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夜谈
齐悦看着他径直走进自己这边,在对面的坐下来,不由愣了下。
“我睡不着了。”常云成说道。
“那…”她笑了笑,也坐下来,“还是不习惯吧,屋子里多个了人。”
“是不习惯。”常云成看了她一眼说道。
齐悦笑了笑没说话,将书签夹在书中合上。
“我也不习惯,我也在想办法,你也想一想,咱们可以讨论一下…”她想了想说道。
或许是因为夜晚安静的缘故,此时眼前这个男人的气息似乎跟往常不太一样。
沉静、平和…平和?
齐悦不由抿嘴一笑,这个词用在常云成身上可真是稀奇。
“你这是什么?”常云成没有接她的话,而是忽的说道。
齐悦抬起头,看着常云成拿起她的鹅毛笔,带着几分好奇打量。
“是用来写字的。”齐悦说道。
常云成更加好奇。
“写字?”他说道,抬手就在桌上的纸上写下去。
“哎,这个,是我做记录用的。”齐悦忙说道。
常云成的字已经写在那张纸上。
气氛微微一滞。
“对不起。”常云成忽的说道。
“没关系,还可以写嘛..呃…你说什么?”齐悦随口笑道,话一说一半才发觉常云成说了什么,她瞪大眼看着眼前的男人,烛光不算明亮,但眼前这张脸确实没换人啊。
常云成被她看得耳朵发热,沉下脸,将鹅毛笔扔在一旁。
齐悦看着他笑了。
“没关系。”她再次说道。
常云成转过头让视线落在书上。
“你不是都会吗?还看这个?”他又开口说道。
“学无止境嘛,而且我真的不太会。”齐悦笑道,同时微微皱眉看这男人一眼。
他….是在和自己聊天?
“我影响你的话,我这就不看了,你…”她笑了笑说道,抚着手说道。
“母亲和婶娘关系很好,你多去去那边,挺好,母亲也会高兴的。”常云成的视线停留在那本书上,说道。
其实谢氏高兴不高兴,跟她没什么关系。
“哦,好。”齐悦含笑点头说道。
二人一阵沉默。
“时候不…”齐悦握着手开口。
常云成也开口了打断了她的话。
“你是怎么发现那个丫头死因有异的…”他说道,话一出口就一脸尴尬。
大晚上,这叫什么话题…
齐悦亦是有些愕然,但很快恢复平静。
“我是大夫嘛,对人体很熟悉的,而且,有句话说过,尸体从来不说谎,它会告诉你一切。”她含笑说道。
解剖课上学的,日常生活也接触过法医,对于这些略有了解。
常云成看着她,笑了笑。
“那个仵作也这样说。”他说道。
齐悦有些惊讶也来了兴趣。
“真的?”她往前探了探身,“我一直忘了问,那个仵作说阿金她是什么原因致死的?”
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那一日仵作验伤后的详细结果只有定西侯他们几个人知道,比如齐悦等人只需知道阿金是被人害死的就够了。
常云成不由看了眼跳跃的烛火,有北风呼呼打在窗棱上,夜半时分,他们这是在说什么话题…..
不过,看着那女子这几日第一次露出饶有兴趣的神情…
“说是用足踏喉窒息致死。”他说道。
“脚?”齐悦问道,带着几分恍然。
常云成略一摆了下动作。
“就这样,借着控制杖刑中挣扎的她,趁人不备用脚抵住了喉咙。”他说道。
齐悦哦了声。
“也真亏她们想得出来。”她说道,叹了口气。
气氛顿时低沉下来。
“你说。”齐悦又抬起头看着常云成,一面伸手有些无聊的翻弄面前的书本,发出哗哗的声音,“至于吗?她这是何必呢?所以说有时候我觉得你们的想法都挺怪的…”
“她一直恨我母亲。”常云成说道,“因为当初祖母和父亲本是要娶她的。”
齐悦看着他。
“是我外祖家不允许,所以她最终以妾身份进来了。”常云成说道。
“何必啊,真爱吗?”齐悦嘀咕一句。
“什么?”常云成没听懂,问道,身子也往前移了移。
“没什么。”齐悦笑道,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生活方式世界观人生观,说不清也道不明。
常云成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坐正了身子。
齐悦看了眼屋中的滴漏。
“时..”她再次张口。
“那个仵作..”常云成又一次先开口,说道,“挺厉害。”
“跟宋慈一样厉害吗?”齐悦咽下要说的话,忙问道。
“宋慈?”常云成不解。
“就是一个可厉害的仵作,写了一本书,叫洗冤录,上面写了好多尸检的事,可以从一个小小的伤口看出这个人是怎么死,特别厉害。”齐悦眉毛微扬说道。
“是吗?我没看过。”常云成说道,“鸡鸣狗盗之徒中亦有高手。”
“怎么就成鸡鸣狗盗之徒了。”齐悦不爱听,皱眉说道,“那可是刑侦高手,替死人说话的。”
大晚上…这女人胆子可真…
常云成咳了一声。
“那些人可不就是低贱之人…”他说道。
齐悦耸耸肩,可不是,士农工商良贱之分等等,该死的阶级观念,。
当仵作的的确是身份…
“不过那个棺材仔是挺厉害的。”常云成说道。
齐悦眼睛一亮。
“哎?棺材仔?”她大声问道。
常云成被她的神情吓了一跳,同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只有说别人的时候,她才有兴趣吗?
“是义庄守人的孩子,大家都喊他棺材仔。”他说道。
齐悦哦哇一声,这好像跟宋慈出身一样,该不会是混乱时空下的宋慈吧?
这可是个大能人啊,她的眼睛亮亮,有机会一定要见见。
“倒茶去。”常云成突然觉得心情很不好,他说道。
齐悦看了他一眼。
“还喝什么茶啊,都多晚了,快去睡吧。”她说道。
她竟然赶自己!常云成脸色更难看,坐着不动。
“我不困。”他哼声说道。
哎呦喂,齐悦看着他笑了。
“我困了。”她说道,伸手做请,“世子爷,你不困去你屋子里坐着,或者出去散散步也行,我要睡了。”
果然是错觉,屋子里哪里还有方才那样半点的平和,随着常云成的黑脸,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这是我的屋子,我想在哪就在哪。”常云成抬起下巴,重新恢复那倨傲的神态慢慢说道。
又来了是不是,齐悦看着他。
“你现在就想在这里是不是?”她问道。
常云成拿起桌上书看起来,以行动回答她。
“那好,你在这里吧,我去那边睡。”齐悦说道。
你..敢!常云成咬牙,但不抬头,听的那女人抱起被子果然蹬蹬走了,不多时又抱着被子过来了,一把仍在他身上。
“你这臭女人!”常云成恼羞喊道,扯开盖头盖身的被子。
齐悦已经哈哈笑着跑开了。
常云成起身,看着那女人一溜小跑的进了卧房砰的关上门,里面还传来闷闷的笑声。
“哎呀,傻瓜啊,这么大的床,这么方便的净房,这么暖和的屋子,傻瓜不睡,我来享受喽。”
常云成瞪眼看着那边的卧房,慢慢的嘴角浮起笑意,笑意越来越大。
“这臭女人…”他低声说了一句,转回身,看到地上的被子,顿时又黑了脸,“好歹也给爷把床铺好了….”
院子里的阿如和秋香一直小心的看着这边屋子里的灯终于熄灭了才松了口气。
“走。”阿如低声说道。
二人蹑手蹑脚的进了值夜的耳房。
静谧的夜终于入睡了。
但在此时,位于府城外的义庄里,却亮起了一盏昏黄的灯,在北风呼啸的夜里显得格外的渗人,如果有人看到的话一定会吓尿裤子,当然,这种地方白天都没人来,更何况是晚上。
灯照到门前停下来,一只枯瘦的手忽地伸出来,敲了敲那薄薄的门板。
门吱吱呀呀的打开了,灯光洒进屋内,映照出一排排薄皮棺材。
一个人影忽地站过来。
饶是来人已经来过几次,但还是被吓的手抖了下,灯光昏昏摇晃。
“来了,进来吧,今天可是有好货。”人影说道。
声音清亮的男声,听起来年纪不大。
来人吸了口气迈步进去,屋门被关上,屋子里也点起了灯,屋子里的一切便看的清清楚楚了。
这是一间长长的通彻的屋子,除了一排排的棺材,就是没有棺材只有木板破席裹着的尸体,再就是等着摆放上尸体的草垫子,虽然是冬天,鼻息间依旧是腐烂的臭味。
来人的视线从那些尸体上收回,转向最里面,那里摆着一张长长的床板,此时上面躺着一个人,当然这里不会躺着活人,但傍边坐着的是活人。
他背对着来人,正忙着什么,发出吸溜吸溜的声音。
“你等我一下,我吃完面。”他转过身,说道。
正是方才开门的人。
他的年纪不过二十三四,长得五官端正很清秀,只是或许是因为身在这个环境,面容上蒙着一层阴冷。
一根面条垂在嘴角,随着他的说话,如同蠕动的蚯蚓一般吸溜钻进他的嘴里。
“王大夫,今天这个是被乱棍打死的,你想不想看看被打死的人的内脏是什么样?”他咧嘴一笑,露出白白的牙齿,看着来人说道。
来人是个年约五十的老者,须发斑白,带着帽子,穿着考究的棉袍,他终于稳定心神,将手里提着的灯忽地吹灭了。
“好啊,我正想看看这个,棺材仔,多谢你了。”他说道。***
第一百零七章 悠然
那句话找对了,加更(*^__^*)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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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布扯开,露出赤裸的尸体,伤痕遍布,面目狰狞。
老者忍不住转开视线。
而这边的棺材仔却如同看到心爱之物一般,带着满意的笑容,伸出修长的手指抚摸在那尸体上。
“你瞧,他的每一寸肌肤都在喊自己是怎么样的疼,这一下打坏了他的脾…这一下打的他不能呼吸了…这一下打的他..”他一面说道。
老者咳了一声。
“时候不早了,我还得赶回去。”他说道。
棺材仔撇撇嘴。
“你们这些人,真是不识货,这些多好玩,不听拉倒。”他说道,站直身子,扯过白布盖住了尸体的头,一伸手,“走的时候,记得把钱留下,免得耽误了我烧殓,人家缠着你。”
这话让老者不由哆嗦一下,看到这年轻人冲自己咧嘴一笑,知道被耍了又有些恼羞。
“哪一次少过你的。”他沉声说道,一面打开了自己随身带着的布包,展开在一旁的小凳子上。
如果齐悦在的话,她一定会很惊讶,那布包里展露的也是手术用具,当然,不能跟她的那些相比,不过虽然做工粗糙,但的确是用于切割剪的器具。
老者颤抖着手,深吸一口气拿起一把小刀子,对准尸体划了下去。
棺材仔站在一旁看着,此时摇头。
“瞧那手哆嗦的,割错地方,人家会疼的。”他说道。
这话让集中精神的老者手又抖了下,带着几分恼怒瞪他。
棺材仔冲他一笑,伸手打着哈欠转身。
“你忙吧你忙吧,我去睡会儿,走的时候带好门,免得野狗什么的进来啃肉吃。”他说道。
那老者看着他走开,心里稍微松口气,忽地又想起什么。
“棺材仔,你这里,还有别人来过吗?”他问道。
棺材仔站住脚,头也没回,冲他摆摆手。
“有钱好办事,有胆就进来嘛。”他说道。
通过买尸研习五脏六腑的大夫不在少数…
老者显然也知道这一点。
“我是说,你这里,来过女人吗?”他再次问道。
棺材仔这次回过头,露齿一笑。
“有啊。”他说道。
老者眼睛一亮,呼吸急促。
“果真?”他提高声音问道。
棺材仔笑着伸手往那一排排的尸首一指。
“躺着进来的不少。”他说道,“站着的嘛,还没有。”
老者吐出一口气,没好气再理会他。
“王大夫,你怎么突然想起女人来了?莫非你对女人..尸体感兴趣?”棺材仔笑问道,一脸阴寒中多了几分猥亵,在这死气满满的屋子里看起来更加渗人。
老者没理会他的调侃。
“有人说,有个女人会剖腹疗伤…”他慢慢说道。
棺材仔一愣,旋即哈哈笑了。
“鸡叫之前,王大夫,你动作快点啊。”他没有接老者的话题,而是说道,似乎方才根本就没听到这句话,摆摆手哼着小曲走了出去。
老者被他笑的也摇摇头。
“女人,”他喃喃自语,笑了笑,“肯定是那刘普成干的,怕被追究盗尸之罪,所以攀了个高枝,推到那女人身上,侯府少夫人…他可真敢攀…这少夫人据说来历不明,莫非是他的…私生女?”
一声远远的鸡鸣传来,打断了老者的胡思乱想,他忙稳住心神,开始继续。
昏黄的灯光下照出忙碌的身影,以及越来越粗重的呼吸,令这义庄的夜晚更加诡异渗人。
天色渐明的时候,棺材仔听的门开合的声音,知道那王大夫走了,便打个哈欠从床板上起来。
“干活干活。”他说道,一面从床下抓出一个针线框,掀开其上一件半旧的衣裳,便露出下面一大把的线,以及四五根大小不等的针。
借着朦胧的未散的夜雾,可以看清那线跟大家常见的那种缝纫线不同。
棺材仔睡眼朦胧的夹着缝纫框来到这边的停尸处。
那边的桌子上白布盖住头的尸体依旧安稳的躺着,只不过肚子已经被打开了,一片狼藉如同恶狗啃食过一般。
棺材仔哼着小曲放下缝纫框,拿起针穿线。
“…真是…这么笨…瞧弄得乱的….”他一面哼哼唧唧说道,一面伸手到那尸体的腹脏,将那些已经看不出形状散乱放着的内脏逐一归位,“..这些大夫真是笨啊,没胆子,心不在焉的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好…”
伴着他手下飞针走线,那原本狼藉的腹脏正逐一恢复原貌,皮肤一层层一层层缝合,他的动作娴熟,还时不时的眯起眼打个哈欠。
当第一道晨光洒在义庄上时,棺材仔也完成了工作,地上的血肉被清扫干净,桌台上平躺的尸体似乎变得完好无处,除了身前那一道缝线。
棺材仔不知道从哪里随手掏出一件衣裳,动作利索的给这死者穿上,一张破席子一卷,如同抗布袋一般将尸体放到了一旁的草垫子上。
“好了,睡吧。”他看着那尸体,拍了拍手说道。
他起身走出门,义庄特殊的作用,阳光似乎照不到,四周都已经撒上了晨光,这里还是阴暗的很。
棺材仔从门边的石头下抓起一个钱袋,在手里掂了掂,带着满意的笑。
“有钱喽,那侯府真是小气,才给了一袋子钱封口,还不够我赌一场,这下好了,饿了几天了,王婆汤茶店好好吃一顿去。”他将钱袋放在怀里,抱着手迎着晨光向城内走去。
晨光照进室内的时候,常云成才醒过来,睁开眼的第一瞬间他全身绷紧猛地坐起来,然后才发现自己还是在自己屋子里,只不过不是习惯的睡塌。
他放松下来,看着晨光中的小小室内,桌子上摆着书本子奇怪的鹅毛,干净整洁。
常云成拿起衣裳穿起来,看到对面的卧房。
卧房的门紧闭着,他抿嘴一笑,一面穿衣一面大步走过去。
“喂。”他喊了声。
卧房里没人回应。
“起来。”他又喊道。
里面还是没人回应,常云成迟疑一下,伸手推开门。
床上被褥乱堆着,空无一人,净房里传来水声。
他迟疑一刻,最终下定决心,伸手就去推净房的门。
“齐月娘。”他喊道。
当手碰到门时他的心跳的厉害,同时闭上眼,但触手一碰,门却没有开。
这女人…
常云成睁开眼,用力的晃了晃门。
里面传来齐悦的笑声。
“变态,我才没那么蠢。”她笑道。
“你出来,我要用。”常云成说道。
“我还没用完呢,你等等吧。”齐悦在内说道。
常云成哼了声转身回去坐下来。
净房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以及那女人小声的哼唱。
“难听死了。”常云成说道,一面用手敲着桌面。
时间慢慢的过去了,一开始他还能闲情的坐着,但不一会儿他就坐不住了。
“喂,你好了没?”他走过去再次敲门。
“没呀..”回答他的是齐悦拉长的声调。
“适可而止啊。”常云成用力捶了两下门说道。
内里哗哗的水声更响了。
常云成一开始的确是故意玩笑,但现在可是有些内急了,他干脆用力推门,不知道那女人在门后顶了什么,重重的竟然纹丝不动。
大早上难道要他跑出去方便?这要是传出去…
听到内里咚咚的响声,一直在门外偷听的阿如和秋香再也忍不住了。
“世子爷,有什么吩咐?”阿如推门进来,低着头说道。
秋香怯生生的跟在阿如身后,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常云成大步从她们身边走出去了。
“少夫人?”阿如又喊道。
净房里重物挪动的声音,再然后门打开了,齐悦晃悠悠的散着头发走出来。
“准备吃饭吧。”她含笑说道。
阿如和秋香忙退出去,一个去叫阿好梳头,一个去准备传饭。
“阿如姐姐。”秋香走出门拉着阿如低声说道,“世子爷和少夫人好像睡一起了…”
阿如吓了一跳,她不由回头去看卧房,看到熟悉的自己给少夫人准备的大红锦被,就在世子爷的床上…
这不可能,她下意识的就往另一边看去,齐悦已经坐在了铜镜前,在她一旁的罗汉床上摆着亚青的被褥。
“只是换了换地方而已。”她松了口气,又有点失望,说道,拉着秋香走出去了。
常云成从书房回来后,齐悦已经吃完饭了。
“真是没规矩。”他不由气道。
齐悦正在廊下散步,听到他的话只是笑了笑。
自己一个人坐在饭厅里,没有那臭女人,常云成反而觉得吃的没意思,随便吃了几口就出来了。
院子里丫头们收拾洒扫,安静而生动。
常云成走进屋内,却看不到齐悦的身影。
秋香带着两个丫头正在铺床叠被,擦拭桌椅板凳,见他进来忙施礼。
“少夫人呢?”常云成问道。
“少夫人出门去了。”秋香说道。
常云成顿时只觉得闷气满胸。
这臭女人,把这里当什么了,一天到晚的出去跑,呆在屋子里就那么难吗?
