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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绿野千鹤     君为下txt下载     君为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91第九十一章 起兵

    淳德帝就记得自己因为看弹劾右相的奏折,气得喘不上来气,匆匆吃了颗仙丹,就不省人事了,朦胧中听到宫人的惊呼和嘈杂的脚步声,一直想睁开眼又睁不开,最后昏昏沉沉地陷入黑暗。

    “朕,这是……”许是昏迷时间太久的缘故,淳德帝的声音很是沙哑。

    怀忠赶紧捧了热茶过去,服侍着淳德帝喝了一杯。

    “皇上中毒了,不省人事,朝堂如今由左右丞相共理。”纪酌依旧坐在椅子上,也不上前,语调冷静地说着事实。

    “右相……”淳德帝提起这个,挣扎着坐了起来,“陈世昌没有下狱吗?”

    “没有,”纪皇后喝了一口茶,缓缓放下杯盏,“圣旨还未来得及出去,皇上就病倒了,右相调动了京城的守卫,全城戒严。”

    “什么?咳咳咳……”淳德帝一激动,脸色憋得通红,而后又煞白一片,倒在床上咳个不停,眼看着就要再背过气去。

    纪酌示意那土医上前给瞧瞧。

    闽州的军队人数不多,加起来不过两万之数,且边疆重地,不能都带走。

    萧承钧调了一万将士,将程将军叫来问话,“这一万兵马,交由将军统领。”

    程将军原先只是个偏将,从没有挂过帅,乍一听闻,不免有些忐忑,“末将……”

    “我来带兵!”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庭院中传来,不多时,一身戎装的徐家二舅走了进来。

    萧承钧蹙眉,“二舅,您这是?”

    “哼,那昏君无道,如今京中危急,我怎能袖手旁观!”徐彻听闻京中出事,就说什么也坐不住,连夜往闽州来,“听说殿下要起事,这就匆匆的来了!”

    萧承钧头疼地揉了揉额角。

    “将军,咱们这是去勤王护驾,不是造反。”赵熹站在一边,笑嘻嘻地说。

    徐彻摆了摆手,“都一样!”

    管他是勤王还是造反,他只知道,纪酌被困在京中,随时都有危险,这次,哪怕拆了皇宫,他也要把那人抢回来。

    “漂亮爹爹,呜……”正说着,外面传来了皇太孙的哭声,不多时,萧祁瑞就迈着小短腿跑了进来,看了一圈没见到楼璟,立时憋着嘴又要哭。

    “太孙殿下,这是怎么了?”赵熹赶紧上去把人抱起来。

    “小九……呜……我要漂亮爹爹……”萧祁瑞哭得伤心。

    “小璟呢?”徐彻蹙眉,这时候,楼璟那小子去哪里了?

    在接到萧承锦的书信时候,楼璟当即就带着幽云卫往晋州去了。

    晋州离京城近,又驻着大军,可以说谁掌控了晋州军,谁就扼住了京城的咽喉,他必须尽快赶过去。

    先前派去的人手已经抵达晋州,凑着四皇子的事水落石出,将老安国公的死因公诸于众,晋州将士义愤填膺。老安国公兵法出奇、治下有方,在晋州众人的心中,无人可以替代,如今得知老英雄竟是被奸臣所害,差点就要兵变。对于朝中派来的新的晋州刺史,可谓毫不买账,右相一时半刻还真使唤不动晋州的大军。

    萧承钧有大军一路跟随,便让楼璟把幽云卫统统带走了。

    一行人快马奔至江州,云三得了令,干脆地杀了江州刺史卢新,跟着主人北上。

    刺史一夜之间暴毙,死在刺史府中,为防大乱,江州官员不敢声张,一切移交录军参事6祥统管。

    6祥像是早就准备好了一般,有条不紊地处理了卢新的丧事,同时整顿江州北四郡的兵力,等一切做好,才慢慢悠悠地往京城了奏折。

    楼璟带着幽云十六骑一路疾奔,七日便到了晋州。

    晋州大营,右相派来的新任将军,正在军中号施令,“尔等听令,即刻整装,调往晋南。”

    “将军,朝中没有旨意,我等冒然出兵,岂不是乱臣贼子了。”副将李成抱着长刀倚在柱子上,凉凉地开口。

    “我有兵符在手,尔等要违令不成。”这将军姓陈,原本是晋州的一个小将,因为与陈家沾亲带故,这两年升得颇快,之前已经成了副将,晋州刺史被砍了头,陈世昌没有人手可用,急急地提拔了他做大将军。

    “如今京中情势危急,我等这时节前去,知道的是我们护驾,不知道的以为是要逼宫,将军还是慎重的好。”李成把刀往桌上一扔,一副撂挑子不干的架势。

    “就是,眼看着天凉了,晋南那里都是大山,冷得很,我得让家中婆娘给我做几件棉衣再去。”偏将华锋搓了搓胳膊,仿佛已经被冻到了。

    几个小将跟着哈哈大笑,都是吊儿郎当的样子。

    陈将军气得面色铁青,自打老安国公死了,晋州军就是一盘散沙,烂泥扶不上墙,这样上战场,如何抵得过闽王大军?

    陈世昌正坐在中书省批奏折,眼下最关键的是稳住各方势力,只等把淳德帝耗死了,三皇子登基,一切成了定局,就好办了。

    如今闽王萧承钧手中握有重兵,陈世昌不敢有大动作,怕闽州得了消息,只能悄悄调动晋州的大军,守在离京城最近的晋南,一旦闽州有变,就能护住京城。

    “报——”有八百里加急前来,直接送到了中书省。

    淳德帝病中,是从紧急,兵部、刑部、工部的官员都集中在中书省,好快处置政务,其他三个部则在左相统领的尚书省中。因而这种加急战报,就直接送进了中书省。

    报信的兵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八百里加急,闽王起兵了!”

    “什么!”陈世昌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怎么可能!”

    京中消息封锁,他又特地回了奏折迷惑萧承钧,那人竟然还敢起兵。

    兵部尚书孙良垂眸,不动声色地将右相布置好的排兵布阵状况誊抄了一份,塞进了袖子里。

    “传令,让江州刺史务必拦住闽州大军,即可调派泸州、青州的兵力,沿路防范!”陈世昌在屋子中央来回踱步,下了一连串的命令。

    江州有四万大军,而闽州只有区区一万之数,就算萧承钧用兵如神,短时间内也过不了大江。陈世昌这才稍稍镇定下来,转而问身边的人,“三皇子进宫侍疾,这个时候怎的还未出来?”

    内宫向来由皇后把持,水泼不进,陈世昌让萧承铎去探探淳德帝的状况,约好了黄昏时分来中书省商议的。

    “这就让人去看看,”中书省的官员赶紧跑去打探,过了很久才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大人,不好了,皇后调动了羽林军,围住了盘龙殿,三皇子殿下也被扣押在殿中!”

    “你说什么?”陈世昌瞪大了眼睛。

    日头西沉,盘龙殿里灯火通明。

    淳德帝喝了药,脸色依旧不见好转,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来人,传旨!”

    “皇上要传什么旨?”纪酌起身,走到床边,看着双目圆睁的淳德帝。

    “杀了他们,朕要把陈家满门抄斩!”淳德帝意识到自己吃的仙丹有毒,忆起陶缪的来历,才想起来,这缥缈真人就是当初说泰山地震的时候,陈世昌给他举荐的,是谁害他,不言自明。

    “臣劝皇上息怒,”纪皇后语调冷淡地说,“京城的防卫,已经被陈世昌掌控,一旦皇上下令,陈家恐怕要逼宫。”

    “你说什么?”淳德帝一愣,京中的防卫,竟然被陈家掌控了,那他岂不是随时都有危险。

    “内宫如今还在掌控之中,皇上且宽心,臣定会护得皇上周全。”纪酌垂眸,淡淡地说。

    淳德帝沉默了良久,忽然挣扎着撑起身体,定定地看着眼前的皇后。在如此危急的关头,竟然是这个他一直不甚待见的男皇后,护着他的安危。

    纪酌纪寒之,靖南候的嫡次子,少年时也是一员猛将,如今被困在宫中十几年,依旧不减当年气度。这么多年的冷落,也未消耗他分毫的忠心……

    “寒之,这些年,是朕认人不清……”淳德帝靠在床头,想要伸手拉住皇后的衣袖,奈何纪酌站的距离不远不近,刚好够不到,只得放弃了这个念头。

    “皇上且宽心就是,闽王很快就会来救驾了,”纪酌立在原地,岿然不动,“三皇子就在盘龙殿的偏殿里,羽林军守着这里,右相一时半刻不会轻举妄动。”

    萧承钧带着闽州一万兵马从榕城直奔晋州南四郡,到了九昌军营,徐彻上前,亮出了楼璟留下的兵符。

    南四郡的将军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当初镇南将军的军师,竟然是闽王殿下,纷纷跪下行礼。

    江州这种内6军,不像晋州那种边防军一般森严,向来有兵符就能听令,很快就被闽王收编,继续北上。

    北四郡的兵力已经在6祥的手中,接到了右相的命令只当没看到,等闽州大军过了江,就带着北四郡的两万人马,直接投靠了闽王,跟着大军一起,直奔京城。

    陈世昌得到消息的时候,差点吐出一口血来,“快,快调晋州军,守住京城,严防死守,怎么要给我拖住了!”

    这吊儿郎当的晋州军,还在晋阳城外喝酒吃肉,气得陈将军大雷霆,“即可出兵,抗令者军法处置!”

    “慢着!”一道清冷悦耳的声音从军帐外传来,众人的喧闹声为之一滞,齐齐朝门口看去。

    一只修长的手掀开了帐帘,穿着银色盔甲的安国公世子,嘴角含笑地跨了进来。

92、第九十二章 天罗

    濯濯泉中玉,萧萧风下松。

    众人愣怔片刻,喝酒、耍赖,统统站起身来,齐齐地行礼,“世子!”

    陈将军还坐主位上,惊讶地合不拢嘴。安国公世子楼璟!他这个时候不是江州剿匪吗?怎么会突然出现晋州大营?

    楼璟进得屋内,并不做停留,径直朝主位上走去,身后整齐划一地跟着十六个身着黑色劲装侍卫,仔细看去,那黑色衣衫烛火下映出浅浅银色暗纹,呈流云之态。

    “幽云十六骑!”副将李成惊呼出声,当年老安国公幽云十六骑行若鬼魅、所向披靡,可惜已经以身殉主,没料想竟然又见到了幽云十六骑。

    楼璟走到主位上,步伐均匀,未有丝毫停顿,唇边虽含笑,眉目间却是一片清冷。已经站起身来陈将军被他气势所摄,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这半步已然让出了主位,气势上也短了一截,楼璟毫不客气地直接主位上坐了,幽云十六骑分列两边,气势骇人。

    营帐中寂静无声,李成当先反应过来,跪下行礼,“见过镇南将军。”

    楼璟现是有将军爵位人,比之场任何人品阶都要高,跪下行礼实属应当。

    有一就有二,众位偏将、小将齐齐跪下行礼,礼数周到、军纪严明样子,跟方才吊儿郎当情形天差地别。

    陈将军差点背过气去,这才明白,这些人不是难治,只是不听他而已,不由得心中暗恨,从牙缝里挤出话来,皮笑肉不笑地说:“听闻世子奉皇命镇守江州,不知到晋州来有何贵干?”

    称之为世子,确不称将军,就是强调现晋州军权已经不是楼家了。

    楼璟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听闻陈将军是右相本家,这晋升速度当真非同凡响。”

    “你……”陈将军憋得满脸通红,三年前楼璟离开晋州时候,他还只是个小将,如今好不容易出人头地,这位世子爷却丝毫没有高看他一眼意思。

    “右相谋逆作乱,京城戒严,陈将军这是打算把晋州军带往哪儿去?”楼璟冷下脸来,沉声问道。

    众将哗然,右相谋逆,那他们若跟着姓陈去了晋南,岂不也是乱臣贼子了?

    “世子说笑了,本将奉旨调兵,从未听说过右相谋逆之事。”陈将军心中焦急不已,强自镇定地说。

    楼璟却不打算跟他废话,微微抬手,“把他拿下!”

    身后两个幽云卫出手如闪电,一把将人捉住,压到台下跪着,几个陈将军心腹出来阻住,“世子,你这是何意?将军可是朝廷钦点……”

    “杀!”楼璟扫了一眼,不欲与这些人废话。

    当幽云十六卫上了战场,就变成了幽云十六骑。幽云十六骑重要任务,就是杀人!

    “刷刷刷”几道黑色影子如同利箭一般从楼璟身后激射而出,刀刃烛火下连成一片耀眼白光,又迅速消失。不待众人反应过来,站出来说话几人已然被割断了喉咙,噗通倒地。

    “楼璟,你竟敢……”陈将军瞪大了眼睛,一句话未说完,云一利刃已然贴到了他脖颈上,轻松地结果了他性命。

    营帐中一片寂静,众人都被这雷霆之势给震慑住了,暗自庆幸自己不曾背叛。

    “乱臣贼子,死不足惜。”偏将华锋啐了一口,打破了满室寂静,凝滞气氛这才缓和了不少。都是战场上见过血人,倒不至于受不得这情形,反应过来之后,纷纷跟着应和。

    “我知众位将士忠君爱国之心,定不会被小人蒙蔽,”楼璟露出一个温和笑容,声音也不复方才冷硬,“如今国难当头,皇上被困宫中,右相把持朝政,京城岌岌可危,本将不能坐视不理,为了不让众位将士莫名沦为乱臣贼子,也为了手刃害死祖父奸人!”

    “但凭大将军号令!”说起老安国公,众将顿时生出几分悲愤。

    “李成!”楼璟朗声点将。

    “末将。”李成立时出列。

    “即刻点兵,收拾行装,明日寅正拔营!”

    淳德帝只那日清醒了一会儿,很就又昏睡过去,昏昏沉沉好几日。

    三皇子被困盘龙殿,陈世昌投鼠忌器,不敢有大动作,但眼看着萧承钧就要打到京城来,他只能吩咐京都府封锁九门,全城戒严,不许任何消息传出去。

    但京城外消息,却源源不断地传来。

    闽王大军似乎有大将统领,一路势如破竹,如履平地。江州与京城之间只有一个青州,然而青州早就被沈连折腾得千疮百孔,兵力涣散。陈世昌只得紧急调用东边泸州军前来驰援。

    “泸州兵强马壮,大军三万,定能抵挡一阵。”刑部尚书见陈世昌坐立不安,出声劝慰道。

    兵部尚书孙良并不插言,只是默默地看着桌上地图。泸州青州东边,呈利剑之势,然南边越州确如一个剑鞘,将泸州半包起来。

    “报——”军情加急信件都会由骑兵马加鞭直接送进宫,一听到这声音,陈世昌就觉得心中一紧。

    “八百里加急,”那小兵跌跌撞撞地跑进来,抹了一把脸道,“越州刺史突然发兵,阻住了泸州兵力,闽王大军,已经破了青州,离京不足两百里了!”

    “什么!”陈世昌跌坐椅子上,怎么忘了,怎么把姓沐老匹夫忘了!

    “晋州军呢?晋州大军为何还不来!”刑部尚书也慌了,揪住报信小兵。

    小兵报是南边军情,西北哪里知道,一脸茫然。

    “报——”正说着,西北战报就来了,“晋州大军已然抵达晋南,离京不足百里了!”

    “好!”陈世昌心中大定,“让晋州军加脚程,速速前去阻拦闽王!”

    皇宫中这些时日气氛也十分紧张,宫妃们听到了风声,都躲自己宫中不敢出来,盘龙殿守卫森严,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几百羽林军。

    羽林军兵权并不纪皇后手中,他能调动只有负责仪仗几百号人,统统都调了过来。

    “我要见父皇!二皇兄能进去,凭什么我不能!”偏殿呆了数日萧承铎终于忍不住了,吵闹着要见淳德帝。

    “殿下,皇上如今病着,您可千万莫要吵闹。”怀忠苦口婆心地劝着。

    “狗东西,你跟他们串通好,想要谋权篡位!”三皇子大声吵嚷,这些日子纪皇后不许他见皇上一面,万一传下诏书来,他也就什么也见不到,说不定还会被这些羽林军一刀结果了,越想越害怕,吵闹也就越厉害。

    昏迷不醒淳德帝被这喧哗声吵醒了,突然朗声说道:“让他进来!”

    纪酌看了一眼突然精神起来淳德帝,朝坐软塌上萧承锦示意,让他站到自己身后来。

    “父皇!”萧承铎哭喊着扑到床前,活像是死了爹一样。

    淳德帝今日气色突然好了不少,挣扎着坐起来,对着萧承铎,抬手就是一巴掌,只把人扇到了地上去。

    “父皇?”三皇子被打懵了,跌坐地上愣愣地看着淳德帝。

    “去,把陈氏给朕找来!”淳德帝仿佛垂死野兽,双目赤红,显出几分疯狂。

    怀忠看向纪皇后,见皇后颔首,这才转身出去,指派了人去永宁宫把陈氏捉来。

    淳德帝靠厚厚大迎枕上,喘息了片刻,睁眼望向纪酌,“外面如今怎么样了?”

