……他没注意到,苏清萱的真元注入大黄体内后神色一暗,看着他欲言又止。

    但还没等她说出点什么,眼神又忽然转向大黄,俏脸浮起阴晴不定之色。

    苏北只看到姐姐的发出的青光流入大黄身体里不久,大黄身上枯黄的皮毛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亮了起来,浑浊黯淡的眼神也渐渐的有了神采,连软哒哒的耳朵都立起来了。

    他高高提起的心放下了,搂着大黄的脖子在它耳边轻轻说道:“大黄你别害怕哦,有姐姐在,你不会有事的,以后可不能再凶姐姐了,听到没!再凶俺揍你哦。”

    慢慢精神起来的大黄摇了摇尾巴,好像在说,“我听到啦,你不要唠叨了好不好。”

    大黄是精神起来了,苏清萱光洁的额头上却慢慢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收手的时候,她还在微微发抖。

    一位真我阶的强大修士会因为救一只狗而累成这样?

    她一收手,大黄就倍儿精神的跳了起来抖了抖身上的草屑,张开两只前爪就扑向苏北。

    “哇哇”苏北也撒欢的跳起来,捏着拳头摆出迎击的架势,“哈,笨狗,吃俺一套王八拳!”

    一人一狗很快就闹成了一团。

    苏清萱站在原地,眼神惊疑不定的望着大黄,淡淡的柳叶眉皱起来后又展开,显得心事重重。

    老管家注意到她的神情小声问道:“小姐,怎么了?”

    老管家在苏家为奴数百年,忠心耿耿,苏清萱对他自然不会有什么遮掩:“元叔,你说小北那条狗,不,大黄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老管家闻言也紧紧的皱起了眉头,“老奴方才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暂且不说雁铩关离咱们青丘足足有一千八百里,单单只说咱们青丘的洞天大阵,若无阵引便是返虚真君都不敢擅入一步,它一条狗到底是怎么进来的?守阵的那帮小崽子再荒唐,也不可能为了一条狗撤了大阵罢?难道洞天大阵出问题了?”

    一直说青丘是九州有名的福地洞天,那什么叫福地洞天?

    福地洞天起源于大荒时代,那时天地初开百族共存,大地上常年乱战不休,一些修成**力的大荒巨擎为了让族人免受战乱纷扰,以滔天大能强行将一片土地从大地上撕裂,融合到一些依附大荒却又独立于大荒之外的空间裂缝中,创造出一方和芥子纳须弥的空间法宝一个性质的可移动式秘境,供族人居住,后来随着大荒破碎,天地灵气日渐稀薄,原先那些被撕裂的福地洞天反而因为秘境挡住了灵气逸散变成了天下无数修行者所向往的修行圣地,这才被称之为福地洞天。

    既然福地洞天是独立于九州之外的秘境,那么自然不可能是谁想进都能进的公共花园,且不说福地洞天的入口通常都很隐蔽还设有障眼法,单单是那些开辟福地洞天的大荒巨擎留下的洞天法阵,就远远不是如今九州修行界这些灰孙子辈儿的熊孩子所能挑战的。

    这也是北冥州这些大荒妖族残裔能在大荒破碎、山海终结两大改天换地的浩劫中存活下来的最大依仗。

    苏清萱略略一思忖,便断然的摇头道:“洞天法阵没有问题,六天前我去雁铩关迎爹的尸骨时洞天法阵都还在正常运转,而且如果洞天法阵真的出问题了,我不可能一点不知道。”

    老管家赞同的点点头,洞天大阵是青丘狐族生存的根本,要真出了问题谁都不敢、也封锁不了消息。

    “还有!”苏清萱朝还在和苏北打闹的大黄扬了扬光洁的下巴,“刚才我将真元注入大黄体内的时候,明显的感知到它已经到了油尽灯枯、无力回天的地步,但就在我准备撤回真元的时候,我忽然发现我的真元竟然少了一半!”

    “少了一半?”老管家也有些诧异,“平白无故的怎么会少一半呢?”

    苏清萱又扬了光洁的下巴,雪白的脖子就跟天鹅似的,“您老当它现在是回光返照?”

    老管家愣了愣,脸色微微一变,“小姐是说,那条狗竟然能吸收了您的真元恢复生命力?”

    苏清萱苦笑着摇了摇头,“我觉得用吞噬更恰当一些。”

    老管家的眉头紧紧的皱成了“川”字:“什么意思?”

    苏清萱压低了声音,“我察觉它在吸收我的真元后,有试过撤回真元,但那时我发现,我不但撤不回来,连中断真元供给都做不到……与其说是我在给它注入真元,不如说是我在被动的被它抽取真元。”

    老管家的神色终于变了,“这条狗竟然如此邪门……小姐您且安心,老奴这就去毙了这头邪物。”

    苏清萱一把拉住了他,“您别乱来,我感觉得出,它对我没什么恶意,对小北也是真的忠心不二,您忘了刚才它看到我踹飞小北时不顾一切要跟我拼命的模样了?”

    老管家态度坚决的摇头,“不行,无论如何老奴都决不能让一头邪物住在府里。”

    苏清萱把俏脸一板,“元叔,我知道您是为我好,但我更希望您也能真心实意的把小北当成咱们九尾府的少爷,多考虑考虑他的感受。”

    苏清萱的态度坚决,老管家也没办法违逆,只能叹着气行礼道:“老奴听小姐的,但小姐您一定要提高警惕,一旦这邪物有任何异动,一定要立刻出手将其击毙,万万不能因为一时心软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啊!”

    苏清萱笑了笑,“没您老说的那么夸张,大黄就是一条狗,虽然它身体里不知道藏了什么我不了解的东西,但它就是一条狗……”

    她话都还没说完,就瞅见大黄甩着舌头、摇着尾巴,一脸蠢像的朝自己冲来,而苏北正站在它后边冲自己招手道:“姐姐,来一起玩儿啊!”

    老管家见大黄过来,一下子就绷紧了身躯死死的盯着大黄,双手还隐隐有青光闪现。

    苏清萱脸上的表情倒是没什么变化,她弯腰轻轻拍了拍大黄的头,笑着回应道:“还是你们自己玩儿吧,姐姐可打不赢大黄。”

    不知道是因为苏北很亲近苏清萱,还是因为苏清萱救了自己一命,大黄看上去对苏清萱颇有几分亲近之意,冲过来围着苏清萱转了几圈,还舔了舔她的手,然后才转身继续甩着舌头,摇着尾巴找苏北耍去了……在雁铩关的时候,它可是除了苏北,谁都不让靠近的。

    苏清萱朝老管家抬了抬手,笑道:“我说了它只是一条狗吧?”

    老管家散去双手萦绕的青光,“反正您别大意,咬人的狗往往都是不叫的。”

    “汪汪汪……”

    苏清萱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喏,它叫了。”

    老管家:“……”

    苏清萱:“好了,时候也不早了,您先去准备午饭吧……以后每餐都多准备一点,咱们家可是越来越热闹了。”

    老管家无奈的点了点头,转身唉声叹气的离去。

    苏清萱负着双手,眺望在正在地上打滚的一人一狗,口中微不可查的轻声呢喃道:“一个天生魂魄残缺的双圣体,一条能吞噬真元的邪门大狼狗,爹啊,您将小北送到女儿身边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第八章 晚饭

    偏厅内,数十人围坐在六张八仙桌前热热闹闹的吃着午饭,这是九尾府延续了很多年的惯例,每日的午饭府内所有人一起吃。

    苏清萱坐在偏厅最里边的主位上,和她同席而坐的全是和老管家一样的府中老人。

    唯有她右手边的位置是空着的,而该坐在这个位置上吃饭的苏北这会儿正端着一个大海碗坐在地上欢乐的和大黄一起大快朵颐。

    苏清萱自己的碗里就几片青菜,却不断的给苏北的大海碗里夹肉,这不,她又夹起一个鸡腿放到苏北的碗里,“再吃鸡腿,你正在长身体多吃点没坏处。”

    “唔唔”嘴里叼着一块排骨的苏北点了点头,哼哼了一句谁都没听懂是啥意思的模糊音符后,一转头就把碗里的鸡腿递到大黄的嘴边。

    大黄嘴里同样叼着一块肉骨头啃得咔咔作响,看到眼前的鸡腿,它松开嘴里的肉骨头撕扯了一口,然后用鼻子拱了拱苏北的手。

    苏北不用看大黄就知道它啥意思,收回手里被扯掉一半的鸡腿塞到嘴里一拉,然后再把干干净净的鸡腿骨塞进大黄的嘴里。

    骨头大黄是来者不拒,张嘴像吃糖豆一样嚼巴嚼巴就吞了下去。

    人狗合作无间,鸡腿尸骨无存。

    和大黄分吃一根鸡腿,苏北自己不觉得埋汰丢脸,偏厅里的众多奴仆却是频频侧目打量这位便宜少爷,目光中有嘲笑、有轻蔑,也有鄙夷。

    坐在苏清萱另一边的老管家看着这一幕更是脸色发青,“小姐,您就不管管少爷?”

    苏清萱好像没注意到那些奴仆的目光,一手支着光洁的下巴目光柔和的望着苏北,好看的杏眸弯成了月牙。

    听到老管家的传音,她没回头,只是风轻云淡的传音道:“元叔,您是我的长辈,我不想斥责您,但您不觉得您最近说话越来越没分寸了么?”

    她说得风轻云淡,老管家却是听得心中猛然一凝,心知自己方才的举动让自家小姐有些不满了。

    方才苏北和苏清萱从练武场回来吃饭,自小和大黄同吃同住的苏北一上桌,就理所当然的拖过旁边的椅子让大黄也坐上桌,老管家看不下去就转弯抹角的劝诫苏北人畜不能同席,让狗上桌吃饭不合规矩、有违礼教。

    他也不知道苏北是怎么理解他的话的,听了他的话后使劲的点了点头,然后……端着碗就坐到了地上。

    他暗骂自己糊涂,苏北即便只是老爷的义子,那也是九尾府的主人,奴大欺主可是大忌啊!

