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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嫡女无双全文阅读

作者:白色蝴蝶     重生之嫡女无双txt下载     重生之嫡女无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02章

    纷纷扬扬的大雪飘了一天,直到晚上都没停,地上已经堆起了厚厚的积雪,放眼望去,铅玉树,一派琉璃世界。即便在漆黑的夜晚,仍然能够隐约看出周围的轮廓,映着星星点点的灯笼烛火,听着雪落的声音,安静而宁谧。

    裴元歌已经是第十七次撩帘外望了。

    泓墨临走时已经说过,商郁瑾遇刺一事非同小可,他要安排京禁卫的人戒严,寻找刺客,可能整晚都不会回来,让她不必等候。但裴元歌却仍然放心不下,商郁瑾可是来议和的荆国五皇子,刺客敢在内城动手,伏击商郁瑾,可见胆子极大,只怕是穷凶极恶之徒,但愿泓墨能够没事。

    “皇子妃,时候不早了,您该安歇了。”

    木樨将身后即将熄灭的蜡烛换掉,又盖好了灯罩,忍不住劝道。

    “知道了。”裴元歌叹了口气,放下绣海棠花的棉帘,也忍不住觉得奇怪。在大夏京城刺杀商郁瑾,到底刺客是什么人?

    就在这时,忽然“哗啦”一声,窗户被风吹开,风卷着雪花呼啸而入,即便有灯罩挡着,烛火仍然一阵摇曳,屋内忽明忽暗。好在暖阁足够暖和,倒并没有觉得冷,紫苑忙上前将窗户关上,忍不住小声道:“这是谁关得窗户?早说了今天风大,窗户要关好,偏偏不听,要是吓着皇子妃要如何是好?”

    旁边的小宫女有些委屈地道:“紫苑姐姐,我明明关好了的,您应该知道我做事素来谨慎的。”

    见是茗盏,紫苑也有些奇怪,这个茗盏做事素来谨慎,不可能连窗户也关不好,这是倒真奇怪了,忽然眼光一凝,目光落在地上某处,随即掠过,心惊得砰砰乱跳,强自镇静地道:“我说是怎么回事?原来是这关窗的短柄坏了,难怪会被风吹开。皇子妃,今天风大雪大,这窗户又坏了,只怕不能在这暖阁安歇了,不如还是回正房吧!反正素来是九殿下畏寒,今晚九殿下可能不回来了,皇子妃先在正房将就一夜吧!”

    这话一出口,周围众人都是一怔,明明怕冷的是九皇子妃,紫苑怎么说是九殿下?

    但能够在裴元歌身边贴身伺候的,都是十分机警之人,闻言立刻察觉到不对,楚葵立刻接口道:“也好,皇子妃今儿还说想着正房的那盆雪红梅,说这些天没闻着那香味,觉得有些睡不着呢!可惜这暖阁太热,雪红梅容易凋零,正好今晚回正方歇息,皇子妃也就不用惦记了。”

    “也好。”裴元歌点点头,“反正正房什么都有,咱们这就过去吧!”

    紫苑突然开口让她离开暖阁,只怕是……。

    紫苑等人强自镇静,过来扶着裴元歌,正要踏出暖阁,忽然只觉得一阵风声,一道黑色的身影突然从梁上飞跃至门口,横在胸前的长剑寒光凛冽,带着慑人的冰寒:“夫人和众位姑娘还请留步!”

    紫苑大骇,急忙抢步护在裴元歌身前:“你做什么?”

    她正是看到关窗户的短柄从中折断,端口光滑圆润,显然是利刃切割所致,知道刚才窗户打开有古怪,只怕有歹人乘隙进入暖阁,因此才想要让裴元歌离开。她已经尽力不流露出异常了,怎么还是被人拦阻了?难不成这歹人是冲皇子妃来的?

    那人一声黑衣,黑巾覆面,只露出一双精光闪闪的眼睛,身形颇为颀长,声音圆润而清亮:“姑娘心细如发,心思又机敏,察觉到不对便立刻让这位夫人离开,不过很可惜,屋内的丫鬟并不是都像夫人和这几位大丫鬟这样镇静自若,流露出了些许痕迹,才让在下察觉到不对。既然诸位已经发现我在这里,为了确保你们不会向人告发,只能请诸位暂且留步了。”

    “你是什么人?”木樨问道。

    “诸位放心,我并无恶意,更加没有伤害各位的意思,等到天明我自然会离开,有冒犯之处,还请诸位见谅。”黑衣人彬彬有礼地道,声音倒是十分温和,似乎的确没有恶意。

    但是身前横着这么一位手执利刃的黑衣人,谁能够放心?

    “你先让我们皇子妃离开,我们保证不会告发你!”木樨讨价还价,实在担心裴元歌的安全,“如果你不放心的话,可以拿我做人质。我是皇子妃的大宫女,深得皇子妃信任,为了我的安危着想,皇子妃和姐姐绝对不会告发你的。这样如何?毕竟,我家九殿下不在,你又是男子,终究不妥。”

    黑衣人似乎觉得有趣,笑道:“姑娘倒是忠心为主!”

    “这么说,你答应了?”木樨惊喜地道。

    黑衣摇摇头:“很可惜,我不能答应!”

    “你——”木樨顿时气得说不出话来。

    黑衣人浅笑道:“姑娘忠心为主,的确令人钦佩,不过我不敢保证,这位夫人是否真的不会——”他边说着,便将目光转向裴元歌,触到那清雅若莲的容貌,似乎微微一怔,不自觉地眉头微蹙,心中浮起了一股异样的感觉,忍不住问道,“这位夫人,你——”

    话音未落,又是一阵风从他背后吹进来,竟然将黑衣人的面巾垂落在地,露出了他的容颜。

    一时间,殿内的人都怔住了,看看裴元歌,再看看那个黑衣人,虽然黑衣人是男子,看上去年龄也比裴元歌要大上三四岁,但是两人的眉目之间,竟然有着三分相似!

    裴元歌看着眼前的人,心中也觉得一阵迷茫。

    “你是谁?为什么——”

    “你是谁?为什么——”

    两人同时问道,却又同时怔住,似乎都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眼前的巧合。

    忽然间,脑海中似乎有道闪电划过,裴元歌隐隐约约地生出一个念头:“你和元后景芫是什么关系?”

    “你知道芫姑姑?”黑衣人反问道,似乎恍然了,眼眸中流露出一丝欣喜,“难道说你是芫姑姑的女儿?不,应该是孙女吧?”随即又摇摇头,否定道,“不对啊,琛叔叔说,芫姑姑的女儿刚出生没多久就被人害死了。你可能是芫姑姑的孙女!你到底是谁?”

    琛叔叔?裴元歌心中一凛,皇帝的名讳正是宇蔚琛!

    而且,他叫景芫芫姑姑,称皇帝唯琛叔叔,显然和皇帝十分熟稔。蓦然间,裴元歌又想起了三年前皇帝命宇泓墨刺杀经过三皇子和大统领赵华轩的事情,再想到今天传来的商郁瑾遇刺的消息……。裴元歌的心砰砰乱跳起来,隐约想到了些什么。

    然后,她就镇静了下来,轻声道:“我是大夏的九皇子妃,我娘叫做明锦!”

    “明锦?在我们荆国语言中,明锦,是阿芫花的意思。你娘是谁?为什么会叫这个名字?”黑衣人更加惊讶。

    明锦,是荆国语,意思是阿芫花?娘亲的名字,和景芫的名字的意思居然是一样的,这难道是巧合吗?裴元歌隐约觉得,一直让她迷惑不解的娘亲身世之谜,似乎就要揭开了,定了定神道:“我已经告诉我是谁了?你是不是也应该告诉我你是谁?”

    “我叫荆长风,是……。”荆长风倒是很爽快地将自己名字说了出来,可是提及自己的身份时,却犹豫了起来,“你先告诉我,你娘是谁?我再决定要不要将我的身份告诉你。”

    荆?景!

    看起来,这个荆长风,应该是元后景芫的外甥才对,而景芫,应该是叫荆芫才对!想必是她的身世有些特殊,必须要隐姓埋名,因此才选用了同音的景字,来隐瞒自己的身份。裴元歌心念电转,缓缓道:“我娘是个孤女,听说外祖母生她的时候难产,拼死生下了我娘,只来得及留下我娘的名字明锦,便过世了。幸好当时有位老神医经过,才凑巧救了我娘的性命。听说我娘曾经查找自己的身世很久,却一直没有得到线索,所以,我也不知道她的身世。”

    “你娘现在人呢?”荆长风问道。

    裴元歌面容中流露出哀伤之色:“她在十三年前,就已经过世了。”忽然见,脑海中似乎又闪过一念,明锦是荆国话,意思是阿芫花,难道说——她猛地转身,找到纸笔,将自己背上所有的那朵红色印记的花画了下来,出示给荆长风看,“阿芫花,是不是这个模样?”

    看到那朵花,荆长风越发震惊:“你怎么会知道?这阿芫花是我们皇室特有的印记,只有皇室中人才知道,就连荆国高官都很少有人能够画出——”忽然间,他似乎也明白了些什么,惊喜地道,“我知道了,你娘身上有这样的印记,对不对?你外祖母临终前所说的明锦,应该是是指这朵花的名字,只不过她是荆国人,说的是荆国话,那个神医不清楚,所以以为这是你娘的名字!”

    “我想,或许是这样。”裴元歌也点点头。

    “我们荆国人,每个人出生的时候,都会用特殊的颜料在身上绘下特定的图案,这印记终生毁损不掉,是我们荆国人的象征。而阿芫花,正是我们皇室中人的印记,你娘背上有阿芫花的印记,一定是皇室中人!”荆长风肯定地道,思索了会儿,忽然一拍手,道:“我想起来了!我爹说过,他们和祖母失散的时候,祖母已经怀有身孕,只是不知道是男是女。这么说,你是我小姑姑的女儿了?”

    “我们皇室中人?”裴元歌重复着他的话,“你是荆国皇室中人。”

    “嗯!”荆长风点点头。他也隐约听过这位九皇子妃,听说在斗绣上赢了商郁瑾那个家伙,深得琛叔叔的喜欢,又是他小姑姑的女儿,荆长风自然也不必隐瞒了。

    裴元歌有些疑惑地道:“可是,荆国皇室不是姓商吗?”

    “那是商明烈那个乱臣贼子叛乱所谓,算什么皇室?”听到这句话,荆长风的面色立刻变了,言辞激烈地道,随即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放柔了声音,道,“抱歉,商明烈这个叛乱贼子,和我们荆国皇室有着血海深仇,所以每次想起他,我就觉得义愤难平,每每失态,没有吓到你吧?”

    裴元歌自然不会被吓到,她更在意的是,荆长风所说的“商明烈那个乱臣贼子”。

    忽然间,她想起之前泓墨跟她说荆国皇室情况时,曾经提起过,如今的荆国皇室初代帝王是煌烈帝,而如今的皇帝商立棠是煌烈帝之子。而且泓墨也说过煌烈帝是兵变即位,这么说,商明烈应该就是指煌烈帝了,而景芫和她娘亲应该是荆国前朝后裔了。

    裴元歌脑海中有了隐约的头绪,但具体细节仍然有些迷茫。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荆长风正要细说,门外忽然传来了禀告声:“皇子妃,禁卫军统领王统领在宫外求见,随行的还有荆国五殿下,听说是因为刺客的事情,搜查到了春阳宫,正求见皇子妃!”

    裴元歌的目光转向荆长风,既然他是荆国前朝后裔,那么刺杀商郁瑾的人应该就是他了。

    荆长风微微点了点头。

    “你先留在这里,我去应付外面的情况!”裴元歌当机立断,带着紫苑等人出去。

    出了庭院,踩在厚厚的积雪上,紫苑有些担心地道:“皇子妃,您不会是打算包庇那位荆公子吧?虽然他可能是您的表哥,但是……。”他也是荆国前朝后裔,如今的荆国皇室定然不会放过他的,而且他今天还刺杀了商郁瑾,引来了皇帝的大肆搜捕,她很担心皇子妃会被牵连。

    “放心吧!”裴元歌拍拍她的手,心中自有定夺。

    以皇帝对景芫的情意,加上荆长风对皇帝的称呼,只怕皇帝多半是站在荆长风这边的。

    思索间,一行人已经来到了春阳宫门口,与王敬贤打了照面,同时还有他身边的商郁瑾!

第303章

    雪如鹅毛,在天地间飘飘洒洒。

    前来搜查的禁卫军们身披蓑衣,手执灯笼,身上都落了厚厚一层积雪。商郁瑾站在最前面,即便在灯笼烛火的映照下,脸色仍然有些苍白,眼神却湛然生辉,恼怒中带着些许坚定,显然是定要将刺客捉拿到的。见到裴元歌出来,他便道:“大夏九皇子妃,我们要进去搜查刺客。”

    声音平淡中带着些冷硬姿态,显得很不客气。,毕竟他原本的未婚妻却倾慕宇泓墨,让他颜面尽失。

    裴元歌淡淡扫了他一眼,并不理会,而是将目光转向了王敬贤。

    对这位九皇子妃,王敬贤倒是很有好感,当初叶氏叛乱,太后曾经设计陷害他,构陷他和叶氏勾结,幸亏裴元歌心思机敏,察觉到其中的不对,才没有让皇帝对他产生疑心,而在叶氏叛乱后,继续将禁卫军交给他管理。正因为这个机会,现在他才能够真正接掌禁卫军,而不再是暂代。

    因此,对于商郁瑾的强硬,王敬贤也显得很不满。

    先向裴元歌递去一个歉意的眼神,王敬贤先赔礼道:“深夜打搅九皇子妃,还请恕罪。”接下来才温和有礼地说明原因,“卑职奉皇上之命,搜查刺杀荆国五殿下的刺客,还请九皇子妃行个方便。”

    “刺客?不是说荆国五殿下在内城遇刺的吗?怎么搜查刺客搜到皇宫来了?”裴元歌眉头微蹙。

    商郁瑾遇刺,全城戒严,这是需要京禁卫来运作的,而九殿下正掌管京禁卫,因此对于裴元歌已经知道商郁瑾遇刺的消息,王敬贤一点也不惊讶,解释道:“因为荆国使者团中有人说,看到黑衣刺客潜入皇宫,荆国五殿下便连夜进宫,请求皇上在宫内搜查刺客。所以皇上召卑职进宫,和荆国五殿下一起搜查刺客,打扰九皇子妃了。”

    裴元歌清楚地察觉到王敬贤语气中的不满,心中明了。

    “王统领这样辛苦,也是为了确保我等不会被刺客伤到,真正是辛苦王统领在这么冷的天气里奔波了。”裴元歌温声道,微微一笑,“寒鱼,你带着暗卫,协助王统领搜查春阳宫,免得有遗漏的地方。”

    寒鱼出列,拱手应是。

    紫苑等人都是微微一怔,却聪明地没有表现出来,心中却在暗暗奇怪。刚才听九皇子妃的意思,明明是要包庇荆长风,怎么这会儿又这么轻易地让王统领进来搜查?

    “多谢九皇子妃!”王敬贤感激地道。

    有寒鱼等暗卫带路,禁卫军分成几组,四处搜查,很快就将春阳宫搜查完毕。

    “辛苦王统领了,本宫命小厨房的人烧了些热汤,在这么冷的雪夜里,喝些热汤也能驱驱寒气,也耽误不了什么时间,王统领和禁卫军的兄弟们,不妨喝了热汤在继续到别的宫殿搜查?”裴元歌笑语道,命下人们将热汤送上。

    王敬贤和身后的禁卫军正是又冷又累又饿的时候,闻言大喜。

    喝完热汤,王敬贤等人都觉得身上暖烘烘的,寒气驱散殆尽,向裴元歌致谢后,便要转身离开。

    “等等!”商郁瑾却在这时候开口,警惕地看了看暖阁四周,扬声道:“大夏九皇子妃,这春阳宫可还没有搜查完毕,你所在的这个暖阁还没有搜查吧?”

    紫苑等人闻言,心中顿时砰砰乱跳。

    这暖阁在春阳宫的正中,方才近卫军四面八方地搜查,只要荆长风离开暖阁,必然会被搜查的禁卫军看到。既然没有起冲突,显然荆长风还留在暖阁当中,只怕瞒不过禁卫军和商郁瑾的耳目,到时候……事情就麻烦了!

    裴元歌顿时沉下脸:“荆国五殿下,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意思,不过为了搜查刺客,还请大夏九皇子妃行个方便,让我们进去搜查下这座暖阁。”商郁瑾目光直视裴元歌,“既然要搜查,当然要搜查得彻底,我这个要求应该很合理吧?大夏九皇子妃为和突然色变?难不成说这刺客就在暖阁之中?”

    “今日赴宴回来后,本宫就一直在暖阁之中,紫苑等人也一直在暖阁里服侍本宫,如果有刺客进来,本宫绝对不可能察觉不到。这座暖阁,乃是本宫和九殿下的起居之所,九殿下如今又不在宫中,自然不能轻易让外男进去,还请荆国五殿下您不要强人所难。”裴元歌不卑不亢地道,神色平静而端庄。

    商郁瑾皱了皱眉头:“如果刺客真的藏身暖阁,对大夏九皇子妃您来说也是威胁——”

    “五殿下您一定要进入本宫的寝殿,究竟有何用意?”裴元歌神色不满,微带恼怒,“是,本宫知道,今天晨曦宫里发生的事情,让五殿下您颜面扫地,尤其李小姐倾慕九殿下,以至于言行失态,想必五殿下您心里不好受。不过,九殿下对李小姐从无暧昧之意,说起来今日之事,他和本宫也都是受害者,五殿下这样耿耿于怀,非要进入本宫的寝殿,会不会太气量狭小了些?”

    说到后来,声音慢慢扬高,已经带了深深的不悦。

    王敬贤在旁边听着,心中咯噔一下,今天白天的事情是个男人都不可能容忍,难道商郁瑾是记恨九殿下,所以才想要进入九皇子妃的寝殿?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如果商郁瑾真这样不怀好意的话,那他可不能让他进去,万一他心怀不轨,在寝殿里动什么手脚,闹出事端来,那岂不是连他也要受牵连?

    何况,九皇子妃人这样好,知道他们搜查辛苦,又温言慰问,又命人烧热汤给他们喝,他就更不能坐视了!

    于是,王敬贤便道:“荆国五殿下,这的确是我大夏的规矩,女子闺房不能擅入,再说,九皇子妃已经说,她一直都在寝殿之中,如果有刺客进来,刚才在宫门口,她就应该向我们求救才对!想必刺客并不在春阳宫,我们还是到别处去搜查吧!”

    商郁瑾神情恼恨,虽然面前想要压下,却仍然泄露了些许。

    他手底下有人信誓旦旦地说,看到行刺的黑衣刺客进入皇宫,因此商郁瑾不肯放过任何疏漏之处,定要将刺客捉到。因此他刚才提议搜查暖阁,完全是为了不放过任何错漏之处。不过,这个裴元歌嘴未免太毒了,居然提到了今天白天的事情,不由得商郁瑾心中一阵恼怒。

    “如果刺客不在暖阁内,九皇子妃何妨让我进去搜查一番呢?”

    她越是如此,商郁瑾反而来了脾气,非要进去搜查不可。

    见他这样,王敬贤更肯定了九皇子妃的猜测无误,心中既恼怒又鄙夷,这个商郁瑾,白天那样吃亏,皇上要处置罪魁祸首时,他装好人出来求情,现在居然把这股气迁怒到九皇子妃身上,想要借此让九皇子妃的声誉蒙尘,真不是个东西!他大夏岂能容忍被商郁瑾这样欺辱?

    “荆国五殿下这话什么意思?”王敬贤也沉了脸,“难不成你怀疑九皇子妃窝藏刺客不成?还是说您怀疑我大夏与刺客勾结,故意要杀五殿下?皇上对荆国五殿下已经是一片诚心,因为您手下一个人说看到刺客进了皇宫,皇上就连夜召我入宫,陪着五殿下到处搜查,五殿下这样疑心,是不是太过分了?”

    一下子就把事情提高了层次,拔到了荆国和大夏的层面上来说。

    “王统领误会了,我只是以防万一——”商郁瑾没想到会惹得王敬贤大怒,缓和了口气,想要解释。

    王敬贤却板着脸,道:“卑职知道,五殿下看不上卑职和卑职这群弟兄,觉得我们都是吃干饭的,还不如五殿下您一个外人对皇宫知道得清楚!这好办!五殿下这就随卑职到皇上跟前,卑职跟皇上卸了这个差事,回家喝茶睡觉,五殿下您觉得谁能干就让谁去搜刺客吧!再不行五殿下您自个担挑子也成!”

    本来嘛,商郁瑾在内城遇刺,搜查刺客本该是京禁卫的事情,跟禁卫军半点也不相干。这样冷的雪夜,正该烧着暖阁,搂着美妾,在热腾腾的被窝里睡觉,却因为荆国使者团中一个人的话语,便要连夜进宫,冒着大雪四处搜查,王敬贤怎么可能没脾气?

    何况,他带着兄弟们四处奔波,又冷又累,商郁瑾却连半句感谢都没有,反而处处颐指气使,似乎他们禁卫军都是吃干饭的,王敬贤早就心里有气,这下借着这回事就发作了出来。

    听王敬贤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商郁瑾就算是傻子也该知道他的确是恼了。

    毕竟强龙不压地头蛇,他想要在皇宫找出刺客,就必须依仗王敬贤这个禁卫军统领,最好还是别得罪了!商郁瑾思索着,何况裴元歌也说了,她一直都在暖阁,又有这许多人在,想必刺客也不可能躲过所有人耳目藏进来……。想到这里,商郁瑾便道:“王统领说笑了,我只是不太了解大夏的规矩而已,既然不方便搜查贵国九皇子妃的寝殿,那我们就到别处搜查吧!”

