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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希行     名门医女txt下载     名门医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四十四章 昭告

    浩浩荡荡的车队向城门涌去,如同他们进来时一般,引起民众热闹的围观以及指指点点。

    守备大人自然要相陪着,但由于有身份比他地位高的官员太多了,硬是没机会上前。

    “这齐娘子怎么就是世子夫人呢?”他还是有些糊涂,拉着总兵府来的吏员低声问道。

    亲娘舅老爷,真是要命了,一群人打狼似的就找你这世子夫人呢,你倒好,悄不溜的进城了,还什么大夫!还什么跟军医们赌气!还什么上战场!

    还有这江海!哎,这小子怎么也不知道?他不是世子爷的属下吗?吃了豹子胆了还献殷勤追世子爷的女人!这不是作死吗?

    哦,可不是嘛,刚回来就被世子爷一句话赶到辽东去了…

    我说呢,怎么突然将他打发到那里去了,原来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守备大人狠狠再次拍了下大腿!

    我的亲娘舅老爷!下一个是不是就轮到自己了?

    他做的孽也不少啊!

    你说说你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们这夫妻两个是玩什么呢?

    玩我们一大群人的命啊这是!

    “你不知道啊。”吏员低声说道,“世子爷和少夫人其实已经和离了。”

    守备大人瞪大眼。

    和离?

    对啊,可不是和离了!

    他伸手拍头!

    真是要命!原来一开始他们就错在这里了!

    和离的少夫人自然不可能再有少夫人的排场过来!自然也不好主动说自己的身份!

    “说起来就话长了,反正就是糊里糊涂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过这两人心里都还记挂着对方。”吏员捻须说道,“所以,是夫妻又不是夫妻,谁也没法说,只能这么糊里糊涂的。”

    所以那齐娘子才不敢说自己是定西侯世子夫人。

    所以那世子爷也不敢当众人面认这位齐娘子是自己的夫人。

    所以他们才把自己坑了!

    “点心做得好,有好厨娘,可不是有好厨娘嘛!人家就是世子夫人!”他喃喃说道,再次抬手打了自己下,“这败家娘们可害死我了!”

    守备大人垂头丧气坐立不安。

    “哎,对了,那位大人什么来头?”他又想到什么低声问道,看着前面被一群官员围着的马车。

    “那个啊,你知道太祖皇后吗?”吏员问道。

    这不是骂人吗?

    守备大人瞪眼看这吏员,有这么埋汰人的吗?他现在在大家眼里已经是傻子了吗?

    吏员也察觉自己问的有些可笑,他自己笑了。

    “这就是当年救过太祖皇后命的那位太医。”他低声说道,“当年太祖皇后与太祖少年结发一路多受波折,身子埋下隐疾,几次病发,凶险之极,每次都是靠这位太医妙手回春,所以,你说他什么来头?如今宫里能在皇帝面前赐坐的多不过五人,他就是其中之一。”

    我的亲娘舅老爷!

    守备大人咽了口口水。

    “那他老人家和世子爷关系真不错,这是特意来看世子爷了?”他颤声问道。

    其实他已经猜到答案了,但是不敢相信。

    吏员看了他一眼,带着几分同情。

    怪不得这么大年纪了才坐到守备位子上,这脑子的确不灵光啊。

    “周大人,奉皇上口谕,请神医齐娘子进京的。”他说道。

    神医..

    守备大人伸手掩面。

    一个世子爷夫人,一个皇帝要见的神医,就这样被他送到军医营,而且还是战事前线…

    娘舅,救命啊。

    此时喊救命的可不是他一个人,吕宝山快马加鞭,仗着地形熟,穿小路马不停蹄的抢在这大群人到来之前回到了蓬山堡。

    他一下马,几个留守的将官们就兴高采烈的接过来。

    “大人,守备大人如何说?”他们急忙忙问道。

    吕宝山哪里顾得上这个,用要冒烟的嗓子喊道:“人呢?”

    几个人脑子这次转的很快。

    “大人放心,已经送去松山堡了。”他们嘿嘿笑道,带着几分得意,“一说就走了,好骗的很,看来对还没迷了心窍,仗势闹腾…”

    吕宝山哎呀一声狠狠的拍了大腿,在抬脚给了就近一人一脚,连句话都顾不上说翻身又上马。

    好骗的很,没闹腾…

    人家有什么可闹腾的!

    那就是自己男人啊!

    闹不闹的都是自己的男人!

    吕宝山绝尘而去,留下一群人大眼瞪小眼不知道什么事,还没回过神,这边又有马队疾驰而来。

    为首的正是常云成。

    “将..”大家又忙打招呼。

    常云成的马疾驰而过,荡起一片尘土。

    “怎么了?”

    大家连声咳嗽大声的询问。

    在常云成亲兵身后是吕宝山的人,他们面色苦闷。

    “将军看出来了,我们没..没守住…”他们垂头丧气说道。

    日常连个喜怒都藏不住,更别提专门演戏骗人了。

    根本就没有什么紧急军务,几句话后便被常云成看出来了,三言两语就问出了。

    常云成气的浑身发抖,一开始是气,后来就怕了。

    这是边境,这是除了正规贼奴大军,还有散骑贼奴的地方。

    这是冬天,临近年关,贼奴最难过所以最会来侵扰的时候。

    她是一个女人,漂亮的女人,仍在京城那种地方也会被人多看几眼的女人。

    这群混蛋!这群混蛋!

    不,自己才是混蛋!

    常云成几乎咬碎了牙!

    如果不是自己,她怎么会来这里!

    如果不是自己,他们怎么会到今天这种夫妻不夫妻,相见不敢认得地步!

    如果不是自己,她如今嫁给王谦为妻,在温暖富足的江南过着人人崇敬事事如意的日子!

    如果不是自己,她怎么会如此狼狈的东奔西走,怎么会如此可笑的混在一群男人中间被冷嘲热讽指点嬉笑!

    常云成抬手扬鞭狠狠的抽在自己身上。

    身后跟随的亲兵吓了一跳,看着那上好的大斗篷瞬时裂开。

    常云成的马越来越快,很快越过前边一匹马。

    “哎?世子爷!你听我解…..”吕宝山看清一阵风似的擦过的人马,忙大声喊道。

    常云成已经远去了。

    我的娘,这次死定了!

    吕宝山催马加鞭。

    这边发生的事,齐悦并不知道,她没有丝毫的怀疑,高高兴兴的跟着几个军医在兵卫的护送下坐着车来到了松山堡。

    这里距离蓬山堡不远,坐马车也就走半天的功夫,与蓬山堡一样的格局,上一次的大战这里也经受了,因为更西北,所以受得冲击更大,城墙更为残破,到现在还没修补。

    这里的伤兵更多,病情也很重,但如同蓬山堡一样,此时的齐悦没什么好办法,她只能做好清创,期望能够让这些人逃过败血症破伤风等感染。

    军医里有女人也让松山堡的人都很惊讶,尤其是这么漂亮的女人。

    “这是咱们自己弟兄的女人。”随从来的兵丁私下给大家介绍道。

    齐悦听见了笑了笑。

    常云成作为将官,自然也是他们的同袍。

    这话说的没错。

    她接着忙碌。

    常云成就是这个时候冲进来的。

    “齐月娘!”他大声的喊了一嗓子,目光扫过这破旧臭烘烘的屋子,一眼看不到那女人,心里发慌站不住。

    齐悦从地上站起来,手里还拿着剪刀,一脸惊讶。

    他怎么也来了?

    还没来得及应声,常云成已经看到了她。

    他大步冲过来,就当着所有人的面一把抱住她,如同失而复得的珍宝。

    里外的人都瞪大眼了眼。

    齐悦也吓了一跳,手里的剪刀差点扎到他,她忙用力的将手伸开,扔下剪刀。

    “怎么了?”她忙问道。

    常云成紧紧抱着她,不说话也不放手。

    齐悦看着四周呆滞的人们,有些想笑。

    虽然这种事对她来说没什么,但得考虑古代民众的承受能力。

    “喂,还不到一日呢,不用这样如隔三秋吧。”她低笑道,“注意将军你的形象。”

    常云成猛地站直身子,但却没松开她,而是揽着她。

    “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女人,我常云成的女人,她是位大夫,神医。”他目光扫视众人,一字一顿说道,“由她来给你们诊治,大家可以安心了。”

    里里外外似乎响起吧嗒下巴掉了的声音。

    这就是自己弟兄的女人…

    这个弟兄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常云成是谁在甘肃境内只怕一多半人都知道。

    驻在张掖卫城里的武略将军!

    武略将军的女人给他们看病…

    是不是因为贼奴退了,大家吃了庆功宴喝的有点多,现在还没醒呢?

    门外响起嘈杂的脚步声马蹄声。

    “大人,大人..”吕宝山跌跌撞撞的冲进来,“夫人,夫人,您没事吧?”

    他喊着冲这边相依而立的男人女人噗通就跪下了。

    “将军大人,属下有眼无珠,不知道这就是夫人啊!”他喊道,嗓子都哑了,“属下罪该万死!”

    常云成重重的吐了口气。

    他再次揽紧身前的女人。

    没错,她就是他的女人,走到哪里他都要这么说,也敢这么说,这辈子已经定了,再不会改变。

    “原来是这样啊。”

    齐悦听明白了不由笑道。

    这些人可真够…

    “江海这小子,竟然敢这样说!”她又笑道,摇头。

    说这话的时候,他们已经回到了蓬山堡,此时已经半夜了。

    这一去一回,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齐悦没有回自己那个破旧的小屋,而是在常云成的阔亮的官厅,烧的暖暖的地龙,挂着软软的红帐,摆着两盆盛开的水仙。

    齐悦一一的看过每一个角落,这几天她倒也常来这里,只是,作为大夫,不好在人家的屋子里看来看去,再说,因为时间有限,她看人还不够呢,现在好了,有的是时间看了。

    常云成伸手将她拉进怀里。

    “不知者不为怪,也是怪你我,没跟大家说清楚。”齐悦笑道。

    “这群混帐们!”常云成再次愤愤的骂道,低头看到齐悦带着几分挪揄的笑,想到什么,“我可没有那啥别人女人的嗜好!从来没有的!”

    齐悦哈哈笑了。

    “那,这话此地无银三百两呢还是别的什么?”她笑道,伸手捏常云成的脸。

    “是别的是别的。”常云成忙说道,为了避免这个聪明人再说什么话把自己绕进去,他低头吻住了这女人的唇。

    不会担心被人发现,不会担心时间不够,不会担心谁来打扰。

    这是他的屋子,这是昭告众人的他的女人。

    这是他天经地义能做的事。

    这一个长长的从激烈到柔情又到激烈的吻。

    喘气分开的时候,齐悦早已经站不住了,软绵绵的如水一般挂在常云成的身前。

    “行啊,进步神速啊。”她不忘笑道,脸在常云成的胸膛上蹭来蹭去。

    常云成的笑从胸腔里闷闷的响起。

    “只这个进步神速吗?难道别的没有吗?”他低头说道,手已经不老实的钻进齐悦的衣服里了。

    “啊,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呢?.”齐悦嘻嘻笑道,抬头看他,大眼睛眨呀眨。

    这话配上这神情,简直能让人发狂。

    常云成伸手将这女人打横抱起来。

    “不用听懂,看的懂就行。”他笑道,“我们有一晚上的时间呢,足够让你懂了。”

    齐悦哈哈笑。

    “那世子爷明早还要跑步锻炼吗?”她吃吃笑道。

    “去他娘的跑步,我只要在你身上跑个够。”常云成重重的低声吼道。

    这粗鄙的话瞬时点燃了情欲,二人的呼吸都急促起来。

    齐悦看着他,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将头贴在他的身前,柔顺的如同小白羊。

    常云成浑身火烫,再不迟疑,抱着她抬脚就向内室奔去,要转身,就听外边嘈杂声起。

    “大人,大人,不行啊,不如明日再见..”

    “..世子爷,世子爷,有客…”

    侍卫这声高喊显然表明拦不住来人了。

    常云成大怒。

    谁这么大胆!

    谁这么不长眼!

    竟然这个时候来打扰他!

    “滚!”他冲外边吼道。

    伴着这声话,门也被重重的撞开了。

    一个瘦小的身影冲进来了。

    齐悦吓得忙挣扎下来向一旁躲去,常云成气急,抬脚要将来人踹出去。

    “哈,哈。”来人发出一声似笑非笑的怪笑,从暗暗的灯影下走出来。

    看清来人,齐悦也不躲了,反而惊喜的大叫一声。

    “周大夫!你怎么来了?”她喊道。

    周茂春看着她。

    “我怎么来了?”他声音颤抖,似乎很激动,然后看向常云成,张开双臂,“常云成!世子爷!我真是想死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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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一件事有人在评论区说不喜欢女主在听到江海说是自己的女人时还不解释玩暧昧什么的,我当时没顾上回复,所以我说一下,江海从来没当着女主的面说过,女主也不知道,如果她知道,听到,她一定会解释,我写过的女主虽然性格都不同,但有一点相同,就是她们绝不玩暧昧,行就行,喜欢就喜欢,不行就不行,不喜欢就直接说不喜欢。

第三百四十五章 聚头(加更)

    屋子里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亲兵以及仆妇们忙着进进出出端茶倒水,竟比白日最热闹的时候还要热闹。

    “也是刚到,原是要休息的,等明日再来见,只是周大人担忧娘子迫切不安..”刘普成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周茂春自进来喊了那一嗓子之后,便不说话了,让坐就坐,让喝茶就喝茶,只是盯着常云成阴阳怪气的笑。

    常云成倒是神情淡然,对他的神态如同没有看见。

    齐悦虽然觉得奇怪,但也顾不得,看到随后进来的刘普成欢喜的大呼小叫。

    “胡三这家伙竟然叫了你们来!”她说道,又是高兴又是担忧,“这么远的跑过来,别耽误了老师你的事。”

    “我有什么事,自从得知你们没在京城而来往这边来之后,我们大家都动了心思,行走到京城路半,接到胡三的信说你在这里有些麻烦,便更是要过来了。”刘普成说道。

    “老师我不是故意瞒着你们的,我是怕你们担心。”齐悦笑道。

    胡三在一旁忙忙的点头。

    “师父,你们来的好快啊,我算着怎么也得过了年。”他说道。

    “这要多谢周大人了。”刘普成笑道,“有他在一路官府迎接相送快马开路,日夜不停,每个驿站都备好了马车,接替而行,饭宿得当,真是大大的节省了时间。”

    大家都看向周茂春,真是让他们开了眼,原来官府出力,能让整个行程如同流水一般顺畅快速,而且还不累。

    周茂春耳朵听着,眼睛依旧看着常云成。

    “不用谢我,要谢得谢世子爷。”他不阴不阳的说道。

    齐悦看刘普成,刘普成摇摇头。

    “他一路上都是这样。”张同低声说道。

    齐悦再次看向周茂春,又看常云成,用眼神询问。

    常云成冲她微微一笑。

    当众调情啊?

    齐悦忍不住嗔怪他一眼。

    “时候不早了,有什么话大家明日再说。”刘普成忙说道。

    原本这时候就不该来。

    只是不知道这周茂春是怎么了?下了车谁说话也不听,一头撞进来,以为他急着宣圣旨,但进来半日只是坐着连句话都不多说。

    真是怪人。

    不过想到这老者有时候古怪的连皇帝都没办法,大家也就释然了。

    “是,赶路也幸苦了你们快些歇息。”齐悦说道,站起身来。

    见他们如此说,一旁陪同的参将等大人忙也起身。

    “住的地方都安排好了。”守备大人终于得到机会表现一下,忙说道。

    既然如此大家便都要往外走,周茂春依旧坐着不动。

    “是啊是啊是啊。”吕宝山忙也跟着表现一下,灵机一动的还主动加上一句客气话,“只是小地方粗鄙,住的地方寒酸,还望见谅。”

    “那既然寒酸我就不去住了。”周茂春接过话说道,一面看着四周,“这里不错,我就住世子爷这里吧。”

    灯火重新撤去,院子里重新恢复了夜的宁静。

    齐悦看着阿如阿好在这个临时准备出来的屋子里收拾床褥,一面看常云成。

    “你惹到他了?”她问道。

    “没有。”常云成面不改色的说道,“他这人就这样,谁知道怎么回事。”

    齐悦狐疑的看他。

    “收拾好了。”阿如和阿好过来说道,一面有些迟疑的看了眼常云成,欲言又止。

    “你的屋子让给周大人了,你的客房收拾好了没?”齐悦问道。

    常云成哼了声,也不答话,抬脚就往内室走。

    阿好忍不住嘻嘻笑。

    阿如瞪她一眼。

    “那我们下去了。”阿如说道。

    齐悦抿嘴笑点点头。

    才要走,门外传来周茂春的声音。

    “常云成,常云成。”他喊道,“你这里有没有棋啊,我要用!”

    这声音传来,已经坐在内室床上的常云成面色阴沉。

    他不答话,外边周茂春的声音就不停。

    “快去吧,你要是不答应,我看他是不打算睡了。”齐悦笑道,走过来推了推他。

    常云成起身走出去了。

    “..没有棋..”

    “..没棋?那有书没有..”

    “..自己去书房找..”

    “…我七老八十了,你让我一个人黑灯瞎火的去找,我死了怎么办?”

    “..大人真是想太多了..我死了大人也一定会死..”

    “..呵呵世子爷你可真谦虚,以你的本事,谁死了你也不会死..”

    听着你来我往带着火药味的谈话声渐渐远去了。

    齐悦摇头无奈的笑。

    “看来,这常云成可是跟周大人结下大仇了。”她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说道。

    “那娘子..还留门吗?”阿如低声问道。

    “不用了。”齐悦笑道,自己放下帐子,吹熄了灯。

    东方已经渐明。

    虽然睡的迟,但因为刘普成等人的到来,兴奋的齐悦还是早早的醒来了。

    尚未起身,常云成就进来了。

    “还早,再睡会儿。”他坐在床边一双手摩挲着说道。

    齐悦笑着在他脸上亲了亲。

    常云成便顺势压了过来,才探手钻过软软里衣,还没握住那软软的丰润,外边又响起周茂春的喊声。

    这一次不是喊常云成。

    “齐娘子,齐娘子。”

    常云成深吸一口气,齐悦闷声笑,推他。

    “我就不信他敢进来!”常云成咬牙低声说道。

    齐悦笑着拍他的头。

    “他是不敢进来,但你觉得有伴奏会很开心?”她闷在他胸前低笑道。

    常云成!

    常云成耳边陡然响起这个场景。

    当自己攀上高峰的时候,这个女人的喊常云成三个字令他欲仙欲死,但如果换个男人来喊…

    他打个寒战,瞬时情欲全消。

    “要请我回京?”齐悦听了周茂春的话很是惊讶,“是皇帝请的?”

    常云成显然也是第一次听说,带着几分狐疑看周茂春。

    假冒圣旨是大罪,没人敢做,但不代表这老头不敢。

    “是真的,原本早就请了。”周茂春说道,说起这个只觉得满心的委屈酸楚,但这错开的事纯粹是自己作孽所造成了,说出来除了被人笑别无好处,他便也不说了,“后来我忙,没顾上..”

    齐悦哦了声。

    “我不忙了想起请齐娘子你了,结果又找不到你了,更可恨的是..”周茂春接着说道,这个就必须说了,他愤愤的看向常云成,“有个混蛋竟然骗我!”

    齐悦恍然看看他又看常云成。

    原来是仇恨在这里啊。

    “我没骗你。”常云成淡淡说道。

    “你还敢说!真当我傻啊!”周茂春喊道。

    喊完了更加生气,回想一下,自己还真傻…

    竟然被这小子一句话就哄走了。

    “我多信任你啊常云成,常云成,你这样对我你心里就不愧疚吗?”

