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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罗森     碎星物语txt下载     碎星物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十二章 终始之斧(周一紅包滿五百加更)

    温去病站在宝树底下,一边感受树上散出的宏大波动,一边轻抚琉璃树体,感觉非常奇妙。

    这毫无疑问是一个万古级数的存在,却又和自己接触过的那些树妖之类的植物妖系不同,感觉不到所谓的“生命”与灵识,毕竟是生长在冥土之上的“不死物”,并未存有真正的生机,相较之下,更接近神器、神兵一类的感觉。

    ……真是一个奇妙的生命体……不对,这东西到底能不能算作生命体?

    温去病不是生物学者,无意探根究底,可比起妃月泪这样的鬼物,虽是亡灵,却在很多方面与生人无异,这棵宝树确实更接近所谓的死物,而且感觉不到内中有灵智,完全无法沟通,却似乎在宝树内存有某种机制,一切行动都照着机制运作,这和寻常意义上的神兵、神器又有不同。

    “……好古怪的存在,不过……周围冥土的力量,确实在树内流动,真是好惊人啊!”

    温去病望向脚下地面,漆黑荒芜的冥土,隐隐也呈现出晶石化的异象,为了对抗天劫,宝树无疑已张开领域,只是地上除了隐约的闪亮,干干净净,最后一波坠落下来的交换物,无疑已经被先前的雷火双劫摧毁殆尽了。

    “咳,树兄,我是不想抱怨啦,但这情况对我也不太公平……”

    才说了几句,温去病就觉得有些汗颜,自己居然要和一棵树讨价还价,还不知道对方到底听不听得懂……这个玩意,除开根据权柄转换交易,只有一定程度微弱而怪异的本能,能对自己展现一定友好态度都算是奇迹,真不知道能不能听懂自己想要补偿的意思的……

    树没有反应,看起来是没听懂,但是损失的数额有点巨大,没法就这么转身离开,当什么都没有发生,温去病正想再开口,陡然半空中一下清亮声响,抬头一看,却是一节晶石树干从中断裂,坠落下来。

    这样的断枝,温去病不久前也曾捡拾过一枝,但此刻所得却全然不同,之前的不过十数米长的木条,现在这根随着树体增大,竟是百米的长度,通体由晶石钻体构成,从天上掉落,没有砸得粉碎,还将冥土砸出一个大凹洞来,险险就将温去病一起砸入地下去。

    温去病心下清楚,这礼的份量非同小可,比刚才那份还要重得多,这不光是十数米与百余米的简单差距,而是依靠权柄天生,近乎万古的半吊子神灵和蜕变为真正的万古层次后的存在,本质上的不同。

    ……诸天之内,随便找个万古大人物,别说要人家砍下指头来当礼物,哪怕只是指甲,都不是那么容易,当你是疯子傻子,顺手送你去见冥皇的可能性比较高,这份礼物的价值可不轻。

    温去病俯视落下的晶石断枝,只见上头虹光流转,内中点点光晕,仿佛一片又一片的星云,百余米长的枝条中,竟是生生造化,蕴含天地之妙。

    “唔,这……神兵主材!绝对是天神兵等级的主材!树兄,你这份礼够意思啊!”

    温去病搓着双手,嘴上赞叹不已,却发现自己并没有预期中的兴奋,不由一怔,随即哑然失笑,天神兵主材虽是堪称是稀世奇珍,云中子那老道恐怕想破头都没能入手一件,自己却短时间内连着收物入袋,忧患、地藏遗赠,加上这截树枝,累积起来都三件了。

    然而天神兵主材,再是稀缺珍贵,却始终不是天神兵,未经锻淬,不好真正使用,有个一件就是美好期待,有个几件……就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了。

    拿着一堆食材在手上,肚子饿了却没有半个适合下肚,这也是一种困扰。

    温去病无奈笑了笑,又将目光投到了眼前百米树枝上,虽然一时用不上,不过打量钻研下总是好的,不同主材炼制需要的手段和辅材不同,手上的货多了,总要比较下,看看哪一件最有希望尽早炼成,端详一会儿,忽然“咦”了一声,有所发现。

    这截宝树,在天神兵主材的品级上,并不是那么高段,至少和忧患、地藏遗宝不能比,炼成之后,估计等若将将步入万古级数,但……也因为没有那么高段,所以大道法则明显,铸炼起来,难度没有那么高,倒是更符合自己当前的能力,很可能是自己第一件找到炼制之法的。

    ……不对!

    温去病心头猛地一震,发现这截树枝的另一件异处。或许是得益于生命形式的特殊,它作为主材,完成度非常高,虽然还只是一件材料,可内外结构都很完整,几乎不用添加什么,也很难添加什么,应该仅需要一点炼制,就能够全工。也就是说,根本不需要自己在推衍炼制手法,收集辅助材料,现在就能动工……

    对专业人士来说,这无疑像是老饕见了美食,温去病也不管地方是否合适,手痒起来,直接就开动,一眼觑准材料的尺寸、质地、内部能量纹路,直接一抖手,将百余米枝干收入魔屋。

    同时,千百道各不相同的铸炼法咒,透过魔屋加工,如骤雨般逐一打落在树干上,虽快不乱,每一道法印,都打落在最适当的位置。

    几千道法印打下,树枝表面没有任何变化,内中的道纹却已经被激活,建构出能量回路,完成了准备。

    万事俱备,温去病猛一发劲,魔屋内响起一声疾喝!

    “凝!”

    寻常铸术中的千锻法,就是将钢铁弯折曲绕,反覆摺叠,不住锻打,增加强度,现在温去病使用相同手法,却非是从外折叠,而是内部高速收缩、摺叠,百余米长的晶石枝干,刹时碎裂开来。

    枝干的外围部分,碎裂成无数拳头、指头大小的石块,撒落一地,但中央核心部分,百余米长的完整一长块,像是放手拉橡皮一样,骤然紧缩,在空间法则的层叠加压下,缩成了不足半米的一小块,连柄带刃,一体成形,赫然是一柄短斧!

    上品神兵,在铸造过程中,都会生出灵性,知道自己要什么,主动引导,而合格的匠师,必须要能听见神兵的自主心声,加以配合,否则就是白白浪费上好的材料。

    温去病一眼看出,这枝树干最适合的造器是斧,也是以此为目标来锻造的,可在最后成形的步骤,新生神兵自行调整了能量回路,法咒生异,最终出来的竟是这么一把短斧,如同小儿玩具般的形象,实在着实大出意料,甚至……让人有点哭笑不得。

    一下瞬移,将新生的天神兵从魔屋中取出,温去病持斧观视,只见这就是一柄看起来极其普通的黄木短斧,造型朴拙平时,木纹浅浅,也没有什么不凡气势,几乎没法看出这是一柄天神兵,当真低调得可以。

    温去病略一沉吟,猛一发劲,力透斧体,原本平平无奇,如同小儿玩具的短木斧,突然奇光流转,周遭五彩冷焰飞腾,斧身快速延展,变成了一把正常规格的利斧,木质化为晶石钻体,整把斧头上环绕着五色火焰,隐约凝成凤凰形影,却没有半点热度,火焰烧在手上,反倒传来阵阵凉意。

    不愧是鬼界生长的异物……

    温去病不由暗自惊叹,手上所感受的这种火焰,看起来烧得炽烈,能够焚化一切,性质却是属阴,自己这趟入鬼界,虽也见识过不少的阴火,可从没有哪一种阴火,既冰寒却没有丝毫邪气,还充满正能量,这样的存在……典籍里不曾看过,根本连听都没有听过。

    撇开这奇异的火焰不谈,这柄斧头本身更是惊人,打自褪去伪装,显露真面目起,那飞腾的五色冷焰,就让温去病看得眼光发直,当中的五德流转,正是修练五德之气的理想型态。

    有这件异宝傍身,对于五德之气的修行,大大有帮助,最理想的情况,当自己四德已全,再加上此斧辅助,甚至可能福德自生,无须费力就可以增长先天福德之气,最终达到五德圆满。

    此番鬼界之行,自己异遇连连,本来以为一连串作为有碍鬼族,从此跟阴德无缘,却不曾想到了最后,搞垮不死会之事,竟然得到天道降下钜量阴德与道德,至此四德皆有,五德之气的修炼之路,只剩下最后的福德。本来自己还在思考要如何才能获取,却不曾想先遇到宝树回馈宝石,又得此斧。

    总之能得到这样的异宝,真是想什么就来什么,温去病庆幸不已,不管那个海螺里还藏着什么样的奇珍异宝,都没有这柄神斧值回票价,这回实在是大赚了。

    “唔,神器现世,就要有个命名,这是一柄五德之斧……”温去病认真思索,自言自语道:“五德终始,以仁统之,仁之为物,是五德核心……”

    眼中一亮,已经有了定见,温去病深吸了一口气,用一个匠师的虔诚之心,认真道:“仁为五德之本,此斧可曰……五仁!”

    斧名脱口,斧头上冷焰流转,隐约幻化出一个巨大的满月之形,温去病执斧望月,不知为何,竟然生出一股饱足感,仿佛看得不是用作杀伐的斧头,而是一种食物。

    ……咦?怎么忽然觉得味道很好?

    一下分神,斧上的冷焰骤然喷发,温去病执斧的手掌瞬间被冻结,这是来自神兵的反噬,也是神兵之怒,很显然……这个名字不受新生的天神兵青睐。

    温去病抖手碎了冰,一脸嫌厌,“好啦好啦,这么高大上的名字,居然不懂得欣赏,那不然……反正你平常装得黄仆仆的,像是儿童玩具,不如就叫阿木或大黄好了……喂!作为神兵,用锐劲射兵主眼睛是犯规的啊!”

    双方一阵对峙,天神兵宁死不从的架势,让温去病不得不承认,哪怕自己身为匠师,创意灵感从来不缺,可在文字方面,自己压根不是那块料,想来想去,也没什么出色的点子。

    “好吧,那……五德终始……就就叫终始吧!”

    终始名定,斧光异采流转,五彩冷焰腾动,蔚为奇观,总算接受了炼制者的赐名,温去病手一摆,将斧收起,连鞘也不用,直接把力量一收,一应彩光冷焰都消失不见,瑰丽的透明晶石斧体,立刻又化成数寸长的短木斧,直接往腰间一插,看上去简直就像小儿玩具,哪里像是一件天神兵?

    “……折腾一场,总算物有所值。”温去病满足笑道:“我终于有一件天神兵了!哈。哈哈哈哈~~~~”

    仔细想想,这无疑就是自己第一件拥有的天神兵!从今日开始,自己也算是拥器自重的天神兵一族了,在当前的诸天万界,拥有一件天神兵,完全是可以横着走的!不知道多少万古巨头,都没有自己的天神兵,就如大部分大能没有地神兵用一样……

    自己此番要前去的地方,可不是什么安全所在,虽然自己修为比刚入鬼界时高了不知道多少,但对手的级数也是诸天最顶级那档,更有可能会正面冲突,没有迂回的空间,没了鬼君旗,失去一件重要倚仗,自己正觉心虚,现在多了终始斧在手,比新铸的降魔剑更趁手,底气一下就足了。

    “树兄……”

    温去病在树下长长一揖,“承蒙招待,足感盛情,不胜感激,你我相辅相成,也就说不上谁欠谁了……人世无常,希望下次再见的时候,我们仍能平和地在树下共酌一杯吧!”

    一拜告辞,身影迅速消失,唯有参天晶树,在无尽黑风中,轻脆碰响如铃。

十三章 大梦秋凉

    作一场长达数年的大梦,究竟是什么感受?

    这个问题,普通人没有机会体验,自然谈不上有什么说法,但对于刚刚清醒的司马冰心,这感觉……真是复杂。

    自己好像睡了很久,可能……有个两三天吧,虽然梦好像很长,长的似乎过去了很多年,但实际的时间,应该不会比这更久,不然身体会痠痛,这之间的睡眠质量实在大概不怎么样,因为自己隐约觉得,外头很吵很吵,不断有各种声音在自己耳边回荡,有人的嘶吼,有绝望哭喊,各种声音此起彼落,让人难以安睡。

    不过,也就只是这样,毕竟自己向来好睡,体质一流,这点吵闹,还不足以让自己失眠,顶多就是睡得不太畅快而已。大概是这样,在梦醒之间徘徊,才会觉得这个断断续续,记不清内容的梦很长很长?

    眼睛睁开,所见的朦胧景物,不太熟悉,不像是自己常用的地方,记忆也有些断片,一时间想不起来自己入睡之前到底在干什么?

    照理来说,身边应该有婢女在,看见自己起身,马上就要过来伺候,但目光所见,周围并没有那样的人物,自己所在的位置……似乎是个石室,就连躺着的地方,都是一张粗犷风格的青石板床。

    “哇!这种风格……我是到了什么地方啊?这究竟是卧室还是监牢?我……又被抓了?”

    自己并不是普通的深闺千金,虽然身份称得上尊贵,在外人眼中是实打实的公主仙子一级,却也经常替家族、替师门出任务,执行危险工作,失手被擒什么的,也不是第一次了,像上次在兽族就被关过,那边监牢的风格,就和这间石室有些相仿……唔,还有隐约相似的腥臭味……真是又被兽族抓了?

    ……奇怪,我到底是执行什么任务才会在兽族被抓?一点印象也没有,有没有搞错啊?

    ……是被擒拿的时候受了伤,打到头,这才睡不好,也记不清发生了什么吗?

    ……但是好像没有觉得哪里痛,脑袋的运作也不像有什么问题?

    脑袋很晕,想要认真思索,却又开始头疼,不是那种物理上疼,而是弄不清楚状况,产生的疑惑,本能的感觉所面对的世界,和预想的不一样造成的精神压力,司马冰心正自困惑,忽然听见一阵脚步声,快步朝这边靠近。

    ……好家伙,这声音……好轻啊!

    过人的音感,司马冰心第一时间就听出脚步的异常。普通人的脚步声笨重,越是高手,落足越是轻盈,近似兽类,这肯定是擅长轻身功法的高手……

    呃……或者,根本就是兽类!

    石室侧面的壁上,忽然分开,形成一个门洞,几个穿着华丽绸缎的婢女,快步从中走进来,门洞随之关闭,而这几名婢女,个个兽头人身,什么虎豹狼狮都有,看得司马冰心猛然一震。

    ……我靠!姑娘我真落到兽族手里了?昨晚到底发生过什么?

    ……不对,这样说,真的是昨天的事情吗?姑娘我到底昏迷了多久,是被打晕的还是中了*?

    见状不妙,司马冰心第一时间开始检视自己身上,发现衣服样式完全不熟,绝对不是自己拥有过的款式,却不知道又是哪来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换上的?但看来还算完整,应该没发生什么关乎贞洁的事。

    ……还好,看来最大的筹码还在啊……

    司马冰心一口气还没松,忽然发现自己身上也有些不妥,虽然没有什么外伤,但头发却整个变色,质地也不再细柔,而是有若冰丝,道道分明,感觉……根本不是人类的头发。

    除此之外,自己的肌肤也异常雪白,看不见半点血色,纯白到让人有点害怕,究竟是干了什么才会美白成这样?

    ……吃错药了?这和我身在兽族,有关系吗?

    ……难道兽族的**药,还附带整容美白属性的?这倒是可以跟它们商量一下,要是能够购买配方,回去当美容产品卖往帝都,肯定能赚那些阔太太一笔,家里说不定从此就跟穷说再见了……

    司马冰心方自错愕,就看见进来的婢女集体跪拜,朝着自己齐声喊了一句“殿下万福”,不由得又是一怔,“慢,妳们……喊我什么?”

    “殿下睡得可好?”为首的一名豹头婢女,起身靠近,却没有理司马冰心的疑问,自顾自的继续说话,“殿下已经睡了好些时候,既然醒了,请稍事梳洗,陛下正在等候殿下。”

    ……殿下?

    ……陛下?

    ……究竟什么情况?

    ……我什么时候成了殿下?这里的陛下又是哪里来的?

    司马冰心嘴角抽搐,忍着理性崩溃的冲动,好不容易才冒出一句,“我……只不过才睡了一会儿,怎么醒来……世界就好像变成宫斗剧了?这画风……好像哪里不对啊……”

    旁边的豹首婢女闻言有些面色尴尬,婉言道:“殿下,妳……其实昏了一段比较长的时间,辗转多地,现在是送到陛下这里来,才让妳苏醒过来,其实……”

    话没说完,司马冰心一挥手,道:“没事,且让我好好想想,理理思绪。”

    ……看起来,自己这下昏睡恐怕睡得挺久,甚至不只是十天八天,搞不好有几个月了,所以才感觉做了那么长时间的梦?之所以刚刚没有感觉到异状,应该是肉身受了重击,又被人治好,但是精神甚至神魂的连带重创拖了许久才好?这之间恐怕还发生了不少事。

    ……这些婢女口称陛下,现在皇帝位置上坐的又是哪个?李昀峰明明被碎星团给干掉了,密侦司什么的,捧了个摄政王什么的傀儡上去,照理说,帝国之中,应该是没有谁当得起陛下这个称呼的。

    ……而且,这些婢女都是兽头,并非人族,他们的王者应该也是兽人,但就自己所知,寻常兽王都搆不上陛下这样的尊词,那必须是一统各兽族的大帝,才能这么称呼,否则便会引起其他兽族讨伐。

    ……难道,在自己昏迷的这段时间,形势看好的遮日那王,已经一统各兽族,成就大帝伟业,被捧上这样的尊位了?而在兽族的极度强势下,司马家再也扛不住,把自己献给遮日那王和亲?

    连串思路,固然让司马冰心自己有些瞠目结舌,但归纳到最后,她闭上眼睛,紧紧握住拳头,几乎想要大吼出来。

    干得好!

    ……姑且不论自己到底是怎么晕的,横竖人都晕过去了,对家族全无贡献,与其躺在那里浪费粮食,甚至还要浪费医药,还不知道能不能救回来,还不如就像这样,把人交给兽族,废物利用也好,怎么都好过一无用处,下这决定的人够铁血,半点不拖泥带水,真是甚合自己脾胃,就不晓得是家族里哪号人物做的决定?似乎……好像司马家没有这样的人才啊!

    ……而且司马家好歹背靠金刚寺,自己又跟玉虚真宗有关系,这样都治不好,送来兽族却被遮日那王唤醒了?没听说兽族擅长拯救脑瘫患者啊,是遮日那王的特殊能力吗?

    念头一转,司马冰心睁开眼睛,正起神色,用一种使节的刚烈态度,道:“遮日那王呢?我要见他。”

    此言一出,几名婢女却相顾愕然,先是一阵窃窃私语,似乎在讨论遮日那王又是谁,而当有了答案后,全都摀嘴笑了起来,还是豹首婢女出声斥喝,这才让她们止住了嘻笑,重新端正了仪态。

    豹首婢女道:“禀殿下,这座洪荒宝殿……是我族圣地……”

    司马冰心点头应道:“了解,你们的圣地向来都是洪荒,这一点我还是有基本认识的。”

    “……遮日那王……不过天阶二重……呃,好像最近刚上三重了……”

    豹首婢女侧头想了一下,端正道:“总之,陛下谕令,未能登道称圣者,只能叩拜于殿外,一概不得入殿为臣……遮日那王之流,根本是没有资格进到殿里,谒见殿下的。就算是殿下您的要求,我们也没办法满足……”

    连串话语,犹如爆弹,把司马冰心给炸得不轻。

    ……遮日那王已经天阶三重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这基本是踏在当世顶峰的力量,如若萧剑笏、月光神尼两名大能不出,这力量基本可以横压当世,就连那些风头正健的碎星叛贼都不能与之相抗。

    在一些小千世界中,这甚至是堪称所向无敌的至极力量,足以凭一人之力,横扫**八荒,主宰千万黎民,一如当初的那名妖君,遮日那王几时拥有这等不世修为了?怪不得……家里会把自己献了出来。

    只是,在最初的震惊过后,司马冰心随即被第二重大浪打得更晕,察觉到这些婢女们的语气不对,她们……竟似乎对遮日那王根本不屑一顾,一点不把天阶三重放在眼里,这……是她们疯了?还是自己不正常?

    随即,司马冰心从豹头婢女刚才的话里,品出另一层意味。

    未能登道称圣者!

    这话自己没能在第一时间听懂,因为在自己的旧有认知中,这是一句太过打高空的话,根本就用不上。

    圣,是妖族对大能以上存在的敬称,大圣对应万古,小圣则是当世大能,而那句话翻译后的说法,就是未成大能者,不得入殿为臣,什么天阶三重、二重的碎料,只能在殿外跪拜,称臣可以,入殿就没有位置了……

    ……真是好大的口气!

    …这些婢女口中的陛下原来不是遮日那王?不过手下的臣子要大能才能入殿晋见,她们是在逗我笑吗?