    王敬贤冷哼一声,扭头就走,禁卫军众人紧随其后。

    商郁瑾也急忙跟了上去。

    这下紫苑等人才明白,为什么裴元歌开头那么爽快地就答应让王统领进来搜查。正因为皇子妃这样配合,所以王统领丝毫也没有怀疑到刺客就在暖阁内,这样当皇子妃阻止搜查暖阁时,王统领也不会起疑心,反而觉得理所当然,站在皇子妃这边,跟商郁瑾对着干,这才能安然度过这一关。

    裴元歌微微一笑,本来,商郁瑾遇刺就跟王敬贤没关系,结果却要半夜奔波,王敬贤怎么可能没有怒气?她再向王敬贤示好下,稍微误导下,王敬贤自然会站在她这边。

    “好一招欲擒故纵!”

    裴元歌进入暖阁后,荆长风忍不住称赞道。

    刚才在暖阁里,他也将外面的动静听在耳中,对于裴元歌这样轻描淡写就勾起商郁瑾和王敬贤之间的矛盾,从而将暖阁遮掩过去的手段赞叹不已。难怪被商郁瑾察觉到他潜入皇宫后,琛叔叔会让他往春阳宫这个方向躲闪,想必也是对这位表妹的手段有十足的把握,确定她能够掩护他过关吧!

    “荆公子说笑了。”裴元歌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问道,“现在,荆公子能将事情的经过告诉我吗?”

    这次进入暖阁,除了紫苑和楚葵在旁边伺候外,其余人都被裴元歌撵到外面去放风了。

    荆长风整理了下思绪,这才将事情的经过缓缓道来。

    那已经是三十多年前的旧事了,当时在位的皇帝,是荆长风的祖父,国号昌庆。荆国传国至昌庆帝,已经有二百余年的历史,国内平安昌盛,昌庆帝为人温和慈爱,疼爱子女,尤其是他的两个女儿,长公主荆荞,以及二公主荆芫,更是爱若珍宝。

    那一年,长公主荆荞十六岁,在荆国的风俗中,正是该出嫁的年龄。

    虽然说皇帝的女儿不愁嫁,但是,昌庆帝疼爱长女,一心想要为她挑选一个如意驸马,而长公主荆荞身份高贵,容貌端丽,为人又聪明灵巧,寻常男子也无法入她的眼,因此迟迟没有选定驸马。

    有一天,荆荞长公主外出游玩,遇到了她以前的旧相识赵沁儿,当时赵沁儿只是一个平民女子,但是她曾经救过荆荞的性命,因此意外重逢后,得知她的情形不太好,荆荞长公主便将她接入宫中,朝夕相伴,当做亲姐姐一样的爱戴,照顾得无微不至。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赵沁儿接近荆荞,本就是不怀好意。

    她知道荆荞长公主重情重义,故意引诱她甩开侍卫,外出游玩,在山林中被野狼围拢,幸好被一个名叫商明烈的男子所救,在最为难的关头被人所救,而商明烈当时正值青年,容貌俊朗,又英姿勃发,荆荞长公主便留了心。赵沁儿看出她的心思,打听来商明烈的事情,说他今年二十九岁,曾经在十六岁那边订了一门亲事,结果新娘子还没有过门,就病死了。但商明烈有情有义,一直为亡妻守身,至今未娶。

    想到竟然有男子为未过门的亡妻守身十余年,荆荞长公主难免有所触动,越发加深了对商明烈的好感。

    而赵沁儿更是找机会,制造两人之间的偶遇,荆荞以为商明烈并不知道她的身份,却仍然对她有好感,正是看上了她这个人。两人慢慢相恋,浓情蜜意之中,荆荞长公主便向昌庆帝请旨,说要和商明烈大婚。

    虽然觉得商明烈年纪比荆荞长公主大上十多岁,昌庆帝有些不满意,但见荆荞长公主心意已决,非商明烈不嫁,而商明烈除了年龄之外,倒也是相貌堂堂,文武双全,最终昌庆帝还是抵不过心爱女儿的恳求,为两人赐婚。

    娶了昌庆帝最心爱的女儿荆荞长公主,原本出身平凡的商明烈一下子炙手可热起来,再加上他文武双全,的确有能力,因此很快就从平头百姓,晋升成为荆国最有权势的人之一。他对荆荞长公主疼爱有加,对昌庆帝忠诚恭敬,荆国皇室上上下下都很喜欢他,商明烈在荆国的声望越来越高。

    最终有一天,商明烈勾结当时的大统领赵启成,兵变逼宫。

    在那场血流成河的皇宫兵变里,当时已经怀有身孕的荆荞长公主,终于得知了令她心碎的真相,她的婚姻,她的爱恋,乃至她的友情,都是一场惨烈的骗局!

    她的好友赵沁儿,原本是大统领赵启成在外的私生女,因为生母只是个平常的村姑,和赵启成一夜风流,生下了赵沁儿。因为家境困苦,赵沁儿被卖做瘦马,最后被商家买了,成为商明烈的妾室。一次意外,她得知自己的父亲,原来是当朝大统领,便去找赵启成,想要认祖归宗,成为赵家的千金小姐。

    但以赵启成当时的地位,怎么可能会认一个养成瘦马,为人妾室的私生女?

    然而,在无意之中,赵启成发现赵沁儿竟然曾经救过长公主荆荞,而赵沁儿的夫婿商明烈也是个能文能武的人才,又生得相貌堂堂,便萌生了想法,示意赵沁儿去接近荆荞,并想办法让商明烈成为皇室的心腹爱将,成为赵启成在皇室之中的暗棋。如果赵沁儿能够做到的话,他就认了赵沁儿这个女儿。

    而赵沁儿和商明烈都是野心勃勃之辈,却在这个过程中,萌生了更加大的野心。

    于是,就有了赵沁儿和荆荞长公主重逢,以及商明烈英雄救美,以为为亡妻守身十余年的痴情人的身份接近荆荞长公主,成为驸马,步步高升这种种“巧合”。

    然后重权在握,兵变逼宫……。

    荆荞长公主从来没有想到,她所深爱的驸马,竟然是赵沁儿的夫婿,甚至在他们相遇的时候,赵沁儿的孩子都已经三岁了。而赵沁儿和商明烈布置的这一切,都是为了通过她得到昌庆帝的信任,步步高升,最后兵变逼宫,覆灭她的宗室……。

    是她有眼无珠,看错了豺狼,害了疼爱她的父皇,害了整个荆国!

    面对真相,荆荞长公主痛苦不堪。

    尤其,当昌庆帝不肯退让,不肯逃走,守宫而死的消息传来后,荆荞长公主终于无法经受这个打击,强撑着想办法安排母后弟妹等人逃离后,便带着六个月的身孕,**而亡。临死前,她在冲天的火光中,用自己的生生世世许下了诅咒,诅咒这个欺骗叛乱的政权总有一天会亡在她荆家人的手中,诅咒负心薄幸,残忍狠毒的商明烈必然恶有恶报,不得善终!

    原本赵启成想要让商明烈作为在皇室的暗棋,结果商明烈做得更绝,最后声势甚至压过了赵启成,登基成为煌烈帝。而为了妥协,赵沁儿也被记入赵家的族谱,甚至被记作嫡女,就是后来的西后。

    即位后的商明烈,地位并不稳固,仍然收到了赵启成的威胁,双方你争我斗,僵持了许久。

    而谁也没有想到,西后赵沁儿,竟然利用了这种形势,勾结了赵启成的嫡子赵华轩,双双毒杀了煌烈帝商明烈,以及大统领赵启成,扶持自己的儿子商立棠继位为帝,封赵华轩为大统领,将大权牢牢握在了自己的手中。

    或许是荆荞长公主的诅咒生效,通过背叛和欺骗登上地位的商明烈,最后也死于背叛和欺骗!

    而另一方面,因为赵启成兵权在握,整个荆国没有能够与之相抗衡的将领,兵变时逃出皇宫和京城的荆国皇室后裔,为了逃避追杀,只能够逃离荆国,来到了大夏。当时的皇后已经怀有身孕,无法长途奔波,为了不连累儿女,她毅然脱离了队伍,不知所踪。

    几次三番寻找,都没能够找到皇后踪迹的皇室后裔,只能擦干眼泪,继续寻找安全的地方。

    而当时大夏的闲散宗室永德王,年轻时曾经游历天下,和当时微服的昌庆帝相识,彼此关系很好,虽然后来知道彼此的身份,也没有影响到两人的友谊。得知荆国发生兵变,永德王十分震惊,悄悄派人寻找荆国皇室后裔,在他的安排下,逃出来的经过皇室后裔有了明面上的大夏身份,终于逃过了商明烈和赵启成的追杀。

    而永德王的嫡次子宇蔚琛,更对当时才十五岁的二公主荆芫一见钟情。

    他本是闲散宗室子弟,没有人会太在乎他的婚事,于是在永德王的应允下,宇蔚琛和化名为景芫的二公主成亲,并很快有了女儿永和。再然后,宇蔚琛被过继为皇室嗣子,然后是那场天花灾祸,景芫和永和被害,永德王府被灭,当时受到牵连的还有荆国皇室的两名皇子。

    宇蔚琛和当时仅存的荆国皇子荆俞杰,经历了重重的惨痛之后,终于都学会了忍耐,等待着复仇的机会……。

    宇蔚琛在大夏默默忍耐,学着成为皇室中人,成为皇帝,终于在三年前扳倒叶氏。

    而荆俞杰则悄悄回到了荆国,联络仍然忠于前皇室的臣子将领,暗中影响荆国的形势,慢慢沁入荆国朝政之中,寻找并创造着机会。三年前,荆国三皇子连同大统领赵华轩前来“议和”,宇蔚琛和荆俞杰都意识到了这个机会,彼此合作,将两人永远留在了大夏京城。而失去了三皇子和赵华轩的荆国,终于开始慢慢倾颓,随后朝中二皇子和五皇子能够斗得旗鼓相当,难分轩轾,这其中便有荆俞杰的手笔。

    听着这场惊心动魄的国恨家仇,裴元歌和紫苑楚葵的脸上都露出了震撼的神色。

    谁也没有想到,当初荆国的兵变背后,竟然隐藏着这般惨烈的真相。

    “原来煌烈帝,啊不,是商明烈竟然是这样狼心狗肺的人!”紫苑和楚葵都义愤填膺,“通过这样的手段夺得权势,真是无耻!亏得我们之前还听说,说煌烈帝是为民请命,推翻暴虐政权而登基,还说什么西后是名门望族赵家的嫡女,身份高贵又和蔼,原来都是骗人的!”

    尤其是裴元歌,想到自己前世的经历,再想想凄凉惨烈的荆荞长公主,心中的愤怒和心疼越发比别人强烈。

    她以为她的经历已经够凄惨了,没想到荆荞长公主居然比她还要悲惨。

    当时**而死,用自己的生生世世发下诅咒的荆荞长公主,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的心中在想些什么?是不是也和前世的她一样充满了仇恨,愤怒,悲凉,以及怨憎……。

    苍天给了她再来一次的机会,却没有将同样的机会给荆荞长公主……。

    “那是他们为了遮掩真相而编造出来的!那样无耻的事情,商明烈和赵启成敢说出口吗?不过就算他们粉饰太平,篡改史书,当但是知道事情真相的人仍然很多,毕竟商明烈成为驸马,中间过了好多年,很多人都知道这件事。只不过商明烈继位后,不许任何人提起当年的事情,否则杀无赦,又经过了三十多年,事情的真相才慢慢湮灭,不过仍然有官员知道,并且站在我父亲这边的!”作为当事人的荆长风,自然更加愤怒。

    他的父亲,就是荆俞杰,也就是荆荞长公主的弟弟。

    甚至,在他年幼时,还曾经和商明烈接触过,当时把他当做大哥哥一样的对待,因此对于当年的兵变和屠杀,以及父皇守宫而死,长姐**,这一切的一切都牢牢印刻在荆俞杰的心中,每次提起都对商明烈斥骂不休,而这种观感也影响到了荆长风兄弟们。

    许久,裴元歌才从这场尘封多年的浩劫中抽神,沉思了片刻,道:“照荆公子这样说,难不成商郁瑾随使者团来到大夏,并非巧合?”

    荆长风惊讶地看了眼裴元歌,她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明明比他还小,怎么看事情却这样透澈?为人处世似乎比他还要沉稳些?这小姑娘不是妖怪吧!

    “元歌你好聪明,商郁瑾来到大夏,是父亲想办法,安排人手撺掇他来的,说如今荆国最大的难题,就是和大夏的战争,如果商郁瑾能够摆平这次议和,为荆国争取利益,必然能够赢得荆国民众的拥戴,一举压倒商郁勤。顺利夺得太子之位,商郁瑾这才上钩,来到大夏。”

    荆长风看似温和沉稳,其实性子很活络,确定裴元歌是他表妹后,就很自然地叫起了她的名字。

    裴元歌没有在意他的称呼,想了想,又问道:“父皇也知道这件事吗?”

    “当然了。本来琛叔叔是想要派兵帮父亲拨乱反正的,但是父皇说,借助大夏的力量和商立棠打仗,固然赢的希望很大,但是战火连天,倒霉的只会是荆国的百姓。还不如这样在暗中活动,相伴削弱商立棠的势力,寻找合适的机会一鸣惊人,揭开当年的真相,顺势而起,用最快的速度扳倒商立棠!”荆长风点点头,道,“而这次让商郁瑾到大夏来,也是琛叔叔的主意。”

    原来如此!裴元歌恍悟,原本觉得有些迷惑的事情顿时烟消云散。

    怪不得皇帝似乎对于议和的事情并不看重,商郁瑾求娶李明芯,皇帝也只是略加思索就同意了,原来从一开,皇帝就没打算和商郁瑾议和,而是要将商郁瑾诱离荆国,来到大夏,创造机会让荆长风动手。

    “既然目的是商郁瑾的命,荆公子你们为什么不在半路动手呢?”裴元歌疑惑地问道。

    商郁瑾已经来到了京城,更频频出入皇宫,虽然对皇帝来说,动手杀死商郁瑾的机会很多,但是他却不能这样做。名正言顺的议和,结果皇帝却杀死议和使者,这种事情如果传出去,会在周边国家形成很不利的影响,如果有国家以此为名,聚结起来攻击大夏,那就很不妙了。

    但是,在荆国使者团奔赴大夏的路上,却不会有这样的顾虑。

    只要确定了使者团的行程,皇帝甚至能够派信得过的人带兵协助荆长风等人杀死商郁瑾,然后随便捏个土匪啊、强盗啊的借口,并对商郁瑾的过世表示“深沉哀悼”,以及“歉疚不安”,做足了姿态,问题便不大。

    “你以为我们不想吗?”荆长风郁闷地道,“要是能在半路解决掉他,当然最好!可是商郁瑾这个人狡猾得很,尤其三年前,商郁敛的死归咎在我们身上后,商郁瑾就更加滑不留手了,说他狡兔三窟都是贬低他!这次来大夏,他原本就是悄悄来的,很少有人知道,而且还根本就没有和使者团在一起,而是另行装扮,混入荆国到大夏的商团中进入大夏,然后又立刻变换身份,伪装成大夏人,曲曲折折绕了好几圈才到的京城。到了八方馆,除了第一天来面见琛叔叔时,假装侍卫漏了面之后,出宫后又失去了踪影,根本就把握不到他的行踪!”

    裴元歌一怔:“这人这么狡猾?”

    “可不是吗?好不容易,今天出了这场事儿,商郁瑾估计心里也郁闷得很,所以行动没有平时那样隐秘,和使者团一起离开,结果我们才跟踪到内城,就被他发现了,厮杀中,他不知怎么滴就给溜了!”荆长风懊恼地道,“这人狡猾得跟狐狸似的,这次惊动了他,他知道我们在打他的注意,一定会更加谨慎,想要再抓到杀他的机会,只怕更难了!”

    裴元歌这才恍然,想必皇帝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答应商郁瑾的要求,搜查皇宫的吧?

    毕竟,如果商郁瑾察觉到皇帝和荆长风等人是一伙的,必然会对自己的安危产生十足的忧虑,肯定不会再在京城停留,说不定会立刻变换身份离开,而以他的狡猾,只怕很难在追踪到他的踪迹。

    这样就难怪,当初荆国使者团前来时,皇帝会格外叮嘱她。

    七彩琉璃珠是荆国皇室重宝的事情,别人或许会不知道,但是商郁瑾肯定知道,如果被他察觉到裴元歌的生母留下一颗七彩琉璃珠,肯定会怀疑她生母的身份,进而对大夏产生疑虑,那么荆长风等人的刺杀计划只怕就更难成事了。

    “荆国那边,你们是怎么安排的?”裴元歌问道。

    荆长风想了想,道:“你是问,关于商郁勤吧?他和商郁瑾相比,简直可以说是榆木脑袋,如果不是父亲在暗中帮他,他才不可能和商郁瑾斗得旗鼓相当。这些年来,荆国穷兵黩武,本身就引起了不少的民怨,原本一些偏向商立棠的官员,都慢慢地偏向父亲了。荆国那边可以说万无一失,随时都能够除掉商郁勤,携皇室之威,夺回我荆国的天下。只不过父亲不想错失这次能够除掉商郁瑾的机会,因此按捺不动。但如果最后真的没有办法除掉商郁瑾的话,父亲也必须要动手,趁商郁瑾不在京城的时候发动政变,夺回江山。只不过,商郁瑾这个人狡猾善变,诡计多端,如果留下这个后患,日后只怕要花很大的力气才能够除掉他。”

    “这样啊!”裴元歌点点头。

    的确,如今商郁瑾离开荆国,来到大夏,而且荆长风等人在暗,又有皇帝的暗中协助,的确是除掉商郁瑾最好的机会。

    不过,就像荆长风所说的,商郁瑾这般狡猾,经历过这次刺杀后,肯定会更加谨慎。

    必须要想个办法,把商郁瑾引诱出来才行!

    安排京禁卫进行全城戒严,又搜索了刺客,闹腾了大半宿,宇泓墨回到春阳宫时,雪已经停了,东边天空露出了一线鱼肚白。他有些疲倦地来到暖阁,却意外地看到暖阁的灯还亮着,不由得微微一怔。

    按理说现在正是元歌休息的时候,而且她对亮度又十分敏感,如果屋内太亮她会睡不着的。紫苑等人都很清楚元歌的这个脾气,只要她睡下,就会将暖阁的灯全部熄灭,免得影响她睡觉。为什么现在暖阁的灯还亮着呢?难不成元歌还没有睡觉?

    走到近前,看到木樨等人都守在门外,宇泓墨越发惊讶,心不由得碰碰跳了起来。

    暖阁到现在还没熄灯,木樨和青黛又守在门外,难道出什么事情了吗?

    想到这里,宇泓墨的神经顿时紧绷起来,大步朝着暖阁走去。

    这时候正是人最困的时候,其余小宫女都已经打起了瞌睡,只有木樨和青黛还勉强支撑着,却也忍不住头一点一点的。忽然两人察觉到气氛不对,勉强睁开眼,出现在眼前的竟然是九殿下,两人猛地一梦,彻底清醒过来,想想暖阁里有个荆长风,顿时有些惊慌起来,忙上前道:“九殿下!”

    想要暂时拦阻下,免得皇子妃没有准备,出现什么误会。

    毕竟,九殿下的个性最反复无常,尤其喜欢吃飞醋,这点青黛等人都有所了解。

    “出什么事了?”宇泓墨边问,便走近了来。

    木樨和青黛正要解释几句,顺便给皇子妃一个缓冲的余地,谁知道九殿下问虽然问了,却压根就I没等她们回答,便推开了暖阁的门。青黛只来得及喊了声“九殿下”,便看到暖阁门打开,而荆长风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裴元歌没好气地给了他一个爆栗,荆长风捂着头,神色哀怨。

    两人的情形看起来亲昵得很,青黛和木樨都不由得暗暗叫苦。

    皇子妃为人素来沉静,很少能这么快跟人亲近起来,怎么就对这个荆长风另眼相看?居然有这么亲昵的动作,而且……还刚刚好被九殿下看到,这下真是天亡皇子妃,谁也没办法了!

    没想到宇泓墨突然回来,楚葵和紫苑都是一怔,随即下意识地看向裴元歌和荆长风,心中的想法和青黛木樨如出一辙。

    真是天亡皇子妃啊!

    而宇泓墨,看看裴元歌,再看看荆长风,潋滟的眸微微眯了起来……

第304章

    在紫苑等人心惊胆战的目光中,宇泓墨慢慢走到了两人跟前,解开斗篷的结,慢慢褪下。他动作缓慢而沉静,却带着一股异常的压迫感,以至于性子活络如荆长风,也隐约察觉到不对,只是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只莫名其妙地看着宇泓墨。

    以前也听说大夏九殿下容貌绝美,只是没想到居然这般颜如妖孽。

    就拿他来说,也算俊朗美男子一枚,但若是站在这宇泓墨身边,立刻就成了地上的草……嗯,决定了,这辈子只要有选择,他绝对不要和宇泓墨站在一起,太掉身价了!

    宇泓墨就那么看着荆长风,忽然眸光一闪:“姓荆?荆国前朝皇室后裔?”