出去就出去,说都不说一声,她把他当什么?!
“去哪里了?”他沉声喝道,“谁让她随便出门的?”
秋香被吓得打个哆嗦。
“说是去药店?”她结结巴巴答道,“少夫人说,说她回禀过侯爷夫人…”
这臭女人…..
常云成甩袖子坐下了。
“都滚出去。”他看着屋子里的丫头,只觉得心烦。
秋香忙带着人退了出去。
屋子里恢复了安静,静的更让人心烦…
常云成抓起斗篷大步出去了。***
第一百零八章 初步
齐悦来到千金堂的时候,刘普成没在,胡三也没在。
“师父去会友了。”张同说道。
齐悦哦了声。
“胡三也去了?”她问道。
“胡三在城南的皮匠铺子,齐娘子你说的那些做的差不多了。”张同笑道。
“挺快啊。”齐悦惊喜道,一面一面将自己看书的疑问拿出来询问,“找你就行了。”
张同诚惶诚恐的给她逐一讲解,正说着话,外边有弟子大声喊着跑进来。
“师兄,重症创伤。”
刘普成将一干弟子带的很好,各人各司其职,一般的病症前堂的师兄弟们都应付的来,只是这重症的,还是需要刘普成出手,这也是病人家属的要求,一般来这里的,还是都是冲着刘普成的名字。
刘普成没在,大弟子张同便是最大。
齐悦跟着张同出来,前堂候诊区已经一片混乱了。
几个男人女人围着一个躺在门板上四十多岁的大汉又是哭又是说,那大汉流了一门板的血,腿上大冬天厚厚的裤子被撕破一个大口子,露出血肉模糊。
“被野猪顶了…”
看着张同过来,其他人忙让开。
“刘大夫..”一个汉子扑过来拉着张同就要叩头,“快救救我大哥。”
张同一面扶住他。
“别急,我看看,我师父没在。”他一面答道。
这几人听了一愣,再听周围人称呼来人为师兄,便知道认错人了。
“你,你不是刘大夫啊?”他们问道。
“我师父出门了。”张同答道。
一旁的杂工端来了早已经准备好的盐水和烧酒盆,张同依次在内洗过,这才去查看伤者的伤口。
消毒的概念已经被千金堂接受了,一直看着的齐悦点了点头,但是还是不够,她皱起眉,如果有手套的话就更好了。
手套能不能弄出来呢…
她走神的时候,这边的哭闹越来越大了。
好大好深的伤口…
“齐娘子..这个需要缝合..”张同抬头看齐悦说道。
齐悦还没说话,那伤者的家属都看过来,面色愕然。
他们是冲着刘普成的名字来的,刘普成不在已经让他们心里不安了,又见这个自称徒弟的家伙翻看了半天伤口不说治,反而抬头去问一个女人…
“我来吧,你们好好看着。”齐悦说道,这缝合伤口不是说会就能会的,得练习才行,作为专治跌打损伤的千金堂,她最好还是教教他们。
她说着话吩咐再准备盐水烧酒来。
“我先做清创,阿如你快回去取我的东西来。”她说道。
阿如应声就往外跑去。
“只是线..”她想到什么又说道,“上一次已经用完了…”
“我师父这里还有。”张同忙说道。
齐悦也想起来上一次见过刘普成拿来的线,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做的,但肯定是用来缝合的。
“用盐水煮了。”她说道。
张同立刻亲自去了。
这边齐悦将袖子挽起来,洗了手,还没走到那伤者面前,就被人拦住了。
“你你这女人要干什么?”两个男人戒备看着她喝道。
“我给他治伤啊。”齐悦说道。
她的消毒过的手习惯性的举在身前,引来这些人更加诧异的审视。
“哪里有女人当大夫的…”
“只有接生婆吧…”
“你瞧这女人古怪的….”
家属们低低的交谈,同时看向齐悦的眼神更加戒备。
“哦,你们别担心,我也是大夫的。”齐悦忙解释道,这才反应来他们是不信任自己这个生面孔。
这无可厚非,现代医院好些病人也都是直接来点名找那个大夫看病的。
“不信你们问他们。”齐悦指着大家说道。
千金堂的伙计弟子们立刻乱哄哄的点头。
“是啊,这是齐娘子啊…”
“..可厉害的齐娘子呢…”
家属的神情依旧将信将疑。
“齐娘子,会剖腹疗伤的..”一个弟子挤过来激动的喊道。
他不说这话还好,说出来那家属们吓了一跳。
“大嫂,我看这里的人都疯了。”一个汉子对坐在伤者身边的妇人低声说道。
妇人也点点头,擦着眼泪,看了眼齐悦。
“哪有这样的小娘子当大夫的,太不靠谱了…”她嘀咕道,一面招呼大家,“反正刘大夫也不在,我们到别家去…”
伴着她的话,家属们立刻抬起伤者就向外走去。
“喂,喂,我真的能治啊。”齐悦有些傻眼,忙追着劝道,“你们别看人,看技术,试一试啊。”
“阿呸。”一个年轻些的小妇人红着眼转身啐了口,“试一试?我们这是命,不是别的,试一试,你说得轻巧..”
齐悦忙道歉,那群人加快脚步急匆匆的出去了。
齐悦叹了口气,一脸失望。
“来了来了,煮好了。”张同捧着一盒子还冒着蒸气的线跑出来激动的喊道。
话音未落看着空空的候诊区呆住了。
“人呢?”他问道。
“人家..不肯让齐娘子治…”有弟子讪讪说道。
张同不由气急。
“这..这真是…”他结结巴巴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边齐悦转过身来,摊了摊手。
“好了,让不让治都没什么,还是要病人选择嘛,不管找谁,能治好就好。”她笑道,一面看着堂内的弟子们,一个念头闪过,“我,来教你们怎么缝合术吧。”
这些人是常常接触问诊的人,这些人是那些求医人熟悉的人,这样多一份信任多一份机会,就能给伤者减少一分痛苦。
听齐悦这样说,满堂的人都呆住了。
包括那拣药的杂工们都愣住了,偌大的千金堂里一片寂静。
“怎么了?”齐悦吓了一跳,不解的看着大家问道。
“齐娘子,你说把缝合术教我们?”一个弟子大着胆子问道。
“对啊,怎么了?”她问道,又笑了,“你们别怕,这个其实很简单,就是多练习就可以,不难的,比你们学中医要容易的多得多…”
伴着她的话音一落,所有人都确信自己没听错,顿时轰的一声热闹起来。
“谢谢齐娘子…”
“不对,要叫师父…”
胡三抱着盒子迈进千金堂的时候,就听到所有人都在喊师父,然后就看到站在被众人齐齐施礼方向的女子。
“不许乱叫!”胡三吓了一跳,三下两下跳过去,伸出手挡在齐悦身前,瞪眼如同护食的小兽,“这是我师父!你们别乱喊啊!”
齐悦哈哈大笑,笑的心里又有些热乎乎的。
“你们呢准备一些皮子。”齐悦给众人介绍需要准备的东西,“然后每个人再准备一些针…针嘛…胡三..”
拉着脸带着几分赌气坐在人后的胡三听到这声喊忙大声应着,腆着没有肚子的肚子站起来。
“你拿着我的这些针。”齐悦从阿如已经取过来的医药包里拿出几根不同功能的缝针,“去找个地方,打制出来,然后一人一份。”
这些器具…胡三不由紧张激动的不能呼吸。
他颤着手去接。
“师父..”他喃喃说道,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哦,这是钱。”齐悦又说道,伸手从阿如那里要了钱袋,塞给胡三。
“师父,师父,不敢的…”
“师父,我们自己出钱…”
大家乱乱的喊着,有人从身上摸出钱递过来。
“你们的钱留着养家糊口吧。”齐悦笑道,“再说这又不是我的钱,不花白不花..”
她最后这一句声音放低,只有阿如听到了。
阿如微微愣了下,是因为这个,所以她才一直显得那样洒脱淡然,侯府的一切对她来说,到底是….无所谓的吧。
“师父。”有的年纪小的弟子都有些哽咽了,“你教给我们的手艺,就是养家糊口吃一辈子的啊。”
齐悦离开后,千金堂的弟子们立刻将胡三围住了。
“都退后,退后,离远点啊。”胡三死死的那一把针攥在胸前,也不怕被扎破,一手冲众人做出制止的手势,“碰坏了,你们的命都赔不起..”
大家便忙忙的退开一些。
“胡三,我们就看看..”有人笑着说道。
“看也不行。”胡三拉长声调瞪眼说道,将缝针干脆掖在怀里,又想到什么扫过众人,“我有句话可说前头…”
大家带着几分兴奋看着他,不知道这小子还有什么重要的事交代。
“虽然都是叫师父,但是,我是大师兄,你们都要喊我师兄。”胡三大声整容喊道。
众人呆了一刻。
这小子竟然惦记的是这个…
“我也要叫你师兄吗?”张同哼声负手看着他问道。
胡三立刻冲他嘿嘿笑。
“不敢,不敢,你是我师兄..”他笑道。
“我呢?”
“胡三,你敢让我喊你师兄…”
“就是,你小子凭什么…”
“重新排,重新排…”
千金堂里笑闹一片,但一向讲究秩序的大师兄张同却没有喝止师弟们,而是含笑在一旁看着。
常云成迈进门的时候,见到屋子里亮着灯,投在窗棂上是女子的身影。
不过现在他已经不会再认为这女人是在等候丈夫归来所以还没睡。
“世子爷。”
丫鬟们齐齐的施礼,打起帘子,秋香跟进来接过他的斗篷。
屋子里暖气扑面,其他的倒跟以前没什么区别,并没有那种有女人的地方便有的那种熏人的香。
常云成径直走进自己的卧房。
“你回来了。”齐悦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常云成身形停顿下,没说什么挥退了秋香关上了卧房门。***
第一百零九章 渐生
粉红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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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室友回来,打个招呼算是最基本的礼貌,至于对方回不回应,那就是对方的事了。
齐悦也不以为意,伸个懒腰活动下脖子。
“果然是不行啊,算了算了,橡胶什么的,不是我说造就能造出来的。”她带着几分沮丧将笔扔下。
鹅毛笔上带起的墨汁溅在写满字的纸上如同开了一朵花。
“少夫人你要吃茶吗?”秋香临退出去的时候又回来了,殷勤的问道。
“好啊。”齐悦笑着点头。
有时候接受比客气更礼貌。
秋香欢天喜地的倒茶端过来。
“少夫人,你看了写了这么久的字,奴婢给你捶捶肩吧。”她又说道。
内里的常云成听到了扯了扯嘴角。
作为大丫头,日常连倒杯茶都觉得降低了身份,此时竟然主动要做小丫头们的活。
真是…
他直接脱下衣裳,露出精壮的身子走进了净房,等他洗漱完出来时,有饭菜的香气飘进来。
“少夫人,你看我做的这个对不对味?”陌生丫头的声音低低的传来。
“这没什么对不对的,只要用心做出来的,都是美味。”齐悦笑道。
阿好咪咪眼笑了。
“阿好可以出去开个小饭馆了。”齐悦夸赞道,一面大口的喝汤,“我说了一边,你就做的这么好。”
阿好笑的不好意思了。
“我要是能学会少夫人一点点技艺就知足了。”她说道。
“学嘛,慢慢来。”齐悦笑道,说到这里停了下,听着那边有走动的声音,她便站起身来走过去,敲了敲卧房的门。
“世子爷?”她喊道。
内里没人答话。
“睡了吗?”她又问道。
“什么事?”常云成低低的声音从内传来。
“吃宵夜不?”齐悦笑问道,“有无花果炖梨,润肺败火哦。”
内里无人答话,齐悦回头冲阿好撇撇嘴,做个无奈的神态,才要转身走开,门打开了。
齐悦冲他摆头一笑。
“来,很好吃的。”她说道,自己先走过去。
常云成缓步跟过来,他看到屋子里站着一个穿着小袄的丫头,低着头自惭形秽一般往一旁缩去。
哦,是那个丫头…
“你下去歇息吧,值夜的人会收拾的。”齐悦说道。
阿好自从被人看了肚子上的疤之后,就总是羞于见人,更别提这些主子们。
阿好明白齐悦是体贴自己,迟疑一下,应声下去了。
齐悦亲手舀了一小碗递过来。
“有点甜,你要是不爱吃甜食的话,可能有些不习惯。”她笑道。
常云成没说话接过来就往嘴里倒。
“喂,烫的,慢点。”齐悦忙说道,又有些好笑。
常云成已经喝完了。
“你这样可不行,对胃不好。”齐悦摇头说道。
常云成嘴角微翘似是笑了下。
“好不好的,都是活着。”他说道,放下碗站起身。
齐悦看着他认真打量一下,看来这家伙此时情绪正常。
“你为什么会去参军呢?”她忽的问道。
常云成转过的身子停了下。
“按理说你这种出身,没必要这么拼啊。”齐悦说道。
“因为我不想呆在这个家里。”常云成转过头看着她一笑,“不想见到你们这些人。”
齐悦看着他哦了声,果然情绪正常,说出讨厌人的话都带着笑…..。
“孤独么..”她似是自言自语,视线转开落在窗棂上。
室内一阵沉默,风又起来了,似乎带着雪粒子沙沙打在窗户上。
常云成停下脚。
这似乎叹息的一句话却似乎一拳打在他的心口上,嗡嗡响的都是回音。
是啊,孤独…
这么大的家,这么多的人,他却觉得自己始终孤零零的一个人,看着这些人欢喜悲伤愤怒苦笑说闹。
“喂,坐下再吃一碗。”齐悦招呼他道。
常云成斜眼看她,这女人,到底是多么善变的脸…
“吃点甜食,心情好。”齐悦笑道,将碗再往前递了递。
“我心情不好,你不是才会心情好吗?”常云成说道,伸手接过碗。
齐悦哈哈笑了。
“你还记得呢。”她说道,自己也盛了碗,“主要是当初你做的太过分了。”
常云成仰头又要往嘴里倒。
“慢着,别那么喝。”齐悦忙抬手拉住他的胳膊,“什么都是别人的,只有身体是自己的,不管别人怎么对我们,我们自己都要爱惜自己,要不然,那真是太蠢了。”
说着她抿嘴一笑,带着几分狡黠眨眨眼。
“世子爷是聪明人。”
看着面前的女人面,因为室内暖和,只穿着薄夹袄,可以感觉到那抓着自己胳膊上的手的柔软。
“行军的时候三餐无定时,有了就快快的吃,不习惯用勺子什么的。”他说道,声音微微有些不自在。
齐悦松开手,坐下来。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她说道,说着自己也笑了,“其实我也是,忙了的时候都是胡乱吃一口,明明知道泡面….”
她说到这里一口咬在舌头上,捂住嘴倒吸凉气。
“怎么了?”常云成放下碗看过来,伸手握住她的捂着嘴的手腕。
舌头都要咬断了,该,这就是说了不该说的话的后果。
齐悦捂着嘴只吸气不说话,疼的脸都皱起来。
“真是笨死了,说话也能咬到。”常云成皱眉说道,一面伸手拔下她的手,捏住她的嘴,“我看看..”