    司马冰心第一反应是想笑,却不知为何笑不出来,跟着发现那些婢女一个个都睁大眼睛,正朝自己看来。她们最初入屋时,叽叽喳喳,自己还没有太留心,现在静心一看,赫然惊觉,这些貌不惊人的平凡婢女,一个个都是天阶者。

    一重、两重……五名婢女骇然全是天阶者,而且,还都不是普通的兽族,当她们安静下来,瞳中、指爪间,都有不同的异相相随,或是重瞳、电光,或是云霞相伴,这些都不是兽的血脉。

    如果没有之前五藏妖界的履历,司马冰心还没法辨别其中隐藏的信息,现在却百分百肯定,这几位根本都是妖尊!

    ……几名妖尊,都只是服侍上位者的小婢女?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什么人才有这样的大排场、大手笔?这几位妖尊放在自己老家,根本可以横扫帝国了,即使是五藏妖界的传说里,当初那些大能妖君也没有这种排场,我是又被太一送去中千世界甚至大千世界等级的妖界了吗?

    “妳、妳们……”

    心头剧震,司马冰心霍地站起,却陡然剧烈晕眩,身体几乎要直接软倒,豹头婢女连忙出手搀扶,两边一碰,司马冰心看见对方眼瞳中,隐有云霓飘动,霞光异彩,似乎是非常高贵的妖中上族,而手上传来的力量,更是惊人。

    ……这根本不是妖尊,而是……大能!

    一名带头婢女,竟是一位妖族小圣,当世大能!

    乍看貌不惊人,却是一名可以横压小千世界的恐怖存在,如果动起手来,对方别说一根小指头,哪怕只是随便吹一口气,都可以轻易让自己灰飞烟灭。

    连番惊吓,司马冰心骇然,但这些却还不是把她吓得最厉害的地方,而是在双方肢体碰触的同时,对方的护身力量传来,自己这边也发生反震。

    相互激荡之下,身为小圣的豹头婢女,竟是远远不敌,司马冰心虽然连忙收劲,撤回了九成力量,对方仍身不由主地仰后跌去,一连踉跄七八步,好不容易才止住身形,惊得花容失色,连忙下跪。

    “殿下神能盖世,婢子万死不敢冒犯,还请殿下恕罪!”

    听见这样一声,司马冰心整个都惊呆了,望向自己白皙的手掌,错愕难当,就是想不通……这世界到底是怎么了?

十四章 今是昨非

    其他的变化,还可以说是世界变化的得快,在自己昏迷的时候,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毕竟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自己上次一睁开眼,还活生生穿越了!再考虑其实也没过去多久的百族大战,妖魔两界入侵之下,碎星团率领人族抗争,两边最后都有万古级数的力量,那自己一觉起来,被送到万古存在的妖国和亲,也不是什么天方夜谭。

    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变化,就不是那么让人好接受了,特别是忽然遇上大能,震骇之余,还想着自己会不会被人家一脚踩死,却惊讶发现,对方被自己的护体气劲轻易震退,或许……自己认真起来,一脚踩死对方,好像也不是难事。

    ……怎么会有这种荒唐事?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那么强了?

    ……我是穿越附体了,还是其实还在梦中?但是这明明是我的身躯,也没听说会有这么真实的梦啊……

    司马冰心全然不能理解这个情况,自己昏迷前虽然只是地阶,却因为家学和奇遇,对天阶知识有一定了解,明晰天阶途上的修行,不是凡俗可比,不是那么简单灌个力量,输功灌顶,就能直接灌上去的,途中有很多需要修炼者自行领悟的关键,绝非外力可以相助的。说好的天劫呢?说好的赌命证道呢?

    自己刚刚表现出来的力量,起码也是个大能,天阶几重还不好说,根据典籍中的记载,证天阶、证大能,两道关卡险之又险,不知道多少天才、菁英丧命在这两道关前,特别天阶这关,绝对不容他人相助,否则劫数加剧,风险倍增。而自己竟然只是糊里糊涂睡了一觉,就从普通人直接提升到大能了?

    司马冰心表情很是僵硬,喃喃道:“这么说……我现在也算个仙尊?还是……比较**的那种?”

    人族登天即是仙尊,大能更是仙尊中的佼佼者,自己不知不觉间,竟然成了能把师门玉虚真宗整个踩脚底的大人物了!

    司马冰心脸色一时变幻不定,周围的婢女则全都跪下,静待着公主的命令,过了老半晌,看司马冰心依旧没有反应,豹首婢女才领着站起身来,轻声道:“陛下说过,公主蒙天之幸,异遇连连,如今已经是六重天顶,距离万古只有半步之遥,一旦跨足过去,前程无可限量。”

    “……我?”司马冰心闻言直接愣在那里,觉得好像听见一个超滑稽的笑话,“万古?这么快我就可以自号天尊了?”

    “公主天赋异禀,又有异遇加身,听陛下的说法,七重万古只是个起点,只要能过去那一关,八重、九重都不是难事……”

    豹头婢女的眼中,露出强烈的惊羡之色,这位公主如今只是被万古的那道关卡挡住,可体内的累积,已经完全超过,只要能够突破六重天顶的那道关,在万古路上高奏凯歌,踏足八重不过时间问题,九重更不是梦想。

    这样的际遇,怎由得她们不羡,但想到自身立场,豹头婢女仍是谨慎道:“如今公主已经入了妖族,是我妖族小圣,后头也是大圣,天尊什么的,万万不可再提了,妳……”

    话还没能说完,过于激动的司马冰心,终于压不下心内起伏,牵动自身力量,引动法则之力,整个石室的温度疯狂下降,雪花凝结,不住飘落,六面石壁更飞快凝结成冰,眨眼延伸,直接变化为冰雪世界。

    “殿、殿下……”

    极度的冰寒,让豹头侍女连牙关都打起寒颤,眼见其他婢女都要被冻成冰条,连忙释放出力量,屏护住群妖,本以为应是游刃有余,哪知道寒气铺天盖地而来,全然无可阻挡,一点都不像是天阶六重的力量失控,简直就像面对货真价实的万古大圣!

    司马冰心却对身外之音置若罔闻,只觉得情绪紧绷,神识狂乱,某种说不出的恐慌,压得胸口几乎要直接破裂,好像有什么很可怕的事情要发生,偏偏自己又弄不清那到底是什么……

    慌乱之中,司马冰心忽然有一个感觉,就是这一切似曾相识,好像在某时某刻,自己也曾经历过类似的狂暴,在极度的激愤下,自己都变得完全不像自己了。

    ……那又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这个念头生出,思绪流转,失落的记忆开始出现,自己如何被敌人擒下,遭遇了怎样的伤害的过程都一一浮现,之后涌上来的,是毁容、目盲后的惨状,然后,又听见了温去病的说话,还有在令公与家族成员的面前,承受了那样的屈辱……

    一幕幕画面,如同失控的海潮,疯狂涌入脑中,这之间所发生的事,很多都朦朦胧胧,只有零碎的画面,却已足够让司马冰心了解究竟发生过什么。

    ……在悲愤中丧失理智,挑战证道天阶,狂乱之中险死还生,击破天阶,绝对强势的突破。

    ……脱离始界,和太古妖都联结,被诸方争夺……

    ……封神台之战,自己与鬼族联军并肩作战。

    ……邪魂岭上,心无旁鹜地苦修,突破至大能,却莫名其妙走火入魔,就此陷入昏迷。

    昏迷之中,好像有一双很温暖的臂弯、很坚实的胸膛,一直守护着自己,像大山一样厚实可靠,仿佛只要在那里,不管遭遇怎样的天崩地裂,都是绝对安全,再没有什么力量能伤害自己。

    ……而且,那种温暖……为何还有一种久违的怀念?明明不应该遇到过,为什么会有怀念?明明只有短短的人生,为什么隐约好像历经过万古?好像万古之前,曾经携手相伴过?

    ……等等!那些都不重要!

    司马冰心猛地一咬舌尖,强烈剧痛,将紊乱的神识硬生生稳住,同时,强行收回正倾斜而出的力量,由于对这份过于强大的力量驾驭不来,形同全力回击自身。

    正全力抵抗寒气侵袭的一众婢女,错愕地看见这位公主收劲太猛,脸色一阵青红交错,“哇”的一声喷了口血出来,竟然已经为此受创,而室内的寒冰与冻气,一下倒卷回去,全数被司马冰心给吸收,令她们逃过一劫。

    这无疑是件意外的大好事,可还没等她们上前谢恩,这个刚刚弄伤自己的公主,就马上赏了自己两记耳光,啪啪两下重响,打得毫不留情,娇嫩的脸颊登时破裂出血。

    离奇的举动,让所有婢女都为之一呆,正不解她为何如此,又手足无措,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上前劝解,若是一个不慎,引来她的怒火,再一次寒气用处要如何是好?她却好像嫌不够一样,连着又给了自己十多下嘴巴,打得脸都肿了起来。

    “殿、殿下!”

    一众婢女吃惊不小,虽然心有疑虑,却知晓如若放任这位公主继续伤害自身,自己肯定讨不了好,连忙抢上前去,想要劝阻,不料司马冰心打完巴掌后,愣了一会儿,慢慢挺直腰杆,眼中重现了神采。

    “……终于清醒了!”司马冰心喃喃道:“人果然不能整天昏昏沉沉过日子啊。”

    什么事情,只要经历多了,就会有应付经验,就会习以为常,自己曾因为情绪刺激,走火入魔,陷入狂乱,但既然有过那么一次经验,此刻已经知道该怎么办,在失控边缘,一定要强行把自己给停止下来,避免从边缘跌落深坑去。

    之前发生过的一切,那些画面还历历在目,尤其是在半空中,对着所有人呐喊的狂乱心境,那时的绝望、伤心、悲与怒,如今回想起来,仍是一阵阵的心痛,深入骨髓!

    不过,也就只是如此了!

    ……作人就是辛苦,七情六欲,大喜大悲,只要是作个人,谁没有心痛过?只有废柴才会一心痛就耍崩溃、闹自杀,三岁小孩或许有这种权利胡来,成年人就应该想起身上的责任,不能那么任性,想崩溃就可以随便跑去崩溃的,难道崩溃完回来,就可以不用上班的吗?

    ……自己曾经犯过一次傻,不能再有第二次了!区区一点感情问题,如今回看,真是狗屁不如,居然为了一点喜欢谁、不被谁喜欢的小问题,自我纠缠,闹到整个人崩溃,那模样……看到都想挖个狗洞钻进去。

    ……就凭自己的条件,还怕没有人喜欢?居然会看上那样的男人,活该自己眼瞎了,将来……要是再看上什么男人,绝不要那么麻烦,直接上去给他一巴掌,问他喜不喜欢自己,如果说不喜欢,再反手一巴掌打死,简单明了,扯什么感情问题?纯属浪费生命!

    ……为着那样的小事,最后弄到精神崩溃,走火入魔,昏睡了那么久,这真是自己生命中的一大污点,以后一定不能重蹈覆辙……不过话说回头,这么走火入魔一次,自己居然突破天阶,踏足大能,万古在望……这种好事如果能够复制,就是再多走火个几次也可以啊!

    ……这么说来,我是不是该感谢那个臭男人?呃,真是想想就恶心,不如下次见面一掌拍死他,不多计较,就当回报了。说起来我已经是六重天顶,那不是始界无敌?司马家从此发达了!

    心念通透,过去积累心灵的负面情感,骤然一扫而空,司马冰心只觉得实在是前所未有的清爽,一手撑腰,仰抬起头,哈哈大笑。

    豪爽的笑声,震动石室,甚至隐约摇晃这座洪荒宝殿,司马冰心中气十足,这番长笑,震得周围一众婢女耳边有若轰雷,纷纷掩耳跪下。

    被打肿的脸颊,冰气自然流转,消肿化瘀,很快又变得苍白娇嫩,吹弹可破,又是绝美秀丽的容颜,而尽管司马冰心自己笑的畅快,完全没有发现,但几名婢女却都看得清清楚楚。

    在司马冰心撑腰大笑的同时,她体内力量被牵动,紊乱的气机自然旋动,在她身后、头顶交织出诸般异象。

    身后蔓延的冰雾之中,隐约显现一个持戈佩刀的巨汉,仰天怒吼,战意如狂,不向任何规则屈服,誓要开辟出属于自己的道路来,光是那偶尔一瞥的霸意目光,就让妖尊颤抖,小圣也要腿软。

    但这道霸意身影,尚未能够主宰一切,因为一只雪白无瑕的手掌,凌空拍落,人首蛇身的碧发身形,带着古老、沧桑的感觉,翻腾滚动,不住将翻涌而上,气吞山河的霸气压下,两道朦胧身影交错腾动,似在交战,蛇身皇影总是占了上风,但不管怎样将下头的霸气压到绝境,那股不屈的意志却总是没法灭绝,稍有机会,便行反扑。

    在邪魂岭,霸皇出手为司马冰心续命,长时间以来,不知道输了多少力量进去,少女虽然还没踏过那道关,体内却蕴藏着货真价实的万古级数的力量,后来藉助冥皇后手,又疯狂吸纳妖皇的力量,就算消耗的不过是永恒者一两成修为,也是好几个万古的力量总和……

    这股惊天之力,少女尚未能驾驭,甚至没有发现,正静静地存在体内,等待爆发……

十五章 始界残局

    始界的一场惊天大战,最后却以没人料想得到的奇妙结局收场。几名神皇、佛皇,联手来犯,当然是来势汹汹,虽然有真.封神台在,他们无法亲身降临,却可以透过神通,降下分身,代行神力。

    寻常的万古分身,同样受到真.封神台的压制,所有超过天阶七重的力量,都不能够运作,但如果是传教于始界内,蒐集众生愿力,凝聚起来的力量,就属于始界自身,真.封神台不会压制,在神皇、佛皇的操控下,是一股可以自在运用的万古之力,在司徒无视和燕无双先后失踪,始界再无万古的情况下,足够镇压一切。

    神道奥妙,异于其他法门,更成为真.封神台保护下,便于行走始界的大杀器。在其他万古者都没法直接伸手的情况下,几位神皇、佛皇的优势实在太过明显,不止可以压倒始界原生的反抗势力,也可以轻松撵走其他各界伸出来的手。

    最终极致扩张的神道,化始界为神国、佛国,大道所行之处,所有信众都只是提供愿力的牲畜,自我意志被彻底抹煞,成为伟大群体的一个小部分,浑浑噩噩,不知今、不知昨,除了虔诚信奉神道之主,再没有其他多余的意念。

    始界的规模,不过等同于小千世界,正常情况,顶多让一名愿力之主修练到大能,但因为始界的特殊性,却能让几名神皇、佛皇都获得充足支撑,纷纷扩张起来,度化千万民众,连兽族都遭到了波及。

    对面几位神皇、佛皇摆明要度化整个始界为信众,没有丝毫妥协余地的态度,与他们的最后一战,始界三名旧有大能联合出手,天菩萨、萧剑笏、月光神尼打破阵营分别,或是压制、减弱愿力供应,或是亲身参战,为后辈争取机会。

    而担负起希望的新生代,表现也极为亮眼,武苍霓以新晋大能之身,一再力扛神皇重击,拖住对方脚步,司徒小书更在激战中连连突破,随着踏入大能层次,展现出仁道异能,竟能在万古神皇眼皮子底下,无视等级,强夺对方的愿力,更将已经被度化的牺牲者,恢复正常,反成为自身的力量泉源。

    这样的诡异事,实在是万古罕见,连那几名神皇、佛皇都为之傻眼,更意识到司徒小书的威胁性,誓要在她成为更大危机之前,将之斩除。

    司徒小书诚然善战,在诸多仁道神异护持下,一度将战势拉到平局,但当数位万古层级的力量一起爆发,所有顽抗终归徒劳,这边兵败如山倒,眼看大势倾危,局面却在最后一刻起了变化。

    先是一名神皇、一名佛皇,蓦地身影消失,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一下就彻底没了影,让一刀挥空的司徒小书,目瞪口呆,几乎以为是自己一刀斩了万古神皇。

    跟着,剩下三名已经占尽上风的神皇、佛皇,却突然脸色大变,像是火烧屁股一样,急忙从始界撤离,别说不及补刀了结已无战力的敌人,他们甚至连正常撤离都作不到,直接就破碎担任分身的神使,放弃这段时间在始界辛苦建立的一切,抛弃所有,落荒而逃。

    逃跑时候的那种狼狈,仿佛有滔天大祸即将降临,让人无从想像,这几位都是七、八重天的万古大人物,联起手来,就是永恒也未必不能短暂抗衡,背后又跟仙佛两界的至尊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故,能让他们急急抛下一切,忙不迭地逃跑?

    就算真有不可抗力的大灾难,连万古存在也扛不住,这几位的神国、佛国,分别位于不同的宇宙,特别是分属两大阵营,加在一起可有两名永恒至尊在上头罩着,到底是什么力量,能一次把他们都影响?

    想着这些问题,已伤痕累累的武苍霓,骤然生出一种莫大恐怖感,脱口叫道:“不好!有危险的是我们!”

    出事的,恐怕不是他们的神国与佛国,而是始界,正因为始界大祸临头,这些神皇、佛皇才不得不抛下马上到口的肥肉,第一时间逃出始界去,换句话说,始界危机非但没有解除,反而更要命了。

    ……连那些万古存在都不敢沾碰,自己这些中、低层的天阶伤兵,又有什么资格去扛?

    武苍霓的惊呼,确实引起了战友们的注意。分散在各处战场上,险死还生,精疲力尽的同志,纷纷动起来,一身血汙的龙灵儿,扛起只余下一口气的萧剑笏;满面倦色,白发苍苍的天菩萨,抖手将脱力晕去的司徒小书收入袖中,双双离开战场。

    只是,如果巨大危机是迎着整个始界而来,连万古神皇、佛皇都只能直接抽身,又能逃到哪里?逃到什么地方还不都一样?

    面对未知的灾难,最是让人惊慌。就算是永恒者直接出手,也未必能带来这样的感觉。随时可能降下的不可抗力,让所有人头上都是一片阴霾,不管是什么大能,还是普通的兵卒,都处在深深的绝望之中……

    绝望,看不到出路,这样沉闷压力,无声无息中,仿佛弥漫了整个世界,然后,随着时间分秒过去……

    “……有事吗?”

    “没、没事吗?”

    “……怎么什么动静都没有?”

    “不是说有大危机?没有的话,那些神皇、佛皇为什么突然跑了?”

    “但是多久了,怎么还不来?那些神皇、佛皇跑得那么快,是在搞笑吗?”

    看着朗朗晴空,错愕不已的众人,面面相觑,最后一起望向武苍霓,作出无声的质问。

    武苍霓也莫名其妙,只想开口问:你们难道都感觉不到刚才的那股波动吗?

    就在刚刚,有一股波动莫名而起,像是在始界之内,又好像是界外的事情,迅速扫过,自己不知道那又是什么只觉得好像层次很高,很像预想中的灾难,却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不过,那波动一闪即逝,自己又伤疲交煎,神识恍惚,认真想起来,真有点不能确定那是真正发生?或者只是单纯的幻觉?

    ……因为觉得要发生什么,所以自己脑补了一出波动出来?

    如果真的只是幻觉,那……这么久一阵了,什么事情都没发生,难道……危机真这么莫名其妙地解除,那些神皇、佛皇就为了某个未知的理由,在胜利唾手可得的时候,大发善心,一溜烟地跑走了?

    ……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了?整场入侵战,就只是一场……大玩笑?

    强烈晕眩,武苍霓只想好好睡一场,或者,直接晕过去,好好这么躺一阵子,从极度的疲惫中恢复过来。

    这时,一个声音,通过自己配戴在身上的玉玦,直接传入神魂。这一块玉玦,是自己这些年和温去病沟通的管道,早先始界遭遇危机时,自己为了不想让他牵挂,关闭了上头的传声,后头始界整个被神道愿力封锁起来,就是自己想要联系,也都不成了。

    现在,断去的讯息重新连上,温去病的声音直接传响在神魂内,武苍霓精神为之一振,嘴角露出了久违的笑靥。

    ……原来,你仍安好!这真是太好了,只要你平安,就算我们都败阵,未来也仍有希望。

    温去病传来的声音里,告知了自己在鬼界的大概经历,以及刚刚结束的冥府之战的概况,包括太初饿鬼之祸对始界的波及,把一切简单作了说明,包括那几名神皇、佛皇为何会突然退走,还有他们的最终收场,让武苍霓瞠目结舌,作梦都想不到,胜负逆转得如此容易,前一刻还不可一世的万古人物,下一刻……竟然就这么死得不明不白……

    天意弄人,在命运的黑手下,就算是万古存在,死时也如蝼蚁!