    苏清萱再次往苏北的碗里夹了一块排骨,然后放下筷子,转过头扫过那些还在偷瞄苏北的奴仆,再次传音道:“您老要真有空,就多教教他们什么叫本分,小北不和他们计较是小北大气,但我这个做姐姐的,可不会让他在自己家里受委屈。”

    语气依然风轻云淡,但老管家的额头上却渗出了丝丝汗意,他知道,自家小姐是真怒了。

    “咚”,苏北将厚实的大海碗放到饭桌上,摸着溜圆的肚皮道:“姐,俺吃饱了。”

    苏清萱起身拉起苏北油渍渍的手道:“那就走吧。”

    “嗯”,苏北应了一声,转过头咧着嘴冲偏厅里的众多奴仆笑道:“大伙儿慢慢吃,俺先走了。”

    众奴仆纷纷起身行礼道:“小姐、少爷慢走。”

    苏清萱看都没看众多奴仆一眼,面无表情的拉着苏北施施然往外走去,身后的大黄转头朝众多奴仆龇了龇牙后,摇晃着尾巴亦步亦趋的跟着苏北离开了。

    大黄的表现看得老管家心中更凝……连大黄都察觉到这些下人对苏北的鄙夷,可见他们表现得是有多明显。

    苏清萱和苏北离开后,偏厅里的气氛一下子就活跃了起来,瞧他们一个个面带笑容的交头接耳,不用猜都知道他们在讨论什么。

    “啪”,老管家重重的将筷子拍在了碗上,清脆声音瞬间便将偏厅内哄闹的气氛压了下去。

    老管家站起来,面沉如水的环视四周,“大伙儿是不是好日子都过腻歪了……”

    ……

    姐弟俩相伴返回练功场。

    苏北打发大黄自己去耍后,再次和苏清萱相对盘膝而坐。

    苏清萱略略的理了理思绪,皱着柔和的柳叶眉轻声道:“弟弟你的火行双圣体世所罕见,姐姐能给你的指点不多,青丘内恐怕也找不到适合你修行的功法。”

    见苏北露出懵比的表情,苏清萱话锋一转:“这些姐姐后边再慢慢解释给你听,现在姐姐教你一套行功口诀,助你凝结小周天,迈入后天境。”

    苏北的眼睛亮了,他别的没记住,后天、先天、霸体、神象、如龙这些境界他是记住了。

    苏清萱看到他闪闪发亮的眼睛心里边赞赏的点了点头,有道是兴趣是最好的老师,青丘缺少九州修行界的残酷竞争压迫,若苏北对修行产生不了兴趣就很难办了。

    “你已经知道修行第一阶超凡阶分为后天、先天两大境界,而区分这两大境界的就是小周天和大周天,人族的肉身内有正经十二和奇经八脉,十二正经畅通为小周天圆满也就是后天境大圆满,打通奇经八脉为大周天圆满也就是先天大圆满。

    今天姐姐要教你的行功口诀名叫《阴阳百炼经》,这是一门只针对超凡阶的行功口诀,虽不入九州九品修行功法之列,但却是大荒时代流传下来的一等一筑基功法,修炼到极致,超凡亦可战真我!”

    苏北眼睛睁得大大的,不明觉厉……

    日落月升,头昏脑涨的苏北领着大黄有气无力的走进自己的房间。

    整整一下午,他都在记忆穴位和经脉中度过,那些生僻的词语让没念过书的他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偏生苏清萱做起正事来的时候严肃无比,容不得半点差错,任何穴位、经脉的名称和位置记错了,她都会毫不留情的批评他。

    这和苏北的想象中的学打架不太一样,但却又觉得新奇无比,特别是苏清萱以自身真元在他经脉中游走助他感知经脉位置时,那种冰冰凉凉、让他全身起鸡皮疙瘩的飘飘然快感简直就是爽到炸了……没过几天他就发现自己被苏清萱骗了,行功冲脉的时候只有浑身像被钝刀子割肉的剧痛,那有什么爽到炸。

    苏北躺在床上休息,大黄蹲在床边用爪子刨了刨他。

    苏北轻轻的踢了它一脚,“俺也饿啊!”

    这种跨越了语言隔阂的交流方式也是没谁了……

    九尾府讲究过午不食,伙房过了中午都开火,苏清萱自己早就习惯了晚上什么不吃,苏大老爷自己又不好意思说,这不,回房后人狗都饿。

    大黄又用爪子刨了刨他的脚,苏北抬起头来,“你说咱们自己去找吃的?”

    大黄摇了摇尾巴。

    苏北挠着后脑勺想了想,叹了一口气道:“怎么找啊,俺连伙房在哪儿都不知道。”

    “笃笃笃……少爷,您睡下了么?”门外忽然响起一道女子声音。

    苏北从床上爬起来,“是还珠姐姐么?”

    “少爷,奴婢是伙房的丫鬟银锁,给您送晚饭来了。”

    听到晚饭俩字儿,苏北的双眼瞬间就亮得跟灯笼似得,赶紧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开门。

    一打开门,苏北就见到一个有些面生的青衣侍女提着两个食盒俏生生站在门外。

    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的一看到两个食盒心眼就被“吃的”俩字填满了,连为什么不是还珠送晚饭来的疑问都瞬间抛到脑后了,接过食盒就将青衣侍女迎进屋,“谢谢银锁姐姐,俺正饿得不行呢,快进来坐。”

    银锁捂着嘴笑着跟着苏北进了屋。

    苏北请她坐下后,根本不用她动手,自己就麻利的打开食盒,将食盒里的饭菜传到桌上,大黄站在他边上,也是将一条尾巴都摇得跟风车似的。

    “别急,别急!”苏北麻利的将桌上的饭菜和汤分出一半儿放到大黄跟前,然后才抓起筷子风卷残云的将饭菜划拉到肚子里。

    银锁坐在苏北对面,看着他不拘一格的吃相心中也不由的升起几分好感:难看是难看了点,但是喜庆啊,而且看着都好有胃口。

    有道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苏北和大黄相依为命十几年,默契到连吃饭的速度都相差无几,在苏北将摆盘用的凤凰胡萝卜喂到口中的时候,大黄也正好将最后一块排骨吞了下去,转头去喝汤。

    只见大黄正准备将舌头伸进盛汤的碗里,却忽然像是闻到了什么,抬起头来看了看汤碗后朝使劲抽了抽乌黑的鼻子。

    “哇,好饱!”苏北放下筷子,一手满足的拍着溜圆的肚皮,一手端起汤碗准备喝上一口。

    就在这时,大黄猛地跃起,在一脑袋掀翻了饭桌的同时,一爪子就将苏北手里的汤碗打翻在地。

    苏北瞅着眼前飞起的碗碟愣了愣,“俺的汤,大黄你赔俺!”

    大黄没管苏北,一落地龇着牙就朝坐在苏北对面的银锁窜去。

    幸好苏北反应快,看到大黄龇牙的瞬间就知道它要大开咬戒,飞身上去扑出大黄,“大黄你干嘛?”

    “汪汪汪……”即使被苏北扑住,大黄依然没有放弃大开咬戒的打算,一边剧烈挣扎着一边凄厉凶恶的冲着银锁狂吠。

    这让苏北抬起头疑惑的望向银锁……大黄从来不乱咬人,咬的都是欺负他俩的坏人。

    银锁已经被大黄凶恶的模样吓得退到了门口,清秀的小脸煞白煞白的。

    大黄的叫声太大,很快就惊动了整个九尾府。

第九章 黄泉水

    苏清萱是第一个赶到的,她进屋的时候,大黄还在对着银锁狂吠,而脸色煞白的银锁在收拾洒了一地的汤碗碎片。

    “怎么回事?”苏清萱看着疯狂的大黄皱了皱眉头,她见识过大黄妖异的一面,不认为它会无缘无故的对着别人狂吠。

    苏北悄悄瞄了一眼手忙脚乱的银锁,故作轻松的傻笑道:“没事啦,刚才银锁姐姐不小心踩到大黄尾巴了,这货小心眼想报仇呢。”

    他知道方才那碗汤有问题……不是他有多聪明,而是他毫无保留的相信大黄,大黄不让他喝那碗汤,那么那碗汤就肯定喝不得。

    只是他心软,无论那碗汤有什么问题,他都不想让银锁因此受罚。

    但他会说谎,大黄却不会说谎。

    苏清萱是谁?百年狐狸精,苏北能骗得过她?她一看苏北的模样就知道他在撒谎,再看大黄比上午她踢飞苏北时更剧烈的反应,她要还不知道这里边有问题,那她修行这么多年就真修到狗身上去了。

    苏清萱不理会苏北,转头看向银锁,神情冷峻,杏眸中闪烁着凶光,“你自己说说吧,到底是怎么一会事。”

    “啪”,银锁手里的碗碟碎片落地,双膝一曲就跪在了地上,一边磕头一边惶恐的连声道:“小姐,奴婢该死,奴婢是被猪油蒙了心才把掺有泻药的参汤端给少爷的,小姐饶命啊。”

    “泻药?”苏清萱的眉头皱得越发的紧了,她将目光移到洒了一地的参汤上,抬手轻轻一招,已经渗入了地毯中的参汤竟然慢慢的凝聚成一滴滴水珠飞到她的掌心中。

    苏北蓦地睁大了眼睛,惊奇的说道:“诶,姐姐你这是什么戏法儿?教教俺呗?”

    “闭嘴!”苏清萱横了他一眼,明明是严肃的表情,看上去却分外的妩媚,“人不大胆子倒不小,竟敢骗你姐姐我,呆会再找你算账!”

    “哦。”苏北老实了。

    大黄看见苏清萱手心中慢慢变大的水珠,似乎也明白苏清萱在干啥了,狂吠的声音慢慢的就小了下来,换成不断举起前爪朝苏清萱的手掌刨啊刨,就跟受害者指认凶器时连声说“就是这个、就是这个”一样。

    苏北一巴掌拍在它的爪子上,努力的板起脸,“就你丫话多。”

    大黄委屈的哼了哼,抬起大脑到蹭了蹭苏北的下巴。

    苏北揉了揉它的头,有些担忧的望向跪在地上不断磕头的银锁。

    很快,苏清萱手心中就凝聚出拳头大小的一团参汤,她先是用鼻子闻了闻,然后又皱着眉头不知从哪儿取出一根银针插进参汤中探了探,银针取出后光亮依旧,并没有变色。

    但她的眉头并没有展开,反而越皱越紧了,她思忖了几息,转身对着房外一抬手,掌心中射出一道青光。

    “小姐,出什么事了?”这时住得远一些的老管家也领着一帮奴仆赶过来了,他们还没进屋就见到苏清萱对着屋外射出一道真元,心中忽然就升起“出大事儿了”的念头。

    苏清萱绷着脸看了老管家一眼,没说话。

    老管家颇有些的尴尬,屋内三个人,苏清萱不说话,银锁只顾着磕头求饶,苏清萱在此他又不好开口询问银锁,最后只能向苏北递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苏北微不可查的朝苏清萱扬了扬下巴,示意有她在自己也不好说话。

    老管家无奈的微微点头,安静等待苏清萱的处理结果。

    没过多久,苏清萱方才射出屋外的青光就回来了,还卷着一只半尺长的肥硕田鼠。

    青光停在苏清萱面前,可怜的田鼠“吱吱”的剧烈挣扎着,苏清萱抬手对掌心的参汤一点,拳头大小的参汤自动分出了指甲盖大小的一团飞入田鼠的嘴里强行灌了下去。

    “吱吱……”被灌下一团参汤的田鼠看上去除了被吓坏了之外没有任何变化,依旧龙精虎猛的剧烈挣扎着……没变化就是变化,银锁自己都亲口说了参汤里掺了泻药,但这只田鼠并没有拉肚子的表现。

    就这样,一帮人大半夜的不睡觉盯着一只普通的田鼠猛看。

    在众人的注视下,田鼠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叫声也越来越微弱,然后……似乎是睡着了?

    这一下,所有人都感觉出不对了:一只普通的田鼠要有多大的胆子才敢在一群虎视眈眈的“庞然大物”中安然入睡?

    “难道少爷的汤里被下了蒙汗药?”老管家说着上前一步,伸手就准备去拨弄田鼠查看它的状态……果然人老精、鬼老灵,他一句“难道”和“少爷”,就包含告诉苏清萱“我不知情、我和您是一个立场”等等数层含意。

    老话儿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妖的地方其实也差不多。

    若是以前,再大的事儿苏清萱也就这么给老管家一个台阶下了,毕竟老管家是看着她长大的长辈,她也不想弄得他难堪,但这一次,她显然不准备吃老管家这一套,“别动它!”