齐悦呜呜两声,架不住他力气大被捏开了嘴。
“咬破了。”常云成说道,皱眉。
齐悦终于缓过劲了。
“美死美死。”她大着舌头说道,一面想要合上嘴,却发现常云成的手还捏着自己的腮帮子。
因为要查看她的舌头,常云成站的很近,几乎贴上来,居高临下的俯视,有温热的气息吹在脸上,而捏着自己脸的手指也传来陌生的触感。
这个女人其实长得真不错…
常云成心里闪过这个念头,目光在这女人的脸上盘旋。
室内安静下来,只有风雪打在窗上的声音,烛光跳动,夜色蒙蒙,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齐悦打个寒战。
“喝口冷水止血。”她舌头瞬时恢复正常说道,一面向后退了一步,离开了常云成手。
“那你喝冷水吧。”常云成说道,甩了甩手,转身就走,“我睡了,别再吵我。”
还好还好,因为齐月娘太被他厌恶了,还不至于因为美色就能让这家伙冲动做出少儿不宜的事来…
齐悦松了口气。
甩什么手啊,我还没嫌你呢。
齐悦抬手搓了两下脸,又碰到舌头嘶嘶吸凉气,赶快找冷水喝去了。
一夜无话。
天亮的时候,齐悦还缩在被窝里。
适才外边有丫头走动以及低低的谈话声,她知道雪下起来了。
大雪天,赖床天,虽然没有暖气,但屋子里的炭炉烧的热热的,倒不觉得多么寒冷难耐。
常云成打开门,在自己屋子里走来走去,到最后干脆在堂屋里走动。
这女人还睡着?不会也是昨晚没睡好吧…
常云成嘀咕着,不知怎么的心跳加速两下,然后看到被窝里露出的头动了动,他慌忙转开视线,装出欣赏窗外雪的样子。
却没有那女人说话或者起身的动静,他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看去,竟然看到那女人探着身子伸着胳膊从罗汉床上去够桌子上的什么东西…
常云成目瞪口呆。
“你,你…”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齐悦已经心满意足的拿到自己要的书,冲这边傻呆看着的常云成咧嘴笑了下,重新缩回被窝。
这女人真是….果然出身缘故,实在是太粗鄙了…
常云成也不回避了,径直走过去。
“劳驾,帮我倒杯水。”齐悦缩在被窝里翻着书说道。
常云成忍着将她被子掀起来的冲动。
“什么样子,还不起来。”他皱眉喝道。
齐悦往被窝里缩了缩。
“你今天不出门跑了?”常云成问道。
“今天我不想出去,你要是不想看到我,委屈你出去避一避,这里是你的地盘,你去哪里都行,我可不行啊,只能困在这里。”齐悦说道,露出半张脸看着常云成。
她出去是因为自己说过的看到她就恶心么…
常云成愣了下,心里有种怪怪的滋味。
也就是说不是因为不想看到自己…
常云成的嘴角不由微微的扬了扬,心里又有些微微的发酸…
总之真是奇怪的感觉。
“世子爷,少夫人,奴婢进来伺候了。”门外传来阿如的问询声。
常云成收正神情走开了,两个丫头推门进来。
谢氏念完每日的功课,由苏妈妈扶着站起来。
“今天第一场雪呢。”苏妈妈笑道,一面将手炉脚炉给坐下的谢氏放好。
谢氏看了眼窗外,院子里的雪已经被扫干净了,不时有鸟雀落下来寻食,她的视线收回,看到桌上摆着新插枝的梅花含苞欲放。
真是令人神清气爽的一天。
“侯爷昨日歇在朱姨娘那里了。”苏妈妈说道,“方才柳姨娘带着四小姐来过,我打发她去了。”
谢氏嘴边露出一丝嘲讽的笑,不愿意再提这些女人。
“世子爷今日做什么?又出门了?可怜的儿,明明自己家里,却是没地方呆。”她叹气说道,眉宇间是浓浓的不满愤恨。
苏妈妈打发一个丫头出去了,不多时丫头跑回来了。
“世子爷和少夫人在屋子里看书写字呢。”丫头说道。
谢氏正在吃茶,听了呛了一口气没上来。***
第一百一十章 浇灭
苏妈妈等人又是掐又是拍谢氏才缓过来。
“你这死丫头真是活腻了。”苏妈妈气得脸铁青喝道。
那小丫头早已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了,叩头请罪。
“行了,管她什么事。”谢氏缓缓说道,摆了摆手,“是我….不争气…”
阿鸾忙带着丫头们出去了。
“夫人,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苏妈妈急声说道。
谢氏沉着脸似乎在愣神。
“二夫人说的对的,这孤男寡女的,世子爷又直性子,那女人鬼心眼,如今又住到一个屋子里,虽然还没..可是他们到底是夫妻,这要是怎么..也是正常的…这男人要是尝过那女人的身子,可就…”苏妈妈低声说道。
“别说了。”谢氏喝断她,这样的事她想都不能想象…
苏妈妈垂下头不说话了。
“我绝不会..让这个女人..以媳妇的身份给我姐姐还有我供养香火…”谢氏狠狠说道,放在膝上的手将马面裙紧紧的抓起来,皱成一团,“那老贼妇害死我姐姐,我决不能让姐姐死后还受这等羞辱!”
苏妈妈点点头,神情亦是悲愤。
“你去把他给我叫来。”谢氏冷冷说道。
苏妈妈迟疑一下。
“世子来了,夫人你好好给他说…”她知道自己夫人的脾气,忙低声说道。
谢氏冷笑一声。
“他喊我一声母亲,我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我倒要哄着他了?那我成什么了?”她一拍桌子,“叫他来了,别进来见我,给我在外边跪着。”
苏妈妈吓了一跳,不敢再劝,忙忙的出去了。
常云成将手里的鹅毛笔甩了甩。
“喂喂,别乱甩。”另一边的齐悦忙抬手挡,但还是被溅上几点墨汁。
常云成看着她脸上的点点,笑了。
“你一边玩去行不行?我忙着呢。”齐悦瞪眼说道。
常云成将鹅毛笔扔下,面带不屑的看过来。
“忙?”他说道,“你有什么可忙的。”
齐悦有些气闷的将纸团成一团,用个投篮球的姿势投出去。
“怎么才能做出手套啊。”她揉着脸愁闷道。
常云成看了眼散乱在桌子上的纸,上面画着一些手掌手臂之类的图形。
“手套?用皮子做啊。”他说道。
“什么皮子,是橡胶。”齐悦吐了口气,她已经想了一晚上橡胶是怎么做出来的,除了记得从树上划一道汁液流出来外,其他的一无所知。
汁液流出来晒干了就是可以用了吗?
“不就是护手的手套吗?羊皮最好,鹿皮也不错。”常云成说道。
齐悦猛地抬起头看着他。
“你说什么?”她问道。
“羊皮,鹿皮..”常云成说道。
“不是,前边那句。”齐悦灼灼看着他。
“护手..”常云成被她看得有些莫名其妙,说道。
齐悦一拍桌子。
砰的一声,吓得外边侍立的阿如秋香打个哆嗦,二人对视一眼。
又要吵架了吗…
她们不由往这边凑了凑,并没有听到其他东西碎裂的声音,也没有听到常云成的怒喝,齐悦欢悦的声音响起来。
“我真笨啊,想歪了。”齐悦笑道,眉飞色舞,“我一直想着是做手术用的手套,反而忘了手套的初衷,他们又一时半时做不了手术,最关键是的要护手嘛!只要是能起到隔离防感染作用的手套就可以了嘛,我总想着橡胶干什么!”
常云成一句也听不懂,反正这女人说话常常让人听不懂。
齐悦笑着起身拍他胳膊一下。
“多谢了,所以说世子爷聪明人嘛。”她笑道。
常云成被她拍的咳嗽一下。
这臭女人哪里学来的….像什么样子…
“咱们家有你说的那些羊皮鹿皮吗?”齐悦又问道。
咱们家三个字滑过耳边,常云成只觉得一阵麻痒。
“没有就去买啊。”他说道。
“对哦,先去看看胡三找的那皮匠做出来的东西怎么样,然后一并让他把手套也做了..”齐悦自言自语道,一面喊阿如。
阿如应声忙进来,秋香迟疑一刻从外边小心的往里面探头看。
“我还有钱吗”她问道。
阿如被她问的有些失笑,看常云成在又没敢笑。
“有的,虽然你的月例银子以前一直短着,但前几月一并都给补了,这样倒不错,一直攒着还不少呢。”阿如低声说道。
一语双关。
常云成皱起眉,看了眼阿如。
这女人以前连月银都拿不到么…..
齐悦没在意这个,她在意的是有不少呢。
“再说,就是没有月银,你也不缺这几个钱。”阿如又说道。
这家里最有钱的原女主人几乎将自己所有的私房都留给你了…
“那你多带些钱,咱们去千金堂找胡三。”齐悦笑道。
“又要出去?”常云成皱眉说道。
应声是要转身的阿如站住了,看了齐悦一眼。
“你可以享受自在的一人空间了。”齐悦笑着冲他摆摆手,赶着阿如快去。
阿如不再看常云成转身出去唤阿好鹊枝进来伺候齐悦换衣裳。
常云成站在一旁,看着这边齐悦在两个丫头的伺候下快速利索的换衣裳。
“…带着个斗篷吗?”
“…不要这个,太靓了…”
“…手炉要拿着吧…”
女子们唧唧喳喳的谈话充斥在室内,常云成默默的看着,听着,第一次觉得,其实女人多的地方也不一定都是呱噪烦人…
那女人不知道说了什么自己笑起来,常云成看着她,嘴角慢慢的抿了抿,弧度越来越大。
“你能认得什么是好皮子吗…”他咳了一声,开口说道。
正抖着斗篷的齐悦一时没听清抬头看他。
“什么?”她问道。
“别让人骗了..”常云成绷着脸说道,眼中闪过一丝紧张。
都已经说到这份上,她会主动邀请吧?
“没事,胡三有信得过的皮匠。”齐悦笑道,一面抬起头,由鹊枝系上带子。
常云成吐了口气,咬了下牙。
“我..”他张口要说话。
门外传来丫头的回禀声。
“世子爷,夫人请你过去。”
常云成的话便咽了口去。
“你快去。”齐悦听见了说道,一面冲他笑了笑。
看着那女人带着两个丫头走出去了,常云成才向谢氏的院子走去,刚进了院子,丫头传了进去,门帘便被掀开了。
常云成含笑看去,却看到是苏妈妈神情复杂站出来,身后跟着一个小丫头。
“世子爷。”苏妈妈喊住他,低声说道,“夫人让你跪下思过。”
常云成一愣,目光落在那小丫头手里捧过来的垫子上。
“本该你直接去你母亲牌位前跪着,但是…”谢氏冷冷的目光一寸一寸的扫过他的脸,眼中越发愤怒,,“这还没到春天呢,你脸上的就开了花了…”
常云成看着谢氏,眼中不解。
“你先在我这佛前跪着,去去你那脸上从那女人那带的笑,免得过去了让你母亲看到了,在地下也气的要再死一次。”谢氏冷冷说道。
常云成的面色瞬时铁青,看着谢氏,要说什么。
“你什么也不用给我说,云成,你已经给我撒过一次慌了,我不想再听你撒谎。”谢氏不再看他,长吐一口气,目光落在跪着的常云成的身后,“你什么也不用说,你自己心里清楚,你清楚你这几天看着那女人,心里想的是什么,别找话说,你不会骗人,你的脸上都写得清清楚楚…”
常云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神情复杂。
“出去,跪着去,我不想看到你这副样子,我也不会让你母亲看到。”谢氏一字一顿说道,伸手向里间的佛堂一指。
常云成冲她叩了个头,径直进去了。
过了午,谢氏躺在里间眯着眼小憩,小丫头轻轻的捶腿。
苏妈妈掀帘子进来,欲言又止。
“你心疼他,我就不心疼吗?”谢氏先开口了,慢慢说道,“我从十七岁那年替姐姐拉住他的手,我就再没想过别的,我把当自己的眼珠子来养,我比疼自己的眼珠子还疼他….”
苏妈妈叹口气。
“世子爷已经跪了好一会儿,大小姐那边,又冷,地上又凉,世子他又不肯垫着垫子…”她低声说道。
谢氏猛地睁开眼。
“不是拿了垫子吗?”她问道,眼中满是担忧。
“世子爷不肯定垫,就那样跪着。”苏妈妈说道,“夫人,他这是知道错了,在自己罚自己呢,这孩子你还不知道吗?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谢氏面色已然松动。
“夫人,二夫人来了。”门外丫头说道。
谢氏和苏妈妈都吃了一惊。
二夫人坐着轿子,身旁跟着一群婆子丫头,女儿常英兰也过来了。
“伯母。”她笑着扶着母亲走过来。
“这大雪天这么冷,你怎么出来了?”谢氏伸手拉住迈进门的陈氏,握着她那冰凉的手,一叠声的埋怨,“有什么事打发人来说,就是让我过去也行,养着那些人都是吃干饭的吗?”
陈氏只是温和的笑着,因为受冷,面色有种不自然的潮红。
“最近好多了,所以想出来走走。”她说道,坐在炕上。
苏妈妈指挥着丫头们一阵忙乱将炭炉都摆在陈氏身前。
“我来吧。”一个穿着绛紫交领袄梳着同心鬓的纤瘦女子将一个手炉放在陈氏手里。
大家这才注意到她,眼中有些惊讶。
这女子十七八岁年纪,身材娇小,银盘脸,明眸大眼,举止端庄,虽然穿着简单,但却掩不住那出身大家的风范。
见到众人注视,她微微垂下头,站在了陈氏身后。
一旁的常英兰微微撇了撇嘴。
“这是我姐姐家的孩子。”陈氏含笑说道,一面拉过那女子的手,“郁芳,见过侯夫人。”
谢氏闻言很是惊讶。
“是饶家的女儿?”她问道。
饶郁芳走出来几步,冲谢氏低头施礼。
“郁芳见过夫人。”她说道,声音轻柔温纯。***
第一百一十一章 止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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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国公家有三个女儿,陈氏是老三,上有两个姐姐,老大嫁入江南大族徐家,老二嫁入山东清贵饶家,如今贤政殿大学士的便是这二女儿的丈夫。
这不会是陈氏姐姐嫡出的女儿吧?嫡出的女儿怎么会轻易出门,去外祖家倒是可以,这么远来姨母家那就不太可能了。
谢氏一瞬间便明白了陈氏的意思。
这是要她相看相看了…
按理说他定西侯娶饶家的女儿也是门当户对,只是那是对嫡女来说,庶女嘛…
可是但凡有个官职勋职的,家中的嫡女都要找嫡子,给人做填房的都少见,更别提做小了。
“这是我姐夫小弟的女儿,父母去得早,一直跟着他们这边长大。”陈氏含笑说道。
是饶家的嫡出女儿!
谢氏有些惊喜,但这父母早亡的孩子..
不过饶家的孩子,又是跟着陈国公家女儿养大的,教养出来的自然差不了。
“我说呢这通身的气派,跟你一个模子出来的一般。”谢氏笑道,伸手,“来,我瞧瞧。”
郁芳低着头走过来,将手放在谢氏手里。
手掌圆润,也没涂指甲,修剪整洁,有骨头有肉,正是谢氏最喜欢的类型。
谢氏又看她的脸,越看越满意。
苏妈妈在谢氏伸手的时候就已经去准备了见面礼,此时忙捧上来。
“来拿着玩吧,也不知道你来,别嫌弃。”谢氏笑道,将一套三只的绞死银镯子递给她。
郁芳大大方方的接了道谢退了回去。
“英兰,带着郁芳去你大嫂那里玩吧。”陈氏说道。
谢氏没说话。
“哦。”常英兰慢慢应了声,对谢氏施礼告退。
“去吧。”谢氏含笑说道。
常英兰出了门,站在廊下没迈步,郁芳安静的跟在她身后不催也不急。
“大嫂那人闷的很,又不爱和人说话,最没意思了。”常英兰转过头低声和她说道,“我们去淑兰那玩吧。”
郁芳眼中带着笑意。
“妹妹,我听王妈妈说,二妹妹好像不太方便吧?”她低声说道。
英兰愣了下,这才想起来周姨娘突然被送到家庙去了,虽然对外说是为老侯夫人祈福,但这种话对于侯府大家里三岁的小孩子都不信,二小姐的生母是周姨娘,虽然没什么关系,但她还是主动闭门谢客了。
这女人倒是什么都知道!才来了几天!
“没事,我去了就方便。”英兰说道。
郁芳了然一笑,垂下头不再说话了。
二人再次迈步向外走去,刚要出门,就听见身后有人急急的走路。
“…他不好了,你心里还不是更不好..你们母子两个这是何苦!”陈氏的声音传来。
英兰关心母亲忙回过身,郁芳也跟着看去,见陈氏从屋子里走出来,走的很急也不用人扶着,身后谢氏,丫头婆子忙忙的追上。
“母亲。”英兰立刻回身也跑过去。
郁芳自然跟过去。
她们过去时,陈氏已经进了一间屋子。
“快起来,婶娘说了,让你起来。”她的声音从内里传来。
谢氏也掀帘子进去了,婆子丫头们停下脚留在了门口。
“这是…”英兰疑惑一下。
“这是放先夫人灵牌的屋子。”一个婆子低声和她说道。
英兰恍然,先侯夫人是如今侯夫人的亲姐姐,别的人家的填房忌讳不会让前任的灵牌摆在自己院子里,但小谢氏不忌讳,自从嫁进来的当天就把姐姐的牌位摆过来,一直到现在。
“谁在里面?”她不由疑问道。
话音未落就听到内里的声音。
“我没事,母亲。”
世子爷…
英兰更是大吃一惊,转头看一旁的郁芳。
郁芳带着几分好奇向这边看。
常英兰一咬牙转身走下来。
“没事,我们走吧。”她拉住郁芳说道。
郁芳哦了声,点点头乖乖的跟着她转身。
才走了没几步就听身后帘子响动丫头婆子们骚动,常英兰便忍不住停下脚看去,郁芳自然也跟着看去。
一群女人中间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男子,他低着头似乎在看自己的腿脚,虽然隔得远,但饶郁芳还是一眼看清了他的形容,她不由怔了下,旋即面色微红垂下头。
就是他吧…
“世子哥哥怎么了?好像腿脚不利索..”常英兰到底忍不住,看了眼郁芳,“你先出去等我。”
饶郁芳有些失笑,微微看了常英兰一眼。
常英兰话出口也觉得失礼。
“你在这里等我,我看看怎么了。”她讪讪说道,不待郁芳答话,便忙过去了。
常云成进了屋子后,一阵忙乱。
“用药酒擦擦..”
“还是得用些膏药吧…”
看着卷起裤腿膝盖上的淤青,谢氏到底忍不住哭起来。
“我没事,母亲,这连皮外伤都算不上。”常云成说道,笑了笑。
“去找大嫂来看看。”常英兰喊道。
这话喊出来,室内却是安静下来。
气氛有些怪…
常英兰有些摸不到头脑,自己没说错什么啊,大嫂是神医啊,这个不是她看最合适吗?
谢氏面上浮现犹豫。
“不用了。”常云成笑了笑说道,自己啪啪几下拍好了药酒,放下了裤管,说着站起来走了几步。
“看,没事的。”他说道。
谢氏看着儿子带着欣慰欢喜悲伤种种情绪眼泪流的更厉害了,她点点头,用手帕掩住嘴。
哭声却从外边传来。
是女子低低的压抑的哽咽。
屋内的人都愣了下,向外看去,隔着厚厚的门帘看不到人。
“饶姑娘,你这是怎么了?”有丫头婆子小心紧张的询问。
“没事,没事,我失礼了。”低柔的女声传进来,“我只是只是感怀身世…我想到父母去得早…都不知道被父母罚跪是什么滋味..”