    温去病留下的话没有太多,简单交代之后,就直接断讯离去,武苍霓暗自叹了口气,虽然不免感到寂寞与遗憾,不过,依稀能理解温去病此刻的心情,倒是不好苛求了。

    毕竟,从他刚才透漏的讯息……龙仙儿,已经亡故了……

    这问题由自己来说,委实有些尴尬,但正因为是自己,对温去病有足够的了解,才理解这件事对他的伤害、打击。

    那两个人啊……从儿时开始,就因缘纠缠,当中的情仇如同乱麻,别说外人,就是他们自己都难以厘清,嘴上虽然说恨得入骨,可就是哪天忽然一抱解恩仇,抛开旧怨,转眼生娃,自己都不会感到讶异……

    如今,龙仙儿就这么死了,他究竟会是什么感受,不问可知,更何况,他传来的话里,还有那么一句,说龙仙儿与褒丽妲激战于冥府,战斗结束后,龙仙儿伤重身亡……

    整个冥府事故,他不过寥寥数语带过,再少几个字就要听不懂了,真亏得他把龙仙儿丧命这件事,说得这么迂回,就是不想直接说:龙仙儿命丧褒丽妲之手!

    或许,这当中还有什么不确定的因素,让他不想太过武断,直接把凶手的帽子套在褒丽妲身上吧?但不管如何,他不愿意和褒丽妲敌对,这点天知地知,满碎星团的人都知道,就算龙仙儿真是命丧褒丽妲之手,他也不可能出头替龙仙儿报仇、讨公道的……

    ……唉,打打杀杀,伤人命者恒被人伤,这里头又哪来什么公道?

    ……无论如何,当初龙仙儿主持了对碎星团的清洗,包括对褒丽妲的追杀,如今被人找上门的复仇得手,只能说是技不如人,当有此报……

    而且,不管他怎么不愿意,只怕……褒丽妲已经与他彻底翻脸,更不会留路给他走,割袍断义已是必然,他若退让,只会被褒丽妲不断往边缘上逼。

    有时候,自己觉得……褒丽妲所追求的,并不是什么复仇。

    当初碎星团中,别家也就算了,她那个第二大队,除了死灵术者,就是死尸,相互之间也毫无情谊可言,那些死灵术者如果不战死,早晚也会被她亲手干掉,或是把她干掉。

    这样的队伍就算崩溃掉,当事人也只有额手称快的份,谁他母亲的会想要报仇啊?褒丽妲与其他大队成员的关系也非常冷淡,其他人虽贪恋她的美色,却也都对她的邪魅畏惧七分,敬而远之,除了四大武神的另外三个,她在团里……其实根本没什么朋友的。

    温去病要为碎星团讨公道、复仇,自己可以理解,但褒丽妲……整个碎星团里,就是她最没资格喊复仇!

    所以, 她……其实根本已经失控,而她清楚自己的失控,并且无能为力,现在的这些狂乱,很可能……只是在请求旧日的同伴、家人,负责停止她的失控……

    某个层面看,这可以看作是一种撒娇,只不过这撒娇的代价,是无以计数的死亡与毁灭,这个任性妄为的女人,就算死,也要拖着一大群人给她陪葬,不肯痛痛快快的自我了断。如果得不满足,她根本不介意在解脱前,先把整个世界都毁灭……如果她抱以期望的对象是自己,自己应该是很乐意给她一个痛快的,但她希望的对象只会是温去病,这……自己也只能同情起那个男人了。

    ……这个男人,在外人看来,或是豪迈无双的盖世英雄,或是理智且精于算计的奸商,无论是那种,都应该善于作出决断,但在熟悉的人眼里,在某些层面,他根本是个胆小鬼,无能去直面,只能不断去逃避,却不知道这一次,他究竟是会继续逃避,还是觉得退无可无,硬着头皮去做自己不喜欢的决断?

十六章 就是那样

    始界一场乱战,因为几位神皇、佛皇破例联手,也算是引动万界万古和大能的关注,但较诸冥府惊天动地的那一战,规模只能说是何足道哉,那边打到各路永恒者都狼狈退走,万古存在连插手的资格都没有,不知道有多少大能被引开目光在那边,看了一场由精彩绝伦变成惊吓的好戏,捧着饭碗,吓掉了下巴,半天都合不回去。

    见识过那样的战斗规模,始界的一场战争,只能说是令人打呵欠,但对于亲身参与的人来说,呵欠肯定是打不出来的,甚至连睡都睡不着。连绵的战火,将整个世界都卷入,一场接一场的大战,不给人喘息的机会,每个人都在战斗中豁尽全力,超越极限,坚持到最后莫名的逆转……

    好不容易捱到结束,哪怕又伤又疲,累到想死,武苍霓仍支撑起来,主持大局,因为一起奋战的同志,倒的倒,伤的伤,脱力的脱力,晕的晕,实在很难拖谁出来帮忙,只能自己扛起来。

    这一战虽然结束,却绝非没有牺牲。为了抵抗佛皇的索命梵音,月光神尼壮烈牺牲,也多亏她不顾自身,将琉璃结界强化到极限,才为众人争取到时间,让司徒小书完成了强夺愿力的手段,一度扳平战局。

    月光神尼殒落时,武苍霓曾有那么一瞬间的期望,月光神尼曾经是那个人的红颜知己,眼下命危,或许那个人就会像过去那样,忽然出现,随手把致命危机化为乌有,创造出奇迹!

    ……如果能够那样,就太好了!

    很可惜,期望的场面并没有发生,月光神尼惨死之后,萧剑笏也被神皇一矛贯体,险些被当场击杀,这两根那个人留下的擎天柱倒了,那个人却没有出现,奇迹也没有发生。

    ……真是可笑!明明是这么恨着那个人,却在他离去多年后,仍旧需要他的力量,这真是……一点都没有长进。

    ……说起来,还是想不通,那个人当初究竟是怎么做到那些事情的?当年未晋天阶,搞不清其中玄妙,对于大能万古之类的存在也觉得就那么回事,现在想来,那个人一手打造出燕无双和司徒无视两大万古,却不能扫平的敌人,最后却被一群地阶执行的计划彻底驱除,究竟是什么情况?

    武苍霓喟然而叹,又生疑惑,干脆将眼前的公文扫到一边,猛地站起,望向站在前头苦笑的龙晋涛,“你们家主席呢?他不是工作狂人吗?我知道他这一战伤得不轻,但未必有你我重吧?现在又死到哪里去了?这么丢下工作躲起来,不是他的做派吧?”

    大战之后,各自休息,最应该出来主持大局的,自然是联邦主席李昀峰,他在此战中居功甚伟,别看那个人留下的三名初始大能又是牺牲,又是重伤,又是豁尽原力,真正绊住几名神皇、佛皇,与之周旋,为同伴创造最好战机的,还是他。

    李昀峰在这一战中所展现的能耐,远远超出武苍霓的估计,特别是当他举掌打烂追杀萧剑笏的那道暗箭,武苍霓这才发现,这位旧日同志,不声不响地已到了六重天顶,站在大能巅峰,距离那道天堑,就只差半步了。

    ……那个人到底留了多少资源给他?他又是怎么练的?怎么在短短时间里面,能把自身推到这层次?还是他根本一直在隐藏实力?不对,他若是早就有这种力量,封神台之战不会是如此结局,他这些年都在想些什么,做了什么?

    这一点,让自己从当时纳闷到现在,始终得不到解答,不过,那一战里,明明他的力量是己方最强,犹在仁道加身的司徒小书之上,却从头到尾异常低调,几乎干的都是肉垫工作,到处坦致命重击,偏偏还打不死,战意之坚强、身驱之强悍,连那些万古存在都一再咋舌。

    战斗结束后,李昀峰也继续保持低调,话都没说一句便消失不见,连着几天过去,完全没有出来主持大局的打算,不知道藏到哪去了?

    如今,因为他的过度低调,所有人只知道在此战中大放异彩的司徒小书,一切赞颂尽归于她,没谁注意到李昀峰出的力气,倒是对于他在战后消失多日,颇有微词。

    ……不过,现在回看,这也不算什么被人抢了功劳,毕竟按照温去病所言,最初那一位神皇、佛皇的消失,是太初饿鬼所为,至于饿鬼袭击佛国、神国,那又牵涉到冥府乱战的各方算计与妥协,里头是满满的政治黑水。

    ……整体看来,始界这场动乱的源头,根本是佛、道两家的小动作,要与妖、魔、鬼相争,又不好和原住民撕破脸皮,不再满足先前的手段,才特意放纵所培植的神皇、佛皇行动,伸手入始界,搞出了这边的惊滔骇浪,又因为冥府大局倾危,谈判桌上,转手就把正在使用的工具抛弃,成为交换更大利益的筹码。

    ……什么神皇、佛皇,威风显赫的万古强人,在这边所向无敌,横压世界,但在更高层的谈判桌上,也不过就是上位者随手摆弄、舍弃的微尘。

    这一局,他们惨败,但己方其实也没赢,感觉……好像是上面一个小动作,引起下方世界滔天巨浪,然后,上面冲突掀波,造成的余浪再一次涌来,直接就把始界这边的问题推平了。

    自始至终,乱起不由始界,乱平不因始界,完全不是大家的齐心合力或牺牲,保住了家园,拯救了亿万黎民,不致沦为信仰傀儡……也许在民众眼中并不是这样,但清楚所有内情的自己,非常明白……根本就是那样!

    说什么力量不强大就不能守护自己……那些神皇、佛皇,都是堂堂万古强人,难道不够强吗?最后也不见得就比自己这些“升斗小民”好到哪去了。

    不登顶峰,不成棋手,棋子的宿命就是这样,平时再是风光无限,被舍弃的时候也反抗不能,却不知他们被舍弃,成为饿鬼粮食的时候,心里又是什么感想?不过,真要说始界没有足够护卫自身的强大力量,却也未必。

    什么饿鬼,什么神佛,看似高高在上,除开几位居于诸天之顶的永恒者外,最强绝一档的存在,却最后都在始界遭了劫,而照温去病所说,真正打退那些变态强敌的,其实是司徒无视,这可是货真价实,始界土生土长的力量!

    那一击,横扫八方,不但灭掉了犯境的所有饿鬼,更连带干掉了两名神皇、一名佛皇,堂堂万古强人,他一击就灭掉三个,这完全可视为永恒层级的威能,足以傲视诸天,这如果不叫强大武力,什么才是?

    只是,此事之中还透着很多的谜团……

    这股力量,一如司徒无视当初的天阶九重,来得实在是莫名其妙,十有**,是那个人托付给司徒无视的,这股力量的根源是什么?为何发动时,外部震动天地,内部却波纹不兴,几乎无人能察觉?

    神皇、佛皇强势入侵始界,要化亿万民众为信众傀儡,司徒小书更几度陷入命危,这么凶险的情况,司徒无视明明手握救世之力,却为何始终无动于衷,直到最后才因为饿鬼而出手?

    这股力量,发动的关键到底是什么?

    对如今的始界,这就是众人保命存生的最强武力、最大倚仗,如果不弄清楚这股力量的相关条件,面对后头必然再次发生的各方势力伸手,等于手持利器却不能用,郁闷到极点。

    而且根据温去病的消息,虽然没能完全弄清缘由,但各方永恒都在觊觎始界,如果不能早一步弄清楚这股力量,让祂们先破去那个人留给始界的底牌,那接下来要面对的,就是比先前的神皇、佛皇更可怕的对手,诸天万界,真真凌驾一切之上的棋手……

    这些问题,牵涉到那个人的布置,外人根本揣测不透,只能问当事人,但那个人根本找不到,也不会答,而司徒无视迄今未有露面,旁人也接触不到他,司徒诲人、司徒小书虽是他亲子与孙女,却也对他的事一无所知,问了也是白问,反倒是李昀峰,身为那个人唯一认可的继承者,对于这股力量,很有可能知道点什么。

    武苍霓道:“李昀峰到底在哪里?别人不晓得,你这位大统领,不可能不知道吧?”

    称呼仍是大统领,没扯什么“黑暗帝王”之类的,之间没有那份交情,叫这种称呼,只是惹人厌而已,当下双方的交情,只适合这样讲究礼数的正常交谈。

    不过,武苍霓确实想不到,居然会有那么一天,自己和龙晋涛会建立交情,双方不仅过往有旧怨,做事风格也全然不同,连友字的一撇都完全扯不上边,不一见面就拔刀已是高度克制,居然会有交情?

    只能说,大难当前,人如果不想死,想要紧握住性命,就要作出改变,放开很多过往不想放、不舍得放开的东西,包括一些前仇旧怨,还有一些空洞的意识形态……

    ……正被强敌揍得快要断气的时候,有人忽然挥刀来援,管他是平日旧友,还是往昔宿敌,这时候都只能先握手言和,退敌之后再计较,除了褒丽妲那样的疯子,谁会不顾自己性命,先出刀把来救援的旧敌捅死?

    ……平常物资艰困,需要相互往来时,提什么旧仇、立场,都毫无意义,值得重视的只有当下,哪怕胸中意仍难平,可为了让更多的人活下去,为了让这场战能够打赢,那些不相干的东西都只能先放下。说的再直白点,连李昀峰和天菩萨都能放下旧怨携手,却还要计较和龙晋涛的那点冲突,不是太矫情了?

    就这么一来二去,自己和龙晋涛父子,都算是有了点不咸不淡的交情,要说推心置腹,这辈子都不可能,但好歹大家也算一起并肩作战,曾共同在绝望的壕沟中,期盼阳光,勉强说的上是生死与共过……旧仇什么的,自然不想再提了。

    “……地点我是知道的,就在之前的帝都,不过现在……”

    龙晋涛话到一半,不由苦笑,之前屠黎王法驾降临,度化帝都的那一战,李昀峰布计成功,以整个帝都为饵,表面上是要藉着强悍的帝都大阵为依托,抗衡万古佛皇的分身,实则是诱敌进入,拚着自爆帝都地脉,将整个帝都连同其中百姓一起牺牲的代价,将其与手下一举轰掉。

    这个战术,最后被两名佛皇联手阻止,并没有能造成太大的伤亡,但帝都大阵已经爆开,连同半个帝都都被摧毁,李氏王朝的历代经营、新帝国建立后的繁华盛世,如今都成烟云一场,只存在于记忆中了。

    “地方我能给妳,但他现在恐怕不想见任何人……”

    “这些事情就不劳大统领担心了。”武苍霓站了起来,“把不想起床的人喊起来,素来是我们的工作,碎星团里从来不由人任性自闭,该你干活的事情,什么理由都不好使,他好歹是我们的旧成员,这工作就由我亲自来吧。”

    有了明确的位置,武苍霓匆匆起身,就要赶往帝都故地,才刚走到门口,就撞到正要进来的司徒小书,双方一见,俱是一怔,武苍霓直接一把将人抓住手,“妳来得正好,事关妳爷爷,和我一起去,或许能够撬开那家伙的嘴,说点什么有用的出来。”

十七章 冥府漂浪

    温去病独自浪荡于冥土之上,腰挂降魔宝剑,另一侧悬挂终始斧,一路朝着目标而去。

    地神兵已经是诸天稀罕事物,能带一件地神兵行走,已经足够引人侧目,而天神兵更是绝世无双的存在,连万古强人都要惊羡,温去病带着这样的装备上路,颇有几分显摆的意味,毕竟,能够入手宝物已经不凡,区区大能就能执掌天神兵已经足以名扬诸天,这件天神兵更是自己亲手打造,身为匠师,没什么比这更风光的了。

    诸天之内,无论是怎样的名工大匠,都不敢说自己能打造天神兵,就是云中子这样的造器圣手,仙界甚至诸天第一炼器大师,也未必能拿得出天神兵作品来,自己能够完成一件,此事足慰平生,对温去病来说,这事简直比打赢了霸皇还要开心。

    虽然,终始斧的创造,一大半出自天授,是神兵主材完成度太高,不需要太多的铸炼,自己只补个临门一脚,便告功成,大大省了力气,若非如此,自己虽然一早就有天神兵主材在手,却也不敢说能够打造成功,但天神兵本就是这样的存在。

    每一柄天神兵的诞生,都是天时地利的配合,大半出于天意,若没有这些因素刚好配合,单靠人工硬干,不管是什么样的大匠都不成,温去病也不觉得自己是钻了空子,自己不过是运气够好而已。

    更何况,终始斧的源头,那棵摇钱鬼树之所以诞生,还不是因为自己获得钜量阴德、道德,泄放出去,造成冥土变异,这才有这株鬼树拔地而起,而那颗摇钱树之所以能够提前积累完毕,踏出关键一步,也是自己不惜毁家相助的结果,就连最后给出神兵主材级数的断枝做回报,泰半也是因为自己无意捐出的海螺里的资财够数,既然一切因素的源头都是自己,又有什么不能仗之为傲的?

    只可惜……

    “锦衣夜行,自古以来就是人生一大苦恼啊……”

    看着周围荒芜人迹的黑暗,温去病喟然而叹,这地方别说是人了,就连鬼都没有半只,荒芜冥土绝非虚言,放眼望去,周围亿万里都是荒土黑风,自己想找个人来炫耀……不,是分享喜悦心情,简直是痴人说梦,只能孤芳自赏了。

    “……算了,还是专心赶路吧,唉,在冥土上赶路,这活真不是人干的……呃,这是废话一句。本来这里就没人,应该说这活连鬼都不干……”

    冥土之上,连鬼也难以长时间存在,更别说活人,这句抱怨全无意义,就连温去病都觉得自己在搞笑,只是独自在冥土上赶路,走得闷了,自言自语,聊以消遣而已。

    什么东西都没有的绝对荒芜,对个人意志实在是很大的消磨,冥土对各类法则都有很大的压制,鬼族以外的天阶者,神通被会被大幅缩限,连飞行都颇为吃力,其余的缩地神通更是施展不出,单纯在冥土上漫步缓行,那感觉完全就是在经历一场酷刑。

    温去病倒没有这样的麻烦,阴鬼变发动,直接摇身一变,自己就是六重天顶的鬼族大能,不受法则限制,径直发动缩地成寸,瞬息千里,比其他一到冥土就等同落难的各界天阶,轻松得太多。

    冥府之行,得到小白的无私教导与实习演练,自己对变动之道又有了全新认知,之前使用阴鬼变这类的神通,所追求的目标,仅是如何变得像,最好是一模一样,让外人辨认不出,这就是变化术的最高境界。

    但经过小白的指点,自己如今发动阴鬼变,跟鬼物没有半点区分,却不引以为毫,不再关注表象,而是无时不刻在注意自身与天地的相互关系,每一分能量变动,天地法则与鬼的交互反应,与对人的不同,所有的差异,虽然微小,却都是变动的根源,把握到这些毫厘之别,自己的变化就不再只是表象,而是透过小小存在,牵动整个空间,甚至……时光!

    以自己当前的境界,碰触这些太过深奥的东西,乍看之下还过早了,不过,温去病也有信心,世界变得快,自己的提升速度也根本不能用常理来计。

    踏入鬼界之初,自己不过是个四重天大能,战力虽然在同级中偏强,可要踏上五重天,快则十年,慢的话……一百几十年都有可能,谁知寥寥数月方过,自己就已经踏在六重天顶的位置,万古在望。

    虽然卡在大能巅峰的,千万年都踏不出最后这步的存在比比皆是,所谓在望,根本是百分之一甚至千分之一的渺茫机会而已。但自己这段时间的进程,完全打破了常理,照这样的修练速度,万古什么的,可能就只是下个月的事,开始提前参悟时光领域,绝不是好高鹜远。

    带着这样的想法,温去病的阴鬼变,不只是单单化身为鬼,更尝试与黑风同化。

    如今自己已经明白,冥土上万古不息的无定黑风,远没有表面上看来那样简单,是天道钦定给万界众生的最终归宿,内中蕴含的生死大道,精微奥妙,虽然看起来对于天阶者作用有限,但其实有很大的参悟价值,说不定,还能从中窥出终末之道的痕迹。

    自己这段时间虽然提升得飞快,可比起横挡在前方的东西,还太过微不足道。

    与霸皇敌友难分,虽然最近受了他很多的照顾,却不敢说后头没有翻脸的可能。

    和褒丽妲尽管翻了脸,但自己并不想主动与她为敌,也不想动手,这可不是容易的事,因为对方绝对不会留手,而两人后续再一次敌对,基本是必然的事情,既不想对她出手,又不想给她活活打死,那自己就必须拥有强到让她打不死的力量。

    仙儿亡故,刻意不留下任何委托给自己,不想造成自己负担,可自己却没法那样潇洒,守护始界是她一生的希望,哪怕她最终看似洒脱的放下,自己也不能真的置之不理,而且就算不考虑她的心愿,始界之内,还有不少自己关心与在意的人,自己没法对他们无动于衷,为了守护他们,就需要更强大的力量。

    ……如果可能,把他们全部打晕了带走,倒是不失为一个简单省事的解决方法,不过,那些自己在意的人,他们也有各自所在意的人,自己别说是打晕他们,就算把他们的腿都打断,估计他们爬着也会偷跑出去,做他们坚持的事。

    ……难道,自己还要配合他们,把他们在意的那些人也打晕了,带到外界去保护?可那些人也会有各自在乎的对象,这么下去,自己的保护圈简直没完没了,吃力不讨好,还不如一开始就保住始界算了。

    所以,提升力量仍是当务之急,但自己所面对的压力,不光是来自万古,甚至是永恒级别的,单纯的提升力量,怎么都赶不上危机发展的速度,自己所需要的,是具有针对性的力量。

    三千大道,诸妙并呈,彼此之间并无高下之分,可用在实战上,有些法门就有独到优势。

    各个大道,犹如不同的人,修为深浅则是个人力气大小,打起来固然是力气大的占优势,可若是手上拿把菜刀的那个,就算力气小,也能让那些力气大的深自忌惮,不敢随便出手。

    自己现在就需要这样的一把刀!