    老管家的手一僵,默默退回了苏清萱身后,脸色凝重……即便是被苏清萱呵斥了,他也不是没收获,至少,他弄明白了两件事儿:一,这事儿真的很严重,不然小姐不会不给他台阶下;二,小姐远比他想象的更重视苏北,以后在对待苏北的事儿上,他必须得更加谨慎了。

    老管家都被呵斥了,其他奴仆就更不敢插言了,一时间,苏北的房中再次恢复了沉默,只有银锁“咚咚”的磕头声还在不断响起。

    这一次的沉默没持续多久,便被一声声惊呼声打破了:那只睡着的田鼠,身上的肉竟然在一块块的往下掉!

    先是皮毛,然后是血红的、还在不断抽动的血肉,粉嫩的五脏六腑,最后是才是骨头……最令人惊恐的是,在内脏掉落之前田鼠竟然一直保持着沉睡,两只血肉模糊的爪子还轻轻的刨了刨血淋淋的脸颊,混不知自己的骨头都已经裸露在空气中了。

    直到死,田鼠都没有发出一声尖叫。

    苏北吓坏了,眼珠子都缩成了针尖。

    连一直在不断磕头的银锁都懵比了,张着嘴喉咙里不住的发出“嗬嗬”的嘶哑风声。

    老管家没有惊呼,他皱着眉头凝视田鼠许久,突然开口道:“这是黄泉水!”

    黄泉水,顾名思义,喝了送你下黄泉的水,是修行界内很罕见的一种奇毒,此毒未和血肉接触之前无色无味无毒,寻常的测毒方法对其根本无用,而一旦接触到血肉便很快就会化作最强烈的化尸散,将其化作一滩血水,而且此毒伴有强烈的致幻效果,意志薄弱的修士中了此毒后连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苏清萱散去控制田鼠的真元,一张倾国倾城的俏脸冷得宛如万载寒冰,她猛地一转身,抬手便一掌拍向银锁的额头。

    “姐”,关键时刻苏北扑了上去,死死的抱住苏清萱的手,“别打银锁姐姐。”

    他的确有点缺心眼,就苏清萱一掌,若是落下去十个银锁撂一块也得死。

    苏清萱转头看苏北,冷若冰川的眸子没有丝毫缓和的意思,“松手!”

    苏北心里还在直冒寒气儿,一股前所未有的冷意冻得他不住的发抖,双腿也软得厉害,但他却依然死死的抱住苏清萱的手臂不肯松开,“你不打银锁姐姐俺就松手。”

    他能感觉到苏清萱心底沸腾得快要炸了的怒意,但越是这样,他越是不能放手……如果苏清萱只是训斥银锁两句或是拿藤条鞭打一顿,苏北才不会扑上来多事,毕竟银锁的确做了坏事,但他明显的感觉到苏清萱眉眼间翻滚的杀意。

    他不想看到人死,更不愿别人因为他而死。

    看到了田鼠的惊悚死法,再看到自家小姐冻得死人的脸色,老管家他们没一个敢开口说话,而且他们也都觉得银锁该死,小姐杀她是正家法,自然也就没人上来劝苏清萱了。

    只有苏北这个先天缺失恶魄的缺心眼。

    苏清萱定定的看着苏北,苏北也硬着头皮倔强的看着苏清萱,僵持了许久,苏清萱的眼神总算是渐渐缓和下来,她叹了一口气,收回手掌轻轻抱住瑟瑟发抖的苏北,“别怕,有姐姐在,没有人能伤害我们小北。”

    苏北死死的捏着苏清萱的裙角不撒手,瘦小的身子抖得像是风中的野草。

    他其实很想挺起胸膛对着姐姐说一句“俺不怕”,但他是真的吓坏了。

    他曾以为最凶恶的坏人就是雁铩关里那些因为一点小事就打骂他的富家少爷,但方才那一幕告诉他,坏人的心远远比他想象的还要歹毒,坏人的手段也远远比他见识过的更加残酷。

    尤其是这股恶意还是冲着他来的。

    感受到苏北的恐惧,苏清萱不由的抱紧了他,“说,你是哪来的黄泉水?”

    自知在鬼门关边上逛了一圈的银锁浑身汗出如浆,但听到苏清萱的问话她脸上却又浮起了犹豫之色,挣扎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磕头道:“小姐,奴婢一时糊涂犯下死罪,但奴婢真不知道那瓶水是毒药。”

    苏清萱见状柳叶眉一挑,好不容易才平息的怒火又跟火上浇油似得“蹭蹭蹭”的直往头上涌,当下就想一巴掌拍死这个不知死活的白眼狼,却发现自己的双手都被苏北给抱住了。

    苏北从苏清萱怀里探出头,焦急的冲银锁说道:“银锁姐姐你就说了吧,再不说俺也救不了你了。”

    银锁抬起头,满脸鲜血的脸上挤出一抹凄然的笑容,“少爷,奴婢对不起您,小姐要杀奴婢,您就让她杀吧。”

    说完,她就闭上了双眼,一副“犯下大错甘愿领死”的决绝模样。

    苏清萱怒极反笑,“你以为你不说姑奶奶就查不出来么?管家!”

    老管家连忙上前,“老奴在!”

    苏清萱面带煞气,一句一顿的说道:“立刻将府中所有下人传至此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老管家心里一抖,一个字都不敢多说:“是”。

第十章 幕后黑手

    老管家去召集府里的奴仆去了,其余的奴仆也都到房间外的园子里候着,房间内就只剩下苏清萱和苏北两姐弟,以及仍跪在地上的银锁。

    望着小脸儿还有些发白、搂着大黄就不肯撒手的苏北,胸中怒意熊熊燃烧的苏清萱忽然感到了一阵儿让她背心直冒冷汗的后怕。

    要是大黄今日没有赶到九尾府怎么办?

    要是大黄没闻出那一点点异味儿怎么办?

    要是小北真喝下了那一碗参汤怎么办?

    不想这些还好,越想苏清萱越后怕,越后怕胸中的怒意更甚,只恨不得把藏在背后的主使之人揪出来乱刀砍死!

    是的,她百分之二百五的肯定,此事背后必有人主使,就像她百分之二百五的肯定,此事除了被人当了刀使还不自知的蠢丫鬟银锁之外,府内定然还藏其他收尾之人!

    原因么?很简单,黄泉水是修行界难得的奇毒,堪称重宝,连她都没有,银锁一个普通的丫鬟怎么可能会有?只能是别人给她的,而即使是在青丘,手里边会有黄泉水这种稀罕重宝的,也就那么几家。

    还有,苏北现在手无杀鸡之力,想杀他的人既然神通广大到都能把手伸进九尾府里,要杀苏北还不简单么?连她都能想出一百种花活儿来,但那人偏偏就用上黄泉水玩了一出如此复杂的花活儿,图什么?不就是看重黄泉水致幻杀人悄无生息不会惊动自己么?这么多心思都花了,没道理会把苏北的血水留在他床上等自己来看,而瞧银锁这个蠢丫头的模样,怎么都不像是能收拾残局的人,如此一来,只有府内还藏着其他收拾残局的人这一个合理的解释了。

    “黄泉水杀人,完事儿了将床单和被子一扔,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悄无声息的人间蒸发,事后我就算是想找也没地儿找去……好手段!好算计!”苏清萱的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她已经猜到此事可能是那些人做的了。

    因为这比杀苏北的复杂手段简单多了。

    苏北踏入青丘才六天,连被窝都还没睡热乎,除了她那些想要争夺她家祖脉的那些同族兄弟,还会有谁会费尽心思来杀苏北?

    “到底是老大、老二,还是老三、老七呢?,”苏清萱一个一个的排除,“老大行事素来堂堂正正,颇有王道之风,他即使要杀苏北也会找堂堂正正的机会,应该不会玩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老二诡计多端、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此事倒像是他做事的风格;老三都把快把肌肉练到脑浆子里了,应该玩不出这样漂亮的花活儿;老七看似低调不争,但使起阴招来也是一个顶俩,如果他想做,应该也能做到这种程度……不过也不能排除他们联合策划了此事和某一个人为了混淆视线故意玩得如此复杂这两个可能。”

    思来想去的比较了半晌,苏清萱也无法确切的锁定任何一人,只感觉一个头两个大。

    讲真,一窝子狐狸精要勾心斗角起来,单单是五颜六色的烟雾弹都够俗世里那些自诩算无遗策的名臣良将看上一场璀璨的烟花盛宴了……说起来,苏清萱光凭黄泉水就推测出这么多线索,和她口中的老二、老七比起来也是差不到哪去了。

    这边苏清萱陷入解谜模式,另一边,苏北无助的搂着大黄,心里活动也是前所未有的剧烈。

    田鼠在酣睡中慢慢的变成一滩血水的一幕已经化成了海啸,一波一波的冲击着他的人生观和世界观。

    他现在才明白,当初苏清萱说他继续留在青丘会有危险是什么意思……

    他也和苏清萱一样猜到了是谁想要杀自己,但他不知道那都是些什么人,只能统称他们为:想要抢姐姐传家宝的恶人们。

    是的,至始至终,他都没打过苏清萱口中的那条他最有继承资格的祖脉的主意,他执意留在青丘,只是为了陪着姐姐和让姐姐陪着自己,仅此而已。

    前两天他还以己度人的天真想,或许只要自己不打祖脉的主意,那些打祖脉主意的坏人或许就会忽略他,不来打扰他美梦般的生活。

    但今晚这一幕,无疑是以最残酷的方式打破了他的美梦,他明白了,无论他打不打祖脉的主意,只要他还留在青丘一天,那些人就绝对不会放过他,哪怕他一直躲在家里不出去也一样!

    那么,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是主动硬刚,二是被动硬刚……好吧,这其实是一条路,真正的第二条路,苏北连想都不愿意往那方面想。

    不是说他不怕死了,他依然怕死,只是他忽然觉得,比起死了,他似乎更在乎一些他觉得有些陌生东西,比如亲人,比如家……

    他是无家可归的小乞丐,不是离家出走的流浪汉。

    也就是因为他被迫选择了硬刚,彻底违背了他十几年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惹不起我躲得起”、“留得青山在总会有柴烧”的做人原则,他心里才是这么的挣扎。

    就好像当一个缩头乌龟某天决定面对鲨鱼的攻击时不再缩头而改用头皮硬刚时,它自己会不会诧异?会不会不习惯?会不会觉得自己是智障?

    这就是苏北剧烈的心理活动内容。

    好在无论心里多挣扎,苏北都还没忽略一个核心问题:就自己现在的弱鸡属性,正面硬刚除了给坏人送人头顺带坑队友之外,没有第二种可能啊!

    综上所述,千头万绪最后总结为一句话:“只有变得和姐姐一样强大,才能保护姐姐,才能保护这个家,才能不送人头,才能不坑队友。”

    还不知道自己被苏北设定为很容易被自己坑的队友的大黄,在察觉到苏北内心剧烈的心理活动后,摇晃着尾巴舔了舔苏北的脸,再使劲蹭了蹭他的胸膛,似乎在说:“别怕,还有我呢!”

    大黄的动作终于将苏北从自己的内心世界中唤醒,他神情严肃的拍了拍大黄的狗头,“大黄,以后俺和人打架,你先有多远跑多远,要是俺打赢了,你就过来找俺,要是俺打输了,你再冲上去咬死他!”

    大黄一脸懵比的歪着脑袋看苏北,似乎理解不了苏北一会儿要自己逃,一会要自己上是啥意思。

    两姐弟的脑补和心里活动刚结束,老管家就进来了,“小姐、少爷,府里的下人都在外边了。”

    苏清萱皱眉,“所有人都在?有没有不在的?”