    周茂春捶胸顿足痛心疾首的喊道。

    常云成哼了声。

    不愧疚!

    想要夺走他的女人!他为什么要愧疚!

    任周茂春发泄怒火一通,齐悦亲自给他斟了茶。

    “我们现在就走。”周茂春也累了,喘气说道,常云成如同一团棉花,任他跳骂毫无反应,真是气死人。

    “是这样。”齐悦说道,看着周茂春,“我现在还不能去。”

    周茂春一愣,旋即大怒,看向常云成。

    “小混蛋,你竟然教唆她要抗旨吗?”他喊道。

    常云成皱眉。

    “不管他的事。”齐悦忙笑道,“是我的事。”

    周茂春狐疑的看她。

    “我在这里,还有件事没做完。”齐悦说道,“先前没有办法做,如今老师他们来了,正是天时地利人和的好机会。”

    “什么事?”周茂春大为好奇,问道。

    齐悦看着他一笑。

    “创造希望。”她说道。

    那个齐娘子竟然是卫城大小官员准备迎接闹得鸡飞狗跳却又找不到的那个世子夫人,这个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军医营自然也不例外。

    虽然常云成和齐悦对外再三说了不知者不为怪,以往的事大家谁也不要记在心上,但这种话大家谁也不信。

    所有人知道这个事后唯一的念头还是喊一声我的亲娘啊。

    “我应该没对她不敬过…”

    一群军医聚在一起低低的议论,回想自己有没有对那位齐娘子说过什么不该说的话。

    “你死定了,你色迷迷的总是盯着人家…”

    “这话别乱说!我的眼花了,看不清人,看什么都是眯着,你看我现在看你不就是眯着..”

    这边的说话吵闹对于一旁的乔明华来说没什么影响,他依旧分药拣药。

    “要说倒霉,天塌下来有高个顶着..”

    有人向乔明华这边努努嘴。

    大家都看过来,神情了然。

    当初要不是乔明华挑头,那齐娘子怎么会到军医营来?

    所以这一切都是乔明华引起的。

    “看来,这里他是呆不下去了。”大家摇头感叹道,几分可怜又几分无奈。

    但等啊等的,却没有等到乔明华走的消息,而是齐娘子与常云成走了。

    是啊,早就该走了。

    乔明华站在土坡上,看着热闹的被众人送行的队伍驶出堡门。

    来来去去,人生还不就是这样重复着,没什么意义,也没什么希望,该是什么命就是什么命。

    他转过身走向伤兵营,身影被夕阳拉的长长的。

第三百四十六章 好事

    马车进入卫城时起了些分歧。

    “这边走。”常云成看着马车转弯,忙催马过去说道。

    “我租的房子在那边。”齐悦掀着车帘含笑说道,一面伸手指了指。

    周茂春也从车内探出头。

    “对啊对啊。”他符合道。

    常云成深吸一口气。

    “月娘,还是去官厅吧。”他说道。

    “不了,还是在我自己家方便些。”齐悦笑道。

    “对啊对啊。”周茂春再次符合道。

    因为他停下来,大部队都停下来,不解而好奇的看过来,一时间让城门大街都堵住了。

    “你先去吧,安排好了过来吃晚饭。”齐悦含笑说道。

    常云成无奈,看了周茂春一眼。

    周茂春抬着下巴恶狠狠的回看他。

    “我晚些时候过来。”常云成说道。

    齐悦含笑点头。

    得知他们不让官厅去,参将等人少不得来请,当然是请周茂春。

    “别来烦我,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周茂春干净利索的打发了众人。

    齐悦的车带着千金堂的弟子们分开向那边去了。

    “齐娘子啊,我说的事你听进去了,我真是高兴啊。”周茂春带着一副欣慰的神情说道,“这小子,这家人,当初赶你出来,如今想要你再回去,可没那么容易,说两句好话就行了?这世上最不值钱最没用的就是好话了!”

    齐悦冲他一笑点点头真诚的道谢。

    “你也没个父母兄弟,但别怕,我给你撑腰。”周茂春拍着胸脯说道。

    齐悦再次笑着道谢。

    “那我说的拜你为师的事,你同意了吧?”周茂春往前挪了挪问道。

    齐悦忙摆手。

    “周大人,你别寒碜我了啊。”她笑道。

    这老大人磨了一路,非要拜师,拜什么师啊,她几斤几两她自己还不知道啊,让千年前的前辈拜自己为师,折寿啊。

    周茂春闷闷的靠回去,眼睛转了转,叹了口气。

    “说起来,咱们也是同样的人啊。”他说道。

    齐悦不解的看着他。

    “我可不敢跟您比。”她忙说道。

    “你跟我有一比,我也从小没了爹娘,快要饿死时遇到了师父,这才得了一条命活,长大了我虽然风流俊俏,但因为太专注于医术,无心婚配,等我想婚配了,原本的老婆也跟别人跑了,我一把年纪,子女无有,徒弟也没有…”周茂春说道。

    齐悦一开始想笑,听到最后又觉得心里难过。

    “齐娘子,我是看咱们都是孤零零的两个人,又都是世间少有的聪明人..”周茂春接着说道。

    齐悦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这明明是很悲伤事,怎么听着老大人说起来,她总觉得想笑。

    “齐娘子,我拜你为师,我们就是一家人了,这样互相有个依靠,我是这个意思,并不是非要学你的医技。”周茂春一脸委屈的说道。

    齐悦笑了。

    “那我拜你为师好了。”她说道,“我实在是当不起你的师父。”

    周茂春忙忙的摆手。

    “你会这等神技,我也当不起。”他坚持说道。

    这就难办了。

    齐悦歪着头,看着周茂春花白的须发,枯皱的面容。

    这老者已经七八十岁了吧。

    无子无女连个徒弟也没…

    说是皇帝召见自己,其实是他的求来的吧。

    虽然具体情况这老者不肯细说,但为了找自己,他走了很多冤枉路,这么大年纪了,真的是不容易。

    就算他是为了自己那前所未见的医技,那这种对术业的痴迷难道不是很值得敬佩的吗?

    自己的医术骇人听闻,但凡见者都会疑问,但这个老者却没有丝毫的质疑,反而推崇不已,所谓文人相轻,其实搁在那个行当不是这样呢。

    学的精了,便轻易不会相信什么了。

    能够谦卑的以稚子之心面对从未见过的医术,这是极其难得的。

    这样的老者,当得起尊敬。

    “周大人,你要是不嫌弃,不如收我做义女吧。”齐悦说道。

    胡三在刘普成等人到来时,就已经机敏的将旁边的院子也租了下来,所以这次他们过来直接就能入住,不用再费周折去找地方。

    “师兄,你制药看病不行,做这些事还是蛮拿手的。”弟子们拍打着胡三纷纷开玩笑。

    胡三咧着嘴笑,前几日的无助简直打击死他了,如今听着这些话总算是舒心的活过来了。

    “别觉的这偏远之城穷困,我告诉你们,该有的一样不缺,不该有的也能弄到。”他说道,得意洋洋的招呼弟子们去看房间。

    虽然周茂春拒绝去官厅,但官厅的大小官员可不敢真的扔下他不管,派来了仆从侍婢厨子,洒扫布置烧水做饭伺候的周到,小小的宅院里热闹的很。

    屋子里摆起了三张桌子,大家热热闹闹的坐好。

    “月娘啊,你不肯现在回去,到底是要在这里做什么?”周茂春坐下来急不可耐的问道。

    刘普成等人也看过来。

    “胡三说要制药什么的?是青霉素吗?我们带了好些。”张同说道。

    齐悦摇头又点头。

    “药是一部分,还有更重要的是人,我曾经给大家说过的急救,这次可以排上大用场了。”她说道。

    弟子们恍然议论起来。

    周茂春却有些失望,连割喉开胸的见过了,这什么急救一定没什么意思。

    “来来,今日不说这个,大家好好吃一顿休息解乏。”齐悦笑道,举起酒杯。

    “来来尝尝这边特有好酒。”胡三也跟着说道。

    话音刚落,门外一阵热闹,常云成走了进来。

    周茂春一看到他,顿时来了精神。

    “对对,今日不说这个,我有个重要的事要说一下。”他忙喊道。

    要迎接常云成的大家顿时将视线又转回周茂春身上。

    进门的常云成解下大斗篷,闻言看向周茂春,周茂春也正看着他,龇牙一笑。

    待大家都看向他,热闹的屋子变得安静下来,周茂春才得意的咳嗽一声。

    “我有女儿了。”他大声说道。

    屋子里依旧安静,大家都瞪眼看着他。

    “大人,你可真厉害!”胡三忍不住说道,“这么大年纪还能生…”

    噗嗤几声,有人喷了酒。

    原本郑重的气氛顿时变得滑稽起来。

    “不是不是。”周茂春瞪眼喊道,“是我有女儿了,不是生女儿。”

    大家瞪眼看着他。

    可怜的,高兴的都傻了…

    “是我,我认周大人为义父。”齐悦忍着笑说道。

    大家这才恍然,气氛顿时热闹起来。

    “这是好事,这是好事。”刘普成连连说道。

    常云成皱了皱眉头,这事只怕对自己不是什么好事。

    这周茂春才和这女人坐了一路车,这女人就不肯跟自己去官厅住了,这要是再认了义父义女…

    常云成深吸一口气。

    早知道说什么也要跟着一起坐车的!

    因为大家的注意力都转到这件事上,连请他入座都没人理会了,常云成看着齐悦身边,都坐了人,那些人也没个眼力见让开。

    他只得自己走上前,重重的咳嗽一声。

    以大弟子身份自居的胡三笑的正如同花儿开放根本就没听到。

    还是阿如在后踢了他一下,胡三这才看到常云成,忙站起来让座。

    常云成还没入座,这边周茂春笑眯眯的开口了。

    “世子爷,来来,你怎么能坐那里,来上座。”他笑道,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位子。

    刘普成立刻让开了,位子依次挪动一下。

    “我就在这里。”常云成说道,撩衣坐下。

    周茂春也不急,看向齐悦。

    “女儿啊,今天是我们父女第一次相见..”他说道,神情激动。

    胡三没忍住笑出声。

    “以父女的身份第一次相见!”周茂春重复一遍说道,瞪了胡三一眼。

    “师爷爷,您的酒。”胡三忙捧着酒壶给周茂春倒酒。

    师爷爷!这个称呼让其他弟子们瞪大眼。

    这胡三可真会顺杆子爬!

    这周茂春什么人啊,如果说一开始他们没什么概念,这一路走来见识到的这老头的地位也足以让他们明白的不能再明白了。

    神医,能救命。

    天子近臣,能救运。

    一手命,一手运,人生在世,求的不就是这两样嘛!

    而这个看着不起眼的老头就能左右这两样,可想而知他什么地位了!

    师爷爷!

    这样的人做师爷爷…

    “还愣着干吗?”胡三举着酒壶对大家喊道,“快敬爷爷一杯酒啊!”

    对啊,是他们的师父,自然也就是他们的师爷爷!

    众弟子乱哄哄的站起来,举着酒杯的手发抖,乱七八糟的喊着师爷爷。

    我的亲爷爷啊!他们竟然有了这么一个师爷爷,这以后出去可怎么走路好呢?

    横着还是竖着?

    爷爷的喊声让周茂春哈哈大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来,女儿,坐为父这边来。”他然后指着身边刘普成让出的位子说道。

    原本的位置是左边是齐悦胡三,右边是刘普成张同,此时已经变成齐悦常云成,那边则空了一个位子,然后是刘普成和张同。

    这样坐不是一样吗?

    “一样,但为父就想让你坐这边来。”周茂春大咧咧的说道。

    一副我的女儿我做主你们能怎么样的神情。

    齐悦明白了,忍不住抿嘴笑。

    常云成则攥着酒杯阴沉着脸。

    果然,这老头,一切都是冲他来的。

    齐悦依言坐了过去。

    周茂春很是欣慰。

    他原本要认师父,就是打着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目的。

    认了师父,那么他这个做弟子的自然要为师父着想,那些有些可能对师父不利的人啊事啊的他自然要管一些,现在好了,没认师父,直接成了义父,这就更没得说了。

    “父亲。”齐悦端起酒杯,对着周茂春。

    父亲这个词,多么近又多么的远。

    她以为她没有机会再喊出这个称呼了。

    “我也有父亲了,我也有家人了,我敬父亲一杯。”她说道,鼻头有些发酸,一饮而尽。

    察觉这女人的情绪,气氛变得有些安静了。

    大家都知道,这个女人无父无母乞儿出身,从来不知道何为父母之亲的人才是最渴望父母之亲的。

    周茂春得意的神情消去,看着齐悦,原本玩笑的念头,此时突然觉得,这也许是他这辈子最值得的一个决定了。

    “好,我也有女儿了,我也有家人了。”他说道,一饮而尽。

    常云成阴沉的神色早已经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柔和,目光扫过周茂春和齐悦,嘴边微微一丝笑意。

    这样,对他们两人其实都是好事,哪怕是故意针对自己的,这也是好事。

第三百四十七章 忙年(加更)

    夜色深深的时候,酒宴终于散了,喝的醉醺醺的弟子们相互搀扶着笑闹着走了。

    “醒酒汤来了。”阿如说道。

    齐悦伸手接过。

    “那不是有下人吗?这些活那用的着你来干?”周茂春在一旁说道。

    齐悦抿嘴一笑,应声是,果然将醒酒汤给了一个下人。

    常云成醉得很了,闭着眼闭着嘴只是不吃。

    下人有些不知所措。

    “嗨,张不开嘴对咱们来说才是常见的。”周茂春从椅子上站起来,挽着袖子,兴奋的说道,“拿鹤嘴壶来灌。”

    常云成的眉头跳了跳,齐悦也忙笑着拦住。

    “醉了就醉了,不吃这个也没什么,爹,你快去歇息吧。”她说道。

    “那怎么成,还有客人在呢,我不能太失礼。”周茂春说道。

    失礼,你这老大人这辈子大概都不知道什么叫失礼…

    这边周茂春又开始喊人,要将常云成抬车上送走。

    “老太爷,世子爷都醉成这样了,就往他住家里呗,回去也没人伺候,万一有点事..”阿好说道。

    “醉成这样?哎呦你个傻丫头,对他来说这样也叫醉,他以前醉的比这厉害的多了去了,不也是一个人,也没见他死了啊。”周茂春瞪眼喊道。

    常云成睁开眼从椅子上站起来,也不说话抬脚就走。

    屋子里的人吓了一跳,一时没反应过来。

    “看看,看看,这不是好好的。”周茂春喊道,一甩袖子哼了声,“在我跟前玩这个,我又不是那傻痴痴的二八女子!”

    齐悦忙跟着送出来,在后忍不住笑,又嘱咐他起的猛走慢点。

    常云成也不回身也不停脚,伸手将她的手拉住,就带着向外走。

    “你也别和他生气。”齐悦笑道,紧走几步跟上,与他并肩,“你把他折腾的不轻,让他出口气。”

    常云成闷闷的哼了声。

    “你说你好好的骗他做什么?”齐悦又笑道。

    “谁让他说要给你说亲。”常云成说道。

    齐悦笑,抬手摸他眉毛。

    常云成伸手抱住她。

    屋子里那边传来重重的咳嗽声。

    齐悦笑着推开他。

    “快回去吧。”她说道。

    常云成重重的吐口气,到底是在她面上亲了下,才依依不舍的走了。

    看到齐悦回转回来,周茂春满意的点点头,觉得果然认了女儿好说话,要不然他还真没办法,现在好了,将那混帐小子拿的死死的,他乐滋滋的睡觉去了,心里都有些迫不及待的再见常云成,好接着作弄为难。

    守备夫人已经在家里坐立不安日夜难眠了,好容易得知那齐娘子回来了,便忙收拾了一大早就过来见礼兼赔罪。

    “娘子出门了。”守门的阿好说道。

    这么早?

    是真出门了还是故意推脱不见?

    守备夫人有些狐疑的忍不住向内张望。

    见院子里好些人在忙碌,或者搬或者抗。

    “..师兄,这个放哪里?”

    “…师兄,那屋子不行,要再收拾一下,霉菌培养不出来…”

    乱哄哄热闹闹的,是在忙年吧?

    “喂,真的不在,我家娘子忙的很。”阿好对于这位夫人的窥视很不乐意,说道。

    守备夫人忙收回视线。

    “那不知道我能帮上什么忙?”她虽然对于自己堂堂一个守备夫人连门都不得进很郁闷,但想到这女人是接了圣旨要面圣的,她还是陪着笑说道,“夫人来这里人生地不熟的。”

    阿好看着她,嘻嘻一笑。

    “那,你对药熟吗?”她问道。

    药?

    守备夫人瞪大眼。

    “你要找的是止血的药?”刘普成问道。

    齐悦点点头,此时他们已经站在了一间药行前。

    “除了师父你能够做出的麻醉药,我能够做出的青霉素,还有一个止血药,这就是战场急救三大宝。”她说道。

    “什么药?”周茂春忙问道,带着几分紧张激动好奇。

    “三七。”齐悦说道。

    周茂春忍不住塌脸,刘普成也笑了。

    “还当什么稀罕呢。”周茂春意兴阑珊摆手说道,“找什么药行啊,军医哪里多的是。”

    这下轮到齐悦惊讶。

    啊,看来她这次又没有霸气侧漏…

    “对的,如今用的止血的药就是三七。”刘普成也说道。

    “就是军医营用的那些药粉?”齐悦问道。

    作为亲自上过战事后方救助伤病的她,自然见到过。

    刘普成点头。

    “可是,可是那效果太差了。”齐悦摇头惊讶道,“完全没发挥它该有的效果啊。”

    “它该有的效果是什么效果?”刘普成问道。

    周茂春已经不感兴趣了,踢打踢打的一边去了。

    “云南白药的顶级效果..”齐悦说道,“大动脉出血都能止的住。”

    刘普成见过动脉出血,自然明白那是什么样的凶险,听到她这样说,顿时惊讶不已。

    那样的效果!

    “可是我不知道它的成分是怎么被发挥到这种极致的。”齐悦又皱眉叹气。

    “可是,的确有这种药存在是不是?”刘普成问道。

    齐悦点点头。

    “那就行。”刘普成点头,“我们一个一个的来找。”

    “我知道其中几种,至于怎么配伍份量什么的,就有劳老师你来费心了。”齐悦说道,想到什么又忙嘱咐道,“但是,不许再拿自己试验了,可以用动物实验。”

    刘普成笑了,知道这女子还记得当初麻药的事,点头应声是。

    二人迈进了药行。

    守备夫人一连去了几天,都是失望而归。

    “说是找药去了,是不是病了?”她对守备大人说道,“可是,要是病了,怎么还能自己一天到晚的在外跑?”

    她越说越忐忑。

    “老爷,是不是她还是记恨咱们,不肯见啊。”

    守备大人捻须沉思,也有些捉摸不定。

    “我觉得不像,好像真的挺忙的。”他说道。

    “忙什么啊?她一个..一个..女人家,又是世子爷的心上人,安稳享福就是了,有什么可忙的。”守备夫人不解问道。

    “我听世子爷说,是忙着准备救命。”守备大人说道。

    “救命?”守备夫人更不解了。

    “我听那意思,好像还记挂着军医营的事呢。”守备大人说道,一面压低声音。

    这齐娘子和军医的事如今也算是人人皆知了,毕竟一个虽然如今不算堂堂,但曾经以及以后肯定会堂堂的世子夫人,被一群军医连嘲带讽的弄到军医营,还上了战事后方伺候那些伤兵,谁听到都会吓掉下巴的,这可真是百年难逢的稀罕事,唱戏的都想不到的。

    跟这种事一比,自己要买个厨娘不成冷落她那就根本就不算个事了。

    守备夫人松了口气。

    那太好了,别人倒霉不倒霉她不关心,只要不是自己倒霉就行。

    守备夫人后来又让人瞧瞧的去打听,果然听说那女人还是忙得很,早出晚归,还有买了好些东西往家里送,奇奇怪怪的,木柜瓦盆铁锅什么的乱七八糟什么都有,几乎让卫城一多半的商户在过年前又发了一大笔财,以至于满城人都感谢老天有眼在过年时节给他们降来个送财娘子。

    年就在这样奇怪又欢快的气氛中到来了,虽然多次被拒,但守备夫人还是来送年礼了,这一次她终于见到了齐娘子。

    看着堂屋里站着的女人,守备夫人忍不住惊艳,也明白为什么和离了世子爷还对这女人念念不忘,这样的美人谁能忘得了啊。

    “多谢夫人了,实在是我忙的很,失礼之处还望担待。”齐悦说道,一面让阿如捧上回礼。

    这不是挺好说话的,只是不知道几分真几分假,守备夫人忙含笑还礼,不经意的扫了眼递过来的回礼单,顿时一惊。

    这,这回礼单可比自己的礼单要丰盛的很多!