    “是啊,我叫荆长风。”荆长风下意识回答道,随即醒悟过来,他的身份异常保密,除了琛叔叔外,几乎没有人知道,他今晚才把消息告诉元歌,但宇泓墨才刚回来,元歌不可能这么快就把消息告诉他,“九殿下,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查了点关于荆国的事情,再看看你和元歌容貌有些相似,就猜到了。”宇泓墨随手将斗篷挂在一边,在桌前坐下。只是,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他正好坐在元歌旁边,而且挤得紧紧,裴元歌似乎觉得有些过于亲密,往旁边移了移位置,这样一来,原本和荆长风正对面的她便到了侧面。

    “既然你查到了,怎么不告诉我呢?”裴元歌问道。

    泓墨定然是为了查她生母的身世,才会联想到荆国前朝皇室,才有可能看到荆长风容貌和他有三分相似,便立刻联想到了荆长风的身份。

    “我只是猜测,也不太确定。只不过想起你说过,你外祖母生下你娘后就过世了,而当时应该是在大夏境内,而东后的女儿都是在荆国皇宫出生的,这样一来就不相符了。如果你娘的身世真的和荆国皇室有关,那想必她出生时刚好遇到了变故,她今年三十四岁,三十四年前,荆国兵变,前朝皇室逃离皇宫,倒是这个可能性最大!”宇泓墨看了看桌子,继续道,“不过我只是猜测,没有找到证据,不想让你多想,所以暂时就没有告诉你。”

    荆长风呆呆地看着宇泓墨,刚才他觉得元歌已经很厉害了,很让他这个表哥受打击,没想到这会儿来个九殿下,不禁长得好看,脑子也这么管用,竟然顺着蛛丝马迹,就将小姑姑的身世剥离出来……。他真的好受打击!

    裴元歌却起身,取来桌上的黄铜冬暖茶壶,倒了杯茶水,试试水温,然后放到了宇泓墨面前。

    他辛苦一夜,想必又累又渴,喝杯茶水暖暖身也是好的。

    嗯,看在元歌和他这般心有灵犀,知道他想喝茶水,便这般乖巧地倒给他,宇泓墨心中稍稍平静了下,端起茶水喝了。今晚整个京禁卫的调度都要由他安排,吩咐了一堆事务下去,早就觉得口干舌燥,如今这杯茶喝下去,只觉得精神好了些许。

    “紫苑,木樨,去吩咐小厨房做些宵夜上来。”

    裴元歌吩咐着道,这才转过头来,将方才荆长风所说的事情慢慢都告诉宇泓墨。

    见这会儿气氛缓和了许多,九殿下不像是恼怒的模样,紫苑等人也松了口气,纷纷下去,准备宇泓墨平时喜好的宵夜。

    “你们两个帮帮忙,想想办法,看怎么样才能杀掉商郁瑾这个棘手的家伙?”意识到眼前这两人都比自己聪明后,荆长风已经很明智地放弃了自己想办法,转而向两人求助。

    宇泓墨瞥了他一眼,提醒他道:“荆长风,本殿下统领京禁卫,如今正奉父皇之名全城戒严,捉拿刺杀商郁瑾的刺客!”

    他正要捉拿荆长风,荆长风居然找他想办法杀了商郁瑾?

    荆长风再度呆呆地看着宇泓墨,九殿下是琛叔叔的儿子,元歌是小姑姑的女儿,他们刚才的气氛又那么友好,完全是统一战线的人,怎么这会儿这位九殿下又提起了捉拿刺客的事情?还是说他刚才有什么惹怒了这位九殿下的地方,所以九殿下不待见他?

    裴元歌却径自道:“泓墨,商郁瑾这般狡猾,再加上荆公子这次打草惊蛇,只怕他会越发谨慎,到底要怎么样才能逮到空隙,想办法除掉他呢?”生母和荆长风的关系是一方面,但荆荞长公主的遭遇打动了她却是更重要的原因,再加上皇帝也站在荆长风这边,于情于理,她都应该想办法帮忙。

    “商郁瑾的确很狡猾!”听到荆公子三个字,宇泓墨顿时又转怒为喜,跟着分析开来,“从他这次来大夏的情形,就能看出这人很狡猾,也很缜密。之前我想要打听他的行踪,可是却难比登天,如果不是他正好撞到了我的手里,只怕我也未必能够查证出商郁瑾的确就在使者团中。”

    裴元歌道:“不过再狡猾的人,也应该有弱点。”

    “的确,我也不相信,商郁瑾会完全无机可乘。”宇泓墨点点头,沉思着道,“现在的性情对我们还算有利,因为商郁瑾不知道父皇是站在荆公子这边的。不过,就算父皇再支持荆公子,也不能够公然将商郁瑾召进宫中加以铲除,最好还是私底下悄悄的,不要让人知道这件事跟大夏有关才好。”

    “我在想,商郁瑾这次来大夏,原本是抱着操控议和,为荆国争取利益,进而提高他在民众中的声望这样的目的来的,但现在议和他已经彻底失败,身份又暴露了,说起来可谓一败涂地。所以他才会想要求娶李明芯,来加重自己的砝码……”裴元歌秀眉微蹙,思索着道,“我们是不是能够利用这点呢?毕竟,如今他想要和李明芯联姻,已经不可能了,说不定会想要另辟蹊径。”

    将商郁瑾来到荆国的行径整理了一遍后,她心头慢慢有了想法。

    宇泓墨眼眸一闪,和裴元歌相对而视。

    “我和商郁瑾已经结了仇,显然不能出面,七皇兄在禁足,眼下的情形,似乎只有请六皇兄出面了。”宇泓墨分析着眼下的情形,立刻派人去请宇泓瀚过来。

    没多久,宇泓瀚便匆匆赶过来,将事情的经过听了一遍后,便明白宇泓墨找他过来的用意了,心中难免有所触动。

    先前杜若兰才算计过元歌,两人如今的关系还算是有些尴尬,可是,遇到事情,宇泓墨却仍然第一个想到他,将这样隐秘的大事告知他,又给他创造机会,示好荆长风和荆俞杰……。他先前看得没有错,九皇弟个性虽然有些喜怒难测,但是却是很大气的人,不会因为私怨便将原先的关系全部推翻。

    九皇弟越是如此,他就越是该诚心以对,以后再也不能再出现杜若兰那样的事情。

    “我明白了,既然如此,只要父皇再召商郁瑾入宫,我就能找到机会和他私下说话。”宇泓瀚的神色也很快恢复了平静,开始出谋划策,“他也是皇子,而且是个有野心的皇子,由己及人,只要我告诉他,我有心帝位,只可惜实力太弱,所以想要和他联盟,彼此支援呼应,商郁瑾肯定会相信,不会疑心我另有所图。”

    “而且如今大夏朝堂的声势,六皇兄,七皇兄和我声势最高,原本商郁瑾就要向联合七皇兄,借助他的势力,只是因为李明芯瘫痪而中止。这时候他正需要助力,来挽回他议和不利的影响,连尚在禁足的七皇兄他都考虑过,如果六皇兄主动找他,想必商郁瑾不会拒绝。”宇泓墨点头道。

    纵然再狡猾,商郁瑾也是个有野心的皇子,野心,有时候也是一种弱点。

    “我承认六殿下这个计谋不错,可是,商郁瑾是个很狡猾的人,就算六殿下说得合情合理,商郁瑾会不会相信还很难说。”荆长风却面带忧虑,“再者,就算商郁瑾相信六殿下想要和他联盟,但也会对六殿下怀抱戒心,不会轻易被六殿下所诱导,出现能够让我们动手的空隙。”

    裴元歌、宇泓墨和宇泓瀚三人互相对视,似乎在交换什么看法。

    然后宇泓瀚微微一笑,道:“这样的话,那就不得不冒点风险了。”

    “什么意思?”荆长风茫然。

    虽说他也是背负着国恨家仇,经历过不少困苦,不是纨绔子弟,但那些磨难更多是身体上的,而不像宇泓墨、裴元歌以及宇泓瀚这样从小就生长在勾心斗角中,对人心的算计还是逊了好几筹,丝毫也不把握不到三人的想法。

    “如果我告诉商郁瑾说,父皇和荆公子是旧识,商郁瑾这次来大夏,完全是父皇和荆公子设下的陷阱,要将他永远留在大夏。如果我将这样隐秘的事情告诉他,想必商郁瑾对我的信任度会大增,到时候再相机行事便是了。”宇泓瀚缓缓说出了心中的想法。

    荆长风大惊失色:“什么?我和琛叔叔隐瞒这种关系还来不及,你居然要告诉他?六殿下,你到底是不是琛叔叔的儿子啊?怎么反而站在商郁瑾那边?”

    “如果荆公子这样知道内情的人都这样想,那商郁瑾就更加会相信我了。”宇泓瀚却微微一笑,并不在意他的指责。

    “荆公子和令尊,本就是商郁瑾心头的一根刺,尤其在这次遇刺后,商郁瑾定然更将荆公子当做眼中钉。而这次刺客事件的搜查,最后却仍然没有找出刺客,只怕商郁瑾本就存有疑虑,只要六皇兄稍加提点,商郁瑾再将前后事情加以对照,定然会相信六皇兄所言不虚。”裴元歌点头道,“将这样事关他生死的内情告诉他,而且是冒着背叛父皇的风险告诉他的,商郁瑾没有道理再去怀疑六皇兄。”

    “就算他不怀疑又怎样?商郁瑾本就狡猾,再察觉到这件事,只怕更如惊弓之鸟,说不定会立刻收拾行李,跑回荆国。只要他一离开京城,和使者团分散开来,换装改名,目标那么小,而大夏又这么大,到时候想要找到他的行踪加以铲除就更加难了。你们这根本就是打草惊蛇!”

    荆长风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显然不赞同这样做。

    “要的就是打草惊蛇,要的就是他离开京城!”宇泓墨淡淡地道,“本来,如果他在京城被杀,无论如何大夏都脱不了利害关系,还不如干脆将他诱离京城。如果他是在半路出事,而且只有他出事,我大夏护送的使者团却安然无恙的话,那任谁都只能说,商郁瑾太过任性妄为,才会丧命,丝毫也怪罪不到我大夏头上。”

    宇泓瀚点点头:“正是。”

    无论如何,他们都是大夏的皇子,言行之中自然要先考虑大夏的利益。

    “能够在半路杀他当然好,可是你们要怎么把握商郁瑾的行踪呢?从他来大夏的荆国就能看出来,这人有多狡猾,再得知大夏和我们有关系,他就更不敢暴露行踪了!”荆长风没好气地道。

    谁不知道在半路动手更好?问题是要怎么才能杀了商郁瑾!

    “商郁瑾来大夏时,不能暴露大夏和荆公子的关系,那样商郁瑾根本就不会来,但是回去的时候不一样,尤其,六皇兄已经告诉他,父皇和荆公子联手要杀他了,那就更加能够做文章了。”裴元歌却笑着道,“只要父皇随便找个借口,比如通缉要犯,或者有敌国的内奸潜入大夏,总之找个借口封锁州县的城门口,对任何进出的人都加以详查,那商郁瑾想要离开,就会变得很困难,而且他更确定,父皇的确要杀他!甚至,在商郁瑾离开京城前,父皇就可以做出这种姿态。”

    “然后,我找商郁瑾说话的时候,顺便告诉他,我有办法能够送他离开大夏。”宇泓瀚微笑着道,“之前告诉他父皇和荆公子的事情,想必他已经对我有了十足的信任,再加上商郁瑾毕竟是荆国皇子,父皇封锁州县后,他想要隐瞒行踪就变得很困难,而我毕竟是个地头蛇,送他离开要容易得多,他有什么道理不接受呢?”

    “到时候商郁瑾的所有行程都在我们掌控之中,要除掉他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宇泓墨也微笑着道。

    裴元歌接话道:“事后大夏甚至可以说,我们早就说了,最近国内不太平,匪盗出没,所以全国戒严,荆国五皇子却偏偏不信,非要离开我大夏保护的使者团,独自出行,结果丢了性命,这能怪谁?”

    听着裴元歌促狭的语气,宇泓墨和宇泓瀚都不禁失笑。

    荆长风这才彻底了解三人的计划,再将整个计划前后想了一遍,只觉得环环相扣,没有任何疏漏的地方,就算狡猾如商郁瑾,只怕也没有可能看穿。而这样精密的计划,却是将狡猾若狐的商郁瑾完全拿捏在手心中,而事后又完全牵连不到大夏头上……。

    原本让他和父亲头疼不已的商郁瑾,在这三个人的设计中,却像是瓮中之鳖!

    荆长风越想越觉得心惊,原本他已经觉得元歌表妹很厉害了,后来发现,九殿下这个表妹夫也很厉害,现在看起来,似乎眼前这个看起来和和气气,温文尔雅的六殿下也不是好惹的……。还好父亲和琛叔叔有交情,往后荆国和大夏的关系应该会很好,否则的话,只怕真的很麻烦很麻烦!

    四人商议定细节后,便由荆长风转告给皇帝。

    听到这个设计后,皇帝也是吃了一惊,他现在只想着隐瞒和荆俞杰的关系,利用商郁瑾在明,而荆长风在暗的便利,只想将这件事隐瞒得越真切越好,却从来没有想到,竟然可以利用这件事做文章,把真相告诉商郁瑾,反而更容易控制局面。这三个孩子,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不过……。皇帝沉思着,有些不解。

    元歌是明锦的外甥女,他让荆长风藏到春阳宫,等于默认了让元歌知道真相,而元歌知道了,泓墨八成也会知道。但如今有些奇怪的是,泓瀚居然也会参与到这件事来……。虽然说泓墨和泓瀚的关系一直都还算可以,但是,眼下的设计,却是将最大的功劳推给了泓瀚,元歌和泓墨只是隐居幕后,这就有些奇怪了。

    可以说,皇帝是故意给宇泓墨这个机会,让他示好荆长风和荆俞杰。

    毕竟,如果政变成功的话,荆俞杰以后就是荆国皇帝,有了这份恩情,以后对泓墨大有裨益。这是他刻意给泓墨制造的机会。

    但现在,泓墨却将这样的机会推给了泓瀚!

    这中间,似乎有什么发人深省的东西……泓墨这个孩子,到底在想些什么,难道说……

    皇帝渐渐地陷入了沉思之中。

    随后,皇帝便以寒冬匪盗出没为由,命大夏全国戒严,以免匪盗内外勾结,伤及国体。随即,皇帝又以赏梅为名,再度召荆国五皇子商郁瑾入宫,而这次宫宴后,商郁瑾却突然改变主意,不再停留京城,而向皇帝辞行。皇帝百般挽留不住,只好应允,经过礼部卜算,十一月二十一日宜出行,将践行宴设定在当天。

    而在十一月十八日这天晚上,有四道黑影悄悄离开了八方馆。

    二十一日的践行宴,荆国正使声称五殿下忽然染了疾病,不便见人,因此无法拜谢大夏国主的好意。

    二十四日,青州境内的河道上,正在行驶的商船突然遇到了河盗,将商船洗劫一空,船上之人全部蒙难,据说其中一具尸体与荆国五殿下商郁瑾长得十分相似,不过被发现时尸体已经膨胀,面容难以辨认。而且这时候荆国五殿下应该正在使者团中养病,因此无人提及。

    同一天,荆国国内发生政变,二皇子商郁勤被杀,前皇室后裔荆俞杰联合多位大臣,以及武将逼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入皇宫,将宫内所有人都拿下,无一逃脱。随后,在众臣的拥戴下,荆俞杰继位称帝,将三十四年前商明烈所为的真相揭发,举国轰动。

    十二月初十,在大夏兵马的“护送下”,荆国使者团安然抵达大夏和荆国边境,荆俞杰按照惯例加以接收,将荆国所发生的变故告诉大夏,并表明了愿意与大夏交好之意。随后,双方在谈话中,“无意”发现,原来皇帝的元后景芫,竟然是荆俞杰的二姐,也就是二公主荆芫,有了这层关系,双方的谈话越发顺利,约定大夏和荆国永为友好之邦,永不征战。

    深夜,一灯如豆。

    李树杰在灯下深思着,神情颇为沉重。

    原本计划得好好的情形,结果却一再遇到波折,先是昊儿被宇泓墨算计,禁足无法接触朝政;随即是柳贵妃和柳氏对他产生了忌惮之意,丝毫也不加提拔;好容易他想到办法,联系到商郁瑾,想要借助联姻为自己增加筹码,谁知道芯儿又做出傻事,非但联姻不成,芯儿还落得半身不遂,这一身不可能再成亲,联姻为他增加助力;而因为芯儿的事情,他遭到了皇帝的斥责,官贬一级,更重要的是,这表达出了皇帝对他不满的信号,原本在他的收买拉拢下,已经有新想要靠拢的官员,这下又开始摇摆不定,暂时不打算和他打交道了……。

    昊儿禁足,芯儿瘫痪,他在京城孤立无援,如今的情形对他越来越不利,必须要想办法改变!

    他自身的处境一时半会儿只怕难以改变,芯儿也无法指望,眼下最要紧的,是要先想办法,让昊儿的禁足解除,重新回到朝堂;然后,要想办法将他的老搭档,靖州刺史吊到京城来,否则他孤立无援,只怕很难成事。

    事到如今,也只有……。李树杰眼眸中闪过一抹狠厉的光芒,拿定了主意。

    ------题外话------

    小剧场:荆长风越想越觉得心惊,原本他已经觉得元歌表妹很厉害了,后来发现,九殿下这个表妹夫也很厉害,现在看起来,似乎眼前这个看起来和和气气,温文尔雅的六殿下也不是好惹的……

    荆长风不禁大哭:麻麻,大夏好可怕,我要回家!

第305章

    荆国变天,前朝皇裔夺回皇位,又与大夏交好,再加上煌烈帝兵变真相慢慢散步开来,种种是非,原本该是百姓们茶余饭后所津津乐道的事情。不过,这件事的热度并没有持续很久,因为已经渐渐步入了腊月,再有半月有余便是新年,正是该买年货,做新衣的时候,人们也就顾不得其他八卦了。

    而对春阳宫来说,在新年之前,还有一件要紧事,那就是九殿下宇泓墨的寿辰。

    腊月二十三,一年之中最冷的时候。

    裴元歌三年前和宇泓墨相识,但那一年还不到腊月,便发生了种种变故,王美人身死,她为泓墨求情,然后随父亲被贬到关州,没有赶得上泓墨的生辰。之后三年,她都在关州度过,更是谨遵和皇帝的约定,整整三年都没有见过泓墨。

    所以,这是她为泓墨过的第一个寿辰,裴元歌自然十分看重。

    她要给宇泓墨挑选寿礼,温逸兰凑巧也要为婆婆的四十大寿准备寿礼,两人便约好,在内城门口相见,一同到外城的店铺挑选寿礼。

    温逸兰给婆婆准备的寿礼倒还好,选了一匹连绵不断寿字纹的云锦,温逸兰亲手裁制成衣便可,但宇泓墨的寿礼,裴元歌却是看着也不满意,看那也不满意,最后终于在店铺掌柜的推荐下,在一间藏在深巷内的隐秘店铺中找到了合心的东西。

    温逸兰终于松了口气,忍不住打趣道:“我看呀,只要九殿下知道你的这份心思,就算你送他一根鹅毛,他也会很开心的,礼轻情意重嘛!”

    裴元歌面色微红:“笑话我是不是?三年前不知道是谁,为了一本诗集孤本,巴巴地托人拖到了千里之外的关州,害我在关州各书肆里好找,好容易才找到!这会儿倒装没事人来笑我了?早知如此,当初就算把那诗集股本烧掉,也不派人八百里加急送给某人了!”

    “好元歌,是我错了,你饶了我好不好?”被抓住把柄,温逸兰只得求饶。

    裴元歌横了她一眼,笑了起来:“算了,看在你今天也陪着我跑了一天的份上,我就大人大量,不跟你计较了!听说春上居新出了一套百花宴,卖相漂亮,味道又好,还加入了许多药材,很有滋补美颜的功效,看在你也辛苦了一天的份上,我请客!”

    “好啊!”温逸兰欣喜不已,拍手道,“我也听说这百花宴的盛名,正想要去尝尝鲜呢!”

    载着两人的马车没走多久,忽然一顿,停了下来。

    紫苑微微皱眉,扬声问道:“怎么回事?”

    “回紫苑姑娘的话,前面似乎出了什么事端,围拢了很多人,把路都给堵住了,一时半会儿只怕过不去!”车夫的声音透出车帏,“夫人,我们是等等,等事情过了再走,还是先退回去绕道走?”

    因为裴元歌是微服出来,为了不泄露她的身份,车夫没有叫“皇子妃”,而是称为“夫人”。

    裴元歌微微皱眉,她对京城的道路还算有所了解,如果要退回去的话,至少要退一里地,才有别的道路,而且还绕远。

    微微撩起窗帘,裴元歌朝外看过去,前面一溜儿几乎都是马车,全部都被堵在了这里。顺着马车队伍往前看,果然看到前面围拢了一大群人。

    人群的中心停着一辆马车,装饰虽然华丽,却没有丝毫品级,显然马车的主人是个寻常的富人而已。马车前有个衣衫褴褛的年轻女人,抱着个孩子,正跪在地上哭哭啼啼,她前面似乎还躺着一个人,旁边则是个穿着绸缎衣裳的奴仆模样的人,似乎正在和那年轻女人争执不休,时不时有女人和孩子的哭声传来。

    温逸兰也看到了这幅情形,忍不住问道:“这怎么回事啊?”