    老管家没跟得上苏清萱的套路,心里还暗自嘀咕道“难道全都在不好么?”,“有一个,马厩切草料的袁华不在。”

    苏清萱听到老管家说“有一个”的时候就转头看向一旁垂着头的银锁,注意到她在老管家念出“袁华”两个字的时候身子抖了抖,心里瞬间就确定这个袁华就是给银锁黄泉水的人,也就是那个收拾残局的人。

    苏清萱优雅的轻轻靠着椅背,看似风轻云淡的随口道:“我说过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您就没找找?”

    老管家不知道苏清萱的想法,连忙解释道:“找了,老奴亲自将咱们九尾府都翻了一遍,说来也奇怪,灭灯前都还有人看到过他,但这会儿老奴就是找不到他,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苏清萱轻轻的摆了摆手,“活人您是别想见了,尸体嘛,您现在就去咱们家周围找找,找找兴许还能找到骨头渣子,前提是给他撒化尸粉的人手不抖。”

    老管家也不是蠢人,一下子就听出了苏清萱话中的味儿来,“小姐的意思是……杀人灭口?”

    苏清萱看着银锁冷笑,“难不成换您来杀小北,连黄泉水都用上了,还会笨到留下活口让我去查?”

    老管家哪儿敢接这话茬,尴尬的笑了笑后躬身告退:“那老奴这就去安排人手搜查四周。”

    苏清萱挥了挥手,“先将袁华的详细资料送到我房内,我等着。”

    老管家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不一会就听到屋外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老管家一走,跪在一旁的银锁就忽然瘫软在了地上,捂着脸发出“呜呜”的哭声。

    苏清萱的笑容更冷,“哟,没想到嘛,咱们府里还有你这样的情种,被人卖了不但给人数钱还给人抵命不说,他死了你还为他哭,你说姑奶奶是说你蠢呢?还是说你蠢到家了?”

    一旁的苏北弱弱的提醒道:“姐,她是咱们家的。”

    苏清萱一愣,转头瞪了苏北一眼,“就你话多!”

    苏北吐了吐舌头。

    苏清萱回过头再看银锁,特别强调道:“咱们家没你这样的蠢货!”

    银锁的哭声起初很小,被苏清萱几句话刺激得越来越大,最后直接变成了嚎啕大哭,“哇哇……奴……哇……奴婢……哇……真不知道……哇哇……那个小瓶子里装的是什么黄泉水……哇哇……袁华给奴婢的时候只说是泻药…哇哇…说中午少爷让……哇……大家挨骂……哇哇……必须要整他一回……哇哇……少爷才会收敛一些……哇哇……奴婢给少爷送饭的时候……哇哇……还特地用银簪试过……银簪没变色奴婢才敢送过来……哇哇……小姐奴婢真不知道那瓶水是毒药啊……哇哇……不然打死奴婢奴婢也不敢送来给少爷吃啊……哇哇小姐饶命啊……”

    苏清萱耐着性子听她絮絮叨叨的说完,听完又是气又是怒,重重的一拍饭桌道:“袁华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的脑子呢?全长胸上了?还饶命!你刚才不是挺硬气的么?倒是硬气到底啊!姑奶奶也好千刀万剐了你啊!”

    银锁一听,嚎啕大哭再度升级为撕心裂肺,“哇哇……奴婢的胸……哇哇……还没有小姐您大啊……哇哇……奴婢真不知道……哇哇……袁华那个死没良心的负心汉……哇哇……会这样坑奴婢啊……小姐奴婢错了……哇哇……您别杀啊奴婢啊!”

    苏清萱懵比的看着这个已经豁出去什么话都敢说的银锁,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

    苏北瞅着苏清萱的脸色变化,小心翼翼的低声道:“姐,银锁姐姐也是被骗的,你看她的头都磕破了,俺也没啥事儿,要不,就这样算了?”

    苏清萱顿时气的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这个缺心眼的智障,“她都差点毒死你了,你还为求情,你的脑子呢?都长到大黄身上了?”

    瞅着自家姐姐是真急眼了,苏北一缩脖子不敢再说话,而大黄听到苏清萱喊它,歪着脑袋冲她摇了摇尾巴,似乎在问:“这和俺有啥关系?”

    看着这人不像人、狗不像狗的一人一狗,苏清萱的心也是累得够够的,有气无力的挥手道:“你这屋儿今天是没法儿住了,去还珠屋里住吧,我让还珠搬去和紫薇住。”

    苏北连忙点头。

    苏清萱站起来,冲银锁道:“跟姑奶奶来!”

    哭天抹泪的银锁以为自己要死了,一边继续扯着嗓子继续撕心裂肺的哭,一边站起来一步三回头跟着苏清萱往外走。

    看银锁这模样,苏北心又软了,想了想后站起来喊道:“姐姐,你千万不能杀银锁姐姐啊。”

    苏清萱脚下一个酿跄,终于忍无可忍的回头爆了粗口:“老娘杀不杀她干你屁事,赶紧滚去睡觉,明儿个再记不住穴位经脉,老娘揍死你!”

    要不说绝世美人就是绝世美人呢,苏清萱连爆粗口的时候都有一股子份外迷人的迷之气质。

    但苏北还是耸了,瞅着苏清萱领银锁离去,再不敢吐一个字儿。

    等苏清萱离去后,苏北才揉了揉大黄的头顶道:“走吧,再不睡明天就要挨揍了。”

    大黄蹭蹭。

第十一章 老二

    夜深了,苏清萱还坐在书案后,专注的翻看一摞还散发着新鲜墨香的卷宗。

    “卖立字:吾青丘桃花村袁氏大福,今因年岁不能熟,无依无靠,口食难肚……今将幼子袁华,年十六岁,生于九州历八二四年,十一月廿八日辰时,托于苏姓九尾府……九州历八三六年十二月十七。”

    “袁华其人,自入府后手脚勤勉,鸡鸣而起,灭灯而卧,各房执事均喜其为人;其人交友广阔、仗义疏财,虽是马厩杂役,却上交少主房贴身丫鬟,下交洗香房倒壶杂役,每月月例发放之后,其人均散尽银两买酒买肉、呼朋唤友至醉方休……苏正元。”

    苏清萱仔细翻看完卷宗后,目光最后定格在袁华卖身契落款的时间上……她如果没记错的话,她爹苏长君就是在九州历八三六年离开青丘前往雁铩关的。

    如今既然已经确定袁华是别人插进九尾府的暗子,那么,这两个时间如此接近就绝不是巧合!

    “难道他们从那时就已经开始打祖脉的主意了?”苏清萱一手托着光洁的下巴凝视跳动的烛火,另一只轻轻的敲击着卷中上的时间,眼神渐渐迷离。

    青丘内执掌祖脉的九大守护家族,只有他们九尾府无男丁,所以他们家的祖脉迟早是要交出来的,那些个觊觎她家祖脉的同族兄弟有这样的心眼儿也不奇怪。

    不知过了多久,她敲击卷宗的手指忽然一滞,明媚的杏眸不断睁大,双肩不受控制的微微战栗,“难道说,爹在雁刹关会暴露身份也和这只幕后黑手有关?”

    这个疑惑从她接到他爹苏长君最后的传讯开始,就一直困扰着她。

    要知道,她爹苏长君可是通玄阶的天心真人,他若想隐匿气息,别说是已经废弃的雁铩关,就是大摇大摆的走进雁铩关后方那座号称“九州第一雄关”的雁门关,也无几人能发现他身内的妖气。

    还有苏长君为何不反抗而选择束手赴死,还坚决不许她入关大开杀戒,她也一直想不明白。

    她没见过天心真人出手,以她当前的境界也无法揣度天心真人的威势,但她知道他爹修行了那些护身秘法,笃定哪怕是玄婴真人出手,也决计留不下他,就算是有更高一阶的齐天阶真君出手,她爹也绝对不可能连还手之力都没有,而两位通玄境真人若是开战,已经失去了阵法加持的雁铩关绝对会在顷刻间毁于一旦……

    起先,她还只当她爹是因为一生追求的人妖共存理念破灭,万念俱灰只求一死,毕竟就她爹那死心眼、还动不动就钻牛角尖儿的性子,的确干得出这样的糊涂事儿,但这几天她和苏北相处,渐渐的又否定了这个理由……苏北才和她相处了一两日都会舍不得她,她不相信她爹就能狠得下心舍下她这个女儿!

    这些谜团,在今晚之前她都还只当做是自己想不明白的烦恼,现在这个八百里外都能闻到阴谋味道的巧合出现了,她不这么想了。

    “你最好祈祷你和我爹的死没有关系,不然……”苏清萱凝视着跳动的烛火喃喃自语道,目光似乎穿过空间看到了一道隐藏在黑暗中身影,澎湃的杀气平地卷起一阵妖风吹得屋内的摆设“哗哗”作响。

    “小姐!”同样一宿没睡的老管家走进来,恭恭敬敬的朝苏清萱行礼道,“袁华的尸体找到了。”

    “哦”,苏清萱无动于衷,“还剩几根骨头?”

    老管家越发的恭敬了,“的确没剩下几根骨头了。”

    果然不出苏清萱所料,她随口问了一句:“有没有什么发现?”

    之所以说是随口问了一句,是因为她笃定,以幕后黑手行事滴水不漏的风格,不可能会留下什么明显的痕迹让她追查。

    但这一次还真就超出她的预料了。

    “这是老奴在袁华的尸体周围发现的,”老管家双手呈给苏清萱一块染血的青色的玉佩。

    这是一块料子上等的玉佩,入手温润如水,玉佩表面还有反射着莹润的光芒,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再细细一看,玉佩被绝顶的雕工镂空成了八卦形,中心龙飞凤舞的雕刻着“观风”两个字。

    “呵,苏老二身边人的玉佩?”苏清萱眯起杏眼,笑的十分冷。

    观风不是人名也不是什么势力名称,而是一个附庸风雅的雅号,和什么青莲居士、菊花散人一个性质,而这个“观风”雅号的主人,正是苏清萱口中的“苏老二”。

    老管家小心翼翼的看着自家这位越来越深不可测的小姐,“您觉得,今晚这事儿,是不是二少爷做的?”

    苏清萱微微摇头:“苏老二行事向来小心谨慎,不可能会留下这么直接的线索。”

    老管家点了点头后,又道:“那您看有没有这种可能:二少爷摸准您对他的了解,故意让人留下玉佩洗脱自己的嫌疑……”

    炸弹里扔烟雾弹,烟雾弹里扔闪光弹,这就是一窝子狐狸精勾心斗角的日常。

    苏清萱一捋鬓发风轻云淡的笑了,可爱的小虎牙在烛光下熠熠闪光,“不会,我了解他,他也知道姑奶奶是什么人,不会对姑奶奶使这种蠢招的!”

    “您是什么人啊?”老管家在心底嘀咕了一句,“那小姐您看此事的后续该如何处置?”

    苏清萱轻轻一拍书案上的卷宗,“歹人六年前就把手伸进咱们九尾府了,您老竟然还问我该如何处置?查,把府里所有的奴仆都给我通查一遍,如果再有类似的事发生……”

    说到这儿她顿了顿,意味深长的淡声道:“您说我该拿您怎么办?”

    老管家的背心一下子就渗出了一层冷汗,“小姐您放心,若再有此类事情发生,不需要您开金口,老奴自己把脑袋摘下来恕罪。”

    他知道,今晚的事是真踩到自家小姐的底线了,而他作为九尾府的管家,管的家里出现了别家的暗子,还险些危及到主家的性命,不死都该脱成皮,自家小姐还能给他一次机会,就已经是看在他在九尾府尽心竭力伺候了一辈子的份儿上。

    苏清萱的底线是什么?是这个家!院墙外边如何刀光剑影、血雨腥风,她都忍,但敢往院墙里伸爪子,就相当于往她苏清萱的心窝子里插刀子……都往她心窝子里插刀子了,就除了你死我活还有什么好说的?