    这女人,这么有钱?

    是世子爷给的吧?

    真是够大方的!

    “也不知道娘子喜欢什么,我们这里边境穷困,也没什么好东西,娘子要是想要什么尽管和我开口。”守备夫人有些不安了,忙忙的说道。

    齐悦看着她点点头。

    “那,夫人如果有发霉发烂的东西,就给我送来吧。”她说道,“越多越好。”

    发霉发烂的东西?!

    守备夫人顿时瞪大眼,惊愕的说不出话来。

    虽然守备夫人很惊讶,但很显然这个女人并不是开玩笑,随着年的逐步临近,送往那女人家里的奇怪的东西并没有停下,反而越来越多,甚至到了最后还有猪羊猫狗兔子等等活物,引得满城的人好奇不已,这个年的气氛也因此变得更加热闹起来,毕竟边境之地见稀罕事的机会太少了。

    而此时的京城年的气氛更加浓烈,就连皇宫里也不例外。

    皇帝也在大殿里试穿新衣,胖乎乎的太监们忙的团团转。

    “哎呦,陛下,您穿这红色的可真好看。”他们笑着说道,“以后啊,可别总穿那些青啊蓝的。”

    皇帝笑而不语,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挑了挑眉。

    衣裳是来配人的,可不是人来配衣裳的。

    有些人不管穿什么都能穿出气势来,就好像那个从李阁老家门口走出的女人。

    皇帝笑了笑,为自己突然闪过的念头。

    过年命妇们都会入宫,也许有机会见一见了。

    皇帝第一次对于过年有了几分兴趣。

    “哦对了,周茂春跑甘肃去了,说是找到那齐娘子了?”他想到什么问道。

    太监们忙点头。

    “是啊,陛下,听说在那边可高兴了..”他们纷纷说道。

    这些消息自然不是皇帝亲自问的,而是他们这些太监通过密探渠道掌握的。

    皇帝坐下来,接过宫女捧上的热茶。

    “那他可是如意了,怪不得连年都不回来过了。”他说道,一面吃茶。

    “是啊,听说连女儿都有了。”一个太监说道。

    皇帝一口茶喷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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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在迎接检查中,匆忙码出,回头捉虫,先贴上。最近情节是有些没意思,但能看在坚持双更的份上,给投个票票咩?惭愧惭愧。

第三百四十八章 乐事

    随着奏乐的再次响起,宣告着给太后皇后拜年仪式的结束。

    皇宫里的大年初一就这样过去了。

    看着乌泱泱的各色衣饰的命妇们说笑着但又不失规矩的消失在宫殿外,大殿后的皇帝转过身。

    “陛下不进去了?”蔡重有些意外。

    “不进去了,等晚一会儿朕去太后寝宫用膳。”皇帝说道。

    不跟妃嫔们一起,只跟太后和皇后,太后和皇后一定更高兴。

    蔡重乐滋滋的引路。

    皇帝慢悠悠的走着。

    没有那个女人…

    命妇们都是按品级进出的,能从李家正门出的品级自然不会低,但这一眼看过去…..

    他笑了笑,摇了摇头。

    还挺好玩的…

    皇帝心里有事,蔡重一眼就看出来了,但是什么事呢他这次却猜不出来,他也不敢猜。

    皇帝这个人,最忌讳别人知道他的心思,也最忌讳被人牵着鼻子走,以往与其说他通晓圣意,还不如说是皇帝允许他通晓圣意,一旦他通晓了皇帝不想被人通晓的圣意,那么他这条命也算是到头了。

    蔡重低下头,笑眯眯的问皇帝说着闲话。

    “…周老大人这样不行啊,这都一把年纪了,别真玩出什么事来,陛下还是把他叫回来吧。”他说道。

    皇帝果然笑了,越想越想笑,干脆哈哈大笑起来,皇宫肃穆之地,陡然响起的清朗大笑让路上低头疾步而行的太监宫女们忍不住诧异的看过来。

    而此时的漠北之地,也响起一片笑声,只不过跟皇帝这种九五之尊相比,他们就低贱如尘埃。

    偌大的校场上围满了兵丁,或者站或者坐,此时都笑的东倒西歪。

    校场中间,正乱七八糟的躺着几个兵丁。

    “..我是腿伤!”一个躺在地上的兵丁见满头大汗的青衣男人将白色的裹伤布往自己胳膊上缠,忙睁开眼提醒道。

    男人瞪眼。

    “那你把染料撒胳膊上干什么?”他问道,举着裹伤布有些不知所措。

    “我撒错了。”兵丁也瞪眼说道,“你难道不会诊治吗?我胳膊出血,腿就不会受伤吗?”

    还诊治!你还真入戏!

    “你都晕了你还能说话?”弟子也瞪眼反驳道。

    两人大眼瞪小眼,旁边的人跺脚。

    “还抬不抬了?”他们喊道。

    那男人最终下定决心,将裹伤布还是绑在了兵丁的胳膊上。

    “那就不能用木板抬了,得用软布担架。”抬担架的人提醒道。

    男人的头上的汗一层层的出,又开始喊布担架。

    别的地方也是这一般的混乱。

    忽的又爆发出一阵大笑,原来是一个抬到半路兵丁从担架上掉下来,自己又爬上去的。

    周围的笑声一阵高过一阵,所有人都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这声音传出去好远,让路过的民众都忍不住投来好奇。

    “校场里干什么呢?这么热闹?”

    有知情人将自己知道的消息跟大家交流。

    “说是演戏呢。”他说道。

    唱戏的?那太过分了,唱戏怎么不在马王庙?

    为什么只能让当兵的看?

    太不公平了!

    因为边境每到过年的时候便更加小心谨慎,已经两年没有请戏班子唱戏了,竟然偷偷请了戏班子只让当兵的看!

    他们不干!

    终于伴着一声锣鸣,演习结束了。

    虽然周围的人笑的已经趴在地上起不来了,但作为评判的齐悦刘普成以及张同等十个人还是面色严肃。

    “…失败..”

    “..失败..”

    “..没有系伤情等级布条…延误救治…扣分”

    一个一个的评判下来,千金堂的弟子们垂头丧气,装作伤兵的兵丁们笑的嘻嘻哈哈。

    “好了,回去之后写总结分析,今天的演习到此结束。”

    看着这些人收拾各种奇怪的工具,校场的人还没有散去,大家依旧围在一起,嘻嘻哈哈的追问下一次演戏什么时候。

    “不是演戏,是演习。”胡三瞪眼给一个兵丁纠正。

    这是很严肃的事好不好!

    “不就是装伤兵嘛,那不就是演戏嘛。”兵丁们笑哈哈的说道,一面拍着胡三的肩头,“下次找我,被人抬来抬去的挺好玩的,大过年的闲着也是闲着嘛,这比操练完了去喝酒有意思多了。”

    胡三被拍的龇牙咧嘴,怒气冲冲的走了。

    站在高台上的守备大人也是憋笑憋得难受,如果不是碍于身边站着的常云成,他早就捧腹大笑了。

    当听说这位前世子夫人要借兵丁用用时,他还以为是要借去干活,毕竟这个齐娘子家里叮叮当当的忙的连过年都没停,但没想到竟然是用在演戏,哦,不是演习,大过年的闲着也是闲着,他乐得看热闹,又表现了自己的关注以及捧场,没想到看着还真好玩,下次要把自己夫人孩子也带上。

    常云成的目光自始至终都落在那女人身上,此时看着人开始散去,他便和守备大人告辞。

    “什么时候请周老大人和齐娘子吃顿饭,这再忙也得过年啊。”守备大人说道。

    常云成笑了笑摇头。

    “多谢大人有心了,还是算了吧。”他说道。

    有这么个大人物在这里过年,整个甘肃线的大小文武官员都恨不得天天往这里跑,但没有一个能请到周老大人吃顿饭,见一面都是好运气了。

    别说他们了,连自己这么多天了,都没机会,当然吃饭的机会还是有,但单独吃饭相处的机会却是没有。

    常云成看着那边终于忙完了,弟子们装车坐车驶离校场,齐悦和阿如等人单独有车,最难得的是周茂春不在!这真是个难得的机会!他再次跟守备大人拱手告别,急忙忙的走了。

    作为大总管,胡三的马车总是殿后的,忽地他看到前边齐悦的马车转弯了,忙大喊几声师父。

    “师父你干什么去?”他就要催马跟上,被张同一巴掌拍在头上。

    “师兄,你干嘛打我?”他回头委屈的说道。

    张同瞪他一眼。

    “还自诩做生意多能干,真是没眼力。”张同说道。

    胡三瞪眼不解。

    “可是师父一个人出去总是不安全..”他说道。

    “没有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了。”车里的刘普成面含笑说道。

    为什么?

    胡三有些不解。

    当发现马车走的路不对时,齐悦也有些不解。

    她和阿如在车里讨论这次急救演习的事,等觉得应该到家时候还没到家才回过神,掀开车帘看到竟然已经到了城外。

    大年夜的时候才下过一场大雪,此时四周都是白茫茫一片,初一的早上行人绝迹。

    “要去哪里?”阿如吓了一跳,看着车夫,“谁让你乱走的?”

    车夫有些尴尬的回头,还没说话,齐悦已经笑了。

    路的前方转弯处奔出一匹马,看到她们的马车,常云成勒马。

    “是世子爷吩咐说要往这边走的..”车夫低声说道。

    阿如气呼呼的看着他。

    “他让你走,你就走啊?你吃得谁的饭啊?”她训斥道,一面抬头去看,齐悦已经下了马车,向常云成走去。

    “要去哪里啊?大初一的..”阿如嘀咕道。

    齐悦也正仰着头看常云成,笑眯眯的问出这句话。

    常云成伸手。

    “骑马?”齐悦大为高兴,一面伸手拉住常云成,一面按他的指点踩着登上。

    这裙子不方便,常云成用力一带将她侧身抱坐在身前。

    “太冷了,还是坐车吧。”阿如忙喊道。

    但还是晚了,常云成已经用大斗篷将齐悦裹住,催马疾驰而去。

    “冷不冷?”常云成大声问道。

    齐悦紧紧揽着他的腰,贴在热腾腾的胸膛上,从厚实的斗篷下露出脸,冲他一笑。

    “不冷。”她大声说道。

    常云成低头看她也笑了笑,抬头接着催马。

    再行一段,马儿放慢速度。

    “到了。”常云成说道。

    因为风大,齐悦一直半眯着眼倚在常云成的胸前,并没有注意一路风景,此时闻言便抬头看去。

    “哇。”她忍不住喊道,一下了掀开斗篷。

    他们此时站在一处缓坡上,视线所见的前方是好大一片梅园,艳红盛开,在四周白茫茫一片雪景中煞是夺目。

    看着齐悦惊喜的样子,常云成有些得意的笑。

    “嗨,我知道!”齐悦抓着他的胳膊笑道,“这是不是江海说过的那个梅园!他还说带我来看呢!”

    常云成顿时黑脸,再次用斗篷将她裹在身前,催马冲下缓坡。

    梅园虽然并不是住人的人家,但也是被一圈围墙围起来了,显然是用来表明这园子是有主人的,就如同那些果园一般。

    这围墙也有些破损,几处带着明显新修葺的痕迹,另有一处还开着豁口,常云成的马径直绕过来跃了进去。

    “这里没人管吗?是不是有人家啊?”齐悦忍不住问道。

    “有人家怎么了?有人家就不能看看梅花吗?”常云成哼声说道。

    那种曾经很熟悉的霸道不讲理的神情再次浮现,齐悦笑着拧他胸膛一下。

    常云成毫不客气的低头在她眉眼上亲了下。

    马儿未停直向梅园深处。

    那急匆匆闻声跑来的几个守园子的庄户男人只看到了地上的马蹄。

    “该死的,那群当兵的又来了!”

    “又要糟蹋这些树了!”

    “这次可不行,他们要是再敢砍树我就跟他们拼了..”

第三百四十九章 非议(加更)

    脚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冷不冷?”常云成问道。

    这已经是下马以后第五次这样问了。

    “冷。”齐悦翻个白眼回头说道。

    常云成便忙将自己的斗篷解下给她裹上。

    斗篷裹在齐悦身上,几乎将她整个人都包住了,还拖着地。

    常云成忍不住笑。

    “笑什么笑?”齐悦瞪眼,一面拎着裙子咯吱咯吱的走了几步。

    常云成笑声更大了。

    “像拖着布袋的老鼠。”他大笑道。

    齐悦又是气又是好笑,真亏他说得出,也不理会他,加快脚步在梅林间走动。

    常云成笑着跟上去。

    “这里还真不错。”齐悦赞叹道。

    常云成站在她身边笑。

    “怪不得江海要请我来这里看。”齐悦点头说道。

    常云成伸手拉住她的手。

    “是我先想到的。”他说道,大声的强调着。

    齐悦笑着看着他。

    “你怎么想到的,那时候我跟你可没什么关系了。”她似笑非笑道。

    常云成握紧了她的手,视线看着眼前的梅枝。

    “我一直都在想。”他缓缓说道,牵着她的书慢慢的向前走,“我答应过你陪你去逛街赏景,给你弹琴,后来,你虽然不在,但我都记得,我走到哪里就会想到哪里,每到一个地方,我就会想,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好看的,如果你来了,我好带你去,在这里冬天可以赏梅,在张家口的话夏天可以到草原上骑马..”

    常云成眼前似乎浮现了大佛寺那一墙之隔,那种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的感觉,他以为这辈子永远这样了。

    他说这话停下脚回过头,齐悦也跟着停下,抬头冲他一笑。

    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机会。

    常云成再次用力握紧她的手。

    齐悦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虽然不太明白怎么回事,但还是笑了笑,回握了一下。

    “等暖和一些,这边还有几个湖,也特别好看。”常云成接着说道。

    一边说一边牵手慢行,雪地上留下两行脚印。

    齐悦故意踩着常云成的脚印走,走的歪歪扭扭,常云成不得不用力拉住她的手。

    常云成的马安静的在后跟着主人,偶尔低下头,在雪地上打个响鼻。

    回到家的时候,周茂春已经拉着脸等了好久了,看到常云成将齐悦送回来,神情稍微好了些。

    “要是敢把月娘带你那里去,我就敢拆了你的官厅。”他哼声说道,痛快利索的将还想进门的常云成赶走了。

    齐悦简单的洗换了衣裳鞋子,那边阿如已经将一大堆笔记纸张捧过来。

    “止血带,担架,急救箱,已经全部准备齐了,只是刘大夫的止血药还是不行。”阿如说道。

    看到又要开始无聊的这些写写画画,周茂春忙苦着脸站起来。

    “月娘,咱们回京城吧。”他可怜巴巴的说道,“你要是想玩什么演习的,回京城我照样给你找人来玩。”

    齐悦放下手里的本子。

    “这不是玩。”她笑道。

    “这不是玩是什么?”周茂春瞪眼道。

    “这是在练习,在适应,在调试,在准备。”齐悦整容看着他说道。

    “准备什么?”周茂春问道。

    “救命。”齐悦说道,眼神亮亮。

    救命?

    军医营里响起笑声。

    “你们都听说了?”一个军医笑道。

    在他四周散站的七八个风尘仆仆,正从身上解下药箱的军医。

    “这么热闹,想不听说都难。”

    “大过年的,折腾那些兵丁们…”

    “就是,还让人家装受伤装死人,这不是咒人吗?真晦气..”

    大家七嘴八舌的说道。

    “哎,那世子夫人跟着你们一起过,你们觉得她真的是神医吗?”那些没跟去蓬山堡的军医好奇的打听道。

    有人重重的咳嗽一声。

    “这种话是能说的吗?”乔明华走进来说道,一面解下身上的药箱。

    军医们一惊想起来了。

    据说皇帝都要召见这位神医呢,皇帝都说神医了,哪里还轮到他们瞎质疑什么,这不是找死吗?

    大家忙拍拍胸脯。

    “那既然如此,她爱怎么玩就怎么玩吧。”大家摇头说道,谁让人家有这个地位呢。

    世子的前夫人,那也是夫人,况且还有宫里来的那位太医撑腰,别说装死人装伤,就是真让你受伤让你去死,又是什么难事不成?

    所以说,这些人,从来都不把命当命。

    乔明华抓着药箱的手紧紧的攥起。

    当这个女人竟然敢在战时后方留下,不仅留下来,还敢亲自上场去救治伤兵,他以为她至少是和那些只把济世救人挂在嘴边的那些大夫不同的,但现在看来也没什么不同,只不过谋求的荣誉更大更多,所以付出的便要更多一些罢了。

    救命?

    乔明华冷笑一下。

    “大人,大人,上边有人来了。”外边有辅兵冲进来喊道。

    乱哄哄的屋子内便安静下来。

    一个武将腆肚挺胸大咧咧的仰着头走进来。

    “齐娘子要带人看看伤兵们,你们好好伺候着。”他大声说道。

    此言一出满屋子人哗然。

    什么?

    伤兵的院子里远远的就闻到腐臭的味道,一来是因为伤病,二来又都是男人,卫生条件什么的就不用想了。

    “齐娘子,请吧。”一个军医淡淡说道,走进院子,随手推开一间屋门。

    屋子里的嚎骂声便传来了出来。

    “吓死老子啊!”

    齐悦回头看着弟子们。

    “这些人因为肢体残疾伤痛脾气都很暴躁。”她低声说道,“基本抬下来就已经注定这个结果,所以他们不会像你们日常遇到的那些病人,对你们会崇敬会哀求,因为他们已经没有希望和期盼了。”

    弟子们整容的应声是,神情更加肃重。

    军医在一旁撇撇嘴。

    贵人们就是会说话,要不然也成不了贵人,他们这些人可真是学不来。

    可惜在这里会说话没什么用。

    来观摩人家这些伤兵的伤,真亏他们想的出来。

    “这个是被刀砍伤了腿脚,刀被马粪等污物熏闷过,毒性极其容易浸入肺腑,所以只能截断腿保命。”军医指着一个伤者说道。

    一面伸手要掀开那伤兵的被子。

    伤兵拽住被子,防备的看着这些人。

    他认得齐悦,知道她治好了他的一个伤兵兄弟,所以才忍着没有骂。

    伤兵不配合,军医在一旁也不说话。

    “让我们看看你的伤。”齐悦说道。

    “看我的伤,你们能给我治好吗?”伤兵问道。

    齐悦摇摇头。

    “我们不能给你治好。”她说道,“但是,或许我们能避免更多人的受你这种伤痛的折磨。”

    伤兵看着她,神情惊讶。

    从来没人说过这样的话。

    当兵的还能避免伤痛的折磨吗?

    竟然有人敢说这样的话!