    换了别人,这种事也就只是想想,天阶者一旦有了自身大道之后,除非废功重修,就再无法改换大道,顶多是兼修其他法门,稍微调整侧重,但自己的变动之道,却能够以虚拟之法,兼容其他大道,这就是自己最大的本钱。

    万界之内,最让天阶者闻之色变的刀,首推终末之道,这条大道能让万物归结,可以终结三千大道的任一条,如果能够拿在手里,就算是永恒者看自己的眼神都会不一样。

    只是……终末之道实在太过特殊,甚至号称诸天唯一,并不是想凑就凑得出来,自己生平除了在燕姣然身上意外见到,就完全再没有机会接触,更何况,那玩意儿实在太过危险,操作上稍微不慎,还没捅人,自己就会先被这把刀断喉了。

    小白已经为自己指点一条明路,就是酆都鬼君的那一式苍白天刑,这式神通虽非终末,却能将一切打回原形、废去所有神异,近似谪仙一系,该是昔日酆都鬼君有心仿效终末,可又忌惮那柄刀的过度锋锐,另辟蹊径而出的一把新刀。

    苍白天刑,目前自己已经掌握精粹,所需要的,就是不断加以练习,加深领悟,提升力量,这固然是手中利器,但并没人会嫌自己手里刀太多的,自己还想要得多一点。

    说的直白点,酆都鬼君当初靠这一手威震诸天,要说几位永恒者没有尝试破解,至今还没有手段对付那就太天真了。虽然鬼君后来被镇压万古,这一式也从此失传,资料少得可怜,未必会得到那么重视,但自己复现出来也有段时日,后头用来威慑万古没问题,但要是想用来作为对付永恒,保卫始界的底牌,那十有**要撞上铁板。

    而司徒无视扫平太初饿鬼的那一击,似刀非刀,真面目不明,却能够代行奇点的镇压神能,一击就把几名万古连带干掉,堪比永恒者,如果能得到那份力量,只怕那些永恒者都不敢进犯始界了。

    ……得要想办法弄清楚那股力量的真面目!

    留给自己的时间不会太多,因为老瞎子的出手,彻底打乱了永恒者的布局,恐怕也印证了他们的猜测,此时此刻,他们应该也正用各种方法,探究这股力量的真相,如果让他们抢先一步掌握,己方的麻烦就大了。

    然而真.封神台高不可攀,没法靠近,就算是万古存在,恐怕都未必能踏上去,那要如何探查,这却是当前的大难题……

    温去病心内谋算,同时身化黑风,一面感悟生死大道,一面赶路,虽说瞬息千里,却连着几天几夜,都还未能抵达目的地。

    ……冥土,真的太大了,而这还只是九幽的一部分。

    不知道经过了多少时间,终于来到目的地附近,冥土没有白昼,又法则独特,就算是天阶者也不能准确把握时间的流逝速度,而温去病身随黑风飘动,大半心神还在感悟,陡然察觉一丝异样气息,猛地从那玄妙的感悟中惊醒过来。

    ……极寒极阴,到底这是什么气息?冥土之上,竟有这样的异物?

    惊愕中,一道锐劲破空而来,横斩黑风,直接威胁到身在风中的温去病,要将他从黑风中逼了出来。

    迎风一晃,温去病从黑风中显化实体,两指一夹,直接将那股锐劲封住,赫然是一把漆黑的锈剑,持剑者,则是一名蒙头盖面,身穿黑衣,没有露出一丝空隙的怪客。

    “这是什么玩意儿?”

    温去病皱起眉头,感觉这东西并非生物,却也不是普通鬼物,偏生气息阴寒至极,却不知道是什么异类?

    ……最近是怎么回事,在鬼界见鬼就算了,怎么连着就到这种连鬼不是的奇异死物?

    还在思索,夹剑的手指,一下冰寒,整柄锈剑,连同后头的持剑怪客,都在无定黑风中化为尘沙,转眼乌有,却又在身后迅速凝结现形,又是一剑刺来。

十八章 黑风行者

    攻势诡异,温去病迅速作出判断,这并不属于那种力量强大、防御如山的敌人,自己稍微发劲,就能断剑、粉碎敌人,所感受到的抗劲并不强,但敌人甫破碎,立刻就在自己身后重新聚合,跟着再次攻击,没有感到力量有丝毫的减弱,看来是属于那种复活力极强,诡秘莫测的存在。

    这样的东西,在鬼界并不算罕见,虽然已死的鬼做不到真正重生,可打烂了要重新拼起来,却易如反掌,这东西应该就是那样的造物。

    此类的存在,完全不需防御,超级不死,但攻击上通常欠缺一锤定音的强大力量,都是藉助其他手段来攻,或是剧毒,或是难以防御的锋锐突破,很是难对付。

    “啧!偏偏是这一类的,不死系的东西都很讨厌!”

    对方的力量不强,温去病甚至连兵器都不想用,随手发劲,一爪甫出,对方随即整个碎裂,再一次破灭成无数风沙,消失不见。

    “嘿!”

    温去病身经百战,这类诡秘对手也没少遭遇过,看似无形无影,不可捉摸,但充其量还不就是换个位置再次攻击,或是死个两次,见事不可为,就干脆逃跑,只要抛开耳目声光,这东西其实没什么了不起,如果这类东西真的有那么不可测,何必变来变去,一刀直接出现在自己体内,破脑穿心,破碎内天地,不就什么都搞定?

    更何况,彻底从世上消失,这种事情叫作超脱,就连永恒者都要抢破头才能做到,还要冒上很大风险,这一劫来,除开带着求死性质的龙皇,几位永恒都没敢踏出那一步,这类怪物乍看似是整个消失不见,下乘者是障眼法,上乘者是遁入次元边际,其实都不过是换了另一种形式,避过耳目,改移到别的位置去了而已。

    自己先前在五藏妖界遭遇的那名龙宸刺客,就是这样的能手,飘忽不定,利用特殊功法或血脉,提前接触到空间法则,可以出入次元,超越耳目捕捉,这才能够伤到自己,但如今,自己已经身登大能,所见事物早非往日能比,别说周围多少里范围,甚至整个空间的法则,都在自己的监控之下,只要略为注意空间变动,就可以把人抓出……

    ……呃!

    温去病一下呆住,刚刚心中洋洋洒洒分析一大串,本拟进入空间视野后,直接就能看到痕迹,将那家伙直接给扯出来,哪知……一切回归基本线条的空间视野内,却根本没有任何东西正靠近,没有任何事物正远去,方圆数千里内,除了自己与狂吹不止的无定黑风,一无所有!

    ……开什么玩笑!

    ……那家伙,究竟是什么鬼东西?我真的遇见鬼了?

    温去病怔怔愣在当场,仿佛是遇见鬼物的凡人一样,半天也想不清楚是什么情况,明明在空间视野内,什么都无可遁形,除非这家伙能够瞬息万里,甫消失就在自己开眼前,遁出视野范围,或是它的存在比自己更高位,否则绝不可能自己看不见。

    前者……它真的可能有那么快的速度?有这种速度,用来攻击,挥斩的出力不知道多恐怖,哪里会是表现出来的水平,至于后者……不要闹了!万古存在不是大白菜,就算把范围扩大到万古级数的事物,也没那么容易遇到的,那东西看来充满廉价感,要说它是天神兵或天神器,除非自己瞎了眼!

    温去病心内大骂荒唐,正想用魔屋进一步分析,身侧骤然又是一剑袭来,无声无息,毫无征兆,要不是自己处于高度戒备的状态,险险反应,这一下肯定躲不掉。

    ……最重要的是,自己明明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周遭所有动静,这东西竟然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潜近出剑,让自己瞠目不见,直接被打脸,这是怎么一回事?

    ……不可能是速度,再快的速度,就算真能瞬息万里,也不可能在空间视野中不显露痕迹,是比我更高明的空间法则运用,还是真的万古级数,牵涉时光法则?但是这种存在,为什么表现会这么弱鸡,若是没有完全苏醒,为何会跟我为难?

    温去病一边思索,同时侧身微闪,反手一击,才刚碰着敌人,劲道未吐,对方直接就崩散开来,又一次化为无数风沙,消失不见。

    “哼!又是这一手。”

    冷哼一声,温去病放下先前的轻视,开始谨慎应敌,同时筹谋对策,没几下功夫,就已经连躲了十七八剑,每一下都是险到极点,虽然全都避过,心头却都生出一股强烈的警兆。

    没有刺中,光是擦过,就能让心里紧张成这样,敌剑上所附的“剧毒”肯定非同小可,恐怕稍稍擦碰一下都会很麻烦。

    温去病注意锈剑上的特征,立刻透过魔屋分析,发现上头附带的并非毒素,而是极为浓烈的死意,不管是什么神佛,什么鬼魔,只要被沾上,就是死气缠身,迅速生机消亡,走向殒灭,非常麻烦。

    ……不妙!

    看出了这点,温去病立刻意识到不妥,这么危险的东西,自己刚刚居然直接用手夹过,实在是不知死活,只是因为当下正处于阴鬼变的状态,死气缠身不显,才没有发现后果,却不等于没有,要是恢复真身后,这东西已经弥漫全身,那就是附骨之蛆,难已拔除了。

    当下再也顾不得其他,温去病径直恢复真身,果然发现一点浓郁死气,正从指头处逐步蔓延,侵蚀肌理,已经让大半条手臂都变色了。

    当前首要大事,必须要先驱除这点死意,这力量涉及法则,单纯用力量逼出是没用的,只能用法则层面的力量来对抗,而自己所知排他性最强的法则力量,除了愿力,就只有……

    “退!”

    温去病低喝一声,发动霸气护甲,顿时霸意纵横,气劲窜走之下,将体内死气逼出大半。

    霸皇的独有力量,从战之道升华到顶点的霸气,就是这么好用,其核心不是表面上的压下所有一切,唯我独尊的霸道,而是斗天斗地,斗尽所遭遇的事物,永不休止的精神,就算碰到死气,也绝不服输,将这侵占性极强的力量,硬生生逼出体外。

    只可惜,自己仅仅得了霸皇七八成的传承,如果能够发动百分百的正宗霸气,这些死气就能完全驱出,无奈双方的秉性差异太大,哪怕得了本尊指点,也无法学全,甚至诸天万界,除了他本人,谁也练不到百分百的霸气。

    不过,自己也有属于自己的路,之前是死气侵占太过厉害,只能藉助霸气,现在只剩些微,就可以直接分身脱出,以尸蛊分身顶替自己,承受死气,自己则隐去身形,藏匿起来,回气兼狩猎敌人。

    “呜呃!”

    尸蛊分身才刚刚脱离,周围破风声响,那个神秘刺客从无定黑风中出现,跟着身形闪现,以一化九,竟然分成九道独立个体,围绕着尸蛊分身,如风车般出剑。

    ……不但遁影无形,居然还能够分化变身?

    ……之前真是小看这玩意了,虽然未必是万古级数的事物,但这两手神通以及剑上死意,至少在大能级数里是最顶级那档了,我并没有资格轻视的……最近跟万古永恒打交道打多了,有点太高看自己了……

    温去病暗呼一声,醒悟自己这段时间顺风顺水,隐约有些小瞧天下英豪的自大,正在反省,跟着只见九道虚渺敌影,乍隐乍现,出剑如电,只一下照面,就在尸蛊分身上捅了十几道剑伤,浓浓死气弥漫开来,小小的创口,瞬间溃烂,大量灰白的死蛆,不知从何而来,自创口处疯狂涌出,瞬间就把尸蛊分身啃噬殆尽,尸骨无存。

    ……好家伙!

    温去病顿时一股凉气从背后直窜脑门,尸蛊分身存在的时间不长,以此为代价,能有自己的大半实力,可以寡敌众之下,连出手发挥真本事的时间都没有,一个照面就被屠宰分尸了。

    这也就是说,多数的大能,不管是哪一界的,对上这些凶物,可能眨眼就会被痛宰,死得不明不白。甚至要不是这玩意刚开始没拿出这一套,加上自己的阴鬼变不受死气影响,说不定刚接触的时候,已经重创自己了……

    温去病并不想打这种没由来的险战,趁着分身牺牲,自己隐形,就要直接遁走,但念头才动,那九道邪影瞬息飘忽,身化风沙而崩溃,温去病见状,心中警兆狂飙,只见九道淡得看不见的邪影,一下子就出现在身边,九剑连环,从各角落乱刺过来。

    “喝!恶灵退散!”

    雄浑一吼,伴随霸气战甲护身,无匹的霸气爆发四射,九道邪影承受不住,崩裂溃散,却是散而不消,很快又重组身形,追着趁隙冲出的温去病,开始新一轮的追杀。

    温去病连连闪躲,觉得敌人简直像是豆腐,碰了就散,却无法真正消灭,让什么威力强大的杀敌手段都成了徒劳。

    久守必失,这么一直白白挨打下去可不是办法,这还多亏是遇上自己,换了是其他大能,少几分修为,不管是云中子,还是什么魔公,早就被捅得千疮百孔了。这玩意,真真堪称是大能杀手……不过这一连串接触下来,也让温去病再次确认,对方绝非万古级数,只是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做到凭空消失和接近的……

    万象万法,有法故有破,这世上绝对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完全消失,自己捕捉不到对方的位置,定是对方有什么方法屏蔽了自己的感知,或者……让自己视而不见。只是不是万古,究竟是怎么让自己视而不见的……

    ……视而不见……但就算动上了魔屋的演算,视界内除了永不停息的,无定黑风,就一无所有……

    ……除了黑风,就一无所有?

    温去病猛地一惊,意识到其中关键,当又一次出手,打崩了敌人,看着敌人身影如尘沙般化开,溶入风中,登时醒悟过来。

    这些怪东西,竟然都是冥土黑风所化!

    难怪明明没有万古,却能够让自己看不破手段,根本就是灯下黑的手段,被自己打碎融入黑风不是什么障眼法,而是摊在明面上的事实,却被自己忽略过去……

    只是无定黑风竟然会生出这样的存在,此事万古未闻,也不怪自己开始没能想到,而这种事情,出于天然的可能性不大,多半是后天人为。

    是什么人有偌大神通,炼化了无定黑风,打造出这样的亡灵刺客来?万古不息的冥界黑风代表着天道的归亡意志,蕴含诸多死、灭、消亡类的法则,寻常人单纯想要感悟都不容易,更别说置外力于其中,将之炼化成它物了。

    万古以来,看破其中价值,动过这个念头的人,肯定不会没有,却从没听说有谁成功了,而扪心自问,若由自己来干,成功把握那是一点也没有,就算能行,也肯定要砸个几百年的时间来试错与研究,至于成不成,靠的不是个人努力,更多的是天意促成与祖宗保佑!

    这种事……居然真的有人干成了?这简直……是神一般的造化手段!

    温去病一怔,意识到当中的难得,开始想要捕捉这个异物进行研究,窃取他人的智能结晶为己用。

    ……是对方先动手的,我这是合理自卫,收点战利品谁也不能指责!

    这念头才刚动,那些怪物竟然迎风变化,不但又从黑风中现身,风车般旋转剑式夹攻,还从单纯的多人围攻,变成了剑阵,杀伤力翻倍提升上去,温去病甚至有呼吸困难的不适感。

    ……所以,这些家伙除了出入无形,分化无定,居然连剑艺也在水准之上?

十九章 幽灵剑士

    连续的意外,让温去病很是懊恼,敌人的手段称得上出神入化,是一等一的神奇造物,自己一开始当成是廉价的不死系喽啰实在是瞎了眼,有愧匠师身份,但要说阴沟里翻船,那也还差得太早,刚才的周旋,是为了尽量蒐集敌人的情报,弄清楚它的奥秘,以防在十拿九稳的时候,一下被敌人的反扑打懵。

    现在,既然都知道对方是黑风所化,明晰出入无形的手段,温去病早有腹案,眼看对方组成剑阵杀来,身形飘忽之间,暗合天地玄妙,直接就开始克制自己,心下不由暗骂。

    ……还真是意外,居然会在冥土碰上这玩意儿,不过……也好,不用再蒐集资料了,今天就是和贱人翻脸的日子!

    心念一动,温去病左手一展,黑狼皮卷轴拉开,漫天落魂光羽落下,落魂阵张开领域,将九道邪影一下都拘束在其中。

    落魂阵,专攻神魂,原本是对鬼物最佳的压制手段,但千百落魂光羽洒落,却直接从九道邪影身上透过,丝毫没有触动,这九道邪影……赫然是没有神魂的!

    “哼!果然是后天炼制而成的,真是好手段!不过没有神魂,看来是连基本神识都没有,那就是只有基本的原始反应?还是在远距离遥控?”

    这个可能,一早也在意料中,温去病对落魂光羽的失效,没有丝毫意外,而之所以选择使用落魂阵,为的也不是攻击神魂,而是落魂阵附带的效果:失魂寒光。

    寒光从千百道落魂羽上放射而出,转瞬间扫过整个领域,命中九道邪影后,这些原本虚实不定的邪影稍微变得凝实,连动作都开始滞缓,不再如先前那么神出鬼没。

    与风有关的遁形之法,就算能化风消失,难以捉摸,也并非无法针对,一撞到冰系手段,通常都会被克制,如冰魄神光、极冻寒气,都是这类遁术的克星,在十绝阵中,寒冰阵就是这类神通的大成,但温去病尚未能够掌握,只能拿落魂阵的次货来将就用。

    寒冰笼罩之下,九道邪影的身形渐渐实体化,动作也被牵制,便于温去病一击制敌。

    “看剑!”

    剑光荡起,新铸的降魔剑,剑光清清亮亮,斩向九道邪影,轻易就把邪影破碎,化归为无定黑风,原本这黑风可以重组邪影,却随即又被失魂寒光冻住。

    很显然,龙仙儿修补完成的降魔剑,虽然强横无比,堪称地神兵中的佼佼者,但主要属性仍是克魔,对魔属性以外的其他事物,并没有什么优势,更压不下这些与魔无关的黑风行者。

    所幸,温去病手上的兵器也不只这一件,降魔剑只是用来扰敌,争取时间,真正的杀敌手段,则在此时准备完成,黄木小斧迎风一变,化为晶石大斧,五色冷焰腾动,飞窜四周,五德之气流转,开始干扰黑风中的诸多法则。

    落魂寒光只能稍稍影响的黑风使徒,在五德冷焰之下,像是一头撞进了胶水里,再不能灵活闪动,也没法再化为黑风消失,完全被压制住了!

    温去病跟着挥动终始斧,一斧劈下,同时打出自己当初研发的绝学。

    毁天霹雳.阴打!

    这一式,愿本就是为了对付无形敌人而开发。在冥府之时,透过双强比斗,小白故意让自己使这一式,在霸皇面前比划,霸皇也以他的方式,将这一式重新构思,补完缺点,提升威能,成就最新的阴打。

    以正宗霸气为基础,真正纵横万界的毁天霹雳,真正摧灭一切无形之物的阴打!

    终始斧挥出阴打,五德冷焰随之抖出阵阵波动,还未靠近,那些黑风行者的身体就开始剧烈震荡,抖出道道波纹,仿佛随时都会崩解。

    这次,不同于之前,法则之力从根源处就被压制,一旦阴打及身,这些黑风行者将会被彻底破坏,怎么都重整不回来。

    关键一刻,忽悠一道剑光,冷若寒星,飙空而来,瞬间打破落魂阵的防守,跟着横越长空,直指温去病而来。

    五德冷焰,强势镇住了无定黑风,却镇不住这道无匹剑光,阴打也奈何不得,被这一剑直指面门而来。

    剑势来得突然,温去病却一点都不显惊奇,仿佛早就料到会有此一剑,神斧变幻,直接就往那一剑砸去,却没有使用任何招法,纯粹是发动天神兵,以天神兵的无上威能抗衡这一剑。

    两股力量对拚,巨大力量释放,温去病整个人被震得打跌飞出,对方也被震飞出去,身形骤显,赫然是一名没有首级,身穿朱红铠甲的幽灵剑客。

    见到是这样的对手,温去病不禁脱口叫道:“妳搞什么鬼?”