    “回皇上,右相封锁了九门,具体如何臣也不清楚,听闻勤王大军已经过了青州,”纪酌语调依旧冰冷而平静,让听他说话人也不由自主地镇定下来,“既然皇上醒了,还请皇上些下旨,着庆阳伯调羽林军守住皇宫。”

    如今还京城中羽林军有将近三千之数,但没有皇上手谕不能调用。

    淳德帝伸手,床里面摸出了一张明黄色文书,递给了皇后,“羽林军皆交给你调配。”

    “谢皇上。”纪酌接过那封手谕,翻开看了一遍,立即换了守外面左统领将军周嵩,要他立即出宫,将手谕交予庆阳伯,调兵守卫皇宫,无论是谁,统统拦宫外。

    “拿纸笔来,朕要立,传位诏书。”淳德帝看着有条不紊地调兵遣将皇后,叹了口气,似下了什么决心似,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闽王大军一路上畅通无阻,直逼皇城,而晋州大军脚步也不慢,竟先一步抵达京都。

    右相匆匆地登上城楼,这些时日晋州军急急赶路,没有传来任何消息,他不能出城,准备站城楼上鼓舞晋州大军士气。

    当陈世昌整顿冠带,气宇轩昂地站城楼上时候,看着城下整齐巍峨大军,心中大定,朗声喊道:“陈将军何?”

    无人应答。

    “陈将军何?”又是一声高喊。

    这时候,前面骑兵缓缓分开,一个身着银甲之人策马缓缓上前。身姿挺拔,气势非凡,缓缓地抬头与他对望,朗声笑道:“右相大人,好久不见!”

    “楼璟!”陈世昌目眦裂,险些从城墙上跌下来,看着那张俊美无双脸,他眼中,却形如催命恶鬼!

93第九十三章 地网

    陈世昌做梦也没有想到,楼璟会控制了晋州大军。这些年淳德帝削弱楼家势力,自打老安国公死后,楼璟就没有去过晋州,他是如何军中得到如此威望?

    “世子怎么会这里?”陈世昌强自镇定,“既然镇南将军前来,老夫也就安心了,如今京中戒严,藩王作乱,还请将军严守京都,护卫君主,同时也是护卫楼家族人。”

    楼璟挑眉,这老匹夫,这个时候了还不忘垂死挣扎一下,故意这般说,告诫他若是犯上作乱,京城中楼家人就当其冲了,于是朗声道:“右相大人说得有理,我等前来护驾,还请打开城门。”

    城墙上兵将不明所以,看楼璟架势似乎当真是来帮忙,便询问右相道:“陈大人,开城门吗?”

    陈世昌气得两眼黑,没好气道:“开什么门?没看出来这些是乱臣贼子吗?”

    城门自然是不能开,陈世昌一边找了个嘴皮利索文官城墙上与楼璟扯皮,一边让人去安国公府捉人,他自己则急匆匆地离开城门。

    等城楼下官员看原本志得意满右相脸色青白,不明所以,上前询问,“大人,晋州军来了,京城安危……”

    “!”陈世昌猛地抬起头,眼中显出了几分背水一战疯狂,“通知城外兵,马上出动,无论如何,杀了楼璟,把兵权夺过来!”

    晋州大军,英勇无敌,这本是陈家手中底牌,如今反过来对付他,让他措手不及,闽王大军眼看也要来了,四面楚歌。陈世昌这才意识到,自己被萧承钧早早布置下天罗地网给罩住了,仿佛一只得意飞虫,撞到了织好网上,黏中央,只等着那可怕猎人一步步走过来将他屠戮殆。

    大军围城,京中气氛突然紧张起来,京都府官兵闯进了安国公府,将一干人等统统捉了起来,理由是安国公世子谋反。

    楼璟并没有下令攻城,他等。他只是个将军,师出无名,只等右相自己乱了阵脚,城中逼宫,萧承钧大军来时,就能名正言顺地勤王救驾了。

    而且,这一路上走得太过顺利,凭着战场上练出来直觉,楼璟认为,右相定然还有什么底牌,否则不会这么有恃无恐。

    楼见榆吓得脸色苍白,被捆成个粽子带到了城楼上,与楼璟交涉文官拿出一道旨意,朗声读道:“安国公世子楼璟,谋逆作乱,责令自裁于军前……”

    城下将士们义愤填膺,李成高声叫嚷:“胡扯八道,我等前来护驾,凭什么让将军自裁!”

    “劝世子爷束手就擒,否则株连九族,岂不可惜?”这般说着,捆绑结实楼见榆就被麻绳系了城墙上,吊空中来回晃荡。

    京城城墙几丈高,楼见榆看了一眼远远地面就吓得直哆嗦,颤声叫道:“逆子,看看你干好事!”

    楼璟眯起了眼。

    尚书省官员们还处理公文,突然来了许多官兵将尚书省围了起来,把一群文官都关了屋子里,落了大锁。

    “你们这是何意?”礼部尚书姚筑不满道。

    “还请各位大人稍安勿躁,乱军攻城,大人们呆尚书省才是安全。”守卫冷冷一笑,不再理会不停拍门书生们。

    “左相呢?”陈世昌长子急匆匆地前来巡视,众人一惊,这才想起来,他们自始至终没有见到左相杨又廷。

    杨又廷此时,正站盘龙殿内室里,起草传位诏书。

    “……皇长子萧承钧,恭孝仁德,着……”淳德帝说一句话就要喘几口。

    杨又廷执笔,明黄色锦缎上一笔一顿地写下淳德帝传位诏书,听到这里,不由得捏紧了手中笔杆,“皇上,可是准备立摄政王?”

    先前已经立过皇太孙,但是太孙年幼,须得摄政王辅佐,如今这般,恐怕是有意立萧承钧做摄政王了。但这显然不是众人愿意看到,要知道,国主年幼,立下原本应当继位废太子做摄政王,可想而知,朝堂是不可能安稳。

    淳德帝抬头,眼中意思很明白,他确实是这么打算。

    立诏书,除却皇上心腹大臣,皇族中人皆不能场,纪酌外间安稳地喝茶,萧承锦坐他旁边,三皇子则脸色难看地坐远处,由两个身材健硕侍卫看着。

    “启禀皇后,陈氏带到。”门外侍卫躬身前来禀报。

    陈氏穿着一身青色衣裙,脸色难看,冷眼看向坐主位上纪皇后,“皇后娘娘唤臣妾前来,所为何事?”宫外情形她是知道,陈家被逼到这个份上只能背水一战,奈何三皇子被困了盘龙殿。这些时日她心急如焚,就怕纪酌会害了她儿子。

    “皇上有旨,传皇后、诸位皇子觐见。”怀忠面带悲戚,唤众人进去,“听闻陈氏前来,皇上让一起进去。”

    纪酌起身,示意萧承锦跟上他,与那母子二人隔开一段距离。

    杨又廷神色肃穆地端着传位诏书,并不打开,静静地站一边。

    “朕决定,复立皇长子萧承钧太子之位,待朕撒手人寰,着太子继承大统,尔等须得心辅佐……”淳德帝脸色突然变得好了起来,红光满面,说话也连贯了。

    “皇上!”陈氏惊讶地合不拢嘴,“皇上已然立了皇太孙,怎可再复立太子?”

    陈氏淳德帝面前得意惯了,有些朝堂大事她有时候也会插两句言,一激之下忘乎所以,就给说出了口。这时候复立太子,萧承钧带兵勤王就师出有名,可以堂而皇之攻进京城,他们陈家就是彻头彻尾乱臣贼子。

    淳德帝看着这个他宠爱了近二十年女人,摆了摆手,让众人都出去,说自己要单独跟陈氏说几句话。

    城中羽林军迅往皇宫汇合,而京都府守卫兵也有两千之数,也迅往皇宫汇聚。

    陈世昌犹豫困兽一般,屋子里坐立不安。

    “闽王大军已经不足五十里了。”前来报信小兵也带着几分绝望。

    “萧承钧,好个萧承钧……”陈世昌赤红着双眼,到现他才明白,自打萧承钧离开京城,朝中走向,其实一直萧承钧掌控之中。

    先是楼璟要来了江州兵权,接着纪皇后故意让出凤印让陈贵妃出错,好寻个由头将太监罗吉交予内侍省处置。沈连那个小人,一直把当初合作当做是利用,认为陈世昌薄待了他,定要报这个仇,与他撕破脸。

    陈世昌布置还未完善,深知这并非动手好时候,但事已至此,再不出手,他自己就要下狱了,幸而时间仓促,萧承钧闽州势力还未展起来,倒也不惧,谁料想,岭南、江州、闽州、越州,甚至是晋州,都已经萧承钧掌控之中!

    “闽王怕是早就开始谋划了。”兵部尚书孙良看着陈世昌样子,凉凉地添了一句。

    “还没结束呢!还没完!”陈世昌把手中杯盏摔到地上,实难以接受,他竟然栽到了一个未及弱冠少年手中。

    城外依旧僵持,楼璟好整以暇地坐马上,丝毫没有要救父亲意思,任凭楼见榆和那文官如何叫骂,就是不动。

    “启禀大将军,城北五十里突然出现了大批鞑子兵,正朝京城奔来!”有小兵急匆匆地前来报信,“如今已经不足二十里了。”

    不仅是晋州军,守城官兵也是一片哗然。鞑子与昱朝可是宿敌,这时候竟然会出现京城附近!

    楼璟嘴边勾起一抹冷笑,这陈家还真是豁出去了,连鞑子兵都敢用,抬头朗声道,“右相陈世昌,勾结鞑子,犯上作乱,意图谋反,尔等打开城门,如若不然,便是通敌叛国。”

    天边烟尘滚滚,显然是有大批骑兵往这里来,守门兵将见状,差点松开拽着楼见榆绳索,吓得他哇哇大叫。

    “列阵!”楼璟不再理会城门上人,抬手下令,身后晋州大军整齐划一地改变阵型,弓箭手列队前,步兵持盾后,骑兵则以一种奇异列队方式分散开来。

    鞑子生活大漠上,兵强马壮,骑射功夫无人能敌,呼啸着朝晋州军冲杀过来。

    “把我拉上去!”楼见榆被吊了半天,着实吓得不轻,眼看着下面黑压压一片弓箭蓄势待,生怕哪只箭矢跑错了地方,射中了他或是射断了绳索。

    城楼上守门兵将也吓住了,七手八脚地把楼见榆拉上去,屏息凝神看着城下即将到来恶战。

    漫天箭矢如乌云盖顶,齐齐朝远处狂奔骑兵射去,冲前面鞑子骑兵怪叫着栽下马,后面就不管不顾地冲上前来。

    晋州军对鞑子十分熟悉,面对这些不怕死蛮人早就习以为常,弓箭兵手上不停,持盾步兵迅上前,让弓箭兵且射且退,待到骑兵走到近前,也加脚步冲进阵中,矮身以盾持护,迅砍断马蹄子,另一个步兵则趁机挥刀砍死掉落下来鞑子兵,配合十分默契。

    这是老安国公创立专门对付鞑子骑兵阵法,楼家爷爷管它叫“包饺子”。

    鞑子兵力少,但胜兵马强壮,多为骑兵。昱朝马匹少,主动进攻不易,索性就呆原地。步兵人多,一个砍马腿,一个砍骑兵,这叫“剁馅”。

    等鞑子兵数攻过来,方才四散开晋州骑兵突然包抄,将鞑子团团围住,用步兵耗死他们,就是把剁好馅包起来。

    说起来容易,当真把这阵法运用得当,就需要高调配能力,让步兵、骑兵配合完美,分毫不差,且这个战术打起来消耗也很大,要知道骑兵马上砍杀步兵要容易许多。

    一时间,京城外喊杀声震天。

    楼璟这次是急行军,并没有带过多粮草、器械,一路轻装简行,人马也不是全部晋州军。晋州乃边防重地,纵然为了争夺皇位,楼璟也不能把晋州军数调走,否则鞑子趁乱攻进来,就要亡国了。是以,这次跟来晋州军只有不足八千人,而眼前鞑子骑兵,少说也有三千,很难对付。

    原本要攻城晋州军,变成了守城军,城门是无论如何不能打开了。

    纪酌负手站盘龙殿玉阶上,看着天边红日渐渐西沉,外宫吵杂声渐渐传来,打破了内宫宁静。

    羽林军此刻正外宫交战,京城中不知何时已经掩藏了陈家如此多势力,当真麻烦。

    “父后。”萧承锦站他身边,轻唤了一声,从小到大,只要站父后身边,就会觉得安稳,什么都不必惧怕,此时此刻也是如此。

    “承钧当真不准备纳妃了吗?”纪酌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萧承锦抿了抿唇,“皇兄心意已决,我也劝不动他。”

    沉默片刻,纪皇后缓缓地叹了口气,立皇太孙事,他自然明白萧承钧用意,自小教导萧承钧爱护男后,没料想竟是教过头了,“罢了……”

    话未说完,殿中传来一声尖叫,两人立时转身走了进去。

    声音是从内室传来,原本颓丧地坐外殿三皇子已经跑了进去,吓得失声大叫。

    “贱人!”内室中,淳德帝眼睛赤红,状若癫疯,双手狠狠地掐着陈氏脖子,而陈氏已经被掐得面色乌青,双眼翻白,脸上满是惊恐。

    “父皇!”萧承铎冲上去,掰着淳德帝手要把陈氏拉出来,奈何淳德帝似乎用上了所有力气,怎么都掰不动。

    等皇后与静王进来时候,陈氏脖子已经被掐断了,三皇子抱着母妃尸体瘫软地上,淳德帝死死地盯着那母子俩,盒出嘶哑吼叫声,“贱人,为什么这么对朕……噗……”一句话未说完,猛地喷出一口血来,栽倒床上。

    太医赶来时候,已经无力回天。

    “皇上驾崩——”怀忠悲戚声音响彻内宫。

    夜幕降临,京城混乱才刚刚开始。

    鞑子兵很是顽强,一拨一拨冲上来,楼璟必须先消灭这些鞑子才能入城,否则鞑子攻进京城就麻烦了。

    正这时,城南传来了阵阵马蹄声,闽王大军,终于赶到了。

    楼璟一刀砍翻一个鞑子兵,鲜血喷溅脸上,来不及擦拭,回身挡住偷袭大刀,一把银枪倏然而至,将那人捅了个对穿。

    “二舅!”楼璟心下一喜,高声喊道。

    “竟然有鞑子!”徐彻冷哼,银枪横扫,重重地弹开冲上来两个骑兵,将人砸下马去,“这里交给我,你去助闽王攻城!”

    “是!”楼璟不再恋战,带着幽云十六骑冲杀出去,直奔到闽王大军中央,确切地说,是奔向一身戎装闽王殿下。

    萧承钧穿了一身月白色盔甲,月光下显出几分极淡蓝,映着那张俊颜,添几分肃穆。

    楼璟从未见过萧承钧穿铠甲,如今一看,竟有几分惊艳之感,迫不及待地凑上去,“承钧!”

    前面将士攻城,轰轰巨木冲撞声不绝于耳,众人都没心思注意闽王这边,连着一声呼喊也淹没嘈杂中。

    萧承钧却是听到了,转头看他,微微地露出了一抹笑容,待那人靠近,缓缓伸手,替他抹去脸上血迹,“可有受伤?”

    “没有。”楼璟握住那只手,贪恋地蹭了蹭。

    大庭广众之下,不好说什么,萧承钧捏了捏他手心,权作安抚。

    闽王大军近五万之数,灭掉已经砍杀殆鞑子兵不话下。

    “轰!”地一声,城门被撞开,大军高喊着冲杀进去,将门内守门兵将迅清扫干净。

    “不得扰民!”萧承钧下令大军停城外,领着五千精兵从正阳门进去,一路直奔皇宫而去。

    外宫中厮杀仍未停歇,饶是历经两朝杨又廷,也不免冷汗津津,何况是被困尚书省文官们,各个忐忑不安。

    战场已经打到了内宫,纪酌站玉阶上,冷眼看着盘龙殿宫苑外,刀光剑影,血流成河。而后,又有大批人马从宫门冲杀进来。

    “闽王前来勤王护驾!”五千精兵齐声高喊,响彻天际。

    纪酌依旧岿然不动,待得宫苑之外厮杀停歇,萧承钧沉稳清亮声音门外响起,“儿臣萧承钧,护驾来迟!”

    “臣征南将军徐彻,护驾来迟!”

    “臣镇南将军楼璟,护驾来迟!”