    门外的乔明华冷笑一声,转身走开了。

    因为齐悦这话,以及先前救治那个频死伤兵的威信在,千金堂弟子伤兵营观摩很顺利。

    在观摩了伤兵营,让弟子们初步认识到战场上造成都是什么样的伤,紧接着又进行了一次演习。

    这一次的演习因为消息传出的早,除了当兵,还引来了很多百姓围观,军医营的人自然也都来了,看着那稀奇古怪又乱哄哄的场面,所有人都笑的前仰后合。

    “这成什么样子。”

    “听说是武略将军的妻子呢。”

    “不是是前妻。”

    “哈,怪不得,这样疯疯癫癫的妻子谁会要啊。”

    “这太不像话了,怎么能这样折腾兵丁们呢?他们可还是要打仗的。”

    “对啊,每年年前年后开春这段可是最危险的,折腾这些兵们万一有点事可怎么办?”

    尽管碍于常云成以及周茂春的身份没有人敢正面说,但私底下这样的议论越来越多。

    守备大人也忍不住委婉的提醒常云成了。

    他以为这位齐娘子只不过是玩玩,一两次就腻了收手了,没想到还玩上瘾了,他这里毕竟是边境重镇,万一出了事,这些贵人们拍拍屁股走了,收拾残局倒霉的还是他。

    “听说周大人急着要走,不如你也劝劝齐娘子,毕竟皇帝有旨在,别耽误了大事。”守备将军说道。

    急着走?常云成最不爱听的就是这个,他可从来不想齐悦走。

    “那就先把周大人送走。”他高兴的说道。

    守备大人一脸无奈。

    送走?那位周大人死死的守着齐娘子,别说走了,连去别人家做客都不肯,他们都看明白了,这位齐娘子不说走,那位周大人是绝对不会走的。

    “对了,还有,他们准备了一些止血带,大人分发到每个兵士手中吧,领的时候,月娘他们会说明一下怎么用的。”常云成又说道。

    守备大人非常后悔自己来这一趟。

    止血带,那又是什么鬼东西。

    真是倒霉,怎么遇上这个难缠的神了,看来自己这次难逃厄运了。

    都怪自己当初没第一时间将这个世子夫人在城门截住,然后好吃好喝的供起来,也就不会有给人看病,遇到军医,起了争执,赌了意气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

    守备大人垂头丧气忧心忡忡的走了。

    这议论千金堂的弟子们自然也知道,伴着那几次演习,他们也成了卫城的名人,走到哪里都有人指指点点嬉笑,去军医营那些军医们的冷淡他们也察觉了,但他们不在乎,因为他们的师父不在乎,既然他们的师父不在乎,他们又有什么好在乎的。

    “你们真觉得就你们这样闹,就能救人救命了?”有军医忍不住问几个弟子。

    几个弟子看他的神情反而是奇怪。

    “当然。”其中一个说道。

    “为什么?”军医失笑问道。

    “因为我们是千金堂啊。”他们齐声答道。

    这什么狗屁原因啊,军医愕然。

    齐悦等人不在乎这些议论,但有人在乎,而且非常在乎。

    虽然有周茂春压阵,这些惹来非议的事还是被快马加鞭的写在文书上送到了京城。

第三百五十章 等待

    董林也是最近才知道自己那个师侄女在漠北,倒不是他消息灵通,也是从周茂春身上得知的。

    周茂春直奔漠北找到齐娘子,据说连女儿都有了的事传为笑谈。

    董林放下手中的信。

    对于他来说,最喜欢见到的就是那些人被非议。

    他舒心的吐了口气。

    对于他来说,这简直是再好不过的机会了。

    这下好了,不用他出手,这个女人天生就是个惹事精,更好的是刘普成竟然也去了,这一下可真是一个也脱不了身了。

    这女人竟然敢去边境惹事,牵涉的竟然还是皇帝最看重的军事。

    董林再次低头看了眼信。

    “…以兵将为戏…”

    就这一个就足够这女人以及千金堂那伙人好好的喝一壶了。

    “来人来人。”他大声喊道。

    门外的小厮立刻进来了。

    “磨墨。”董林说道。

    此时夜色渐浓,京城正月的夜市也徐徐拉开,几乎所有的街道上都点亮了灯,红黄蓝绿各色各种,随着元宵节即将到来,街面上更热闹繁华十分。

    这种热闹对于范艺林来说那是必不可少的,尤其是如今的他。

    “..见你小子一面可真不容易..”

    “..最近红香楼新来了几个姐儿,哥哥我做东,瞧瞧去…”

    一大群人拥簇着范艺林涌向最好的酒楼,欢笑与灯火齐明,马屁与叫卖共响。

    跟一旁的李桐那种云淡风轻的笑相比,范艺林依旧是令人想踹一脚的贱贱。

    “..我最近忙啊…”他大声说道,似乎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这件事。

    进出的人太多了,他们又是一大群,瞬时将酒楼的门口堵上了。

    有人从里面出来,便不小心撞上了。

    “干什么啊,不长眼啊。”那人的小厮没好气的说道。

    这下可捅了麻烦,这句台词自来是范艺林等人说的,此时被人抢了台词,大家自然不干,乱哄哄的就吆喝上了,顺便看看这个不长眼的家伙是谁。

    这是一个年轻的公子,穿着裘衣,眉眼俊秀,儒雅彬彬。

    他对这些人微微一笑,点头施礼,又转身呵斥自己的小厮。

    看他这样识相,如今有身份的范艺林便不与他一般计较,摆了摆手让开了路。

    “看清楚点,这是吏部范小相公。”有人提醒那年轻公子说道。

    已经迈步出去的年轻公子闻言停步回头。

    “范公子啊,幸会幸会。”他说道,微微一笑,“最近还好吧?”

    “很好啊。”范艺林顺口答道,答完了才反应过来,这谁啊,还好吧?说的好像以前认识似的?

    这谁啊?他要问,那年轻公子已经走入街道上去了。

    反正最近认识他的人也越来越多,没办法,人缘太好了。

    范艺林嘿嘿笑了两声便不再理会跟着众人进去了。

    “三公子,明明是他们先撞的你。”小厮委屈的说道。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京城之中天子脚下,万事谦让。”年轻公子说道,神情淡然,“那人是范家的小公子,如今又攀上了李阁老,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

    “那又怎么样?咱们定西侯府难道比不上他们范家吗?别说范家了,有咱们世子爷在,李阁老还得看三分面子呢。”小厮哼声不服气的说道。

    常云起停下脚步。

    小厮不明所以的忙也停下。

    “那是世子爷,不是我。”常云起缓缓说道。

    小厮回过神有些尴尬。

    “那,少爷,等开春殿试,你考上状元那就厉害了,世子爷就算有军功也比不过你的。”他忙补救说道。

    常云起看着他摇头。

    “自己兄弟,一家人,比什么比。”他说道。

    小厮吐吐舌头,干脆不说话了。

    常云起转身继续前行,虽然已经入夜,但街上依旧熙熙攘攘,穿着打扮娇俏华贵的女子们也比往日多了许多,街道上弥撒这脂粉香气。

    几个穿着各色斗篷的女子说笑着迎面走来,其中一个神情阴郁,与周围的人很是不同,所以格外引人注目,常云起也不由多看了一眼,那女子们很快擦身而过。

    “饶小姐。”常云起忽的停下脚步,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虽然人声鼎沸笑语喧哗,但那擦身而过的女子却准确的听到了,她怔了下停下脚寻声看来。

    璀璨夜灯下,年轻公子冲她点头微微一笑。

    有关齐悦带领千金堂的弟子无事生非胡闹的议论越来越多了,多到千金堂的弟子们也有些受影响了。

    毕竟以前做事虽然受非议,但都立刻见效,将那些非议击碎,但现在伤兵营的伤兵他们救治无效,普通人上门问诊他们也都拒诊了,除了不断的重复这些很简单的急救方法外,什么没做。

    更何况他们这些急救也没什么特别技术的,就是止血包扎,任何一个大夫都会的,就这样就能救命吗?

    渐渐的弟子们的心理也开始有些疑虑了。

    外界的质疑齐悦一向不在乎,但自己的弟子们有疑问,她则必须来解释了,因为连自己都不相信的事,怎么可能去做好呢,这也是为什么她要用自己的弟子,而不是去培训那些军医们,尽管从技术上来说,军医们比自己的弟子们更熟练技术也更好。

    讲堂上,讲完课之后,齐悦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让大家散了,投入模拟练习中,而是敲了敲白板,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我给大家说些闲话。”齐悦含笑说道。

    弟子们都有些惊讶,这些日子,准备药各种设备用品,授课讲解练习,每一个时间点做什么都敲的死死的,除了吃饭睡觉,连上厕所都是掐着时间,哪里有说闲话的机会。

    “我知道,自从大家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到现在已经一个月了,大家每天都在忙碌,但外人看来我们什么也没做,纯粹是来演戏来了。”齐悦含笑说道。

    弟子们闻言都苦笑一下。

    “不过,我可以告诉大家,我们不是什么都没做,我们如今做的一切,都是在铺路,为战场急救铺路。”齐悦接着说道,“战场急救很简单,因为战场造成的伤都是不需要诊断一眼就看出的伤,但它又不简单,因为环境跟我们日常习惯的大为不同,这种环境只有一个字描述,那就是危险…”

    她话说道这里,下边胡三忍不住举手。

    “师父,是五个字..”他提醒道。

    此言一出,有人忍不住笑出来,但想到什么又忙憋住。

    齐悦哈哈笑起来,还伸出手。

    “那就是危险。”她又说一遍,还数了数。

    屋子里哄声大笑,一扫紧张沉闷气氛,大家也好像笑出了心中的积郁。

    “危险。”齐悦接着说道,面上的笑容渐渐消去,“我们危险,伤兵危险,大家怕危险吗?”

    “师父,我爷爷是睡觉的时候死在床上的,我小时候都不敢睡觉也不敢上床了,我爹把我一脚差点踹死,说人的命天注定,该你怎么死你就怎么死,躲个裘!人活一世不容易,既然活了,就要痛痛快快的活着,怕东怕西防南防北的活个鸟劲啊!”一个弟子忽的站起来大声说道。

    “对,师父,我们既然选择了大夫这个行当,那就是这个命!”

    “大夫危险,什么不危险啊,我二舅是打渔的,难道就没淹死的吗?”

    “…疠疫不危险吗?大家谁又怕了!”

    伴着一言一语,屋子里的气氛变得热烈起来,齐悦看着大家露出笑容。

    “当然,我们不怕是不怕,但大家也不能捡着危险硬撞。”她笑道,“这种危险跟冲在最前方的将士们的危险还是要小的多。”

    这时候的野地相遇战是少之又少,毕竟东奴骑兵的厉害还是要避其锋芒的,而东奴的目的也只是掠财物,野地可没什么可掠夺的,所以攻城防卫是如今的主要战斗模式。

    “我们有城墙的保护,有层层将士的防护,作为大夫,在后方还是很安全的,再者应对这种伤,一..”齐悦说道,这次说到这里她低头数了下,“一个字,快。”

    快?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演习的时候在时间上要求那么苛刻。”齐悦接着说道,“止血要快,包扎要快,固定运送要快,伤情分类要快,快,这跟战场上一样,谁快一分,谁都胜算多一分,虽然这几次演习看起来乱哄哄的,但我要告诉大家,大家的速度越来越快,互相之间的配合也越来越流畅,这说明大家已经走对了路,只要严格的走下去,效果会是惊人的。”

    弟子们身在演习其中不知道全局的状况,只听到四周一声高过一声的笑,笑的他们都发慌,没想到师父给出满意的评价,大家都松了口气,精神也振奋很多。

    “虽然,我很不想见证这个效果。”齐悦又叹口气说道。

    激动的弟子们又都冷静下来。

    是啊,他们做大夫的大展神威的时候,也就是人受病痛折磨的时候,这真是…

    “不过,那句话不是说了吗,存最好的希望,做最坏的打算。”齐悦说道,她说完叹口气,看着窗外。

    正月就要过去了,春天的脚步正缓慢走来。

    河水已经快要解冻了,从厚厚的冰面上可以看到下面流动的河水。

    密密的枯草后晃动几下,似乎被风吹动。

    紧接着一个身影从土坡上滑下去,在土沟里蹲着三四个人,旁边还有四匹马。

    “二蛋,几个?”他们忙问道。

    从山坡上滑下的是个瘦小的男人,年纪也就是十七八岁,头上围着一圈茅草。

    “五个。”他眼带兴奋的说道。

    几个人都眼睛亮了下。

    “干吧?”其中一个低声说道。

    “五个对五个也是有风险的。”一个年长的沉思说道。

    “但作战图就在那几个鞑子身上,咱们追了这么久,总算只熬的剩下这几个人了,捞到了可是大功一件。”有人忍不住说道。

    这句话让大家都激动起来,沉默一刻。

    “干了。”年长的将口里的枯草吐出来,狠狠说道。

    闻言大家都忙去马匹前收拾东西,做为哨探他们的配备十分精良齐全,刀斧标枪飞绳手弩等等。

    “这个还拿吗?”一个小个子扯出一个白布说道。

    大家都看去,见是前些时候上头发下来的,说是什么能救命的止血带。

    “这一个快白布有什么用,估计是哪个供货商捞钱呢。”年长的摇头说道,他资历最长知道的事也最多,说这话将白布扔下,将一条飞梭系在身上。

    见他这样,大家便也都扔下了,独有那个瘦小的少年迟疑一下,将那条白布掖在腰里。

    年轻人总是怕死一些,大家都笑了笑,也不以为怪。

    “好了,你们从左右包抄,你我,从正中上。”年长的伸手指点安排说道,一面伸出手,“杀了这些鞑子,夺了作战图,你我弟兄大功一件,就算战死了,家人也无须担心,拼了!”

    “拼了!”大家都低声说了,将手重重的撞了下,散开了。

第三百五十一章 玩命(加更)

    “杀!”

    伴着厮杀声,一个鞑子的刀斧正正的劈开一个哨探的肩头,力气之大,生生将这人劈成两半。

    身后有长枪刺来,此人狂喊的扑倒在地。

    “二蛋!走!”年长的哨探已经浑身是血,看着前方正从一个鞑子身下爬出的少年,将手里的皮囊扔过来。

    少年亦是浑身是血,有自己的也有鞑子的,他伸手接过。

    此时地上已经不管鞑子也好哨探也好都躺下了,或者当场死去,或者还在残喘。

    少年惶惶的去搀扶就近的一个同伴,这个同伴的大腿被刀斧砍中,正喷涌鲜血,心口也插了一根飞茅,瞳孔已经涣散,虽然还在抽搐,但已经没救了。

    战斗很短暂又很惨烈,转眼只剩下他们二人还活着。

    急促的马蹄声伴着嚎叫从远处传来。

    年长的哨探急速的爬起来,他的腿上胳膊上都明显有伤。

    “快走,进山,进山。”他喊道。

    马儿都在四周,二人爬上马疾驰而去。

    身后有利箭破空的声音。

    噗噗两声,人身上马身上都被射中,人向前扑倒在马背上,马儿受了刺激更快的飞驰,很快钻入一片密林。

    追击声很快被抛在身后。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已经穿过密林,回到荒野上。

    少年觉得浑身发冷,他伸手摸了下自己的大腿,那种隐隐的痛感便更强烈了。

    “二蛋,你怎样?”一侧的年长者虚弱的问道。

    少年这才看到身旁的他正强挣着从马背上起身,肩头插着一只箭。

    “叔,你怎么样?”他惊慌的问道。

    “我没事,就是肩头中了一箭,你呢?”年长者问道。

    他面色微微发白,说话虚弱。

    少年从大腿上收回手。

    “我没事。”他说道。

    年长者松口气。

    “那快走,我们身上伤口太多,不快些赶回去,会失血而死的。”他说道。

    少年点点头,再次狠狠的催马。

    不知道跑了多久,少年只觉得自己的身上越来越冷,意识越来越模糊,他趴在马背上,手捂着腿部。

    那种又粘又滑的感觉…

    他甚至可以摸到伤口的缝隙,以及从其中涌出的越来越猛的血…

    噗通一声响,让他涣散的意识凝聚起来,侧头看去,发现身边只有一匹马,而马上的人…

    少年猛地坐起回头,看到那年长者已经掉在地上一动不动。

    “叔!”他大喊一声,调转马头跳下来扑过去。

    年长者一动不动,面色苍白,嘴唇青紫,身子已经凉了。

    少年大哭出声。

    怎么就死了…

    他摸着自己腿上的伤,因为这动作血流的似乎更快了。

    照这个速度不等回去就会失血而死的…

    他茫然的坐在地上。

    死了吗?

    都死了…

    他的视线无意识的扫过自己的腰,白色的..

    止血带..

    少年伸手扯出来。

    这个,可以,救命?

    “..大家看着我,这样来使用..”

    他的耳边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眼前也是浮现模糊的景象,四周还有喧哗的同伴们。

    “….伤口的上方…用这条棍子绞紧…”

    少年模模糊糊的凭着残存的印象扎上,然后凭着本能爬上马,伏在马背上在荒野上疾驰而去。

    “二蛋,二蛋。”

    忽远忽近的声音在耳边不停的响。

    “灌药..”

    紧接着液体涌入的窒息感让少年咳嗽着,涣散的意识也清醒来过来,他慢慢的睁开眼。

    还活着…

    “活着!大人,还活着!”

    惊喜的喊声此起彼伏,大小的头颅探在眼前。

    “二蛋!”将官一把推开众人惊喜喊道。

    活着!

    少年猛地抬起手,又重重的放在胸前。

    “..作战图..”他喃喃说道,说出这话,就如同完成了使命一般,再次头一歪,昏了过去。

    有人从他身前拿出皮囊。

    “大人!”那人拆开,看到内里的东西,激动的手发抖。

    “拿到了!拿到了!”将官大喜喊道。

    欢呼雀跃中没有忘了这个哨探。

    “他还有救吗?”他转身问道。

    一个军医正再仔细的查看这哨探的伤口,此时剪开衣衫,露出大腿上的伤口。

    “我的天啊,是大出血啊..”军医失声喊道,那么宽的伤口..“可是,可是怎么会?”

    怎么会没有死?这么宽的伤口,当场用棉布填塞也不敢说能保住命!更别提这哨探跑了这么久…..

    他的视线落在伤口上方的白布上,用一根木棍死死的扎住。

    “这个就是..那个什么止血带吗?”军医喃喃说道,手不敢置信的颤抖的抚摸上去。

    齐悦是在伤兵营得知要打仗消息的。

    这一次来伤兵营没有军医陪同。

    “陪什么,大家都上前方去了,这次要打大仗的。”留守的辅兵没好气的说道,看着齐悦等人神情不善,“不像你们这么闲。”

    这些贵人们把他们当猴子一样观赏,一点用都没有,纵然知道这女人身份惹不起,但辅兵们也没有了好脸色。

    怕什么?

    大不了一死嘛。

    反正他们命贱如草。

    齐悦大吃一惊。

    这还是回卫城后,齐悦第一次到官厅来。

    不过得知消息的常云成却没觉得惊喜,他不用猜知道这女人的来意。

    “正好赶上吃饭。”他含笑说道,伸出手。

    齐悦将手递给他。

    屋子里的亲兵吓了一跳,慌忙退出去。

    这一次是齐悦自己来的,连阿如都没带。

    “好啊。”她笑道,“不知道你这里厨子的手艺怎么样,还是让我亲自下厨吧。”

    常云成笑了。

    “好啊。”他没有松开她的手,而是拉着她向外走去,“我看看你是怎么做的。”

    “你来摘菜。”齐悦笑道。

    官厅的灶上今日可见了稀罕事,两个做饭的厨子战战兢兢的站在门外,让路过的人都投来好奇的视线。

    “老邓,你们的差事被踹了?”