    叫声脱口,手却没有停下来,温去病再次挥动大斧,一斧斩去,要将对面的幽灵剑客一斧劈开。

    幽灵一剑横斩,漆黑的长剑,去势变幻无方,如同月勾一般,曲回弯绕,划出奥妙且醉人的痕迹。

    苍穹闪.月痕!鬼界的荒芜冥土之上,竟然出现独属始界的咒武绝学!

    双方的又一次对撞,剑斧交击,爆发出的力量更胜早先,但这一回双方都做好了准备,卯足了劲,碰撞在一起,谁也没有往后摔出,构成力量与力量的强势对撞,力与巧,同时较劲。

    月痕剑式,迂回弯折,不只是正面撞击,更在抵住斧击的同时,绕到后方,要从后袭击温去病护身力量最弱的地方。

    咒武克制,温去病没有敢使用双极轮,或者任何化劲技巧,就连当前最大杀器之一的环劲.爆丹,都不敢轻用,免得凭空落在下风,然而……

    “人都是会成长的,别以为我永远都会被同一招克制!”

    温去病猛地发力,逼退前方的剑,跟着一掌高举,天地刹时昏暗,生出一种举掌打崩乾坤的异象,而在这范围内的一切,都被抽离神异,破坏法则,失去了存在的基础。

    苍白天刑.永恒归无!

    这招昔日酆都鬼君的无上绝学,经过连着几次使用,温去病越来越得心应手,虽然只是以大能层级的力量推动,打出的效果,仍具当年永恒者的三分奥妙。

    从身后袭来的月痕剑气,眨眼间便被全数瓦解,身上只余些许痛感,没有伤害,而这一掌之下,对面的无头剑士,瞬息归于灰白,从人到剑都失去了颜色,更模糊了形影,眼看就要被这一掌给彻底镇压。

    关键时刻,一股强悍无比的力量从幽灵剑士体内爆发出来,超越刚才所表现出的大能层级,赫然是最纯正的万古力量,以力破巧,正面应击这无上绝学,不止冲破温去病势道已老的镇压,更化为一股大力,将他整个抛震出去。

    虽然招式失利,温去病却没有显得太狼狈,在半空中一下翻身,便将那股爆发的失控力量轻松卸去,重新落回地面,扬起终始斧。

    “有一套,妳的力量我好奇很久了,今天可以给我一个答案了吧?”

    无头剑士的身影变幻,身上本就不重的怨厉之气,迅速消融殆尽,朱红铠甲也解裂不见,形影不断调整,慢慢凝化出人形,也重新有了头颅,面容更是温去病非常熟悉的对象……

    燕无双!

    在始界失踪许久,被怀疑和司徒无视先后陨落的万古强人,竟然狭路相逢于此地,说起来当真是不可思议。不过在那些黑风行者组成剑阵时,温去病就猜到了这个可能,并以此拟定了后头的计划,因为那赫然就是天斗剑阁中人所爱用,由苍穹六象所化的传统剑阵。

    自己在鬼界虽然也称得上是仇家遍地,但这些仇家连亲身练成苍穹闪都有难度,更别说训练一套苍穹闪剑阵出来,何况寰宇咒武这个大坑跟那个人息息相关,知晓内情的存在,绝对没胆子去沾染,而天斗剑阁的那班泼妇,基本没能力出始界,除非自己运气好到爆,在这里撞上久违的秋艳红,要不然,在这里的那个只会是燕无双!

    而要把冥土上的无定黑风化为无形剑客,怎么想都不是秋艳红那个半吊子邪魔能做得到的事情,虽然燕无双的性格,也不像是个能搞研究的,但她怎么说也是个万古,又和那个人关系亲密,虽然不理解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但是也勉强能够扯过去……

    上趟两人见面,还是在兽领之中,自己刚变身打完硬仗,正自气空力尽,她忽然杀出,要寻那个人的踪迹,而未登天阶的自己,有什么资格对上万古强人?只能狼狈地躲避,如果不是大阵的效果幻惑耳目,自己可能当时就完蛋了。

    这一回,自己与她之间的距离已经大幅拉近,虽然自己仍非万古之敌,却已经和不少万古战过,不是没有周旋之力,又新入手了天神兵,更添几分底气,而且,燕无双的状况也不对,刚刚爆发的一瞬,轰飞自己的确实是实打实的万古力量,可在那之前与之后,她的力量都仅仅是大能层次。

    燕无双万古力量是借助外物?这种可能,自己想都不会去想,身为一名匠师,如果连一个人的力量有否借助外物都看不出来,不如洗手归隐算了,早在当初自己就已经确认过无数次,燕无双的力量绝对是发于自身,不会有错。

    ……那,为什么她的力量竟然会跌落至此?

    ……她又为什么会到鬼界来?这之间是否发生过什么,或是鬼界对她的压制特别大,以致力量受限,跌落至大能?老瞎子失踪这么多年,是被那个人安排去真…封神台,她显然没接过这种职责,在始界逍遥了多年,让天斗剑阁也一直能够趾高气昂,后头却莫名失踪,连始界危亡的关头也不回归,又是为什么?

    诸多疑问,让温去病心头七上八下,但对方的反应,却委实让人傻眼。

    “……呃,你谁啊?”

    燕无双的目光上下打量,一脸嫌厌,“油头粉面,长得还可以,但开口就装熟,我认识你吗?给你什么答案?我欠了你的吗?”

    温去病实在不想这样说,但想起这家伙的直线条,自己如果不直接把话挑明,她搞不好怎么都明白不来,当下只能手指自己,“我啊,温去病!就是山陆陵,我们以前一起联手打妖魔的,妳不会连这都忘了吧?”

    本来还打算变形一下,让对方看看自己的山陆陵战体,好取信于人,哪知燕无双一下拍掌,恍然道:“对了,你是温去病,山陆陵也是你……抱歉,我知道你是山陆陵,只是对你的长相没印象,对不起来……哦,我根本就没看过你,难怪没印象……听说你长得很帅啊,绝世花美男那样的……怎么就这样?”

    温去病一时间啼笑皆非,正想开口,陡然觉得不对,“等等,听说?妳听谁说?”

    燕无双耸了耸肩,“你大概还不知道吧?我到鬼界,是和你家秘书一起来的。”

二十章 苍天有泪(週一紅包滿五百加更)

    温去病真的没想到,燕无双居然会给了自己这么一个答案。封神台一战,失踪多时的龙云儿在关键时刻归来,替自己阻挡重生的霸皇,一刀之下,彻底烟消云散,可在那之前她的行踪、她经历了那些事,自己却都一无所知。

    当初,龙云儿为了修练,毅然投入太一的安排,想要仿效褒丽妲的旧事,在短时间内用严苛的历练来快速提升,好在之后能够帮到自己,却从此下落不明,封神台之战,惊鸿一现,旁人都当她死了,自己却始终相信她依然活着,只是被困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后来趁着在万界修炼的机会,到处寻觅,为了寻找她,走过许多的世界,也不能说毫无线索,但……顶多也就只能证实她曾来过,至于最终的去向……那就无法把握。

    只能说,要在诸天万界找寻某个人,难度实在比大海捞针高得多了,借助太一,自己能够找到一些过往的线索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想要更进一步,除非自己能踏足万古,并且在因果方面有所成就,否则想要定点寻人,根本是痴人说梦。

    但缘分这种事情,就是如此搞笑,原本已经越来越绝望,想着等修炼有成,踏入万古再行动,却在冥府之中,意外从霸皇口里得到了线索,而当自己已经对龙云儿的下落有几分笃定,又得了机会,要去寻找她的时候,她的前尘过往却开始在自己面前展开。

    “妳与她同来?”温去病错愕道:“妳们俩怎么会同行的?她……消失之前都是与妳在一起?”

    这个回答着实带来惊喜,以龙云儿当初的程度,想要短时间内迅速提升修为,除了严苛的训练,在生死之间磨练,最大助益莫过于一位名师,如果能跟在燕无双的身边学习……这家伙当追随标杆的导师不是块料,当教练倒的确是一把好手,只要把用在龙灵儿身上的那一套,照样也用在龙云儿身上,保管她学有所成。

    “我是在别的世界,偶然遇上你家秘书的,当时不知道她是老乡,和她合作,也有摩擦,她是个……会让人在不知不觉中软化,并且认同她的人。”

    燕无双无视前方的温去病,自顾自地说起来,“她有点傻气,不是她的话,我也不会搞到伤的那么重,但她也够义气,勇于扛事,要是没有她掩护,我一早就被褒丽妲干掉了……我们一路逃亡,为了避开褒丽妲而躲入鬼界,当时,褒丽妲说要去回去找李昀峰算帐,她就说大事不妙,你们肯定会遇到大危机,要想办法力挽狂澜……挺搞笑的,她那么个弱不禁风的人儿,却想担起那么多的事……”

    听燕无双娓娓道来,温去病心中震动,胸口翻涌,只是却发不出声音来。

    这些年里,每当回想到龙云儿在关键时刻出现,挡在自己身前,被霸皇一刀烟消云散的画面,自己就情绪激动,不能自制,但那仅是一瞬间的冲击,伴随而来的,还有无尽的疑惑,她是怎么出现的,又究竟去了哪里,始终搞不清楚……现在……听燕无双这样回忆她们同行的一路过程,才更感受到龙云儿当初究竟是怎样的心情、怎样的决心。

    ……她真是,把一切都豁了出去,就想要拯救自己心爱的人,还有关心在意的始界。

    当自己为了封神台之战,殚精竭虑,打生打死在准备的时候,她也正流浪于冥土之上,为了那一丝希望之光,朝着目标前进。

    两个人……虽然身在两地,甚至互不相知,心却从头到尾都连在一起,不曾分离。

    至于龙云儿的下落,这也已经不是问题了,她与燕无双一路同行,而自己在前往尸龙黑山的路上,遇到燕无双加上霸皇透露的线索,,她最后所去的地方、所进行的拯救方略,不问可知。

    温去病打断燕无双的话,抢道:“不用回忆了,我就问妳一句,她那时候究竟和冥界尸龙做了什么约定?或是……什么牺牲?”

    冥界尸龙是龙云儿的血脉之源,又是足以干涉封神台之战结果的强大万古,龙云儿去找它帮手,倒是没找错对象,也比别人找它更多上一份筹码。

    问题是,天下从来没有白吃的午餐,冥界尸龙又不是专做善事的,甚至听名字也知道,肯定不是善男信女,想要请它出手,哪有可能不付出代价?

    龙云儿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当时甚至未登天阶,哪有什么资格和冥界尸龙谈条件?纵然她有着诸多美与善的优点,可这些东西在冥界尸龙眼前,应该毫无意义吧?到最后,她能出卖的,只有她自身……

    燕无双摇头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当时我伤后极度乏力,没有能力随她同去,在黑山白水的外围便即分手,她后头的情况……我不晓得,但看你能好端端站在这里,她应该成功了吧。”

    温去病点点头,没有责怪对方为何不把龙云儿照顾好……燕无双本来就没有义务要照顾龙云儿,双方根本就非亲非故,就算自己与燕无双关系不怎么样,也不会拿这点来非议她。

    认真要说,龙云儿一个普通女子,区区地阶,能够在无尽冥土上长途跋涉,顶着无定黑风,来到黑山白水,这当中恐怕不仅仅是意志过人而已,若没有燕无双一路相护,为她遮掩,哪有可能撑得到这里?

    恐怕,当时燕无双伤重之下,还陪着龙云儿撑了这么长一段路,自己也快要油尽灯枯,这才不得不放弃,把剩下的道路,让龙云儿一人独行,自己则陷入昏睡,类似冬眠疗伤。

    “呃……妳的胆子也真大啊,这里怎么说都是冥土,妳居然就在这里直接睡了?”

    温去病着实有些惊奇,再怎么说,这里也不是适合沉眠疗伤的好地方,虽然很可能万古都没有其他访客,不用怕被人亵渎遗体、大卸八块什么的,或是一觉醒来发现被炮制成了人形兵器,可冥土本身就是致死利器,哪怕是大能,如果在这块大地上放开防御,睡上一觉,最后变成冥土的风与沙,都是大概率事件。

    ……燕无双虽然是万古,但是一来的修为绝对有问题,二来她伤重至极,又非鬼族,当时的情况,还不见得比得上大能咧……

    ……虽然这婆娘从以前就大大咧咧,漠视风险,可这回还能醒得过来,真是走狗运了。

    “……要是有得选,我也不想在这里睡的啊,还想说要是这里也流行偷尸体什么的,醒来都不知道被人怎么泡制了。”

    燕无双抓了抓头发,“不过也算是运气啦,我沉入冥土休眠,不止没有被生死法则同化,倒是在里头领悟到不少东西……”

    “哦?”温去病闻言提高了关注,别看燕无双说得轻描淡写,这其实是件九死一生的大险事,而风险与报酬一向成正比,她能撑过去未死,更从中参悟生死大道,这绝对是堪比气运之子的大机缘,所获得的感悟,绝对非同小可。

    “刚刚那这些怪东西……”

    “是我半梦半醒时候,偶然搞出来的附带产品。”

    燕无双道:“我在冥土之内感悟生死、寂灭、荒芜,神识受到侵染,大部分时候都是不清醒的,偶然才有一两个自我的念头闪过,那时候,我就想说……究竟要怎么才能大规模抵抗妖魔……”

    温去病不禁扬了扬眉,这是共同走过那个时代的人,彼此都能明白的心情,不管看到什么,都会想到用来对付妖魔,哪怕大战已经结束,帝国已经进入新的时代,但当初近乎没完没了的血战,已经把这些东西深深的刻在骨子里,就算在和平时代,闲着没事,也会自然想起,该如何更有效、更大量地杀灭妖魔……

    “从结果来说……妳做得倒是不错啊。”温去病瞥了一眼黑风行者,那九道邪影随着双方停战,渐渐归一,又化成单一的孤影,在黑风中若隐若现,似乎在等待着操作者的进一步指令。

    “我意外造出这些黑风行者,就让它们在周围警戒,驱逐偶尔的过客,自己则继续感悟、修练,但……”

    燕无双的表情很是懊恼,“我还是太低估冥界黑风的厉害,遭到侵染,慢慢起了变化,要不是遇到你,黑风继续侵染下去,死意占据,我大概就真的要变成鬼物一个了。”

    之前燕无双出现时,无头怨灵的模样,整个就是恶鬼之象,如果时间再过得久一点,很可能真的就此化为鬼物之属,不能翻身了。

    “这个啊……我本来还在纳闷,到底是什么能工大匠有这么本事,居然能凝炼冥土黑风为用,难道是永恒者手段?原来是妳……一位万古彻悟生死之道后,确实有可能……”

    温去病本想说确实有这样的可能,但重新一下评估,可能性还是低到吓人,燕无双又不是匠师,根本不懂得造器,纵然在相关大道上有所领悟,顶多是以此创出强大武技,要说造出相关法器……如果有这么容易,岂不是狂打自己的脸?

    燕无双默然不语,似乎看出了温去病的想法,冷不防冒出一句,“是因为神之眼泪。”

    “哦,神之眼泪啊!那难怪了,有了神之眼泪,这点小事算什么……等等!妳居然有神之眼泪?”

    温去病反应过来,瞠目结舌,“神之眼泪?妳说的是十大天神兵之中,神奇第一的神之眼泪?那东西竟然在妳手里?”

    在十大天神兵榜中,神之眼泪是最为特殊的一件,非但算不上兵器,也和普通意义上的神器有巨大差别,甚至还是一件消耗品,用一次就没了……

    这样的奇物,到底能不能位列十大天神兵,一直以来争议都很大,但因为它的效果实在太神奇,就算那些反对它形式的人,都不得不认可它的绝代超能,无论算不算神兵,它的神能,绝对是万古以上级数的那种。

    神之眼泪,另一个更为万界熟悉的称呼,是苍天有泪,据说是不知道多少岁月以前,某位永恒存在怜悯众生之苦,以大神通留下一滴泪来,这滴眼泪中蕴含无比威能,汇聚人心期望,呼应天地法则,一旦被触动,就能为持有人实现一个心愿。

    从过往历史来看,用神之眼泪许愿,直接让永恒陨落做不到,但是谪落万古却非不行,很多时候,引发的奇迹,都是永恒者也要辛苦谋划才可能达成,万古存在就是费劲心思,也白费劲的……

    而每次发动,神之眼泪就会化消归无,然后重新又在某处生成,等待下一次的发动,由于此物的特殊性,它所引发的争夺历史,冠于十大天神兵之中的任何一件,妖、仙、魔、佛、鬼都曾为此打破头,引发的奇迹屈指可数,引发的战火却是延烧万古,并且在可预见的将来,还会不断继续下去。

    这么一件超级变态的事物,居然会在燕无双手里?温去病有种高呼没天理的冲动,但……既然手里有这件东西,当初怎么不用来打赢百族大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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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章 大仁小人

    武苍霓、司徒小书,去帝都找李昀峰,倒是不用担心过多的繁文缛节,因为此刻的帝都,已经无复早先的繁华盛景,车水马龙,不要说会有官僚禁卫层层阻拦,根本半个人都没有,成为荒土一片了。

    自爆地脉,影响的范围广及千里,在这范围内,什么生命都被炸得粉碎,一起轰上了天,当时的惨烈景象,以武苍霓、司徒小书的见识,回忆起来,都禁不住阵阵心惊。

    走在没有道路的黄泥地上,司徒小书环视周围惨状,看到泥上犹沾朱红血印,不由叹息。

    “李主席下手实在太重了,这许多百姓,事先全然不知,就这么成了战争的牺牲品,随着地脉爆炸而……”

    司徒小书话到一半,为之黯然,再也说不下去,帝都一战所牺牲的人命,光是平民百姓就有几百万,里头男女老幼,个个有份,因为遭到神皇、佛皇的围困,连提前疏散部分都不可能,最后全数成了诱敌战术的炮灰,就算是百族大战期间,都没有这么大的单一伤亡。

    此事最初自己全然不知,如果知晓,肯定不会放任发生,无论如何,这些人也不该死在自己人手上……此刻重入帝都,见到这边的惨烈伤亡,感应到这里无数亡者的悲怒与怨,心下恻然。

    武苍霓闻言只是淡淡瞥了司徒小书一眼,“那小书以为,他应该如何做?”

    司徒小书一怔,随即道:“兵学我不太懂,想不到更好的方法,但纯以为人而论,纵是两军交战,亦当有个底线,有所为,亦当有所不为,像这种手段,实在……”

    武苍霓举起手,打断司徒小书的话,“战争该有底线,那这底线到底是谁的?那几位神皇、佛皇,用不用守这些底限?”

    司徒小书果断道:“武帅,那五名愿力之主,在破坏与杀伤上一直颇为克制,如非必要,绝对不对平民百姓出手,如果不是我方引爆地脉,造成他们伤亡惨重,战事规模激化,前头几仗他们累计造成的死伤,还没有帝都这仗的一半多……我们,为了保卫家园,害死的人比敌方所杀更多,这……又算什么保家卫国?”

    事关仁道,牵涉到一己信念,也涉及无数枉死孤魂,司徒小书绝不会退让半步,哪怕面对的人,是她素来尊敬的偶像武苍霓。

    当代仁道之主,堂堂而问,替枉死的万民请命,武苍霓都感到一股凛然气势,直逼而来,让自己有些心头发虚,不过,在这件事上,自己同样也有很多想法,并不想随便相让。

    “……所以,他一口气拿这几百万人命当作炮灰,就是杀生不仁,那些愿力之主想要度化几十亿、百亿人口,化为浑浑噩噩、唯命是从的愿力牲口,就是天有好生之德?”

    武苍霓笑道:“愿力之主之所以不开杀戒,为的真是尊重生命?不,他们只是不想损坏战利品,和先前入侵的妖魔为的是掠夺资源血食不同,他们要的正是始界众生作为愿力傀儡,所以才看起来杀生不多而已。还有他们强,我们弱,他们让得起,他们可以装君子,可以讲底限,但他们是争胜,我们却是求生,除非妳觉得输了无所谓,失去自我,成为愿力傀儡也不打紧,否则……其实我们根本无路可退。”

    当时的情势,司徒小书如何不知,听武苍霓这么提起,她眼神一暗,喃喃道:“战争的本质,就是求活命吗?可……就为了求自己能够活命,人就可以没有底限,随便牺牲旁人?我一直相信,有些价值高于自己性命,有很多事……是宁可自己没命也不能做的,难道……”

    “大义之前,舍生取义,不因生死而碍仁,这是很难得的美德,但……这也只是第一步而已。”

    武苍霓神情怅然,叹道:“宁死也不牵连无辜,让自己能死得干干净净,问心无愧,这是仁,但如果不惜弄脏自己,却能救更多的生命、更多的无辜者,这样……不仁吗?亿万黎民,有各自的想法,有人宁死也不愿意沦为愿力傀儡,有人未必不觉得失去自我,换来一生平顺是笔好买卖,然而神道之主不愿尊重每个人的选择,苍生往往也无能实现自己的想法,最终只能是上位者,以一己之见替他们选择,上位者又非全知全能,只能在自我见识的框架内打转。这一次,是李昀峰的选择,指责他的问题很容易,但是下一次换做是你,又有什么更好的选择?”