    纪酌微微抬手,“开门。”

94第九十四章 清扫

    厚重的大门缓缓开启,萧承钧一步一步踏上玉阶,缓缓开口道:“父后,儿子回来了。”对于他们兄弟来说,纪酌才是真正的父亲。

    纪酌的鹰目中泛起点点笑意,“你做得很好。”

    徐彻站在玉阶下,定定地看着那身着华服、头戴雕凤金冠的人,一时间竟走不动了。即便天色昏暗,他依旧能够在脑海中清晰地描绘出那人的样貌,可他又不敢上前,怕从那双鹰目之中,看到陌生与疏离。

    近乡情更怯,说的大概就是这时的心情。

    楼璟左右看了看,索性拉着自家二舅走了上去,笑着对纪皇后道:“父后,我也回来了。”

    纪酌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这一年辛苦你了。”说完,缓缓看了一眼他身边的徐彻,什么也没有说,便让萧承钧进正殿去。

    那双漂亮的眼睛,并没有在他身上停留太久,徐彻看着皇后转身往殿中走的背影,只觉得心被狠狠地攥了起来,整个人也不复方才的意气风,颓丧地低下了头。

    “愣着做什么?还不跟上?”纪酌停下脚步,也不回头,颐指气使地说。

    徐彻闻言,猛地抬起头,“哦,来了!”

    皇上驾崩,因为宫变,外面乱着,什么也没有准备。

    萧承锦这些日子提心吊胆,这一整天又生了这么多事,只觉得身心俱疲,让怀忠去给淳德帝换衣裳,他自己则倚在外殿的柱子上,听到脚步声猛然回头,就看到哥哥和嫂子走了进来,赶紧迎了上去。

    “哥哥……”萧承锦缓缓露出一抹笑意,忽然眼前一黑,向一旁栽去。

    “承锦!”萧承钧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去,一把接住了昏倒的弟弟。

    “太医呢?”楼璟朗声唤道。

    缩在角落里战战兢兢的太医们这才走出来,见过太子殿下。”方才淳德帝宣读遗诏他们也都听着呢,这位现在又是太子了。

    萧承钧蹙眉,没有功夫跟他们计较称呼的问题,抱着弟弟往偏殿去了。

    太医和土医轮番诊了脉,幸好只是疲劳过度,萧承锦身体不好,这一年来虽然比以前好了很多,但底子摆在那里,能撑这么多天已经很不易了。

    萧承钧让楼璟看着弟弟,自己去正殿里给淳德帝磕头,从杨又廷手中接了诏书,便又折了回来。

    “你去忙吧,承锦我来看顾便是。”纪酌在殿外耽搁了一会儿,才领着笑得一脸傻气的徐家二舅走了进来。

    京城、宫里还乱着,陈家的人还未捉拿,萧承钧和楼璟还有很多事要做。

    叛乱的京都府府尹被捉,任何反抗的京都府官兵皆被斩杀,京城已经戒严,九门封锁。楼璟带着五千精兵镇守皇宫,捉拿叛贼的事则交给了急于将功补过的庆阳伯,让他领着羽林军包围陈家。

    尚书省关着的官员被放了出来,急急地奔到了盘龙殿来,杨又廷当着百官的面宣读了淳德帝的诏书。

    “……皇长子萧承钧,恭孝仁德,堪当大任,起复太子之位,待朕殡天,着太子萧承钧继承大统……”

    百官跪地,萧承钧没有准他们直接称呼新帝,只说还未行登基大典,且呼太子便是,自然没有人有异议,御史高呼太子仁德。

    羽林军围住右相府的时候,陈世昌早已被兵部的官兵拿下了,兵部尚书孙良就站在正堂中,依旧是那副垂目寡言的样子。

    “是你,是你背叛了老夫!”陈世昌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的得意门生,难怪萧承钧这一路走得这般顺畅,他多有的布置都没有瞒着孙良,有这么一个内应,萧承钧根就相当于听了他的计划再不慌不忙地对付他。

    说是恩师,就是孙良考进士那年,恰好是陈世昌做主考罢了。认师,便是注定了在官场中的立场,并不是能够随意选择的。然而这情分,说到底,不过是互利罢了。

    孙良沉默不语,静静地看着庆阳伯把陈世昌带走,任由陈世昌嘶吼叫骂,缓缓闭上眼,“王坚,我给你报仇了……”

    一夜纷乱,到了天亮的时候,京城中的百姓依旧不敢出门,街道上静悄悄的。

    有小贩推着卖烧饼的炉子出来摆摊,提心吊胆地四处张望,这时候一群穿着盔甲的官兵走了过来,吓得那小贩掉头便走。

    “等等!”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吓得小贩软了手脚。

    领头的将军走过来,正是羽林军左统领周嵩,“来两个烧饼。”这般说着,递给了小贩几个铜板。

    小贩愣愣地拿了烧饼给他,看着一群官兵渐行渐远,这才反应过来,放心地在街上摆起了摊子。

    有一就有二,京城的乱臣贼子被急于立功的庆阳伯抓了个干净,萧承钧下过令不得扰民,京城的防卫暂时由羽林军接管。没有再出现大的动乱,商铺、小摊纷纷开张营业,京城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繁华。

    大军分批遣散回原地,晋州军没有急着离开,在京城方圆百里的范围内巡视了一遍,还真现了几处鞑子的藏僧处。

    却原来,右相早在害老安国公的时候,就已经跟鞑子有所勾结,这一次更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与鞑子合作,可谓通敌叛国、犯上谋逆,什么大罪都犯了个遍。

    陈家人连同京城中的旁支血脉,统统被抓了起来,想要趁乱逃跑的缥缈真人陶缪也被逮了个正着。朝中百废待兴,只等淳德帝过了头七,就举行新帝登基大典。

    宫中有太多事需要处置,萧承钧忙得脱不开身,楼璟不能在宫中久留,就先回了安国公府。

    “世子,您可算回来了。”正院里的管家见到楼璟,笑得一脸谄媚。

    楼璟瞥了他一眼,“听闻父亲病了,可请了太医?”

    “请了,太医说是吓着了。”管家看着楼璟的脸色说道,院中的其他下人大气也不敢出。如今世子有从龙之功,飞黄腾达不在话下,这国公府以后估计就是世子的一言堂了。

    出于孝道,楼璟先去主院里给楼见榆问安,堂屋里坐着他的叔叔婶婶并安国公夫人魏氏。魏氏看上起憔悴了很多,像是三十多岁的妇人,眼神不善地盯着楼璟。侧室杨氏站在魏氏身后,见到楼璟进来,恭敬地福了福身。

    “濯玉回来了,”二婶赶紧站起来,笑着招呼,“快坐,快坐,这又是打仗又是捉反贼的,定然累坏了。”

    “濯玉不愧是父亲亲自教养的。”二叔笑着点头,三叔也跟着附和,仿佛楼家恢复辉煌他们自己也有很大的功劳似的。

    “拿自己父亲的命换军功,世子爷也得有福消受才行。”魏氏阴阳怪气地说。

    屋中原本热络的气氛立时冷了下来,楼璟不欲理会她,径自往内室去了。楼见榆着烧,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嘴里还不停地说着胡话,“逆子……救命……”

    两个堂弟很是殷勤地在一旁侍疾,见到楼璟回来,赶紧站起身,“大堂哥。”

    “劳两位弟弟费心了。”楼璟笑着与他们见礼。

    两个堂弟有些心虚,楼璟在京中,这种侍疾的事自然应该楼璟来做,他们做了便有些僭越,“大伯非要我们两个陪着,既然大堂哥回来了,这……”

    正准备把这苦差事还给楼璟,却听楼璟接着道:“父亲留你们在此,定然是喜爱你们相陪,有什么缺的只管告诉我便是。”

    说完,楼璟也不理会目瞪口呆的两个堂弟,就走出屋去,坐在了主位上,“父亲病着,家中的事便暂由我打理,京中如今不太平,几位叔叔万不可轻易与他人来往,否则沾上乱臣贼子的嫌疑就麻烦了。”

    刚下了战场的楼璟,身上带着血煞之气,让人不敢直视,二叔和三叔面面相觑,诺诺地应了。这样一来,就是将整个安国公府的大权都揽了过来。

    魏氏气得肺疼,忍不住开口,“世子已经分家出去单过了,怎的又来插手主院的事?”

    “国公爷正病着,世子理当接手的。”杨氏温声劝道。

    “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吗?”魏氏狠狠地瞪了一眼杨氏,自打这个侧室过门,她就没过过一天舒心日子。

    杨氏连忙噤声,却并不如何害怕。

    楼璟瞥了一眼魏氏,冷冷地勾唇,“其他事情我也不多管,但若是谁敢在时节添乱,莫怪我翻脸不认人。”

    没功夫在这些鸡毛蒜皮上纠缠,楼璟甩袖回了朱雀堂,徒留下脸色青白的魏氏,和一众缩头缩脑的楼家人。

    先帝殡天,国丧。

    过了头七,人们收起了街上的素缟,庆祝新帝登基。

    萧承钧穿着杏黄色的太子服,走进凤仪宫。偌大的宫殿,依旧如过去一般安宁,纪酌在院中练剑,一招一式,自有一番意境在其中。

    不远处站着一个穿着侍卫服的人,身材高大,眉目俊朗,根本不像个侍卫,而像刚刚下了战场的将军。

    仿佛没有看到徐彻那拙略的扮相,萧承钧上前给纪酌行礼,“父后,明日便是登基大典,有些事须得同父后商议。”

    男皇后不同于女子,先帝殡天之后,男后的去留全凭新帝的旨意,萧承钧此时前来,便是同纪酌商议是否封太后之位的。

    纪酌收起剑,接过徐侍卫的布巾擦了擦汗,朗声笑道:“该做的我都已经做了,但求能逍遥于山水间,一舍茅屋足矣。”

95第九十五章 登基

    一方山水,一舍茅屋,于普通人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东西,但于纪酌来说,却是耗费了近二十年光阴也难以得到的。

    萧承钧从凤仪宫出来,站在玉阶上看着恢弘广阔的皇宫,如今这里再也不是危险重重的地方,而是可以任他施为、号令天下的所在。也是时候,为父后、为自己做点什么了。

    “若,若是你出不去,我会在这里陪着你的。”等太子离开,徐彻慢慢走到纪酌身后,低声说道。

    纪酌抬起一双美目笑着看他,“若是连这点魄力都没有,又怎会是我养出来的帝王?”

    淳德十一年冬,先帝驾崩,新皇登基,改号弘元。

    萧承钧以太子的身份,名正言顺地接任帝王之位,登基大典自然可以大办。百官朝贺,普天同庆。

    杨又廷现在是唯一的丞相,大典之事便由他一手操持。

    从清晨开始,萧承钧穿着太子礼服前往太庙祭天。告祖先,设宝册,鼓乐吹奏,肃穆非常。待一应繁琐礼节完毕,丞相杨又廷高呼:“告祭礼成!”

    而后众人回宫,在皇宫大殿太极宫行登基礼。

    殿中设金案,丞相率百官跪奉冕服入殿,摆于金案之上,朗声齐呼:“请皇帝即位。”

    而后众臣出殿,萧承钧换上衮服,从前殿走出,迈上太极宫的陛阶,大殿上设九华宝座。通赞引丞相至宝座前,同时唱和:“排班!”

    文武百官于陛阶下分列两侧,跪向南殿中缓步而出的萧承钧,随着皇上步伐的迈进而挪动身子,自始至终面朝圣上,丞相也在宝座旁跪下。

    奏乐,宫廷雅乐声声入耳,带着从亘古传承下来的庄严肃穆,恭贺新帝掌管天下,祈求上苍保佑帝王。

    楼璟以安国公世子的身份前来,跪在玉阶下,看着那身着明黄色五彩龙纹华服、头戴十二东珠旒冕的帝王,一步一步踏上陛阶,目光被那年轻俊美的帝王完全吸引,难以移开分毫。

    皇位之争,走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萧承钧隐忍谋划了十几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走到今日,历经了种种毒杀、暗害、栽赃、污蔑、猜忌,废了太子之位远赴东南,凤凰涅槃,浴火重生,终于在今日,夺回了属于他的一切。

    用金线绣了龙纹的玄色云靴,踏在汉白玉雕的九龙陛阶上,每一步都仿佛踏碎了前路的障碍,披荆斩棘,坚定不移。

    年轻的帝王面色端肃,登至顶峰,于金銮宝座上升座,广袖拂于宝座两侧,坐北面南,接受天下俯,威仪万千,震慑四方。

    百官齐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五官武将,皇亲勋贵,三呼万岁,声势浩大,响彻天际。

    “平身。”萧承钧朗声回应。

    鼓乐声停,通赞再唱:“跪!”

    百官跪拜,捧宝官开盒,将玉玺捧出,交予丞相。杨又廷接过玉玺,上前朗声道:“皇帝登大位,臣等谨上御宝。”

    然后尚宝卿,也就是礼部尚书姚筑接过玉玺,收入盒内。通赞唱:“就位,拜!”百官再拜。

    “奉先帝遗诏,顺皇储大统,朕今日登基为皇,改元弘元!”萧承钧朗声宣告,帝王威仪尽显,在开阔的大殿之外回荡,久久不息。

    百官三跪九叩,山呼万岁。

    自此时起,昱朝便迎来第九任皇帝,此后便是弘元元年,而大昱在历经十年蹉跎之后,终于迎来了一位贤明的君主,自此,昱朝开始走向前所未有的盛世。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此刻的勋贵百官,可没有料到以后的盛景,就被新帝宣告的登基诏书震得说不出话来。

    新帝在登基之日宣读的诏书,往往带着些革旧除新的意味,就算有些荒唐也不可违逆,所以每到这个时候,众人都十分紧张,生怕皇上颁布什么奇怪的法令。

    “先皇后纪酌,于大昱劳苦功高,朕不忍父后于深宫蹉跎岁月,不再加封太后之位,封为靖海侯,”萧承钧面容沉静,不待众人反应,继续宣布登基诏书,“原太子妃楼璟,端慧贤淑,护国有功,封为皇后,择日大婚。”

    不封太后封侯爵,这种事古往今来前所未有。

    其实原本男皇后的地位就很高,也不像女子那般,必须得守在皇宫一世,只不过放先皇后出宫这种事,从没有哪个帝王有魄力这般做。往常那些皇帝,不是忌惮男后势力要其殉葬,便是封为太后一直关在宫中,弘元帝这般作为,可谓是一大壮举了。

    众人不敢有异议,叩头再拜。借着新帝登基的契机,这件事就这样轻易地定了下来。

    徐彻作为暂留京中的征南将军,自然也要来参加登基大典,此刻听到这份旨意,顿时如遭雷击,呆在当场,若不是楼璟扯了他一下,都忘了躬身磕头。

    楼璟看了一眼激动地难以自已的二舅,再看向宝座上的帝王,那威仪万千的目光,恰与他交汇,只有他才明白帝王的用意,不仅仅是为了纪皇后……

    “我只是希望,待我死后,萧家的后人也能善待你。”

    萧承钧这般作为,只是希望世人,善待男后,善待他的心中至爱。

    新帝登基,先皇下葬。淳德帝一生昏庸,未有过大的建树,礼部商量了许久,最后定了谥号仁宗。

    纪酌听闻这个谥号,不由嗤笑,耳根软,手段不够果决,又总是顾念旧情,也当得上“仁”字了吧。

    百官朝贺之后,通告大赦天下,重整朝堂,很是忙碌。帝后大婚之事,就推到了腊月。

    其实,萧承钧恢复太子之位,按理来说,楼璟就还是太子妃,不需要再次迎娶了,但萧承钧觉得当年娶太子妃的时候过于仓促,这次定要好好补给他。更重要的是,弘元帝觉得这次是他真正的为人夫了,定要郑重其事,免得楼璟再找什么理由,不肯尽为妻者的义务。

    安国公府这些时日可谓是十分热闹,前来恭贺的人络绎不绝,楼家仿佛又恢复了老安国公在世时的盛景。

    楼璟代替病中的父亲招待宾客,俨然已经是楼家的家主,众人不以为奇,若是楼见榆来接待他们,他们还不一定乐意呢。说到底,他们来攀交的是有从龙之功的镇南将军,是即将成为皇后的人,而不是那个至今也没有一官半职、还被乱臣贼子吊在城楼上丢人的安国公。

    “楼大,你说你这忙活了一整年,什么也没捞着……何苦呢……嗝……”关西侯次子周嵩举着酒杯,醉醺醺地说道。

    关西侯这两天也回京朝贺,长子周崇也跟着回来了,听到弟弟这番言语,忙伸手拉他,“你少说两句!”周崇长得人高马大,这一拉扯,差点把瘦削的弟弟拽倒了。

    桌上的气氛有些尴尬,庆阳伯世子忙笑着解围,“周二这是喝高了,别理他。”

    楼璟似笑非笑地端着酒杯,“周二,你怎知我什么都没捞着?”