    大家嘻嘻哈哈的问道。

    两个厨子也不敢乱说,哼哼哈哈的只当没听见,从门缝里偶尔偷偷的看去。

    齐悦伸手将面粉点在常云成的脸上,然后哈哈笑起来,还没笑完,常云成已经随手将从烧火棍上沾染的黑灰抹在她脸上。

    “喂,这个很难洗的。”齐悦抗议。

    “我不嫌弃你丑。”常云成哈哈笑道。

    笑闹并没有影响齐悦的手艺,很快四菜一汤就端上了桌子。

    为了图省事,也没有特意去饭厅,就在厨房这边的屋子里简单的支了小桌子,二人挨着坐着吃饭。

    常云成吃的欢快,筷子都不停。

    “你慢点。”齐悦笑着说道。

    “可不敢再慢,谁知道有没有人来抢了我的饭。”常云成说道。

    齐悦愣了下,才想起是哪一次。

    她看着大口大口吃饭的常云成,神情专注,如同是在做多么重要严肃的事,心里又是欢喜又是酸涩。

    “慢点吃,这一次,谁敢来抢你的饭,我打走他。”她整容说道。

    常云成忍不住笑,面上浮现几分促狭。

    “真的?”他含糊问道。

    “当然真的。”齐悦答道。

    常云成便冲她嘘了声,把头往外一摆。

    齐悦愣了下,然后便听到门外有熟悉的声音传来。

    “常云成呢?有没有见他?”

    周茂春瞪眼问道。

    两个厨子怯怯的看着这个怒气冲冲的老头。

    “没..”他们摇摇头。

    周茂春瞪着他们看,似乎要看透他们的心肝肺。

    “说是吃饭去了..你们这里最好的饭馆在哪里?”他问道。

    伴着这句话,两个厨子松口气,屋子里的齐悦也松口气,顺便也松开了捂着常云成嘴的手。

    常云成已经笑的弯腰,筷子也拿不住了。

    “原来只会甜言蜜语..”他笑道。

    齐悦伸手拧他。

    “让你逗我,吓死我了。”她笑道。

    常云成笑着抱住她在怀,也不说话,只是抱着。

    齐悦便也不说话了,任他抱着,看着他笑。

    二人就这样静静的呆了相拥一刻。

    “好了,吃也吃了喝也喝了,我们该出发了。”常云成拍了拍她说道。

    齐悦点点头抬头看着他笑。

    “不过有一点。”常云成又伸出手,神情肃重说道,“你必须跟着我。”

    这已经让齐悦很意外了,她毫不犹豫的点头,抬脚亲了亲常云成的下巴。

    当看到大军队伍后多了几辆马车,尤其是那个女人时,所有的将官兵士都吓坏了。

    “你疯了!”守备大人一脸不可置信,“你竟然让你夫人上战场!”

    以前不知道她的身份,这个女人性子要强,抹不开脸不得不去也算说得过去,那么现在这是闹什么?

    “常云成,这太不像话了!日常玩玩也就罢了,这时候怎么还能玩!”他大声喊道,暴跳如雷。

    常云成骑在马上,看着队伍最后还在和弟子们交代什么的女人,露出笑。

    “玩?”他看向守备大人,“你见过玩命的吗?”

    守备大人愣了下。

    “敢上战场的,哪个是玩的?”常云成神情肃重,目光扫过已经快步行进的将士,“大人,你是在玩吗?”

    玩你娘的头啊!守备大人跺脚。

    这他娘的怎么会是玩啊!

    这可是真的!

    他愣了下,也看向那辎重车队方向的女人,一个弟子正悬挂起一个大大的旗帜,上面写着鲜明的“医”字。

    一次可是说是赌气,二次那就是来真的了。

    真的要玩命啊?

    问题是,这些日常热热闹闹演戏玩闹的一群人,行不行啊?

    这命可不是那么好玩的啊!

第三百五十二章 你看

    皇宫里虽然夜色深深,但依旧灯火通明。

    李桐急匆匆的从大殿里退出来,廊阁下站着的四五个官员停下说话。

    “小李大人,殿下…”一个年长的官员低声问道。

    李桐摆了摆手,摇了摇头。

    大家领会,这是说陛下心情不太好。

    “小李大人辛苦了。”大家低声说道,这是谢谢他提醒。

    摸准陛下此时的心情,他们才好掌握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免得一句错一生错。

    所以有时候可别小看了这甚至一个眼神的提醒。

    当初一个大员,就是得罪了一个内侍,被其误导,说了一句不该说的话,生生被皇帝从三品大员一脚踹出了京城。

    李桐忙恭敬的还礼告退了。

    看着他离开,大家面上露出几分赞叹又羡慕。

    老李家可真是运气好,这孩子年纪轻轻老老实实的竟然得了陛下的青眼。

    门内传出几声咳嗽。

    大家忙收正神情。

    紧接着殿门再次打开了。

    “几位大人,请进。”一个太监走出来说道。

    相比于李桐,他的态度可淡漠了很多。

    大家鱼贯而入。

    高高的龙椅上,皇帝看上去神态平静,嘴边还带着浅浅的笑意,正看着手里的文书,似乎没有看到听到这些人进来。

    大家已经知道陛下此时没好心情,便谁也不敢出声低头恭敬站着。

    “你看,你们看看,百柳关竟然失守了…朕养的这些人都是废物吗?.”

    过了许久皇帝的声音从头顶飘下来。

    虽然声音很轻,但在场的诸人却觉得似有重物压下。

    “臣万死..”大家慌忙躬身说道。

    话没说完,啪嗒一声响。

    文书已经被皇帝扔在地上滑落到他们脚下。

    “别急,也别抢,失职者战败者,都该死,一个一个来。”

    皇帝冷声说道。

    下边的官员们顿时一身冷汗。

    边境战事以及皇帝的震怒很快就传遍了,所有的部门官员都变得战战兢兢,避免不要在此时触了皇帝的霉头。

    董林乐滋滋的倒了杯酒。

    “大人怎么这么高兴?”吴山小心翼翼的问道。

    董林立刻拉下脸。

    “谁说我高兴?我哪里高兴了!”他沉脸喝道。

    这小子真不长眼,皇帝如今都不高兴,你竟然说我高兴,这不是让我倒霉吗?

    吴山吓了一跳,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低着头诺诺的退出去了。

    这小子是时候打发走了,董林没好气的吐了口气,目光落在桌上的几份奏折上。

    再过几天,把这些折子送上去…

    你看,你看,这不是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嘛。

    董林忍不住露出一丝笑,但又忙收住,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看着城门外烟尘滚滚,城墙上的兵将都发出欢呼声。

    “常将军援兵来了!”

    守城兵将们迎接出来,看着入城的大军,以及随车重重的粮草,所有人都激动不已。

    常云成在亲将的簇拥下奔驰而来,铠甲暗淡,俊朗的面容憔悴,看着迎头拜倒的众人忙下马。

    “闲话休说,速速升帐。”他开门见山说道。

    街道的人马涌涌散去,前来接的兵将见除了粮草辎重,竟然还有四辆车跟在后方,这些人不着兵服,身着白色大衫,看上去煞是古怪,正瞧着,见最前方的车中掀起帘子跳下一个人,亦是白衫,但身形明显是个女人。

    女人!

    城中的百姓已经尽数避退,这里除了将士没有其他人,更别提女子了!

    大家还没来得及惊讶询问,一阵锣鼓响。

    “鞑子来了!”

    所有人涌涌而去,再没人理会他们。

    “搭帐!”齐悦大声喊道。

    伴着乱乱的应和声,几个辅兵从车上飞快的扯下木桩绳索帐布,经过几次的磨合,从最初的忙乱到如今大家已经能忙而不乱,似乎在一眨眼间城中的空地上就立了三个营帐,白营帐,红大字,分外显眼。

    而与此同时,又有辅兵冲进街道两边的房屋。

    “伤兵安置征用!”他们大声喊道。

    一面在门口啪啪的插上同样标注医的旗帜。

    在搭帐的同时,十五个弟子已经各自背上药箱,胳膊上腰里密密麻麻的缠满了各色布条,在他们身后又十几个辅兵抬起了担架。

    “快,快。”胡三大声喊道。

    “注意安全!”齐悦大声喊道。

    弟子们齐声应是,向城门方向列队而去。

    “手术室准备完毕。”阿好提高声音喊道。

    齐悦从弟子们离开的方向收回视线,举起手。

    “准备手术。”她说道,自己先进了一个营帐,上面标有红色的“医”大字。

    张同,刘普成已经戴上了手套口罩。

    “师父,这次让我来负责二级伤。”张同喊道。

    刘普成看他一眼,点点头,自己进了标有绿色医字的营帐。

    弩箭如雨般落下。

    四五个辅兵举着盾牌冲上,将两个受伤的兵扯下来。

    乔明华冲过去,利索的剪开受伤兵士的衣裳,这些箭伤他再熟悉不过,大而沉,且开了数道血槽的箭头深深的射入兵士的身体,如此的大的伤口连缝合都没法缝合,他动作飞快的洒上药粉,血将药粉立刻冲开了,乔明华拿起刀子三下两下隔开伤兵的伤口,伴着嘶声裂肺的嚎叫,伤兵满地打滚。

    这种痛,比箭伤要痛百倍。

    辅兵,军医们都在忙碌着,根本没有多余的人手来压制伤兵,乔明华的治疗被打断了,他亦是司空见惯,不由分说就再次扑上去,拔下箭头,用布裹住伤口。

    血还是涌出去。

    “抬下去。”乔明华说道。

    因为又有伤兵送来了。

    至于这个血还在流的伤兵就算是完成了救治,抬下去后能不能保住命,就看他的造化了。

    就在这时,身边似乎起了变化。

    一个伤兵被拖了下来,乔明华要起身时,有人抢先扑了过来。

    乔明华侧头看了眼,愣住了。

    这不是他熟悉的同伴,而是陌生的年轻男人。

    穿着显眼的白色衣衫,胳膊上还帮着红色的箍,口鼻被白布遮住,此时眼神专注,动作利索。

    他做的跟自己一样,但又不一样。

    他也是止血包扎,但没有拔箭头,而是拿出一个带嘴的壶喷洒水,利索的扎上,那包扎的白布宽而密,最后还有一个奇怪的木棍,狠狠的绞了两下,那喷涌的血便顿时小了。

    年轻男子最后扯下腰里的黄布条,绑在伤兵的胳膊上,再次冲向下一个。

    后边有辅兵跟上抬起这个伤兵就走了。

    这是…

    乔明华愣了下。

    “大人,这是什么人?”一个军医惊讶的问道,“是征用来的大夫吗?”

    乔明华不说话了,他想到了什么,眼神惊讶,他慢慢的站起身,然后便看到长长的城墙下,不知什么时候身边涌过来好多这样的男子。

    他们太好辨认了,都是白色的衣衫,红色的布箍。

    “周大人,周大人,你看你看。”一个兵士大声喊道。

    也被套上护甲的周茂春没声好气。

    “看什么看?看我女儿怎么被那混帐害死吗?”他大声喊道,又冲兵士瞪眼,“你现在立刻下去把我女儿带上来!”

    兵士不理会,只是看着城墙下。

    “大人,他们救人真好看啊。”兵士喃喃说道。

    周茂春更是火气大。

    好看?!

    什么时候救人会好看?

    有什么可看的,一路走来这几次已经看得他要气死了。

    鸡飞狗跳,乱哄哄的,比那些军医们高明到哪里去!简直是丢人现眼!也没什么用!这些战场伤有什么稀罕的!是个大夫,不对,是个人都会做!

    浪费时间!还要浪费命!

    周茂春愤愤的看下去,慢慢的他愣住了。

    一个一个白色的身影,他们动作飞快,包扎快,抬走的快,速度快的让人有些眼花,有些窒息。

    怎么跟前几次不一样了?

    怎么会这么快!

    怎么可能这么快!

    怎么变得这么快了?!

    城墙的守将也发现了。

    “那些人是什么人?”他难得分心问道。

    “是常将军带来的大夫。”亲兵们答道。

    “大夫?”守将皱眉问道,“怎么看起来这么古怪..”

    他说着话,视线投下,从城墙上居高临下看去,渐渐的神情惊讶。

    这些大夫的行动怎么看起来那么的…

    熟悉…

    那是受过刻意训练,就如同排兵布阵一般,看似乱,却极其有规律..

    别人可能看不出来,但最为将官他一眼就看出来了。

    大夫?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军医救治…

    难道他们根本就没有救治这些伤兵吗?只是将人过了下手就抬下去?

    可是当那些辅兵抬着担架跑过时,大家还是发现担架上的伤兵进行了包扎,再往远处看,可以看到这些担架如同流水般汇集向一个方向,哪里鲜明的有三个营帐,而这些担架看似乱但却既有顺序的分别进入了不同的营帐。

    忙碌的身在其中的兵士以及大夫们看不出来,但站在城墙上,居高临下便可以清晰的看出来,这些白色的人营造的是个什么样的场景。

    他们不像人!他们像是流水!不停的流动的水!无处不在的流动的水!快速流动的水!

    白色的在战场后方流动的水!不停的流动!将那些受伤的在流逝的生命带向生的希望!

    “大人,大人,你看啊!”几个军医都呆住了,他们忘记了自己要做的事,呆呆的看着身边这些白色的身影,忍不住喊道。

    乔明华亦是呆呆的看着这些人。

    什么时候,那个看起来乱哄哄的演习竟然变成这样?

    或者说,那些看起来很可笑的演习,在战场上竟然是这样的…

    目眩神迷!

    那种节奏,那种配合,那种流畅!

    似乎不管有多少伤兵,他们也能轻轻松松的救治!

    在这个血腥的残酷的时刻,乔明华理智到麻木的脑子里竟然浮现一个奇怪的不该出现的词。

    行云流水!

    乔明华身子发抖,毛孔都张开了。

    你看啊!

    你看啊!

    你们看啊!

    ********************

    更新改为中午二点左右,如果有加更的话,是在晚上。

第三百五十三章 震惊(加更)

    耳边厮杀声震天。

    死伤从来不是将官们注意的事,他们很快就移开了视线,但乔明华和周茂春没有,其他的军医也都停下来。

    他们还呆呆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他们不是忘了自己的工作,而是完全帮不上忙,甚至还隐隐觉得是在添乱。

    看看这些大夫,看看他们互相的配合多么的流畅,就好像完美无瑕的珠链,自己如果加入的话,就好像破坏了这个美感。

    少了他们,这些救治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随着战事的进行,伤者越来越多,但这些大夫的救治却始终没有混乱停滞。

    真是让人震惊又惭愧的感觉!

    这怎么可能!

    这些大夫敢上战场就已经让人震惊了!竟然还会比他们做的更好!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到底是怎么突然冒出来的!

    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他们就这样呆呆的站着,已经不知道怎么做怎么想了。

    伤员不断的被初步包扎然后抬下去。

    一个伤兵被长枪穿透了腿,这要是搁在乔明华等人手里,便不会再理会了,当然他们不是不想救,而是救不得。

    但伴着咔咔几声,身穿白衣,不,此时已经不能算是白衣了,而是染满了血以及泥土的花衣的大夫剪断了长枪枪杆,又是那种止血带捆绑,系上了红布条,便飞速的离开了。

    身后的来回奔波的担架涌上来一批,抬起此人就向后方冲去。

    一个身影猛地也追了上去。

    让大夫们回过神。

    “大人..”他们忍不住喊道。

    乔明华听不到别的,只是看着这个担架,死死盯着这个伤兵。

    怎么救?

    真的能救吗?

    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大家都在奔跑,没有人说话,没有人交流介绍伤兵的情况,各自却心领神会的进入不同的营帐。

    乔明华看了眼,面前这个营帐是标有红色大字的,相比于旁边两个,这里的伤兵少一些。

    担架进去了,屋子里两张奇怪的高高的床,都躺着伤兵。

    “移床!”齐悦喊道。

    伴着一二三的声音,一张床上的伤兵被四人撑着白色的单子移到了担架上,他们脚步不停的冲了出去。

    乔明华侧身让开,看着这个伤兵头脸被层层的白布裹住,胳膊上扎入了一个奇怪的管子,而管子的另一头接着一个瓷瓶,被其中一个辅兵举着,他们冲出去奔向一旁的屋子里去了。

    刷拉的声音让乔明华又转过视线,见那个常陪着齐娘子的丫头将一个白单子铺在了空出的床上。

    担架上那个刺穿大腿的伤兵被抬了上去。

    这期间甚至没有人说过一句话,每一个人都好像心有灵犀,每一个动作都配合的天衣无缝。

    行云流水..

    乔明华再次闪过这个词,他看着这里,那个女人并没有过来,而是还在另一个伤兵床前低头忙碌,手里奇怪的剪子,以及针线,在那伤兵的胸口前飞针走线。

    只有她一个人吗?

    所以根本就救不过来吧..

    乔明华的视线又看向这个刚被放到床上的伤兵,那个丫头正用剪刀剪去他的衣物,然后拿起一个奇怪的工具,将明晃晃的针尖刺入了那伤兵的大腿。

    针灸吗?

    但那黄色的液体怎么消失了?

    做完这个,阿如开始用大量的水,高浓度酒反复的冲洗这个伤兵大腿的伤口,身上的任何一个伤口,大团大团的白棉花很快就变成血色在地上堆积。

    一个辅兵飞快的将那些污染的棉团装进一个袋子里。

    这个也就是为什么这里看上去那么整洁的缘故吗?

    都这个时候了,竟然还顾着这个?!

    乔明华震惊的瞪大眼。

    “移床!”

    这边那女人又喊了声,四周始终站立的四个辅兵亦如方才那边将这张床上的伤兵移上担架,向门外冲去。

    于此同时在外排队的担架便进来了。

    那女人飞快的褪下手上戴着高至手肘的鹿皮手套,转身在一旁的一个瓮里将手涮了下,从其上的架子上抽出手套戴上,就站定了到了这一边的伤兵前。

    这一溜的动作一气呵成,东西的摆放已经熟到不能再熟,每一步都没有多余的动作。

    随着齐悦的站过来,这边新进来的担架上的伤兵便被放到了刚空出的床上,那个丫头便又开始了方才的动作,剪开衣裳,刺入奇怪的针头,清洗伤口。

    快!快!快的眼花缭乱!

    乔明华只觉得要窒息,他的视线再次看向齐悦。

    齐悦正在剪开那伤兵大腿的伤口,她一个人,牵引拉拽,飞针走线,有汗水密密麻麻的滴下来,乔明华看到这女人只是眨了眨眼,双手稳稳的操持器械,一动不动。

    这个伤太重了!根本就不可能救治!一旦拔出长枪,必然大出血而亡,不拔出也必然要慢慢的死去!

    这个女人!她难道能…

    乔明华的念头才闪过,就见眼前的女人慢慢的从这伤兵的大腿下方拔出了枪头,他的呼吸不由一滞。

    没有想象中那样的大出血…..

    那女人已经开始飞针走线。

    那血肉翻飞的肌肤在眼前一层层的闭合。

    乔明华只觉得眼发黑,他猛地反应过来大口大口的呼吸,避免了自己把自己憋晕过去。

    “移床。”

    又是这二个字。

    方才抬伤兵进来的四个辅兵便又这边过来,一套重复的动作将这人抬了出去,外边立刻又进来了。

    这短短的一刻,那女人已经完成了两个重伤兵士的救治,自始至终她只说两个字。

    移床!

    移床!

    太恐怖!太恐怖了!

    一个人怎么可能做到这样!

    如果在平时也就罢了,但这是在打仗!外边是喧天的厮杀声!是随时要被攻破的城门!是随时能丧命的危险!

    他们,他们怎么可能做到这样镇定!

    乔明华环视四周,这些人的神情也是麻木,似乎看不到也听不到也不知道此时此刻是什么状况,只是重复的动作,重复的来去,但这种麻木又和他所熟悉的不同,这些人的眼神都是亮晶晶的。

    没有多余的话,没有哭喊,没有悲伤,只是目光坚定的来回奔走着,似乎没有什么能阻挡他们。

    乔明华慢慢的退出营帐,看着四周似乎永远不会停歇,永远不知道疲倦的抬担架奔走的辅兵们。

    他们怎么做到的?