    司徒小书愣住,表情阴晴不定,陷入苦恼之中,迟疑片刻,几次望向武苍霓,欲言又止,却始终没能说出口。

    武苍霓笑道:“我很高兴,妳没有直接找我问答案,因为我也不知道,这些问题,要是那么好解答,那么也不会有我们的争论了。说这些,只是做为曾经的仁道前辈,想要和妳分享一点心路历程而已……这世上,很多事情本来就没有标准答案,一切都是取舍。而每个人的取舍,往往都是不一样的”

    如仁之大道、义之大道一类的天心法门,澈悟道理,登天证道,才只是个开始,从来不存在一下领悟,足用一生的好事,否则,为何不是一下悟道,就直接从凡人提升成到永恒?

    没有人是全知全能,因此,纵然悟道,所领悟的东西,也可能只是道的一面、一角,甚至只是表层假象,后头仍需要不断的考验与印证,一步步探索真貌,才能渐渐与道相合。

    像是以心入道的相关法门,每一次重要的关卡突破,往往都是一次重要的心境转折,更需要信念坚定。如果念头通透,想得清楚明白,一步迈出,更近顶峰,可要是遭受重大冲击,心境破碎,往往就是走火入魔,转入邪道,甚至身殒道消的下场。

    司徒小书在这一场与愿力之主的争斗中,突破极限,晋级大能,力量固然直线飙升,内心同样也在变动,建构新一阶段的仁道法则,更为广阔,却也有更多的内心冲突,拷问自我。

    这是专属于她的挑战,能不能真正跨过去,武苍霓也不知道,自己虽然寄厚望在这女孩的身上,有时却也在担心,她会否承担得起这些压力……

    回顾古老传说,上一位最接近永恒的仁道之主,初始人皇,固然是仁之大帝,是在这条道上走得最远的一个,但在他的生命中,也曾经有过率众围杀结义兄弟霸皇之举,这个不义之行,并未让他大道崩裂,相反的,似乎还更让他贯彻了仁之义理。

    出卖兄弟以为仁,这……只能说,大道当前,和普通人想的东西不太一样。

    “可是……”

    司徒小书抬起头来,目光中有着深深担忧,“就算不讲正邪对错,世事相对,当中自有因果,就算是永恒者,也要承担自己造下的业,他这么干……都不用顾虑后果的?无论李主席这一次所为,究竟该怎么评判,那百万人命的因果他都躲不过,后头因果报业,他的下场……”

    “……后果,这个词很有意思。很久以前,那个人曾对我们说,所谓后果,是先有以后,才有结果,如果连明天都没有,谁还会在乎什么后果?”

    武苍霓自嘲地一笑,谁料到世事竟会是如此讽刺,居然会有那么一天,自己不得不站在与那个人相同的位置,用他的话,来解释这么一件事情。

    曾几何时,自己在队伍里的位置,也是一如今日的司徒小书,站在质疑者的角度,愤怒地指责领导层的不仁不义……司徒小书此刻的心情,自己完全能够理解,而与当日不同的是,自己现在也能理解领导层的心情……韦士笔的心情、李昀峰的心情……

    “……而且做下这些事情,最后没有好下场这种事……”武苍霓淡淡望向远方,李昀峰气息所在的位置,“相信他一早就清楚了。”

    虽然把握不了他当初和那个人联手,以碎星团作为弃子,要从妖魔手中救世时的心情,但这些年相处下来,却不难明了,封神台之战,当最终计划脱轨,四武神最终翻脸后,他的心就已经死了,除了在所谓责任下继续做事,他再没有一点个人的意愿,哪怕明天横死也无所谓的……

    刚刚经历激战的帝都,不只是建筑被毁,人命死伤那么简单,整个帝都的地貌都被完全改变,平地起山陵,湖泊化平地,荒土葬尸骨,如果再有一两场大雨下来,估计还得多点水域。

    这样的破坏规模,百族大战时期,也曾发生过几回,每次都是以人族的惨重牺牲,换来妖魔那边更痛的伤亡,相较之下,这回帝都之战炸裂大阵与地脉,己方的牺牲数目重到脸绿,也干掉了对方一些尊者、大能,可在核心目标上……没有那个人超出想象的神能相助,再是人命牺牲,也终究难敌万古,屠黎王一掌镇压,寂灭皇天外再助一臂,两名佛皇联手,让引爆帝都的一炸,化为徒劳。

    反倒是这一炸之后,随之发动的后着,生出了意外的效果。

    两大万古佛皇,合力镇住了地脉爆炸之力,没有让伤害持续扩大,原以为这已经是李昀峰奇谋的极限,却不料,千万血炼冲天飙起,无数怨厉红云,腾空生出,在漫天黄沙与爆烟中,染上那两只尚未撤离的佛掌。

    ……没有谁料想得到,李昀峰的计,不光是绝,而且还有够毒,除了引爆地脉,还一早就布下搜魂法阵。

    ……数百万黎民炮灰,横竖都要牺牲掉用来取信敌人,死都死了,造孽也造了,自然不能够浪费,直接布以搜魂法阵,在死亡一瞬,强自拘魂,连同血肉一同献祭,化为无穷血怨之气,冲霄而起。

    如果是用来对付妖或魔,甚至仙佛,这些血怨之气未必有用,但愿力之主最忌讳的就是这个!

    血怨厉气,绝对伤不了万古,却极之汙秽,一旦钜额怨气缠身,吸收愿力就有大大不便,甚至可能染秽聚来的愿力,将之化成剧毒,若是强行吸收,万古佛皇也要走火入魔。

    区区几百万人命,还不是神皇、佛皇处理不了的汙染,问题在于……始界的生灵,分量不同,一人之愿力,抵万界的百倍,而怨气从来都是重于愿力,所能贡献的愿力有多少,惨死所形成的怨气,只会百倍于斯。

    屠黎王、寂灭皇,两名佛皇受到血怨之气冲击,虽然看起来半点伤都没有受,可实际所造成的影响、蒙受的损失,着实比剁掉他们一双手臂还要痛。

    只可惜……这些伤害,等同于诅咒,不是一时之间会显现,所以在大多数的人眼里,李昀峰这条毒计,纯属是白费功夫,没有效果,还凭白败坏自己,乃至整个联邦的形象……此刻,外界不知道有多少声浪,正在质疑、嘲讽着这位主席的全无建功。

    “……他应该很习惯这种事了。”

    武苍霓叹了一口气,五味杂陈。

    从结果来说,李昀峰确实是白忙一场,那些牺牲者也全都白死了,两名佛皇最终殒落在饿鬼、司徒无视手里,李昀峰的布计,根本没来得及生效,如果早知如此,那些人其实可以不用死的……但……战争里,又哪来早知道这种好事……真要怪罪,不如怪司徒无视明明手握这种力量,为何不早一点用出来……然而反过来想,以老瞎子的为人,如果没有限制,一早就可以出手,也不可能忍到饿鬼降临才干活……只能说,天数如此,为之奈何……

二二章 最后力量

    旧日的李氏皇宫,随着帝国改组联邦后,也改成了联邦议会的所在,同样在这次浩劫中,被炸到连渣也不剩下。

    巨爆过后,华宫楼宇不存,只剩下一个大大的凹坑,勉强算是一个盆地,但中央部分后来还受咒力作用,挤压隆起,形成一些小丘,虽然上头无草无树,不过也可以想像,假以时日,这里会变成青山苍苍,小溪潺潺,倒是一副闲逸景色。

    在群山之间,有一道人影,身上白衣早被黄泥染污,连上头的血渍都未抹去,就那么懒懒散散躺在那边,似乎极之疲惫,对一切都了无兴趣的样子。

    在他的身前,一块不起眼的残破青石,不知道是哪里残留下来的建材,被一掌打破,塑形为碑,立在那里,任谁一看,都像是一座墓碑。

    武苍霓、司徒小书缓步靠近,双方现在都是大能,掌握空间奥秘,随意缩地,一步跨出,就是数百米距离,虽说是缓步,速度却绝对不慢,几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从大老远外来到墓碑前。

    看见墓碑上的文字,武苍霓忍不住轻叹一声,“看来,你有自己的情报管道,事情你已经都知道了。”

    封神台之战,四武神彻底决裂,龙仙儿可能是这世上仅剩能够支撑他的人,虽然两人之间的关系颇为奇怪,中间又隔着一个温去病,但毕竟是一起跟随那个人打赢百族大战,又一路走到今朝的同伴,如今突然逝去,对他的打击不问可知,也难怪这么一副了无牵挂的样子……

    李昀峰没有起身,仍旧躺在地上,仰首望天,非常疲惫似的道:“冥府一场大乱,她牵扯进去,最后殒落其中……去之前,她本来以为就是普通凶险,去去就回,谁知道……唉,终究风险不可控,最终把命给搭上……我们这类人啊,哪来的可料风险?”

    司徒小书看着墓碑上的人名,这才错愕明白,“龙仙儿……死了?怪不得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可她丧命在……冥府?”

    ……冥府不是永恒者的地盘吗,为何会有一场大战,将她牵扯进去……

    脱节太多,讨论完全无法进行,武苍霓只得先把温去病告知的东西转述,司徒小书闻言,呆立当场,半天说不出话来。

    “……所、所以,那些神皇和佛皇,全都是被饿鬼和爷爷干掉的?我们的拼命,根本一点意义也没有?这么多人死了,这么多人牺牲……我们的觉悟……其实都是不必要,无关紧要的?”

    司徒小书喃喃道:“太荒唐了!这么说来,就算我们什么都不做,敌人也会自己垮掉,那……我们做的这些事情,究竟算是什么?”

    武苍霓心下恻然,司徒小书此刻所承受的冲击,自己早先也有过,现在还真不知道怎么开解她,因为……连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世上从来没有白白牺牲这种事,因果既然是存在的,什么事无非就是累积足够与不够而已。”

    躺在地上的李昀峰,用极其疲惫的语气开了口,“这一次,我们确实挡不住敌人,但我们所做的一切绝非白费,但我们好歹都还在,也在这次战役中有所提升,虽然离敌人还挺远的,可终究又近了好几步,这就是我们的累积……下一次,我们会做得比这次更好!”

    武苍霓差点脱口而出“这种事还要有下一次?”,但话到嘴边,便化作苦笑,如果说先前还能够把发生的灾劫当作是偶然的不幸,现在也该洞察真相,虽然还有些许关键把握不住,但自家世界无疑有着异乎寻常的吸引力,甚至那些永恒者都想插手过来。而始界既然是如此一块大肥肉,各界必争之地,后头又怎么可能会没事?百族大战不过是个开始,愿力之主的联手入侵不过是后续,类似的事情,往后还不知道有多少,又怎么会没有?

    司徒小书更频频点头,外界势力的再次入侵,是无可避免的,与其后头靠谁打救,成为谁的走狗,还不如想办法多多强化自身,只有自家真的强大了,才能无惧外敌伸手,要不然……类似事情不断重演,终有一日,再没有侥幸、没有奇迹,只有全灭的收场。

    “可是……关于我爷爷的事……”

    司徒小书面色赧然,这话真是很难问出口,爷爷是自家的爷爷,下落自己却完全不知道,还得要找别人问下落,实在是丢脸到极点。

    “……不必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李昀峰翻身坐起,笑得很是古怪,“我一早就知道真.封神台的存在,但也直到那道罡气扫遍始界,我才确认,司徒无视原来一直就在那上头……那个人果然留了后手。”

    武苍霓闻言不禁冷笑道:“你是那个人指定的继承者,他驱逐妖魔,清洗碎星团,就为了留一个太平盛世给你,他留什么后手,你还会不知道?”

    “……妳也是团里的老人,应该很清楚那个人究竟有多随兴,很多所谓的后手,他自己搞完就忘光,连他自己都不记得,哪里轮到我知道?”

    李昀峰摇头苦笑:“他在狼王庙留下后手,这事我和龙仙儿事先都不知道,至于真.封神台里头有什么的,他也没打过招呼,哪轮到我们晓得?不过……”

    “不过什么?”

    “那年翻脸动手,碎星团崩溃之前,我们有问他,外部势力如果干涉,要怎么处理?嘿……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外部势力,鲲鹏学宫、十字庵,都是一早与他合谋,得他指令,不会来淌浑水,天斗剑阁也只会配合,碎星团看似声势浩大,其实一早就埋下隐患,大家都乐见其被处理,唯一会出问题的,只有封刀盟了。”

    李昀峰的话,让司徒小书心头骤然一紧,这牵扯到当年的那桩公案,一直以来都是自己心中的谜团,也让帝国子民纳闷不解。

    帝都血夜,迎接碎星团的不是滔天富贵,而是兔死狗烹的结局,虽然两大武神带领部分团员奋勇杀出,却已经是丧家之犬,只能狼狈逃窜,封刀盟主司徒诲人,顺应时势,勉励盟众当从大义大节,而不是被个人的小恩小义迷障,第一时间顺从朝廷号召,讨伐碎星团,但这却不是老盟主司徒无视的作风。

    碎星团一夕覆灭,各路人马趁势追杀,还有更多的人议论纷纷,想看往日那些的亲密战友,会否有人替碎星团出头,拯救那些快要完蛋的碎星残众于水火,而最受各方关注的,无疑就是司徒无视。

    司徒小书清楚记得,爷爷那时候亲口对自己说,这件事他会处理。那个承诺,曾让自己满心振奋,一方面欣喜于碎星者终于有救,有九重天阶的高人维护,就算是新帝国,也再做不了什么,一方面则是得到安慰,爷爷仍是自己熟知的那个爷爷,一如既往地护持着司徒家所重视的道义,没有像爹爹那样,忽然说起什么自己不能理解的大义,作着自己不能明白的事。

    ……自己曾经是那么抱以期望的,但最后,却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明明承诺会处理的爷爷,到最后也没做什么,碎星团最终彻底覆灭,山陆陵的死讯从万里黄沙传来,而爷爷……他什么也没有作,所谓的处理,就是什么都没有处理。

    ……再后来,封刀盟在父亲的执掌下,蒸蒸日上,规模不住扩大,雄霸大半帝国,所有人都在说父亲当初的选择正确,干得漂亮,封刀盟能够站在大义这边,自然能大展宏图,但……自己也不是没听到别的声音,仍是有人在暗处,冷笑质疑,妖魔才打退,封刀盟就立刻斩杀过去并肩作战的碎星团,踏着他们的尸体,享受荣华富贵,这就是所谓的大仁大义?

    ……他们还说,司徒无视一辈子都在说仁义,可是当昔日一起浴血奋战的碎星团真正需要仁义的时候,司徒无视唯一作的,就是装作无视,漠视一切的发生,这就是当世第一的仁刀!

    这些冷言冷语,让司徒小书非常难受,尤其是当碎星团重回大地,风云再起,改变人们过去的看法,洗尽那个人特意制造的污点后,这样的声音更渐渐形成舆论,让司徒小书无可辩驳。

    虽然所有人都体谅着她的尴尬立场,尽量不在她面前提起这些事情,可她还是听得到,尤其是想到当初褚爷爷那一些同爷爷一起创盟的老兄弟,虽然最终破门而出,其实却是为了捍卫爷爷的名誉、维护封刀盟的精神,壮烈牺牲,她就很想替他们要个答案。

    如今,那个答案……好像就在眼前了。

    “……具体的情况我们也不清楚,甚至究竟有没有这一出,也不敢确认,但那个人确实说过,老瞎子的事情,后头由他亲自处理。”

    李昀峰沉默数秒,似乎陷入回忆,好不容易才摆脱出来,轻声道:“那一天,密侦司对封刀盟的监控,确实曾经观察到不寻常的空间波动,龙仙儿分析,应该是司徒无视亲自动了,至于是要前来帝都请命,还是直接赶去救人,这个无法推判……”

    司徒无视的九重天阶,从来没有表现出操纵时间的异能,很可能是伪装出来的万古,但那个人的三位红颜知己,都是货真价实的大能,所以就算再怎么虚,大能层级也肯定是有的,轻易就能穿越空间,缩地千里,根本不是普通人能观测到去向的。

    “……但后来,却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我们既没有看到司徒无视来请命,也没看到他出手救人,就好像他从来没有出门过一样。”

    李昀峰道:“所以他的去向,无人得知,你要说他只是出门散个步,假装做事也没人能够否认。但我相信他的为人,他肯定是有所行动……过了,而唯一能拦下他的,只有那个人……恐怕是司徒无视半道被那个人截下,阻止了他,后来司徒无视则不声不响地上了真.封神台,这就是最好的证明,恐怕……那个人就在那时候,把这股力量托付给了他。”

    武苍霓道:“那到底是什么力量?”

    李昀峰苦笑道:“那个人为帝国设下的千年大计,总共留下了人、器,还有一股力量,人是我和龙仙儿,器是能够屏障一切的真.封神台,理论上,配合下头那座封神台,能让各界都不能伸手入始界,但如果这两项因素没能作用,那……就用他留下的力量,作为人族抗击诸天的最后底牌。”

    话乍听似乎非常夸口,什么力量能够号称抗击诸天?但只要看看三名万古强人,如何被这股力量一招扫灭,永恒者又是如何忌惮,就能感受此话的非凡含金量。

    武苍霓寻思道:“这股力量,到底要怎么发动?怎么使用?其中又有什么限制?能够发动多少次,要怎么补充?那个人……有没有留下更明确一点的解释?”

    李昀峰无奈摇头,“那个人一向也不喜欢把话直说,总是爱让我们猜,他只是隐约提过,要发动这股力量,只能在真.封神台上,发动的关键则是寰宇咒武……然后就没说了。”

    “这算什么狗屁线索?”武苍霓愕然道:“你可是他的继承人,他把一切托付给你,怎么……连话也不肯说清楚的?”

    李昀峰耸肩道:“所以,这些年里,我一直想上真.封神台看看,可惜……始终也未能如愿。”

二三章 套路精神

    武苍霓听着解释,许多过去的隐密,终于明白了,当中多少有些恼怒,很想直接质问一句,那么重要的事,为何不早点交代?如果一早就知道,大家齐心协力,未必不能够提前把握一二,也就不会落到今日的被动局面。不过,回头想想,一直到此战之前,双方的关系都算不上好,这些战略机密至关重要,李昀峰自然不会告知自己,也没什么好怪的。

    而且牵涉到那个人的布置,多几个人一起探讨,也未必有用,说不得大家脑子一热,集体去尝试,还会先赔进去几个……

    “那我们当下最重要的,就是把那个人留下的这份力量起出,将武器把握在自己手上?”

    “……如果有得选择,我其实希望不要。”

    李昀峰用一种很奇怪的目光打量武苍霓,“妳之前这么厌恶那个人,怎么还会想要拿他的力量来用?不怕被他笑话吗?”

    武苍霓却冷静摇头,“别说被他笑了,只要可以不用再牺牲那么多人,不用让那么多家庭破裂,那么多百姓含恨,被他骂娘都可以,我……不想再看到人死了。”

    “……有成长。”李昀峰无奈道:“但就算有成长也没有用,妳可能忘了一件事,和那个人沾边的东西,最后总会变调的,他的万全之策总有纰漏,他给的武器可能是大坑,那凭什么……这个最后力量,就一定安全可靠了?”

    武苍霓顿时为之语塞,顿了好几秒,这才道:“所以,依你之见,我们不该去掌握这股力量?”

    “我可没这么说。有了不用,和根本没得用是两件事,手上能多个选择,对我们绝对有利。我只是说,如果有选择我希望不要,然而我们根本就没得选择不是吗?”

    李昀峰道:“所以登上真.封神台仍有其必要,弄清楚这股力量的真面目,将其掌握,反覆确认安全,这是眼前正道,甚至可能是唯一的一条路,哪怕风险再高,变数再多,我们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我只是在提醒你其中风险……况且,我们如果不去拿,万一便宜了别家,反过来拿着对付我们,这滋味可不好受。”

    双方一言一语,迅速定计,一个简单的行动方向,就这么渐渐成形,而在一旁聆听的司徒小书,却无暇顾及这些,反覆萦绕心头的,都是刚才李昀峰所吐露出的讯息。

    “……爷爷他确实为了碎星团而行动过,是被那个人挡下,才好像什么都没做……后来,爷爷失踪不见,其实是在真.封神台上守护……”

    司徒小书颤声道:“也就是说,那个人是用守护世界的重责,绊住爷爷,让爷爷为了保护始界,这才不能出手,没有去救援碎星团的弟兄?”