    “你都要嫁进宫去了!”周嵩满心不乐意,甩开兄长的手,醉眼惺忪地看着楼璟,“你有如此功劳,皇上不过是依例行事,只要你提出来,皇上说不得就会娶别人了。”

    人们都以为这次楼璟有从龙之功,定然能得封高官,谁料想兜兜转转,皇上又要把人娶进宫去。有传言说,因为安国公世子过于能征善战,皇上忌惮他的势力,要把他困锁在深宫之中。

    楼璟看了看这一桌的好友,大家眼中都是这么个意思,只是周嵩先说出来了而已,垂目慢慢地喝酒,笑而不语。

    回到京城就跑来凑热闹的赵熹,听得此言禁不住撇嘴,要是皇上不娶他,这位战功赫赫的将军才会带着大军逼宫呢。哎,众人皆醉我独醒,果然天才是寂寞的。

    纪酌已经封侯,封地就定在了闽州,但怎么说也是先皇后,他打算主持了帝后的大婚再离开皇宫。便搬离了凤仪宫,住到了太后应该住的凤安宫去,而新收的徐侍卫也寸步不离地跟着搬去了凤安宫。

    原本的东宫总管太监常恩升任了皇宫大内总管,依旧保持着得体的笑,兴高采烈地安排人手整修凤仪宫,准备迎接新的皇后。

    当然最高兴的人是乐闲了,他本来是个东宫的小太监,后来伺候太子妃升为少监,这次楼璟成为皇后,他也就顺理成章的成为凤仪宫的大总管,原本就喜庆的脸,更是笑得牙不见眼了。

    赵熹回来的时候,自然是带着皇太孙的,如今的皇太孙暂时回了静王府,如何安排太孙的位置,新帝还未有说辞,众臣心里打鼓,也不敢提。说到底都是先帝造的孽,废了太子立太孙,而后却又复立太子,这样一来,皇太孙的地位就尴尬了。

    按理说皇太孙应当作为太子入主东宫,但是弘元帝是名正言顺地继位,又怎么会愿意把大位传给兄弟的儿子?一时间,京中的官员都为静王一家担忧不已。

    静王现在的确十分头疼,因为萧祁瑞回到王府就不停地哭闹,非要找“漂亮爹爹”。

    “瑞儿不要娘亲了吗?”静王妃抱着儿子,用帕子擦了擦那哭花的小脸。

    “娘亲,要。”萧祁瑞抽抽搭搭地趴在母亲怀里。

    奶娘松了口气,总算还是亲生母亲更亲一些,谁料想萧祁瑞安静了一会儿又抬起头,拽着静王妃钗上的流苏,“娘亲,找,漂亮爹爹!”

    张氏哭笑不得,伸手点了点儿子的脑袋,“小没良心的。”

    萧承锦无奈地摇头,也不知楼璟是怎么哄孩子的,竟把这小东西收买至此。大婚后估计就要宣布封太子,到时候这孩子就得搬去凤仪宫了,原本还担心萧祁瑞离不开母亲,这下看来,完全没必要担心了。

    朝中百废待兴,萧承钧有意请赵端回来担任丞相之职,奈何赵端再三回绝,言说自己已经老了,不堪大用。萧承钧也就没有再勉强,提拔了新人担任右相之职,人们怎么也没想到,新任的右相,竟然是才四十多岁的兵部尚书孙良。

    众所周知,孙良乃是陈世昌的得意门生,弘元帝不杀他,反倒拔擢他做了右相,这让原本战战兢兢的右相一派安心不少,那些个溜须拍庐人,心思也渐渐活络起来。

    “启奏皇上,先帝曾封静王长子为皇太孙,然先帝遗诏复立太子,皇太孙之位当不复存在,还请皇上撤去皇太孙之位。”登基没几日,一个急于献好的官员便在早朝上提出了这番言辞。

96第九十六章 整顿

    朝堂上落针可闻,萧承钧眸色深沉地看着那个官员,右相手下有不少能干的人,所以他才会特意提拔孙良,好收归这部分人,但这其中也有不少溜须拍马混日子之辈,要整合出一个干实事的朝堂,这部分人就必须清除。

    朝臣们见皇上目光沉稳,看不出喜怒,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倒是左相杨又廷站了出来,正义凛然道:“臣以为,皇太孙乃是先帝所立,皇上登基,就当立太孙为皇太子。”

    杨又廷向来正直,办事就按着规矩来,律法上就是这么写的,他也就这么说。

    朝堂上顿时更加安静了,左相敢去触霉头,他们可不敢,试想谁夺了家产,还愿意把家产留给兄弟的儿子的?

    “尔等也这般以为吗?”弘元帝并不直接应承,而是淡淡地问满朝文武。

    “臣以为,左相所言有理。”吏部侍郎赵熹出列,躬身说道。

    众人不由得看向这位新提拔的吏部侍郎,人人都知的赵三元。赵熹三元及第入了翰林,原本有左相赵端这个亲伯父在,仕途上应当是一路坦荡,谁料赵端辞官归田,赵三元也回乡守孝,在人们快要忘了这位的时候,他有突然去了闽州,直接做了闽州的丞相。

    有从龙之功的赵熹,如今直接拔了吏部侍郎,众人也不觉得奇怪,反倒觉得赵熹也就是熬个资历,以后入阁拜相前途不可限量,这位皇上身边的红人说出这番话来,就耐人寻味了。

    萧承钧没有直接驳斥任何人的说法,只说让人们就太孙之事上书,拟个章程出来。朝臣们一个个苦了脸,这事可不好办。

    原本就重传统的清流一派,自然是正直地支持左相的观点;溜须拍庐人则陷入了两难,因为这位年轻的帝王实在是深不可测,根本看不出他的用意,就不知赵熹这番言论是皇上授意的,还是故意搅乱他们的视线。

    御书房中很快就堆积了许多奏折,萧承钧没有急着看,而是唤了一个人来,这人就是原来的东宫官——蔡弈。

    蔡弈的姑父就是杨又廷,太子废了之后,有姑父的庇护,他倒是没受什么委屈。如今已经年近四十的蔡弈,在官场上混迹多年,一直不得淳德帝重用,杨又廷也没有提拔他的意思,但他一点也不着急,他在等着他真正的伯乐归来。

    “今日之事,你有什么想法?”萧承钧一边批着奏折,一边问蔡弈。

    蔡弈是个急脾气,踌躇片刻就直接说了,“右相的余党还在朝中,不乏溜须拍庐辈,实乃毒瘤,不可不除。”

    萧承钧停下笔,抬头看他,眼中带着几分赞赏,此人虽然脾气急躁,但有一个很大的优点,便是“断”。蔡弈看人看事眼光非常独到,对很多事的走向把握十分准确,当年在东宫,萧承钧也是靠着蔡弈的这个本事,避过了不少麻烦。

    抬手,将眼前的一摞奏折推到了蔡弈面前,萧承钧才缓缓开口,“这些全是关于太孙与皇储之事的奏折,你且看看,什么人能用,什么人当舍,拟个章程出来。”

    蔡弈激动地捧起那一摞奏折,躬身应是,他知道,这是皇上考验他的时候,也是他真正走上仕途的第一步。

    朝堂上的这个风波似乎无声无息的过去了,连着几日,没有任何的动静,人们只当皇上不想再提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不料,几日之后,皇上突然有了大动作。

    兵部侍郎蔡弈,升任吏部侍郎,而原本的吏部侍郎赵熹,则升任了工部尚书。

    六部并非是平级,而是有先后顺序的,由低至高依次是工部、礼部、刑部、户部、兵部、吏部,如若想要当上吏部侍郎,就要从工部侍郎挨个升迁,最后才能做上吏部侍郎。当然,像赵熹这种有特殊功劳破格升迁的也是有的。

    不过在这个时候把赵熹扔到俗称的“杂务衙门”,任谁看了都觉得是得罪了皇上,毕竟吏部侍郎才是有实权的官位,如今椅子还没做热乎呢,就给人腾地方了。

    那些个混日子的官员看出了门道,大起了胆子,公然上书请废皇太孙之位。

    萧承钧坐在大殿上,拿着几本奏折,沉声问道:“尔等请废皇太孙?”

    “是!”那几个官员坚定地说,“天无二日,国无二储,先帝下诏复立太子的时候,皇太孙的储君之位便已然做不得数了。”

    大殿上有一瞬间的静默,弘元帝抬手,突然将手中的奏折摔到了地上,“一派胡言!”

    几个官员吓得赶紧跪在地上,萧承钧冷声宣告:“先帝封皇长孙为太孙,朕自当遵从先帝遗命,封萧祁瑞为皇太子,年后行册封大典。”

    “皇上圣明。”众臣躬身应和。

    在接下来的几日里,众人才明白了萧承钧的用意。原本那不怎么管事的吏部尚书,完全把权限下放给了蔡弈,蔡弈撸起袖子,把那些个混日子的官员统统免的免、降得降,而刚刚上任的工部尚书赵熹,则奉皇命查办修筑行宫一事。

    避暑行宫修建本就该工部来管,当年被沈连一力包揽,账目混乱,朝中花了不少银两,如今还未修缮妥当。众人同情赵熹刚刚调离权力中心,就接了苦差事,赵熹自己可不这么认为,他早就谋划好了,要在三十岁之前当上丞相,如今不及弱冠就做了尚书,这个目标完全有可能达成,自然是干劲十足。

    朝堂的风气突然就变了,原本还在观望的那群人收起了种种歪心思,也开始埋头做事,昱朝的朝堂依旧很多年没有这般能干了。

    当然,这般勤勉的风气之中,身为皇帝的萧承钧自然更加勤勉。批完了一摞奏折,萧承钧揉了揉眉心,稍作休息。

    “累坏了吧?”一双温暖的手从侧面搂住他,悦耳的声音和熟悉的冷香,顿时让弘元帝放松了身体。

    “朝中乱成一团,这些时日都不得闲。”萧承钧顺着这股力道靠在了那结实温暖的怀中。

    楼璟低头看着难得柔顺的皇帝陛下,只觉得心痒难耐,凑过去,要了一个绵长的吻,末了蹭着皇上的唇抱怨,“皇上这么多日都不召见我,害我自己独守空闺。”

    萧承钧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大婚之前,你我本不该相见。”尊古礼,成亲前新人是不能见面的。

    楼璟不满地咬住皇上的鼻尖,“若不是有事要我做,是不是这一个月你都不打算见我了?”

    “朕打算把三书六礼都过一遍,怎么也得明年才完婚……唔……”皇上一句话没说完,就被堵住了嘴巴。

    他的夫君竟然学坏了,这可不是个好兆头,楼璟愤愤地想着,放开快要喘不上气的皇帝陛下,扯开扣得一丝不苟的龙袍,在那白皙的脖颈上印了一个深深的牙印。

    “嗯……”萧承钧闷哼一声,忙把他推开,“别闹,一会儿还得见朝臣呢。”

    楼璟满意地在那牙印上添了一番,“见什么朝臣,我可是听说你这几日每天睡不到三个时辰,这可不行,今日谁也不许见。”

    “说正事,我找你来,是有事要你做,”萧承钧挣扎着要坐起来,却被腰间的手臂箍住,只得就着这姿势说话,因着身体放松,原本清冷的声音也变得懒洋洋起来,“我打算撤了内侍省,赵熹这些天在查行宫的事,你带兵去抄沈连的家。”

    行宫的事,当初楼璟也掺了一脚,浑水摸鱼捞了不少钱,之所以让赵熹负责,其中一个目的就是为了把楼璟摘出来。

    抄家是个肥差,楼璟很是乐意,伸手拆了皇上的头冠,用五指给他梳理头,“行宫的事有很多勋贵搀和,这钱很难要回来,把那些太监收拾了也就是了,勋贵的事要徐徐图之。”

    “嗯,我知道……”温暖有力的手从顶穿过,很好地安抚了那些微的头疼,萧承钧舒服地闭上了眼睛。他也不是什么暴君,水至清则无鱼,借着这件事肃清了内侍省便好,勋贵的事他不打算再追究。

    午后的阳光从御书房的窗外钻进来,暖暖地映着明黄色的座椅,楼璟抱着怀中睡着了的帝王,微笑着靠在椅背上,接过安顺轻轻递上来的毯子,将怀中人围起来,只露一张睡得微微红的俊颜在外面。

    等萧承钧睡醒,原本来议事的官员已经被安顺打走了,而他的准皇后,正偷偷解开了他的龙袍,在锁骨上乱舔。抬手拍开那毛绒绒的大脑袋,萧承钧神清气爽地坐起身来,“天色不早,你且回去吧,明日来上朝,自有差事给你。”

    楼璟不满地抱住皇上,斜眼往那敞开的龙袍里瞄,想看一眼那诱人的粉色小豆,“我不走,我要留下侍寝。”

    “还未拜堂,成何体统?”萧承钧拢好衣衫,毫不留情地把他轰走。

    次日上朝,工部尚书赵熹拿出了一份账册,言说内侍省所记账目十分混乱,而且避暑行宫花费的银两明显出了常规。

    沈连被抓了之后,没几天就被陈世昌弄死了,而他的府邸却还留着没来得及抄没。萧承钧当即下旨彻查此事,并且钦点镇南将军楼璟前去抄家。

    抄家是个肥差,人人都想要,但是弄不好又会惹得一身骚,这事让即将成为皇后的楼璟去做,再合适不过,因为楼璟已经算的上半个皇家人,就算他贪点钱财,最后也得当嫁妆陪给皇家,谁也不能说什么。

    就在朝堂上的整顿干得风生水起之时,帝后的大婚也在如火如荼地准备着,岭南这次早早得了消息,派了三舅来送添妆礼。

97第九十七章 抄家

    因着这次大婚比上一次更加接近年关,作为平江侯夫人的大舅母脱不开身,就让三舅和三舅母夫妻两人上京来。

    三舅母周氏,说起来还是关西侯的堂妹,周嵩、周崇两兄弟的堂姑姑,比起书香世家教养出的大舅母,这位将门出身的三舅母可就泼辣得多。

    “过两日皇家就来催妆,嫁妆准备得如何了?”三舅母穿着一身遍地金的艳色袄裙,带着满面春风的笑意坐在主位上,声音很是洪亮,震得魏氏直皱眉头。

    二婶看了看明显不好惹的三舅母,唯恐天下不乱地说道:“三舅太太有所不知,开春就分过家了,世子的嫁妆只能从朱雀堂出,夫人是管不得的。”

    一听说楼璟的嫁妆是自己准备的,周氏立时就翻脸了,“怎么,嫁妆之事夫人是不打算管了?”

    魏氏对徐家的人很不待见,去年的二舅和大舅母就狠狠落了她的脸面,如今面对着吵吵嚷嚷的三舅母,脸上的笑都很勉强,听了这咄咄逼人的话语,干脆了冷下脸来,“世子爷如今统管着安国公府,我一个深宅妇人也帮不上什么忙。”

    “有你这么当后娘的吗?”周氏的火气腾地一下窜出来,说话也难听起来,“濯玉这是要嫁到皇家去,嫁妆办不好,丢的可是楼家的人。”

    魏氏心里怄得不行,却也只能听着周氏数落。

    嫁妆之事,楼璟都交给了他的账房先生程修儒操办,一点也没有过魏氏的手,还是照着去年的四万两准备的。帝后大婚与太子大婚本来就是一个规格,且萧承钧刚刚登基,百废待兴,不宜铺张浪费,所以就没有再往上添。左右都是他自己的财产,没必要拿出去给人瞻观。

    所以,面对着喋喋不休抱怨魏氏的三舅母,楼璟也只是一笑了之,并不多言,继续去忙他的抄家大事。

    沈连究竟贪了多少钱?京城中议论纷纷,有说沈连早就富可敌国,有说沈连的钱换成铜板足以填平护城河,有人说沈连的府邸都是金砖垒成……越传越玄乎。

    传言虽不可信,但空穴来风,必有因由。

    当看着一箱一箱的珠宝从沈府的库房抬出来时,楼璟也忍不住啧啧称奇。论斗算的珍珠、码成墙的金砖、堆满屋的古玩字画……去了势的大太监,将所有的贪念都放在了金银之上,仿佛只有睡在珠宝堆里才能得到些许慰藉。

    大公无私的让户部的官员在院子里清点金银珠宝,楼璟看也不看地在府里瞎逛。

    “不愧是皇上钦点的皇后,世子爷当真是……”户部的主簿朝旁边的人比了个“佩服”的手势。

    众人也纷纷点头,面对着一院子的金银财宝,只能吞吞口水,老老实实的记账,原因无他,楼璟带了上百精兵将这院子围了个水泄不通,几百只眼盯着,想顺个珠子进口袋都很难。

    楼璟自己优哉游哉地进了沈连的卧房,这房间极尽奢华,比起皇宫都不逊色。修长的手拈起三根清香,点燃,晃灭明火,袅袅青烟在指间缭绕不断。亲手在香案上上一柱香,楼璟缓缓道,“沈公公,走好。”

    虽然沈连是个人人得而诛之的奸佞,但他对楼璟确实还算够意思,该给的钱一分不少,帮了他和萧承钧很大的忙。

    恩怨分明,钱货两清,这一柱香也算抵了欠沈连的情。

    上了香,楼璟随意地在房中看看,忽而被墙上挂的一把宝剑吸引了目光。剑鞘通身幽蓝,似金非金、似玉非玉,除却那通身的微光,再没有别的装饰,只是手柄上系了条五色丝绦,看起来与整把剑很不搭,显然是沈连自己添上去的。

    抬手将那画蛇添足的丝绦扯下来,拔剑,“嗡”地一声龙吟,楼璟一愣,用手端着剑身仔细瞧,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用古篆刻着“九霄”二字。

    九霄剑与赤霄宝剑本就是一对,只是赤霄已经失落,楼璟送给纪酌的那把,是百年前做的仿品,但九霄剑是真实存在的。赤霄象征的乃是开疆扩土,九霄却是镇守河山,这样一把镇国宝剑落在宦官之手,当真是讽刺。

    楼璟把自己身上几两银子打来的佩刀随手丢了,将九霄宝剑挂在腰间,满屋奇珍异宝都当做没看见,只拿了这一把宝剑离去。

    抄家时捞点好处是官场上约定俗成的规矩,楼璟两手空空也不好,见他拿着一把宝剑出来,众多官员松了口气,总算这位不是什么迂腐之人。

    楼璟自然不是迂腐之人,等大的账目清点出来,便由着手下人私藏几个小物件,众人都得了好处,皆大欢喜。

    萧承钧听了宣旨的安顺带回来的话,批奏折的手顿了顿,“他说他贪了一件好东西?”