常英兰听得差点气炸了,合着你家里人都是对你太好了!你倒感叹没人打骂了。
但这边谢氏和常云成却是听了有别的感触。
常云成的视线便又往门边看了眼。
这一眼落在陈氏和谢氏眼里。
“英兰,你怎么待你姐姐的。”陈氏低声喝道,“哪有这样待客的。”
谁想待这样的客,常英兰难掩气愤,却又不敢惹母亲生气,重重的施礼蹬蹬出去了。
“快走吧。”
脚步声细碎的离开了。
“是你婶娘姐姐家的姑娘。”谢氏似是随口对常云成说道。
常云成哦了声,谢氏便不再提,拉他坐下接着询问伤情。
此时千金堂后院的里气氛也有些紧张,很多人围着一圈。
每个人都神色紧张屏住了呼吸看着胡三将一根细长的管子一点一点的按入水桶里。
当转过一个位置时,咕嘟咕嘟几个气泡冒上来。
“还是不行…”众人齐声叹气。
齐悦站起身来,看着一旁扔着的几根管子。
“密封性达不到。”她喃喃说道,“会造成输液污染..我异想天开了,几十年代都还没解决呢,我现在就想解决…”
大家看着她都是一脸沮丧。
“师父..”胡三更是惭愧,似乎这管子做不好都是他的错,“那皮匠说了,做的不成的话,他会把钱退回来了..”
齐悦瞪了他一眼。
“人家的功夫就不值钱?”她说道,“哪有这样的,你可别去给人要钱,我丢不起那人。”
胡三摸着头笑了。
“没事,这个不成是正常的,成了才是异端呢。”齐悦看着大家沮丧的神情笑了,挥了挥手,“来,我们再试试这个虹吸。”
立刻有人再端来一盆水。
齐悦很快用虹吸吸出来了,大家一片欢腾。
齐悦也松口气,揉了揉酸疼的手,虽然不太好使,但好歹也算是能用,多少也算成就了。
“这个是手套。”齐悦又将方才画好的图给胡三。
“手套?”胡三看着图有些不解,“是师父你经常带的那些吗?那些皮匠可不做不出来..”
齐悦笑着给他解释了要用来做什么起到什么功效,至于别的就让那些皮匠们想吧,专业的事还是专业人来考虑的好。
刘普成还没回来,齐悦将昨晚看到不懂的问题又请教了张同便回去了,她现在最要紧的是先把这些理法死记硬背住,然后再现场观摩学习。
常云成一直到了很晚才进门,齐悦听到他进门,高兴的过来问好。
“嗨,我今天做成了一个虹吸,虽然不太好用…”她带着几分想要分享自己高兴的心情说道。
常云成没有看她也没有理会她,由秋香解下衣裳。
“你的腿怎么了?”齐悦说到一半看他向内走去,腿脚有些僵硬,走路一瘸一拐的,忙问道。
常云成依旧没答话,进卧房门时被门槛绊了下。
齐悦忙伸手扶住他。
“受伤了吗?我看看…”她说道。
“走开。”常云成被她扶住胳膊,如同触电一般,猛地甩手,喝道。
齐悦不提防再加上弯身要去看常云成的腿,这一下重重的甩在肩头,人应声跌了后去。
瓷器碎裂声,木架倒在地上,其上的美人瓶碎散滚落。
齐悦踉跄几步手抓住隔扇框站稳。
常云成硬生生的收回迈出的脚以及伸出的手,看着这女人惊愕的面容,攥起的手指甲掐破了手心。
多么熟悉的一幕…才过去多久,她竟然都忘了。
齐悦收起愕然,笑了。
她拍拍手,看了眼常云成,又冲他举起手做出两个推了推的手势,什么也没说双手一收转身走开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暗潮
夜半的时候又下起雪,齐悦一大早睁开眼的时候还以为又睡到天光大亮。
“还早呢。”阿如说道,一面往炭炉里加了炭。
齐悦起身在室内活动下手脚,透过毛纸窗户看外边。
“看来没睡懒觉的命啊。”她笑道,一面披上大斗篷,“我去上个厕所..”
阿如看她往外走忙喊住她。
“世子爷已经出去了。”她说道,带着几分小心的窥探,指了指那边。
齐悦哦了声。
“我还是用你的吧,方便些。”她笑道,摆摆手走出去了。
阿如站在她身后一脸担忧。
昨晚那一刻之后没有拌嘴没有吵架没有故意的针锋相对,她们一直期望这二人能平和相处,但真的平和了,却更觉得心惊肉跳。
到底是怎么了?不是已经好多了,怎么突然就…
“秋香,昨天世子爷是怎么了?”她低声问进屋子里的秋香。
秋香冲她摆摆手,四下看了看,小步走过来。
“昨天,世子爷在夫人那里跪了半日…”她低声说道。
阿如愣住了。
是..夫人..
她叹了口气不再问了。
齐悦梳洗完毕自己吃了饭,就安静的坐在屋子里看书。
“世子爷在书房看书呢。”阿如趁着倒茶的机会,似乎是闲谈说道。
齐悦哦了声。
“也真是不方便啊,占着人家的屋子,我得找个机会搬出去了。”她笑道。
阿如迟疑一下,看着齐悦又低下头看书。
“少夫人,夫人那边…你看…你是不是…”她最终还是鼓起勇气说道。
“她又怎么了?又来找咱们麻烦吗?”齐悦不解的抬起头看她。
阿如看着她有些忧急。
“少夫人,你这样想,跟夫人的关系只会越来越不好。”她说道,“她毕竟是婆婆,你要..”
“讨她欢喜?”齐悦接过话笑道。
这不是挺聪明的嘛,阿如忙点头。
齐悦笑着转了下手里的鹅毛笔。
“阿如,这门亲事,侯夫人一开始就同意是吧?”她问道。
阿如点点头。
“但是这门亲事偏偏成了。”齐悦说道,看着阿如,“这已经不是她讨厌不讨厌我的这个人的问题了,而是这件事,这件违背她意愿的事,已经成了她执念,只要我存在一天,那就提醒这她的耻辱。”
阿如看着她,听懂了,脸色变得惨白。
“那就…那就没有办法吗?”她颤声问道。
婆婆不喜欢儿媳妇,那这日子可怎么能好好过,如果是别家不管事的婆婆也就罢了,但在他们家,侯夫人是家中的第一女主人,更何况,世子爷对母亲那是言听计从的…
“有啊。”齐悦放下笔,带着几分郑重。
阿如瞬时高兴起来,她就知道少夫人聪明能干。
“离婚,让她扳回一局心愿得偿。”齐悦微微一笑道。
阿如瞬时被浇了一头冷水。
“离..离婚?”她结结巴巴道,跟着齐悦时间长了,对她的冒出的没听过的词也能猜到大概,“是和离?”
“被休我可不干。”齐悦说道,接着拿起笔,“又不是齐月娘非要来他们家的,既然请进来那自然还要请出去,被休?凭什么!”
“我不是说这个。”阿如跺脚道,这少夫人的思维真是…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齐悦说道,“好了,阿如,我都知道,我自有打算,你快忙你的去,我抓紧时间看会儿书,将来可是要靠这个吃饭呢…”
说这话起身推着她往外走。
“什么..什么叫靠这个吃饭?”阿如更加迷惑,问道。
“我真的成神医了,给侯府挣面子,侯爷才会护着我嘛,要不然我在家怎么还能蹦跶的这么欢,所以就是说靠医术吃饭嘛..”齐悦笑道,将阿如推出门,“你去玩会儿吧。”
是这样吗?阿如还要问什么,门被齐悦关上了。
此时府城里很多商户才打开门,位于城中心的回春堂也不例外。
小伙计缩着肩头刚拆下一块门板,就听一阵嘈杂紧接着人撞了上来。
“大夫,大夫…”他们大声喊着,期间还夹杂着哭声,硬生生就要挤进来。
“干什么干什么干什么!”小伙计大声喊道,“还没开门呢!”
“大夫,快请大夫,我大哥不行了..”为首的是两个大汉,穿着兽皮袄子,一看就是猎户。
伙计定眼看了,认出来了。
“哦那个被野猪顶了的。”他说道,这才伸手接着放下门板,“不是我师父看过了吗?怎么又来了?”
一众人抬着门板涌进来。
“我大哥不行了。”众人乱糟糟的喊道。
小伙计探头看了眼,不由吓了一跳,只见门板上的男人已经神志不清,在摇头晃脑的说胡话,而那腿上露出的伤口已然发黑流脓。
“怎么了?”回春堂的大夫王庆春走出来,一面问道。
“师父,不好了,是烂..”那伙计抢过去低声说道。
话没说完就被人一把打在手上,停下了。
“你懂什么啊,瞎说病症。”跟在王庆春身后的是弟子吴山,瞪眼喝道。
小伙计讪讪不敢说话了,这边王庆春走过去。
“大夫你瞧瞧,昨晚上开始突然不行了。”家属们低着殷切期盼看着他。
王庆春点点头一拍淡定没说完,只是挽起袖子弯下身,当看清这伤口时,他原本伸出要诊脉的手停下了。
“药一直吃着呢吧?”他接着捻须收回手站起来问道。
“吃着吃着。”家属们忙忙的说道。
“接着吃吧,看看怎么样。”王庆春说道,一面看向弟子,“再开些外敷的。”
吴山应声去了。
“那,那他这没事吗?”家属没想到这么简单,回头看看门板上神志不清胡言乱语的汉子。
“吃吃药看看吧,病症这种事,还是尽人事听天命的。”王庆春说道。
这话家属听出味道了。
“你这大夫行不行啊?”一个矮粗汉子挤过来瞪眼喊道,“你到底看得了看不了啊。”
这种话是大夫最不爱听的话。
“不行?不行你来我们这?”吴山哼声说道。
“那不是因为千金堂的刘大夫没在嘛。”矮粗汉子亦是哼声说道。
太过分,吴山瞪眼就要再回话。
“这样啊。”王庆春拦住他,态度依旧和蔼,“刘大夫回来了,我过来时正好遇到他。”
听他这样一说,那矮粗汉子立刻回身。
“走走,快快到千金堂去。”他喊道。
伴着这声喊众人果然抬起门板乱哄哄的去了。
“师父,你看这些人…”吴山气愤不已,“我们回春堂什么时候竟然还不如一个跌打损伤馆了?”
这是赤裸裸的打脸啊。
王庆春却神态平静。
“这是疖毒之症。”他忽的低声说道。
还在喋喋不休的吴山忽的一怔,带着几分不可置信看向师父。
“疖毒?这不是..”他失声道。
王庆春点点头露出一丝浅笑。
“不治之症。”他缓缓说道。
吴山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
“那太好了。”他也笑了,目光看向门外,沿着街一直走,拐过两道弯就是千金堂的所在,“既然他们不让咱们治了,而是千金堂来治,那人要是不行,就不碍咱们的事了。”
这才是赤裸裸的打脸呢,不过,打的就不是他们回春堂的脸了。
吴山嘿嘿笑了。
“师父,我瞧瞧去。”他笑道。
吴山缩头揣手走出门时,胡三则捧着一包袱走进门。
一进门他便立刻被众人围上。
“我的,我的..”
大家纷纷急切的伸向他的包袱。
“别抢,别抢..”胡三护着包袱喊道,“排队。”
“排什么队啊。”众人不满的嚷着。
“不排队就不发了。”胡三哼声说道。
这小子脸皮厚,大家无奈只得排队,乱哄哄的好容易排好了。
最前头的是个年近三十的弟子,带着几分激动伸出手。
“叫我什么?”胡三手里拿着一块皮子,抬头看着他。
这弟子被问的愣了下。
“我没啊。”他说道。
胡三将手里的皮子掂了掂。
“我以为你叫我师兄呢。”他咧嘴笑道,拉长声调,“原来没有啊…”
弟子这才反应过来,嘴角扯了扯,伸手抓住那皮子。
胡三手里也拽着,不放。
“不叫师兄,是不是就没有皮子啊?”这弟子瞪眼说道。
“我这么大老远背回来得赚声吆喝吧?”胡三也瞪眼说道。
太无耻了!师兄弟们哄得都上去了,将胡三围起来又是殴打又是笑骂,当然不往抓过一皮子在手。
“你们太无耻了!”胡三扯着嗓子喊道。
后堂里笑闹成一片,张同和刘普成进来时都愣了下。
“干什么!”张同忙喝道,大家这才停下看到刘普成,顿时忙低着头垂手站好。
“我师父让准备的皮子我拿来了..”胡三顾不得拽被揉推的歪了的衣裳,拿着一块皮子冲过来,“师父你回来了。”
“这是什么?”刘普成有些好奇的问道。
张同刚要开口,胡三已经抢着全说了。
刘普成又是惊讶又是高兴连连点头称好。
“也给我一块。”他伸手说道。
“啊,师父你还用学啊?”胡三问道。
“多学一些,总是好的。”刘普成笑道,接过皮子。
他们说到这里前堂想起弟子们的高声传话。
“师父,重症创伤。”***
第一百一十三章 挑拨
千金堂因为医治外伤为多,所以常常弥散着血腥气,但此时的千金堂里除了血腥气还多了一股腐臭气息。
刘普成认真的查看了伤口,神情沉重。
“师父,这个不能治了…”张同低声说道。
此话一出,家属们都慌了,更有一个妇人哀嚎一声跪在地上就翻白眼。
“哎呦,大夫,你还没治呢就说不行。”门外有人阴阳怪气的说道。
千金堂的弟子们看过去,见不知什么时候门口围了一些看热闹的闲人,在其中说话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
“吴山,你们回春堂关门了?”胡三冲那男人瞪眼问道。
这话问的吴山立刻气坏了,好好的谁愿意一张口就被人诅咒。
“我呸,你们千金堂才关门了。”他说道。
“那你闲的跑到我们这里做什么?”胡三哼声说道。
“行了。”张同喝止他,看了眼那吴山不再理会。
这边家属们又是哭又是求。
“前几天来,大夫你没在…”
刘普成哦了声。
“齐娘子那天在呢..”胡三又哼声说道。
“齐娘子在?”刘普成忙看向他,有些惊讶,“她在就好了,怎么没让她治?”
胡三哼了声冲这边的家属抬了抬下巴。
他那天虽然也没在,但其他弟子们自然告诉他了,这种看不起他师父的行径自然被他牢牢记在心里。
“他们看不上我师父,我师父都准备好了,他们抬着人另请高明去了。”他看着那些人大声说道,“怎么你们又回来了?那位高明大夫没给你们治好啊?”
家属们被说得一头雾水。
刘普成轻轻叹口气。
“这伤口原本不止于此的,要是几天前就割去烂**合的话…”他说道。
“大夫,大夫,求求你,我们大哥一辈子苦啊,爹娘去得早,是大哥又当爹又当娘把我们弟兄几个拉扯大了,好容易我们能让他享享福了,偏又…”三个汉子噗通就跪下了,冲刘普成只叩头。
“好,好,快起来,我尽力。”刘普成忙搀扶说道,一面看向张同,“按照齐娘子说的那些准备,我要给他清创割去烂肉。”
“可是师父,只怕也不行啊。”张同带着几分担忧拉他到一边低声说道,“此人已经火毒内蕴,热盛肉腐,邪毒攻脏腑了...”
邪毒攻脏腑,这是不治之症了。
刘普成自然也知道。
“不过,哪里有看着人去死的。”他说道,“齐娘子说过,这种是外伤感染..感染..要消炎抗毒…咱们再试试吧…”
张同一把握住他的手。
“师父,”他忧急说道,“现在咱们不治他死是天命,但如果咱们治了,他要是死了,那就是人祸了…师父,这些人是城东茅山猎户..这些人..最是凶横无礼的…万一…”
刘普成拍了拍他的手。
“你我大夫,见病治病,见危救人,别的,就不要多想了。”他说道,“人心公道,自己心安便是了。”
张同知道自己师父的脾气,点了点头,不再劝说,带着一干弟子们立刻忙碌起来。
治吧治吧,吴山探头垫脚往这里面看。
胡三走到他面前挡住了。
“你干吗?”吴山瞪眼道。
“你干吗?”胡三瞪眼道,“想要拜师进来叩头。”
吴山呸了声。
“我拜师?”他说道,“我瞎了眼啊。”
胡三也不恼,哦了声。
“那就是想要偷师了?”他说道。
这还不如拜师好听呢,吴山又呸了声,医家治病都是讲究独门技术,自然不会轻易被同行看去,吴山自然也知道。
“你们这破技术有什么好偷师的..”他哼声说道,转身拂袖离开了。
胡三冲他的背影呸了声,忙来这边帮忙了。
刘普成消毒完毕,这边张同也给伤者消毒完毕,还铺上了手术巾。
家属们看着这从来没见过的阵势心里却是更加放心,可见这是刘大夫的独门秘技。
清洗创口,刀子一下一下的割去烂掉的皮肉,再次用熬制的中药汤汁清洗,敷上去腐生肌的膏药。
“不用缝合了吗?”胡三忍不住低声问道。
刘普成摇摇头。
“现在不用缝了。”他答道。
张同瞪了他一眼,虽然他也很佩服齐悦,但对胡三这样时时事事以齐悦的做法为标准很不满意。
刘普成处理完伤口,又命熬了汤药过来,用鹤嘴壶灌下去,一刻后,伤者的精神好了很多,不再胡言乱语,气息也平稳了。
家属们终于松了口气,但刘普成的神情并没有多少轻松。
“这样吧,这个伤者今晚就留在我这里。”他说道。
这里可从来有伤者留在药铺的习惯,家属们都愣了下。
“你们住的远,万一病情反复,来来回回的路上耽搁,我在这里可以随时观察病情。”刘普成给他们解释道,当时忙碌不能分心,后来回想起来齐悦在治疗知府公子的过程中,很多细节都值得他认真研究学习,比如这个齐悦称之为住院的观诊。
家属们哦了声似懂非懂的点头。
“师父咱们这里没地方啊。”张同低声说道。
“把我的那间屋子收拾出来。”刘普成说道。
张同应了声带着人忙去收拾了。
大汉的妻子没了主意,只好看小叔子们。
“行,大夫你说怎么就怎么,只要能治好我大哥。”一个兄弟一咬牙做了决定,大声说道。
众人点点头,这事情就这样定了,安置好伤者,因为千金堂没有休息的地方,那间屋子,刘普成又不让家属进,于是猎户们只好留下两个家属守在门外等候,其他人便便忐忑不安的离开了。
胡三站在门口看着这些人离去,不知怎的想着方才那家属说的话。
大夫你说怎么就怎么,只要能治好…
要是治不好呢?胡三心里闪过这个念头,念头闪过,忙摆摆头啐了两口。
怎么能治不好呢,师父本就厉害的很,再加上又用了女师父的法子,那自然是手到病除!