    老管家退出苏清萱的书房,走到门口时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就见到摇曳的烛光下,苏清萱还在眉头紧锁的翻着卷宗,烛光将她的影子拉出了一大片,吞没了她身后的梅花报春屏风……他一个恍惚,仿佛又看到了老爷坐在书案后对着大荒遗卷苦思的模样。

    “小姐,终于长大了啊!”他低低的叹了一声,回过头走入漆黑的夜里。

    ……

    苏北迷迷糊糊的发现自己站在一颗熊熊燃烧、遮天蔽日的苍劲大树下。

    面对如此神异的大树,苏北发现自己竟然不但不害怕,心里边还总有一种很亲切很亲切的熟悉感,他抬起手,心里很迟疑手上却十分自然的拍了拍这一颗连树干都一眼望不到头的神异大树。

    “老二,你终于回家了。”

    一道清朗而富有磁性的男声忽然在天地间响起,惊得苏北猛的回过头四下张望,“谁,谁在说话?”

    周围空无一人,苏北疑神疑鬼的自言自语道:“难道是俺听错了?”

    “你,还没想起来自己是谁么?”

    那道声音又在天地间响起,这一次苏北可以肯定自己没有听错了,他惊惶的在原地转圈圈,“俺是谁还需要想?俺大名苏北,小名狗娃,你是谁,这又是哪儿?”

    他突然感觉心里很慌,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慌,但总有一种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的感觉,非常非常重要的东西,偏偏他什么都想不起来。

    “哎……原来如此。”那个清朗长长的叹息了一声,简简单单的叹息声里汹涌的复杂情绪却让苏北感觉到心里堵得喘不过气,还没等他想自己这是怎么了,鼻子又突然一酸,豆大的泪珠完全不受控制的簌簌往下落。

    很奇怪,他在哭,但他却一点都不难过。

    这更让他惊惶了,“你是谁啊,俺认识你对不对?”

    那道声音并没有回答他,任由他站在树下不断流泪。

    过了许久,那道清朗的声音才再次响起,“老二,大哥的时间不多了,你早些醒来罢。”

    “谁大哥,俺没有大哥啊?”苏北使劲的大喊道。

    “哎……”无尽的叹息似乎占据了这方天地。

    苏北还想说什么,但眼前忽然一黑,再睁开眼,就见到大黄腆着张大脸疑惑的望着自己,侧过头,便见明净的晨曦已经斜进屋内,桌上还有一盘垒得高高的大包子和一大碗小米粥在升腾着丝丝的热气。

    很美好的一个清晨。

    但苏北的心里却始终萦绕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悲意,让他连看到肉包子都没胃口。

    他坐起来,感觉脸上湿哒哒的,伸手一摸,满手的泪珠。

    “俺刚才做的是什么梦来着?”他想了想,却发现自己什么都想不起来,半晌才憋出一句,“他爷爷的,又做噩梦了。”

    胡乱吃过了早饭后,苏北领着大黄去练功场找苏清萱。

    一路上他都在努力的回想自己昨晚到底是做了个什么梦,越是想不起来他越是想要知道,想来想去,最后也只想起来一句没头没尾的“老二,你又回家了”。

    “呸!”被自己的梦折腾得抓狂的苏北重重吐了一口唾沫,跳着脚骂道:“你全家都是老二!”

    还没踏进练功场,苏北远远的就看到苏清萱坐在蒲团上一手托着下巴出神。

    感受到他的到来,苏清萱抬起头来远远的朝他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弟弟,今儿上午咱们不修炼,姐姐带你去看打架。”

    “啊?”苏北睁大了眼睛,“去哪儿看打架啊。”

    苏清萱不答,一挥手练功场就凭空刮起一阵狂风,卷起苏北就笔直的冲天而起,苏北心里登时就哀嚎不止:“又来”。

    “汪汪汪……”

    “姐姐,大黄、大黄。”

    苏清萱低头瞟了一眼追着他们狂叫的大黄,一挥手,又是一股狂风卷起大黄就飞了起来。

    从没上过天,兴许还有恐高症的大黄瞬间吓尿,“嗷……”

第十二章 神仙打架

    苏北来青丘也有几天了,这还是第一次看到九尾府外面的景色,而且还是用这种鸟瞰的视角,对他而言也算是蛮刺激的。

    先前在他的想象中,青丘顶多也就是一座大山,不然怎么会叫“丘”呢?直到此刻,他才知道,青丘和“丘”真没啥关系。

    从天上看上去,青丘是一片一望无际的广袤空间,有平原、有盆地、有山峰、有河流,甚至,苏北还看到了好些个冒着袅袅炊烟的村庄。

    苏清萱看出苏北眼中的震撼,笑着问道:“怎么样,和你想象中的不一样吧?”

    苏北使劲点头,“青丘内怎么还有人住?”

    苏清萱反问道:“青丘内为什么不能有人住?”

    苏北语塞,想了想,是只听说北冥州有妖怪,没听说过北冥州没有人烟。

    “既然这里有人,那爹还去雁铩关做什么?”

    苏清萱耐心的给他解释:“青丘里的人族来历可以追溯到山海时代末期,他们和我们狐族已经在一起生活了数千年,早就没有人妖隔阂,而爹的志愿是改变整个九州人妖势不两立的大环境,留在青丘自然没什么意义。”

    苏北跟听懂了似得使劲点头,然后望着下面的村庄小声嘀咕道:“原来这就是人妖。”

    苏清萱眼角一抽,真有一巴掌乎死这个缺心眼的冲动。

    “嗷……”还恐惧得紧紧夹着尾巴的大黄听到这姐弟俩旁若无狗的闲聊,不平衡的仰天嚎了一嗓子,苏北反手就是一巴掌,“好好的大狼狗不做,装什么大尾巴狼,给俺好好说话!”

    大黄不服气的刨了苏北一爪子,意思是:你丫别得意,等本狗落地后再找你算账。

    苏北嘿嘿坏笑,“俺就喜欢看你想咬俺又咬不到的样子!”

    崇山峻岭就在苏北和大黄的打闹中一晃而过,没过多久,苏清萱就拎着苏北和大黄落在了一座古色古香的府邸前,“到了。”

    这座府邸建在一座两山相汇的平台上,府邸的一面是百丈悬崖,另一面是陡峭的斜坡,背后还有一条数十丈高的清澈瀑布,瀑布落下激起的氤氲水汽萦绕在府邸中,一眼望上去就宛如人间仙境般。

    苏北抬起头,瞅着府邸大门牌匾上的三个古拙的鎏金大字看了又看,却只认得出一个“二”字,只能转头扯苏清萱的裙角,“姐,那三个字念啥?”

    苏清萱顺着苏北的手指抬起头,冷笑道:“二缺府!”

    话音刚落,苏清萱突然一伸手,掌心中凭空出现一柄青光四射的长剑,她一把抓住便朝着大门便一剑斩了下去。

    刹那间,耀眼的青光喷薄而出,宛如一道当空匹练狠狠的劈在了那座气势不凡的大门上。

    “轰”,一声清脆的巨响,大门当场炸开,化作漫天瓦砾和木屑四下疾射,等苏北再看向大门的时候,原地就只剩下一堆废墟。

    他心中猛地一跳,脑海猛然浮起这一个念头,“完了,摊上大事了……”

    大门是啥?那就是别人家的脸面,砸人家的门就是打人家的脸,君不见俗世三大缺德事首当其冲的就是踢寡妇家的门么?

    他有点怂了,有心劝自家姐姐赶紧带着自己开溜,可看她老人家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又怕说了挨揍,只能硬着头皮陪苏清萱一起等待主人家来找他们算账。

    果不其然,大门炸开没过几息,府内便有几道青光冲天而起,气势汹汹的朝着大门外掠了过来。

    苏清萱怡然不惧,扛着长剑冷笑着等他们过来。

    青光落地,却是一群须发花白的紫袍老人和一个眼角狭长、高冠博带的俊美青年。

    俊美青年落地后目光在苏清萱、苏北两姐弟和变成废墟的大门之间徘徊了一圈后,皱了皱阴柔眉毛道:“九妹,没你这么打招呼的吧?来一次砸一次门,二哥家就再富裕也经不起你这么个折腾法儿啊!”

    苏北一听,满脸惊叹的望向身边这位俏生生得跟朵小白花似的姐姐,合着这位还是惯犯啊!

    苏清萱冷笑道:“二哥说笑了,你二缺府家大业大,会缺这几根木料钱?要不这次你干脆一次性修个十座八座大门,小妹下次来也好一次性砸个过瘾。”

    “二哥?”苏北心里一动,这个俊美到雌雄难辨的家伙是姐姐的亲戚?那不也是自己的二哥么?

    他正准备开口打个招呼,就见二哥神色一肃,“说人话!”

    苏清萱脸上的冷笑一收,一本正经的说道:“姑奶奶就是看你家大门不顺眼咋的?有本事,揍姑奶奶我啊!”

    二哥无语的拍了拍额头,一抬手,掌心也凭空出现了一柄青光四射的长剑,他有气无力的看着苏清萱道:“老规矩,陪你打一架就告诉我为什么砸我家门是吧?”

    “哟,越来越上道了!”苏清萱举起长剑指着二哥调侃道。

    二哥无力的摇了摇头,纵身一跃化作一道青光朝天空掠去,就在同时,苏清萱也轻轻的一点地面化作的化作青光冲天而起。

    苏北仰起头,便见两道青光在天空之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后狠狠的撞到了一起,然后天空中就响起一连串跟打铁铺开工似的密集清脆打铁声。

    “哇……”苏北张大了嘴发出一声儿长长的惊叹,“这就是神仙打架啊!”

    两团都是青光,他根本不分不出那个是苏清萱那个二哥,也完全看不清两人交手的情况,仰着脑袋没看多久就觉得脖子疼,寻思就姐姐方才那“老娘天下第一”的架势,怎么也不像是会输的样子,也就放宽了心跑一边跟大黄玩儿去了。

    “好俊的小娃娃,怎么老夫以前从未见过你啊?”苏北跟大黄玩得起劲呢,身边忽然响起一道嘶哑、低沉,跟敲破铁片似得声音,他扭脸一看,便见一个紫袍老头不知道啥时候跑到自己身边来了,正笑眯眯看着自己。

    苏北的脑子虽然时灵时不灵的,但对善恶的直觉却敏锐到令人发指的程度,一眼就看出这老头笑的跟黄鼠狼给鸡拜年似得,连忙警惕的拉着大黄后退一步,“大爷您想干啥?俺身上既没钱也没吃的。”

    紫袍老者闻言愣了愣,然后低头看了看自己,寻思自己哪一点看上去像缺钱缺吃的人?