    安顺为难地应道:“是。”楼璟让安顺带话,他贪了件稀罕物件,但这物件不能离身,只能他自己拿着,皇上要是想看,就得去找他。

    自打上次在御书房见了一面,两人又是多日未见了。

    知道这是那人在跟他撒娇,萧承钧忍不住轻笑,分别多日,他也很是想念,索性扔下了朱笔,“罢了,去拿常服,朕要出宫一趟。”

    三舅对于楼璟又要嫁给萧承钧的事很是不满,尽管出门之前,徐家大哥反复叮嘱他不许多事,但三舅就是气不过,非要找楼璟说道说道。

    楼璟着急去见自家夫君,却被三舅拖住了脚步。

    正直的三舅显然不能体谅年轻人的心思,兀自抽着旱烟,气哼哼地数落:“堂堂七尺男儿,上赶着嫁到深宫之中,你怎么就这么糊涂呢?”

    楼璟无奈地叹了口气,“情之所钟,身不由己,三舅您就别再劝了。”

    “哼,从古至今,就没有哪个帝王长情的,”三舅把烟杆在青石上使劲磕了磕,恨铁不成钢道,“大婚三年就要选秀女,到时候三宫六院,你一个大男人,难不成去跟那些个女子争宠吗?”

    楼璟没有再说话,他相信萧承钧不娶妃嫔,当然他也不可能让萧承钧娶,但这话又不能对三舅说,若是让三舅知道是他做了皇上的夫君,估计会以“大逆不道”结结实实打他一顿。

    “圣旨都下了,你再说这些有什么用?”三舅母听不下去了,竖起眉毛道,“有本事去让皇上收回旨意。”

    三舅面色不虞,想说什么,看了看冷眼瞪他的三舅母,闷闷不乐地又点了一锅烟。

    楼璟微微勾唇,蹭到三舅母面前,委屈道:“事已至此,还望舅母劝劝三舅。”

    三舅母最看不得楼璟这模样,连忙拍着他的手安慰道:“别理他个老顽固,你去忙你的吧。”说完,剜了一眼对面的三舅,使得三舅到了嘴边的话又憋屈地咽了下去。

    楼璟转身离开客院,立时脚下生风地往朱雀堂跑。他与萧承钧约好在醉仙楼见面,眼看着时辰就要过了。匆匆地换了衣服,打开朱雀堂的门,就见一辆华盖马车停在门外,赶车的人带着斗笠,见他出来微微抬头,露出了一张熟悉的脸——大内侍卫统领6兆。

    一只白皙的手掀开车帘,素色的广袖中,露出了一截明黄色的内衫。

    “元郎!”楼璟两眼放光地跑过去,将那只温暖的手包在手心,“你怎的来了。”

    萧承钧走下马车,看了看修建的像模像样的朱雀堂大门,“佳人不来,我自迎之。”

    楼璟抿唇笑,凑过去搂住他的腰,“郎君既来,便留宿一晚可好?”

    萧承钧瞥了他一眼,“吾乃正人君子。”这般说着,便把黏在他身上的家伙推开,负手径自走进了朱雀堂。

    其实萧承钧并不想在醉仙楼喝什么酒,他更想在大婚之前来朱雀堂看看,瞧一瞧皇后的“闺阁”。

    朱雀堂不算大,但该有的一样不少,亭台楼阁、正堂别院,精致中带着些高门贵第少有的温暖人气,与楼璟的性子很是相符,看上去精致而毫无破绽,实则温柔又有趣,让人一辈子都不会厌烦。萧承钧饶有兴致地观赏着院中的景致,这般温馨宜人的感觉,很快就会搬进皇宫,独属于他一人,这般想着,就忍不住对以后的生活充满了期盼。

    楼璟挥退了所有的下人,契而不舍地再次贴到了皇上的背后,也不说话,就像个狗皮膏药一样粘着,走哪儿跟哪儿。

    “你今日找了什么好东西?”萧承钧见左右无人,也就由着他,拍了拍肩膀上的大脑袋,笑着问他。

    “好多好东西,”楼璟扁着嘴,“人多不好拿,我都挑到一个紫檀木雕‘马踏飞燕’的箱子里了,记得让人给我搬到凤仪宫去。”

    萧承钧哭笑不得,今日刚刚听户部的人称赞了一番楼世子清廉无双,敢情是不方便拿,等着搬回宫里再拿了,“你倒是理所当然。”

    “国库都是皇上的,皇上拿这么点东西赏我都不舍得吗?”楼璟把脸埋到皇上的脖颈间哼哼唧唧道。

    “嗯,都是你的,你想要什么都给你,”萧承钧揉了揉他的顶,把人稍稍推开,看着他道,“如今刚刚登基,不宜铺张,大典也不能办得太隆重。”

    “其实,我觉得不办大典就行……”楼璟小声嘟哝,直接洞房多好。

    萧承钧没有听到楼璟的后半句,只是笑笑拉着他的手在朱雀堂探秘,据说他的皇后从六岁起就住在这里了,也不知有没有小时候的东西。

    楼璟带着自家夫君在假山里挖出小时候偷藏的琉璃珠,又在糖罐子里找了牛乳糖给他吃,“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给我的窝丝糖?”

98第九十八章 大婚

    “嗯?”萧承钧不明所以地回头看他。

    外面寒冷,两人在暖阁的软塌上躺下,懒散地抱成一团。楼璟此刻正攥着皇上的一只手,在掌中把玩,而皇上则含着一块琥珀牛乳糖,昏昏欲睡。

    楼璟把下巴搁到皇上的头顶蹭蹭,“就是六七岁的时候,第一次进宫,在御花园见着你,你不记得了?”

    萧承钧将口中的糖嚼了嚼咽下去,看着双眼亮晶晶的楼璟,这么久远的事,亏他还记得,“还有这事呢?”

    楼璟眼中露出些许失落,让他记了这么多年的事,原来已经被萧承钧忘记了,“嗯,母亲带着我进宫,把我和一群勋贵子弟留在了御花园,那时候你穿着杏黄色的小衫,负手而立,小脸绷得紧紧的。”说着,想起那时候白白嫩嫩故作深沉的小太子,楼璟就忍不住轻笑,在皇上的脸颊上亲了亲。

    萧承钧捏住他的下巴,抿唇轻笑,“敢拉着太子不撒手的,这么多年也就你一个。”

    楼璟一愣,看出了萧承钧眼中的戏谑,顿时欢喜不已,“你还记得?”

    “当然记得……”萧承钧有些不在,缓缓别开脸去。

    其实,萧承钧记的远比楼璟清楚。当时他刚刚封了太子之位,纪皇后见他为了弟弟的事每日伤心,就召了京中与他年纪相仿的勋贵子弟进宫来,说是让他见一见京中的勋贵,打下根基,实则是为了让他跟孩子们玩一玩,散散心罢了。

    但正直的太子殿下当真以为是为了积累人脉,就站在小丘上暗暗观察这一群子弟,觉几乎所有的孩子都听那个长得特别好看的小孩的话,便明白楼璟就是一群孩子的领。擒贼先擒王,收拢一股势力只需收拢那个一呼百应的领便是,所以,年幼的萧承钧就拿出了一颗窝丝糖。

    “这个,给你……”小小的太子伸出手,白嫩嫩的手心里放着一颗形状好看的窝丝糖。

    刚跟人打了架的楼璟,看了看那像兔子馒头一样白净的手,再看看自己的小脏手,连忙从衣袖里掏了块小帕子擦了擦,这才伸手接过糖,顺道攥住了那白白的兔子馒头。

    这一攥就愿意撒手了,楼璟跟那么多孩子玩过,从没有谁的手像太子殿下的这般好摸,仿佛得了新奇的玩具一样,一直拉着太子东跑西跑,始终没有丢开那只小手,生怕被谁抢了去。

    看着身边人渐渐泛红的耳朵,楼璟忍不住轻笑,咬住一只红耳朵,这种幼稚的收买,在如今的萧承钧看来,着实是有些难为情,难怪他一开始不愿承认,正想打趣两句,就听他接着说起了那日的细节。

    “你拉着我打弹珠、捉蛐蛐,我从来没有玩过那些游戏。”萧承钧枕着楼璟的胳膊,眼中满是怀念。那一天,当真是他幼年时最快乐的一天了,那般肆无忌惮地像个普通孩子一样玩耍,被他藏在心底,偷偷回味了很多年。

    楼璟撑起身子,看着眼中满是怀念的皇上,说话连“朕”都忘了用,脸上的笑意缓缓消失,只觉得心中一阵一阵地疼,手臂用力把人揽过来,“以后有我陪着你玩,不会再让你过那般沉闷的日子。”

    萧承钧把脸埋在那带着冷香的衣襟中,微微地笑。

    皇上就这样在温柔乡里懒散了一个下午,眼看着日落西山,再不回去,宫中就要落钥了,所说现在没人能管住萧承钧了,但让人知道他俩没成婚就见面终究不好。6侍卫在门外催了三次,楼璟才满脸不乐意地放开了怀中人。

    “马上就大婚了,且忍几天。”萧承钧看着他皱着鼻子哼哼唧唧的样子就想笑,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

    楼璟不满地在那带着甜味的唇上索了个吻,这琥珀牛乳糖是他让人在江州做好送来的,却一直没有往宫中送,方才萧承钧向他讨要也不肯给。

    “为什么不把糖给朕?”萧承钧上了马车,忍不住问他。

    楼璟得意地笑了笑,“这可是我以后争宠的手段,皇上见不到我就没糖吃。”

    皇帝陛下不禁失笑,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家伙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6侍卫秉承着一贯的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原则,等着两人依依惜别之后,才现身出来,一丝不苟地驾起马车,缓缓离去。

    楼璟看着马车的背影愣了许久,这才想起来,原本是叫皇上来看他找到的“九霄剑”的,玩了一下午竟然忘了个彻底。赤霄与九霄是一对,如今赤霄剑就在皇上手中,以后嫁过去,可以让皇上教他剑法,顺道亲亲摸摸……

    晚饭的时候,三舅看着外甥脸上那怎么也下不去的笑容,脸色又不好看起来,刚要说楼璟几句,就被三舅妈拧着耳朵拽走了。

    无论三舅愿不愿意,大婚依旧有条不紊地准备着。

    沈连的家底清算出来,那庞大的数字让满朝文武就震惊不已,原本亏空的国库,有了这一大笔进账,顿时充盈了起来。

    京都府衙门换了新的堂官,守城的官兵也招募齐整;护驾的大军得到犒赏,高高兴兴地回了原驻地;逃到江州的难民6续回到青州,朝廷放了米粮,总算能安心过冬了。

    朝堂的纷乱终于告一段路,一切就开始往好的方向进展,帝后大婚也到了日子。

    这次来给楼璟整理仪容的太监,自然是大内总管常恩。常恩跟当初的沈连可不一样,用不着楼璟虚与委蛇,笑呵呵地把新皇后伺候地妥妥当当,而后还跪地拜了拜,说了几句吉祥话。

    楼璟笑着把常恩扶起来,“怎的没有盖头?”

    “这次行椒房礼,不用盖头。”常恩笑着道。

    昱朝帝后大婚,分两种礼节,一种是楼璟嫁做太子妃时那种仿照男女婚礼的,称之为和合礼,另一种是仿照古制的椒房礼。

    古代皇后住的宫殿,名为椒房,那时候皇后的地位非常高,不盖盖头,十里红妆,皇上亲自在铺了红绸的殿前相迎,一直将皇后迎到椒房。这一路上接受百官跪拜,尊荣至极。

    而后的朝代,随着男女大防渐盛,这种礼已经甚少出现了,直到昱朝可以娶男后,椒房礼便也可以拿来用,只不过这种礼明显是抬高皇后的地位,除却世宗皇帝,为防男后权势过大,之后的几代再也没有用过这种礼节。

    萧承钧已经成为皇帝,再也不用顾忌什么,想要给他的皇后无上荣宠,谁也不能阻拦。

    楼璟楞楞地听着常恩在他耳边唠叨大典的仪程,半晌才回过神来,常恩已经给他戴上了嵌东珠的雕凤金冠。

    这凤冠不同于女子那般的繁杂,只比寻常男子带的华冠更奢华一些,两缕金线丝绦坠了鸽蛋大小的东珠,从头冠两侧垂下来。艳色的喜服,宽袖长衫,外罩一层红色纱衣,那纱衣上用金线绣了凤凰暗纹,随着步伐摇曳,时隐时现,栩栩如生。

    楼见榆的病终于好了,坐在正堂里满脸喜气。他没料到萧承钧能当上皇帝,如今楼璟做了皇后,一则不再掌控楼家,再则他也跟着做了国丈,即便不去领差事,人们也会上赶着巴结楼家了。

    魏氏脸色难看地看着桌上徐氏的牌位,再看笑得合不拢嘴的楼见榆,心中更恨,冷声说道:“你这好儿子当了皇后,也不可能顾及你分毫的,瞎高兴什么?”

    楼见榆闻言,脸上的笑意顿时淡了几分。

    鼓乐声起,依椒房礼前来迎接皇嫂的萧承锦已经到了院中,与赞礼官应答。

    “静王萧承锦,奉旨迎皇后入宫。”萧承锦穿了一身浅蓝色礼服,外面也罩了一件浅红色的广袖纱衣,面带微笑地将白玉雁递了上去。

    楼见榆这才反应过来,今日行的是椒房礼,看着没有遮盖头,风华无双的楼璟对着徐氏的牌位行礼。皇上明显十分重视这个皇后,而楼璟以后大权在握,他这个父亲再也不能用孝道压制他了,那些个美好的期盼,依旧是镜花水月,楼家还是脱离不了楼璟的掌控。

    且不管楼见榆和魏氏心中如何的百味陈杂,楼璟满心欢喜地行了礼,与萧承锦互相见礼,在“小叔子”的牵引下,踏上了红色的九龙辇车,由十六匹骏马拉着,缓缓朝皇宫驶去。

    百官随行,一路上鼓乐吹奏,百姓被隔在远处,只能依稀看到绵延悠扬的迎亲队伍,以及那华美的辇车。

    辇车行至凤仪宫正宫门前,楼璟走下辇车,踏入正门。

    红色的绸缎,从他的脚下,一直铺到玉阶之上,通往大殿之中,百官列队两侧,伏地跪拜,鼓乐吹笙。

    一人身着艳色礼服,头带九龙金冠,手持一朵用红绸编成的花,站在道路中央,微笑着看他,正是今日要迎娶他的弘元帝。

99、第九十九章 盛世

    萧承钧手执一端,将红绸另一端递给楼璟,什么也不说,只是眼中含笑地看着他。

    从险恶环境中挣扎求存,历艰险地登上帝位,萧承钧眼睛并不像寻常年轻帝王那般轻浮,深若幽潭眸子沉静如水,安稳如山。然而,此刻,那双深沉眼眸中,满满地映着心上人,泛起点点笑意,仿若蛟龙出水,刹那年风云变化收于里,潋滟晴方,温柔缱绻。

    楼璟着迷地看着那双眼睛,半晌才回过神来,伸手挽了个花,将红绸绕手腕上,抓住了皇上手。温暖柔软手,一如当年,他遍体鳞伤被硬抬进宫时候,那一只搀扶他手,给了他走下去勇气。

    萧承钧一愣,随即也将红绸轻绕,绸花掩藏下,十指交缠,携手向大殿走去。

    庄重而吉祥宫廷大乐启奏,百官列队,赞礼官高唱:“跪!”

    红绸一直蜿蜒到玉阶下,雕龙御道上铺设红毯,以防打滑。红绸两侧,文武百官分列两侧,跪地行礼。

    两人牵着手,并排走红绸之上,接受百官朝贺,天下臣服。

    椒房之礼,帝后并行,寓意日月同辉,山河与共。

    一步一步迈上御道,就像萧承钧登基时那般庄重,楼璟也被身边人这份端肃感染,昂首阔步,坚定不移。

    待帝后登上玉阶,赞礼官高和:“兴!”