胡三抖了抖衣裳,带着几分骄傲抬起下巴,一摇三晃的进去了。
齐悦安静的看了一天书,常云成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见到她没睡有些意外。
他看过时,齐悦也看过来,二人对视一眼,谁也没带笑意,也没说话,都移开了视线。
“阿如。”齐悦喊了声。
外边的阿如忙进来了,齐悦冲她抬手做个手势,阿如领会,低着头在隔扇圆光门上挂上帘子。
齐悦这边的烛光顿时被遮挡住了。
阿如冲常云成低头施礼什么也没说退了出去。
常云成低下头进了卧房,关上了门。
一夜寂静。
刘普成是天快亮的时候才去睡的,但才躺下就被张同喊醒了。
“师父,不好了,那人又开始说胡话了....”张同颤声说道。
“糟了!”刘普成翻身起来,连外套都顾不得穿直奔那临时病房。
这伤者的家属虽然同意了刘普成留人住院的事,但心里到底是不安生,一大早众人就赶过来,结果见到的却是比昨日更厉害的伤者。
“大夫,这是怎么了?你不是说好了吗?”男人女人都围住了刘普成,哭的喊得乱成一团。
“我不是说好了,我是说试试,病情实在是太严重了,而且你们延误了,所以现在是不行了…”刘普成给家属们解释。
“什么延误了啊…明明是你治坏了…”
不知什么时候,很多人围在千金堂里看热闹,其中有人笑道。
胡三寻声看去,见又是吴山。
吴山一直留心千金堂这边,昨天虽然走了,但还是关注着,看到这些家属们走出来他还关心的上前问候,且问出了刘普成是怎么治的。
“割下好些肉啊?”吴山夸张的喊道。
这神情让那些家属更加不安。
“吴大夫,这这种治法能治好病吧?”家属们拉着吴山追问道。
“这我可不知道,大家各有师门技术,不一样的..你们等等看吧。”吴山摇头笑道,但却带着几分怜悯的看着这些人,只看家属们心里更是不安,所以一大早就过来了,吴山自然也不安,也跟着过来了。
果然…
该,让你逞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不过正好,死道友不死贫道…喜闻乐见…
吴山心里笑开了花。
“什么叫我们治坏了,明明是你们治坏了。”胡三跳过去喊道。
吴山嗤的笑了。
“我们看的时候可还没这糟,让他吃药,他们也不听,偏要找千金堂千金堂..”他摇头晃脑说道,撇了撇嘴,“要是吃着我们的药,说不定…”
他说到这里冲众人摊了摊手。
他这话说的慌了神的家属更加慌了。
“这外伤痈疖最要紧的是吃药,这倒好,不好好吃药,反而用刀子又是割又是划的…没病也得割出病来…”吴山接着说道,一面探头看那床上躺着的伤者。
伤口并没有包扎,露出明显的被刀割的痕迹。
“你闭嘴,你懂什么?”胡三等弟子纷纷气道。
吴山却是不怕他,对着看热闹的人大声的指点。
“…城东的万家米粮店的掌柜的怎么死的?..长了个脓疮,不小心弄破了..结果呢,三天不到死了…”他说道,越说越一脸悲愤,又看着那已经完全慌了的家属摇头,“可惜啊可惜啊,竟然自寻死路啊…”
大哥死了…大哥死了…本来还有救的…好好的听回春堂的话吃药就没事的…结果他们把大哥送到这里来了….结果这个大夫….这个大夫…
“庸医,你害死我大哥,拿命来!”矮粗的那个汉子忽的跳起来,就手抓起一旁的凳子就冲刘普成砸去。
对于这边的吵闹,刘普成一直没有理会,他认真的诊脉,又提笔写药方,刚写完站起身,伴着惊呼身后厉风袭来。
刘普成下意识的歪头躲,同时抬手抵挡,伴着咔嚓一声,凳子断了,刘普成也倒在地上。***
第一百一十四章 群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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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悦得到消息时,刚起床在屋子里梳洗,其实她已经梳洗完了,只不过为了和常云成错开吃饭的时间,特意在屋子里装作梳洗。
消息是胡三传来的,他连骗带哄再加上满府的人都知道少夫人是神医,一听到是有关大夫的事,便也不敢胡乱推唐,很快将消息传进去。
阿如听说是刘普成被人打了,吓得三魂丢了两魄冲进来告诉齐悦。
齐悦听了当场就傻了。
“..少夫人也别太担心,胡三那人夸张,许是没那么严重…”阿如看齐悦的神情只怕吓到她,忙又说道,话没说完,就见齐悦冲了出去。
常云成从饭厅走出来,就看到那女人一溜烟跑去的背影。
这女人..总是有不像女人的时候…
倒是好腿脚…
他不由微微弯了弯嘴角,但旋即又垂下来,硬生生的收回视线。
“鹊枝,拿衣服,拿大斗篷..”阿如抱着医药包,慌乱的跑出来,一面大声喊道。
鹊枝等丫头先是看着少夫人着火一般跑出去,紧接着又见阿如失急慌忙的跑出来,也都慌了。
“阿好,阿好,给我拿钱..有多少拿多少..”阿如接过鹊枝慌乱正在熏烤的斗篷,又喊道。
阿好冲进屋子一阵翻腾抓出一个钱袋。
常云成神情微凝。
出什么事了?他不由向前走了几步。
“出什么事了?”看着阿如就要跑出门口,他终于大声问道。
“刘大夫出事了。”阿如停下脚回头说道,她看着常云成,张了张嘴,想到齐悦,最终那句世子爷你陪少夫人一起去的话咽了回去。
那个女人看似淡然,却是有着执拗的倔强。
她能有的只有这个灵魂了,那就让她随意吧,自己还是不要给她不必要的束缚了,那不是对她好,对她好就是随她去。
阿如转身奔出去了。
常云成又怎么听不出阿如的意思。
连她的丫头都要和自己划开界限了吗?
她以后,不会再理会自己了吧…
常云成紧紧攥起手,似乎攥起了喉颈,不能呼吸…
“这不是侯府吗?咱们吃的用的不都是最好的吗?你这马难道不是千里良驹吗?这怎么跑的还不如人走路呢?”齐悦坐在马车上说道。
士可杀不可辱啊,马夫一抽鞭子,使出御马真本事。
马儿如同脱了缰冲出定西侯府的大门,吓得门房都以为马惊了。
胡三看着脱缰马拉着摇摇晃晃的马车出来立刻知道是齐悦,他站起来就挥手。
车夫的本事今天彻底发挥,说停就停下来。
“谁干的?”齐悦开门见山问道。
“看病,猎户,七八个人。”胡三答的简单扼要,击中关键。
医闹?
就药铺那些瘦胳膊细腿的弟子们,估计还不够人家一个练练呢。
“门房,我要出门,给我叫十七八个护卫。”齐悦说道。
门房那边愣了下,当然家里人的主子出去自然是要有护卫跟随的,只不过这少夫人出去的时候还真没带过..
他们忙忙的应声,就喊人。
“带上家伙。”齐悦又喊道。
门房们一个踉跄,曾经闲聊天的时候说起某某家的某某公子,怎么怎么横行霸道,动不动就喊护卫带着家伙打架去,不过那都是老黄历了,开国的那些王侯伯爵大多数都是跟着高祖皇帝马背上征战得来的,老子们得了富贵,改不了那多年的脾性,儿子们也多是跟着爹娘草根长成的,遇到事的时候,嘴皮子都不利索,于是最爱干的就是操家伙动手拳头论胜败。
那时候听说在京城的当官的最愁的就是这些勋贵子弟们打架,不过随着老一辈离去,新一辈富贵礼仪的熏陶,御史言官察言观色对这些勋贵豪族的挑刺寻事,那种动不动操家伙打架的事几乎已经见不到了,对于定西侯府来说,那更是从来没见过的事。
如今的侯爷是个糖水里泡大,一心追求风雅的文雅人,打架那种粗鄙事从嘴里说出来都有辱斯文,而世子爷倒是个性格粗狂的,但却又是个孤胆英雄,打架只靠自己,那种招呼帮手的是不屑干,至于其他的公子们,自然被教养的要向侯爷看齐,因此定西侯的门房护卫们只能靠着说别人家陈年旧事来打发寂寞时光。
没想到有生之年竟然还能听到这样的话,还能参与一次这样的事…
更想不到的是这句话竟然是由家里的少夫人说出来的。
门房们泪流满面的奔出传达这个好消息了…
千金堂已经混乱一片了。
内里被堵死了,七八个大汉并四五个妇人将千金堂堵住,那些嚷着要报官的弟子伙计们一个也出不来,要不是胡三因为家门缘故自小对这种被围攻的事很熟悉,第一时间钻了出来,齐悦也不可能这么快知道了。
外边也挤满了人,整条街上如同看唱大戏一般挤得水泄不通。
“..这千金堂治死人了..”
“..人家好好的一个人,被他们留着住了一晚上,就不行了…”
“..说是治病,谁知道是怎么治的,住在这里也不让家人进去看,谁知道里面做什么呢…”
“..割了好些肉呢…”
人群里还有吴山在做解说,得了病就是遇到难处了,难处了还有了如此的遭遇,大家很是同情,人吃五谷杂粮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不生病,因此对大夫都是爱的深所以恨的深。
“这种庸医,就该打..”
“..不给他些教训,还要害人…”
“只认钱的黑心大夫活该打死…”
不过这其中也有不少表示质疑的。
“刘大夫不是那样的..”
“对啊刘大夫是个好大夫..”
“刘大夫是神医呢,听说前一段知府公子病了,别人都治不好是刘大夫治好的…”
“对啊对啊我听说了,我家亲戚在别的药铺当伙计,他亲耳听那里的大夫说的…”
顿时形势有点不对,吴山急了。
“你们懂什么?就算刘大夫治好了知府公子,你们知道是怎么样才能治好的吗?”
这倒是更吸引人的话题,大家纷纷询问。
“那是要切开肚子的。”吴山说道。
人群哗然,这一点挑战了他们认知,不小心划个口子还能疼的要死,那割开肚子岂不是死定了?
“你们不懂,这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吴山带着几分高深莫测说道。
“这么说刘大夫真的能开腹治病?”众人这下更惊讶了,纷纷问道。
看着众人瞬时惊讶崇拜的神情,吴山心里啐了口。
老子不是来给这千金堂宣传名气的!
“开腹,随随便便就能开腹吗?”他哼声说道,“那都是练出来的。”
众人啊了声更加好奇了。
“这这怎么练啊。”
吴山冷笑一声。
“给人开腹,自然是在人身上练了…”他说道。
众人哗然。
“这这,那伤者不会是被千金堂关起来给割坏了吧?”
有人大声问道。
吴山不由想抚掌赞一声智者啊。
伴着这个讯息的传开,外边的围观者顿时一边倒了。
“打啊,打这个庸医啊”
听着外边的喧闹,千金堂里的弟子们心都凉了。
虽然药铺或者大夫被看病的人闹事不算稀罕事,但他们千金堂自开张以来,凭着刘普成的技术以及为人,一直顺风顺水,在乡亲中也打出了名气,没想到他们还是遇到这一天。
俗话说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他们也不是神仙,给人看病哪能包治包好,遇到不讲理的患者家属那也是没办法的事,认命吧。
当大夫的开药铺的哪个还没被人打骂砸过…这是正常的。
弟子们抱住头,等待这一刻的到来。
“让开!”
急促的马蹄声,以及响亮沉稳的呵斥声在门外传来。
围在千金堂外的人群顿时一阵混乱,待看清来众举着以及悬挂的侯府标识时更加混乱了。
不过路是快速的让开了。
看到来众,吴山心里咯噔一下,他可是听说救治知府公子的时候,是在定西侯府,而且据说定西侯府的少夫人起了很大作用。
庸医可是要定罪的,再说这千金堂这次脱不清干系,就算有定西侯府出面,也改不了民众的认知,不管最后压不下去,定不定罪,民众都是认定了,这千金堂是庸医,那就足够了。
吴山哼了声,和众人退到一旁冷眼看。
不过这刘普成行啊,竟然还能跟定西侯府的少夫人攀上关系…
他心里想着,就见十几个手持棍棒的护卫停下来,一辆如同惊了一般的马拉车也停下来,从上跳下一个年轻女子,紧接着又一个年轻女子…
然后先头一个年轻女子似是较弱不堪,下了马车还没走两步就差点歪倒,引得围观的人响起一阵低笑。
“少夫人。”阿如扶住齐悦担心的看着她。
这马车简直要人命…齐悦压住内里的翻江倒海,稳了稳眼神直接冲千金堂门进去。
四扇门被四个男人堵住了,面向里正骂的欢。
“…打死你这庸医也不冤…”
“…你个黑心的庸医死一个少一个…”
这句话传进齐悦耳内,她只觉得鼻子喉咙火辣,左右看,一把抓过就近护卫手里的棍棒。
矮胖男人骂的越来越不解气,他干脆撸起袖子,准备好好的给这些庸医一些教训,刚抬起手,就听背后风声袭来,紧接着肩膀上钝疼,棍子敲击的闷声响起。
矮胖汉子哎呦一声喊着就转过身。
“哪个王八蛋…”他骂道,还没看清袭击者是谁,又一棍子在眼前放大,幸好他是猎户出身,下意识的仰面一躲,这棍子只敲中肩膀。
他的人也跌了进去,门便被让开了。
这边的动静让堂内嘈杂混乱停了下,大家都看过来。
见一个美貌女子迈进来,穿着妆花金线的上好袄裙,手里攥着一根与衣裳不是很搭的哨棍。
看病?或者…打劫?***
第一百一十五章 先兵
千金堂里正抱头认命等待一场皮肉苦的弟子们也抬头看去。
迈入门的女子身形娇小,手里抓着的棍子看上去那样的不伦不类,但所有的弟子们都没觉得好笑,反而是眼睛一热,有救了么?
不过,堂堂侯府的少夫人,真的会不管身份,要护他们一护吗?
这些人根本是讲不清道理的…
而伤者家属这边也看到了齐悦,然后看到跟进来的一众护卫。
“你你们什么人?”其中一个大声质问。
他们自然看出齐悦等人的穿着打扮,知道非富即贵。
是来看病的?
“这家是庸医…”便有人大声的揭示。
齐悦没有听他们说话,她迈进门一眼就看到被砸的一片狼藉的大厅,然后就看到躺在地上,正被张同护着的刘普成。
因为好几个弟子挡着,只看到刘普成露在外边的腿脚,不知道是..
死这个念头闪过齐悦立刻掐灭,这个字她想都不允许自己想在刘普成身上。
“你怎么打人呢..”
这边从突然袭击中缓过神的汉子大声喊道。
这话不说倒罢,话一出口,这边齐悦将手里的棍子往地上一顿。
“打人是吧?打人是吧?”她喊道,“打人谁不会啊!打的很痛快吧?我也来痛快痛快!”
她喊道这里,将棍子再次一顿。
“关门,给我打!”齐悦喊道。
也是来报仇的?可见这庸医害人不浅啊…
猎户们怔怔想到,尚未再表达一下同仇敌忾,就见这些护卫纷纷举着棍棒打了过来。
“打错了..”
“..打我们干什么..”
“..救命啊…”
“…打杀人了…”
与此同时,四扇门砰砰的被关上了,将屋内的棍棒起飞隔绝在众人面前。
街上看热闹的人只听到里面传来击打声以及惨叫声,一个个不由吓得脸色发白咬手吐舌。
“了不得了,这千金堂还惹到了定西侯府了..”
“这下惨了…”
“..这刘大夫莫非真的是庸医…”
门外议论纷纷。
“不对,不对。”吴山大声喊道,“是定西侯府的人在打那几个猎户..”
大家顿时轰然。
“这..这千金堂是..定西侯府家里的么…”
围观群众神情复杂。
“…所以就是治死人也可以肆意妄为吗?”吴山在人群中压低声音喃喃说道,“我们平头百姓又能如何…认了吧…”
“这世道没有天理了…”
悲观的情绪迅速传开,凝聚到一起,不知道是哪个最先抛出一块石头砸在门板上,紧接着便有接二连三的石头砸在门板上。
“我们帮猎户们去告官!”
“我们当证人!”
“就算有定西侯府,那庸医也要服罪..”
看着群众的情绪被调动起来,吴山悄悄的隐没在人后,准备走开,还没迈步却被一人挡住了。
“戏还没演完呢,你就要走啊?”此人含笑说道。
吴山吓了一跳,见面前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穿着素青棉袍,带着护耳,神态淡然的看着自己。
他竟然一口说出自己的心事,吴山心里不由狂跳两下。
“少多管闲事,外乡人!”他哼声低喝道。
这人带着浓浓的不属于本地的口音,很好辨认。
来人露出笑,一把拽住要从身边挤过去的吴山。
“那猎户的伤,你看过?”他低声问道。
吴山急了要甩开他。
“确定是必死无疑?”那人却也不急,又说道,一面看着吴山,“果真如此的话,得去告官啊。”
“关我什么事,你想告去告啊。”吴山气急道。
“告官的话,得需要个证人啊,你既然诊治过这个病人,自然是最合适的证人了。”那人依旧含笑说道,“没人证明此人原本能治,但刘普成没治好,那怎么认证他是庸医故意杀人罪呢?”