    这怎么可能做到的?

    乔明华只觉得浑身颤抖,似乎再没有了一丝力气,他愣愣的环视四周。

    来回奔跑的人群没有人多看他一眼,所有人都似乎只有一个目的,坚定的一个信念。

    快!快!再快!

    天色渐渐暗下来,厮杀声似乎小了,但这些人丝毫没有停歇。

    “原地休息,补充体力。”

    一个大嗓门喊道,伴着这声喊,更多的人大声的喊,好让这个命令传达出去,同时四五个人背着大大的箩筐奔来。

    那些来回奔走的人,不管是抬着伤兵,还是空着担架的,都停下脚,将担架放下,然后整个人都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息,那四五人奔过去沿路扔下一个个皮囊,这些人捡起来大口大口的喝。

    乔明华也捡到一个,他转过头,看向营帐里,营帐里已经燃起火把,照的亮白。

    那女人正仰头,也举着一个皮囊大口大口的喝。

    乔明华打开皮囊,尝了口。

    咸乎乎的…

    这是什么水?

    很快这些人扔下皮囊又开始了重复的奔跑。

    晨光渐渐亮起,刺鼻的味道让乔明华回过神。

    四周是前所未有的安静。

    没有了厮杀,没有了惨叫。

    这种安静太可怕了,乔明华猛地从墙角站起来,然后看到满大街躺着或者坐着兵士。

    重重的脚步声传来,打破了这安静。

    两队辅兵背着奇怪的桶沿街而过,所到之处喷洒水雾。

    这就是那种刺鼻的味道的由来。

    乔明华恍然。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他忍不住大声问道。

    “消毒。”有人大声的回答。然后脚步不停的过去了。

    乔明华深吸一口气,这才渐渐凝神,昨天天黑的时候战斗结束了,鞑子退了,他们守住了,兵将们的任务算是完成了,但军医们的战斗还远远未结束,从震惊中回过神的军医们纷纷投入救治中,一直忙碌到天明,乔明华靠着墙打个盹,没想到睡着了。

    那些伤兵..

    他转身要奔入房屋内,一阵似哭似笑的声音陡然响起。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周茂春在满是伤兵的屋子里的癫狂一般大喊大叫,他的神情也是似哭似笑。

    “他们怎么没有死!他们怎么可能没有死!怎么可能这么多人被救活!”

    这话让神智清醒的伤兵变得愤愤,目光不善的看过来。

    周茂春丝毫不觉,就算是察觉了也不会理会。

    “这不可能!”他反复的重复着,眼神狂乱。

    这不可能!

    就是再简单不过的救治而已!

    怎么可能这么大的效果!

    “爹。”一个沙哑的声音喊道,让周茂春暂时狂乱的神智清醒一些。

    “月娘,月娘,你是神仙是不是?”周茂春一步冲过去,抓住那个才从一个伤兵前站起身的女人一阵摇晃。

    齐悦差点被摇的摔倒。

    “我不是神仙。”她笑道。

    “那你是怎么做到的!”周茂春大声喊道,“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齐悦冲他一笑。

    “没有什么不可能。”她说道,“一切皆有可能,只要你想。”

    所以,那就是,希望吗?

    乔明华站在门外,看着屋子里的女人。

    他的视线环视屋子,那些兵士或者醒着或者昏睡着,但无疑都还活着。

    有眼泪从他的眼里滑落下来。

    师父,师父,你看到了吗?这世上真的有希望!

    师父,师父,你看到了吗?这世上竟然有希望!

    师父,师父,我!竟然!看到了!

    ****************

    捉完虫了,改了个别的字句。

第三百五十四章 发了

    一夜战火消散,确认东奴大军的确已经退去,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这次能够守住关门,阻挡了东奴从其而入,可是大功一件。

    屋子里的气氛欢悦了很多,大家纷纷低声交谈,一扫昨日的紧张。

    “伤亡如何?”常云成问道。

    这话让大家又安静下来。

    “伤六百余人,战死二百余人。”有将官忙答道。

    这个数字是连夜仓促统计的,或许不准确,但最终数字肯定只会多不会少。

    不过是一日,就死伤如此严重,常云成轻轻叹口气,而其他人则神情轻松。

    每一次战后都有人员伤亡统计,对着将官来说并不陌生,甚至已经习惯了,习惯到麻木,那些数字也就仅仅是数字而已。

    这并不是他们无情,而是没办法,战场上生死就是电光火石一眨眼间,战后重伤不治或者残废也无奈奈何,现实就这么残酷无情无奈,他们不麻木又能如何。

    “去看看伤员们。”常云成说道。

    大家有些意外,但立刻跟着站起来。

    “将士血战,当去探望抚慰。”大家纷纷附和说道。

    常云成等人沿街巡视过来时,看到这边的大街上摆起了几口大锅,水在其中沸滚。

    街上屋檐下坐着或者站着的是轻伤的兵士,此时正有身穿白衣的背着药箱的大夫们在给他们查看换药。

    跟随常云成而来的官员们一路走来所见神情越来越惊讶。

    没有往日战后那混乱哀嚎的场景,街上虽然很多人,但却并不乱哄哄的,空气中散发着一些奇怪的药味,让刺鼻的血腥气减弱了很多。

    最关键是,所到之处,怎么看上去有些干干净净的?

    干干净净,这个词汇出现在战后伤兵聚集的地方可真是奇怪…

    “这些锅里的水是要做饭吗?”有人忍不住问道。

    “不是,是消毒用的。”常云成答道。

    消毒?

    将官们对视一眼,同时又了然。

    世子出身的武略将军果然跟他们这些人不同,见多识广。

    他们忍不住停下脚,看着墙边坐着的一个胳膊受伤的兵士正在被救治。

    “能忍痛吗?”那个大夫问道。

    因为麻醉药有限,主要用在重症上,所以这种伤处理的话便能不用麻醉就不用。

    兵士点点头,随手拿起自己的刀,将刀把咬在嘴里。

    那大夫便从随身带着的药箱里拿出棉团又用一个瓷瓶上倒了些下,棉团顿时湿透了。

    大家站得近,可以闻到浓烈的酒味。

    这些都是嗜酒之人,自然辨别的出,看着那大夫用棉花在这兵士的伤口上反复擦洗,算着光着棉花就用去了好大一团,还有那些酒…

    很快那大夫停止了冲洗,在场的将官们松了口气。

    这就够了吧。

    却见那大夫又拿出一个瓶子…

    还没完?

    将官们不由瞪大眼。

    看着那大夫将瓶子里撒出的药粉倒在那兵士伤口上,拿出布带子,层层的包裹起来。

    将官们再次松口气。

    乖乖,这也太精细了..

    才松口气,见那大夫又拿出一个瓶子…

    还没完!

    “这是口服的丸药,一日两次。”大夫说道。

    兵士颤抖着手接过来。

    还用吃药?

    受这些皮外伤,从来没有人这样治疗过,往日能冲洗包扎一下,就已经是不错的。

    还有吃得药?

    “三日后会有人给你换药。”大夫又说道,这才站起身来,快步走向下一个兵士。

    我的娘啊。

    看着这些将官们站立不动,常云成有些不耐烦了,他的视线急切的寻找,目光扫过沿街的房屋,按习惯那女人一向在…

    “外伤一..外伤二..外伤三…重症一…”

    有将官也看向旁边的屋子,好奇的看着屋子前悬挂的红底白字的木板,格外的显眼,他不由念出来。

    这什么啊?

    常云成已经抬脚向标有重症的房屋走去。

    将官们不明所以,忙跟上去。

    “重症一,配药。”

    屋子里两个人正在喊道,他们的面前正放下着一个大大的药箱。

    听了这话,屋子里有三个正在忙碌的大夫便过来了。

    “重症一三十八人,青霉素三十八只,盐水十八瓶。”那最先喊话的人说道,手里拿着一张纸看,然后递过去,“请核对。”

    三个大夫一个接过纸,两个矮身数那药箱的药,很快点了点头,那大夫便在纸上提笔写了字。

    “幸苦了。”双方互相施礼说道,便分开了各自忙碌。

    这些大夫是常云成随军带来的,大家虽然不认得他们的人,但认得他们的衣服,跟自己这边的军医完全不同。

    人家来领军支援就够义气了,连大夫都也带来支援了,真是太让人惭愧了。

    “三个人照看着三十八个人?”站在门口的将官惊讶的问道,神情有些严肃,“这不是胡闹吗?”

    “对啊,我们军医不是有三十人吗?都干什么去了?”立刻有人喝问道。

    更有将官暴脾气骂了起来,无非是老子们拼死杀敌这些软蛋废物没用云云。

    常云成皱眉没说话,那送药出来的大夫不爱听了。

    “这里不要喧哗,你们的军医都在轻伤那里忙着呢,这里用不着他们。”一个没好气的说道。

    这话说的将官们都噎了下。

    用不着…

    这一句话比方才他们骂十句还狠啊。

    “齐娘子在哪里?”一直没说话的常云成问道。

    两个大夫忙恭敬的施礼。

    “世子爷,师父还有一个手术,一会儿才能结束。”他们说道。

    常云成再次皱眉,看向不远处街正中三个营帐。

    都已经一天一夜了,这女人…

    他疾步向那边走去。

    将官们不明所以忙跟上去。

    才到营帐前,就听的一阵喧哗。

    “师父,师父。”“月娘!”“换我来把她抬下去!”

    这两个声音传出来,常云成只觉得心跳骤停,他猛地拔步冲过去。

    营帐里有人抬着担架冲出来了。

    “她怎么样?”常云成看着其上面色苍白嘴唇干裂的女人,大声喊道,一面握住了齐悦的手。

    营帐里没有人跟出来,刘普成已经接替了齐悦,低头做缝合,张同和阿如在处理此伤者其他的伤口,他们神情坚定,没有惊慌。

    “疲劳过度,挂盐水。”刘普成说道,“用固气汤。”

    其他将官也跟上来了,有些好奇的看着。

    “所以说女人上战场做什么?”

    “就是,这不是添乱吗?”

    有人忍不住说道。

    他们的话没说完,这边常云成已经跟着担架一起向旁边的屋子里去了。

    “哎?将军?”他们惊讶的忙喊道,“这是做什么去?”

    转过头看四周,没人回答他们的话,视线都有些愤怒。

    这些大夫,仗着是武略将军帅营的,所以才这么不客气吧?

    “出来了!出来了!”

    有激动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大家愕然看去,见一个老者连蹦带跳的冲过来,在他身后跟着两三人。

    “月娘,月娘,出来了!”周茂春大声喊道,声音颤抖。

    什么出来了?

    将官们皱眉不解看着这个邋遢的老头,老头女人,将军带来的人可真够奇怪的。

    老头身后的人气喘吁吁的跟上站过来了,这个人将官们熟悉。

    “乔大夫,你这是干什么呢?那么多伤兵不去照顾,你乱跑什么?”有将官皱眉道。

    乔明华此时面色激动,脸上竟然还有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的痕迹。

    当然,将官觉得最好是汗水。

    “大人,出来了!”乔明华也喊道,声音沙哑颤抖。

    “什么出来了?”将官沉脸喝道。

    疯疯癫癫的!

    “大人,这次六百三十七伤者,如今已经统计出来了,这些伤者,这些伤者…”乔明华颤声开口,他太激动了,无法控制的浑身发抖,以至于最后这话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周茂春一把推开他,抖着手里的纸。

    “六百三十七伤者,轻伤三百九十二人全部可以救治痊愈,余下重伤者有一半人可以救回!”他大声喊道。

    此话一出,众人都愣了下,就连里面专心做手术的刘普成等人也抬起头,似乎没听懂他说的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一个将官怔怔问出来。

    周茂春一步跳到他面前,瞪大眼,涨红了脸。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娘的,六百三十七人,六百三十七个伤者,五百多人可以救回,五百多人可以痊愈,五百多人!五百条命!五百条命可以捡回来!五百条命阎王爷收不走!五百条!人命!人命!你他娘的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了吗?”他挥舞着手里的纸狂喊道,口沫四溅。

    将官被喷的一脸,却毫无察觉,整个人被喊的傻掉了。

    五百条..人命…..

    什么是人?什么是人命?从呱呱落地到蹒跚学步再到灵智通晓要经过多少年?要吃多少饭?

    什么是人?什么是人命?从一个普通人到一个能耍刀用枪的战士要经过多少年?要操练多少次?要花费多少心血精力?

    什么是人命?十几年的吃喝将养十几年的世间磨练十几年的风雨来去才能打磨出一个人!才能算是一条命!

    十几年天地锤炼下存活的这一条命,战场上不过是一眨眼间就能烟消云散。

    天地无情,以万物刍狗。

    如今,这条原本能轻轻被碾碎的刍狗,逃过了!

    从东奴的刀枪下,从战场的厮杀中,从阎王殿的门口,血淋淋的走了一圈,又活了!

    死过一次的战士,才是真正的战士!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他们即将有了五百个凶悍的战士!不,这五百个战士,不再仅仅是五百个,他们的战斗力将足足超过五百个!

    什么意思?意思就是…

    “老子发了…”这个将官喃喃说道,然后面皮抽动,就如同被周茂春传染了一般,猛地举起手狠狠的挥动。

    老子发财了!

第三百五十五章 同欢(加更)

    这简直比那些将要得到的功赏还要值得庆贺!

    钱财没了还能再挣!

    但人可不是没了说有就有的!尤其是老兵们!

    在边境官职有时候不代表什么,但人马却永远是最重要的。

    没强悍的人马,你算个屁啊!

    发财了!这次发财了!

    震惊的不止这些将官们,刘普成以及千金堂的弟子们也呆住了。

    他们一路走来已经参与过三次救援,但这种结果还是第一次听到。

    前几次可没有这样的效果,甚至第一次的时候还添乱。

    但是齐娘子让他们什么都不要想,只要按照这样做下去,跑下去。

    竟然,能够,做到,如此了?

    怎么可能?真的是他们做的吗?

    “你们是怎么做到的?”周茂春大声的问道,抓住就近的一个千金堂弟子。

    这弟子自己还处在震惊中。

    “对啊,怎么做到的?”他怔怔问道。

    周茂春松开他,抓住下一个。

    但没有人回答他,因为所有人都在问这句话。

    怎么做到的?

    怎么就做到了!

    将官们也在询问,但他们问的问题跟周茂春这些内行不一样。

    “是你们做到的?是你们做到的?”他们揪住一个个弟子问道,眼神放光,如同看到了金银财宝。

    “不是我们。”千金堂的弟子们都答道。

    真是太谦虚了!

    有这样的真本事,还如此谦虚,再看看自己这边一直用的那些军医,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

    这不公平啊,这么好的军医,应该也给他们分几个过来啊。

    “来人来人。”将官们当机立断的喊道,尤其是看到还有白衫大夫们背着木桶从街上奔过。

    这些活怎么能让这些宝贝来做?!

    他们要做的就是救治伤兵!

    亲兵们忙去传达命令,调集那些民夫们,让他们来抬担架远送伤员洒扫传递东西等等。

    “还有还有。”又有将官想到什么喊道,“调集一队人马,好好的守着这些大夫们,不能让他们被伤到!”

    亲兵们又忙去安排了。

    将官们这才稍微松口气,又开始找常云成,功赏统计的事暂且可以放一放,先把军医分配的事谈一谈。

    他们却发现看不到常云成了。

    “将军大人呢?”他们问道。

    “好像跟着方才那个晕倒的女人走了。”有人想起来忙说道。

    真是红颜祸水…

    将官们对视一眼,摇头。

    看来这个女人跟将军的关系不一般啊。

    但是再不一般,这个时候也纯粹是添乱嘛。

    添乱?这已经是这些将官第二次说出这句话了。

    千金堂的弟子们再次神情不悦。

    不待他们说话,乔明华站过来了。

    “添乱?”他看着将官们说道,“大人,你知道这女人是谁吗?”

    谁?

    将官们看他。

    “她就是这些人的师父。”乔明华说道,伸手指着还在奔走忙碌的白衫弟子们。

    “她就是这些伤兵的救助者。”他说道,伸手指着街上散坐的伤兵,指着那些悬挂了不同字号的屋子。

    “这就是她带来的….”他伸手指着四周。

    带来了战后还能保持如此忙而不乱的场景。

    带来了让那些伤兵没有慌乱嚎哭绝望咒骂而是安静等待救治的场景。

    带来了再重的伤只要抬进去便有了生的希望的营帐。

    带来了轻伤者全部能够痊愈,重伤者能够救回一半的不可置信的结果。

    乔明华的脸上再次有泪水流下。

    将官们怔怔看着他。

    哦,原来脸上的果然是泪水不是汗水痕迹…

    大家重重的甩头。

    “是这个女人?”他们惊讶的问道。

    那可真不是添乱了!

    想到方才的话,将官们有些汗颜,怪不得这些弟子们用那种不满的眼神看他们。

    这可不能得罪,这样的人可得笼络住。

    这是什么人啊,竟然这么厉害?怎么以前没听过有这号军医?

    难道不是军医?

    “还有。”乔明华抬步要走,想到什么又停下脚,看着将官们,“她是将军大人的夫人。”

    吧嗒一声,似乎有下巴掉了的声音。

    将军大人的夫人…

    开玩笑的吧?!

    齐悦醒来的时候,就听到外边的喧闹。

    “出什么事了?”她就要起身。

    常云成伸手按住她。

    “躺下!”他吼道。

    齐悦这才看到他,然后才看到自己在一个临时收拾出来的小屋子里,胳膊上挂着吊瓶,嘴里有残留的药味。

    她立刻明白自己是怎么了,想到自己倒下的那一刻,刘普成接过了手术刀。

    她松了口气。

    “吓死人了,喊什么喊。”她抿嘴一笑道,听话的躺下来。

    “谁吓死谁?”常云成瞪眼吼道。

    齐悦再次一笑,还伸出手指着自己的鼻子。

    “我,我吓死你。”她诚恳的说道。

    常云成一口气憋着,愤愤的坐下来,看着吊瓶。

    “我没事我没事我真没事,你别担心。”齐悦再次说道,伸出另一只手拉他。

    常云成愤愤躲开,不让她拉到。

    “你怎么答应我的?”他沉脸说道。

    “是,是,我错了,我不该没有及时休息。”齐悦笑道,再次伸手拉他。

    因为看她探起身,常云成到底怕她够不到有什么事,这次没有躲开。

    齐悦拉住他的手。

    “你也累坏了,早点去歇息。”她说道,又再次强调,“我没事,只是有点脱水,一会儿就好了。”

    “这半日你就老老实实的躺在这里。”常云成看穿她的心思,断然说道,“别再想去外边!”