    ……如果真是这样,那爷爷就不是对不公不义视而不见,而是忍辱负重,自始至终,没有违背本心,没有背弃誓言,对得起那些到死都还相信他的老兄弟了。

    司徒小书连声音都在打颤,满面喜色,武苍霓见状却苦笑起来,本想开口,却还是硬生生忍下,不想用这个质问,破坏司徒小书好不容易得到的安慰,但不到十秒,司徒小书脸色忽变,自行察觉到那个思维漏洞。

    “不、不对,爷爷后头都还回来过,代表这任务虽然责任重大,却不是紧急,他大可以先替碎星团出头,然后再去守护世界……除非那个人威胁他如果不袖手旁观,就把这股力量毁去……不,那样爷爷更不可能妥协,他要不会强行抢来这份力量,要不会相信不需要这份力量,自己也能担得起守护世界的责任……”

    司徒小书皱眉苦思,“这说不过去的,爷爷他不可能因为这种理由而退缩的,到底是因为什么才……”

    “很简单吧!老瞎子其实也没办法啊,他根本是被打趴了……”

    李昀峰的一句话,让司徒小书有如触电一般,疾回目瞪向李昀峰,后者迎着她的质疑目光,毫不退缩,用这态度来面对她的不信。

    司徒小书确实是难以置信,自己未登天证道之前,爷爷只是自己仰望的目标,很强、很厉害,很高不可攀,却也只是如此而已,伟岸形象如在云里雾里,根本看不清楚。天阶九重,说起来好像高高在上,站在修行的最高峰,但是没有登峰到一定高度的人,根本搞不清最后这一段路,是多么的险阻,最后这一截山峰,是多么的高耸,根本是直插云霄的天柱。

    只有当自己也踏上天阶,一步步拨开迷雾,才真正体会到天阶者的强大,而随着自己身成大能,掌握空间奥秘,晓得大能的极限究竟在哪里,更益发感觉到天阶九重,是怎样恐怖的一个存在。

    那基本是可以和永恒者扳一扳手腕,可以插手诸天棋盘布局,能逆乱时光,进窥因果的盖世神魔,自家爷爷就是那么强大的人物!

    现在说,这么强横,足以令诸天神魔都颤抖的人物,被打趴到不能再起,这话……司徒小书怎么能信?

    “首先,就算是货真价实的天阶九重,对上那个人也未必有什么好下场。虽然他的修为谁都看不清,但只要想想他留下的那股力量,你就该明白,他根本是永恒者都未必能抗衡的怪物……而妳爷爷,也并不如妳所以为的那样强大,如果他有那么强,百族大战时候哪用牺牲这么多人命,直接他一刀横扫,什么妖魔都要滚出始界,永恒者不出,没有谁能与他抗衡……他,并不是真正的天阶九重。”

    李昀峰歉然道:“司徒无视也好,燕无双也罢,他们……都不是真正的天阶九重。甚至未必是货真价实的万古……”

    司徒小书闻言直接愣在那里,虽然理性上一早就相信这个结论,情感上却很难接受,而武苍霓则是在旁边默默点头,更心下雪亮,这些原本都是顶极机密,如今李昀峰直接把这些事情摊开来说,估计……是司徒无视的那一刀过后,很多事情已经不用再保密,或者,已经瞒不住了……

    李昀峰道:“这一切问题的核心,其实就是一个……当年,他们究竟是怎么登上天阶,又飞速登上万古的?”

    这个问题,长久以来,令无数人百思不得其解,如果说萧剑笏和月光神尼两人历经百族大战,最终晋升大能还能算作是传承和机遇共同缔造的奇迹,那司徒无视和燕无双,两个毫无根基,天赋不显的普通人,却在百族大战中段就登临天阶之顶,晋入始界从未有人达到的境界,简直就像是痴人说梦一样,而此刻,不光是李昀峰提出,在鬼界的一角,温去病也正和燕无双提及。

    “……开什么玩笑?神之眼泪居然在你手里?”温去病连嘴都快要歪了,“妳这么跩,怎么不上天啊?神之眼泪妳都有,那当初大战时候,妳直接许个愿,什么妖魔鬼怪都完蛋了,妳……”

    话说到一半,温去病顿住,表情从早先的惊疑,变得笃定,“原来如此,这和妳当初不直接用万古之力,把妖魔直接一剑全扫出去,是相同的道理……这根本是妳无法使用的力量……老瞎子也是,对吧?”

    燕无双神情平静,没有回答温去病的问题,但笃定的眼神,似在默认对面所猜想的东西。

    温去病想了想,虽然已经理清了思路,却还是有几分难以置信,“真是和我想得一样吗?可如果照这个理论的话,你们……妳应该……已经不是活人了。”

    话方出口,燕无双形象再次变化,周身隐隐缠绕着黑青色的不祥光华,跟着,一颗颗拳头大的碧火,绕体焚烧,虽然模样不算狰狞,却是实实在在的鬼相,让温去病确认,始界两大万古支柱之一的燕无双,确实已然亡故,在自己面前的仅仅是鬼魂。

    正因为是纯阴鬼体,所以,才能够突破人体极限,在冥土之中沉眠数年,还参悟黑风中的诸多死亡大道,也才会因此受到侵染,迷失神智,成为无首凶灵!

    在明白这点的一瞬,温去病更看穿了那个人所用的手法。

    “妳……成为了器灵?”

    温去病简直有种牙疼的感觉,实在是酸得可以,直接想脱口的那句话,就是“真亏他想得出”,胸口满满的冲动,又想跺脚,又想吐口水,再一次为了那个人不把人当人看而怒火中烧。

    这其实是一种匠师之间流传的邪道,根本不是用在人身上,于理也不能用在别人身上的。

    一切的神器,铸造成功的关键,一是神性、神格,一是自我意识,这两项完成,才有可能自辟内天地,上应天阶法则,成就神器。

    历史上的无数铸匠,有人正面攻克,也有人迂回尝试,说得好听,是用各种手法去满足条件,说得实际一点,就是在尝试硬凑数……

    不知道怎么让铸出的物件自生灵智,那就想方设法注入灵智,为此,有的设法搞出人工智能,有的……则选择杀身成仁,在铸兵时候献祭自我,用本身神魂注入兵中,成为兵魄、器灵。

    学术的道路,总是会意外碰出火花,触类旁通,这种铸兵术,虽然后来在匠师中被视为邪道,却意外开辟出了修仙之中的一条冷僻险道,剑修中最险的那一派剑疯子,修练到后头,人人勇于抛弃肉身,化身为剑,务求人剑合一,在温去病所履历的世界里,就有一个小千世界,剑疯子当道,所有超凡力量者,都是剑人,抛弃了肉身,与剑合一。

    那个世界,大家一开打,动不动就是万剑齐飞,只有剑器交击之声,没有斥骂叫喊,虽然温去病也为着他们对剑的虔诚、专注而感叹,却委实敬谢不敏,半步不想靠近……

    而在温去病的记忆中,这一类强行扭曲本身神魂,化为器灵的法祭,不但条件严苛,风险极大,而且都需要当事人极其坚定的心志,否则,绝不可能熬过那超乎想像的极度痛楚,也没法承受雷劫。

    再者,这方法之所以是用来打造神兵、神器的邪道,一方面是因为以生灵铸器,哪怕是自我牺牲,也实在有伤人伦,而且成就有限,根本沾不上天神兵的边,甚至连地神兵都不可能用这种方法制造,更别说……那些成名已久的天神兵,个个都有自我意识,怎么可能会……

    “那个人……让妳和老瞎子,献祭自我,牺牲性命,成为神兵器灵?你们居然会答应?你们那时候脑子都在想什么啊?”

    温去病怒道:“你们不是他的兄弟、红颜知己吗?他就是这么对你们的?你们连命都丢了,还要为他卖命?”

    “……那个人确实是个杂碎,不过……他也没你想得那么糟糕。”

    燕无双悠悠说道,抬头望向天空,似乎陷入某一段回忆,“最开始,是我和他要求想要力量,他问我想要变得多强?愿意付出多大的代价?”

    “……靠,为什么我觉得,妳当初如果遇上了魔主,对方也会和妳说一样的话?”

    温去病一手抹脸,“妳还不明白吗?这些全都是套路啊,会对妳说这种话的,全都是恶魔啊!”

    燕无双却淡然道:“那套路中,所有和恶魔交易的,最初是不是都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如果是,那这就是我要的套路。”

二四章 银货两讫

    燕无双回答的一瞬,温去病瞬间无语,好像被人当胸打了一拳,眼中所看见的身影再一次变幻,站在那里的仿佛不是燕无双,而是褒丽妲。

    ……不管卖出的是什么东西都无妨,只要能够换得想要的东西就成!

    褒丽妲的心情,肯定也是这样的,即使换了是自己,易地而处,所要面对的阻力是那么巨大,想超越过去,肯定是不择手段、不顾一切地追求强大,管他伸过来的手究竟是神是魔,只要确实有效,真能拉自己一把,自己都会握上去,想也不用想。

    ……想那么多干什么?自己需要的,是货真价实的助力,而不是多想,想得太多,只会越想越怕,秀才造反,三年不成,三年之后又三年,多等上几个三年,早就被敌人辗死了!

    自己并非完全赞同褒丽妲的想法,却完全可以理解她的心情,本质上,和当初的燕无双、司徒无视并无分别。

    那时,尚是弱小的刀与剑,都是出身微寒,本身所继承的也不是什么强大传承,甚至连血脉力量都没有能激发,练上地阶靠的全是一己努力与苦练,还是那种非常拚了命去练的努力。

    但即便如此,他们也不是那种能横扫同境界的强大地阶,只是云云无数地阶之一,几乎垫底,努力和苦练所能攀到的,就是这个层次,后头进一步提升的希望,不过是累积资历或奇遇。

    若是换了其他人,可能会满足于此,换一个时代,水货地阶也能得享荣华,堪称一地之霸,也算对得起先前拼命的努力,即使在百族大战这种乱世,地阶也要胜过无数武者和平民,只要肯放下一些东西,至少不会饿着自己……

    可是,这两人心中都有更大的宏愿,却都远远超过本身实力的愿望,绝对不是远走他乡,独善其身就行的,燕无双想要的还小一点,仅是护住同门师姊妹,还有那些在乱世中,被她一一抢救下来的可怜女子;司徒无视想要的就大了,他希望能够终止这个乱世,还天下百姓一个安稳吃饭、有瓦遮头的平和日子。

    为了实现这个理想,他们都不惜和魔鬼握手……哪怕付出的代价,是自己的性命,是立刻去死也无所谓,更何况这一次交易的代价,看起来并没有这么多……

    “……我并不后悔,司徒瞎子也是,他没有坑害我们,倒是给了我们一个圆梦的机会,如果没有他,我们只会没没无闻,最后死在路边,梦想怎么都碰不到的……虽然,最后的结果还是有点遗憾。”

    燕无双苦笑道:“梦想……这东西就是用来想想的,真实现了,你就会发现,变成现实的梦想总是和你想得不太一样,甚至压根就不是你当初要的。”

    轻声说着,燕无双的思绪,回到许久之前,刚刚经历一场大战,拼尽全力也没能救下同门,勉强逃命,身负重伤,满身都是溢血绷带的自己,咬牙切齿,满腔愤恨地说着对妖魔的仇怨,而刚刚救了自己的蓝衫男子,则静静坐在那里,听完自己的诉说,这才开口。

    “妳想要的东西,基本不是个事,关键在于……最终妳想要的东西有多少?又愿意为此付出多少?”

    “……真是好大的口气!这些都不算个事情,你以为自己是谁啊!难道我想说自己要宇宙无敌,打遍天下无敌手,一剑杀光那些妖魔鬼怪,这些你也能给我吗?”

    燕无双冷笑嘲弄,却牵动伤口,一下痛到飙泪,而受着这些耻笑,蓝衫男子却是一派轻松,耸了耸肩,“说说看嘛,妳不说,我哪知道究竟能不能做到?还真别说,妳刚刚说的那几件事,还真不算是太难,纯粹是武力上的问题,不涉人心,比什么教化天下百姓,开万世太平要简单多了……某个方面来说,其实也比摸透一个女人的心思要容易许多。”

    “你说……真的?”

    燕无双忍不住又笑了笑,“凭什么?就凭你教我的那套剑法,便能够扫光那些妖魔?你吹牛也要有点真实性啊。”

    “吹牛?”蓝衫男子却笑了起来,没有伤人的刻意,燕无双却听出了笑中的那份轻蔑,这个男人不是在吹牛,至少他的确对自己充满了信心,才对自己的无知充满了鄙夷,“目标若只是眼前入侵的那些碎料,苍穹闪就很够用了,除非妳是要把他们背后的那些也一起扫掉,苍穹闪就不太行了,得要加上另外三门才成,大概累积个三五百年……千年就差不多能够勉强拚拚了。”

    “什么?千年?”

    燕无双本来以为对方在开自己玩笑,直到发现对方眼神十分认真,毫无戏谑之意,这才明白过来,“你后头说的也是认真的?但……普通人怎么可能活到千年?就算活得到好了,那又有什么用?魔乱再持续几年,什么人都要给妖魔杀光了,不能在那之前得到的力量,根本没用。就算我一个人可以躲起来苦修,千年之后横扫妖魔又能怎么样,替他们报完仇,孤独的在这片大地上怀念千年之前的时光吗?”

    “……是啊,明明有安稳一点的路子,是妳自己等不及,非要挑险路走的,那又怨得了谁呢?”

    蓝衫男子摇了摇头,道:“办法一样是有的,初期也没什么危害,只要妳能够自我节制,别沉溺在力量里,甚至可能一世也没什么危害,千秋万代……不过,我知道妳肯定是不行的,妳后头一定会滥用的,你们啊……总是在还有路可退的时候,就觉得自己已经退无可退了。”

    “你……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燕无双听完更是一头雾水,如果说一开始的话,自己还能够听明白,只是想不通这个男人哪里来的自信或者本事,那后面这些话,根本就觉得在听天书,不知道在讲些什么……本来自己就不是那种很聪明、很有智能的女子,自己的几个师姐,倒是这样的人物,可她们都已经被妖魔砍了脑袋、活剥了皮,只剩下笨笨的自己留在这里,想要付出一切,拯救剩下那些人。

    但哪怕如此,自己也不想对这个男人,像被父母教训一样低头……

    “你真有办法就直说,别在那里装腔作势,只会打嘴炮、耍忽悠的男人,全都是最没用的东西!”

    “理解!我也最恨那些猛放空炮的兵,见一个都要宰一个的!”

    蓝衫男子突然在燕无双面前蹲了下来,姿势并不雅观,但他忽然的沉静,眼中流转的神采,却让燕无双觉得……很好看,还有他的声音……也一下变得很动人。

    “我只是希望,妳能够记住这一刻,记住妳现在的心情,记住妳究竟是为了什么,才跨出这一步,向我提要求的!很多时候,妳……觉得妳是在追求某个一定要得到手的东西,或是捍卫某个绝不能失去的价值,为了这些,妳觉得自己可以放弃一切,因为比起这些,其他所有的东西都不重要……我理解的,我也有过那样的时代。”

    蓝衫男子忍不住笑道:“后头,如果有哪一天,妳觉得自己终于实现了的梦想,却和妳想像的不一样,并不是妳要的东西,那时妳就回想这一刻,想想妳的初衷,妳最开始时候的心情,或许……妳还能有机会把迈出去的这一步退回来……或许不能,谁知道呢?不是每个人都有回头机会的,人始终要为自己做出的选择付出代价……啊,别误会,当然我不是说自己,我做的事情,一向都是全世界买单的!”

    ……自己早不是小孩子了,但在这个人的面前,总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像是在看小孩子一样……

    这总会让人不由自主地跟着他的引导,照他的意思来做,不过……他递出橄榄枝的时候,眼神看来总是很悲伤,似乎……并不希望别人真走上这条路,真如他预料的那样发展。

    可是,或许这世上,每个人就有自己注定该去到的地方,无关乎个人意愿,也不受他人影响,无论摆放在哪里,最终仍会走到那个位置上,这就是命运,连他也无力阻止,无能改变。

    所以,最终自己来到了这里,而那个人却不知所踪……

    曾经,自己虽然不后悔,却仍尝试去找到他,了解一些未尽的事情,却最终想开了,很多东西,找到他,又能怎么样呢?

    “那个人并没有你以为得那么恶毒……”

    结束回忆,燕无双缓声道:“他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压制……或者根本是直接抹消了天神兵的灵识,然后,让我们将本身神魂依附上去。”

    “依、依附?”

    温去病听得瞠目结舌,压根不知道这究竟是打哪冒出的黑技术,自己反正是连听都没有听过,人居然还能依附自己魂魄上天神兵的,这种事情的难度,就像自己夺舍小白或霸皇一样,不,比这还要难上千百倍,哪怕他们主动敞开门户,让自己放手去占,自己都不可能占下,位阶差异所造成的天然排斥实在太大了!

    关键应该还是那个人,他居然有办法把天神兵的自我防卫,调降到零,这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技术或神能……以奇点的神能和战绩,镇压天神兵,或者随手把天神兵玩坏,自己都可以接受,但是只抹除天神兵的自我意识或自我防卫,还保留力量,还能让凡人依附上去,听起来还像是神话故事一样……

    “我不晓得他究竟是怎样做到,不过,我们从此将神兵收藏于体内,可以借引神兵的力量,最开始,能借的力量不多,对我们也有没什么不良影响……”

    燕无双娓娓道来,温去病则不住在心内评估,但怎么估算,魔屋都是给出“资料不足,无法开发”的结论,同样的事,自己别说根本做不到,连对方是怎么做的都分析不出,只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最开始没影响,但使用得越多,结合程度就越大,对你们的扭曲也就越强,对吧?”温去病叹道:“力量是永远也用不够的,最后你们为了能够使用更强的力量,打赢更强的敌人,只能越陷越深,最后……你们就真的变成器灵了。”

    司徒无视、燕无双,一刀一剑在短时间内登临万古的奇迹,其奥秘终于解开,说穿了根本就不值钱,而且很不堪。

    这两大万古强人,根本就只是套在天神兵外的人壳,出力的是内中的天神兵,他们说穿了就是人形立牌,摆摆姿势,装装样子,如果想要摆脱这个尴尬位置,要嘛是与天神兵彻底切离,成为废人,然后重新修炼,重新攀登漫漫天阶路,要嘛……就是抛弃或奉祀自身血肉,彻底成为器灵,从此自己就是天神兵,彻底掌握力量。

    两条路,都不是什么好路……

    不过难怪当初以自己的专业眼光,也没能找到他们借助外力的痕迹,因为哪怕是半吊子的器灵,有很大限制,本质上跟借引外力无异,实际上的的确确是靠着自己内在出力的……

    “……自己选的路,就算跪着也要走完。”

    燕无双面无表情,平静道:“我们追求力量,最终也用这些力量完成了我们的梦想,就算……那些梦想有些变调,但既然是我们自己的选择,也就没什么可抱怨的,我不后悔,也不曾怨过那个人,在这一点上,我想那瞎子也是同样想法。”

二五章 妳真八卦

    同样的谈话,正在帝都遗址内发生,李昀峰讲解了一刀一剑登临万古的真相,还附带解说了一些自己所知道的概况。

    “……借引天神兵的力量,并不是说借就借的,尤其是还要避免自身神魂过早被吸收,彻底成为器灵,借引力量就不能借得太猛、太急,很多时候,是利用天神兵的自我保卫意识。”

    武苍霓、司徒小书对看一眼,都晓得那是什么状况。大部分的神兵、神器,平常根本是处于沉睡状态,但不管睡得有多沉,一旦遭遇到危险,还是会被惊醒,自我保卫,而且在这种情形下的苏醒……起床气都很重!

    天神兵的起床气,能量爆发,外头再套个人壳,看在其他不明究理的外人、妖魔眼中,那就是独属于万古强人的无上威能,因为那确是货真价实的万古力量!