    “楚葵,你去看看怎么回事?”裴元歌吩咐道。

    楚葵点点头,下了马车,带着一个小丫鬟,一个换了装的小太监朝着人群中走过去。

    过了一会儿,楚葵回来车上,小声道:“启禀夫人,奴才打听过了,那辆马车是春上居的二掌柜的,听说是他们的马车走到这里时,撞到了一个衣着褴褛的中年男子,把人给撞昏迷过去了。那个女人是男人的妻子,扑出来大哭,说她丈夫重伤,要马车里的人陪,那二掌柜的则说这中年男人是自己冲出来,故意撞到他的马车上敲诈他的,双方争执不休,就越闹越大了。”

    温逸兰皱眉:“这春上居的二掌柜也太骄横了吧?既然撞到了人,就该赔偿,怎么反而说人家是讹钱呢?哪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去撞马车?又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被撞到的男子伤得怎么样?是否已经死了?”裴元歌问道。

    “那倒没有。”楚葵素来缜密谨慎,不会放过任何细节,闻言立刻答道:“奴婢看过,那男人头破血流的,昏迷不醒,似乎伤得不轻。”

    “快要过年了,这春上居的二掌柜真是罪过!”温逸兰本就爱打抱不平,闻言越发不满起来。

    裴元歌遥遥望着人群中的情形,却微微摇了摇头:“温姐姐这话有些言之过早了,究竟孰是孰非,只怕还很难定论!我看那个女人也有点问题,这场事故只怕另有内情,没这么简单。”

    “怎么说?”温逸兰忙朝外望去。

    但任她怎么看,都觉得那个女人穿着单薄,哭得几乎断了气,连同她怀中哇哇大哭的孩子都显得十分可怜,柔柔弱弱的像是冬季里一棵枯萎了的草,十分让人怜惜。

    “刚才楚葵说了,那个男人头破血流,昏迷不醒,显然伤情很严重,如果他真的是那个女人的丈夫,按道理说,男子是家中的顶梁柱,无论如何,女人应该先把她丈夫送到医馆去诊治,免得丧命才对!你瞧,她身后就有一家医馆,可是她虽然哭得伤心,但这么冷的天,她却放任重伤的丈夫躺在路中央,也不肯把他送到只有几步之遥的医馆中,这不是很奇怪吗?”裴元歌声音清浅,却是一针见血,“如果她丈夫被撞死了,她这样做还算在情喇中,但如今只是重伤,那就有问题了。”

    被她这样一提醒,温逸兰也反应过来。

    的确,正常情况,这时候女人最先顾及的应该是丈夫的生死,应该先要救人,而不是这样拖延。

    “元歌你说得对,这个女人做事的确不合常理,难道说真像春上居二掌柜说的,是这个男人故意撞上来,然后女人哭闹讹钱的吗?”温逸兰皱眉,虽然那女子模样令人可怜,但拿人命来讹钱未免太下作了些。

    裴元歌摇了摇头:“不知道到底情形是怎么回事,不过我这个女人似乎是想要把事情闹大。”

    “不管怎么说,这么冷的天,那男人又受了重伤,如果再闹下去,只怕真要出人命了!”温逸兰有些不忍地道,忽然戴上帷帽,冲下马车。裴元歌拦阻不急,只能也戴上帷帽,跟着下了马车,追上前去,跟着看顾情形,免得温逸兰一个不慎,卷进了这场是非之中。

    虽然带着帷帽,遮挡了容颜,但裴元歌和温逸兰周身的气派是遮掩不住的,再加上旁边的丫鬟随从都不像普通人,原本正在围观的众人,不由自主地为两人让出一条通道来。

    “这位夫人,先不管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现在你丈夫重伤躺在地上,天气又这样寒冷,如果不赶快就医的话,说不定真的有生命危险!你难道一点都不顾及你丈夫的生死吗?如果他出了事,你和你的孩子又要怎么过活?”温逸兰质问道。

    不过,她毕竟也是有夫有子的人,虽然不齿这妇人做的事情,但顾念她弱质女流,还是放缓了语气。

    被她这样一提醒,众人纷纷应和,都说应该先送人就医。

    那女子一愣,随即又哭道:“夫人金尊玉贵的人,哪里知道我们平民百姓的难处?我难道不想送我丈夫就医吗?可是我如今身无分文,就算想送丈夫就医也没钱啊!眼下这世道,哪家医馆肯收没钱的病人?”

    “你这妇人好不晓事!”穿着灰色绸缎奴仆衣裳的中年人也喝道,“刚才我家老爷明明说了,愿意赔你救治的银两,你却又不要!”

    听到他的话,那女子眼眸中闪过一抹凄厉的光芒,嘶声喊道:“不要以为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了!谁知道你们的钱上沾了多少人的血和命?这样肮脏的钱,我才不要!别以为什么事情都能用钱解决,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早晚有一天,你们会有报应的!”

    “刚才明明就是这男人自己跑出来,撞到了我们的马车上,我家老爷心好,想着既然伤了人,不管谁对谁错,都愿意赔银子!可你却不要,净在这里哭喊,说我家老爷伤天害理,欺负你们孤儿寡母,把我家老爷骂得狗血淋头不说,还把这许多人都挡在路上!”那灰衣奴仆也恼了,“现在看起来,你连你丈夫的命都不顾,净在这纠缠我家老爷,你到底什么居心?”

    原本他就觉得她女人行迹可疑,被温逸兰的话语一提醒,越发觉得蹊跷起来。

    这女人似乎不是讹钱,而是故意针对他家老爷来的。

    女子一滞,说不出话来,随即又哭天抢地地道:“老天爷,富人欺压我们穷苦百姓,可怜我孤儿寡母,什么靠山都没有,我丈夫被撞得重伤,我只求一个公道,却反被说成是讹钱的,颠倒黑白,这还有天理没有啊?”

    原本众人见他们衣着破烂,又是孤儿寡母,情形可怜,都很同情她,但被温逸兰这么一说,再被灰衣奴仆的话一点醒,也都察觉出不对劲儿来了。因此,看着这女子又在大放悲声,倒是没有再向之前那样只顾着同情她,而是纷纷劝和起来,言语之中多了几分怀疑。

    “你们的是非究竟如何,稍候再论,现在还是救人要紧!”温逸兰不耐烦和她纠缠,当即道,“紫苑,让身后的护卫们帮个忙,先把这个受伤的人抬到医馆里救治再说,医药费我先垫付了!”

    见裴元歌点头应允,侍卫们都纷纷动手,将那男子抬到了医馆中。

    那女子神色顿时慌乱起来,似乎想要拦阻,但春阳宫的护卫岂是她一个弱女子能够拦阻的?何况她怀中还抱着一个婴儿,行动更加不便。只是转眼,昏迷不醒的男子便被送到了医馆。

    医馆的大夫当即为那人诊脉起来,忽然神色愣了愣,看向门外,呆呆地道:“奇怪了,除了有点虚弱,这男子的脉象并无异常!”

    女子慌忙扑进来,惊慌失措地道:“你这个庸医别在这里胡说八道!明明我家丈夫被那春上居的二掌柜的马车撞得重伤,眼看着气息奄奄,怎么可能没有异常?分明是你医术昏庸,你这样的庸医,我也不敢把丈夫让你诊治,我这就带他走!”

    那老大夫气得胡子只颤:“我孟德静开医馆几十年了,医术如何,这条街上的人都清清楚楚,怎么可能连虚弱和重伤的脉搏都分不清楚?这男子只是有些体弱,应当是经常挨饿所致,除此之外根本就没有什么大碍!你就算再找一百个大夫看,也是这个脉象!”

    众人不由得都奇怪起来,明明这男子头破血流的,怎么可能没有事呢?

    那灰衣奴仆瞧出不对来,忽然冲进店内,拿起旁边放冷的水壶,朝着那男子兜头浇了下来。

    寒冬腊月的,这般冰凉的水落在头上,原本昏迷不醒的男子猛地跳了起来,慌忙拿衣袖去抹脸上的冷水,免得被风吹着,跟刀子割似的疼。三抹两抹下来,额头的血迹都沾到了衣袖上,顿时露出了完好无损的额头,根本没有任何伤痕,更不要说血了。

    见状,众皆哗然。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不清楚?这个男人分明就是没有受伤,看来春上居的二掌柜说得没错,根本就是这对夫妻合谋,故意撞上马车来讹钱的。

    灰衣奴仆冷笑道:“刚才还昏迷不醒呢,这会儿就活蹦乱跳了,看起来,老大夫的这壶冷水当真是灵丹妙药!哼,居然讹诈到我们春上居的头上来了,好胆量啊!得福,得寿,快把这个讹诈的狡诈之徒拿下,我们到京兆尹大人跟前说清楚!”

    听说要送官,那男人顿时慌张起来,忙喊冤道:“别,别,别送官啊!这事儿跟我没关系,是这女人给了我一两银子,让我来装马车,然后装着受伤的模样的!现在我把银子还她,你们有什么帐你们自己算,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着,慌忙从胸口掏出碎银子,扔到女人怀中,便忙不迭地溜了,生怕晚了一步,便被送到京兆尹去。

    看这人的言行姿态,十足无赖模样,而且跟这女人根本就不是夫妻,分明是故意设局来骗人的!温逸兰气得直跺脚:“早知如此,就该让护卫们直接把他送到京兆尹,好生惩治一番!”

    “别急,事情还没完!”裴元歌握住她的手,“我们且继续看下去。”

    从这男人的话听来,女人能够给他一两银子,显然不是贫穷之辈,而且从这女人刚才的言辞听来,似乎也识得字,还能说出成语,只怕不是普通人。她这样苦心设计,将春上居二掌柜的马车挡在路上,又闹得人尽皆知,显然另有深意。不知道这中间又有什么内情?

    眼见事情败露,女子并不显得尴尬,反而眼神恶毒地盯着春上居二掌柜的马车,神色凄厉狰狞。

    “我认出你了!”突然间,站在灰衣奴仆后面的一个小厮喊出声来,“我想起来了,你叫冯香华,前些天你曾经到我家老爷的府上来闹过事!今儿你又故意来陷害我家老爷,你到底想干嘛?”

    谁也没有想到,这女子和春上居二掌柜居然相视,众人顿时越发好奇起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306章

    听到“冯香华”这个名字,马车内传来一声响动,随即绸帘掀起,露出了一张中年人的脸,面白微须,容貌端正,看起来倒是很温和。他看了看冯香华,微微皱起眉头,开口道:“这位夫人,听说你三天前就曾经到我的府邸闹事,却被家丁驱逐走了,今日又故意设计陷害我,不知道我究竟是哪里得罪了你?”

    他的声音十分温和,和他的容貌很相符。

    冯香华死死地盯着他:咬牙切齿地道:“魏双成,你这个丧尽天良的畜生!你害死我相公,让我们孤儿寡母无依无靠,我就算变成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魏双成有些莫名其妙:“这位夫人,请问你丈夫尊姓大名?”

    “你还在这里装模作样?”冯香华眼神中射出了无限的怨毒,道,“你如今那栋宅子的地皮是从哪里来的?”

    魏双成皱起眉头:“那栋宅子是我从一名商人手中买的。”

    “你还在扯谎!”冯香华厉声打断了他的话,忽然间悲从中来,哭道,“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地步,我就当着大家的面,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说清楚,也好叫大家来评评理!”

    说着,将事情的经过讲述了一遍。

    这少妇名叫冯香华,靖州人士,嫁给当地一位富商为妻,婚后生有一子,夫妻感情也算不错。只是她丈夫常年经商,四处奔波,尤其常常在京城经商,但每个月都会往家里写信保平安。前不久,丈夫写信回来,说在京城某地买了栋宅子,准备在这里定下来经商,不再四处奔波,然后将家人接到京城。

    看到信的冯香华欢欢喜喜地准备着,等待着一家团圆的日子。

    谁知道天有不测风云,冯香华的公婆突然染病,一病不起,没多久就亡故了。冯香华急忙给丈夫写信,让他回来奔丧,谁知道这次却怎么都没有回信。冯香华担心,办完公婆的丧事后,便带着幼子前来京城寻夫。谁知道,到了京城却发现丈夫没了踪影,而丈夫曾经在信里提过的宅子,却变成了魏双成的,而魏双成搬进宅子的时间,跟她丈夫失踪的时间恰好吻合。

    魏双成有些哭笑不得:“这位夫人,这栋宅子,是我从一个商人手中买的,他说自己不打算再在京城做生意,留着这栋宅子浪费,我给了他三千两银子,买下这栋宅子。你不能因为你丈夫之前在心里跟你提过,而我现在又住在这栋宅子里,就说我是杀害你丈夫的凶手吧?”

    这话听在众人耳中,也觉得事情太过牵强。

    看到众人望向自己的目光中都带着怀疑和不信任,冯香华也急了,几乎冲口就要说出些什么,却又忍住,冷笑道:“魏双成,你不就是想激我说出其他的证据,然后你好想办法湮灭证据吗?”

    言下之意,似乎还有其他证据,证明是魏双成杀的她丈夫。

    这下众人又开始将信将疑了。

    温逸兰也看得有些晕头,小声道:“元歌,你说到底谁说的是真的呀?我看这位掌柜人挺好,也很讲道理,可是那冯香华神情也不像是作伪,到底谁说的是真的啊?闹了半天,事情好像越来越复杂了。”

    裴元歌点点头:“的确。”

    被污成是杀人凶手,魏双成心里也憋着一股气,渐渐恼怒起来:“这位夫人,你既然说有证据证明是我杀害了尊夫,却又不肯拿出来,反而让个无赖往我车上撞,你到底想要怎样?”

    冯香华咬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顿住。

    “这位夫人,”裴元歌忽然开口,声音沉静悠然,“既然您说手中握有魏掌柜杀人的证据,又担心在这里说出来,魏掌柜会毁灭证据,倒不如到京兆府去告状,将证据呈递给京兆尹大人。孰是孰非,想必京兆尹大人定然能够查出实情,说不定也能够找到尊夫的下落,这样不是很好吗?”

    被裴元歌这么一提醒,众人才醒悟过来,纷纷道:“对啊对啊,既然有证据,就去京兆府告状吧!”

    “是啊是啊!”

    “哼,你们这两个女人,之前就在维护那个魏掌柜,说不定是一伙的,想要诳我去京兆府!”冯香华满脸愤恨地道,“俗话说得好,府衙门口向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他是春上居的二掌柜,在京城既有势,又有钱,买通官府不是很容易的事情吗?到时候我的证据依然保不住,说不定连我自己也要搭进去!”

    “这位夫人想必是才到京城,也难怪不知道情况。”裴元歌倒并没有恼怒,声音依旧从容,“如今的京兆尹大人恪尽职守,无论平民百姓,还是官家权贵,只要到他那里告状,都是一样受理,并不会因为对方有钱有权就加以偏袒。不信的话,你可以问问在场的人!”

    如今的京兆尹是她父亲裴诸城推荐的人,对于他的为人,裴元歌还算清楚。

    虽然不敢说这个京兆尹断案如神,手底下绝无冤案,但至少是个踏实诚恳的官员,遇到案子十分尽心尽力,绝不会向冯香华所说的见钱眼开,枉法断案。

    冯香华模样有些疑惑:“真的吗?”

    如今的京兆尹在任已经超过三年,比前几任京兆尹口碑要好得多,尤其最近这一年,更是有了不畏强权的名声,因此众人都纷纷点头。

    见众人不像是在骗她,冯香华神色犹豫起来,许久才抬头看向魏双成,神色悲愤而凄厉,冷声道:“魏双成,不要以为你能够逍遥法外,总有一天,我冯香华要你血债血偿!”说着,抱着孩子掉头离开,却不是朝京兆府的厢房,而是朝着另外一边。

    直到来到一跳幽僻的巷子,冯香华才慢慢停下来,犹豫着要不要告官。

    “张家嫂子,事情怎么样了?”背后忽然传来了不算陌生的呼喊声。

    冯香华转过头,见是和她丈夫交好的商人们,松了口气,道:“我已经照你们说的去做,把事情闹大了,那么多人在场,都听得清清楚楚,这下案子就算想捂也捂不住。不过,刚才我听人说,如今的京兆尹也算是个好官,说不定能帮我查清楚我家相公的下落,李大哥,不如我们一道去高官,一定要让那个魏双成血债血偿!”

    那几个人互相交换了个眼神,道:“这件事不急,我们已经在打点京兆府的人了,也免得到时候状子被人压住,早点接了状纸,张兄弟的仇也能早点报不是?”

    “这倒也是,有劳诸位了!”冯香华松了口气,忍不住感谢道,“说起来还要谢谢诸位帮忙,如果不是你们帮我,我也不知道,原来我丈夫竟然是被春上居的二掌柜谋财害命的;要不是你们教我,先把事情闹大,免得被压下去,说不定我家相公的仇就没法报了!待到此案了解,我必然重谢各位!”

    “张家嫂子客气了,都是同行,彼此帮忙也是应该的。”

    那几个人彼此交换着笑意,眼睛里闪过一抹狠厉的笑容,浸染着血色般的阴冷……

    眼见事情终于有了解决之道,魏双成也松了口气。

    他跟这个冯香华的丈夫素不相识,更不要说谋财害命了,如果这冯香华告到京兆府去,京兆尹大人查清了案情,也能够还自己一个公道,免得平白无故被冤作杀人凶手,却连辩解都不能够,不但他自己名声污损,也连累了春上居的声誉。

    “多谢两位夫人刚才仗义执言,否则的话,只怕我真要惹一身麻烦!”魏双成感激地道。

    温逸兰先点出冯香华做事不合情理的地方,随后又揭穿了那男人是假装受伤,裴元歌又提醒冯香华可疑到京兆府告状,求个公道。正因为两人的话,众人才未必相信他是杀人凶手,这不但帮了他,更是帮了春上居的名声,毕竟春上居才刚刚在京城立足,若在这时候遇到风浪,会很麻烦。

    “魏掌柜多礼了。”裴元歌望着冯香华远去的身影,沉思着道,“我看魏掌柜的为人,不像是那般谋财骇人之人,但冯香华神情似乎也不想作伪,这中间说不定有什么误会,魏掌柜最好还是查一查吧?说不定是什么人想要利用这件事抹黑春上居呢!”

    魏双成心中一凛,拱手道:“多谢夫人提醒,在下定然谨记!”

    “空口言谢多没有诚意,我们原本想要去春上居尝一尝百花宴,如果魏掌柜真心想要谢我们,不如待会儿免了我们的饭钱好了。”温逸兰笑着道。

    魏双成一怔,随即爽朗地笑道:“这当然没有问题!”

    听说裴元歌和温逸兰帮了二掌柜的忙,春上居的伙计对两人自然殷勤备至。不过百花宴做起来复杂,两人还要稍微等上一段时间,裴元歌正百无聊赖,忽然看到窗户外一道身影闪过,紧接着一张不算陌生的脸隔着窗户对她微微一笑,向她招了招手。

    裴元歌一怔,颜昭白?他怎么会在这里?

    难道说这春上居,也是颜昭白的产业?既然他在这里,想必明月也在京城吧?三年未见,不知道明月如今情形怎么样?原本她不想去探访邀月同居,是担心会暴露两人的行迹,现在既然颜昭白先露面,想必是无妨的。想到这里,裴元歌越发忍不住,想要询问明月的情况。

    她稍加思索,道:“温姐姐,你先做着,我出去下!”

    “好!”温逸兰丝毫没有察觉到异常。

    出了雅间,只见严重啊白站在围栏处,一身浅白色的衣裳,身材颀长,比起三年前似乎有些消瘦,但气度却越发浑然,深邃幽黑的眼眸中似乎带着淡淡的哀伤,出现在他素来淡漠沉静的脸上,似乎有着一种特别的感染力,似乎他整个人,都被罩上了冬雪一样的光泽,冰冷,而没有生机。

    见他这般,裴元歌心中微微一跳,难道说明月不好吗?

    察觉到裴元歌近前,颜昭白似乎回过神来,微微一笑,方才笼罩在他身上的那层哀伤,转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三年不见,裴四小姐越发风姿超然了,五月份你和九殿下大婚,可惜我们当时正在南方,来不及赶回,明月一直很遗憾,没能够亲口恭喜你。她……一直都很惦记着你。”

    事实上,他从来没有见明月对别人这样的惦记。

    “我也很记挂着明月。”裴元歌咬咬唇,犹豫了会儿才问道,“明月……她还好吗?”

    想到颜昭白方才的哀伤,她就有种不祥的预感。

    颜昭白忽然沉默了……

第307章

    看着颜昭白突然沉寂的神情,裴元歌心顿时提了起来,难道真的被她猜中了,明月她……想到那个神情悠淡,笑起来却像是明月清辉般的女子,如果真的红颜薄命,就此香消玉殒,那未免太让人觉得悲伤了。

    “颜公子,明月她……”裴元歌咬唇。

    颜昭白默默地看着身旁的绘彩雕栏,神情落寞:“明月她……不太好。”

    至少,没有像她猜想的那样!裴元歌稍稍松了口气,问道:“她怎么样了?”

    “她是胎里弱,先天不足,原本大夫都说她活不成。这些年来,我耗尽一切力量,千方百计想要治好她,却始终不能。从今年夏天开始,她的情形越发不好了……”提到颜明月的病,颜昭白眼眸中隐隐带着一丝绝望,“原本我们是打算回到惠州的,明月说……想要再见你一面。我们赶到关州,却听说你已经回了京城,所以才特意赶回来。如果九皇子妃有时间的话,能不能跟明月见个面?”

    从他的话语中,裴元歌察觉到一股不祥的零落。

    似乎,这一见便是永别。

    “好,明月现在在哪里?”裴元歌询问道,原本她没有寻找颜昭白兄妹,是担心会被宇泓烨盯上,如今宇泓烨被禁足,柳氏又接连遭受打击,只怕也没有精力关心她的行踪。

    “现在还不行,我刚找到一位名医,他正在替明月诊治,不能中断,暂时还不方便会客。”说到这里,颜昭白神情又是一阵黯然,明月如今的情形越来越危急,如果不是之前找到这位名医,帮明月续着命,只怕明月如今就……“大概要到年后,明月的病情才能够暂时控制,到时候我会想办法连络裴四小姐,或者裴四小姐可以让人到春上居来听消息。”

    “好。”

    听颜昭白话里的意思,似乎明月病得很重,裴元歌也不禁一阵伤感,忍不住问道,“难道明月的病真的……”说着,觉得声音有些哽咽,心中只觉得不祥,便没有继续说下去。

    “不知道。”颜昭白沉默了许久,才轻声道。

    他无法理清心中的思绪,这些年,为了给明月续命,请来的大夫倾尽全力,许多治疗过程都十分痛苦,每每看到明月为此所受的苦楚,他都觉得心如刀绞,有时候甚至会觉得,还不如让明月就此去了,免得再受苦!可是,他终究放不下,也舍不得……

    这些年来,延医,求药。

    一次又一次的产生希望,却又一次又一次地绝望……他觉得自己快要疯癫了!