吴山愣住了,停下挣扎看着这人。
“你..你什么人啊?”他问道。
此人只是一笑。
“看不惯不平的路人。”他说道。
啊呸,这世道还有这等吃饱撑的路人啊?吴山心里说道。
肯定是刘普成的仇人…
“那你得习惯看的惯了..”吴山甩了甩胳膊,脱离那人的手,但并没有走,往千金堂那边撇了撇眼,“人家背后有靠山…”
那人看了眼千金堂,大门依旧紧闭着,虽然有零散的石块砸上去,但到底是没人敢去冲门。
门口停着的马车上面悬挂的侯府标记,足以震慑这些百姓。
“定西侯府吗?”他淡淡说道,“定西侯府身受皇恩,怎么可能去做这等飞扬跋扈的事?只要认定那大夫果然是庸医杀人,我想,定西侯府一定会明鉴是非的。”
吴山惊讶的再次打量这人。
“再说,民众激愤,事实清楚,我想,这定西侯府不会蠢到为了一个小小的跌打大夫,做出失民心的事吧?”这人含笑说道,“要是真这样,我想京城的御史言官们会很高兴的。”
吴山看着来人,一脸惊骇。
“你..到底是什么人啊?”他结结巴巴问道。
那人只是微微一笑,却没有回答他的话。
“你别管我是什么人,我想给你做笔交易。”他伸手拍在吴山的肩头,凑够来几分,低声说道,“不知道小哥,有没有兴趣?”
“我怎么知道你..”吴山结结巴巴的开口,话没说完,就感觉手里被塞进一个物品,他低头去看,见是一个巴掌大的布袋。
钱吗?
“我可不是为了..”他咽了口唾沫。
那人手一抖,抽去布袋,露出一块腰牌。
这是什么?吴山忍不住凑近去看。
大夏御医院吏。
“这个,够给你壮胆了吧?”那人收回腰牌,淡淡说道。
围观的群众砸了一阵门激愤渐渐褪去。
“告官去,告官去,”
“庸医杀人,天理不容。”
响亮的声音陡然响起,伴着这声喊,众人的情绪再次被调动起来。
伴着吴山率先向官府而去,众人便如同潮水般跟着涌去了。
一路上见到这阵势,引来围观人的询问,便有人将这里的事再次散播,渐渐的汇入其中的人更多了,这其中有真心不平的也有看热闹的更有想浑水摸鱼的,总之汇集到县衙前时,人数之众已经足够让差役们吓了掉头跑进去了。
听到差役的回禀,县太爷吓了一跳,他曾听说民乱,但可从来没想过自己有遇上的那一天,这要是报到朝廷,不管自己是否有错,都是死定了。
朝廷一定是会平民愤追究自己治下不明的罪。
永庆府虽然是府城,但城中一分为二,千金堂这边所属的就是永庆县,所以因为千金堂事件而激愤的群众直接就近来到永庆县衙告状了。
“庸医杀人..”
“庸医仗势欺人…”
心惊胆战的来到前堂,县太爷听到这里才松了口气。
只要不是民乱就好..
原来是个庸医杀人啊,多大点事,县太爷松了口气。
“可有证据?”他问道。
“老爷,我是回春堂的,这猎户先前在我们那治,我可以作证病不至于死,要不是那猎户非要找千金堂的刘普成看病,只怕如今已经好了…”吴山跪在堂下一脸悲愤的说道,“原本病者自愿,是他们自己选择的大夫,是生是死与我们回春堂都无关,但医者仁心,我实在是看不下去,想要劝说那猎户家属把伤者接出来让我们继续治疗,但那千金堂竟然留人不放,还把家属都赶出来不许探视,如今不明不白的说人死了,不仅不给个解释,还关起门痛打家属….”
县太爷听得瞪大眼,还有这等事?竟然还有这等医馆!
这跟匪盗有什么区别!
县太爷就要发令拿人,师爷及时的咳嗽一声,心领神会的县太爷停下手。
“老爷,这千金堂可不是一般的医馆。”师爷在后低声说道。
有靠山?县太爷面色一惊,怪不得这般嚣张。
“知府大人的公子前一段有伤几乎丧命,听说就是千金堂治好的。”师爷低声说道。
县太爷笑了。
“你听错了,不是千金堂,是定西侯府,他们家的少夫人有神仙之药才起死回生。”县老爷低声说道。
师爷摇着折扇。
“可是,貌似这千金堂也参与了..不管怎么样,这千金堂跟这两个都有些关系吧。”他低声说道。
看着台上两人低低说话,县太爷神情犹豫,吴山心里就明白了。
“大人,这千金堂仗势欺人,庸医杀人,祸害百姓,大人,天理不容啊,青天大老爷,为民做主啊。”他大声喊道,一口叩在地上,叩头不止。
这一声喊,再加上他的叩头,围观的群众再次激愤起来。
“天理不容!”
“为民做主!”
堂前顿时沸腾起来。
“怎么办?”县太爷慌了,看向师爷。
“激起民愤了,不管是不行了,要不然大人你的清誉就毁了,”师爷低声说道,“至于到时候是定西侯府出面也好,还是知府大人出面说情也好,都是他们的事了,就不管咱们的事了。”
县太爷点点头,事到如今也只有如此了,如果这千金堂果真庸医杀人,那就不是自己头疼的事了,而是他身后的靠山头疼了,如果这千金堂背后没有靠山,那就更简单了。
“拿千金堂一干人来。”县老爷一声令下。
而此时的千金堂,也结束了一片混战。***
第一百一十六章 后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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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要掌握打到失去反抗还要不伤人,护卫们费了些劲,所以战斗的时间长了些。
主要是参与这种事太少了,等下次的话应该就好多了,护卫们信心满满的。
原本气势汹汹的猎户家属们或坐或躺在地上,呻吟着却是没人敢咒骂了。
“不要打,不要打,有话好好说..”从昏迷中醒过来的刘普成看着满堂的狼藉第一句话就喊道。
“老师,你别动。”齐悦忙按住他说道。
刘普成这才看到齐悦也来了,然后才看到堂里站着好些拿着棍棒的护卫,在地上躺倒的不是自己的弟子们,而是那失控闹堂的猎户们。
“你,你,怎么来了?”他立刻猜到怎么回事,急的就要起身,“谁去告诉你的?胡闹,胡闹啊!你怎么能来!”
刘普成的重伤在胳膊,断了,所幸当时偏了下头,要不然极有可能就醒不过来了。
齐悦看着这个老者因为疼而变形的脸,时刻整洁的须发变得杂乱狼狈,就觉得鼻子发酸。
她想起爸爸..
想起那个脑部手术失败导致病人瘫痪后,爸爸被激动的家属抓着头发在走廊拖行的样子…
她抓着科室的墩布要冲出来,被一群大夫死死拦住。
大局为重,维稳为重,不要加剧医患矛盾…
那成了她的噩梦,那一刻她宁愿自己没有穿那身衣裳,她不是大夫,她只是女儿。
哪怕他是全天下人的敌人,哪天他真的作恶多端罪有应得,他都是她的父亲,没有任何冷静没有任何迟疑,她要做的只是冲上去挡在他身前,不让任何人伤害他。
“你现在快走,立刻就走,他们不知道你的身份,还来得及..”刘普成用没有受伤的手推她,焦急的说道,“你别担心,这没什么,关心则乱,他们关切自己的家人,失亲之痛难免导致神魂不明,做出一些过激的事,这是人之常情,咱们医者好好给他们解释,说明白也就没事了…..”
齐悦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
“好,我跟他们解释,我好好跟他们说明白。”她说道,转身向那些倒在地上的人们走去。
刘普成还以为她听话要走了,没想到竟然是要去说这个,他伸着手急着要拦,却是无果。
看着她走过来,那些汉子们面露愤恨,但看到四周拿着棍棒严正以待的护卫,到底是咒骂的话不敢说出来。
“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怎么能动手打人呢?”齐悦沉脸说道。
地上躺着的猎户们都要哭了。
好,说得好,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一进门就动手打人呢?
“说啊,为什么打人!”齐悦再次喊道,又抓过一根棍棒在地上狠狠的顿了下。
地上的大汉下意识的就缩身护住头。
“没天理啊!治死人了不说还要打死人!”妇人们发出一声哭号,滚在地上,一头就向墙上撞去,“都死了都死了你们就满意了!”
护卫眼明手快挡住她,一把推回堂屋中央,死死的看住。
“官差办案,里面的人速速开门!”
门外陡然传来乱糟糟的喊声,同时开始噼里啪啦的拍门。
官府?护卫们看向齐悦。
齐悦刚要示意他们开门,门外就传来一声大喊。
“猎户家的人被他们打死了!”
这哪个孙子造谣呢?!
齐悦皱起眉头。
伴着这声喊门外响起潮水般的喧嚣声,同时有无数人撞上门板,门应声而开,跌进来七八个人。
官差们将杂乱的人群挡在门外,整了整衣裳看向堂内,他们也被这堂内的景象吓了一跳。
破碎的桌椅板凳,地上滚着人,手那棍棒的人。
果然是打架了…
“官爷,救命啊..”
大汉们大声喊道。
话音未落这边齐悦抢先一步站到官差面前。
“你们来的正好,他们打人!”她伸手一指地上的猎户众人喊道。
官差们看向地上躺着的七八个男人嚎哭的女人…
一个个鼻青脸肿…
这是打人的人?
“他们打人!是他们打人!”猎户这边的男人们都要哭起来了,沙哑着嗓子喊道。
这边张同和师弟们搀扶着挣扎着起身的刘普成走过来。
“官爷。”刘普成勉强施礼说道。
官差们也不是傻子,看到这样子已经知道怎么回事了。
“官爷他们治死了人,还打人,官爷救命啊…”猎户们哭着喊着,冲门外探头的人们大声呼喝,“乡亲们啊,救命啊…”
外边的人们更加汹涌起来,纷纷骂着庸医。
看到这场面猎户们心里踏实了,妇人们哭的更厉害了,还频频的向墙上撞去。
千金堂里乱成一片。
“都不要吵了。”官差们觉得头大,忙喊道,“都跟我到衙门去。”
刘普成叹口气,就要应声是。
“为什么去衙门?”齐悦站在他前面,问道。
“有人告这千金堂庸医杀人,县老爷命传唤。”官差看着女子穿着不凡,再看四周虎视眈眈的护卫,知道这一定是惹不起的人家,带着几分恭敬答道。
“什么庸医杀人,没有的事,我们不去。”齐悦断然拒绝。
果然惹不起的人家,看这骄纵的,官差陪着笑。
“不是传唤小娘子你,而是千金堂的刘大夫。”他说道。
“只要是千金堂的人,一个都不会去,好好的我们为什么要去过堂。”齐悦说道。
“治死人了,还如此嚣张!”门外有激愤的群众看不下去了,大声喊道。
“谁说我们治死人了?”齐悦问道。
外边的人们一愣。
难道….没死吗?
县衙这边左等右等,等的都有些不耐烦了,几个差役总算是回来了。
冻的要死要活的人们顿时又精神了,探着头看,却没有见原告被告来。
“大人,人家说没死人,还治着呢,所以这是诬告…”为首的官差说道。
啊?没死人?
县老爷一下急了,啪一拍惊堂木。
“吴山,你敢诬告!”他喝道。
吴山没料到这千金堂竟敢不来,看来一定是有定西侯府在
“老爷,现在是没死,但离死也差不多了。”他大声说道。
“反正此刻没死,你就告不得人家庸医杀人!”县老爷气坏了,再次拍惊堂木喝道,“等死了你再来告吧!”
说罢怒气冲冲的喊了声退堂甩袖子走了。
这县太爷明显是找机会推脱,在百姓面前也算是交代了,现在不管,等人家那靠山出面说话,他更不会管了。
吴山喊着还要说什么,却被官差轰了出去。
你这里不管,自然还有别的办法,反正他要的就是搞臭那千金堂。
听说人还没死,官府又不受理,群众们的情绪便沉了下去,响起一片议论声,隐隐有人开始询问是不是误会千金堂了。
“官府不管,我们医者自己管。”吴山大声说道,“我要请几家医馆的大夫一同去千金堂会诊,让他千金堂无话可说!”
其他大夫一同会诊,那病情可就明明白白了,绝不是你一家怎么说就怎么样的了。
群众们便又激动起来,看着吴山敢如此做,那千金堂的肯定是有问题。
“官府不管,那猎户家可怜人无可依靠,还请众位乡亲做个见证,让猎户家的冤屈得解,让害人者受罚!”吴山举起手一脸激动喊道,说罢冲众人重重的施礼。
他们就是沉冤得雪的依靠,他们是正义得以伸张的依靠,他们是惩恶扬善的依靠..
众人哄得一声情绪瞬时高涨,潮水一般涌向千金堂。
齐悦站起身,面色沉沉。
“怎么样?”张同第一个问道,带着满脸的紧张。
齐悦不知道该怎么说。
病情凶猛,但是却不似当初剖腹疗伤并发症那般令人害怕,因为这次病因很简单。
急性伤口感染。
伤者陡然发出一声喊,举起双手胡乱的抓挠两下又无力的垂下来。
站在一旁的家属们哭出声来。
“清创消毒可都做好了?”齐悦问道。
刘普成点点头。
“都是按照齐娘子你那般来做的..”他说道,话到嘴边猛地停下,“不是,我是自己做的,我觉得我都做好了..”
齐悦看了他一眼。
“那就是说,单单靠盐水烧酒来消毒消炎效果达不到了..”她说道,重重的吐了口气。
盘尼西林…
她需要仅仅是最简单的一盒子盘尼西林…
但是这却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的东西。
她怎么就没多带一些呢?
“到底还有没有救?”家属再忍不住大声问道,“你们别折腾我们了,是死是活给个痛快吧!”
齐悦皱眉没说话,因为门外又传来喧嚣,以及砰砰的砸门声。
“师父,师父,不好了,钱大夫他们来了。”一个弟子一脸惊慌的跑进来,“他们要会诊!”
会诊?
这是好办法,人多力量大,说不定群策群力的,大家能找出更好的消炎办法。
齐悦高兴的笑了,却见刘普成神色一黯,而其他弟子们则是一脸颓丧。
“怎么了?会诊不是挺好的?”齐悦不解的问道。
“会诊有什么好的,他们是要做证人,证明师父是否庸医杀人。”张同说道,声音已经哽咽。
医馆大夫会诊,这是对一个大夫赤裸裸的羞辱,也就是说从大夫这边要给这个大夫定罪,定他医术不精之罪,一旦被定了如此结论,这个大夫的行医之路也就算是完了。
这样..算什么会诊?齐悦愕然。***
第一百一十七章 赌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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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诊的大夫年纪都与刘普成差不多,围观的群众也都能喊出他们的名字,可见是这城中有名的大夫,足已担当权威也能让群众信服。
“刘大夫,得罪了。”其中被称为钱大夫与黄大夫的并没有什么幸灾乐祸的神情,毕竟都是同行,遇到这种事还有些兔死狐悲的感慨。
而另外一个则沉着脸看上去很严肃一句话也没说。
刘普成冲他们亦是点点头。
“既然大家都是大夫一起想想办法..”齐悦挤过来忙说道。
三位大夫看向她面容愕然,钱大夫和黄大夫曾参与过知府公子救治,一眼就认出了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另外那个大夫先开口了。
“想办法?你这小娘子是说要我们帮忙治好病人么?”他的声音猛地提高,喊得堂内的人都听到了。
齐悦愣了下,不太明白他这么大声说话做什么,但还是点点头。
“那到时候治好了,算着刘大夫的功劳吗?”外边有人大声问道。
这话引起一片嗡嗡声。
“治好了也脱不了你这庸医的罪!”
“早干嘛去了?缠着人家不放,耽误了救治!”
齐悦看着这大夫一眼,明白了。
“大夫贵姓?”她忽的问道。
王庆春看了眼这女子,带着几分坦然。
“老夫回春堂王庆春。”他答道。
齐悦哦了声,带着几分原来是你啊的神情。
王庆春坦然接受她的注视。
旁边那两个大夫想要提醒他什么,但没来得及说,带着几分不自然,转开视线。
“还是请三位看看吧,如果还有救就救一救,当然,如果我是我的错,我自然会领。”刘普成说道。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两个大夫点头说道。
众人便一起向伤者安置的屋子走去。
因为是重症监护病房,虽然刚经历一场劫难,但负责病房的弟子还是一瘸一拐的捧来了盐水烧酒。
“干什么?”三个大夫都愣了下。
“伤者重症,实行隔离,所以进去要消毒。”齐悦在后解释道。
那两个大夫迟疑一下,王庆春却嗤的一声笑了。
“可笑。”他说道,推开前面的弟子,推门就进去了。
余下的两个大夫迟疑一下,还是依言简单的擦拭一番。
“多谢。”齐悦对他们说道。
“不敢不敢,少夫人。”两个大夫忙还礼,这才进去了。
因为要避嫌,千金堂的众人是不能进去的,齐悦和刘普成都留在门外。
钱大夫进去就见王庆春已经在查看病人了。
“王大夫,你..嗨…这种事是不得已而为,你何必如此咄咄逼人。”他低声说道。
王庆春哼了声。
“钱大夫,话可不能这么说,这关系到我们永庆府所有大夫的声誉,一个庸医,无疑是害群之马,”他看着这大夫说道,一面指了指外边,“你看看,那些百姓,今日咱们要是不给一个说法,因为同行而包庇的话,想必他们不会答应。”
钱大夫被他说的有些气闷。
“我什么时候说包庇了?”他说道,皱眉,“我是说你态度稍好点..”
“又不是我治死人了,我为什么还要对他态度好点?”王庆春笑道。
“王大夫,不看僧面看佛面,那个女子…”黄大夫低声说道,“是定西侯府的少夫人..”
什么?定西侯府的少夫人?王庆春被吓了一跳。
他知道这千金堂背后可能有定西侯府撑腰,但所谓的撑腰也就是背地里对官府什么打个招呼试些压力罢了,没想到这堂堂侯府的少夫人竟然亲自来了!