    “小娃娃你别怕,老夫没有恶意。”

    苏北再次后退一步,伸出一根儿食指捅了捅天上,“大爷您可别乱来,俺天上有人。”

    紫袍老者的额头上浮过三条黑线,想了想,一抬手凭空变出一个散发着淡淡青光的果子递给苏北,“你看老夫真的没有恶意,老夫是看你一个人这儿玩耍,怕你饿了过来给你灵果的。”

    苏北见了那个果子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沫,他早上心情不好一盘大包子全喂大黄了,这会儿一看道果子就觉得巨饿,想了想,他伸手接过灵果,先拿给大黄闻了闻,瞧见它直流口水的模样,才放心的把果子喂到嘴边大咬了一口。

    见苏北终于上钩了,紫袍老者脸上又露出了热情的笑容,“好吃吧……”

    没等他说完,苏北就又退了一步,“大爷,您什么都别问俺,俺什么都不知道。”

    紫袍老者脸上的笑容僵住了,转头华丽丽的败退……你才是我大爷好吧!

    这才是面对糖衣炮弹的最佳方法:糖衣我留着,炮弹你自己揣回去吧!

    天空中的俩人就跟俩勤快的打铁匠一样“哐当哐当”的打了好一阵儿,也没见谁败下阵了,眼看着就快要到饭点的时候,苏清萱的声音忽然响起,“二哥的春雨剑法越发精湛了,小妹佩服,就请二哥陪小妹试试新练成的剑招‘大河向东流’吧!”

    “这可巧了,正好我也有一招练成不久剑招‘随风潜入夜’想请九妹品评品评。”

    “这是要开大的节奏啊!”苏北一个激灵,连忙把嘴边啃了一半的不知名灵果塞到大黄嘴里,抬起头目不转睛的盯着天空中的两团青光……别说,那位大爷的果子还真的好东西,吃了全身暖洋洋的。

    天空中的两人都散去了周身的遁光,隔着数十丈遥遥对立。

    苏清萱率先动手,只见她挥舞着长剑原地一个漂亮的旋转,再将手中长剑顺势带出一片朦胧青光朝着二哥一指,霎时间,青光四射的长剑之上忽然涌出一条宛如大江长河般的青色匹练,浩浩荡荡、汹涌澎湃的朝着二哥席卷而去。

    隔得太远,苏北看不到二哥的表情,如果他看得到的话,肯定会发现二哥在青光匹练涌出的那一刹那,眼中闪过的震惊和沉重之色。

    不过他也没认怂,只见他将手中长剑轻轻一抛,长剑迅速的在空中一生二,二生四,四生八……眨眼间的功夫就变成千百柄一模一样的长剑。

    下一刻,二哥捏了个剑指冲着苏清萱一点,口中爆喝道:“疾!”

    一声令下,漫天长剑迅速汇聚成一条剑光长龙呼啸着迎向苏清萱放出的青光匹练。

    这两招只看声势的话的几乎不分上下,别说是从未见过如此宏大场面的苏北,就连另一边的几位紫袍老者都睁大了双眼紧紧的盯着空中。

    剑龙和青光匹练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狠狠的撞在了一起……

    “轰隆”,一声宛如晴天霹雳般的爆炸声瞬间响彻云霄,恐怖的剑气冲天而起,将高空中的云层涤荡一空,几缕四散的剑气掠过二尾府旁边的高峰,轻而易举的便将高峰的一角削落。

    就在下方的众人以为这两道雄浑的剑气会就此同归于尽之时,忽然听到二哥再次爆喝一声:“再疾!”

    话音一落,和青光匹练呈相持状态的滚滚剑龙就跟人肉炸弹一样主动爆炸,强横的剑气眨眼间便将宛如上等绸缎青光匹练炸成了破破烂烂的百家衣。

    再然后,已经炸成漫天青光的剑龙中忽然射出一柄散发着夺目光彩的长剑,正是剑龙的本体,千百剑影中唯一的真剑!

    好一招随风潜入夜!剑龙是风,被剑龙带到青光匹练中的真剑才是真正的杀招!

    很好,这很二哥。

    就在众多紫袍老者惊喜的以为自家少爷这一次终于能赢九魔女一局的时候,天空中的苏清萱忽然扯着喉咙大气磅礴的吼了一句:“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啊!”

    霎时间,明明是晴空万里的湛蓝天空中竟然凭空出现了颗颗斗大的星辰,这些星辰一出现,便投射出一束束银白色的星光落在已经快要消散的青光匹练中。

    破烂得宛如百家衣的青光匹练得星光相助,眨眼间便再度凝结成宛如长等丝绸的顺滑模样,而已经射入了青光匹练之中的真剑还没扛住青光匹练两次拍打,便光芒尽失,暗淡的倒飞了出去。

    胜负扭转就在这一瞬之间!

    诸多紫袍老者懵比了。

    苏北跳着脚大声给自家姐姐喝彩:“日出东方,唯姐不败……

第十三章 干货

    打完收工的二人收起长剑,飘然的从天而降。

    苏北很狗腿的带着狗腿子大黄凑上去,笑嘻嘻的给苏清萱捶肩膀,“姐,打累了吧,俺给你松松肩。”

    “嗯”,得胜归来的苏清萱这会儿也拽得跟二五八万似得,矜持的拉长了脖子、高高仰着头,那神态像极了骄傲的天鹅。

    而对面的二哥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了,瞅着苏清萱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总之就是阴晴不定,“九尾祖脉就是九尾祖脉,果然神异非凡!”

    苏清萱一听顿时就不高兴了,“老二你不是吧?姑奶奶打赢你和我家的九尾祖脉有什么关系?你要是输不起就直说,大不了姑奶奶以后上门只砸门不打架!”

    二哥苦笑,“你……还真是缺心眼啊,这么多年你就一点都没发现你家的祖脉和其他八脉不一样么?”

    果然是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苏清萱成天歧视苏北这个缺心眼,一转头,就被别人给歧视了。

    但苏清萱却没顾得上生气,皱了皱柔和的柳叶眉后,沉声问道:“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我同为青丘九大守护家族传人,担负的都是看护和传承老祖宗遗泽的重任,当年分祖脉时也是你我的先祖商议后共同决定的,你凭什么说我家的祖脉和其他八脉都不一样?”

    二哥不答,反问道:“如果你家的祖脉和大家伙儿家的祖脉一样,那我们为什么还要拼着得罪你抓着你家的祖脉不松手?”

    这个问题正是苏清萱想问道:“我也纳闷,按理说你们比谁都清楚祖脉传承的限制,想要我家的祖脉我能理解,多一条总比少一条好,但犯不着这么不依不舍的吧?”

    青丘九大守护家族都源于九尾天狐苏妲己的直系本家,也就是说,九大守护家族几千年压根就是一家人,虽说分家几千年了,但妖族的寿命本就比人族修士长,几千年也不过就是五六代人,即便是现在,九大守护家族内都还有一些未分家前的青丘苏氏族老在沉睡,所以九大守护家族即便是分家几千年,但血脉的牵连还没断,这一点,从“二哥、九妹”这些称呼中都能看出。

    再加上九大守护家族平素里也没有什么直接的利益冲突,所以即便九大守护家族暗地里有些隔阂,表面上也还能维持着亲戚般的融洽,然而这一次,老二他们对九尾府的动作,显然是过火了。

    二哥沉默以对。

    苏清萱见状有些恼火的喝道:“你好歹是个男子汉大丈夫,跟我一个女子还藏着掖着的好意思么?说吧,我家的祖脉和你们家的到底有什么不同?”

    二哥摇了摇头,轻声道:“还是你先说说这次砸我家的门又是为了什么吧。”

    苏清萱也就不废话,抬手抛给二哥一块玉佩,“这是你家的吧?”

    二哥接住玉佩看了一眼,阴柔的眉头也是一下子就皱了起来,“哪来的?”

    苏清萱抱起双手,“昨夜我家出了个弑主的白眼狼,事情败露后逃出府被人灭口,这是在他的尸体周围找到的。”

    二哥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他把玩着玉佩思忖了几息后,沉声道:“不是我做的。”

    苏清萱毫不犹豫点头,“我知道,但既然这玉佩出现在了白眼狼的尸体周围,你家的大门我就必须来砸。”

    二哥也点头,“三天之内,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我等着,”顿了顿,苏清萱又严肃的问道:“你还没告诉我,我家的祖脉和你家的到底有什么不一样!”

    二哥松开眉头笑了笑,“既然其他人都没告诉你,我自然也不好直说,你自己回去翻翻你家的历代族长手札,应该能找到答案。”

    苏清萱猛地一挑柳叶眉,手一招,长剑再次出现在她手心里,“老二,姑奶奶是啥妖你是知道的,别逼姑奶奶拆了你二尾府。”

    二哥笑的越发的风轻云淡,转过头对身边的众多紫袍老者轻声道:“九小姐今日有兴致帮我们拆迁,是好事儿,等会她动手的时候记得给她搭把手儿,可不能让外人说我们二尾府的爷们小家子气,连一座破院子都舍不得。”

    “是,少爷。”众紫袍老者齐声应诺道。

    苏清萱一听,肺都快气炸了,手里的长剑上的青光都明灭不定,仿佛下一刻,她就会毫不犹豫的劈出一剑。

    二哥却施施然的转身往二尾府内走去,似乎笃定了苏清萱不会出手。

    苏清萱挣扎了好几息,最终还是收起了长剑,她的确不会出手。

    她方才砸二尾府的大门看似张狂霸道,但却是事出有因,简单的说就是有正当理由,理直气壮,这一点,二哥也心知肚明,所以他对苏清萱动不动就砸门的行为深恶痛绝,却也无可奈何,但如果苏清萱没有正道理由下手砸了二尾府,那就是她犯浑,没道理了,到时就该二哥出手折腾她九尾府了。

    说修行界强者为尊没错,说修行界拳头即正义也没错,但在拳头分不出高下的同一层次人物里,还是得讲道理的,毕竟谁都不想和一个三天两头逮着人乱咬的疯狗打交道。

    二哥走到一半,忽然又回过身来望着苏北道:“给你一个忠告,不想死就尽快离开青丘,不然下一次,你可能就没这么好运了。”不愧是二哥,方才苏清萱只提了一下弑主的白眼狼,他就猜到是冲着苏北去的。

    苏清萱猛地一挑眉,“老二你什么意思?”

    二哥:“字面上的意思。”

    ……

    回程的途中,苏清萱的眉头不断的皱起松开,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苏北瞅着下边的景物,小心翼翼的拉了拉苏清萱的裙角,“姐,咱们是不是走错道了?”

    “啊?”苏清萱茫然的应了一声,苏北重复道:“咱们是不是走错道了?这不是回家的路。”

    “哦哦……”苏清萱这才回过神来,左右的一打量,连忙掉头,“是飞反了……没事儿,反正赶不上饭点了。”

    苏北撇了撇嘴,回家都能飞反?他要不提醒,这个糊涂姐姐还不得飞到天边去?

    瞅着她魂不守舍的模样,苏北犹犹豫豫的开口:“姐,你在想什么?能说出让俺也替你想想吧。”

    苏清萱看了看苏北,摇头道:“我都理不出个头绪来,你能想出什么,就别白费这劲了。”

    苏北不服气,“你不说俺也知道,你不就是在想刚才二哥说的话么?”

    “你和苏老二不沾亲不带故的,不用叫他二哥,他叫苏鸿羽。”苏清萱轻轻抚了抚了苏北的头顶,“此事你就别想了,我回去翻翻咱爹的手札,应该就能找点什么。”

    苏北一把抓住苏清萱的手,他总觉她这个动作特像自己揉大黄的时候,“这事儿还需要想么……姐,你是不是忽略了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

    苏清萱疑惑,“什么?”

    苏北一拍手,“祖脉还在咱们家里啊,你根本不用管那些满肚子坏水而的坏人在想什么,也不用担心他们后边还有什么阴招,咱们只要牢牢的守住祖脉,他们蹦达得再欢实也没用!”