    “裴四小姐,我记得你以前似乎对经商有些兴趣。”颜昭白沉默了许久,忽然开口,声音飘渺而悠远,宛如缕缕轻烟,在风中飘飘欲散,“三年前,叶氏叛乱后,我将景轩商行和庆元商行都解散了,不过手里还有一些不在明面上的产业,比如外城的邀月同居,还有这间,还有别的州县也有一些产业。不知道……裴四小姐有没有兴趣接手?”

    裴元歌一怔。

    邀约同居可能是颜昭白的产业,这点她曾有猜测,倒并不意外。

    她奇怪的是,邀月同居和春上居现在都是很赚钱的产业,颜昭白为什么要在这时候转让产业?难道说是因为明月的病需要大笔银钱吗?“我对经商却是有些兴趣,不过,颜公子的产业盘子这么大,我没有足够的银钱接手,而且我现在是皇子妃,也不太好这样做。倘若颜公子真的急需银钱,不如将这些产业转手给同行的人,价钱也能更好些。”

    不过她也觉得有些奇怪,就算颜昭白急需银钱,想要转手产业,也不该找上她啊!

    “裴四小姐误会我的意思了。”颜昭白浅浅一笑,神情却依然寥落,“明月的医药费花费甚巨,但我的财富还是绰绰有余的,并不需要专卖产业来筹集银钱。我的意思是……我想要把手底下的产业送给你!这些产业不是谁都能够经营起来的,在我见过的人中,裴四小姐是最有能力的人,交给裴四小姐我也会放心些。毕竟,这中间有许多跟了我很久的人,总要给让他们有个安置,不能因为我一下子都散了架!”

    这话未免太惊人了!

    颜昭白的身家究竟有多少,裴元歌并不清楚,但是他曾经随随便便拿出四百万两银子为宇泓哲填补赈灾款的缺额,泓墨也曾经说过,用富可敌国也形容颜昭白,绝对是名符其实。别的不说,光那条邀月同居街,一年的进项只怕就有近千万两的银子。前世在江南,裴元歌也试过做过类似这样的事情,对其中的利润知道得非常清楚,而且京城繁华,富贵云集,只怕利润还要更高些。

    而现在,颜昭白居然说要将这一切都转让给她?

    她和颜昭白可以说根本没有任何关系,只不过她曾经救过明月,和明月彼此投契,仅此而已。而现在,颜昭白居然说,他要将手底下的产业都转让给她,是因为……觉得她能够胜任这些产业?

    这太荒谬了吧!

    “颜公子,你在开玩笑吧?”以裴元歌的镇静,她也忍不住露出了匪夷所思的神情。

    “明月身体不好,一直需要昂贵的药材养身,不能间断,再加上我也的确对经商有些兴趣,所以才会有这些产业。除了明月,我在这世上再也没有别的亲人,手底下虽然有些信得过的掌柜伙计,但他们经营一家店或许还行,想要撑起整个产业,只怕不太容易,必须要有人在背后运筹帷幄才行。想来想去,我也只想到裴四小姐你一个人,不知道裴四小姐愿不愿意帮我这么忙?”

    他神情平静悠淡,似乎方才那些话只是随随便便的家常话,任谁也想不到,这中间会牵扯到几千万的银两。

    但正是他这样平静的模样,反而更说明方才的一切都是真的,而他也的确是经过深思熟虑做出这样的决定,而不是一时冲动,更加不是开玩笑。

    裴元歌越发不解了:“好好的,颜公子为什么要将产业转让给别人?”

    病重的人是明月,又不是颜昭白,就算他要照顾明月,一时无法分身,但他经营了这么多年,手底下应该也有着完整的运作模式,以及可靠人手,不可能连一时半会儿也支撑不住。

    这话实在好生奇怪。

    “我手底下的产业,连同我手里的银钱,加起来少说也有五六千万两银子,若是经营得当,每年至少也有好几百万两银子的进项。”颜昭白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径自道,“如今九殿下声势浩大,如果将来有心……这笔银钱也会是不小的助力。”

    听他这样说,似乎不止是想要将产业交给她打理,似乎连手中的余钱,乃至全副身家都要给她……

    这话听起来,已经不像是托付,根本就像是交代遗言。

    这是怎么回事?颜昭白这样说,好像他也身染重症,命不长久了似的……

    “颜公子,既然你对手底下的产业这样放心不下,为什么不亲自打理呢?”裴元歌终于忍不住,直白地点明了出来。

    “我……”颜昭白闭眼,许久才慢慢睁开,轻声道,“如果明月真的有个万一,我也活不下去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难言的决绝。

    裴元歌心头猛地一震,愕然看和颜昭白,心头隐约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颜昭白疼爱颜明月这个妹妹,她是知道的,如果颜明月真的有什么意外,颜昭白必然会很伤心,但是……他说如果明月不在,他也活不下去!这话时已经超出了某些限度,实在太……

    这不像哥哥对妹妹的疼爱之情,倒像是……倒像是……

    可是……他们是兄妹啊!

    这些天,颜明月情形几度危急,大夫也明明白白地说了,她随时都可能撑不下去。颜昭白心系颜明月的情况,难免有些心神恍惚,再加上这些话已经几次三番在他脑海中盘旋,如今被裴元歌一再询问,终于忍不住失口说了出来。然而,话一出口,他便察觉到不对,正要解释遮掩。

    忽然间,又觉得一阵心灰意冷。

    一直以来,他都知道,自己所思所想是违背伦理的,而且他在父亲跟前发过重誓,所以这些年来,他一直小心翼翼地掩饰着内心的感情,不敢有半点泄露。可是……可是现在,明月已经病重,随时都有可能香消玉殒,而他从记事开始,这一辈子几乎都在围绕着明月打转,明月若死,他绝不可能独活!

    既然已经站在了生死线上,所谓伦理道德,所谓他人非议,又都算得了什么?

    死去的人,什么都不会知道。

    甚至,对他来说,死亡或许是一种解脱,是另一个开始。如果人有来世,来世他和明月便不必再背负兄妹这个名分,或许反而不会像这一世这样痛苦纠结。

    “颜公子……”裴元歌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颜昭白和颜明月毕竟是兄妹,这样的感情是不能够允许的,可是,看着颜昭白那般痛苦绝望的神情,她却又突然无法说出那样残忍的劝诫。何况,明月已经病重,而眼前这个人,似乎也抱了必死之念,她就更加说不出拦阻的话来。

    “裴四小姐,关于产业的事情,你不用急着作决定,不如回去和九殿下商议一番,如果有了决定的话,就派人到春上居来传个消息,魏掌柜是信得过的人,不必疑心。如果过了年后,裴四小姐什么时候有时间能够见明月的话,也可以传消息到春上居来。我还有其他的事情,就不多停留,先告辞了。”

    颜昭白干脆利落地转了话题,随即便离开了。

    望着他远去的身影,想着他之前那句话,再想想他和颜明月之间的孽缘,裴元歌只觉得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沉重,如果抛来两人的身份,颜昭白和明月也算郎才女貌,颜昭白又是一片痴心,可惜苍天弄人,两人却偏偏是兄妹……。裴元歌摇了摇头,转身回到了原来的雅间。

    房间内,百花宴已经上了一半,颜色鲜亮,醇郁的香味伴随着热气腾然直上,洋溢在房间内。

    温逸兰正兴致盎然地看着,转头看到裴元歌,忙招手道:“元歌你回来得正是时候,这百花宴已经开始上菜了,我正要出去叫你呢!”

    裴元歌叹了口气,不想扰了温逸兰的兴致,便坐了过去。

    “怎么了?你的神色看起来不太好。”等到她坐近,温逸兰也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儿,关起地问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只是今天逛了一天,觉得有些累了。”裴元歌掩饰道,“这些菜看起来不错,快尝尝味道了,凉了就不好了。”

    百花宴的确名不虚传,即便裴元歌因为颜昭白而有了心事,却也被那鲜美的菜肴勾起了胃口,加上转了一天的确饿了,和温逸兰边说边笑,倒也用了不少。等到两人用完膳离开,魏双成更是将她们送到了门边,笑着道:“先前不知道夫人和我家大掌柜相识,先前不知,实在怠慢了,还请夫人见谅。如果夫人以后想要来春上居,只管派人来打个招呼,必定会备最好的雅间给夫人。”

    显然,颜昭白已经交代了魏双成。

    “多谢魏掌柜。”裴元歌笑着道,放下了车帘。

    将近年关,京城的治安稳定也越发要紧起来,若是在年前出了什么事端,闹大了,影响过年的气氛,那就糟糕了。因此统领京禁卫的宇泓墨也变得繁忙起来,接连几天都宿在京禁卫,没有回宫,对此宇泓墨怨声载道,整天板着一张棺材脸,惹得京禁卫人人退避三尺,行事都比往常迅速机敏了许多,生怕被气不顺的九殿下逮住出气。

    然而,这个新年,京城似乎注定了不能够平安度过,竟然在寒冬腊月,突然爆发了时疫,染病范围极大,原本因为年关将近而忙碌不已的京禁卫越发繁忙起来,不止是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时疫,更是因为统领京禁卫的九殿下丢开京禁卫的事端,守在皇宫的缘故。

    因为,九皇子妃裴元歌也感染了时疫……

    ------题外话------

    某些人又出幺蛾子了……

第308章

    这次时疫来势汹汹,京城许多权贵富豪人家都有人感染,持续不断的低烧,昏迷,呕吐,甚至连朝堂官员都是十之一二染上时疫,卧病在床,弄得整个京城一片混乱,人心惶惶。将近新年,又是京城重地,却突然出现这样的乱子,更有许多富贵人家准备暂时离京,给繁华的京城蒙上一层厚厚的阴影。

    皇帝大怒,再三责令太医院要尽快控制疫情,弄得太医院也焦头烂额。

    外面的混乱,春阳宫内丝毫也不知道,因为春阳宫本身就笼罩在压抑沉闷的气氛中,以至于人人屏息,处处谨慎,生怕一个不慎惹出祸端,谁还有心思去理会外面的事情?

    床帏掩映,露出了裴元歌昏迷不醒的容颜。

    宇泓墨守在床前,手紧紧地握着裴元歌的手,半点也不肯放松,似乎害怕稍微一松手,就会让裴元歌被死神带了去。望着床上人儿苍白病弱的脸,宇泓墨只觉得心如刀绞,这些年,无论遇到多大的艰难和挫折,无论情况多困苦,他都能够一肩挑起,在绝境中游走自如,反手扭转乾坤。虽不至于说,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但却总觉得,这天底下没有任何困境能够困得住他?

    然而现在,看着虚弱昏迷的元歌,看着他最重要的人一点一点病弱下去,他才清楚的意识到,这天底下,原来也有他力所不能及之事!

    甚至,不止是力所不能及,根本就是无能为力!

    他……什么都没办法为元歌做。

    宇泓墨痛恨这种无力感,更从心底生出了深深的恐慌和畏惧,仿佛是时光倒流,又回到了三年前,他冲到冷翠宫,看着生母的尸体躺在冷冰冰的地上,任他怎么呼喊,怎么摇晃都无法醒来,那种几近灭顶倾覆的感觉,又再次包围了他……他真的害怕,会就此失去元歌!

    王美人被害时,他觉得自己心都已经死了,是元歌将那时的他拉了出来。

    如果现在,元歌有什么意外的话……。再好的景致,再多的荣华,如果没有元歌陪在他身边,和他并肩欣赏的话,这天地繁华,又有什么意思?

    “元歌,我知道我脾气不好,小心眼,爱吃醋,爱摆脸色给你看,总想让你哄着我,什么都只顺着我,你要生气的话,打我骂我都好,你别这样吓我,好不好?你醒过来,好不好?”宇泓墨将那只柔软却冰凉的手放在脸颊边,喃喃地道,“真的,你别吓我,元歌!你这样,我害怕……。我真的害怕……。从来没有这样害怕过……”

    如果是平时的元歌,听到他这样说话,定然会心疼得很,早就柔语抚慰了。

    可现在,元歌只是在那里静静地躺着,根本听不到……。

    没有了元歌的声音,原本温暖如春的暖阁,似乎变成了冰窖,既空荡寥落,又冰冷寂静。

    宇泓瀚来到正室,入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情形,不由得蓦然一怔,对着领他进来的宫女挥挥手,示意他先退下去,自己轻轻地走到床边,轻声道:“九皇弟。”

    过了好一会儿,宇泓墨似乎才反应过来,看了他一眼,便又将目光转移到裴元歌身上。

    宇泓瀚心头涌起了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复杂难言。

    因为染上了疫病,接连几天低烧昏迷,呕吐,难以进食,裴元歌面色苍白,形容消瘦,宛如一朵即将凋零的莲花,让了看了就觉得心疼。而宇泓墨的情形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原本潋滟的眼眸里,此刻布满了血丝,面颊消瘦,神情憔悴,唇边甚至长出了青青的短须,神情悲伤哀切。看着他如今憔悴零落的模样,任谁也无法将他和素日意气风发,风姿绝世的宇泓墨联系起来。

    裴元歌和九皇弟恩爱情笃,宇泓瀚是知道的,可他却不知道,两人竟然情深到了如此地步。

    看着看着,宇泓瀚既觉得心酸,又觉得羡慕,甚至嫉妒。裴元歌和九皇弟,他们是那么的彼此深爱,如今裴元歌染病,九皇弟将京禁卫的公事都不管,听说裴元歌染了时疫便匆匆赶回春阳宫,守在床前已经七天七夜没有合眼了。如果生病的人换了九皇弟,想必裴元歌也会这般不眠不休,一心牵挂着他……

    如果换了是他,会不会有人这样牵挂着他呢?

    如果……

    才刚兴起这个念头,宇泓瀚便立刻摇头,将那点妄念甩出了脑海,这天底下,没有如果!他这次来,是有正事要跟宇泓墨商量的。

    随着时间的流逝,时疫的事情已经越闹越大,却到现在都找不出头绪来,在这样下去,只怕京城要大乱,而若论聪明机警,抽丝剥茧的本事,谁也没有九皇弟厉害,他和九皇弟商量商量,或许就能够找出些头绪,也免得如无头苍蝇一般乱撞。

    从前遇事,他都和宇泓墨有商有量,还不觉得什么。

    现在九皇弟因为九弟妹染病,抛下公事,什么都不管,只剩他一人支撑大局,宇泓瀚才知道什么叫做独木难支,遇事连个能商量的人都没有。

    不过,九皇弟如今心系九弟妹的病,想要将他的心思转到时疫上,只怕还要花些心思。

    “九皇弟,九弟妹的情形怎么样?”看得出,现在的九皇弟全副心神都在裴元歌身上,轻易不会接他的话,更不要说其他。因此,宇泓瀚选定了裴元歌的病情为出发点,免得碰钉子。

    果然,宇泓墨沉默了会儿,终于开口道:“还是那样,来来去去的,将太医院的太医都看了个遍,有说是寒气入侵,要调和的;有说先退烧的,有说是肠胃的问题……有的方子煎了药喝,情况能稍微好些,有时候也会退烧,反反复复的,却都是治标不治本。”

    他的话语很慢,低沉压抑,充满了恼怒和烦躁。

    “那是因为没有找到时疫的根源,不知道这次时疫究竟因何而起,找不到病根,无法对症下药,自然不可能彻底好起来。”宇泓瀚轻声道,“我知道九皇弟如今心系九弟妹的病,别的事情没法入耳,可是你又不懂医,总没办法诊脉治病,倒不如先想办法,看能不能找到时疫的根源,这样才是真的在救九弟妹。九皇弟你说呢?”

    宇泓墨似乎有所触动:“可是,现在我……。”

    元歌这样,他又怎么可能抛下她在春阳宫不管,自己跑出去查时疫的根源?就算真的出去,也无法凝聚心神,专心查时疫的事情。

    “我知道九皇弟现在不愿意离开九弟妹,我也不强求。眼下,时疫是朝廷第一等大事,我也查了不少东西,只是觉得思绪很乱,一时理不出头绪,九皇弟不如和我一起探讨探讨?”宇泓瀚见他意动,趁热打铁,又加了一句:“不瞒九皇弟说,这次时疫实在是很蹊跷!”

    这句话彻底勾起了宇泓墨的心思,正要询问,顿了顿又道:“六皇兄且等等我,我稍候就回来。”

    望着他大踏步离开的身影,宇泓瀚知道,他这些天一直守在裴元歌床前,不眠不休,只怕精神上也劳累得很,思绪有些混沌,只是如今因为裴元歌的病情,对时疫起了心思,所以才想要出去洗把脸或者其他,提一提精神,好和他认真探讨时疫的事情。

    下意识地,宇泓瀚将目光转移到了床上的裴元歌身上……

    没多久,宇泓墨便匆匆赶回来,正如宇泓瀚所料,洗了脸,也显得有精神了些,正色问道:“刚才六皇兄说,这次时疫蹊跷,究竟是怎么回事?”

    “时疫的事情我不太懂,所以特意去翻了以前的资料,我发现,之前的时疫,要么是因为气候变化,要么是因为如天花这般会传染的病症,要么是天灾后环境不好所滋生的……虽然种种原因不同,但总的来说,应该都是贫民百姓患病得多,死亡的人也多。”宇泓瀚本是有备而来,说起来条理分明。

    宇泓墨点点头:“这很正常,贫民百姓本来就不如富贵人家能够常常调养身体,生活又困苦,染了病也容易买不起药,遇到时疫很难根治,而且更容易传染,所以每次时疫,都是贫民百姓所受的损害更多。”说着,忽然若有所觉,“难道说这次不是?”

    说着,神情也奇怪起来,眉头微微皱起。

    宇泓瀚点点头:“原本没察觉到这点,后来有了疑心,我就命手下的人将染病的人都登录在册,结果发现,染了时疫的人,十有**都是富贵人家,比如权贵人家,或者商家,或富或贵,反而是普通官员人家的少,贫民人家更少,剩下的十分之一,倒是以乞丐为多。这样的染病人员比例,实在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听了宇泓瀚的话,宇泓墨也觉得事有蹊跷。

    按理说,富贵人家基本都会请大夫诊平安脉,调养身体,而且生活环境也要好得多,又医药齐备,按理说应该比贫穷人家更安全些,结果现在染病的却都是富贵人家,贫民百姓反而很少,这未免太奇怪了。

    “这点的确有蹊跷。”宇泓墨深思着,又问道,“除此之外呢?”

    “虽然到现在都没有找到时疫的源头,但是,根据太医的论证,他们认为,这次的疫症并不会传染,别的不说,九皇弟和春阳宫的宫女们服侍九弟妹这些日子,却没有一人染上时疫,也能够证明这点。”宇泓瀚将心中的疑惑娓娓道来,“但奇怪的是,疫症明明不会传染,但是染病的人却越来越多,每天都会增加很多病人。”

    “一般来说,只有容易传染的疫病才会出现这种越来越多的人被感染的情况。”宇泓墨沉思着道,“疫病的病症是完全相同的,可以确定是同一种病症,如果说这种病不会传染,却又有这么多人感染疫病,那么,感染疫病的人一定有着某种相通点,这就是疫病的根源!越来越多的人染上疫病,说明疫病的根源还没有消除,如果说再不遏制的话……。”

    再这样下去,说不定整个京城的人都会被感染。

    但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找到疫病的根源,只有这样,太医们才能够对症下药,救治元歌!

    “可是,我查过染上疫病的人,这些人居住的地方很散乱,并没有规律可循,而且一家之中,也不是所有人都感染疫病。所以,我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究竟疫病的根源在哪里?”于洪嘎哈呢苦恼地道,他就是想不通透这点,所以才想要找宇泓墨商量。

    “你刚才说,你命人将染上疫病的人都登录在册,这个册子你带了吗?我想看一看。”宇泓墨问道。

    宇泓瀚点点头,起身到门外,从随从手中取过册子,回来交给宇泓墨。

    虽然说这三年来,他也在朝堂渐露锋芒,但是之前十多年,他都在皇宫当隐形人,不比九皇弟自小就经常外出,对京城熟悉。或许他看到这些册子,能够想到些什么也说不定。

    册子上的内容还算详尽,名字,官职,住址什么的基本消息都有。

    宇泓墨翻看着册子,然后渐渐陷入了沉思,许久才道:“光看这份册子,这次的时疫的确很奇怪,染病的人分居在京城的四面八方,而且从这本册子上的内容来看,多是主人家染病,仆役很少;还有就是像六皇兄所说的,富贵人家多,平民百姓少……。这件事的确很奇怪!”想了想,忽然扬声道,“来人,将紫苑叫过来。”

    紫苑很快就来到暖阁,问道:“九殿下找奴婢,有什么事吗?”

    她是懂医的,这些天为了裴元歌的病情,费尽心血,翻阅了许多医书,却始终找不到头绪。

    “我问你,在元歌染病之前的这段时间,元歌去过哪里?”宇泓墨问道。

    紫苑知道,九殿下这样问,必然是为了找出疫病的根源,便仔细回想着,开始说起来。

    她才刚说了个开口,就被宇泓墨制止:“宫里只有元歌一人染上疫病,这说明疫病的根源不在皇宫,否则也不可能扩散到民间去。所以,元歌在宫里的事情就不必说了,这段时间,她又没有出过宫?出宫的话,又到过哪里?”