    “你陪我吗?”齐悦笑道。

    “陪。”常云成毫不犹豫答道。

    齐悦笑了。

    “这么多天了,你也没休息好,来,难得我歇息一下。”她笑道,用手拍了拍身侧空出的位置,“来,一起睡。”

    常云成忍不住笑出声,他看了眼那窄窄的一侧。

    “来嘛。”齐悦笑道,摇了摇他的手,还冲他抛个媚眼。

    常云成再次大笑,果然起身走到这边,解下斗篷,齐悦乐滋滋的向一旁挪,被常云成忙拦住。

    他躺下来,大个子让这小床显得更加的小。

    他小心的将这女人的胳膊放好,免得动了针头,然后抬手抚着齐悦的头让她枕在自己胳膊上,侧过身,就可以将齐悦小心的护在胸前了。

    齐悦笑着任他摆弄,待他不动了,才在他胸前蹭了蹭,闭上眼。

    常云成亲了亲她的头发。

    心里似乎有好些话要说,但又觉得没什么要说的。

    “..也没吃饭吧?”他最终说道。

    齐悦嗯了声。

    “..一会儿睡醒了,想吃什么?”常云成问道。

    “..鸡鸭鱼肉面条包子..”齐悦说道。

    常云成闷声笑。

    “好。”他说道。

    “你想吃什么?”齐悦反问道。

    “..萝卜豆腐汤、红烧排骨、水煮鱼…”常云成说道。

    这些都是齐悦做给他吃的,齐悦笑了。

    半个月了他们还是头一次这样亲密接触,先是因为周茂春虎视眈眈的防备着,接着就是紧急的战事,见面能说上一句话就是不容易了,更别提这样头并头的躺在一起,更没想到并头躺在一起,二人竟然说的是吃什么。

    怪好笑的。

    齐悦笑了。

    不见了也没觉得想,大概是因为知道在身边,见了也没觉得多么想,或者这就是老夫老妻的感觉吧。

    齐悦将头靠在他胸前,听着有力的心跳。

    “…这里的厨子其实也不错,你给他说说,说不定他就能做出来..”常云成说道,说到这里低头亲了下齐悦,这才发现这女人竟然睡着了。

    她睡得很安稳,紧紧贴着自己的胸口。

    常云成忍不住笑了笑。

    这女人…

    是太累了..

    他低下头蹭了蹭这女人的头发,将她稳稳的拥在怀里,慢慢的也闭上眼。

    阿如负责的是手术的协助,阿好则接替了她的护士工作,当然,阿如交给她最重要的工作是照顾好齐悦。

    阿好捧着药瓶先是敲了敲门,她知道世子爷在里面陪着,但却没人回答。

    阿好便推门进来了,没想到一眼看到床上相拥的二人,吓的她哎呀一声忙转身。

    这声音惊醒了常云成。

    他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也睡着了。

    “小声点,她睡了。”他有些不满的说道,忙低头去看怀里的齐悦。

    齐悦还闭着眼,发出微微的鼾声。

    阿好这才转过身。

    “盐水输好了,我来拔针。”她低着头说道。

    常云成嗯了声不再说话。

    阿好忙忙的走过去,看着齐悦倚在常云成身前睡的正香,常云成小心的抚了抚齐悦的头发。

    “娘子还是跟着世子爷睡得安稳。”阿好忍不住低声笑嘻嘻说道。

    这丫头和阿如不一样,有些没羞没臊的,什么话都敢说。

    不过这话听着挺好的..

    常云成想绷着脸,但又忍不住想要咧嘴笑。

    她跟着自己才会安心吗?

    跟着自己时才睡着这么安稳吗?

    阿好忍着笑拔下针,拿着东西退了出去。

    常云成松口气,低头看怀里还安稳睡着的女人。

    这一番动作都没有让那她醒过来,可见是多么的累..

    他叹口气,将她往身前拥了拥。

    小小的简易搭起的床上,两个身影紧紧的贴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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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大家的打赏投票!太多了!我真是诚惶诚恐!谢谢谢谢!

    今天是七夕,这个加更挺应景的~

    原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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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六章 意会

    热腾腾的大盆端上来,肉香味立刻四溢。

    “请,请。”将官热情的招呼。

    围坐在四张桌子拼起来的大桌前的将官们都热情的看着桌上的肉,但谁也没动手。

    坐在正中的常云成含笑伸手拿起一块肉。

    “诸位辛苦了!”他大声说道。

    “将军辛苦。”大家纷纷答道。

    然后呼啦啦的全伸手抓起肉,开始大吃。

    虽然出了正月,但此时的漠北全线都还是天寒地冻,热腾腾的肉下肚,众将顿时浑身发汗。

    “只可惜没有酒。”有人笑道。

    行军打仗在外不准饮酒。

    “哎,我进来时还看到一大车酒过去了..”有人忍不住说道。

    还以为是主帅特意给他们的犒劳呢。

    结果此时餐桌上除了肉和汤,就只有白水,连个酒杯都没见到。

    “那都是军医那边用的。”旁边上菜的兵士听见了忙说道。

    军医!

    在座诸将顿时眼睛一亮。

    主帅武略将军常云成此番督战漠北境,除了增援四千大军外,还带着一队神奇的军医。

    这些军医约莫只有二十人左右,作用却足足抵过他们一军中的百人军医。

    这次大家来,除了汇合禀告此次战事,主要的目的就是借人,借军医。

    果然有人顾不得嘴里嚼着肉就急忙忙的开口了。

    “…大人,我部伤亡很重,只有区区十个军医,实在是照顾不来..”这个将官说道。

    他的话音才落,更多的人也忙着诉苦。

    屋子里比肉饭上来时还要热闹起来。

    常云成只是淡淡的笑着,慢慢的喝着肉汤。

    那女人现在在做什么?

    齐悦放下手里的药棉,阿如顺手接过去,她转过身看着一步不离跟在身后的周茂春。

    “爹,真没什么诀窍。”她无奈的说道。

    “那你怎么做到的?”周茂春说道。

    这些日子,周茂春似乎只会说这句话了。

    站在一旁的乔明华也目光灼灼的看着齐悦。

    齐悦转头抽空看了眼床上的伤者。

    这是一个坠下城墙的骨伤重症。

    “安排他二次手术。”齐悦说道。

    一旁的弟子忙应声是记下来。

    “你们不都看到了吗?就是我们往常做的那些。”齐悦这才继续对周茂春说道。

    “就是那些包扎,上药?”周茂春问道。

    他自然知道在卫城齐悦带着那些弟子们学的都是什么,在他看来那些都是再普通不过的技艺,或者说就不能算技艺。

    “就是齐娘子你的那些演戏?”乔明华也问道。

    “是演习。”齐悦强调道。

    她一边说话一边脚下未停,逐一查看床上的伤者。

    “是啊,那些看起来很简单的技艺,但战场的伤也很简单啊。”她接着说道,“刀枪箭斧,皮肉骨伤。”

    “齐娘子,这不是关键。”乔明华说道。

    齐悦看向他。

    “你的药。”乔明华看着她,目光热切,“你用的药是什么药?”

    他伸手指着这些伤者。

    “为什么他们在救治的时候,不嚎哭翻滚?”

    “为什么那些包扎过的伤者伤口没有腐烂高热?”

    “为什么你们包扎过的伤口能够立刻止血?”

    这几天看下来,看到的事都让他惊奇不已,跟他以前所认知的都不同,其中最大的不同就是没有那惨烈的场景。

    这些伤者被救治时遭受的痛苦绝不会比受伤时要少。

    而这次在那女人割肉开胸的时候,竟然没有哀嚎惨痛。

    “对啊,不是说你们这些军医治病,就跟宰牛杀猪一般吗?”周茂春也想到了,忙问道。

    齐悦停下脚看着乔明华笑了。

    “很好,看来乔大夫这几日跟着我看来已经看的很明白了。”她笑道。

    乔明华愣了下。

    乔明华走出伤兵营,那些军医们已经立刻围上来。

    “怎么样?”

    “她说了是怎么做到的了吗?”

    “肯告诉咱们吗?”

    这些日子,齐悦带着弟子们忙碌着,对于乔明华这些军医,就好像根本就忽略了,不回避不排斥他们,但是也从来不主动招呼更别提解说教导了,

    让这些军医们很是尴尬。

    “不教就不教,她那些咱们也学不来。”

    “就是,你看看他们用的那些东西,一日用的抵上咱们半年。”

    “那些酒啊,都是酒啊,一坛子一坛子的转眼就用完了....”

    “还有棉花,天啊,那些有钱人家也舍不得这样用..”

    “…一个伤兵,轻伤,花费的就吓死人了..”

    “咱们上边能把粮饷给全了就谢天谢地了,这些东西,谁用的起。”

    “..还每天用那些汤药在街上屋子里洒来洒去,那都是钱啊..”

    大家议论纷纷,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乔明华似乎没听到,撇开众人走开了。

    夜色渐渐降下来,这条街都被划为伤兵营,门上挂着门牌,灯笼,空气中散发着与他处不同的气味,刺鼻的药味,唯一缺少的是他熟悉的那种血腥气腐臭气。

    有一队民夫正走过,推着车,车上有大木桶,两个人拿着大勺子从中舀出来沿街而散。

    乔明华站到一边避让,还是有汤水溅在身上。

    这就是那种刺鼻的药味的来源。

    他看着车慢慢的过去了。

    迎面有两三个白衫男子慢行而来。

    “…你的夜班?”

    “…是啊,有个高热的伤者,今晚可要小心了…”

    他们交谈着从乔明华旁过去了。

    屋子里都点亮了灯,昏昏暗暗,窗棂上倒影着其内,从轻伤到重伤,人影也渐渐由多变少。

    乔明华一步一行一看,站定在一个标有重伤门牌的窗户前。

    虽然天冷,但是这里的窗户还是半开着,可以看到其内密密搭起的床上躺着伤者,一个身穿白衫的男子正提着灯凑近一个伤者身前,认真的看着这个伤者昏睡的脸,眉头皱起,神情专注,很快他站起身,又走向下一个。

    乔明华已经走到了街口,他又回头看去。

    安宁平静..

    这个词竟然会有一天用在伤兵营中。

    是因为有希望,所以才会如此的安宁平静吧。

    他转过身大步而去。

    “你是故意不教他们的吗?”阿如问道。

    此时她们也正走出伤兵营。

    齐悦扭头看她。

    “我是那种人吗?”她故作受伤的说道。

    阿如忍不住笑了。

    “阿如,这件事不好办。”齐悦说道,迈步向前,“我们凝聚了所有的人力物力财力才做到今日的成果。”

    阿如点点头,跟上她。

    “不是任何人都能做到这样的。”齐悦说道,“我也做不到让所有军医所有的队伍都能达到我这样的配置。”

    阿如默然,轻轻叹口气。

    如果把这些日子用到的费用报出来,估计会吓到很多人的。

    “我们做的这件事说简单也简单,因为没什么技巧,眼前活,对于他们来说,一学就会,但是,说难也难,因为这不是你想就能立刻拥有的。”齐悦接着说道,看着前方的街道,“所以我不说也不教也没什么可解释的,我拼尽了力气为他们展现一个希望,这就是我能做到,也是最有意义的。”

    也是最珍贵的。

    阿如看着她笑了笑。

    这世上还有比希望更珍贵的吗?

    就如同身陷黑暗,但前方始终有盏灯,指引着温暖着召唤着。

    齐悦加快了脚步,阿如愣了下,然后看到街边站着的男人,她微微一笑,便放慢了脚步。

    常云成看着加快脚步走来的女人,嘴边的笑意便忍不住的散开,他伸出手。

    齐悦将手放到他的大手里。

    “吃宵夜?”他问道。

    齐悦晃着手随着他迈步。

    “好啊,你得了什么好吃的了?”她笑问道。

    “没啊,你不是说跟着我吃糠咽菜都是山珍海味吗?”常云成笑道,“所以我准备了一些糠菜。”

    齐悦哈哈笑,用另一只手打他。

    笑声在阴冷的夜色里传开,天上散布的繁星照着这两个并肩而行的身影。

    晨光初现时,空中还有未散的星辰点点。

    冬日的寒气让整个京城如同蒙在白纱中一般。

    从宫门中出来的急促的脚步声打散了晨雾,看着鱼贯而出神色阴郁的官员们,路过宫门的董林不由紧了紧衣衫。

    “看来前方战事不妙啊。”他低声说道,一面将一杯热茶端到正看医书的身穿官袍的男人前,“蔡大人尝尝这茶。”

    此人正是如今太医院的掌院五品医令。

    他不咸不淡的嗯了声,放下手里的书,接过茶慢慢的吃了口,点头。

    “可不是,昨日连夜急报,此次东奴五万人进犯,已经造成三关失守,甘肃宁夏宣大损失惨重,虽然未能亲见,但从前方传回的文书上也可以想象边境已然是生灵涂炭。”他叹气神色忧愁说道。

    董林跟着叹口气。

    “陛下一定大怒吧?”他问道。

    蔡大人看了他一眼,似乎对他这种愚蠢的问题很反感。

    “大人,我有件事要向你认罪。”董林忽的说道,说这话一面从袖子里的文书拿出来递过去。

    蔡大人皱眉。

    “你又说大话治死人了?”他不咸不淡说道,一面伸手接过,“亏得你师父死得早,要不然还不被你气死…”

    董林只当没听见。

    蔡大人低头漫不经心的看了眼文书,面色大变,猛地坐正身子。

    “什么?这消息你确定?”他问道,“这可玩笑不得!”

    “大人,因为有周大人在,所以沿路无人禀告,这个消息是我曾经的一个下属冒死递来的。”董林忙说道。

    蔡大人靠在靠背上,握着这份文书神情变幻莫测。

    董林知道他忌讳的是什么。

    “大人,周大人这次做的实在是荒唐了,别的事也就罢了,陛下不会计较,但这可是军政大事,边关重镇,他身为医判不仅不加以制止,反而纵容,这实在是让陛下寒心啊..”他低声说道。

    没错,陛下这个人喜怒不可测,但有一点肯定一点一个准,那就是权威不容挑衅,尤其是涉及军政要事。

    这个周茂春虽然行事荒唐,但却是一向聪明,从来只谈医事,不谈国事,所以陛下才会对他如此纵容,没想到这次竟然…

    蔡大人不由握紧了文书。

    明明一个医判,却比他这个医令还要厉害,以至于大家只知道医判,而不知医令。

    这老头已经活的太久了…久的他都觉得自己熬不过去了。

    现在机会终于来了!

    “真是太荒唐了!”蔡大人猛地将文书拍在桌子上,“董林,你的师门诸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立刻上书向陛下谢罪!”

    董林躬身施礼,神情自责惶恐。

    “属下有罪!万死不可推避!”他颤声说道。

    万死不可饶恕啊!赶上这么个边境损失惨重,陛下大怒的时候!

    你们这些人这次可惹上大事了!

    董林忍不住心花怒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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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好意思,家里长辈生日,中午没时间写,今晚只有一更了。

第三百五十七章 言传

    天色渐明的时候,李阁老走进来皇宫值房,两个官员忙起身施礼,热情的添茶倒水,而李桐则递上一个手炉。

    李阁老对他没有过多的热情,如同对待其他官员一般,坐下来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屋子里安静的无声。

    似乎过了很久,门外传来脚步声。

    “大人,陛下要看折子了。”一个阴柔的声音说道。

    在一旁正续茶的李桐手微微停了下。

    另外两个官员已经笑着打开门,对那红袍中官热情的说话去了,双方心领神会的都没有进屋,反而关上了门。

    屋子里只剩他们祖孙二人。

    “送去吧。”李阁老说道。

    李桐神情有些忧虑,目光落在那边堆的折子上。

    “大人,已经快马加鞭送去了,不如再等两日,周大人那边一定有回音的。”他忍不住低声说道。

    李阁老睁开眼,摇了摇头。

    “陛下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吗?”他带着几分严厉问道。

    李桐自然知道,他咬了咬牙。

    “可是这些弹劾折子是诬陷,齐娘子断不会做那种…”他忍不住说道。

    话没说完,就被咚的一声打断了。

    外边的官员和中官的谈话声也停了下,但很快又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一般接着热情的说起来。

    李桐低着头。

    “诬陷不诬陷,还轮不到你来说,别说你一个小小的值官,这种弹劾折子就连内阁都不敢开口,我看你是顺风顺水顺的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李阁老沉声说道。

    “正是因为这顺风顺水,孙儿才记得自己是谁。”李桐低头说道。

    李阁老看着他有些无奈。

    他自然明白李桐的意思,一个小小的太医院明争暗斗的事,对于朝廷的官员们来说,真是完全可以忽略不计,更何况又被扣上以军事为戏的帽子,这时候谁还去触霉头。

    “此次主要是针对周茂春,那齐娘子等人非官非职,最多受些斥责,不会有大事的。”李阁老摇头提醒说道。

    李桐只是闭着嘴不说话。

    这小子太过于实诚了,在这讲究方圆的官场,他或许不合适。

    或许李家的祸事极有可能就是从他身上而起的。

    李阁老微微的眯了眯眼。

    “去吧,吉人自有天相,那齐娘子不是神医嘛,既然是神,自然能逢凶化吉的。”他淡淡说道,说罢又慢慢的拿起手炉,“你莫要自作聪明了,你这样反而会弄巧成拙,你以为陛下不知道吗?”

    李桐不由打个寒战。

    李桐带着两个太监抬着折子走进来时,皇帝正躺在龙床上闭目养神,听到他们进来,抬眼看了下。

    “一下子拿来这么多,是觉得朕太清闲了吗?”他不咸不淡的说道。

    要是以前李桐不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但经过李阁老方才的提醒,他不由心突突跳。

    陛下是说折子积攒的太多了吧。

    陛下知道这是积攒的…

    他没敢说话,低着头将折子摆在龙案上。

    皇帝也不起身,伸手一探,便抓过一个慢慢的看起来。

    屋子里安静无声,侍立的人小心谨慎。

    这些日子皇帝的心情不好,越发的喜怒无常,已经好几个遭殃了。

    屋子里只回荡着啪啪的声音,那是皇帝看完奏折随手扔在地上,虽然不说话,但大家的心还是提了起来,因为皇帝仍折子的声音越来越大,大家的心也渐渐的越提越高,终于..

    啪的一声,一个折子被狠狠的甩出来,砸在了李桐的脚下。

    太监们噗通就跪下了,李桐也躬身弯腰。

    “朕看你们也不用等那老东西写什么辩解的折子了,让他亲自滚过来说吧。”皇帝的声音冷冷的从上头砸了下来。

    皇帝果然知道!

    李桐腿一软,跪下来。

    “他年纪大了,难免腿脚不便,你们派人去伺候他回来。”皇帝接着说道。

    这伺候可不是真的伺候!

    李桐汗如雨下,就要开口。

    “还有你,不是也很急吗?”皇帝冷冷的说道,“朕准你去城门接他们,免得你等的心焦。”

    董林一直关注着宫门这边,折子已经递上去五日了,却始终没有动静,他就猜到是有人捣鬼了。

    “大人,那齐娘子可是李家的救命恩人,通过内阁只怕不便递上去..而且一定会给那边通风报信的…”董林按耐不住说道。

    蔡医令神情淡然。

    “所以这些折子才送到内阁去。”他说道。

    董林听的糊涂了。

    “这世上难得重情义的人啊,越多越好。”蔡医令含笑说道,带着几分感叹。

    董林更加糊涂了。

    但现在他明白了,看着一队厂卫如狼似虎的冲出去了方向直向西北而去,再经过城门时,看到李家那个走了狗屎运的庶子已经穿上了城门吏的衣服,他忍不住想要的大笑。

    人要是非要送死,阎王都拦不住啊。

    城郊一座孤坟前,董林将酒菜摆好,自己也坐下来,先将一杯酒倒在墓前。

    “师父啊师父。”他重重的叹口气,看着眼前的墓碑。

    简单的白玉墓碑,上面简单的只刻着孟香林三个字,下角分别是刘普成和董林名字并排。

    “你说你当初非要赶我走,非说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念我孝子孝孙做牛做马的伺候你那么多年,真是无情无义狠心的要赶我出京城,反而举荐刘普成留在太医院,你说他那里比我做得好?我真是寒心啊。”董林看着墓碑说道,一面再次斟了杯酒,“说要我磨练什么医术,免得将来毁了师门之名,你现在看看,是谁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又是谁能保的师门之名啊。”

    他说着话将酒一饮而尽,满脸的畅快,再斟了杯酒。

    “说京城是非多,说刘普成老实可求平安,说我滑头必将引祸,”他接着说道,端着酒杯看着墓碑,满脸嘲讽的摇头,“师父,可见你错的真是离谱,那刘普成都躲到京城之外了,这祸事偏偏还是会找上他,而我在京中眼瞅着就要当医判了,你是不是觉得想要自插双目啊?”