这关系那绝对不一般了!
但那又如何?他定西侯府敢向官府施压,他敢向百姓施压吗?
此时百姓的情绪已经被挑动起来了,如果定西侯府敢包庇这个刘普成,只怕要掂量掂量民意。
他就不信,确认这刘普成庸医杀人,这什么定西侯少夫人还敢出面维护否?
“王大夫,还没看呢,别一口一个治死人..”钱大夫皱眉道,“万一没事死不了呢?”
王庆春笑了。
“死不了?”他一伸手指着床上躺着的伤者,“你们看看,这还有救吗?”
钱大夫和黄大夫看去,不用诊脉,他们的脸色就沉下来了。
看着三个大夫从屋中出来,堂里堂外的人都开始挤过来。
“怎么样?”猎户的家属还带着希望,扑过去问道。
“烂疖之症。”其中一个和另外两个对视一眼,说道,“不可医治,准备后事吧。”
此言一出哭声喊声顿时四起。
“庸医!”
“杀人的庸医!”
“抵命吧!”
铺天盖地的叫声从门外砸进来。
这个结果其实刘普成等人已经知道了,闻言没有说什么垂下头。
庸医杀人罪?毁了刘大夫?不,绝对不可以!
齐悦一直皱眉在一旁思索,此时铺天盖地的喊声打断她。
“就是不可医治,也不能说是我们的错!”她大声喊道。
她这句话让家属以及围观众人的情绪更加激动了。
“都这样了还狡辩!”
哄声四起。
“这伤者本就是你们耽误了。”齐悦不理会那四起的哄声,看着那家属再次拔高声音说道,“我当时要给你们治,你不听,非要去别家治…”
她说到这里一停顿,
“对啊,你们是在别家治的,人不行了,才送到我们这里来的,怎么能说是我们治坏了人?”她大声喊道。
家属被喊得一愣,而围观的群众也是刚刚知道还有这个事,纷纷低声询问起来。
“那你的意思是是我们治坏了他?”王庆春问道。
齐悦转头看他。
“你们?”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他们是我诊治的,不过后来,听说刘大夫回来了,便又不让我治了。”王庆春淡淡说道。
“当时这人送来的时候已经很危重了,你难道不知道吗?”张同喊道,“王大夫,你拍拍良心说句公道话,这本就是这伤者病情危重之故,怎么能全怪到我们大夫身上。”
钱大夫等人也是刚刚知道,看向王庆春的神情就有些凝重了。
而堂内围观的人很快把这对话传了出去,外边的人也开始议论纷纷。
“我们看的时候他根本就没事。”吴山在外喊道,“要是按照我们开的汤药,他现在就已经好了呢!”
“你们说没事,我们说有事,谁都说谁有理!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啊?”胡三跳出来冲着吴山骂道,“要我说明明是你们治坏了人,栽赃到我们千金堂!这人来的时候,已经不行,师兄们都劝师父不要接诊,是师父不忍心看着人在眼前不治就推辞,才非要试一试,真是好心没好报!早知道,当初就该让你们走!”
他说到最后手又指向了那些家属。
家属被他说的愣了下,又有些心虚,这么说的话,好像当时的确是…
这一下看热闹的人都迷惑了,到底是庸医治死还是命本该绝?
“谁说人不行了?明明还有救,我的汤药对症。”王庆春说道,冷笑一声,看向刘普成,“刘大夫,你的治法不对吧?”
刘普成一直沉默不语,此时听了他的话抬起头。
“我…”他张口。
王庆春打断他。
“我方才查看伤者的伤口,明显有被刀割过,且创面比本身伤口还要大,可是你做的?”他问道。
刘普成点点头。
“是,他肌肉腐烂,需要清除,否则疖毒蔓延心肺…”他说道。
王庆春又打断他。
“疖毒之症,是该怎么样治?”他问道。
刘普成被问得一愣。
“用角法拔罐吸毒排脓,制生地黄、水牛角、川黄连、玄参加减清瘟败毒饮,艾灸辅之。”王庆春已经自己说道,说罢看向两外两位大夫,“可是如此?”
的确如此,钱大夫和黄大夫点点头。
“刘大夫,你是怎么治的?”王庆春又看向刘普成,慢慢问道。
“这是我们千金堂的秘法,凭什么告诉你。”张同说道。
王庆春哈哈笑了。
“秘法?是见不得人的法子吧?”他笑声一收,看着刘普成。
刘普成要开口说话,这次齐悦抢先了。
“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法子,我来告诉你。”她大声说道,“先大量清水冲洗伤口,再用刀剪割去腐肉,这肉要割尽,一丝一点也不能剩下,然后熬制消毒抗菌的汤药冲洗兼服用,所以你们看到伤者的创口比原本的伤口要大了很多。”
她这一番话说出来,所有人都愣了下。
“齐娘子,不关你的..”刘普成反应过来,不顾搀扶就走过来,急忙忙的要喝止她。
齐悦却没给他说话的机会,一抬手冲护卫们做个手势。
护卫们领会,三个站过来将刘普成挡住。
“哦,依少夫人的意思,这不是刘大夫的错,而是你的错?”王庆春也明白了,他心中难掩震骇。
这个少夫人竟然是要拦罪在自己身上。
这他娘的千金堂是她爹开的吗?
想用定西侯府来压着自己?
王庆春了然的笑了,笑的很不屑。
如果只是刘普成的罪,那撑死也不过是个庸医杀人,但要是牵扯到定西侯府,那事情可不就仅仅是庸医杀人了,而是要拔高到草菅人命仗势横行等等问题上了,这跟他们这些医馆大夫们倒没什么关系,但想必那些御史言官们会很感兴趣。
他就不信一个定西侯府竟然会为了一个小小的大夫不顾声誉违民意而行。
反正这伤者是死在千金堂了,他说什么也不怕。
“这是我教刘大夫的,但是这没有错。”齐悦纠正他。
“都治死人了,还没有错?”王庆春冷笑,一面冲四周的围观群众大声说道。
“谁说治死人了。”齐悦亦是冷笑,看着王庆春,“你自己无知无能,治不了,就断定我治不了吗?”
王庆春都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看着眼前的女子,这定西侯府是瞎了眼还是失心疯了,怎么娶了这么一个儿媳妇?
“你是说,你能治得好?”他问道。
要是以前谁要问一个急性外伤感染能不能治好,估计都被当做笑话,但现在嘛。
齐悦胸口起伏,不自觉的咬住下唇。
“真是,你要是能治好,我王庆春就从这千金堂门口跪行到府城门口去…”王庆春看着齐悦的神情,摇头笑道。
“好。”齐悦一口接过他的话说道。
王庆春倒被说得一愣。
“好什么?”他问道。
“我要是能治好,你就从千金堂跪行到府城门口去。”齐悦看着他,一字一顿说道。
这..这不过是随口说得玩笑…
王庆春愣了下。
“怎么?不敢打赌啊?”齐悦问道。
他们谈话时堂内渐渐安静下来,而外边的群众也察觉有异安静下来,急切的询问里面在说什么。
不敢?王庆春笑了,看着眼前的女子。
看来这刘普成真的是这女子的爹了,都他娘的这样哭着喊着要替人去死了,也只有为了父母之恩才能做到如此吧。
你要去死,我何必拦着?
“好,赌就赌。”王庆春含笑说道,“不过,要是你治不好呢?”
“那我就从千金堂跪行到府城门口去。”齐悦毫不犹豫的看着他说道。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千金堂的众人都呆住了,刘普成也呆住了,他看着站在前边挡住他的那个女子,跟自己孙女一般大的女子,她这是要将这次事的结果全部揽在自己身上!
人死了,是用她的法子治死的。
人死了,她认输受罚。
单单一个从千金堂跪行到府城门口,就足以吸引所有人的注意,那么便再也没人注意他这个小小的大夫。
这件事引起的一切后果影响便都集中到这个女子的身上。
这女子..这女子…怎么如此的疯狂…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吗?
她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别人不知道,但阿如知道。
她看着站在王庆春面前的齐悦,紧紧抿住嘴。
少夫人说了,她这个人,没别的毛病,就是一个,护短。***
第一百一十八章 轩然
定西侯府的少夫人跟人打赌了!
定西候府的少夫人要给人治病!
定西侯府的少夫人竟然是大夫!
当然,这都不是关键。
关键是,定西候府少夫人要治的这个病人,是被其他大夫判了死刑无药可救的人!
别的大夫都说不能治了,定西侯府的少夫人说能治,难道她以为自己是大罗神仙吗?
她以为她只要伸伸手指头,就能让人生人就生让人死人就死吗?
这不是疯了还能是什么?
不过也有人不这么认为,伴着这个消息传开的,还有知府公子前一段几乎死了又被人救了的事,而那个让知府公子本要死却又生了的人,正是定西候府少夫人。
如果结果是一边倒,这件事便只会被众人当成一个疯子笑话来看待,但如果结果是一半一半的话,那对众人来说就很刺激了。
“师父,我已经打听清楚了,当时知府公子果然就是这定西候少夫人治好的。”吴山带着几分忐忑说道。
王庆春脸上闪过一丝忧虑,莫非这女人果真有过人之技?
“具体的情形你可打听了?”他问道。
吴山点点头,带着几分神秘。
“我打听清楚了,当时是那定西候府少夫人行割腹缝合之技,刘普成汤药扶正,这是刘普成当时用的药方。”他从怀里拿出一张纸递过来。
王庆春吓了一跳。
药方都能拿出来?
他有些激动紧张几乎不能呼吸,颤着手接过药方逐一逐字的看,一连看了好几遍。
没错,没错,这些都是扶正祛邪固本正源的汤药,用量以及配伍都很精确,只是也不过如此而已,对他王庆春来说,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也就是说,换作任何一个大夫都会如此用药,当然,只是指他王庆春等水平差不多级别的大夫来说。
这也就是说,当时的汤药诊治其实都是刘普成所做,那个少夫人并没有什么起死回生的药,也就是在探腹五脏六腑上有过人之处。
“这东西你从哪里弄来的?”王庆春问道。
这些医家药方都是秘之不宣之物,更别提写的这样清楚详细,连什么时间用的都标明了,这几乎就是刘普成亲手整理的医案。
“是刘普成亲手写的。”吴山说道。
王庆春幸亏没喝茶,要不然非一口呛死不可。
“你,你,也疯了不成?”他好容易理顺气,看着吴山喝问道。
吴山嘿嘿的笑了。
“没有,师父,千真万确,这个是我从千金堂拿到的..”他压低声音说道。
千金堂有内鬼?王庆春第一个念头闪过,这种事也不少见…
看来知道这些刘普成难逃解难,所以手下的弟子们要自寻生路了吧。
“果真是?”他还是带着几分忧虑问道。
那个人给自己的怎么会有假,他说是亲自审问刘普成,而且还是刘普成亲手写下的。
太医院啊,那么吓人的地方,刘普成怎么敢骗人。
吴山心里想到,再次郑重的点点头。
“师父,千真万确,不信的话,你可以去对一对笔迹。”他说道。
说道笔迹,王庆春拍了下头,忙认真的再次审视这张纸,他记得千金堂门口的对联是刘普成亲手写的,此时仔细回想,果然于眼前纸上的笔迹相同。
王庆春眼中疑虑全消。
这一次刘普成都已经没法子用药石相救了,那么这个只会开膛剖肚的定西候少夫人还能怎么样?
说到底只不过是想要把罪责全部揽在自己身上,想要以她定西候府的身份逃避追究罢了。
“既然她如此仗义,咱们就成全她。”王庆春冷笑道,一面看向吴山,“你尽快将这件事宣扬出去,越夸张越热闹越好,让所有人都知道,定西侯府的少夫人夸下海口要治病救人,输了就从千金堂跪行到城门,我看到时候他定西侯府的可怎么办!”
输了要跪,定西侯府的脸就彻底丢尽了,输了不跪,那么定西侯府的脸照样丢尽了,总之,这一次定西侯府可是要大大的出名了!
这可不是故意要针对定西候府,要怪就怪你们娶得这个儿媳妇吧!
或许定西候府真该好好查查。
“查什么?”吴山不解的问道。
“听说这定西侯府的少夫人是不知来历的乞儿出身,那么他们应该去查查,这少夫人是不是他们仇家特意安排的。”王庆春整容说道,“要不然怎么会这么往死里整定西候府呢?”
这话说完,他收起那严肃的神情,捧腹哈哈大笑起来。
吴山也跟着大笑起来。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千金堂里刘普成沙哑这嗓子冲齐悦喊道。
千金堂里那些看热闹的人都走了,弟子们在收拾被砸烂的桌椅板凳,齐悦则围着伤者认真的查看,旁边站着虎视眈眈的家属。
对于刘普成的话,她似乎没听到。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把腿锯掉。”她站直身子说道,“保命的几率就大了很多…”
这话让周围的家属顿时愤怒起来,锯掉腿!这叫什么能治好!一个猎户没了腿!活着还不如死了!
但顾忌到还在外边的护卫,他们到底不敢大声咒骂,只是愤怒狠狠的看着这女子。
齐悦可没理会他们。
“不过,那样的大失血,又没有血型试纸,我无法给他输血,再加上伤口感染的几率也会很大…”她又说道,带着几分遗憾,“说到底,还是广谱抗菌消炎....”
她这才看向刘普成。
“老师,加大那些消炎汤药的分量。”她说道。
刘普成却没回答她的话。
“你既然叫我一声老师,那么你就得尊师敬道,你现在立刻跟我从这里出去!”他面色铁青浑身发抖,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往外一指喝道。
齐悦笑了。
“行了,老师,你要是此时能去街上告诉大家,我当初切下了知府公子的..”她说道。
话没说完,刘普成脸色大变,一声喝止她。
看着满屋子的人,刘普成额头上冒出一层汗。
“你,你..”他几乎已经又是气又是吓的说不成话了。
齐悦没事人一般笑了。
“老师,你不会,我自然也不会。”她说道。
这孩子….刘普成看着她,颓然叹了口气,心内五味杂陈。
“这跟那一次不一样,就算说出去,那一次你是救活了人,怎么都没事,但是这一次,这一次..”他颤声说道,看着齐悦摇头。
齐悦也摇头。
“老师,我不是为了那个,不是为了你护过我,所以我还你情。”她说道。
那是为什么?
刘普成愣了下。
齐悦看着他,还有其他的弟子们一笑。
“因为,这世上总有人要去尝试新法子…”她慢慢说道。
这句话是自己当初说的…
刘普成顿时明白了,而张同胡三阿如也明白了。
我不是为了这件事,而是为了这个道理。
其他的弟子虽然一开始不明白,但随着齐悦的话也渐渐明白了。
“这种法子没有错,任何事都不可能是都成功的,总是有失败有成功,我要你们相信,你们做的没错,就是这次错了,也不用怕,错,我来担,而你们则只需要坚定信心,接着做下去。”齐悦说道,深吸一口气,“你们要走的路还很长,我不希望刚迈步就停下了。”
刘普成看着她点了点头。
“那么来吧,这个伤者还没死,战斗还没结束,我们继续努力吧。”齐悦拍拍手举起来喊道。
“是。”张同等弟子齐声应道。
刘普成看着四散忙碌去的弟子们,嘴唇抖动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来到这伤者面前,伸出没有受伤的手搭在伤者脉上。
“脉细数…”他缓缓开口说道。
一旁的阿如不知什么时候拿起了纸笔,在最上面一行写上日期时辰,便开始记录。
待刘普成给伤者施了针,齐悦查看了瞳孔呼吸。
“虽然人事不醒,但瞳孔没有散大,呼吸没有断绝,还有抢救的机会。”齐悦说道。
这边阿如依然记下。
“阿如,你回去拿我的东西,我得在这里住下。”齐悦又说道。
此话一出刘普成再次反对。
“你一个女子家,又是侯府少夫人,怎么能在外居住?而且还是…这药铺里。”他说道。
这样啊,齐悦皱眉。
“那我带人走,咱们还去侯府那个院子里。”她说道。
刘普成迟疑一下。
“这..只怕不方便吧..”他低声说道,“还有少夫人,您还是先去给侯爷解释一下这件事,要是通过别人传入他耳内,只怕对少夫人您…”
齐悦点点头,这是应该的。
“那我先回去,然后让人来接你们。”她说道。
齐悦想的很简单,但这一次却遇到了麻烦,她的马车竟然被拦在了门外。
“不让我进门?”齐悦很惊讶,掀开车帘看着门房问道。
门房们视线躲闪,在他们身后苏妈妈走了出来。
“齐娘子。”她开口说道,面上带着几分笑。
齐娘子?齐悦皱眉,这苏妈妈一向谨慎,哪怕心里恨自己恨的要死,但言语行动上半点疏忽也没有,怎么一张口就喊自己齐娘子?
“这是侯爷让我给你的。”苏妈妈含笑说道,看着这女子惊异的神情,只觉得神清气爽,将手里一张纸抖了抖递过来。
阿如伸手接过捧了过来。
齐悦接过展开,顿时惊愕。
休书。***
第一百一十九章 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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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悦眨了眨眼。
没错,虽然是繁体字,但她可以肯定自己没看错。
休书,盖有定西侯府印信的休书,大意也就是不守妇道什么之类的七出。
苏妈妈看着那女子面色惊愕,准备等待下一步的哭闹或者晕倒之类的戏码,但那女子只是认真的看了看那张休书,就收正了神色。
“我知道了,我去见见侯爷。”她说道。
“不用了,少夫人要说的那些话,侯爷已经知道了。”苏妈妈含笑说道。
荣安院里,定西候焦躁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我要说的都已经说完了,这个女人这次可惹了大麻烦了,侯爷,你说怎么办吧。”谢氏沉声说道。
定西候面色微微惊慌。
“还怎么办?”他看着谢氏,“不是将她休了就行了吗?”