    宇泓瀚这才反应过来,他之前也曾经猜测,染病的人或许是都到过某个地方,接触过疫病的病源,也曾经询问了许多病人,但是,因为太医说,这种病症有潜伏期,所以询问的时候要问到半个月以前的行踪,所以最后得出的线索乱七八糟,完全没有规律,以至于宇泓瀚最后也只能放弃。

    但是元歌不同,她的行踪大多在皇宫,而疫病的根源显然不在皇宫,那么,只要追查她出宫曾经到过的地方,或许就能得到线索,这个范围,却比别人要小得多。

    怎么他之前就没有想到这点呢?宇泓瀚暗暗懊恼。

    “出宫?啊,有过一次!”紫苑很快就想起来,将当天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听到裴元歌是为宇泓墨挑选寿礼而出宫,为了寻找合心的东西,走过许多地方,宇泓瀚微微皱起眉头,但很快就i有舒展开来,似乎不像被人看到。

    宇泓墨认真地听着,偶尔问上一些细节,直到听紫苑提到春上居时,忽然心中一动,将手中的册子翻开,翻了许多页,似乎在寻找些什么,忽然间停下来,将册子拿到宇泓瀚面前,道:“六皇兄,你看这里,春上居的二掌柜、三掌柜以及身边的仆役小厮都染上了时疫,还有春上居周围的乞丐也一样……还有,这个官员我知道,他经常到春上居去用膳,这个官员也是,还有这个……六皇兄,你说,疫病的根源会不会在春上居?”

    宇泓瀚心中一跳,如果说疫病的根源在春上居,或许能够解释,为什么染上时疫的人分散在四面八方,因为他们都只是偶然到春上居用膳而已…。不过——

    “好像也不太对,我询问过很多疫病人的行踪,其中有的人从来不去春上居,但是也染上了疫病。”宇泓瀚有些犹豫地道。

    “不,这个春上居一定有问题!”宇泓墨却不为所动,坚持道,“既然太医说过,这疫病不会因为靠近病人而传染,那么病源应该也不可能是靠近了就会染上,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吃进肚子里的食物。从这天元歌的行踪来看,我觉得这个春上居可能性最大!”

    “可是,为什么有的人没有靠近春上居,也会染上时疫呢?”宇泓瀚这点仍然无法释怀。

    听宇泓瀚说得这样肯定,宇泓墨就知道,他必然是调查过的,顿时也觉得有些疑惑,再翻看着那些册子,想要从中窥得机密。看着看着,忽然脑海中闪过一念:“六皇兄,这个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是云烟楼的常客,经常在云烟楼用膳;而这个人也是,还有这个人则喜欢在临江仙……。”他一个一个地找着,在脑海中努力思索,“而且,云烟楼、临江仙等这些酒楼周遭的乞丐似乎也都染上了时疫……。”

    “难道说问题出在酒楼?”宇泓瀚突然警觉起来,“可是,为什么突然这么多酒楼都同时出现问题?”

    “春上居、云烟楼、临江仙……。这几家酒楼似乎都是在京城西南部,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些酒楼所用的水源都是自己打的井,而这几家井的水道却是相连的……”宇泓墨忽然醒悟,“难道说,问题出在水源上?事不宜迟,六皇兄,我们立刻去查看下,看是不是水源出的问题!”

    宇泓瀚也觉得宇泓墨说得很有道理,欣喜地道:“好,我们这就去!”

    “紫苑,你也来!”宇泓墨叫上了懂医的紫苑,同时又派人去请太医院的医正,一同前去。

    一行人来到春上居,有两位皇子在,暂时掌管春上居的人自然不敢怠慢,有问必答。这番询问证实了宇泓墨的猜测,这几家酒楼所打的井,水道的确是相通的,都是从赤霞河分流出来的地下水,这样一来,宇泓墨猜测是水道出了问题的可能性,倒是越来越大了。

    随即,宇泓墨采集了这几家酒楼的井水水样,给天牢里的死刑犯服下,结果这些人果然也相继出现了和疫病相同的症状,显然宇泓墨的猜测一点都没有错,问题的确出在水源上。

    但是,好好的水源,为什么会突然有问题,以至于让众人患上疫病呢?

    关于这点,宇泓墨和宇泓瀚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先命令这几家酒楼暂时停业,同时将这一代水道所挖掘的井全部封用,不允许任何人使用。这样一来,疫病果然被控制住了,几乎没有什么人再感染疫病。可是,虽然控制住了疫病的蔓延,但疫病究竟因何而起,如何救治,却依然茫然没有头绪。

    而这天,更有噩耗传来,疫病患者中,有三个人死亡了……

    听到这个消息,宇泓墨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

    因为迟迟找不到疫病的根源,也因此找不到救治的办法,京城染上疫病的人已经占了十之二三,这种疫病会导致死亡的消息传来,整个京城,尤其是患病人家,更是陷入了恐慌之中……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挺身而出,向皇帝进言,说他知道疫病的根源,以及如何救治,立时震动京城。

第309章

    皇帝看着下面跪拜的人,惊喜地道:“你知道疫病的根源何在?”

    “回皇上的话,臣不知道疫病的根源在哪里,但是,这种疫病臣却知道。”李树杰跪拜在地,神色恭谨地道,“臣自小生在靖州,长在靖州,靖州山高林密,长满了各种各样的野草野花,再加上终年不见天日,落叶**,因而产生一种有毒的瘴气,中毒者会持续昏迷不醒,低烧,呕吐,无法进食,严重的还有可能会死亡。以臣看来,京城流行的这种疫病,病症和瘴气中毒十分相似,只是……”

    “只是什么?”皇帝追问道。

    因为出现了疫病,这个新年过得十分冷清,京城人心惶惶,皇帝也很头疼,尤其,连元歌都染上了疫病,情形危急,他就更加烦心了。可是太医院却一直都查不到疫病的根源,患病的人无法治愈,这时候李树杰的话,似乎让他看到一点希望。

    “只是,臣不明白,这种瘴气只有靖州的高山密林中才有,又怎么会在京城流行起来的?”李树杰神情迷惑。

    如果真是瘴气中毒的话,皇帝也很疑惑,不明白这种靖州的瘴气怎么会传染到京城来,但现在救治疫病患者更加重要:“那么,这种瘴气中毒,李爱卿是否知道救治的办法?”

    “这……。彻底根治瘴气中毒的方子,臣倒是知道的,只是,其中有一味药,却是需要刚绽放的白莲花花蕊,只怕有些麻烦。”李树杰有些犹豫地道。

    “必须要刚绽放的白莲花花蕊吗?如今是寒冬,离白莲花绽放的时间还有几个月之久,可是看京城疫病的情况,如果再拖延上几个月,只怕京城要尸横遍野了。”皇帝皱眉,刚刚升起的一点希望之光,似乎又在瞬间熄灭,忍不住问道,“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这个,其实也不是没有……。”李树杰有些迟疑地道。

    皇帝大喜:“还有什么办法?快说!”

    “这种瘴气中毒,跟天花病症有些像,但凡得过的人就不会再得,而且,瘴气中毒后又治愈的人,体内的血液也有了抵抗瘴气的疗效。如果是治愈之人的血为药引,那么,即便不是刚绽放的白莲花花蕊,而是晒干的也可以治疗瘴气。”李树杰说着,随即又神情凛然地道,“启禀皇上,臣曾经染过瘴气,不过当时运气好,正好是在夏季,所以能够凑足药方。除此之外,臣从靖州带来的丫鬟仆婢,以及侍从,其中也有人曾经染过瘴气,臣愿意以臣和臣府内之人的血液为引,好救治染上疫病的人!”

    “一共有多少人?”皇帝追问道,“而治愈一个人,又需要多少血?”

    “回皇上的话,臣以及臣府上的人,染过瘴气的共有六十五人。如果要彻底治愈一个人,前前后后大概需要一茶盅的血液为引,辅以药方,便可治愈。”李树杰思索了下,道。

    皇帝叹了口气,忧虑地道:“这样说起来,也是杯水车薪,京城染病的人已经将近七万人了……。”

    “虽是杯水车薪,但能救一人便是一人,臣愿意竭力而为,尽可能地多救些人。”李树杰言辞恳切地道,“不过,靖州染过瘴气的人不少,请皇上下圣旨给靖州刺史石大人,命他带些染过瘴气的人上京,或许还能够来得及多救一些人。而且,石刺史也曾经经历过瘴气中毒之事,处理起来格外得心应手,若能到京城来也是助力。听说,如果瘴气中毒而死的人尸体处理不得当的话,很容易再度蔓延起来。”

    听他说得严重,皇帝眉头紧锁,如今疫症好不容易控制住了,但是因为之前不知道根源所在,已经有人开始死亡,这善后事宜,只怕还要拖延许久,既然有处理过瘴气中毒的官员,总会得心应手些。

    “张德海,传朕的旨意,命靖州刺史石志达携曾经瘴气中毒的人进京。想办法,用最快的速度将这道圣旨传到靖州!”

    张德海忙应声道:“是,奴才知道了。”

    李树杰心中却有些失望,皇帝似乎没有想到那件事,但是,他只怕不能够亲口说出,那样目的未免太过明显,以皇帝的精明,说不定会怀疑到什么,那就得不偿失了!不过,柳贵妃那边,听到这个消息后,应该也能够想到些什么吧?如果由她开口,应该要比自己开口要好得多!

    想到这里,李树杰努力压抑着到了嘴边的话,退了下去。

    不过,疫病的事情,不能光凭李树杰的一番话就下定论,为了证明这种疫病的确是李树杰所说的疫症,一开始并不敢直接按照他的药方来,而是先挑选了之前染上疫病的死囚,取了李府中人的血,按照李树杰所说的药方煎制,一剂药下去后,死囚的病症就有了明显起色,证明李树杰所言不虚。

    确定这药方的确有用,许多人都吁了口气,尤其是太医院的人。

    消息传到长春宫,听说李树杰知道了疫病的原因和救治办法,而且挺身而出,显然要立下大功,柳贵妃不觉神情有些扭曲,没想到老天爷竟然这样眷顾李树杰,给了他这样好的机会!但很快的,她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神色一变,匆匆遣人去问犹自被禁足的宇泓烨。

    听了宫女们来报的消息,柳贵妃顿时又激动起来,忙打听了皇帝的行踪。

    得知皇帝正在御书房和众人议事,柳贵妃匆匆赶了过去。

    这些日子,柳贵妃屡屡出事端,地位已经大不如从前,加上皇帝恼怒她心狠手辣,心中早有了恶感,便冷冷道:“朕正和重臣议事,不便见她,让柳贵妃先回去吧!”

    “贵妃娘娘说,她有要紧事要求见皇上,与疫病有关。”传话的小太监捏了捏袖中的金锞子,乍着胆子道。

    皇帝眉头紧锁,虽然他现在颇为厌恶柳贵妃,但如今疫病才是重中之重,犹豫了下,还是名人将柳贵妃宣了进来。

    行礼过后,柳贵妃便问道:“皇上,听说吏部郎中李大人知道了疫病的原因,是一种瘴气中毒,而且李郎中还提供了救治办法,需要以染过瘴气而又治愈之人的鲜血为引。但是,这种瘴气只有靖州才有,京城根本没有这样的人,所以现在只有李郎中及其府上的一些下人能够提供药引,这是真的吗?”

    这个消息,皇帝没有必要封锁,点了点头。

    “妾身听说,想要治愈一个患者,需要一茶盅的鲜血,而如今染病之人共有七万有余,但能够提供药引的人却只有六十五人,杯水车薪。”柳贵妃咬咬牙,道,“臣妾以前曾经和烨儿聊过他以前的事情,知道烨儿也曾经中过这种瘴气之毒,这样的话,烨儿也能够提供药引,救治群臣百姓。所以,臣妾斗胆,请皇上解除烨儿的禁足!”

    虽然说身体发肤,受诸父母,她不舍得烨儿滴血救人,但是,如今烨儿被禁足,根本接触不到朝政,如果再不想办法解除他的禁足,那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宇泓墨和宇泓瀚坐大,烨儿的情形会越来越危急。

    而且,虽然说烨儿是因为“驭下不严”的罪名被禁足,但真正的原因却是卷入了科场舞弊案。这种事情最被清流不喜忌讳,即便日后烨儿解除禁足,回到朝堂,也会因为这件事影响名誉。但眼下,感染疫病的多事富贵官宦人家,如果烨儿能够割血救这些的人,他身为皇子,身份高贵,却肯以自己的鲜血救这些人的性命,有了这层救命之恩,被救的人无论如何总要对烨儿感恩戴德,甚至其他人也会赞美烨儿舍身救人的义行。

    这样一来,烨儿不但能够解除禁足,还能够扫除科场舞弊案的阴霾,一举两得。

    这不是老天爷给李树杰的机会,这明明就是老天爷给烨儿的机会啊!

    闻言,皇帝顿时犹豫起来。

    三年前,他曾经觉得宇泓烨虽然性情张扬,但也算是个性情中人,对他颇为喜爱,再加上他的几个儿子中,宇泓哲是仇人之子,宇泓瀚是个隐形人,宇泓墨却身份敏感,相比之下,宇泓烨在皇子中便凸显出来,而且容貌端正,才智出众,因此曾经成为他最为宠信的皇子。

    但自从那次听了裴元歌的泣血哀求,或许是因为有相似处境的缘故,又或许是因为他想要验证他和裴元歌究竟谁的看法是对的,或许是因为那个赌约,不知不知觉中,他越来越关注宇泓墨,彼涨此消,对宇泓烨的喜爱之情便渐渐褪色,最近又因为柳贵妃的缘故,对他起了疏远之心,更因为有心想要立宇泓墨为太子,因而对宇泓烨有了些许的忌惮之意,所以科举舞弊案,明知道证据不足,他还是重惩了宇泓烨。

    但如今,宇泓烨禁足还不到四个月,如果就这样放出来的话……。

    但是柳贵妃所言也有道理,如今疫症情况严重,李府的六十五个人,光救治朝堂上染病的官员只怕都不够,而靖州路途遥远,等到靖州刺史石志达赶到京城,最少也需要将近两个月……如今,能多一个人提供药引,就能多一分希望,能多救治一些人…。

    “皇上,妾瑟道,烨儿驭下不严,弄出乱子,是他的不是,但这些日子以来,烨儿谨遵皇上的吩咐,在德昭宫诚心思过,已经深感己过,懊悔不已,只希望能够有机会补偿过错。而如今疫症猖獗,烨儿能够多尽一份心力,多救一个人,也都是他的功德,就当让他将功补过好了,还请皇上应允。”见皇上还在犹豫,柳贵妃神情恳切地道,同时将目光转向周围众臣。

    “皇上,臣认为贵妃娘娘所言有理,如果七殿下能过多救一些人,自然更好!”

    “是啊,皇上,如今应该以疫病为重,既然七殿下也曾经瘴气中毒过,能够提供药引救人,还请皇上以大局为重,解除七殿下的禁足吧!”

    “皇上,臣附议!”

    “臣也附议!”

    要知道,御书房里的这些众臣,都是高官贵族,亲友子弟中也有染上疫病的人,虽然如今知道了救治的办法,但药引有限,如果能多一个人提供药引,他们的亲人子弟自然就多一份救治的希望。而且,柳贵妃所言虽有私心,却也的确言之有理,因此,便有许多朝臣纷纷进谏。

    见众人都附和,柳贵妃知道希望越来越大,心头暗暗欣喜。

    果然,思索许久后,皇帝也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传朕的旨意,接触宇泓烨的禁足!”

    话刚出口,皇帝心中忽然涌现出一个奇怪的念头,靖州的毒瘴气居然传染到京城的水源中,导致疫症猖獗,而这种疫症正巧需要瘴气中毒又治愈的人的鲜血为药引,而被禁足的宇泓烨刚好就符合条件,之前提供疫病救治办法的李树杰,却又是宇泓烨的养父……。

    这会不会太巧合了些?

    “虽然说如今疫病的根源已经找到,但是靖州的瘴气居然会污染到京城的水源,导致这许多人染病,这件事实在有些蹊跷。泓瀚,这次突发疫症的原因,是京城的水源被污染了,这个原因是你找到的,那么,你就继续查下去,看京城的水源为何会被污染。如果让朕知道,是谁污染了水源的话,定不轻饶!”

    皇帝说着,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李树杰和柳贵妃。

    找出水源的问题,只能控制住疫病的传染,却依然无法救治染病的人,因此宇泓墨又回到春阳宫照顾裴元歌,所以眼下御书房便只有宇泓瀚在场。这次疫病,是靖州的瘴气中毒,却刚好让宇泓烨有了解除禁足的机会,他心中也有着许多疑惑,闻言立刻道:“儿臣遵旨!”

    不多一会儿,被禁足的宇泓烨便被唤到了御书房。

    因为禁足而数月未曾出现在众人面前,再次看到这位七殿下,人人都能感觉到他憔悴了许多,言行举止也没有了以前的张扬,以及肆无忌惮的意味,显然这次禁足对他的打击不小。

    宇泓烨跪倒在地:“儿臣拜见父皇!”

    皇帝正要正话,忽然一阵风声,有人如旋风般地冲到御书房,急切地道:“父皇,听说找到了救治疫病的办法,是真的吗?”来人形容憔悴,却依然无法毁损那妖魅的容貌,正是宇泓墨,他接到宇泓瀚的消息,便匆匆地赶了过来。

    九殿下从前言行无忌,但这三年已经收敛了许多,谁也没想到他居然会这样冲进御书房,这是十分不合礼数的。但是看到他憔悴的模样,想到染病在床的九皇子妃,再想到九殿下和九皇子妃恩爱情笃的传言,心中便觉得一阵叹息,不忍心责怪于他。

    皇帝微微皱了皱眉,他当然不会责怪宇泓墨这般不经通报便擅闯御书房,但是,这段时间,宇泓墨抛开京禁卫的事情,只守在裴元歌床前,皇帝虽然欣慰他对裴元歌的真心,但宇泓墨这样做,却容易给人儿女情长,因私废公的印象,只怕对他利大于弊。但是……

    想到他去探望时,裴元歌那苍白消瘦的模样,皇帝却也觉得一阵心疼,裴元歌对宇泓墨一片真心,如今生死不明,也难怪他会失魂落魄,无心理会其他杂事。

    “是的,已经找到了救治疫病的办法!”皇帝点点头,给了肯定的答案。

    宇泓墨大喜:“真的吗?这么说,元歌有救了!”太好了!

    “裴……九弟妹也染了疫病吗?”来御书房的路上,宇泓烨已经知道了自己解除禁足的原因,却不知道裴元歌竟然也染上了疫病,心中既担忧,却也涌起了些许难言的情绪,不假思索地道,“既然如此,父皇,儿臣愿意为九弟妹割血,救治九弟妹,还请父皇允许!”

    宇泓墨这才看到宇泓烨在场,眉头紧蹙:“割血?这是什么意思?”

    听到宇泓烨的话,宇泓瀚也觉得有些不满,他希望裴元歌能够病愈,但是却不希望宇泓烨成为裴元歌的救命恩人,便开口将救治疫病的办法讲述了一遍。

    “九皇弟,为兄知道,从前为兄和你有些不睦,不过为兄被禁足这些日子,反省了许多,已经知道自己错了。”宇泓烨勉强说出了这些话,随即又道,“如今九弟妹身染疫病,情形危急,必须赶快救治,为兄也十分忧心,所以愿意割血为药引,以救治九弟妹。想必……。九皇弟不会拒绝吧?”

    说到最后,仍然习惯性地给了宇泓墨一个挑衅的眼神。

    如今裴元歌危在旦夕,宇泓墨无能为力,而他却能够救她,而且是用他的血为药引。这样一来,就算裴元歌现在是宇泓墨的妻子,但是他的血却能够成为药引,扩散到裴元歌的骨血之中,任谁也无法彻底分离!就算宇泓墨再不允许他接近裴元歌又怎样?这样血液相融的亲密,宇泓墨永远不可能有!

    想到这里,宇泓烨心头就涌起了一股难言的快感。

    宇泓墨当然明白他那个眼神中所包含的挑衅和意味,心头不由得大怒,黑曜石般的眼眸直直盯着宇泓烨,一字一字地道:“不,我不同意!”

    “哦?这是为什么?”宇泓烨迎上他的目光,“为兄知道以前和九皇弟有些不合,不过现在为兄知道错了,所以想要救九弟妹,加以弥补,何况这也是关系到九弟妹性命的事情。九皇弟为何不同意呢?”

    经过这次禁足,宇泓烨也长进了不少,只要懂得掩饰自己的目的。

    他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故意放低姿态,以赔罪为理由,救治裴元歌,如果宇泓墨拒绝的话,就必须给出合理的理由,否则就会给人得理不饶人,心胸狭窄的印象,毕竟他们虽然结了死仇,但都是私底下的,在众人心目中,他们兄弟虽然不合,但两人之间没有直接冲突,现在他这么放低姿态,宇泓墨就不能太过咄咄逼人。

    如果宇泓墨找不到拒绝的理由的话,那他就只能同意自己割血救治裴元歌。

    宇泓墨总不能将他觊觎裴元歌的事情当众揭开!

    想到他的血会和裴元歌的血融为一体,永不分离,宇泓烨心头就涌现了一股难言的激动,将来……总有一天,就像他们的血液彼此相融一样,裴元歌也会成为他的,永远永远不可能从他身边分离开去,谁也不能够!

    “多谢六皇兄的好意,但毕竟男女有别!”宇泓墨缓缓地道,想到宇泓烨对元歌的心思,他就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话虽如此,但事急从权,再说,只要做个药引而已,九皇弟未免太过迂腐了!”宇泓烨淡淡地道,微微挑起了眉,“为兄还是那句话,救人要紧!”