    有道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苏北的脑子灵光起来,看问题还是很准的。

    苏清萱的双眼慢慢亮了起来,心道是啊,想那么多干嘛呢?只要祖脉还在她手里一天,那些藏在暗处的小人若不敢蹦出来和她对撕,就只有干瞪眼的份儿!而他们要敢跳出来明刀明枪的对撕,也就不值得头疼了,总之稳坐钓鱼台、以不变应万变,就吃不了多大的亏。

    她豁然开朗,转过头遥望着二尾府的方向猛看几眼,冷笑道:“几句话就差点挑动老娘自乱阵脚,苏老二,算你狠!”

    开朗是开朗了,但她心里边始终还是有些疑虑。

    有道是空穴来风,必有其因,苏清萱自忖,以苏老二的手段,也不太可能拿一个一戳就破的流言来忽悠自己,那除了激怒她多砸他几座大门之外,没他能有什么好处?而他既然是想要乱自己的阵脚,不放出点干货肯定是不可能的……只是,是什么样的干货才让苏老二觉得能让自己乱了阵脚呢?自己回去后还要不要去翻看那些手札呢?

    苏清萱犹豫了。

    见她总算不发神了,苏北又伸手扯了扯她的裙角,“姐,你是不是还忘记了什么?”

    “啊?”苏清萱一愣,然后立马就做恍然大悟状,“哦哦,姐姐知道你饿了,再忍忍,姐姐快点飞,到家了让还珠给你做大肘子!”

    “不是!”苏北有些泄气,姐姐怎么老觉得自己只想着吃呢,“昨天咱们不是说好好的么?今天你教俺打通第一条经脉。”

    苏清萱惊奇的看着苏北,心道弟弟今儿是怎么了?到了饭点竟然没想吃想修行……莫不成是被苏老二最后那句话吓到了?

    “你别怕,有姐姐在,没有人能欺负你的。”

    苏北使劲的摇头,“不是,俺不怕,俺是不想成为你的累赘,而且,俺也好想像你一样,一跺脚就能变成窜天猴,一挥剑就能劈出一条河。”

    他是真的被神奇的修行给吸引住了。

    苏清萱终于露出了一个开心的笑容,“哟,终于开窍了,说吧,今儿想吃啥好吃的,姐姐全满足你。”

    苏北的眼睛亮了,“真的?那俺要吃大肘子酱牛肉白斩鸡烤全鸭粉蒸羊肉酸菜鱼……”

    苏清萱:“……”

    大黄:“汪汪汪、汪汪汪……”(俺也要,俺也要)

第十四章 《阴阳百炼经》

    苏北深深吸了一口气后,对着苏清萱说道:“姐,开始吧!”

    苏清萱点头,“闭上双眼,抱元守一。”

    苏北闻言闭上双眼,慢慢的放空脑海,没过多久,他的呼吸的节奏渐渐放缓,神色平静的宛如无风的宁静湖面……他入定了。

    苏清萱颇有些惊叹的点了点头,她这次故意不去催眠苏北,就是想看看他能不能自主入定,现在这个结果倒也没出乎她的预料,只是苏北入定的速度对一个连修行界都还不知是何物的新人来说,太快了,也太顺利了。

    她略一思忖这其中的原因后,脸色有些古怪的低声惊叹道:“缺心眼也有缺心眼的好啊。”

    修行界公认心思越是纯净的人修行速度越快,许多年前九州修行界还曾兴起过一股利用这一特性的风潮:挑出一批拥有地灵根、天灵根资质的幼童,在其还没有开始记事之前就将其带到一个与世隔绝的环境下提供充沛的修行资源供其修行,因为幼童未受红尘俗世污染,心思纯净,修行起来又心无旁骛,往往能在数十年内便顺利的踏足通玄阶成为真人。

    在当时,九州修行界很多大宗门都用这个法子培养的核心弟子,起初也的确收获颇丰,但没过多长时间,这个法子就渐渐被淘汰,因为那些以此法培养出来通玄阶真人除了修行,既不擅勾心斗角、又不会杀伐争斗,根本就无法在弱肉强食的修行界里生存,和那些闯过无数刀山火海、血雨腥风才成长起来的修士一比,简直就是羔羊和雄狮的区别,常常被真我阶的强者越阶斩杀不说,小规模的门派摩擦都能一死一大片。

    而到苏北这儿,却阴差阳错的达到了一个很微妙的平衡!

    苏北自幼便生活在俗世最黑暗、最污浊的底层,切身的感受到人心险恶与人情冷暖,按理说,他在这种环境生长,性子要么冷漠,要么偏激扭曲,但偏生他天生恶魄缺失,心地纯净善良,只记吃不记打,那些险恶和污浊根本没在他身上留下多大的痕迹,性子比起那些在与世无争的桃花源里长大的幼童还要淳朴、还要单纯,而且更加坚韧,经得起俗世和修行界的磨砺。

    听上去是不是有点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味道?

    这就对了,修行原本就是一个出世、入世、再出世的过程,苏北阴差阳错之下,才十几岁就已经走过了其他修士要用数百年、甚至是数千年的时间去走过的路程。

    苏清萱才意识到苏北缺心眼的好处,紧接着立马又想起苏北那旷古绝今的双圣体,顿时不由的瞪大了杏眸……她忽然意识的,自己很可能在造就一个举手投足便能改天换地的盖世妖孽!

    一想到后世很可能会存在“伟大的苏清萱大人一手推动了历史的车轮”这样的评语,苏清萱心里竟然还有点小激动!

    当然,她最后的确如愿以偿的载入史册了,但现在,她面前的这个盖世妖孽、历史的车轱辘还只是个很依赖她的半大的孩子。

    “姐,你发什么呆呢?”入定半天都没等来苏清萱的苏北退出入定,睁开眼不满的看着自家姐姐说道。

    “哦哦,我以为你睡着了没好意思打扰你。”回过神来的苏清萱随口胡诌道,“再来再来,这一次姐姐绝不会在走神了。”

    苏北点了点头,闭上眼睛又准备入定。

    但觉得自己能不能名垂青史就全看苏北的苏清萱认为自己必须现在就要开始贿赂苏北,也好让他在征服星辰大海之后提起自己的时,能在自己“伟大的”面前再加上一句“倾国倾城的”,于是她满脸堆笑的压低了声音媚媚的问道:“请问帅气的苏北少爷,待会你是想要体验无痛冲脉呢?还是微痛冲脉、原味冲脉?”

    苏北闻言睁开双眼,第一眼就见到自家姐姐笑得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满是阴险**诈的表情,一种不好的感觉登时就刺激得他心里直发毛,慌不择言的一张口,以前在街头巷尾学来的那些求饶顺口溜就跟放鞭炮似得一个劲儿的往外迸,“好汉饶命俺身上既没钱也没吃的而且上有八十老母亲下有嗷嗷待哺八月大孩子最重要的是俺不但八个月没洗澡还得了花柳病鸡瘟加疟疾要是传染给好汉俺就最该万死……“

    苏清萱一脸懵比的瞅着苏北,脑海中刚刚勾勒出的盖世妖孽、历史车轱辘轰然倒塌,愣了许久,直到苏北都扯到“放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了,她才回过神来随手一巴掌打断了他的顺口溜。

    “啪!”

    苏北捂着脑门欲哭无泪的望着苏清萱。

    苏清萱也为自己不切实际的幻象感到脸红,但当着苏北的面儿怎么着也不能丢了姐姐的威严,强自说道:“满嘴顺口溜,你准备进京赶考啊!我刚才是问你怕不怕疼!”

    苏北有心点头说怕,但在苏清萱的虎视眈眈之下只能硬着头皮摇头说“不怕”。

    “那就好,你入定吧!”苏清萱一挥手,大气无比的说道。

    苏北听话的闭上眼睛,末了觉得心里不踏实又睁开双眼弱弱说道:“姐你下手轻点,你可就俺这么一个弟弟。”

    苏清萱不耐烦的一举手,吓得苏北赶紧闭上双眼,摒弃杂念入定。

    这一次苏北只用了几息就进入了入定状态……越来越快了。

    苏清萱神色一正,双手呈掌轻轻抵在了苏北的双肩之上,然后便见她的五指间亮起淡淡的青光,却是已经将真元注入苏北体内了。

    与此同时,她轻启红唇,慢悠悠的轻声道:“圣人云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万物,是以万物溯源为二;又道大荒初开,轻者上生为天,浊者下沉为地,轻浊交衍诞亿万生灵,是以百代生灵虽或飞禽、或走兽、或花鸟、或鱼虫,溯源亦为清浊二气,练气士诞生于天地间,亦属万物生灵,溯源亦不出二与轻浊二者……”

    声音清冷、飘渺悠远,就像是有魔力般一点一点的渗入苏北的脑海中,让他不用去逐字逐字的理解便能直接领悟这篇经文的真义。

    他知道这就是昨天姐姐传他的《阴阳百炼经》的修炼总纲,昨日姐姐将这篇功法传给他后,他逐句逐句的请教了姐姐许久,但看起寥寥百余字的修炼总纲细细解说下来,光是理解笔记都超出万字开外,从未念过书的苏北连记都记不住,就别提体领悟了。

    而且那还只是大纲,整部《阴阳百炼经》共分九层,分别对应后天、先天两大境界的初期、中期、后期、大圆满八个小境界和独立于后天、先天两大境界之外的最后一层“自成天地”,而每一层所对应的经脉和穴位的数量、位置又全都截然不同,若是铺开详细解释,这部《阴阳百炼经》至少能写一本茶壶那么高的百万字《阴阳百炼经详解》。

    苏北看着都怂,连试着去记的勇气都没有,只好死活拉上自家姐姐帮忙。

    他这比得了便宜还卖乖更加可耻,简直是贱人就是矫情!

    他根本就不明白苏清萱昨天说《阴阳百炼经》是大荒时代一等一筑基功法代表的是什么意思。

    大荒是什么?那可是齐天不如狗,真仙满地走,随地捡块土疙瘩都可能是蕴含先天之气的顶级炼材的恐怖时代,那个时代一等一的筑基功法搁现在是什么价值?

    这么说吧,苏北拿着《阴阳百炼经》到九州任何一座人族主城大喊一声“本老爷手里边拿的是洪荒时代一等一的筑基功法”,那么他脚下之地瞬间就会成为整个主城的绝对中心,如果他还能展现出一两分洪荒功法的特质,那么什么真我、什么通玄、什么齐天都会从九州各个角落里跳出来打出狗脑子,直到最后将那座主城从九州大地上抹去!

    这真的不是夸张!

    也就九尾府这种直接传承于大荒巨擎,且从未被战乱断过传承的妖族世家还拿得出这样的稀世功法,但可以肯定的是,即便是青丘,能和这本《阴阳百炼经》媲美的筑基功法也绝对不多,因为这是苏清萱被苏北旷古绝今的双圣体震懵之后给他的功法……要相信,如果苏清萱手里边还有比《阴阳百炼经》更强的筑基功法,那她就绝不会把次一等的《阴阳百炼经》拿给苏北。

    这种价值连国的稀世功法,苏北竟然还嫌弃太长难得记?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他得被九州千千万个先天武者和后天武者的集体怨念招来的天罚劈成渣!