    百官起兴,玉阶两侧列队,缓缓步入大殿。

    凤仪宫大殿之中,红柱雕凤,气势恢宏,高高主位上,纪酌身穿降纱金凤袍,端坐于凤榻上,一双鹰目中满是笑意。

    帝后携手,跨过高高门槛。皇亲国戚早已殿中等候,待百官由偏门进入,齐齐跪下迎接。

    上次大婚遮着盖头,什么也看不到,这一次是真真切切地看着这场婚礼,堂堂正正地接受百官朝贺,当真奇非常。楼璟看了看满殿艳红装饰,再看看主位上纪酌,以及纪酌身后立徐侍卫,心中莫名地有些紧张。

    被喜悦冲昏了头脑人这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这次是真嫁给萧承钧了,由天下人见证着,一生一世都是萧承钧皇后。

    感觉到身边人紧绷,萧承钧轻轻捏了捏他手心,拉着他走到大殿中央。

    明黄色软垫早已铺设好,待两人软垫前站定,鼓乐声停,礼官立于殿前,高声宣读了帝后大婚诏书,“顺天意,应万民,今行嘉礼,承宗室之昌隆,绵延大昱福泽……”

    冗长贺词宁谧大殿上生生回荡,楼璟饶有兴致地聆听,听着他与萧承钧如何佳偶天成,对于大昱朝来说是如何幸事,这些夸大其辞言论,他看来完全是大实话。

    萧承钧面色沉静,悄悄看了一眼自家皇后,见那人正偷笑不已,便知他想些什么,晃了晃手让他收敛些,自己却也忍不住微微勾唇。

    世间相恋男子不知凡几,但只有登临帝位他,才有资格正大光明地迎娶心上人,思及此,弘元帝心中顿时升起了万丈豪情。

    宣读完毕,礼乐又起,大殿恢复了热闹,赞礼官拉长了声音,“一拜天地——”

    已经登基,不必再拜君上,这一次两人只需三拜。

    一拜天地,面朝殿门,望着殿外万里碧空,携手跪下,齐齐叩拜,谢苍天将此人送到自己身边,共患难,同富贵。

    二拜高堂,面朝主位,向正襟危坐父后深深叩首,谢父后多年来悉心栽培,运筹帷幄,助他们披荆斩棘,登上大位。

    穿着红色盔甲徐侍卫,站纪酌身后,宝座之下,侧身单膝跪地,避开帝后跪拜,看着那一对金童玉子,穿着相似礼服,带着相近头冠,俊美成双,眉眼带笑,不由得生出几分歆羡。第一次觉得,男后制并非一无是处。

    “夫妻对拜——”清朗高和大殿回荡。

    夫妻对拜,凝眸两相望,自此结为夫夫,白首到老,生死相依,不离不弃,只盼能缘定三生,来世也能再续前缘,永不分离。

    交握双手暂时分开,攥着红绸两端,面对彼此,缓缓跪下,虔诚地叩首。

    低头瞬间,楼璟突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古往今来,肯为皇后做到这般程度帝王,恐怕也就萧承钧一个,得此一人相伴,夫复何求……

    一礼毕,两人再次十指相扣,起身立于殿中。

    “礼成!”赞礼官高和。

    百官再拜,齐声高呼:“臣等恭贺帝后嘉礼既成,益绵宗室隆昌之福!”

    而后两人相携而行,由众人簇拥着往凤仪宫寝殿——栖梧殿行去。

    宫室早已粉刷一,内室里红烛亮如白昼,处处布置精细妥当,奢华程度不亚于皇帝盘龙殿。

    宫人们内室门前止步,只有帝后两人缓缓步入。

    坐宽大凤床上,两人一时无话,屋中只剩下了烛火哔啵声。

    楼璟动了动手指,才发现两人手还紧紧地握着,中间红绸早被揉得不成样子了,“咱们该喝合卺酒了。”

    “哦。”皇上这才回过神来,轻咳一声,把自己手抽离,起身去桌上拿酒。

    楼璟忍不住抿唇轻笑,他夫君看着沉稳淡然,实则心中也是紧张不已吧?

    上品青玉雕瓠瓜小盅,倒了澄澈酒液,萧承钧将一只递给楼璟,再次坐到了他身边,“濯玉,以后我们便又是夫妻了。”烛光明灭下双目中,满是帝王柔情。

    楼璟双手端着小盅,咧嘴笑,“还望皇上多多怜惜才是。”

    萧承钧失笑,再多感慨都说不出来了,抬手与他碰杯,将杯中酒饮去一半,而后,两人互换,再喝去对方剩下一半,礼成。

    楼璟凑过去,将帝王唇边一滴酒液卷入口中。红烛摇曳,四目相对,两人情不自禁地相拥,交换了一个绵长吻。

    “皇上,要开宴了。”被众人推出来乐闲,苦着脸外面提醒。

    萧承钧轻咳一声,这才叫人进来,服侍两人除去繁复礼服,换上了明黄色常服,外面再罩一层降纱。皇后也可着明黄,两人衣饰相似,只是一个绣五色龙纹,一个绣五色彩凤。

    皇上常服乃是广袖长衫,将纱衣一同系于腰封之中,显得端肃威严;皇后常服乃是窄袖,袖口带赤金嵌宝石护腕,腰封系于常服上,纱衣罩于外。红色纱衣乃是一种薄如蝉翼绸缎所制,看似轻薄,实为三层轻纱相叠,若隐若现,流光溢彩。

    行椒房之礼男皇后,可以跟皇上一起去前殿,宴请百官。

    这规矩古来是没有,只是世宗当时娶皇后乃是一位豪迈将军,定要与百官共饮,世宗以皇后为男子为由,准其入前殿。有先例,楼璟去前殿喝酒就是按例行事,自然不会有错。

    帝后坐于主位上,举杯开宴,百官跪谢,而后觥筹交错,笑语连连。

    文武百官,皇亲勋贵,看着高台上相对而饮帝后,百感交集,从世宗那一代起,已经很久没有如当今帝后如此情深义厚夫夫了。

    大婚宴不会持续太久,酒过三巡,帝后先行离去,众臣跪送,各自散去。

    重回到栖梧殿。

    萧承钧由安顺伺候着脱下外衣,只留明黄色中衣,简单清洗,除去酒气,睁着微醺双眼踏入内室。

    先一步收拾好皇后,单手撑着脑袋,侧躺床上,除了金冠长发迤逦地铺散开来,美目轻阖,烛光映着满室艳红,将那张美若泉中玉俊颜也映出了几分微红。

    弘元帝看得喉头一紧,抬脚走到了床边,掬起一捧长发,任三千青丝指间慢慢滑落。

    楼璟睁开眼,笑着握住了帝王手,拉到近前,那温暖掌心落下一个轻吻。

    萧承钧翻身上床,放下帐幔,撑楼璟身上,静静地看他,“皇后,你可知什么是夫为妻纲?”

    楼璟眨了眨眼,闷笑了一声,放松身体仰面躺好,单手抚着帝王侧脸,“皇上说是什么,就是什么……”那声音很是轻柔,带着些许低哑,勾魂摄魄。

    皇上满意地颔首,俯身贴皇后身上,吻上了那一双犹带酒香薄唇。

    白皙脸颊染上了微红,一双寒星目波光潋滟,萧承钧吻了吻那漂亮眼睛,慢慢向下,移到脖颈上,轻轻啃咬。

    衣衫滑落,露出了那常年修习内功精壮身体,线条流畅,皮肉匀称,仿若钢刀之上包裹了一层丝绸,触感极佳,让人爱不释手。

    楼璟嘴角含笑,任由皇上他身上揉捏啃咬,随着萧承钧动作微微地喘息,伸手帮忙碌帝王除去衣衫,两人很就赤诚相对了。

    兴致高昂地两人深深地拥吻,宽阔大床上翻滚,互相磨蹭。

    楼璟躺下面,将两人精神抖擞地方并一起摩挲,单手揽过身上轻轻战栗人,咬住一只耳朵,“我们有一个月不曾……嗯……皇上待会儿可莫要太了……”

    萧承钧把耳朵拽出来,从宝阁中摸出了一个雕梅花缠枝纹墨漆小盒,沉声道:“与不,皇后试了便知。”

    皇上声音本就偏低沉,此时此刻,是带着些许沙哑,这声音十分诱人,俊颜端肃,幽黑眸子却有几分迷离。楼璟哪受得了这般情形,闷哼一声,将身上人拽来狠狠地吻住。

    等萧承钧回过神来,那只揉搓前端手已经绕到了后面,感觉到不对皇上立时撑起身子,“唔,不行……啊……”话未说完,一根手指已经如灵蛇一般钻入体内。

    腰间一软,萧承钧扑倒楼璟胸前,蹙眉道:“我是夫君,自当我……唔……上面……”

    修长手指已经挤进去两根,轻车熟路地找到了那致命弱点,来回碾磨,使坏人却是一脸无辜,“是啊,皇上不是一直上面吗?”一边说,一边增加手指,然后双手紧紧箍住皇上腰身,迅速将自己钉了进去。

    “唔……”萧承钧被骤然侵入,巨大冲击使他扬起了头颅,修长脖颈拉成一道优美弧线。

    楼璟起身,将因为疼痛而蹙起眉头人揽到怀里,含住一颗粉色安抚,身体微微地晃动。

    “混蛋,你以前……唔,都是……骗我!”萧承钧扶着他肩膀,低头瞪他,说什么无媒苟合,让他心生愧疚。如今大婚已成,竟然还这般耍赖,一代明君弘元帝总算醒悟过来,自己先前是被诓了!

    “怎么会呢?”楼璟轻笑,抬头咬他下巴,“今晚定让君王一直上。”然后,就大动起来。

    起初不满皇上,渐渐失去了清明,被越来越动作逼得咬紧下唇,复又被人捏开,换上温柔薄唇。

    龙凤烛映着红罗帐,一双人影交叠,缱绻不休。

    到后来,萧承钧彻底把孰上孰下这件事抛到了九霄云外,只记得自己风浪间起起伏伏,暴风骤雨侵袭让他双腿发颤,只能无措地抱紧身边人。

    楼璟把怀中颤抖不已人放到床上,就着相连姿势,将那微微颤抖修长双腿折起来,深深地沉身,逼得那人惊喘出声。他却怎么都觉得不够,整个退出,再狠狠地进到深处,将身下人逼得攥紧了床单,再也压抑不住喉间低吟。

    稍稍停住,楼璟抬手摸了摸萧承钧汗湿鬓角,低声唤他:“元郎,元郎……”

    一声满足叹息,淹没而后声响之中,长夜漫漫,帝后婚之夜,才刚刚开始。

    弘元元年,帝萧承钧,以无上尊荣之礼迎娶楼璟为后,开启了帝后共治辉煌时代,创造了昱朝为夺目百年繁华,史称“弘元盛世”。

    帝后大婚,罢朝九日,次日弘元帝以皇后身体不适为由,将太庙祭祖延迟至大婚第三日。

    凤仪宫中,皇后满脸笑意地坐床边,轻推了推沉睡帝王,“承钧,起来喝点东西再睡。”

    长久静默之后,栖梧殿中回响起了皇上恼怒声音:“皇后,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夫为妻纲?”

    温柔声音连忙答道:“知道知道,就是臣下次一定不让皇上累着!”

    “混蛋!”

    弘元盛世到来同时,皇宫也迎来了多姿多彩、鸡飞狗跳生活。

100、番外一 选妃记

    弘元三年,秀女大选。

    弘元帝大婚三年,独宠楼皇后一人,不曾纳过一个妃嫔,众臣深为忧虑。

    “皇上,皇嗣单薄,当是充盈后宫之时了。”左相杨又廷正直诚恳地说。

    萧承钧眸色深沉地看了左相一眼,沉声道:“皇太子既立,皇嗣并非当务之急。”

    一句话噎得左相不知道怎么说下去,事实确实如此,皇嗣之事说到底是为了挑选储君,先帝立了皇太孙,皇上仁德将皇太孙立为太子,三年不纳妃也是为了做出姿态给天下人,以示皇上对皇太子重视,绝不会苛待分毫。

    右相孙良依旧是那副沉默寡言样子,看了左相一眼,并不接话,皇上有多宠爱楼皇后,是人皆知,不纳妃恐怕不是为了皇太子,而是为了凤仪宫那位,这种不讨好事他可不打算接话。

    已经升任礼部尚书赵熹转了转眼珠,出列躬身道:“秀女大选,非是为了选妃,实则是为了挑选宫女,宫中宫女有许多到了年岁,正等着大选时候放归,以臣之见,这大选还是要办。”

    左相杨又廷赞赏地看了一眼赵熹,对这样手下很是满意。

    这位赵三元确实是个不世出天才,工部三年干得风生水起,用极少花费完成了避暑行宫、青州河道两项大工程,龙心大悦,三年任期满时候,升任礼部尚书。

    要知道,做到尚书之位,往往一干就是很多年,许多人仕途就止步于某一个尚书,比如原来礼部尚书姚筑,就这个位置上干了九年,近来身体不好,告老还乡,仕途也就终结于此,而赵熹如今,才刚刚到了弱冠年纪。

    果然,弘元帝听得此言,没有再出声反对,让礼部拟个章程出来,便不再说这件事。

    没有反对,便是有所松动,家里有适龄女儿朝臣们,心思便活络了起来,开始四处打听消息。

    要开始选秀女消息很就传到了凤仪宫,此时,楼璟正正殿里与杨氏说话。

    “国公爷近来迷上了打牌九,怎么劝都不顶用。”杨氏穿着一品夫人礼服,坐下首,笑得温和,怀中抱着一个一岁多孩子,长得粉雕玉琢,很是可爱。

    “父亲总要找点事做,由他去吧。”楼璟穿着宝蓝色常服,头戴嵌蓝宝石金冠,单手支扶手上,撑着头,唇边挂着若有若无笑意,静静地看着杨氏怀中孩子。

    这孩子是楼璟弟弟——楼瑾,上个月刚满了周岁。

    安国公夫人魏氏之前孝期怀孕,生了个女儿,外面养到一岁多才抱回来,当庶女养。魏氏憋着一口气,非要生个世子出来,谁料想三年又生了两个女儿。楼见榆年近四十还没有儿子继承家业,万分着急。这时候年轻杨氏也有身孕,并顺利地生下一个男孩,恰魏氏生第三个女儿之前,气得难产血崩,就这么没了。

    楼见榆却不见怎么伤心,草草处理了丧事,就把杨氏抬成了正妻。有了儿子,安国公很是高兴,这次定要亲自教养,不能再养出楼璟那样逆子。

    “瑾儿,来,给哥哥行礼。”杨氏抱着儿子走到主位前,将人放下来。

    楼瑾年纪还小,眉眼继承了杨氏相貌,看起来很是温润,性子乖巧得很,被母亲放下也不哭,懵懵懂懂地抬头看着楼璟。

    楼璟挑眉,“瑾儿这么小,夫人舍得?”

    杨氏摸了摸儿子毛茸茸小脑袋,轻笑道:“长兄如父,交予皇后教养,才是为这孩子好。”

    楼家家主,事实上一直都是楼璟,想要成为安国公世子,必须交给楼璟来教,杨氏也不是那糊涂魏氏,她心中清楚得很。她父亲杨兴因为楼璟提拔,已经做了江州刺史,而她儿子想要成为楼家家主,就必须跟楼璟亲近。

    楼璟赞赏地看了一眼杨氏,伸手将弟弟抱起来,“瑾儿,以后跟着哥哥住宫里可好?”

    楼瑾眨了眨眼睛,眼泪汪汪地看了一眼母亲,又转头看着楼璟,乖乖地点了点头。杨氏松了口气,正巧这时乐闲匆匆走了进来,低声对楼璟说了几句话。

    “天色不早,妾身便先告退了。”杨氏很有眼色地告辞离去。

    楼璟听了乐闲话,微微眯起了眼。

    “?”楼瑾歪着脑袋看他,口齿不清地喊着哥哥。

    “把瑾儿抱下去。”楼璟将怀中弟弟交给乐闲,站起身来。

    “……”楼瑾攥着皇后衣角不撒手,初次离家,只有哥哥还算熟悉,让陌生人把他抱走,就不乐意了。

    “父后!”清脆声音从门外传来,不多时,一道杏黄色小身影就扑了过来,正是刚下了学皇太子萧祁瑞。

    太子已经五岁了,萧承钧作为一个严父,要他早早启蒙,不能天天跟着皇后不务正业,因刚开春就找了翰林院院正来教太子。

    “太子今日学业如何?”楼璟瞥了一眼扒住他腿不撒手家伙,伸手拽了拽他小耳朵。

    “父后,那林老头长得太丑了,我要礼部尚书给我做太傅。”萧祁瑞仰着脑袋看他。

    楼璟把抓着他一角楼瑾抱过来,一把塞进皇太子怀里。

    萧祁瑞吓了一跳,吃力地搂着怀中白胖娃娃,不明所以。

    “这是你小舅舅,你若能哄着他今日不哭闹,本宫就去跟皇上说说太傅之事。”楼璟轻笑着把两个孩子留了正殿,自己悠悠然地往御书房走去。

    萧承钧正批着奏折,如今他提拔上来官员已经得用,左右丞相兢兢业业,每日要他亲自处理事比以前少了很多,批阅起来很是轻松。

    紫真端了茶水进来,放了萧承钧习惯地方。萧承钧看了不看地抬手去拿,却碰到了紫真手指,不由得微微蹙眉,转头去看她。

    紫真、紫桃是东宫就伺候萧承钧。当年纪皇后给太子挑选宫女,全都选是样貌普通宫女,谁料想女大十八变,紫真这些年竟有了几分姿色。

    “皇上……”紫真适时露出了一丝羞赧笑意。今年就要选秀女了,她已经到了放归年纪,若是不曾被皇上宠幸,就要出宫去了。这些年作为大宫女何其风光,她可不想嫁个普通人过粗茶淡饭日子。

    楼皇后进来时候,恰好看到了这一幕,当即冷下脸来,“这是做什么?”语气不见得如何严厉,听起来还有几分调侃,但常年带笑皇后一旦冷了脸,就必定是要见血。

    紫真吓得腿脚一软,怎么也没料到皇后会这个时候出现,往常都是帝后一起用了午膳,歇午觉时候皇后先起身,到御书房来把剩下折子批完,再回去叫醒皇上,这会儿还没用午膳,怎么就来了?