    宇泓墨却道:“血脉之事,本就是大事,最不能够混淆。七皇兄固然一片爱惜弟弟我的心情,不过外人总爱造谣生事,说不定又会传出什么不堪的谣言来。七皇兄之前已经饱受谣言之苦,我又怎么忍心因为一己私心再连累七皇兄呢?何况,李府能够提供药引的人里,必定会有女子,若是由女子给元歌割血救治,想必更为妥当。”

    如果说,这天底下只有宇泓烨一人能够救元歌的话,无奈之下,宇泓墨只能容许他这样做。

    但眼下,除了宇泓烨还有六十五个人,其中亦有女子,那他就绝不容许宇泓烨抱着那样不堪的念头接近元歌!

    宇泓墨说的是宇泓瀚,皇帝却想到了裴元歌。

    谣言最能杀人于无形,之前因为他和太后,已经深深地影响到元歌的清誉,以至于元歌嫁入春阳宫后,他也不得不避讳,免得被人说道。这样的元歌,不能再经受任何谣言,虽然说宇泓烨只是割血救命,但血脉之事,这种滴血相融的事情最容易让人说道诟病,宇泓烨不但是男子,而且还是泓墨的兄长,还是由女子来给元歌提供药引更为恰当。

    想到这里,皇帝点了点头,道:“就如泓墨所言吧!”

    宇泓烨忿忿地看了眼宇泓墨,很不甘心失去这样的机会,但皇帝已经发话,他也只能忍耐下来了。反正……来日方长!

    有了药引和药方,裴元歌很快就康复了起来,这天,终于从持续不断的低烧昏迷中清醒,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妖魅倾城,却因为憔悴消瘦而显得伶仃的容颜,既熟悉又陌生。裴元歌下意识地伸手,抚摸着那张脸,因为消瘦,所以她能够清楚地感觉到薄薄的皮肤下的骨骼轮廓,有些恍惚地道:“你……。好像我的泓墨。可是……我的泓墨没有这么瘦……怎么会瘦成这样子?”

    说着,只觉得心中一股难言的酸楚,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

    早在元歌睁开眼睛的时候,宇泓墨就察觉到了动静,怔怔地看着她,直到听到她说话,这才彻底确定,元歌是真的清醒了。提心吊胆了将近两个月,心被揉碎了千百次,宇泓墨脑海中那根紧绷的弦终于断裂了,他忍不住猛地将裴元歌拥入怀中,喃喃道:“元歌……你终于醒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你终于没事了!”

    感觉到他话语中的欣喜若狂,裴元歌欢喜中又带着一丝心酸:“怎么?我病了很久吗?”

    “嗯。”宇泓墨点点头,有些哽咽地道,“很久很久,我很担心,很害怕……。”

    肩部的中衣似乎有被什么液体,一滴一滴地浸湿,似乎微微的凉,却又带着能够融化肌肤骨骼般的灼热。想到方才看到那张憔悴的脸,裴元歌心中越发酸涩起来,眼前一片朦胧,轻轻揽住他的腰身,柔声道:“别担心,也别怕,我不会有事的,因为我舍不得泓墨你啊!”

    “元歌……”闻言,宇泓墨的眼泪反而越发掉落得迅速起来。

    他本不是懦弱的人,更加不经常落泪,但是这次元歌病了两个多月,实在是让他太过紧张恐惧,尤其前几天,听说染上疫病的人有人死掉,他就更加害怕起来,唯恐会失去元歌!好在,苍天虽然狠心夺走了他的生母,却终于还对他存有一丝怜悯,没有夺走元歌!

    否则的话,宇泓墨真的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九皇弟,我查出水源被污染的原因了!”就在这时,宇泓瀚忽然急匆匆地冲了进来,正好看到两人相拥落泪的模样,不由得一怔。

第310章

    正在相拥落泪的两人,看到宇泓瀚突然闯进来,难免有些尴尬以及不好意思,慌忙分开,别过脸去擦了擦眼泪,调整了一会儿情绪,宇泓墨才起身迎接道:“六皇兄来了,元歌她醒了!”

    “……哦,那太好了!”宇泓瀚似乎也觉得有些尴尬,“我好像打扰你们了?”

    “六皇兄就别打趣我们了!刚才你说,找到了水源被污染的原因?这是怎么回事?什么水源被污染?”裴元歌这段时间一直低烧昏迷,虽然偶尔有醒过来,但脑海中一直昏昏沉沉的,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由得好奇地问道。

    水源被污染是正事,她这一询问,顿时将众人的心神转了过来。

    趁着宇泓墨给裴元歌讲述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经过时,三人也已经慢慢调整好了情绪,等到宇泓墨讲完,原本那种尴尬的氛围已经完全不存在。宇泓墨问道:“六皇兄,你查到了什么?”

    一场突如其来的疫病,让宇泓烨名正言顺解除禁足,而且还有了施恩于群臣的机会,说是巧合未免太巧了,宇泓墨心中也有着些许怀疑。不过之前他的心神更多在于裴元歌的病上,无暇分心,眼下见裴元歌已经清醒,没有了大碍,宇泓瀚又查出了水源被污染的原因,也立刻关注起来。

    “之前查出是水源的问题,为了防止疫病传染,我不是让人把那片水道里连通的水井都封起来了吗?前两天,有个守水井的护卫来报,说觉得水井里有奇怪的味道,便打捞起来,结果打捞出两具尸体来。据太医说,已经死了许久了,只是因为冬天天冷,尸体又浸泡在井水中,腐烂得慢,所以才会隔了这么久被发现。而根据太医确诊,两具尸体投井时,已经染上了瘴气,所以才会污染了水源。”

    宇泓瀚缓缓地说着,心头充满了疑虑。

    宇泓墨眉头紧锁:“尸体是谁?为什么会染上疫病?又为什么会投井?”

    “因为在井水里泡得久了,尸体已经膨胀得无法辨认,不过有人认出了他们的衣衫,听说是一对母子,母亲名叫冯香华,因为公婆身亡,所以带着孩子来京城寻夫,结果丈夫却失踪了。据说她怀疑是春上居的二掌柜谋财害命,害死她丈夫,曾经和春上居的二掌柜起过冲突。在她死之前,曾经在大街上和春上居的二掌柜大肆争吵,有人说,她或许是为了报复春上居的二掌柜,所以才会带着孩子投井。那口井,离春上居所用的水井最近。”

    宇泓瀚顿了顿,缓缓地道:“冯香华母子是靖州人士,公婆是因病而亡的。”

    听到冯香华这个名字,裴元歌微微皱起了眉头,虽然大病初愈,头脑还有些混沌,但隐约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宇泓墨却明白宇泓瀚最后两句话的意思,是靖州人士,公婆又是因病而亡,那很有可能是在靖州染了瘴气,因为和春上居二掌柜有争执所以投井,致使本身所染的瘴气顺着水道四下蔓延,污染了整个水道的水源,因而导致了这场时疫。

    从表面上看,整件事顺理成章,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更跟李树杰和宇泓烨毫无关系。

    “查过这个冯香华的家世吗?”宇泓墨问道。

    宇泓瀚点点头,明白他这样问的用意:“查过了,她娘家是个破落户,没有什么背景,而且人也早就死光了,夫家是户商家,专做布匹生意,从靖州运货,贩到京城售卖,因为在靖州和京城两头跑。不过,他丈夫的生意做得并不大,和靖州的官府没有什么关系。而且,无论是冯香华的娘家还是婆家,都是在靖州最偏远的地方,和李树杰没有任何关系。”

    既然冯香华本身和李树杰没有任何关系,那么这件事应该和李树杰不相干。

    但是,太巧了!

    因为靖州特有的瘴气中毒,京城发生了大范围的时疫,刚好救治的办法需要染过时疫而又病愈的人的鲜血,刚好宇泓烨就符合条件,顺理成章地解除了禁足,而且还能够趁机施恩于群臣,挽回先前的不利影响。如果说这都是巧合,那老天爷未免太关照宇泓烨了!

    “也就是说,这件事没有任何疑点,是吗?”宇泓墨眼眸微暗,神色沉郁。

    宇泓瀚点点头,道:“从我查到的消息来说,是这样的,不过……。”他顿了顿,有些迟疑地道,“有件事,不知道算不算是疑点。”

    “什么?”宇泓墨警戒地问道。

    宇泓瀚不确定地道:“其实,冯香华的丈夫并不是春上居的二掌柜所害。因为这件事牵扯到时疫,我不敢掉以轻心,所以派人去查了冯香华丈夫的下落,结果证明,冯香华的丈夫的确是被害了,但不是春上居的二掌柜,而是和冯香华丈夫一道贩卖布匹的商人,已经从他家中找到了冯香华丈夫的尸体,他自己也供认了。”

    “那冯香华为什么会认为是春上居的二掌柜?”宇泓墨敏锐地察觉到不对。

    如果不是冯香华认定春上居二掌柜是害死她丈夫的凶手,为了报复春上居,而故意投井在离春上居最近的水井,污染了水源,京城的时疫也不会闹得这么大。如果不是患上时疫的人这么多,药引远远不够,宇泓烨不可能会这么轻易地被解除禁足。

    为什么冯香华会认为春上居的二掌柜是害死她丈夫的凶手,这点很重要。

    “根据凶犯的供述,他没想到冯香华会上京寻夫,心中很是慌乱,害怕冯香华会察觉到他杀了人,所以想要将这件事栽到别人身上。刚好春上居的二掌柜买了冯香华丈夫生前所买的那栋宅子,凶犯认为这个是很好的栽赃嫁祸机会,就故意欺骗诱导冯香华,让她误认为春上居的二掌柜是凶手,又故意对冯香华说,春上居财大势大,就算告到京守府也不可能告赢,拦阻她去告状,想着拖一段时间,冯香华就没精力再去告状。没想到冯香华居然这么倔,眼见告状无望,竟然投井自尽来报复春上居,结果……造成了时疫的蔓延。”

    但从这供词来看,也很顺理成章,找不出丝毫的破绽。

    “听起来只是巧合而已,似乎没什么可疑的。”宇泓墨微微眯眼,但是,宇泓烨在这件事里得到的好处太大了,很难让他释怀。

    裴元歌在旁边开口道:“你们说,引起这次时疫的人,叫冯香华?”

    “是啊!”宇泓瀚点点头。

    裴元歌微微垂眸,随即扬起,缓缓地道:“如果这样说的话,我觉得这件事有蹊跷。”

    “怎么?难道九弟妹认得这个冯香华?”宇泓瀚有些惊讶地道。

    裴元歌点点头,将她出宫时遇到的事情说了一遍,道:“如果说这次的时疫,是因为水源被污染造成的,那我染上时疫,应该就是那天出宫,到春上居用膳的时候染上的,也就是说当时水源就已经被污染了。换而言之,我和冯香华见面后,冯香华就立刻投井自尽,这样时间上才能够赶得及。”

    “这样说的话,时间上是有点紧,不过也不是全无可能。”宇泓瀚道。

    裴元歌摇摇头:“时间紧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冯香华当时似乎被人误导,认为京兆府不可能替她伸冤,所以才故意把事情闹大。我想,她应该是想着,事情闹大了,关注的人多了,衙门也不好压住这个案子,归根到底还是想要给她丈夫伸冤的。但是当时我告诉她说,如果她有证据的话,可以到京兆府鸣冤,周围的百姓们也都这样说,我感觉,当时冯香华是心动了的,想要去告状,又怎么可能转眼间就投井自尽,报复春上居呢?我总觉得,这里很不自然。”

    宇泓墨和宇泓瀚对视一眼,神情也都严肃起来。

    如果单凭宇泓瀚查到的消息,冯香华敢雇人当街撞春上居二掌柜的马车,借此将事情闹大,抹黑魏掌柜,显然是个性情刚烈的,一心想要报复魏掌柜,那么明知自己瘴气中毒,却故意投井自尽,来报复春上居这种事情,冯香华也是能够做得出来的,倒也并不显得突兀。

    但眼下有了裴元歌这个目击者,将当时的情形清清楚楚地说了出来,便能够让人察觉到不对。

    冯香华明显是想要为亡夫讨得公道,如果说她以前被人蒙蔽,认为京兆尹贪赃枉法,不会秉公断案,但裴元歌已经清清楚楚地告诉了她,京兆尹不是这样的人,还有周围那么多百姓附和,按道理说,冯香华无论如何也该去试一试,不可能转头就投井自尽啊!

    “你确定冯香华是自尽,而不是被人杀死的吗?”宇泓墨沉思着问道。

    宇泓瀚沉声道:“我只能确定,她是被淹死的!”

    自己投井自尽是淹死的,但如果被人扔到井里,也可能是淹死的,但这两种情形的结论却是截然不同的。

    “这件事的确有蹊跷,可惜,我们没有证据。”许久,宇泓瀚才叹息道,“因为宇泓烨曾经染过瘴气,能够为疫病患者提供药引,而且,”他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微笑,“据说我们这位七皇兄很是宅心仁厚,爱民如子,为了多救一些时疫患者,不顾太医的劝阻,割血救人,以至于几次三番昏倒,如今人人都在称颂他,声势正盛。如果没有足够的证据,光凭一些疑点,不足以让他入罪,所以我们也只能忍下了。”

    宇泓墨唇角微弯,凛冽如冰:“没有证据就去找,然后在合适的机会抖露出来,那才真的有意思!”

    如果让人知道,这次时疫是宇泓烨故意安排,目的是为了解除禁足,重回朝堂,同时示好施恩于群臣,为了一己私利,致使上万名官宦贵族染病,甚至还有人死亡,到时候的情形才更精彩……

第311章

    这次时疫范围广大,有数万人被感染,裴元歌难免担心自己的亲人。裴府很幸运地没有人染上时疫,但温逸兰那天确实和裴元歌一道用膳,同样感染上了时疫,不过好在她身体素来康健,情况比裴元歌要好些,而且有个做首辅的祖父,因此也很快得到救治,并无大碍。

    只是,能够提供药引的人实在太少,能得到救治的只是一小部分。

    倒是裴元歌发现,这种疫病虽然缠绵许久,但只要救治得当,没几天就能够痊愈,而痊愈的人便能够为别人提供药引。虽然说久病之人身体虚弱,但能多尽一份力,便多尽一份力。

    有了裴元歌以身作则,患病的人再想想自己缠绵病榻的痛苦,对其余的病患也起了几分同情之分,也都在不伤害自己身体的情况下纷纷为别人提供药引;宇泓瀚则将心思放在太医院,责令太医想办法延缓疫病患者的病情,等待靖州的回音;宇泓墨则调动京禁卫,维护京城秩序,避免因为疫病而发生骚动混乱,引起朝野动荡。

    在一众人的齐心合力下,终于等到了靖州刺史石志达来到京城。

    随他一起前来的,还有数千名瘴气中毒后又痊愈的靖州人,有了这批人提供药引,疫病的情况终于彻底被控制住,在春暖花开的四月,疫病终于被彻底消除。在这次疫病中,仍然有近千人丧命,但比起以往疫病动辄成千上万的死伤,这次的疫病已经算是万幸了。

    这时候疫病的原因已经传扬开来,人人大骂冯香华心思恶毒,明知道自己瘴气中毒,居然投井自尽,污染水源,而且弄到最后还是报复错了人,反而引发了这场令人恐慌的时疫。

    时疫落下帷幕后,朝廷自然要论功行赏,找出疫病原因并提供救治办法的李树杰,以及带人入京的石志达自然是首功,吏部左侍郎在这次时疫中不幸丧生,李树杰便升任了这个位置,而石志达也留京任职,同样进了吏部,成为吏部右侍郎,同时赏赐的还有金银财宝。

    对于这个结果,石志达自然欣喜异常。

    俗话说得好,地方官有钱,京官有权,他在靖州任刺史已经有十年,搜刮倒是搜刮了不少,也没少打点,但仍然窝在靖州,连更好的州府都调不过去,更不要说入京为官了。这次不但成为了京官,而且还是进入了最炙手可热的吏部,成为右侍郎,权柄在握,自然格外踌躇满志。

    “说起来,这次还多亏了李贤弟你运筹帷幄,否则为兄我哪里能够有这样好的机会?”李府戒备森严的书房内,只有石志达和李树杰二人,褪去了面对别人时的伪装,石志达笑逐颜开地道。

    李树杰摇摇头:“石兄你太谦虚了,这个主意可是你帮我出的。”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发出了心照不宣的笑意。

    “不过,”石志达突然有些担忧地道,“这次的事情不会被人看出破绽吧?要知道,毕竟死了近千人,如果让人知道,这些是我们故意设计的话,只怕……。”

    引发时疫,害死了数千人,其中还有许多是朝廷官吏,如果被揭发,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李树杰却肯定地道:“放心吧!这整个案子都跟我们没有牵扯,唯一的破绽,就是那个凶犯,因为是我们的人他将嫌疑转到春上居的。不过他只以为那人是为了帮他,而且当时他也喝得醉醺醺的,最重要的是,因为他这次的案子牵扯到了时疫,造成了严重的后果,所以在群臣声讨下,被判斩立决,午时刚刚行刑。他这一死,这件事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牵扯到我们身上来的。”

    听他说得肯定,石志达终于彻底放心了。

    虽然说这次时疫弄得有些冒险,不过,也是好事。至少,这次时疫是他和李树杰彼此商量出来的计谋,彼此深知内情。握有这个把柄,将来李树杰应该不会亏待他的!

    “不管怎么说,我这次能够入京成为吏部右侍郎,还是要多谢李贤弟的。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李贤弟千万不要推辞。”石志达说着,奉上了一张长长的礼物单子,上面的东西都不是凡品,显然这份礼物的分量相当重。

    李树杰摇摇头,将礼物单子推了回去:“你我兄弟这么多年,哪里还需要这么客套?”

    “话虽如此,不过今非昔比啊!如今李贤弟是七殿下的养父,七殿下又有柳氏这样的外戚相助,将来即位称帝也不是不可能的,到时候为兄需要李贤弟你提携的地方还多得很呢!”石志达恭维着道,心中深感庆幸。

    原本像他这样边缘州府的官员,很难攀上京官,尤其是有权势的京官,否则他也不会在靖州刺史这个位置上一呆就是十多年。谁能想到,他当初无意中提拔上来的一个布政使司参政的儿子李明昊,竟然是柳贵妃失踪了十七年的皇子七殿下,这样李树杰就成了七殿下感情深厚的养父,而他又和李府关系好,等于就此攀上了皇亲国戚,真可谓天佑神助。

    若是日后七殿下继位,李树杰这位养父的地位自然更重要,因此石志达不敢怠慢,神情中带着恭维和谦卑。

    “这些年来,石兄你对我诸多关照帮忙,我时刻铭记在心,从不曾忘记。再说,虽然我现在是七殿下的养父,七殿下对我也十分敬重,但毕竟势单力孤,石兄来到京城,成为我的助力,不至于让我孤立无援,我反而要感谢石兄,又怎么能收这份厚礼?”李树杰言辞恳切地道,“再说,如今的情形,也不是全然对七殿下有利,需要打点疏通的地方还多得很,石兄何必把银钱浪费在我身上?自然有需要的地方!”

    听李树杰并不曾忘记他的恩德,而且话语中很明显是将他当做自己人,石志达心中越发欢喜。

    如果说他能够在七殿下即位上帮忙的话,那就是拥立之功,到时候还愁不能得到新帝的信任,没有锦绣前程吗?

    “到时候李贤弟可千万不要见外啊!”石志达殷勤地道。

    李树杰点点头,道:“放心,如今也只有石兄是真正站在我这边的,我李树杰不至于连亲疏都分不清楚。”

    “这话怎么说?李贤弟将七殿下从叛乱中救出,抚养了一十七年,而且将七殿下教导得文武双全,柳贵妃和柳氏应该对李贤弟感恩戴德才是?李贤弟怎么会……”石志达试探着道。

    说到这个,李树杰就神色郁结:“石兄有所不知道,这柳贵妃和柳氏不知道为什么,对我敌意很重,或许是担心我和七殿下父子十七年,感情深厚,将来会影响到他们的利益,所以一直很对我十分戒备,处处压制。好在七殿下对我仍然十分敬重,他们才不敢太过分!如今的吏部尚书柳瑾一,正是柳贵妃的庶兄,而石兄又是因我的举荐入京,只怕要受些刁难,不过石兄如今是立了大功的人,想必他们也不敢太过分,但你我兄弟还是要联手才能够立足。”

    “这个柳尚书我倒是听过,之前才被皇上呵斥禁足。”石志达眼眸中闪过一抹狠厉,“想必他如今在皇上面前没多少颜面,你我兄弟却是刚刚立下大功的,何不趁这个机会,干脆将柳瑾一挤下来,李贤弟你来做这个吏部尚书,岂不更好?”

    “此刻万万不能这样做。”李树杰神色严肃地道,他何尝不想如此,但如今机会还不到,“柳氏虽然对我们诸多压制,但有七殿下在,他们也不敢过分,若是我们在这时候起了内讧,影响了七殿下的大计,到时候反而要便宜了别人!别忘了,如今朝堂上还有一位六殿下,更有一位风头比七殿下还胜的九殿下!”

    石志达恍悟:“不错,如今正应该齐心协力对付九殿下才是!”