    果然无知才是幸福,如果苏北知道他修行的功法能换他子孙后代一万年都吃不完的馒头,他肯定也不能这么淡定。

    “……肉身属阳,魂魄属阴,阴阳洗练,溯轻溯浊……”苏清萱的洗脑式解说还在继续,而此刻苏北的小腹处已经散发出丝丝白光。

    小腹乃丹田所在,修行第一步便是开辟丹田积蓄灵气,苏北的小腹散发出白光就证明他的丹田已经开辟成果。

    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小乞丐苏北正式升级为武者苏北!

    也就是说,苏北已经迈出了他漫漫修行路的第一步!

第十五章 后天境

    “灵气上走云门穴……过中府穴,对,这里就是中府穴……现在再入天府穴”苏清萱以真元引导苏北体内的灵气一个穴窍一个穴窍的打通《阴阳百炼经》第一层行功路线上的穴窍。

    她引导得很慢,但冲脉的剧痛依然让苏北脸色苍白,汗出如浆,身躯不停的发抖,看上去似乎连入定都快要维持不下去了。

    苏清萱注意着苏北的神情变化,虽然有心让他多经受经受痛楚的砥砺,但瞧着他煞白的小脸依然觉得于心不忍,忍不住停下引导开口提点道:“切记,冲脉最忌急躁,未打通的穴窍如上了锁的门,而你没有钥匙,想要开门就必须要耐住性子慢慢的开锁,那些逞匹夫之勇强行撞门的都是脑子被驴踢坏的蠢蛋,撞不开经脉受伤,撞开了穴窍受损,横竖伤的都是自己,若是留下暗伤,轻则超凡阶难以圆满,重则终生难以突破真我境。

    冲脉讲究的是一个水磨工夫,你可曾听过绳锯木断、滴水穿石的典故?冲脉便是这样,日积月累、锲而不舍,再鲁钝的人都能打通全身经脉,所以,你不要急,慢慢来。”

    苏清萱没跟苏北说那些玄之又玄的大道理,而是以通俗易懂的大白话告诉他该如何冲脉,这个狐狸精虽然有时候不大靠谱,但对苏北的爱护之心却是半点都不掺假。

    停止冲穴后,苏北脸上的痛楚之色也随之稍减,听到苏清萱的提点他心中恍然大悟,立刻便将囤积的天府穴前乱哄哄“撞门”灵气散去,改为形成一条细长的溪流源源不断的从丹田流向天府穴,果真痛楚大减。

    苏清萱见苏北皱巴巴的小脸慢慢舒展,也微笑着说了一句:“孺子可教。”

    见苏北再次进入深层次的入定当中,苏清萱也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将心神投入苏北的体内。

    夕阳西下,很快,朦胧的银辉月华便洒满大地,夜幕降临了。

    心神沉浸在苏北体内的苏清萱忽然神色一动,将心神从苏北体内退出后左右一看,皱着眉头轻声嘀咕了一句:“原来是天黑了么?”

    顿了顿,她的目光再次落到苏北身上,眉头越皱越紧,“只不过是天黑了而已,变化怎么会这么大?”

    就在刚才,她忽然察觉到苏北经脉里灵气流在快速减少,仔细一感受,才发现他吐纳灵气的速度在直线下降,短短小半个时辰,先前还好似大江长河般滔滔不绝的灵气流就变成了断流的小溪水,冲脉的效率一下子就降低了数倍。

    她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慌忙将心神从苏北的体内退出来后才发现原来是天黑了。

    “难道是因为他火行双圣体的原因?”苏清萱思索道,“火行属阳,日为阳,月为阴,他是火圣体,入夜后吐纳灵气的速度受到克制也正常……嗯,肯定是这样。”

    自觉想明白了,苏清萱的眉头展开了,反而觉得就苏北现在这冲脉的速度才是正常……她修行百年,真是第一次遇到苏北这种刚才冲脉就得提醒他别蛮干的主儿。

    寻常修士初学乍练,大都需要花上好几天积蓄灵气,等某天觉得自己能冲开某个穴窍的时候,才卷着灵气对穴窍来一波,冲得开万事大吉,冲不开重头再来。

    到了苏北这儿,人才不这么玩儿,太小家子气,直接一边吐纳一边源源不断催动灵气冲击穴窍,她这个又是姐姐又做师傅的,还得苦口婆心提醒他别蛮干。

    直白点说,吐纳灵气其实就像是抽水泵,正常人的抽水泵功率太小,需要抽好几天才能蓄够一次冲脉的灵气,而苏北的功率太大,大到不但能一边抽水一边儿冲脉,还必须加以限制,怕他的灵气来得太猛伤了经脉和穴窍。

    苏清萱刚才开口提点他的时候心里就别扭得不行。

    讲真,幸好苏北遇到的苏清萱,要是拜入别人门下,就冲他这妖孽程度,不想把他切片的都是存着心思夺舍的。

    这不,这会儿苏北吐纳灵气的速度下降了一半还多,冲脉的灵气流才下降无法再蛮干的程度……仅仅只是没办法蛮干。

    也就是说,虽然苏北吐纳灵气的速度下降了,冲脉变得有些吃力了,但其实效率上比起白天还要快一些,至少,苏北不再需要分神节制灵气流,只需要一门心思的往上冲就好。

    这听上去是不是太不给普通修士活路了?苏北是没这个觉悟,他还以为,谁都和他一样呢,至于苏清萱?

    “呸,普通修士的死活跟姑奶奶有毛关系?”

    苏北冲脉的进展终于正常了,苏清萱也松了口气,不在把心神投入苏北的体内,只需在感觉到苏北打通一个穴窍的时候为他标明下一个穴窍的位置,剩下的就交给苏北自己去跟穴窍关隘死磕。

    “又是一天啊!”苏清萱慵懒的伸了个懒腰,裙摆下的完美曲线表露无疑,只可惜周围除了闭着眼睛的苏北,就只有安安静静趴在苏北身边做一只美公狗的大黄,再美也无人欣赏。

    看到大黄,闲的无聊的苏清萱笑着冲它招手道:“大黄,过来。”

    大黄没动弹,懒懒的抬起眼皮子睥睨的瞅了她一眼,再轻轻的用鼻子哼哼了一声,似乎在说,“你谁啊,俺认识你么?”

    苏清萱敢拍着她的34d的大胸膛发誓,她从大黄的眼神里感受到了赤、裸、裸的蔑视,虽然被一条狗蔑视让她也难以置信,但那绝对是蔑视没错。

    她有点哭笑不得,“果然是狗脸,说翻就翻。”

    说到这儿她似乎觉得有些不对,仔细一回忆才发现大黄对自己压根就没热情过,顶多是看在苏北的面子上让自己摸一摸,哪怕这两天她一直和苏北在一起,大黄也都只是紧紧的跟着苏北,和他打闹,从来没对自己浪费过一个表情。

    她顿时来了兴趣,玉手一翻,取出一颗香气四溢的丹药对着大黄摇了摇,再摊开另一只手对它说道:“来握个爪,姐姐就把这颗糖豆给你。”

    要不说习惯的力量才是最强大的呢,昨儿苏北冲大黄说不准凶姐姐的时候苏清萱心里还别扭得不行,这才过去了一天,她就自然而然的接受了自己是一条狗的姐姐。

    闻到丹药的香气,大黄一下子就抬起头来,眨巴着乌黑的大眼睛对苏清萱来了一发超萌的歪头杀,看起来似乎是被丹药吸引了。

    但它依然只是看,没起身,而且它的歪头杀虽然超萌,但狗脸上分明写着:爱给不给,想和朕握爪,做梦。

    “哟呵!”苏清萱更有兴趣了,“可以啊,比你主人有骨气多了。”

    大黄咧开嘴,露出了一个非常人性化的嘲笑表情,然后又把大脑袋轻轻的搁在了两只前爪上,慢悠悠的闭上了眼睛。

    “不要就不要吧!”苏清萱轻轻抛着丹药,一脸阴险的坏笑道:“反正这颗丹药也不能真给你,这是给还没化形的小妖崽子炼血用的沸血丹,你吃了会炸……”

    她的话还没说完,趴在地上的大黄忽然一跃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就叼走她抛到空中的沸血丹,落地之后还转过头再次对苏清萱露出了一个嘲笑,似乎在说:“你不给,本老爷不会自己拿么?”

    苏清萱瞬间就懵比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按理说,以苏清萱神象境的修为,一万个大黄一起上都别想碰到她一根毫毛,但这是青丘、九尾府,对苏清萱来说全天下最最安全的地方,她心里边根本就没半点戒备心,再加上大黄离她又近,它飞扑过来也就半个眨眼的功夫,她脑子根本就没反应过来。

    她就这样稀里糊涂的成了开天辟地以来第一个被普通的大狼狗抢走丹药的神象境。

    这会儿苏清萱还压根就没想到这一茬,此刻她脑子里只回荡着自己刚才没说完的那句话“你吃了会炸的,吃了会炸的,会炸的,炸的,……”

    她似乎都已经看到一条炸的血肉模糊的死狗和苏北哭炸的表情……

    如她所说,那一颗是给没化形的小妖崽子,也就是妖兽炼血用的沸血丹,那什么是炼血?这就要从妖族的力量来源说起。

    九州所有修士都知道,妖族的本体越强实力也就越强,小白兔妖怪那怕是修炼了什么上等功法也打不过同阶的大灰狼妖怪,这是无法超越的先天差距,而那些本体名称带上啥“荒”、“神”、“凶”“魔”之类字眼的妖怪,通常都是人族修士隔着百八十里就得绕道走的变态玩意。

    不过这种先天差距虽然没法超越,但可以弥补。

    需知九州亿万万生灵都起源于大荒时代,而大荒时代那怕只是路边的一根杂草,放到现在也在是难得珍稀灵药,所以说如今九州的亿万万生灵的体内都流的都是大荒时代传下来的血脉,只是或多或少而已,而炼血,就是妖族通过各种的力量不断壮大、激发自己体内那一丝大荒血脉的过程,通过这个过程,小白兔有希望进阶成玉兔,大灰狼有希望进阶成啸月银狼。

    既然只有妖族能炼血,就说明这其中有普通野兽不能炼血的限制,那就是妖气……妖气不是真元,也不能当真元使,但妖族的妖气却能直接影响妖族力量的强弱,要分辨一个妖怪实力的强弱,最直接的方式也是看他的妖气强弱。

    而大黄,虽然聪明得出奇,但它的确只是一条普普通通的九州大狼狗,体内一丝妖气都没有,吃下沸血丹根本消化不了,结果就是沸血丹所蕴含药性会煮沸大黄全身狗血,庞大的药力会生生将大黄撑得炸开!

    最为关键的是,沸血丹入口即化,且药性一经散开就无法逆转。

    也就是说,即便苏清萱出手压制住大黄体内的沸血丹药力,大黄也会被沸血丹的药性煮熟,还是十成熟的那种!

    一句话,大黄死定了!

    苏清萱的内心是崩溃的。

    更要命的是,苏北好死不死的在这个时候醒来了。

    “嗷……”只听到一声略显稚嫩的仰天长啸,苏北体内突然迸发出一股强大的飓风,卷起他周围的砂石尘土漫天飞舞。

    他打通一条经脉,正式踏入后天境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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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2091/ 第一时间欣赏万古皆妖最新章节! 作者:夕橙所写的《万古皆妖》为转载作品,万古皆妖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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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古皆妖介绍:
版:穷困少年君临九州;
都市版:我的姐姐是狐狸精;
灵异版:转世什么的最讨厌了;
二次元版:智障儿童一脚踹翻天地;
大橙子版:苏北表示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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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大橙子一点阳光,大橙子就敢灿烂给大伙儿看)万古皆妖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万古皆妖,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万古皆妖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