    所以,燕无双与司徒无视,最初都是挑选可控的危险,主动迎着危险而上,置自身诸于死地,进而依靠双方的绑定关系,威胁到天神兵本身的存亡,这才能换取体内天神兵的爆发,并且要趁着天神兵短暂爆发的时间,快手快脚把敌人都给干光,否则等天神兵又陷入沉睡,就很难借力了。

    大部分情况下,这不是什么难事,因为两大天神兵爆发出来的力量,基本都是万古级数,就算真睡得太熟,爆发出的力量半吊子,也有大能层次,要扫那些普通的妖王、魔将,甚至是妖尊、魔尊,都易如反掌,比屠杀小鸡还要简单。

    李昀峰道:“但是,毕竟只是硬搬强借来的力量,而且是无意识的爆发,所以虽然层次是到了,但该有的东西一样也没有。”

    因此,燕无双、司徒无视只能爆发出万古级的力量,却没法使用真正万古级的神能,什么穿透空间,隔世界出击,操控时光,逆转因果……这些万古强人应有的神通,一概都没有,是明眼人一看就会识破的硬伤。

    “……反正,有真.封神台在,万古、永恒都进不来,剩下来的那些杂碎,对上万古都是眼瞎,哪来的什么明眼人?就算眼明,还不是一样打不过?而且对上这些杂碎,万古存在不用这些神能,只是随手打发也一样解释的通,所以那些喽啰背后的存在,虽然有些怀疑,却一直没能确认,总有几分戒备……”

    李昀峰叹道:“要不是因为,过度驱动天神兵,没有保留安全空间,会导致神魂迅速被吸化,无法再次发动,短期内也没法再绑定别人神魂,我们早就使用这个技术,直接把妖魔全数扫出始界了……妳还真别说,妳爷爷肯定愿意舍身,虽然这世道坏人很多,可愿意牺牲自己,换取打退妖魔的,别说三五十个,就算找上三五千人也不成问题。”

    司徒小书顿时无言,当时的情况自己也清楚,妖魔肆虐,人族的生活如同炼狱一般,绵延的战火,亿万黎民牺牲,活着的那些受己方盘剥,也都朝不保夕,生不如死,以爷爷的性情,只要能尽灭妖魔,他又岂会贪生?就算是自己,如果有需要,随时也能为大义舍身。

    如此想来,爷爷依附天神兵获取力量之事,并不是什么耻辱,而是抱持救世理想,自愿牺牲的行为,就算他一身力量不是靠自我修练得来,也是仰不愧于天,俯不作于地,堂堂正正的好男儿汉。

    “那……我爷爷他……”

    “战况无法想像,你爷爷那时候,经过那么多场的血战,跟天神兵的结合已经非常紧密,我虽然不知详情,但想来就算还没有沦为器灵,估计也不远了,虽然未必能够发挥万古神能,但随手发出万古之力倒不难,不过他的力量虽然强,却别忘了,你爷爷体内天神兵究竟是打哪来的?友情提示,绝不是你爷爷自带的。”

    李昀峰一本正经地说着废话,司徒无视出身寒微,最早时候穷得差点要饭,别说天神兵,就算一把像样的刀都没有,哪有可能拿得出这种东西?甚至要是人族手里真有能够操控的天神兵,至少在一开始的战争里,不会输的那么惨……

    司徒小书道:“那个人……他有能力控制送出手的天神兵?”

    李昀峰笑道:“换了是妳,难道会把自己控制不住的东西送人?就是送了,也会留个后手吧?”

    司徒小书断然摇头,“在送出去的礼物中留后手?当我司徒小书是什么人了?这种事,我不会作,我们司徒家都不会的。”

    李昀峰无奈摇手道:“我失言了,向妳道歉,不过,那个人与你们,很明显不是一挂的,他送出的东西会没后手?这话我不信,估计连他自己都不信,妳爷爷……很大可能根本还没出手,便直接失手了。”

    司徒小书无言以对,心里很清楚这是事实,爷爷体内最根本的力量,直接为人所控,那个人只要一发动对天神兵的禁制,爷爷的无上神通消失,只能任由人宰割,甚至,很可能那个人可以直接发动天神兵,透过天神兵来制住爷爷,连出手的必要都没有。

    根本为人所掌握,就是这么个下场,而那个人所掌握的根本,除了天神兵,还有爷爷的个性……

    “那个人,是用天神兵阻住爷爷的脚步,又把真.封神台委托给爷爷,让爷爷去把守,从而阻止爷爷过问碎星团的事?”

    司徒小书眼中终于流露一丝嫌厌,“你们真是好算计。”

    李昀峰则轻描淡写道:“虽然我已经很厌烦再背那个人的锅了,但就算我这么说,你们大概也不会理吧?那我就照例概括承受了,没错,这就是我们的算计,妳爷爷为人什么都好,就是太容易被人看清楚,也太容易掌握了……他愿意为了道义豁出性命,是很伟大的,可是……当值得他豁出性命的东西太多,他的命其实也就没什么价值,这世上太多东西可以让他舍命,可以用来逼他献头了。”

    “你!”

    虽然明明知道,这些都是那个人的作为,李昀峰并没有参与其中,也只是事后推判而已,但听到这么说,司徒小书一下怒气冲脑,压抑不住,站了起来,手都下意识地按到刀柄上。

    “不许你这么污衊我爷爷!他老人家是心怀大义,为了始界苍生,这才……才……”

    司徒小书说不出口的话,李昀峰却轻易代劳,“才被我们简单利用,吃干抹净,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下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对方要这么出言刺激,但这些言语,一再辱及自己最尊敬的爷爷,比直接羞辱自己,还要割肉百倍,司徒小书按在刀上的手,忍不住又拔出几分,腾腾怒气,化为实质杀意涌去,换来的……却是李昀峰加倍的嘻皮笑脸。

    “够了!”

    武苍霓再也看不下去,从旁轻轻伸手,把司徒小书要出鞘的仗义刀推回,轻声道:“他是要妳好好思考,同为仁道之路,妳究竟要怎么作,才能满足心中之道,又不会任人摆弄,被自己的坚持绊住手脚,左右为难,否则,发生在刀尊身上的事,将来也会在妳身上重演,哪怕妳登临万古,也不过是别人手中的一件玩物……”

    这个简单道理,司徒小书如何不知,只是一时意难平,但听了武苍霓的劝告,终究还是以极大定力,将心中的躁动平复下来,一语不发,纵身就离开了现场,直入云端,转眼就消失不见。

    武苍霓没有跟着离开,反瞥了李昀峰一眼,自己倒也不是不能理解,为什么他忽然扮起黑脸,对司徒小书大加刺激,一再针对。

    ……这次的连场艰苦战斗,最后获胜的关键,固然是司徒无视的一刀,还有龙仙儿、温去病在冥府的活跃,但众人之所以能支撑至胜利到来,主要大功却是靠着李昀峰的一再苦撑,还有司徒小书在大战中不断突破自我的光彩焕发。

    ……没有了龙仙儿辅助,李昀峰真是这次战役的苦撑之王,一个人苦心谋算,不住尝试引强敌入局,即便谋局屡屡被敌人强行撕裂,还能随机应变,立刻重整旧局变新,重新把敌人又套回去,频频从绝望中试图翻身,个中的坚忍卓绝,咬着牙也要扯住敌人脚步,为友军争取胜机和生机的意志和坚持……武苍霓实在是自叹不如。

    ……然而龙仙儿不在,再没有谁理解他,没有谁真的去帮忙他,为他分忧,他真是把所有脏活、累活都一个人干完了,除了幕后谋算到吐血,还要亲身上阵,担任以前山陆陵的脚色,一再出现在最危险的位置,接下敌人的重击,不晓得多少回超水准发挥,被人打到吐血都不知道究竟几回。

    ……明明干出了这么多,现在到外头一问,所得的评价仍是嘲讽、辱骂多过赞许,舆论不是认为“他根本没干什么,牺牲那么多人的毒计,没伤到敌人半条毛,真正斩杀敌人的大功,都是司徒小书与其他人立下”,就是简单一句“他赎罪,他活该”。

    这个评论正确与否,武苍霓不与置评,但有一点自己是可以肯定的,说李昀峰是在赎罪什么的,这话简直不要太搞笑,这家伙对辖下万民、天下苍生,别说没有愧疚感,恐怕连怜悯都找不出几分,根本是司徒无视的反面教材。

    会让他想要赎罪的人,根本都不在这里,他赎罪能赎给谁看?而他在乎的那几个人,会因为他卖命拯救始界,就对他有不同评价,谅解他过去的所为?那无疑是痴人说梦了……

    ……世人的评价他根本不在乎,苍生万民的安危他其实也不放在心头,他之所以这么拼命,一半是自我放弃之后本能的想要抓住翻盘筹码,始界的存在,勉强维系他和那几个人最后的联系,无论是好是坏,他也想要留住,另一半却是为了给唯一剩下的同伴,龙仙儿一个交待,然而好不容易熬到大战结束,随之传来的却是有一个噩耗……

    “你啊……太急了吧?”

    武苍霓叹息道:“龙仙儿死了,你就立刻想甩锅不干,打算把一切都扔给小书,让她接过你的位置,成为人族之首?”

    李昀峰微微一笑,“她在这一战晋升大能,光彩夺目,已经被诸天万界都注意到了,执掌仁道的愿力之主的神能和威胁再一次被验证,已经不可能被遮掩了,接下来,针对她的各方算计,不知道有多少?如果不尽快把自己提升上去,武装起来……老瞎子起码还有利用价值,可以捞个人柱当,她的话……我怕她死无葬身之地。”

    武苍霓心中有数,摇摇头,转回正式问话,“刀与剑,都藏了天神兵,分别是什么宝贝?”

    李昀峰斜睨一眼,满满的“妳真八卦”意味,却没有拒绝回答,“燕无双持有的是神之眼泪,老瞎子的……是落宝金钱幛。”

二六章 公器私用

    “神之眼泪?那件奇迹之物,居然在燕无双手上?那玩意不是应该是消耗品,用完就会消散的吗?她拿在手上用了这么多年,岂不是可以随便发动,那为什么不许个愿什么的,直接就能把所有问题都解决了?”

    听到李昀峰给的消息,武苍霓最惊讶的就是这个。神之眼泪,作为十大天神兵之中最神奇的一件,每次出现,都伴随着各种绝处逢生、绝地反攻的奇迹,这种东西拿在手上,根本就是一个许愿池。

    有这样的好东西在手里,当初为何不直接使用?只要用了,当初百族大战完全可以不用打的!那么多人命,都可以不用牺牲的……单纯一件天神兵,用来解决始界如今的危机,已经不太够格,但是当初的百族大战,因为那个人立下真…封神台,战争的烈度一早就被控制住了,如今看来,货真价实的万古力量就足以摆平,而神之眼泪,恰好的传说中,发动条件要求相对低的那一件……

    李昀峰耸耸肩,“那个人……妳可以把他视为一名天神兵收藏家,据他自己所言,所有天神兵,天生都会与他亲近,就算他自己不要不要,还是没事就会捡到天神兵,出去散步能捡一把,上个茅厕有时也会掉出来一把……最巅峰的时候,十大天神兵他有六把在手。”

    武苍霓听了彻底无语,十大天神兵,难道是烂白菜,随便上市场走一遭就能捡一箩筐的?别说神兵有自主意识,非是认可的对象,根本难以驱使,很多以为自己鸿运当头找到天神兵,从此翻身的傻子,都是被神兵干掉的命。就算仍在沉睡中的那些,也是各方势力争夺的重要战略物件,那些永恒者更不会允许过多天神兵落在同一势力手上,更别说同一人!

    不过,常识归常识,武苍霓心下也很清楚,撞到那个人,常识什么是都是得绕路的……

    李昀峰摇头道:“其实也没什么好羡慕的,据他说,他就只是一个天神兵放置架,虽然动不动就会收到天神兵,可也仅仅是收到,基本无法驱动与使用,他早年在万界到处飘的时候,遇到强敌,常常就是靠着天神兵的自我危机,反弹保命,根本没法真正意义上的发动。”

    武苍霓又一次无语,“……也就是说,他用在司徒无视、燕无双身上的那一套,最早其实是他自己用的?他可真慷慨啊!也因此才连神之眼泪这种,都没法发动许愿,只能拿来当半吊子的万古出力源?”

    李昀峰道:“曾经是个过路财神吧,但那仅限于以前,来到始界之后的他,好像有些不一样了,他一开始似乎也没发现这里是始界,只是进入这个世界以后,发现天神兵在这里特别活跃,索性就待下来搞研究,直到妖魔入侵,他被烦的不行,就干脆选了一边相助,要结束战争,后来双方交手,对方先喊出来,他才发现……原来这里是始界。”

    武苍霓摇头,“我该佩服,灾星走到哪惹到哪的实力吗?还有,神之眼泪无法使用,这也就罢了,落宝金钱幛?这个东西,那个谁不是用过吗?”

    “是啊!亢金龙,那家伙就是用这宝贝夺了地泉剑。”李昀峰笑了笑,“不过是那种导引真正神兵气息出来,制造的犹如分身一样的一次性道具,虽然只能用一次就会消灭,和真品的效力也有差距,但……毕竟底子深厚,对付地神兵什么的,也足够用了。”

    武苍霓道:“那玩意又怎么会落到亢金龙手里?”

    “妳别看他一向大义为先,但老瞎子也很重视家人的,不和大义冲突的时候,一向不吝啬的,当初会特别留下一道力量,寄存在孙女体内,用来保护她。这是孙女的待遇,亲生儿子那边,导出体内神兵气息,制造分身道具给他,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李昀峰摸摸眉毛,“我甚至怀疑,老瞎子当初给儿子留的这种道具,不只一件,就算是十件八件,我都不会觉得奇怪。”

    武苍霓却看了一眼司徒小书离开的方向,“这话幸好没给她听到。”

    引出神兵气息,再造分身,这项技术是以伤害神兵主体为前提的,干的次数如果多了,就会对神兵造成不可逆的严重损坏,即使天神兵底子厚,通常可以自我修复,但也不好说全无影响,何况司徒无视如今的角色,对天神兵仅是持有,并非拥有,居然导出神兵精华,留给自己儿子使用,这一下处理不好,就是妥妥的公器私用指控,司徒小书听了,肯定会炸毛。

    李昀峰却冷笑道:“话也不是这么说,他上了真.封神台,总要留点力量守护封刀盟,维持天地正气,自家儿子大仁大义,堪为正道栋梁,力量不托付给他,又要托付给谁呢?”

    “……当面说道义,背后说大义,这种人我无论有什么东西都不会托付给他,老瞎子并不是任人惟亲的作风,我只能解释是他瞎了眼……好吧,他确实是个瞎子。”

    武苍霓尴尬摇头,忽然像是注意到什么,抬头道:“这么说来,你也不信任司徒诲人?你觉得他有问题?”

    “……不好说,其实打从心里,我根本不信任何人,所有人在我眼里都是有问题,没问题也是脑子有病的……”

    李昀峰耸耸肩,“被自己的刀迷惑了心志,这才走偏入魔道,刀灵一毁,他就洗心革面,大彻大悟,重归正道……话都是他一个人在讲的,根本没有证据,旁人也没有办法查,这要让人怎么信?我现在也可以直接跪下来哭给大家看,说我以前都是被那个人控制了神魂,做的一切都是身不由己,昨天以前的我都不是我……这话妳接受吗?”

    武苍霓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根本不想接这话碴,“不过,反过来同样没有什么证据啊……他一直以来的表现都很好,没有什么可挑的破绽,这次也是一样……”

    亢金龙被温去病诛灭,司徒诲人受到牵连,更遭到愿力反噬,功力大幅衰退,无复当年之勇,但怎么都还保持了天阶层次,这些年来暗自勤修,也把力量提升到天阶二重的层次,虽然不如当初那么光彩夺目,前途无量,也仍是当世高手之一。

    这回五方愿力之主联手入侵始界,司徒诲人没有袖手旁观,而是随队锐身赴难,在战争初期,几乎是一开始的时候,就与一名三重天顶的神使激战,为了守护跟随的兄弟,用上玉石俱焚的方式,与对方双双重伤,因此退场,昏迷了好长一段时间,被封刀盟转移到后方守护,后头众人打生打死,基本都没有昏迷的他什么事。

    明面上来看,司徒诲人为了此战燃烧生命,伤重倒下,为了掩护自家人撤退的义勇付出,着实可圈可点,不愧侠之大者,是他诚心悔悟,回归正道的表现。

    据说当他终于苏醒,听闻帝都一役的惨烈牺牲,心如刀绞,猛吐一口鲜血,险些再一次昏迷过去,却勉强撑着,连声叹息,更遥遥祭拜牺牲的百姓,着实感动了周围许多人,后来还安抚封刀盟群侠,表示要能够体谅联邦当初的不易,往事已矣,希望大家不要对联邦心存芥蒂,还是要携手共度未来。

    司徒诲人的表现,实在是无可挑剔,就算有谁心里犯嘀咕,也没法表现出来,李昀峰、武苍霓也只能在这里私下说说,明面上,冲着司徒小书的面子,有什么怀疑都不能说出来。

    “……为了和敌人同归于尽,最后侥幸生活,却身负重伤昏迷,这听起来确实是英勇。”武苍霓冷冷道:“但从结果上来说,后头最凶险的部分,他直接避过了,这该说是因祸得福?还是成功保留实力?”

    “……成功保留实力吗?”李昀峰摸了摸下巴,“我这位老朋友,一向心挺大的,如果真的有问题,那说不定,他可不只是成功保留了实力,还很可能趁机活动,干了些事……毕竟,这段时间里大家都忙,没谁再顾得上去盯他。”

    彼此心中都有疑虑,但偏偏没有任何证据,对方也完全没有露出任何破绽,讨论最终也只是空谈。亢金龙当初统合九外道,堪称始界黑暗帝王,又勾连魔族,气势之盛,如果不是陨落在温去病手里,如今也肯定成就大能,如若司徒诲人跟亢金龙根本是一体两面,当初不过是断腕求生,那至今日,很可能是隐藏的心腹之患,这个可能一日不能排除,一日不能放松,然而……

    “关键点,仍是司徒小书,如果不是碍着小丫头的面,我直接就砸钱,透过太一那边去聘龙宸杀手……”

    李昀峰耸耸肩道:“不用我们自己亲自下场,光是买凶,就能逼他现形。”

    武苍霓却苦笑道:“现什么形?他又不练魔功,也没有什么血祭练功的行为,就算被发现他秘密证道大能,那不过是单纯的保留实力,还可以说是后悔入魔所谓,拼命努力,从而更进一步,保留实力也是想在未来给敌人一个惊喜,暴露了又怎样?”

    李昀峰道:“所以,最理想就是拿试探当藉口,如果龙宸能真的把他干掉,我们就从此少个隐患了。”

    龙宸在诸天凶名赫赫,传说幕后甚至有永恒者作为黑手,枱面上更有万古层级的大人物主持,刺杀大能之事虽不常见,却不乏成功的案例,若真是出动龙宸刺杀,干掉司徒诲人的机会绝不是没有。

    但天下从来没有不透风的墙,龙宸作为杀手组织,得手率是很高的,可经过太一委托交易,要说有什么守口如瓶,就算太一亲自挂保证都不会有人信,万一给哪方势力借题发挥,高价买来情报,再捅到司徒小书那里,事情就很大了。

    “……小书,现在是我们未来最大的希望,无论是成长性,或是仁道的各种神异之处,她一再超乎我们的期望,将来,更可能是保卫始界的最大倚仗。”

    武苍霓凝视李昀峰,“我一直想不通这点,这件事也在你们的预计之内?”

    李昀峰摇头道:“哪有可能啊?小书会走上人道,走到今天这步,完全就是个意外,要是一早知道会冒出这么个变态怪物来,我直接就安排甩锅……呃,龙仙儿也有很大概率会安排干掉我,改奉她为主,联手创建更美好的明天。”

    “……果然。”武苍霓闻言皱眉道:“我有一点,一直没能想通,你……走的路到底是什么?那个人把你作为继承人,打造一个盛世帝国留给你,安排你成为帝皇,以领导人之姿,保卫帝国,可你的力量好像……”

    李昀峰笑道:“我的力量有什么不妥?连着几仗打下来,主要压力是我坦了七成,没有我去硬扛,你们一早都完蛋了,你们似乎没什么资格嫌弃这点啊。你总不会要求我作为那个人的继承人,就要做到他能做到的事情啊?我要是有那么威,哪里还需要妳们……”

    武苍霓道:“你确实隐藏得很深,如果不是这次的事情,我都没发现你不声不响,都快摸到万古的边了,但也正因如此,我才发现你的极限。”

    “我的极限?”李昀峰不由失笑道:“妳别自以为是,那种东西,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在哪里,妳哪里……”

    武苍霓迟疑片刻,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你……你堂堂帝皇,该不会……从来也没有吸摄过……”

    “嘘!”

    听出武苍霓要问的东西,李昀峰脸色微变,竖指轻嘘,制止了武苍霓的问话,没有让这个过于敏感的提问,说出口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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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儿有志,风云再起,土鸡瓦狗,皆可碎星。 百族大战后,战争英雄「碎星团」被诬陷为人族叛徒,遭整肃而覆灭,一切真相,都埋藏在万里沙海的滚滚黄沙之下。 六年之后,奴隶商人温去病,以[温剥皮]的鼎鼎大名崛起于世,专门从事猎杀碎星团残党的工作,但其背后,却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封神旧址,碎星遗藏,龙族少女,魔神降临,当这一切交汇之时,新的传奇,即将拉开帷幕。碎星物语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碎星物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碎星物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