    “参见皇后娘娘。”紫真连忙从桌子后面绕出来,跪下行礼。

    楼璟冷冷地盯着她,直到她身上被冷汗浸透,才幽幽地说:“念你自小伺候皇上份上,去领二十廷杖。”

    “谢皇后。”紫真颤抖着磕头谢恩,去年有个宫女勾引皇上,被皇后直接杖毙了,她只是被打二十廷杖,真是万幸,虽然二十廷杖也会要她半条命,起码不会死。

    “濯玉……”弘元帝挥退了下人,起身走到皇后面前。

    楼皇后从皇上袖子里摸出一方明黄色帕子,沾着茶水将皇上手指一根一根地擦拭一遍,末了上面咬了一口。

    “嘶——”萧承钧被咬疼了,倒吸一口凉气,而后被柔软舌轻轻舔过,痛疼顿时变成了麻痒,指尖颤了颤,把手抽出来,却被那人不依不饶地揽到怀里,堵住了双唇。

    原本是来兴师问罪,但方才事让楼璟意识到,这些年纪大了宫女确要立即放出宫才行,但开了选秀女口,定然会有高官勋贵家往宫中塞女人,到时候恐怕加焦头烂额。

    楼璟烦躁地把奏折推到地上,将还未回过神来皇上压了书桌上。

    “唔……不行,现是白天……啊……”弘元帝挣扎不已,青白日宣淫是昏君才会干事。

    “皇上方才与女人眉来眼去,自当受罚。”楼璟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笑意,隔着龙袍两片圆润之上拍了一巴掌。

    萧承钧愣住了,他竟然,被皇后打屁股了……

    看着帝王端肃面容瞬间变得通红,楼璟便觉得一阵口干舌燥,大婚三年,他还是处随时随地都会被萧承钧“勾引”状态,也不脱龙袍,速扒了明黄色长裤。

    “你……”萧承钧羞恼不已,起身就要揍他。

    “啪!”一声响,光溜溜屁屁又被打了一巴掌,同时,一只沾了脂膏手指便钻进了身体里。

    “唔……”弘元帝急得眼睛都红了,“楼璟,你混……啊……”

    御书房中,满室春光无限。

    接连三日,皇上没有临幸凤仪宫,独自睡了盘龙殿。

    乐闲看着灯下枯等皇后,心中很是难过,低声劝慰,“皇上许是累了,您不如早些休息吧。”

    皇上同意选秀事已经传遍了,听说两人御书房起了争执,之后几乎天天驾临皇上,就没有再来过凤仪宫。有传言说皇上对皇后已经淡了,打算纳妃嫔,而皇上不去凤仪宫,无疑坐实了这种传言。

    “听说今日内务府送了二十多幅画像来?”楼璟单手支着头,烛火映着幽幽黑眸,晦涩不明。

    那天御书房把萧承钧惹恼了,连着三天不肯见他,内务府趁皇后不,赶紧把事先准备好画像送去了盘龙殿。

    京中勋贵高官,家中但凡有适龄女子,早早就准备好了画像,这些千金小姐是不需要进第一**选,提前给皇上看看画像,也是为帝王考量做遮掩,比如皇上想要拉拢那家势力,就会把这家小姐画像留下,可以确保这个人不会落选。

    “是……”乐闲为难地应了一声。

    “哼!”楼璟冷哼一声,站起身来,甩袖走出了凤仪宫。

    凤仪宫到盘龙殿并不远,楼璟满眼戾气地走到了盘龙殿中,没有人敢拦皇后去路,事实上皇后半夜跑到盘龙殿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侍卫们早就习惯,行礼之后照常站岗。

    没有任何阻碍地进了殿中,内室已经熄了烛火,想必萧承钧已经睡下了。阻止了要去开内室们安顺,楼璟低声问他,“今日送来画像去哪儿了?”

    安顺不敢说谎,领着楼璟去了书房,心中却很是焦急。画像都书房里,皇上刚才还书房中看画,只留了一幅桌上,因为太疲惫,没来得及收拾,就卷着搁了桌上。宫人们都知道这画是做什么,不敢乱动。

    现下要是给皇后看到……安顺不禁抖了抖,只盼着走慢些才好。

    然而,再慢也终有走到时候,点亮烛火,书房中很是明亮,那一幅半开半合画卷显得尤为刺眼。

    三两步走到近前,楼璟将那幅画抓手里,用了很大毅力才没有把画撕碎,缓缓地打开,飘逸衣摆显露出来。楼璟只觉得心被狠狠地攥住了,这笔法他再熟悉不过,是萧承钧亲笔画!

    一点一点地展开画卷,楼璟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纸上画着一个昳丽无双美人,薄唇轻抿、眉目含情,靠一棵枫树下,似笑非笑地看过来。一笔一划都无比地精细,足见作画之人对画中人珍惜。一行俊逸非凡小字题旁边,“熟宣画工笔,笔笔出我心,力透纸背意难平,画终不是卿。淳德十年十一月,于明月夜。”末了,盖了一个萧承钧还是太子时私印。

    楼璟抱着这幅画,良久才回过神来,瞄到了地上那一摞被红绳捆着根本没有拆开画卷,将手中画像仔细地卷起来,放进画缸中。这幅画他常画缸中见到,萧承钧却一直不让他看,原来竟画是他楼璟。

    轻手轻脚地走进内室,楼璟脱了外衣,爬到龙床上,将熟睡帝王搂进怀里,紧紧地搂着。三日不见,他元郎定然也是想他了,又拉不下面子去找他,就只能自己坐书房里看画像。楼璟把脸埋到那带着皂香发间,这么多年,这个人依旧有这种魔力,让他每次发现一些小秘密,就会爱他,爱得心都疼了。

    “唔……”萧承钧被勒得紧了,皱着眉把人推开些,而后那温暖怀里熟悉地寻到舒服位置,轻蹭了蹭。

    “元郎,元郎……”楼璟轻声唤着他,一下一下抚摸他脊背。

    “朕没有点你侍寝。”萧承钧闭着眼睛,含含糊糊地说。

    “是,臣自己要来侍寝,”楼璟笑着拽过被子,将两人盖好,“皇上不纳妃,臣得把六宫侍寝责任都揽过来才行。”

    困倦帝王懒得理他,有了熟悉体温,满足地将人搂住,放心地陷入了沉眠。

    弘元三年,皇宫大选秀女,只留宫女,不选妃嫔,朝臣哗然,纷纷感叹皇后善妒。然而,众人没有料到,这只是个开始。

    弘元帝终其一生也没有纳任何妃嫔,帮助弘元帝打天下、守天下皇后楼璟,成为了世上为传奇贤后和妒后。

    然而不纳妃嫔,从另一方面是保护了皇太子,史书提及楼皇后,褒多于贬,妒后之名,也是调侃居多。萧承钧终用他智慧,为他爱人,史书上挣得了应有赞扬。

    作者有话要说:得晚了,咳咳,番外是两天一

101、番外二 贝壳记

    大婚次日,纪酌凤安宫里不紧不慢地起身,昨日准备婚礼时候,皇帝特地含蓄地跟他说了,今日可能会迟一些。一边穿衣,一边勾唇轻笑,年轻人当真是生龙活虎,左右这宫里也就剩他这一个长辈,就由着他们胡闹一些也不要紧。

    殷勤徐侍卫将外衣拿过来,亲手给纪酌套上,看着那冷俊面容上露出几分浅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系错了。”纪酌哭笑不得地看着某人把腰间衣带给他系到了胸前。

    这礼服本就繁复,弄错了一个,就得拆开好几个重穿。徐彻挠了挠头,憨憨地笑了笑,耐心无比地一个一个拆开,再仔细地系好。向来脾气不好徐将军,站纪酌面前却温顺像个笨牛,做任何事都津津有味,丝毫不会急躁。

    纪酌看着那双常年握枪手,笨拙地拈着柔软衣带,一丝不苟地打结,说不上好看,但规规矩矩很是整齐,只是腰间那个繁复结扣怎么也打不好,一遍一遍地重做,心中不由得一片柔软,“这些事让太监做就是了。”

    “十七年不曾做了,是有些手生。”徐彻低着头,依旧执着地跟那绸带较劲。

    十七年了,两人只徐彻大败南蛮封将军宫宴上,远远地见过一面,其余时间,都是相隔三千里。纪酌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迟疑了片刻,缓缓抬头,摸了摸徐彻鬓角一道银色。

    原本以为,少年时那些懵懂情意,早就断了送亲那一天,这重重深宫里,寂静无人时候,纪酌也会忍不住想起那憨笑着给他捧来贝壳少年,猜测着他岭南建功立业、娶妻生子,渐渐将他这个薄情人忘却。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傻子竟枯等了十七年,没有娶妻,没有纳妾,三十多岁,就已经青丝生白发。

    感觉那温暖手抚鬓角,徐彻攥着衣带指尖一顿。这一个月来,十七年未曾相处过两人,都试着慢慢接触,纪酌对他也一直不冷不热,让他心中不免忐忑,怕这人是因为觉得愧欠才把他留身边。

    当温暖触感贴近,仿佛回到了十七年前亲密无间,这一刻,饶是徐彻这般铁血硬汉,也忍不住红了眼眶,怕丢脸,吸了口气,继续低着头,手中结扣却是越打越乱。

    纪酌抬手,握住了那微微颤抖双手,哑声道:“傻瓜,都系成死扣了。”

    徐彻慢慢攥住那漂亮指尖,不动也不说话。

    屋中霎时陷入了一阵静谧,却丝毫不显得尴尬,反而有脉脉温情两人之间流转。

    正这时,门外有太监来禀报:“禀侯爷,皇上让人带话来,说皇后娘娘身子不适,已经下旨将祭天推到了三日后,过会儿来给您磕头。”

    其实说起来,纪酌并没有封太后,这祭天事他本就不必参与,大婚次日拜舅姑礼节也可以省去,但萧承钧坚持要给他磕头。

    “知道了。”纪酌应了一声,方才那气氛也消失殆,两人对视了一眼,忍不住微微地笑。

    徐彻攥着那四根手指不撒手,“寒之,我以后跟你住闽州行吗?”

    原本萧承钧意思是,纪皇后也算皇族,应该给封个亲王,但纪酌不愿再与萧家扯上什么关系,坚持让帝将他当个告老还乡臣子,封了靖海侯,以后皇家恩怨纠葛,便与他没有什么关系了。

    纪酌挑眉,看着那人傻呆呆样子,忍不住想逗他,“征南将军不打南蛮了?”

    “闽州也是南边,我去打倭寇也算征南。”徐彻急急地说。

    “哈哈哈……”纪酌撑不住地大笑起来。

    九日之后,弘元帝开始上朝,宫中也开始忙碌,准备过年。

    楼皇后自然而然地接受了内宫一应事务,因着早早地自立门户,对这些琐碎事情,楼璟很是熟悉,用不着纪酌如何提点,很就捋顺了。

    纪酌见诸事处置妥当,便去靖南侯府拜别父母,启程去闽州。

    纪家人如今已经京中安顿,靖南侯上了年纪,不能再打仗了,弘元帝意思是等开了春,就让世子纪斟继续去守东南。而纪酌,只是个闲散侯爷,手中兵权不多。

    “何必着急,家里过了年,跟你大哥一家同去便是,路上还能有个照应。”靖南侯夫人拉着小儿子手,眼泪婆娑,以前因为是皇后,见面也不只能客气地行礼,如今终于能亲近了。

    靖南侯坐主位上不说话,对这个儿子,他亏欠太多,十几年不见,他也不知道要如何相处。

    “皇上已经准了,纪家还能回到东南去,儿子府邸还须收拾,先行一步。”纪酌却没有丝毫退让,京城压抑了十七年,这里他一刻也不想多留。

    “当真吗?”纪夫人也是一愣,原以为是让长子去代父打仗,没料想竟然同意纪家回去,要知道纪家世代东南,连祖坟、祠堂都榕城,让他们回去,自然是求之不得。

    纪酌但笑不语,他教出来帝王,自然能看出忠奸,也有魄力下放兵权,绝不会像淳德帝那般疑神疑鬼。

    “好,好啊,”靖南侯禁不住老泪纵横,“寒之,你做得很好……”

    睿宗皇帝要他把儿子送进宫时候,曾拍着他肩膀叹气,“朕对不住你,但这万里河山必须得有人守着,没有寒之看着太子,大昱恐怕就要倾覆了。”

    世宗当年立男后,其实私心很重,只是为了迎娶他那位大将军,萧家皇帝偏好男色,而后帝王也就将这规矩顺延下来,可偏偏出了淳德帝这个一点也不好男色,历代皇后都没有纪酌过得这般艰难。

    纪酌垂目,并不答话,淳德帝这么多年都只是把他当个臣子疏离着,这其中究竟是怎么回事,只有他心里清楚。不过这些就没必要让老父亲知道了,他纪酌终究是无愧于皇室。

    没有家中多做停留,左右开春了就能再见,纪酌利落地走出了靖南侯府,门前停着一辆马车,车夫陪着漆黑大氅,带着斗笠,见他出来,利落地跳下马车,露出了一张俊逸脸,憨憨地冲他笑,“咱们走吧?”

    纪酌看着他,轻笑着点了点头。

    冬日并非赶路好时候,路上有冰碴子,马蹄子、车轮都会打滑,但这都不要紧,一路走走停停,见到好风景就停下歇息,走走停停,走了一个月才到闽州。

    萧承钧把原先闽王府给了父后做府邸,换上了“靖海侯府”牌匾,那个口吃范大人,当上了闽州刺史,第一时间来给侯爷贺喜,“下,下官,见,见,见过侯爷……”

    “嘿,范大人。”徐彻倒是与他相熟,上前拍了拍他肩膀,差点把范杰那单薄小身板拍趴下。

    “将军,军,也住,住闽州……”范杰之前就接到了旨意,以后征南将军驻守闽州与岭南交界。

    “对,平日里就侯爷这里借住。”徐彻笑呵呵地说,人看起来比先前年轻了不少。

    冬去春来,闽州夏日总是来得很早,到了仲春时节已经热到能下水玩耍了。

    “寒之,过来——”纪酌正坐竹椅上吹海风,远远地听见徐彻叫他,无奈地睁开眼,看见那人赤着脚站沙滩上,指着礁石冲他大喊。

    “找到什么了?”纪酌不紧不慢地走过去,轻笑着看他。

    “你看!”徐彻从大石头里挖出一直海螃蟹,捧起来给他看,这螃蟹足有一只手掌大,正生龙活虎地挥舞着一对大钳子,“一会儿给你烤着吃。”

    “让你找贝壳,怎找螃蟹了?”纪酌挑眉。

    “我找了,”徐彻忙单手提着螃蟹,去拿堆沙滩上贝壳,螃蟹趁机扬起大钳子,狠狠地给他来了一下,“哎呦!”

    被夹了一下大将军痛呼一声,失手扔了螃蟹,大螃蟹仿佛知道被捉住就没命了,跑得飞。徐彻手忙脚乱地抱着贝壳去捉螃蟹,脚下一滑,跌了沙滩上。

    纪酌撑不住大笑,这家伙平日里那般稳重,一到他面前就慌手慌脚地冒傻气。

    螃蟹徐彻够不到地方,挑衅一般地横着路过,贝壳散了一地,威武大将军满脸沙子,很是狼狈。

    纪酌蹲下来看他,冷峻鹰目里满是笑意。

    徐彻禁不住红了脸,反正纪酌从小就喜欢嘲笑他,给他笑也没什么丢脸,把手里攥着那个好看贝壳递上去,“给你。”

    纪酌递到眼前小贝壳,珠圆玉润,阳光下熠熠生辉,再看看那沾着沙子笑脸,一如当年,傻傻地举着贝壳,笨拙地讨好他。没有去接那贝壳,纪酌慢慢伸出手,把那张俊脸上沙子轻轻擦掉,“多少年了,怎么还没有一点长进,笨得自己绊自己。”

    “嘿嘿……”徐彻只是看着他,咧着嘴笑,翻身躺沙滩上,索性不起来了。

    “傻子。”纪酌无奈地摇头,跟着他身边躺了下来。

    海风吹着两人衣摆,随意披散着青丝长发搅一起,伴着一阵一阵海浪声,很是静谧。

    “寒之,咱们以后都不分开了,是不是?”