谢氏放下手里的茶。
“侯爷,你先坐下。”她说道,“你别急,仔细头疼。”
定西候没好气的坐下来。
“最近家里接连出事,侯爷,你可千万要想开些,莫要伤身。”谢氏说道,从条几上的小青瓷盖罐里拿出一丸药递过去。
定西候接过去含在嘴里,只觉得冰凉清爽在口中散开,混沌的脑子便一刻的清宁,他吐了口气。
“还是你关心我。”他说道,拍了拍谢氏的手。
谢氏笑了笑收回手。
“我不会说话,讨不得侯爷欢心,只是要侯爷你知道,我能依靠的只有你,侯爷好好的,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她在一旁坐下来说道。
这话定西候听在心里却是舒畅的不得了。
“你就是性子太闷,脾气又坏,不过,咱们夫妻嘛,终归是一体的。”他看着谢氏说道,“你的心我都知道。”
谢氏笑了笑没说什么。
“这个齐月娘!”定西候一刻安静后,又想到眼前的烦心事,不由伸手按额头,“可是要害惨我们家了..”
跪啊,她难道不知道她这一跪,其实是他们定西候府跪下了吗?
众目睽睽之下,百千民众之前…
定西候伸手拍住眼,他都不能想。
“我就是去祖宗跟前跪死也不足以赎罪了,也没脸见人了..”他喃喃说道,“这个贱婢啊,这个贱婢啊,她是疯了吗?”
“早说侯爷惯不得她,如今知道了吧?这贱婢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这一下好了,全永庆府的人都知道了,过不了多久,只怕京城的人也都知道了..”谢氏说道。
朝堂上又有新的谈资了…
而这一次将会是他定西候府…
说起来,他定西候府自从老侯爷死后,已经几乎消失在朝堂里了,如果不是每年朝廷下发赐俸,皇帝说不定都忘了还有他这个定西候,所幸后来常云成出息,重新出现在朝廷眼里,不过这下好了,很快儿媳妇也将出现在朝廷眼里了…
定西候再一次重重的拍在眼上。
他宁愿朝廷的人彻底忘了他…
他甚至可以想象,很快就有一些世家贵勋特意跑过来借口拜访,然后拍着他的肩头问问那一跪的风情…..
“快将她的东西都扔出去!”定西候大声喊道,“将她赶出去,不许踏入永庆府一步!”
“这还不够。”谢氏说道。
定西候看向她。
“休她还不够。”谢氏说道,眼中闪闪发光,“侯爷,你要昭告众人,表明这贱婢当初怎么欺瞒哄骗老太太,总之就是要让世人知道,咱们定西侯府娶她做儿媳妇是受了蒙蔽.…”
定西候迟疑一下。
“其实休了她已经差不多了吧,她到底是一介弱女子,又没个父母兄弟..”他说道。
对于这样一个女子来说,休了她已经相当于断了她的活路了…
这样一个美人就这样香消玉殒…
“侯爷,她明知道这次救治不好这个病人,还非要出头,她不就是打着咱们的名号吗?她难道不知道这么做什么后果?她故意的,就是要把咱们定西侯府往火坑里推,这样的人,侯爷,就算是美人,也是心如毒蝎,她明知道你如此看重她,维护她,还做出这种事,侯爷,我心寒啊。”谢氏淡淡说道。
“可是万一她真能治..”侯爷迟疑一下说道。
谢氏看着他。
“侯爷,就算这次能治,那一下次呢?这天下的病症千千万万,难道她都能治的?侯爷,这不是能不能治的问题,而是该不该的问题。”她淡淡说道,“她不该忘了自己的身份,肆意妄行,侯爷你护她一次不算什么,但咱们定西侯府可经不起这一次又一次的惊吓。”
定西侯不说话了。
“侯爷,她首先是定西侯府的少夫人,她要做的是安在内宅相夫教子,而不是抛头露面走街串巷,在那些粗鄙的男人中间说笑,而且还在那些身份杂乱的男人身上摸来摸去…当初子乔一则身份在那,二来也到底还小,看了也就看了,但是别人呢?就说这个猎户伤者,你的儿媳妇,定西侯府的少夫人,就那样…”谢氏越说越激动,说到这里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定西侯也听不下去了,他所想象的神医,想象齐月娘带来的,是那些豪门贵族的求医救治,那种救治光鲜而高雅…一群下贱的猎户平民…肮脏的身子…
他不由一脸厌恶。
“将那女人的东西收拾了,都给我扔出去。”他说道。
“她有什么东西?”谢氏冷冷说道,“乞儿身份进了门,这家里有她什么?”
说这话站起身来。
“让门上的人快点,赶快打发到庄子上去,待这件事过了,就禀告朝廷,休了这贱婢。”她说道。
总算有机会了,总算有堂而皇之的机会了,做出这等激怒民意的事,天皇老子也没理由护着她了。
谢氏看着不再说话的定西侯,激动的垂在衣袖下的手紧紧的攥起来,长长的指甲折断了都没有感觉。
我的儿终于能解脱了…..
“夫人,夫人。”门外有丫头急匆匆的跑进来,看到定西侯在忙跪下喊侯爷。
谢氏见她进来以为是听传唤的。
“去,让门上的人利索点。”她说道,“就送到牛角山的庄子去吧。”
“不是夫人,世子爷在门上呢..”丫头结结巴巴的说道,“他,他把休书撕了..”
什么?
谢氏和定西侯都不可置信的站起来。
这边的事西府陈氏那立刻就知道了。
“母亲,母亲,你快去,劝劝侯爷夫人,不要休了大嫂…”常英兰一头跑进来,拉住坐在床上的陈氏焦急的喊道。
陈氏神态平和,跟什么都不知道一般。
饶郁芳跟在常英兰身后进来了。
“妹妹,慢点说,姨母的身子…”她低声有些急切的劝道。
常英兰瞪了她一眼,又带着恳求看陈氏。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只是那是你伯父伯母的家事,咱们怎么好去管?”陈氏缓缓说道。
“母亲,可是大嫂真的很好啊,伯父伯母怎么能休了她?”常英兰急道。
“妹妹,听说大嫂她跟人打赌,会污了侯府的声誉..”饶郁芳低声说道。
“我大嫂才不会输,她说能治好就一定能治好。”常英兰看向她喊道,再不掩饰敌意,“你从哪里听来的?你一天天不出屋倒是知道的挺多。”
饶郁芳看着她低下头。
“行了,是方才婆子们在我这里说,你姐姐在跟前听到了。”陈氏看着女儿笑道。
常英兰顾不得理她,又带着恳切哀求摇着陈氏的手。
“母亲,母亲,他们那里没人会帮大嫂,大嫂太可怜了..”她说着都哽咽了,“她要是被休了,可怎么活..”
“没事,她会活的很好的。”陈氏含笑说道。
“母亲,大嫂那么喜欢你,你都不帮她!”常英兰都要急哭了,松开陈氏的胳膊说道。
旁边的婆子忙训斥她不该如此和夫人说话。
“我帮她,我不帮她,还有谁能帮她..”陈氏并没有在意女儿的态度,而是依旧含笑说道。
就这时又有婆子急匆匆的进来了。
“夫人,世子爷在门上把休书撕了!”她顾不得施礼就说道。
此言一出屋内三人都愣住了,只不过愣着后的神情不同。
常英兰哇哦一声欢悦的握住了手,陈氏与饶郁芳则是一脸不可置信。
不是说,世子爷很讨厌这个女人?
不是说,世子爷一直想不再看到这个女人?
苏妈妈也不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
“世子爷..这是这是侯爷和夫人..”她急忙说道。
常云成已经随手一抛,那碎纸便随着北风飘了一地。
这边的齐悦已经转身走开了。
她没有时间在这件事上费口舌费精力,目前,现在最重要的是,救人命。
至于这些琐事,别急,一样一样来,她记着先放着。
但她没走几步就被人抓住了胳膊。
“常云成?”齐悦回头看着这个男人,有些惊讶,但同时也沉下脸,“我现在没空跟你们废话,你放心,等我忙完这个,再..”
常云成没说话,拉起她的胳膊就向回走去。
他的动作依旧粗野,手的力度依旧很大,齐悦被他拖着一点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喂,你想干吗,你别耽误我时间….”齐悦只得喊道。
常云成一句话不说,只是紧紧拉着她。
苏妈妈眼睁睁看着常云成将齐悦拉进门,阿如则恢复了神情平静,从她身边越过进去了。
于此同时从门内跑出十几个护卫。
“世子有命,速去去千金堂,拉伤者来。”为首的一个对已经吓呆了车夫吼道。
车夫被吼的回过神,马立刻如同惊了一般冲了出去,拖着摇摇晃晃随时都要散架的车向千金堂而去。***
第一百二十章 不惧
常云成的举动让定西侯积攒的愤怒爆发了。
对于女人,他定西侯就算再愤怒,也会保持风度,但对于男人,更何况还是自己的儿子,他便再也不需要风度了。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这个蠢货白痴混蛋!”定西侯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还四下找东西。
谢氏虽然对于儿子的举动恨的吐血,但还是第一时间站在了儿子的身前。
“他是被那个女人蛊惑的,都是你,你要是不惯着那女人,怎么会有今天!”她喊道。
常云成扶住母亲的肩头。
“不是她蛊惑我的,是我要这么做的。”他说道。
谢氏浑身发抖,死死的咬住下唇,避免训斥质问的话脱口而出。
她的儿子,她可以骂,可以打,但是,当有另外的人想要对其进行打骂时,她要做的就是维护儿子。
“你为什么这么做?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定西侯气得浑身发抖,到底是抓起瓷瓶砸了过来。
常云成身子一转挡在谢氏前面。
瓷瓶砸在他肩头滚下地碎了。
“我这样做就是为了表示我们定西侯府不是软蛋!”他猛地拔高声音说道。
沙场历练过的人,一旦释放了那种威压,气势煞是逼人。
定西侯被这突然的一吼吓的不由后退一步。
“打赌就打赌,我们定西侯府赌不起吗?”
“赌了就赌了,还没分输赢呢,就怕了吗?”
“一个弱女子都不怕,我们怕什么?”
定西侯不由在后退几步,坐在了椅子上。
谢氏也不由扶住心口,带着几分怔忪看着儿子。
“这个时候不让她进门,让外人怎么看?看我们定西侯府还没比呢,就认怂了!”常云成收回气势,目光扫过室内,“我丢不起那人。”
他说罢收声,屋内沉默下来,只有略微凌乱的呼吸声。
“那..那要是输了呢?”定西侯声音微颤的说道。
“输了再休她也不迟。”常云成说道,“也算是我们给百姓一个交代,表明我们定西侯府对于庸医杀人的态度,就算是自己家人,也绝不姑息庇护。”
曾经救治过知府公子的那个院子重新变得热闹起来。
“这个手套必须戴着。”齐悦将胡三取来的手套分发给大家。
刘普成等人点头,看着齐悦示范洗手消毒带手套将手举在身前。
“按照齐娘子你所说的能够驱邪的,在上次的基础上我又加了苦参、黄柏、大叶桉和蛇床子,熬制好的汤药。”他又说道。
齐悦点头,吩咐阿如从花房找来花洒,将消毒用的汤药装了进去。
“你们定时用这个喷洒屋子里以及院子了。”她说道。
跟随来的另外两个弟子忙忙的点头,紧张的接过两个花洒。
“这病没有其他的原因,就是需要大剂量的广谱抗菌。”齐悦说道,看着刘普成,“把所有能够起到这个作用的中药都找来,这个老师你比我懂,你自己看着来配药吧,加大剂量,冲,洗,敷,灌。”
刘普成点点头,大家依照安排各自行事。
夜黑很快笼罩了定西侯府。
常云成过来时,齐悦正坐在门外的台阶上看天。
“怎么?人要死了?”常云成直接问道,看着她的样子。
齐悦笑了。
“没有。”她说道。
不过也快了…..
齐悦伸手揉了揉脸,将皱起的眉头用力的抚平。
那些药根本就不管用,或者说不能很快的奇效,口服自然比不上静脉给药或者输液…
这样下去,她输定了。
输了吗?
当齐悦发现自己站在一个洁白的走廊里时,第一个念头便是自己做梦了。
我睡着了吗?我不是明明在和常云成说话?
齐悦怔怔的站在走廊里,似乎一眨眼间,身边变得热闹起来,来回走动的患者以及奔忙的护士,他们对她都视而不见。
齐悦已经不再惊慌了,她是在做梦,她不由吐了口气,抬头看着走廊。
这是一楼,挂号药房乱哄哄的最热闹的地方。
齐悦慢慢的走过去。
“齐大夫下班了?”旁边走过的护士笑着和她打招呼。
齐悦应了声下意识的含笑看过去。
那护士已经走开了。
看不到自己吧?
齐悦看着她的背影,做梦嘛。
“小齐,小齐。”旁边有人喊她,然后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
齐悦吓了一跳,这真实的突然增加的力量。
一个比她大几岁的女子正一手扶着她,一手在登鞋子。
“..这新鞋不合脚,我贴了个创可贴…”她弄好鞋子,手没有松开,看着齐悦笑。
“张姐,你今天白班啊?”齐悦缓缓开口问道。
“是啊,老同学送来个亲戚,我得照顾一下。”张姐说道,一面挽起她的胳膊,“走,走去吃饭..”
好真实的梦啊,齐悦不由被她拉着走去。
想到这里她又失笑,什么时候回到现代到成了梦,而在古代成了现实。
齐悦忽地停下脚。
“怎么了?”张姐不解的问道。
齐悦后退两步,看着门牌。
西药房…
盘尼西林…盘尼西林….这么真实的梦能不能…带回去一些?
这个荒唐的念头闪过,齐悦再也无法控制,她推开张姐就敲开了药房门。
“齐大夫?”开门的人还没问话,齐悦就冲了进去。
齐悦直接冲到货架前,开始翻找。
盘尼西林..盘尼西林…
找到了!
齐悦低头看自己穿的是白大褂,立刻脱下来将所有的盘尼西林扫下来..
“齐大夫,你干嘛?”无数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还有人来拉她。
“别拉我,别拉我,钱从我工资上扣吧。”齐悦喊道,一边抱起这一包药就往外跑。
身后乱乱的说什么。
齐悦顾不得理会,她跑出去,死死的抱着那些药。
醒过来啊,醒过来啊,快醒过来了啊…
她觉得自己在走廊跑,似乎怎么跑也跑不到尽头,然后她撞上了一个人,怀里的东西全撒了。
她顾不得跟人道歉,忙去捡。
“这个是我们中药房的你别乱拿..”一个女声响起来。
齐悦的手不由停下来,抬起头。
“崔秀..”她喃喃喊道。
眼前的女子冲她一笑。
“齐悦,告诉你个好消息。”她说道,勾勒了眼线的眼睛更加迷人,将一瓶注射剂晃了晃,“你瞧,中药注射剂,我们又进货了。”
齐悦看着她,终于控制住用手里的药砸这女人脸的冲动。
“那就祝你好运,永远别碰上不良反应!”她说道,抓起地上散落的药。
“难道你这个就没有不良反应吗?”崔秀一把抓住包着药的衣服,大声说道,“写报告驳论!你真多管闲事!有哪功夫,不如管管你男朋友吧..”
她说到这里又笑了。
“哦,对了,不是你男朋友了,是我男朋友。”她笑道,冲齐悦晃了晃手里的药,“还有,是他告诉我你暗地写报告的,听说你很辛苦,还亲自实验制作了一次….”
齐悦看着她。
“他说,你可真蠢。”崔秀笑道。
齐悦狠狠的将衣服拽回来,却因为用力过猛人向后跌去…
“混蛋!”
一只手扶住她的脖子。
齐悦打个机灵睁开眼,仰头看到的是漆黑的夜空,点点繁星。
“你怎么睡着了?”常云成问道,有些尴尬的收回似乎要将她抱起的手,“坐着也能睡着..”
是因为太累了吧?
“反正已经这样了,你该睡还是要睡会儿的..”他便忙又说道。
“我睡着了?”齐悦怔怔说道。
这女人刚说了没两句话,就没声了,头垂在膝上,他以为她是不想跟他说话,原来竟然睡着了…
已经累成这样了?是心里累吧…
孤独么…
“我的药!”齐悦猛地站起来,开始四下摸找。
“什么?”常云成不解问道。
冰凉的地面,干净的连一块小石头都没有,哪里有自己包的药…
梦嘛,怎么可能..
齐悦自嘲的笑了,甩了甩手,然后她突然停下了。
“药..”她喃喃说道。
常云成还没再次疑问,这女人又拔高了声音。
“药!”她喊道,转身向院子里奔去,一眨眼间就冲进了屋子。
常云成被抛在原地,愣了一刻。
“你是说把汤药用..用..针筒打病人的体内?”
屋子里,听着齐悦的话,刘普成一脸惊讶。
“是啊,咱们用的这些药虽然有抗菌消炎的作用,但首先疗效的确比不上西药,再者是因为口服,效果更加减弱,这样下去,控制不了病情,所以我想,我们必须想法静脉注射了。”齐悦说道。
灯光下,围过来的弟子们都一头雾水。
“就是像师父你以前用的..补充体液那样吗?”胡三问道,“快速补充体液?”
“对,就是这个意思。”齐悦说道。
“好。”刘普成毫不犹豫的点头。
旁边一个弟子还把汤药直接端了过来。
“娘子,这是新熬制的汤药你注射吧。”他说道。
齐悦笑了,摇头。
“这样打进去,病人立刻就能死了。”她说道。
大家更加不解。
“我需要提纯。”齐悦深吸一口气说道,“但是,我不知道能不能成功,而且我时间也不多了,再退一步说,就算我弄出来,也不知道能不能真的起效,因为这样的药不良反应很大,所以….”
“所以我们还是有法子试一试了是不是?”刘普成接过话说道,看着齐悦,带着温和而坚定的笑,枯皱的脸上神采奕奕。
齐悦看着他也终于点了点头。
“是。”她含笑说道,“那姓王的跪大街的机会又多了几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