    他说这哈哈笑起来,将酒杯倾倒,倒了一半又收住,看着自己的酒杯。

    “师父啊,我带来的酒想来你也瞧不上,不如这样,等师兄下去陪你时,我让他多带点酒,你们师徒二人好好的喝个痛快。”他大笑道,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而此时的张掖卫城,周茂春也正将一杯酒喝的美滋滋。

    门咚的被推开了,卷着一身寒气的齐悦冲了进来。

    “哎女儿啊你回来的正好,快去厨房给我烧两个下酒菜!”他忙高兴的说道。

    齐悦因为赶路是和常云成骑马回来的,虽然有斗篷帽子呵护,但到底抵不过西北的寒风,吹得她脸都要裂了,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

    “常云成呢?那小子没来吧?来了也不让他进来吃,敢瞒着我勾引你去给他下厨….”周茂春还在说道,一面向齐悦身后看去。

    “他去总兵府了,看能不能拦住那些人,折子还来得及上不。”齐悦揉着脸说道,“爹,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说一声,你怎么还不快回去,就是回不去,也先写个情况说明什么,你还在这里喝什么酒…”

    周茂春看着她嘿嘿笑了。

    “这么快你也知道了?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他笑道。

    齐悦可笑不出来,虽然战事停了,但伤兵的救治还遥遥无期,她铁了心要让乔明华等人看奇迹,倾尽心血的照顾着那些伤兵,周茂春离开回卫城她也没在意,以为他是转了几天新鲜过去,也就不感兴趣了,没想到刚刚从常云成口中得知,原来是惹大事了。

    这怎么能叫惹事呢?

    虽然伤兵救治范围有限,虽然伤兵救治在战事回报上基本上是忽略不计的,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怎么好好的就成了祸事了?还被弹劾?

    “是我连累了你们。”常云成带着歉意说道,“这次东奴来势凶猛,虽然最终抵住了东奴大军,但到底是损失惨重,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惨重过了,朝廷震怒也是正常的。”

    没事时怎么都没事,有事时什么都是事。

    这摆明了是有人故意要趁机搞事。

    齐悦自然明白,叹口气。

    “也不知道是你还是我得罪人了。”她嘀咕道,坐下来,自己取过酒壶。

    “当然是我。”周茂春笑道,“像我这等聪明绝顶世间少有的人才,不招人妒才奇怪呢。”

    齐悦正拿着酒壶仰头喝,才喝了一口就呛了。

    她有些哭笑不得。

    “这种玩笑现在一点很不好笑。”她苦笑道。

    不管好笑还是不好笑,京城里来的卫队卷着狂风暴雨还是到来了。

    一时间漠北各路都风声鹤唳,噤若寒蝉,别说替周茂春说话了,连见都没人敢来见了,这一切跟周茂春来的时候众人拥簇讨好形成鲜明的对比。

    最过分的是他们还弄来了一辆囚车,齐悦气急败坏。

    “这还没定罪呢!他年纪这么大,你们竟然让他坐囚车!”她又是气又是惊又是怒。

    对这个女人,厂卫们可没什么好脸色,对于他们来说,就连甘肃总兵见了他们也不敢大声说话。

    “这是陛下的旨意。”他们冷冷说道。

    齐悦还想要说什么,周茂春已经乐滋滋的钻进去了。

    “我什么车都坐过,还真没坐过这个。”他笑道。

    这让齐悦又是心酸又是焦躁,她干脆也要钻进去,被常云成拦住了。

    厂卫们乐了。

    “这位娘子,你别急,先只能委屈你们随车跟行了,等到了京城定了罪,有你们坐的时候。”他们笑道。

    凡事都讲究论资排辈,在这一点上也不例外,先处置了大头,再收拾你们这些小头。

    说到这里时,常云成的亲兵们跑进来。

    “大人,都准备好了即刻可以起程。”他们说道。

    大家都有些意外,看向常云成。

    一直躲着的守备大人也忍不住站出来拉了拉常云成的衣袖。

    “莫要胡闹,没有陛下的旨意,你怎么可以进京,如今我等不敢求功只求无过,你可不能去触怒陛下。”他低声劝道。

    常云成只是笑了笑。

    “不是说亲者相隐,我岳父和夫人疑罪进京,我自然是要跟随的。”他说道。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都有些意外,除了齐悦。

    尽管事先不说,她也知道常云成必然会如此做。

    都什么时候了,还贪恋美色!

    守备大人跺脚,这时候这个美色可是杀人刀啊,也不是正经的夫人,躲开还来不及呢,怎么自己主动靠上去了。

    常云成只是淡淡笑而不语。

    “想得美,谁让你喊岳父了!”周茂春呸了声说道。

    厂卫们收起惊讶恢复了漠然神态。

    “既然如此,那将军大人就随意吧。”他们说道,也不再废话,转身招呼人马启程。

    才走出门,又有一队人奔过来,正是刘普成带着千金堂的弟子们。

    见他们来了呢,齐悦摇摇头叹口气,知道话也不用多说了。

    “车马都备好了东西也都收拾好了。”胡三说道,指着身后四辆马车。

    “药都给那些军医留足了,师父可以放心。”张同说道。

    刘普成只是点点头,什么也没说。

    齐悦叹口气,说了声好。

    这边厂卫们也含笑说了声好。

    “省得我们再来拿第二次,那就一起走吧。”他们说道。

    因为人数众多这队伍走在街上显得很热闹,但这次街上可没有看热闹的,也没有官员们迎送,所过之处人影罕见门户紧闭,要不是齐悦等人对这里熟悉,还以为身处一座空城呢。

    看着这一队人在大路上化作一黑点,不知道在土坡上站立多久的乔明华才收回视线,活动了下僵硬的身子。

    “师父,你这是何必呢,往日还没什么来往。”身边一个弟子带着几分惶恐不安,一面说话一面四下看,满眼都是戒备,“这时候大家都躲起来,唯恐被牵连,你怎么还来送,那齐娘子等人肯定是要倒霉惨了,虽然没上前,但要是被有心人告了咱们可也就麻烦了。”

    乔明华露出那招牌的冷笑。

    “惨了?”他嗤声说道,“这种人怎么会惨了?真是可笑。”

    说罢转身走开。

    这种人?什么人?怎么就不能惨了?

    弟子一头雾水,连忙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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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度,有点卡,我写的慢了,大家也可以先放一放。

第三百五十八章 等候(加更)

    天色还发黑的时候,李桐就已经起身了。

    京城的城门开的很早,但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

    李桐带领手下三个小兵将城门打扫干净,看看时辰,便吩咐开城门。

    刚将城门推开,一辆马车就冲进来,似乎看不到眼前还有人。

    站在一旁的李桐慌忙躲开,踉跄一下差点摔倒。

    “瞎了眼了,挡着大爷的路!”

    马车上的人扔下一句得得远去了。

    这边的一个小兵忙去搀扶李桐。

    “李大人,你没事吧。”他小心的问道。

    李桐笑了笑拍拍手站好。

    “没事。”他说道。

    大家悄悄看了他脸上的确没有怨愤不平,而是依旧平淡的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随着天光大亮,进入城门的人多了起来,李桐没有进一旁的凉棚里,而是尽职尽责的站在城门口审视进出的人。

    晨光洒下的时候,交班的人也来了,城门一共七个人,每次最少有四人值守,所以李桐不得不充当一个小兵值守。

    昨日歇班的四人,但却来了三人。

    “李大人,陶四让我向您告个假。”一个小兵大大咧咧说道。

    说是告假也得给个理由啊,但这小兵似乎忘了,说完这句话便没了下句。

    四周的人斜着眼悄悄看他。

    那小兵丝毫不在乎,慢悠悠的走到一旁站着去了。

    大家又看李桐。

    “你们都去吧,吃了饭休息一下。”李桐淡淡说道。

    “那大人,我一会儿帮你买饭来,你想吃什么?”有个瘦小的小兵说道。

    李桐笑了笑。

    “不用,我家里有人送饭来。”他说道。

    便有人扯了扯那小兵,小兵冲李桐有些讪讪的笑着施礼,几人便忙忙的走了。

    这边三人站在城门前,有一眼没一眼的看着过往的人,看的最多的还是坐到凉棚里的李桐。

    “我说邓六,你和陶四胆子真大。”一个低声说道,看着那个告假的人,“这可是李阁老家的少爷。”

    被唤作邓六的人不屑的撇撇嘴。

    “旁支庶出的少爷。”他说道。

    “那也是少爷啊。”另一人笑道。

    大家又看了眼李桐。

    李桐坐在凉棚里端着一杯茶,大冬天的似乎夏日歇凉一般神情平静。

    “听说从宫里打出来的。”那人说道。

    “所以啊,你以为李家的人还会让他在这里呆着啊。”邓六说道,一面看看天色,“看,到现在连个送饭的人都没有。”

    这边低低的笑声说话声传入李桐的耳内,李桐就好似没听到。

    毕竟天子脚下,城门很是安稳,并无任何事端。

    一直到日头正午,几匹马疾驰而来,马上年轻公子们锦衣华服,猛地停在城门凉棚前。

    “正方便。”其中一个年轻人收住马,看着李桐抬了抬下巴喊道,“马儿放在这里,你给看着,我们有点事去这附近办。”

    李桐站起身来。

    “槿哥,这里不让停马。”他忙说道。

    站在李槿身旁的几个年轻人便嘻嘻哈哈的看着李桐。

    “这就是你那个奉旨守城门的弟弟啊。”

    “..果然一表人才前途无量啊..”

    面对这些嬉笑,李桐神情平静,似乎他们说的是今天天气不错等闲话。

    李槿面上有些失望,又愤愤的哼了声。

    “这点事你都办不了,你说你有什么用。”他甩鞭子说道。

    他们这停留一刻,马儿恰好拉屎,顿时臭气四散。

    “快些,收拾了。”李桐大喜喊道。

    李桐应声是,忙招呼小兵们过来。

    “大人,这边走不开。”邓六大声说道。

    李桐也不再说话。

    这边李槿等人在嘻嘻哈哈的说笑,看着李桐果然自己拿来洒扫用具打扫马粪。

    忽闻的一阵热闹。

    “干什么干什么?在城门拥堵想干什么?”一个尖亮的声音喊道。

    “哪个不长眼没睡醒说梦话呢?”李槿什么人,自然不甘示弱,回头骂道。

    他的骂声一顿,看着范艺林带着一群人摇摇晃晃的走来。

    “哎呦,这谁啊,说话可真横啊。”范艺林挑眉看着李槿大声说道。

    “多管什么闲事,泥菩萨过江先保自己吧。”李槿哼了声说道。

    但这范艺林毕竟是范家正房嫡子,地位不是自己能比的,他没有再说什么,催马就要走。

    “慢着。”范艺林喊住他,指着地上的马粪,“这位爷,是第一次上街啊?”

    李槿大怒。

    “不知道太祖爷定的规矩啊?”范艺林喝问道。

    太祖爷三个字喊出来,李槿的怒气忙压住。

    “街道上不许乱撒污物,牲畜出行带粪兜,你是不知道啊还是忘了啊?”范艺林哼声说道,“要不要叫五城兵马司的人来给你讲讲啊。”

    当初的确是有这么个规定,但那个大家贵族会真的如此做?

    再说,还有五城兵马司专职洒扫的。

    也没人真的揪住这一点不放啊。

    这范艺林是故意找事!

    娘的,李桐倒跟这狗少关系不错!这时候还敢替他说话!

    李槿气的瞪眼。

    “范艺林的父亲最近刚升了职..”有人低声提醒道。

    李槿愤愤的一甩鞭子。

    “还愣着干什么?等着少爷我亲自去?”他斥骂道。

    身后跟着的小厮才反应过来过来,忙去拿李桐手里的扫帚簸箕。

    “我还真说错了,原来少爷你记得挺清楚的,当初太祖爷可不是说有违者亲洒扫。”范艺林笑道。

    李槿面色涨红。

    李桐摇了摇头。

    “范大人这是忙公务去?”他开口说道,算是解了围。

    李槿哪里还肯在这里再停留。

    “好兄弟别好到一起守城门!”他一甩鞭子扔下一句话走了。

    看着这几人呼啦啦远去,范艺林哼了声。

    “不忙。”他跳下马,“渴了,讨杯茶喝。”

    看着他竟然下马,身后的人忍不住咳嗽一声提醒。

    维持一下城门洁净,倒也说得过去,但要是再坐下来和这李桐说话,那如果被有心人挑拨就不好说了。

    范艺林却摆摆手,不再理会他们,自己走到一旁的凉棚坐下来。

    “你跟着凑什么热闹。”李桐将一杯茶递给范艺林,含笑说道。

    范艺林坐在椅子上,自然不会喝那茶。

    “你祖父不是让你离开京城吗?”他问道。

    “陛下让我来守城门等人,我还没等到,怎么能走呢。”李桐也坐下来,看着城门外,神情坚定。

    范艺林看着他,伸手重重的拍了他一巴掌。

    “好兄弟,我没看错你。”他说道,一面又忍不住说道,“你放心,齐娘子做事从来没错过,她说对就是对,陛下只是离得远,不知道罢了,等见了齐娘子,就一定没事了。”

    李桐笑了。

    “不管有没有事,她都是齐娘子。”他笑道。

    也都是我李桐的恩人。

    范艺林再次重重的拍了他的肩头,这次却什么都没说。

    二人不再说话都看着城门外,眼中带着坚定的期盼。

    “娘子,草发芽了!”阿好跑向一辆马车,清脆的喊道。

    马车掀开了帘子,齐悦笑着看着阿好。

    “真的?”她问道。

    “你看。”阿好将手里矮矮短短细细的草捧给她看。

    阿如也低头过来看。

    “真的啊。”她感叹道,抬头看四周。

    临近京城,路宽整洁,四周遍植杨柳,此时凝神看去果然隐隐雾绿。

    “我们和春天一起来了。”齐悦笑道。

    身后马蹄响。

    “还有果子酒吗?”常云成问道。

    齐悦笑着看他。

    “又喝完了?”她问道,一面下车。

    常云成下马扶住她。

    然后接过阿如从车中递来的小瓷瓶。

    齐悦拿着快步向后边走去,囚车里,周茂春正美滋滋的用稻草剔牙。

    “我说你们不行,这手艺太差,这鸭子得温火热才好吃。”他一面对四周的厂卫说道,说着又想到什么,将稻草啐出来,“不过也凑合了,我毕竟是囚犯,不能要求太过分。”

    四周厂卫们的脸都绿了。

    哎呦你老还知道自己囚犯啊,你还知道自己要求太过分啊。

    看看这囚车,除了比马车卖相难看点,这铺的盖的熏香炭炉哪一个少了?

    看看你老吃的用的,做囚犯做到这份上,天下人都哭着喊着要当囚犯了!

    不过大家什么也没说,看着常云成走过来了,便哼了声退开几步。

    知道您地位高,咱们等以后再说!

    等见了陛下,你这个武略将军就要到他们那里做做客了,到时候咱们再好好的伺候你。

    “爹,就这一瓶了,喝了就没了啊。”齐悦说道,将瓷瓶递进去。

    周茂春乐滋滋的接过。

    “上来坐会儿?”他邀请到,拍了拍软软的锦缎垫子。

    “你老要不要下来走走?活动活动。”齐悦说道,“这都到京城了..”

    周茂春猛地坐起来。

    “到京城了?”他惊讶问道,一面忙忙的四周看,“怎么这么快?”

    跟过来的阿好忍不住咯咯笑。

    “老太爷,难道你还没坐够囚车?”她问道。

    四周的厂卫哼了声。

    只怕不是没坐够囚车,而是不想坐牢房。

    周茂春没理会她,七手八脚的开始捯饬自己,让快些把这些铺盖炭炉桌子撤了。

    “坐囚车得有个囚车得样子,我现在是犯人呢,落魄的很。”他嘴里说道,一面伸手抓乱自己的头发,又特意抓了稻草往头上撒。

    齐悦哭笑不得。

    “爹,你都吃的白胖了,此时再装也不像啊。”她笑道。

    “不像也得像。”周茂春瞪眼,“我得让他们看看,我是多么的惨,让大家看看忤逆的下场。”

    齐悦笑了。

    “您多虑了,估计没人想看。”她说道,一面转头看隐隐可见的城门。

    一路行来所受的冷遇已经太多了,如果不是有常云成护行,估计他们现在已经没人样了。

    京城,对她齐悦来说比那些路上的府城还要陌生。

    “我在京城啊只待了几天,也没人认识我,就是有人来看也是看爹你的。”她笑道。

    周茂春哈哈笑了,将小酒瓶对着嘴喝。

    “丫头啊,估计想看我的人也不在乎再想几天了,现在看不看的不打紧。”他说道。

    等尘埃落定,是罪还是无罪,那时候该看的自然会来看,不该看的便也不会来看。

    齐悦默然,笑了笑没说话。

    厂卫们的装束百姓们再熟悉不过,越接近城门热闹的地方,人反而越少,远远地看到这边队伍而来,人群顿时四散,等他们到城门的时候,正是热闹的午后,城门前反而不见人影。

    齐悦叹口气,看来这次的事果然闹大了,要不然以周茂春的几十年的交际,怎么会一个人也没来探视一下。

    厂卫们看着肃静的城门,很是满意,一路行来终于第一次有了跋扈的感觉。

    看到没,这就是有罪的下场,别说一般人了,亲朋好友都避之不及。

    他们不由挺胸催马向前,忽的见城门洞里站着两人正翘首张望。

    “来了!”

    看到他们过来,其中一人大声喊道,然后就乱乱的奔了出来。

    “齐娘子!”

    “齐娘子,你回来了!”

    响亮的声音顿时响起。

    大家都是一愣。

    厂卫更是黑脸,这谁啊,难道不认得他们是什么人吗?竟然赶着来找不自在啊!

    齐悦看着奔来的人,有些不可置信。

    “齐娘子,一路辛苦了。”李桐拘谨的说道,在前方几步外站住。

    “齐娘子,你可想死我了..”范艺林笑的眼睛都没了扑过来。

    常云成伸手拎住他。

    “哎,你怎么也来了?”范艺林这才看到他一般,瞪眼问道。

    齐悦看着他们忍不住笑起来,低下头冲二人施礼,却没有说话。

    又听得一阵喧闹,只见一马当先从城中奔来,身后跟着几个惶惶的小人。

    “少爷,少爷,玩不得.去不得.”他们急急忙忙的低声唤道。

    齐悦看着奔来的少年,忍不住鼻头发酸,她笑容更浓。

    “你上次进京为什么不告诉我?”黄子乔几步外收住马绷着脸问道。

    齐悦没想到他竟然问这个,还没想到怎么答,黄子乔却调转马头。

    “小爷给你开路。”他大声说道,也不管这些人走还是不走,率先拍马前行。

    这小屁孩子哪冒出来的!这是抢了生意啊!

    范艺林顾不得跟常云成纠缠,忙挣开就往城门内跑。

    “齐娘子,我给你引路。”他喊道,“路上都准备好了,松枝火盆爆竹,要什么有什么…”

    李桐自然不会像他们二人这边,他恭敬的侧身让路。

    “齐娘子,您请。”他说道。

    齐悦伸手揉了揉鼻头,挺直腰背。

    “好,多谢你们为我接风洗尘了!”她大声说道,果然抬步前行。

    人这一辈图个啥!

    娘的,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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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人等加更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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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医女介绍:
齐悦一脚跌进了陌生时空 梳着妇人头,不见丈夫面 独居别院,冷锅冷灶冷眼 开什么玩笑 既然我是这家中的大妇 自然我说了算 好吃好喝好住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再跟我斗再跟我斗 开膛剖肚吓死你们 -------------------------------------名门医女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名门医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名门医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