    “嗯。”

    “寒之。”

    “嗯?”

    “没事,就是叫你一声。”

    “傻子。”

    韶华易逝,相思白了少年头。十七年匆匆而过,纵然分隔两端,彼此心,却从未远离。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近太忙,没来得及回评论,但我都有认真看,皇帝兔画像上题那句诗是我瞎编,啊哈哈,不是什么引经据典__

102、番外三 穿越记.

    看着被众人围住萧承钧,楼璟忍不住热泪盈眶,真是亲爷爷啊,这太及时了。

    楼老爷子一过来,众人自觉地让出位置。

    “咱们去院子里玩吧。”大人们寒暄,楼璟一把抓住了萧家大少爷手。

    “这两个孩子倒是投缘。”穿着宝蓝色礼服萧太太笑着说,这位夫人长得很是漂亮,却不是那个跋扈陈贵妃,而是萧家两个少爷亲生母亲,楼璟猜测,这说不准就是前世淑妃。

    “去吧,你们自己玩去。”楼爷爷大手一挥,让他们出去玩。

    萧大少不说话,任由楼璟拉着他手往外走。只有四岁萧二少眨眨眼,抓着哥哥衣角,也跟着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

    院子里是一个十分宽阔露天游泳池,两人池边站定,四目相对。

    楼璟想开口说点什么,但是又怕得到什么让他失望结果,万一萧承钧不记得他了怎么办?抿了抿唇,楼璟攥着手中软软小手,“我叫楼璟,你叫什么名字?”

    萧大少手轻轻颤抖了一下,用另一只手口袋里摸出了一个包装精美糖,“给你吃。”

    软软糯糯声音,带着几分奇异威严之感,楼璟抬头,定定地看着他。

    “我叫萧承锦,我哥哥叫萧承钧。”依旧攥着哥哥衣角萧二少,奶声奶气地说。

    “承钧啊,真是好名字,我还以为你叫元郎。”楼璟说着,眼中不由得盈满了泪水,小孩子身体容易流泪,他这一刻也确想哭。

    萧承钧浑身巨震,丢了手中糖,伸出短短小胳膊,一把抱住了楼璟,“濯玉,真是你……”

    “我说过,一定会找到你。”楼璟紧紧抱着怀中柔软小身子,那粉嫩小脸上不住地蹭。

    “嗯,我信你。”饶是坚韧弘元帝,这一刻也禁不住眼眶发红。

    萧承锦看着两个大孩子抱一起,挠了挠他聪明小脑袋,不明所以。

    春日微风吹过,泳池中吹出淡蓝色水纹,一圈一圈地漾开。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美好生活,才刚刚开始。

    ―――――――我是愚蠢因为贴重复了补4千字分割线―――――――――

    两人泳池边躺椅上坐下来,紧紧挨着,相互依偎。

    可怜弟弟被支使到一边去,自己玩水。

    相互交流了彼此这些年收集到信息,奇异发现,他们熟悉那些人都这个世界,只是大家都忘却前尘,只有他们两个还记得所有。

    “你该不会是真没喝孟婆汤吧?”楼璟笑道。

    “闭上眼再睁开就是这里了,我也不知道,”萧承钧皱了皱眉,“你是怎么死?萧家后人可有善待你?”

    弘元帝一直怕他死后,萧家人会苛待楼皇后,一直是帝后共治,甚至不惜像个昏君一样,把军权给了皇后,就是要他不受人欺负。

    “呃……”楼璟心虚地低头,弘元帝病中那些时日,反复告诫他要好好活着,可是他转眼就抹了脖子。

    萧承钧皱眉,捏着他下巴让他转过头来,“到底怎么回事?”

    看着眼前长得软软糯糯,偏要做出一张严肃脸小夫君,楼璟忍不住笑出声来,凑过去他唇上轻啄了一口,“这次,我们总算是早些见面了。”

    “莫岔开话题。”萧承钧不打算放过他,这些年美国长大,好不容易才找到一本讲昱朝史书,关于楼皇后死,史上记载是殉葬了。他清楚地记得当时自己看到这段话时候有多愤怒,这些人怎么敢,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他濯玉!

    楼璟叹了口气,苦笑道:“你不了,我怎么可能独活。”看着心爱人自己怀里咽气,那种痛不欲生感觉,至今记忆犹。

    雁失其侣,哀鸣而死。萧承钧松开捏着他下巴手,轻叹了口气,“罢了,我就知道……”

    “嘿嘿……”楼璟笑嘻嘻地凑过去,躺到夫君那软软怀抱里,深深吸了口气,干净温暖小身体,带着小孩子独有奶香,让人忍不住蹭了又蹭。

    萧承钧由着他胡闹,伸手揉了揉他毛茸茸小脑袋,“楼家现如何?”

    “这种年代,我们家正经生意人,又不去打仗,老头子身体好着呢,还用不着我操心。”楼璟打了个哈欠,这一路紧张得要死,此刻放松下来,才感到疲倦,小孩子身体真是脆弱。

    萧承钧微微颔首,“萧家族长就是睿宗,进来身体大不如前,才把父亲送到国内来。”

    这个世界,应当就是昱朝千年后世界,连国内州县划分,都与昱朝相差无几,每个州有各自州长,有一个统一总统,不过是四年一换,没有任何世袭。

    萧家自工业时代中期起家,百年来积累雄厚,本家已经迁到了美国,只是国内终究还是根本,族长让儿子回国来,便是要他接手主要产业,好接任族长之位。只不过,现不讲究世袭,族中凡是嫡系,都有权当上族长之位。

    “呃……你父亲他现处境……”楼璟一时有些不习惯,萧承钧父亲,他一直叫皇上、先帝,一时间不知道怎么称呼。

    萧承钧勾起一抹冷笑,“祖父还有两个亲兄弟,下面那些叔伯可不是好相与。”他们一家到国内来,其实就是一种考验,欧洲和北美市场分别交给了两个叔伯打理,就是要他们短时间内做出成绩来,优胜劣汰,即便有祖父撑着,做不出名堂,这族长之位也难到手。

    “你打算帮他吗?”楼璟坐起身来,微微皱眉。

    “我还是个孩子,怎么帮?”萧承钧瞥了他一眼。

    楼璟摸了摸鼻子,都忘记了,他们现重要事是适应这个世界,别露出马脚,何况上一世淳德帝德行他看得分明,没有了绝对继承权,这位就是个扶不上墙,“萧太太,是不是淑妃娘娘?”

    提及这个,萧承钧眼中泛起些许笑意,微微颔首。托了现代医疗技术福,他母亲生萧承锦时候确大出血,但输了血就救过来了,并无大碍。

    “那便好。”楼璟也跟着笑,两只漂亮眼睛笑成了小月牙。

    萧承钧看着缩小了好几倍皇后,觉得手痒痒,伸手捏他脸,软软滑滑,“对了,你这些年,可见过父后?”

    他美国没有见过纪酌,萧承钧母亲沐蓉就是父亲原配夫人。

    “见过,”楼璟任由他拉扯自己脸,嘴角漏风地说着,“他家闽州。”

    去年过年时候,楼璟跟着母亲去岭南外公家,纪酌作为纪家次子,来给他们送年节礼,还给了楼璟一个大红包,不过显然已经不记得前尘过往了。

    不过,自家二舅还是那副没出息样子,见到纪酌就挪不动了。据说近纪家跟徐家正合伙开发一个项目,徐彻主动请缨要去干。

    两人正说着,大门口出现了一阵骚动。

    “小姐,没有邀请函是不能进入。”穿着制服带着白手套门卫职地拦住一个穿着艳红色晚礼服女人。

    “我可是陈欣,你看清楚了,”自称为陈欣女人扬着下巴,“萧总跟我是老朋友,要什么邀请函?”

    门卫自然认识这人,陈欣是娱乐圈正红女明星。

    “妈妈,怎么还不能进去啊?”陈欣领着一个小男孩,也穿了一身西装,看起来跟萧承锦差不多大。

    “那请您稍等。”职门卫还是没有放人意思,陈欣身边保镖就你不耐烦了,当着门卫拦截手,那女人趁机拉着孩子走了进去。

    泳池边两人自然听到了动静,跳下躺椅。萧承钧把趴池边玩水弟弟拉起来,跟楼璟站一起,两人眼中俱是一片冰冷,因为他们已经看到那个女人长相了。

    上挑眉眼,火红嘴唇,褐色大波浪卷头发,妖娆身形,就算改变颇多,萧承钧一眼就能认出来,陈贵妃,那个淳德帝独宠二十年,后亲手掐死女人。

    保安已经通知了屋中主人,萧承钧父亲,淳德帝,如今叫做萧振邦,闻言匆匆走了出来,正与陈欣打了个照面。

    “振邦哥。”陈欣拉着手中孩子,笑意盈盈地走过来。

    萧振邦看到那个孩子,徒然变色,拉住陈欣胳膊,冷声道:“你来这里做什么,离开。”

    “怎么,大少爷过生日,我就不能带着孩子来祝贺一下?”陈欣笑得很是自然。

    装作角落里玩耍三人,冷眼看着这一幕闹剧,不用想也知道,那孩子就是萧承铎,这昱朝算是养了外室、生了庶子,如今,那就是出轨、有了私生子。

    “哥哥,那是谁呀?”萧承锦虽然小,但他终究还是那个过目不忘、三岁识字、五岁成诗萧承锦,乖乖不乱出声,只凑到哥哥耳边小声地问。

    “嘘,咱们进屋去。”萧承钧冷笑,拍了拍弟弟,拉着他起身。

    且不管如今淳德帝怎么处理,三个小孩子回到热闹宴会大厅。

    “看来麻烦不少啊。”楼璟拉着自家夫君软软小兔子馒头手,捏来捏去。这是他梦寐以求小时候皇上啊,终于可以好好亲亲摸摸了。

    “这都是小事,”萧承钧不甚意,拉着楼璟,半拖半抱着弟弟,走到了一个僻静些角落,“你家里现还给你养幽云十六骑吗?”

    楼璟愣了愣,“养了。”说起这点,楼璟有些不好意思,楼家就算到了很平年代,依旧不是什么安分守己,甚至还按照前世规矩,给他养了幽云十六骑,不过现改名字了,叫云影,也不知道楼爷爷哪里弄来那么多孤儿,他都怀疑自家爷爷是不是贩卖人口。

    “我现缺可用人手,你先借给我几个。”萧承钧低声道,萧家如今不太平,他得护着母亲和弟弟,而且有心做些古玩生意,但碍于身体还是小孩子,做什么都不方便。

    “这个,恐怕不行,”楼璟闷笑,“他们也才五六岁呢。”

    萧承钧一愣,怎么把这个忘了!

    看着白白嫩嫩皇上露出了呆滞表情,楼璟顿时觉得心被爪子挠了一下,痒得很,凑过去就要亲他。

    “你们玩什么?”一个穿着白色蕾丝公主裙小女孩走了过来,很是高傲,约莫有七八岁样子。

    萧承钧皱了皱眉,这里女子虽说比昱朝要勇敢一些,但教养却差得很远,他看来,这般抛头露面,还主动跟男子说话,实属失礼。

    楼璟觉得这姑娘看这样眼熟,又想不起来她是谁,见她这般跋扈样子很是看不顺眼,挑了挑眉道:“我们玩抓小鸡。”

    “什么抓小鸡?”那小女孩是被母亲交代,特意来跟萧家大少爷套近乎,虽然她对抓小鸡不感兴趣,但还是顺着问道。

    “就是这样啊,”楼璟说着,把手放萧承钧大腿根,隔着裤子去摸那一小团软肉,“你玩不玩?”

    萧承钧顿时红了脸,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抬手把那肥肥爪子拍开。

    那小姑娘愣了一下,小孩子还不太懂,但直觉觉得这是不好事,想到要是跟他们玩,就也会被那样,吓得掉头就跑。

    “混蛋,别闹!”萧承钧伸手要揍他,却被楼璟攥住手腕。

    “皇上这里还这般小,臣以后要怎么侍寝呢?”楼璟状似无奈地说着,把软软皇上抱怀里蹭来蹭去。

    正玩闹着,穿着艳红礼服陈欣大步走了进来,后面跟着气急败坏萧振邦。

    进了大厅,众目睽睽,萧振邦也不好再去拉扯,若无其事地转身与他人说话,陈欣眼中闪过一丝得意,拉着手中萧承铎,朝着一群太太所走去。

    “哥哥,你看。”萧承锦拉了拉哥哥衣角,伸着小手指向陈欣方向。

    萧承钧抬头,微微蹙眉,叫来管家,“常伯,你带承锦先上楼去。”

    管家常伯,长得跟前世常恩一样,楼璟忍不住看了看常恩下面,好奇他还是不是太监。

    常恩莫名觉得下面有点冷飕飕,抱起萧承锦步去了楼上。

    萧承钧拉着自家皇后,穿过人群,走到母亲所沙发处。

    “承钧跟小璟玩得很好嘛,”沐蓉笑着示意两个孩子坐到她身边来,对楼璟母亲道,“这孩子长得可真好看。”

    “调皮得很,把幼儿园小孩子都欺负个遍,今天怎么这么老实?”楼夫人拍了拍身边位置,让楼璟过来,那家伙就装作没看到,攥着萧承钧小手玩得不亦乐乎。

    “这位就是萧太太吧。”陈欣走过来,笑意盈盈。

    沐蓉抬头看她,目光微冷,面上却不动声色,“陈小姐怎么也来了?”话说客气,脸上也带着笑,但丝毫没有让她坐下来意思。

    “大少爷生日,我就带着陈铎来凑热闹。”不待人招呼,陈欣自己坐了沙发上,妖娆身材包裹贴身礼服里,大开口领子,露着半个胸,看得几个太太直皱眉头。

    有头脸坐到沙发上太太们,各个都是名门望族,对这种明星不甚看得上眼。

    楼璟咬着萧承钧耳朵,“那呆瓜还是这副德行,我帮你教训他。”萧承铎一直呆呆笨笨,后来陈家逼宫失败,萧承钧也没有对他下杀手,贬为庶民扔到了蜀地去。

    “先别急。”萧承钧捏了捏他手心,眼睛看向身边母亲,他对淑妃没有多少记忆,这几年相处下来,他觉得这并非是个软弱可欺女子,打算静观其变。

    “谢谢陈小姐来捧场,刚好该切蛋糕了,不如请陈小姐去唱一曲生日歌,”沐蓉看也不看她身边小男孩,垂着眸子给萧承钧整理了一下小领结,“承钧,去带着小璟切蛋糕吧。”

    “国际大明星唱生日歌,我还是头回见呢,陈小姐歌一定很令人期待。”楼夫人轻笑着说,看似追捧话语,把陈欣拒绝话给堵死了。

    夫夫俩对着眨了眨眼,果然,不管什么时代,女人们争斗从未停歇。

    两个小朋友手拉着手上去点生日蜡烛,陈欣要说话没说出口,就被迫上台去唱蠢蠢生日歌。

    “呦,萧总竟然请了陈欣来唱生日歌,果真大手笔,哈哈哈。”正跟萧振邦说话中年男子见陈欣上台,立时笑着大声说。

    萧振邦僵硬地跟着笑,众人议论纷纷,都说萧总果然重视这位大少爷。

    陈欣气得差点掐断手中水晶指甲,挑衅不成,却让她给那碍眼东西做脸面。

    台上两个小朋友可不管陈欣脸色,高高兴兴地点了蜡烛,灯火熄灭,烛光摇曳,映着两张稚嫩小脸。

    “许个愿吧。”楼璟轻声说。

    萧承钧握着他手,慢慢闭上眼,许愿他们可以生生世世一起,一辈子不够,两辈子也不够,只盼着永远都不分开。

    以后每年都这般许愿,或许这一世生命终结,还能下一个地方遇到你。无论多么艰难环境,只要有你,便是天堂。

    作者有话要说:全剧终

    咳咳,愚蠢作者上午吧4字重复贴了2遍,只能内牛满面地再补5谢罪了,跪

    这个故事就暂时到这里了,因为千鹤近忙着找工作,周六还要考试,所以定制书不出意外话下周一开,也就是12月2日,请大家先不要着急删收藏,到时候系统会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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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大家这三个月支持和陪伴,文要等千鹤工作定下来再开,可以话收藏一下作者专栏吧,开文方便看到,╭╮爱你们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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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为下介绍:
楼璟是被父亲打个半死,硬抬进了东宫的。
做太子妃,就是夺了他的爵位,折了他的前程,楼璟能做的,便只有……帮着太子,守好这万里河山……
帝曰:皇后,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夫为妻纲?
楼璟抱起穿着龙袍的人,笑道:知道,知道,就是臣在龙床上绝不让皇上累着
本文周三入V,这两天不会断更,周三连更三章
PS:基本上轻松无虐,HE~
努力日更,绝对不坑,有事的时候会交给存稿箱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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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求包养~君为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君为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君为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