    虽然说李树杰的情形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不过这样也好,如果李树杰的地位稳固无可动摇,那他来到京城也就没有多少意义了,反而是如今这样局势不明的情况,他能够多为七殿下和李树杰出一份力,将来的前程就越有保障,越辉煌灿烂。

    “不错,正是要想办法扳倒这个九殿下才好!”李树杰缓缓地道,“只不过,这个九殿下狡诈如狐,稍不小心,说不定反而要被他算计,很难应付。倒是这次时疫,九皇子妃病倒了,九殿下居然连正事都抛开了,只守在九皇子妃床前……看起来,要对付九殿下,还得从这位九皇子妃入手才好……”

    而另一方面,德昭宫里,柳贵妃也在和宇泓烨详谈。

    “这次时疫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不但能让烨儿你解除了禁足,同时还有机会施恩众臣,一扫之前的种种阴霾。”柳贵妃语重心长地道,“要知道,京城官员之间的关系盘根错节,这次本宫让你救的时疫患者,背后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你救了他们,感谢你的不止是他们,还有他们背后的关系网所牵扯到的人。这个难得的机会,烨儿你千万要把握住,绝不能再犯糊涂了。”

    宇泓烨坐在那里,面色阴沉:“儿臣知道了。”

    “你真的知道了吗?”柳贵妃怀疑地问道,直视着他的眼睛,“你真的知道,本宫在说什么吗?”

    宇泓烨忽然沉默了,他当然知道柳贵妃说的是什么,裴元歌!想到这个名字,他顿时又觉得气息不稳起来,胸腔中蔓延着一股说不出的情绪,在胸腔中狠狠地冲撞着。

    “看你这个样子,本宫就知道,你根本不明白。”柳贵妃有些恼怒地道,“烨儿,在德昭宫禁足了这么久?你有没有想过,之前你为什么会被宇泓墨步步算计,甚至被牵连进科场舞弊案,差点万劫不复?”

    想到那天百口莫辩的情形,宇泓烨心中涌起了一股怒气,咬牙道:“因为我大意了。”

    “不,不是因为你大意了,而是因为,你的心思根本就没在正事上!”柳贵妃厉声呵斥道,“从裴元歌和宇泓墨大婚开始,你的心思都只在裴元歌身上,只想着要如何得到裴元歌,因为这个,你做了无数的蠢事,娶了李纤柔为正妃,又纳了温逸静这个侧妃,闹得家宅不宁,才会被宇泓墨抓住机会算计你!否则的话,论出身,你是本宫的儿子,身份高贵;论宠爱,你和宇泓墨不相上下;论才智,你文武双全,丝毫不逊于宇泓墨,如果不是你把心思都耗费在裴元歌身上,你和宇泓墨的情形怎么会那样天差地别?现在甚至让宇泓瀚欺到了你的头上!”

    这一番话,一字一句,如同惊雷般,狠狠地砸在了宇泓烨的心中。

    是的,宇泓墨有的,他也有,甚至,他还拥有宇泓墨没有的高贵出身,明明……。原本是他占着绝对的上风,结果却一步一步沦落,还被宇泓墨栽赃陷害,成为科场舞弊案的幕后元凶!

    他不甘心!

    他怎能甘心?

    “母妃放心,有了这次的教训,儿臣绝不会再重蹈覆辙,不会再让宇泓墨有可乘之机!”宇泓烨紧紧地咬着牙齿,从牙缝中逼出了这些字句。

    柳贵妃却丝毫也不为所动:“如果你还不能放下对裴元歌的执念,你永远都赢不了宇泓墨,本宫也永远都不能放心!”

    “母妃!”宇泓烨猛地抬头,眼眸炽烈如火,他怎么可能放下裴元歌?

    从秋猎围场赛马开始,他就看上了裴元歌,越是得不到,就越是心心念念无法自拔,那样的执念……。怎么可能放下?

    “烨儿,本宫并不是要逼你,要让你难受。”柳贵妃缓和了声音,柔声道,“你是本宫失散了十七年的亲生孩儿,本宫是那样的疼爱你,恨不得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给你,就连你看上了你的弟媳,这样不伦的事情,本宫都没有说什么,甚至答应你将来可以帮你想办法。但是,烨儿,这一切都要你赢了才行!如果宇泓墨赢了,他成为新帝,你有什么能力,能把裴元歌从他身边抢走?”

    宇泓烨握紧了拳头:“我不会输给的!”

    “是吗?可是你看看,从前你占据着绝对的优势,可以居高临下地俯视宇泓墨,而现在呢?如果不是遇到时疫这样的巧合,你现在还要被禁足!赢,不是你碰碰嘴皮子就能够做到的,要拿出本事来,要狠得下心来!”柳贵妃语重心长地道,“烨儿,就算你喜欢裴元歌,也不能只看眼前,要看看以后,只要你能够赢得帝位,天下都是你的,何况一个小小的裴元歌?”

    宇泓烨咬咬牙:“儿臣记住了。”

    “这话,本宫从前也跟你说过,你也说你知道了,可是结果呢?一遇到裴元歌,你就昏了头!”柳贵妃斥责道。

    宇泓烨抬起头,神色坚决:“母妃放心,这次儿臣是真的吸取了教训,不会重蹈覆辙。从今往后,儿臣不会再任性,会好好将心思用在正事上。就像母妃说的,来日方长,只有儿臣赢得皇位,最后才有可能得到裴元歌,否则一切休提!从前儿臣愚钝,做了错事,以后儿臣不会了。”

    听出他话语中的决心,柳贵妃终于感到了些许欣慰,却仍然冷着脸,沉声问道:“那裴元歌呢?”

    “儿臣……”宇泓烨咬咬牙,“在赢得皇位前,儿臣……不会再对她妄起信念!”

    “如果要你对付裴元歌呢?”柳贵妃追问道。

    宇泓烨抬头,讶然道:“母妃?”

    “论聪明才智,宇泓墨都不在你之下,而如今的情形,甚至他还占着上风。而且,他从小就生活在皇宫,对于皇宫里的争斗纯熟于心,想要算计他很难很难!而他唯一的破绽,就是裴元歌!”柳贵妃沉声道,这次时疫,是多么好的立功机会,可是宇泓墨却抛下正事,陪伴在裴元歌床前,如果不是宇泓瀚暂时替他照看着京禁卫,如果在时疫中闹出乱子来,宇泓墨也要头大。

    这一切都说明,裴元歌是宇泓墨唯一的破绽!

    宇泓烨摇摇头:“裴元歌不是破绽!”

    她那么聪明,那么机警,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能够顺利结局,她怎么会是破绽?

    “的确,裴元歌并不弱,但是,和宇泓墨比起来,她就是破绽,只有她才能够牵制宇泓墨!”柳贵妃一针见血地道,“如果将来情形需要,需要你算计对付裴元歌,你会不会顾念裴元歌,而不愿意下手,因而毁了大计?”

    宇泓烨又咬起了唇,眼神剧烈地变换着。

    许久,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只要……只要裴元歌不死,我会动手!”

    虽然这不是柳贵妃想听到的答案,但烨儿肯这样说,可见他的确是下定了决心,应该不会再被裴元歌乱了心神。柳贵妃点点头,道:“好孩子,这才是本宫的七殿下,我的烨儿该有的气度和决心!”说着,忽然想起一事,道,“对了,你之前提到的那个颜昭白,已经有了消息。”

    “怎么说?”宇泓烨眼眸乍亮,急切地问道。

    想要成就大事,就必须在朝堂有良好的人脉,而想要经营出人脉,钱财必不可少,因而,对宇泓烨来说,这个富可敌国,却似乎没有什么背景的颜昭白,自然是快上好的肥肉,一个金光闪闪的聚宝盆,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过!

    “就按照你所说的,一方面仔细地查探大夏王朝内有名的商行及其运作,看有没有幕后主人;另一方面则放出珍贵药材的消息,引诱颜昭白上钩,两相对照,查到了京城的邀月同居,似乎就是颜昭白的产业。而且,颜昭白最近似乎也正在京城,眼下正在查他的落脚地,相信很快就能够有消息。”柳贵妃简略地道,“倒是烨儿,这个颜昭白,你打算怎么办?”

    宇泓烨沉思着,眸色冰冷:“这个颜昭白,在经商方面有着异乎寻常的天分,可以说是个聚宝盘!只得到他如今的财富,未免有些杀鸡取卵的遗憾,最好能够想办法,将此人收归到我们麾下,让他为我们经商赚钱,取之不竭,用之不尽,才是真正的物尽其用!我们暂且不要惊动他,仔细地打听清楚关于他的情报,我再想个办法,能将他牢牢地控制在手中才好!”

    “烨儿你想得周到,就算将来你继位,能有这么个人为你生财,也是件好事。”柳贵妃欣慰地道,很高兴看到宇泓烨真的将心神用在正事上,“不管你有什么想法,本宫都会全力帮助你的!”

    为了她的孩子,就算不择手段也无所谓!

第312章

    宇泓烨解除禁足,重新回到朝堂,宇泓墨和宇泓瀚心中都十分警惕,尤其是宇泓墨,更担心宇泓烨对裴元歌的心思,会再做出什么来,做足了十二分的准备。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重归朝堂的宇泓烨竟然是改头换面,对人对事虽然还说不上温和尔雅,却已经不像从前那样嚣张自负,在正事上更是耗尽了心神,就连遇到宇泓墨和宇泓瀚,也能够笑脸相迎,摆足了兄友弟恭的姿态。甚至,偶尔几次与裴元歌打照面,也再没有出格的言行举止,大多都是触到了便转过脸去,就当眼前没有这个人。

    裴元歌和宇泓墨都松了口气,宇泓瀚却觉得有些纳闷。

    “七皇弟这次禁足出来,和从前简直判若两人,倒像是禁足其间真的在思过,认识到了以前行为的不妥,所以再出来便洗心革面,这样的转变还真让人措手不及。再加上他在疫病时舍己救人的美德,如今朝堂上不少人为他歌功颂德,竟是将先前的阴霾一扫而空了。”宇泓瀚面容温雅,只有眼眸中流露出一丝讽刺。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宇泓墨淡淡地道,“不过是如今处于下风,不得不做个样子而已。”

    宇泓瀚点点头,随即又叹道:“只是这样一来,反而对我们不好了。若宇泓烨还像先前那样骄傲自负,行事嚣张,无论是抓他的把柄,还是设计,都还有迹可循。现在他懂得收敛,又处处谨慎,正事上更是卯足了十二分的心力,像泥鳅似的滑不留手,反而让我们无从下手了。”

    宇泓墨当然知道他在担忧什么,浅浅一笑,微微带了些讥樊意。

    对付宇泓烨,固然也可以设计栽赃,但宇泓烨心思缜密,本就不好设计,何况,再缜密的设计也终究是设计,不是事实,一个不小心露出破绽,就会赔了夫人又折兵。如科场舞弊案那般栽赃陷害,可一不可再二,终究不是正道,不如拿捏到宇泓烨确实的把柄来得安全有把握。

    而宇泓烨如今收敛行径,一心在正事上争锋,想要对付他就变得困难了。

    “六皇兄在害怕什么呢?”宇泓墨微微挑眉,眸波潋滟。

    宇泓瀚一怔:“啊?”

    “皇宫里的情形诡谲莫测,处处都有争斗算计,但说到底,算计只是旁门左道,真正想要在争斗中胜出,不能仅靠算计,更重要的是自身的本事。如果没有相应的能力,就算你将所有人都算计完了,勉强赢了那个位置,也是坐不稳的。”宇泓墨淡淡地道,神色沉肃,“如果说宇泓烨真的将心神都用在正事上,想要靠真本事争锋,六皇兄又有什么可怕的?除非……。六皇兄认为自己不如宇泓烨?”

    宇泓瀚神色一动,看着宇泓墨澄澈的眼睛,沉思起来。

    “如果说这场争斗真的只是各凭本事的话,那反而是最简单的。如今的情形,论父皇心中的宠信地位,论彼此掌控的势力,论个人的聪明才智,宇泓烨样样都不占上风,如果他能够靠着真本事在朝堂上展露锋芒,难道六皇兄反而不能了吗?”宇泓墨声音悠淡从容,“诡谲之道,只是臣下之道,不是君王之道,六皇兄可别钻了牛角尖,走火入魔了。”

    宇泓瀚一怔,犹如醍醐灌顶,猛地醒悟过来。

    如果是从前,或许他还要忌惮宇泓烨,但近来的情形,无论是宇泓烨还是柳贵妃和柳瑾一,都接连遭受打击,反而他越来越占上风,论形势,他并不比宇泓烨逊色。而若是论才能和聪慧的话,他自认也不会比宇泓烨差?如果光明正大地靠真本事争夺,他又有什么可怕的?只有才干不如别人的人,才会害怕这种真刀实枪的较量!

    他怎么就钻了牛角尖,只一心想要要如何算计宇泓烨,算计不到便忧心忡忡,这可真是本末倒置了。

    宇泓瀚对着宇泓墨深深一揖:“之前是我误入歧途,多谢九皇弟提醒,不然的话说,说不定我就真的要走到歪道上去了。”

    言语之中全是诚恳。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而已,六皇兄不必多礼。”宇泓墨微微一笑。

    幸好宇泓瀚是聪明人,只一提点便能够醒悟过来,这也是他当初愿意帮助宇泓瀚的原因。俗话说得好,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只怕猪一样的队友,他可不像让宇泓瀚拖了后腿。而以后……只要宇泓瀚够聪明,够清醒,知道怎么样选择是最好的,那么无论遇到什么情况,自己就都还有周旋回寰的余地,能够为元歌撑起一片晴空。

    宇泓瀚屡屡的示好,宇泓墨当然能够清楚地察觉到。

    但是,比起来所谓的友情和亲情,以及患难扶助之类的感情,他更愿意相信利益交换的稳固性。毕竟,对宇泓墨来说,天底下只有一个裴元歌能够让他完全相信,除了元歌,没有第二个人,就连裴诸城,敬重之余,他也抱持着怀疑和警惕,何况是宇泓瀚?

    “九皇弟说得对,如果宇泓烨想要靠真本事,光明正大地竞争的话,那反而是最简单的情形,我们反而不必担心。”宇泓瀚缓缓地点头道,“真正该担心的,是宇泓烨会不会在私底下耍什么手段,设计什么阴谋诡计来对付你我?俗话说得好,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

    宇泓墨起身,来到床边,遥望着外面花红柳绿的春景,幽幽地叹了口气。

    “是啊,这才是我们真正要提防的……”

    因为时疫肆虐的关系,春季的美景根本无人欣赏,转眼间已经是春末夏初,草木已经完全的舒展开来,浓翠如茵,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深深浅浅的绿色,沁人心目。

    裴元歌撩起马车窗帘,望着郊野繁花绿茵的美景,让人块垒全消,心中充满了平和宁静之意。

    她这次染上时疫,缠绵病榻,险些丧命,将宇泓墨吓坏了,强要她在床上多躺了十多天,紫苑天天变着花样做药膳,连同各种补身的汤药流水介地往正房里送,前不久才刚允许她走动,正巧便得了春上居传来的消息,知道颜明月如今正在白衣庵休养,刚刚结束了一个疗程,正好能够相见,便乘坐马车,带着随从往白衣庵过来。

    数年不见,白衣庵依然人烟寥落,僻静如初。

    颜明月早得了消息,知道她今天过来,欣喜不已地迎到了庵门前,两人久未见面,彼此都十分欣喜。

    因为之前颜昭白说明月情形不好,以至于他甚至有了轻生之念,因此裴元歌也十分担忧颜明月的身体,见面后更是着意打量。

    或许是因为身子骨不好的缘故,颜明月成长十分缓慢,三年未见,她的身量容貌都没有多大的变化,反而身形更消瘦伶仃了些,这样温暖的天气,却依然披着大红色镶白狐狸毛的披风,可见身体比三年前更差了。不过,她的神情却依然像三年前那般平和温淡,眼眸中一派悠然从容,虽然脸色有些苍白,精神却似乎还好。

    何况她能够迎接自己到庵门前,应该不像颜昭白说的那样严重。

    “前段时间时疫猖獗,源头又是从春上居那带的水源而起的,再加上你身体素来不好,我一直很担心。”裴元歌仔细打量了一方后,终于稍稍放下心事。

    颜明月浅浅一笑:“疫病的源头虽然是春上居那一带的水源,不过因为我的病,不好见外人,总是越清静越好,所以一直斗殴在白衣庵休养,水源也都用的是这里的,因此并没有受到疫病的影响。倒是你,听哥哥说,你染上了疫病,把我吓坏了,唯恐你会出意外。而哥哥又打听不到皇宫里的准确消息,我心急得很,还是后来你醒了,派人来春上居问我的情况,知道你没事,我才放下心事。”

    她神情悠淡时,容貌只可说秀丽,令人看着心中舒服。

    但不知道为什么,只要她一笑起来,整个人便立刻染上了一种特别的光芒,并不刺眼绚丽,却充满了温和宁谧之感,犹如明月清辉,令人见之忘忧。这种奇特的魅力,裴元歌还从来没有在任何人的身上看到过。或许就是因为这样,她才会对颜明月有着格外的好感吧?

    两人说着话,携手往白衣庵中走去。

    颜明月借住在白衣庵后院,然而,在经过一处殿堂时,颜明月却突然顿住,对着裴元歌笑道:“别的神佛菩萨,你不拜倒也算了,这个菩萨你倒是很该进去拜一拜!”

    裴元歌微微一怔,往里面一看,却见是送子观音,就知道被打趣了,不由得面色一红,瞪了她一眼道:“我还以为明月你是个世外仙人,从不问红尘俗事,居然也会打趣我?”

    “别说什么仙人俗人,你倒是拜不拜?”颜明月笑着道,“我身体不太好,只怕没精力陪你太长时间,过会儿咱们就只能到屋子里说话了。到时候你可别怨我不够朋友,明明请了你到白衣庵来,结果连一尊菩萨都没有陪你拜。”

    虽然知道颜明月在打趣自己,裴元歌却还是步入殿堂,诚心跪下。

    说起来,她和泓墨成亲也将近一年了,又素来是专宠,但直到现在她都还没有怀孕,心中说不着急也是骗人。毕竟身在皇室,子嗣问题比高门大户更来得重要,何况她也真的很想和泓墨的孩子。但不知为何,就是迟迟没有音信传来,泓墨一直安慰她不要紧,但她心里却是着急的。

    虽然说泓墨待她真心诚意,不会有其他女人,但如果她能够怀孕,泓墨所要面对的压力总会小些。

    裴元歌双眸紧闭,诚心诚意地祈祷着。

    “元歌,你不要担心。”旁边传来颜明月温柔的安慰声,随即,一只手轻轻地放在她的肩上,“我看你的面相,似乎是劫后余生之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不会在子嗣上有缺憾的。再怎么说,你和九殿下成亲还不到一年,中间你又病了好几个月,没有消息也是正常的,你别心思太重,那样对身体不好,反而更加难以有孕。”

    她的声音如同棉花般柔软温暖,如春风般将人心抚平。

    裴元歌笑道:“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居然懂得看相了?”

    “因为生命的缘故,我自小就看了许多的佛经道经,其中也有些相书,都是看着玩的,久而久之,也就有了些心得。”颜明月声音清浅,“所以说,我不是在安慰你。这次时疫本来情形难料,可是突然就有一个李大人出来,找到了时疫根源,以及救治的办法,结果元歌你安然无恙。可不就是我说的劫后余生,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闻言,裴元歌心中却微微一动。

    这次时疫究竟是天灾,还是**尚不能够定论。但如果颜明月所说的劫后余生之兆是真的话,或懈的不是这次时疫,而是她的重生?原本是前世的孤魂,老天爷却给了她再来一次的机会,让她能够弥补前世的遗憾,既然如此,想必老天爷也不会在子嗣上为难自己…。

    想到这里,裴元歌的心情倒真的好转了许多。

    “既然你这样懂得看相,那你给自己看相如何?”裴元歌玩笑着问道。

    “你没听过吗?医者不自医,卜者不自卜,因为人都是这样,无论看别人怎样准确,牵扯自己身上,便都乱了。”颜明月说着说着,眼神忽然慢慢地飘渺起来,思绪幽远,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中居然破天荒地带了些许的惆怅和忧伤,眼眸也微微地垂了下来。

    悠淡的话语中,却包含着令人深思的道理。

    “如果说人都是这样,看自己是乱的,看别人是准的话,那在我看来,明月你一定不会有事,一定会好好的!”想到颜明月的病,裴元歌心中不由得浮起了深深的伤感,但转瞬即逝,“我觉得,老天爷有时候的确很残忍,但是,它还是有心的,像明月你这样的人,老天爷不舍得就这样断送,它一定会给你希望的!”

    连重生这样荒诞的事情,都能够发生在她身上,没道理老天会让明月就这样香消玉殒。

    被她话语中的笃定,所触动,颜明月不由得动容,凝视着裴元歌的眼睛。那样澄澈如秋水般的眼睛,充满了如瀚海般强大的信念,似乎那不是她随口说来安慰自己,也不是一厢情愿的相信,而是确实的有着什么凭证似的……。

    颜明月性情单纯,但心思却是十分坚定的,很少会被别人影响,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和裴元歌见了两次的面,便有两次被裴元歌话语中所蕴含的情绪触动。

    第一次就是她和裴元歌第一次见面,她问裴元歌人是否有来世,裴元歌回答说,如果有着坚定的信念,有时候连老天爷都能够感动,给人再来一次的机会,完成前生的遗憾。

    第二次就是现在。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就好像已经走到穷途末路,但裴元歌就是那样信誓旦旦地说,前面还有路,信誓旦旦到了……。连她也不由自主地被感染,因为元歌的相信,而相信前面有路,将原本陷在深渊中的心一点一点地拉扯出来。

第313章

    颜明月本想说些诸如“但愿如此”“借你吉言”之类的话语,她从出生开始,身体就不好,听多了别人的安慰话语,也很习惯应对这种话。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裴元歌的眼睛,颜明月却突然觉得,她说不出那样的话来,面对元歌的诚挚和深信,这样的话,显得很虚伪……

    “元歌,你知道什么叫做奇迹吗?”颜明月说着,散步一样随意走着。

    裴元歌却不太明白她的意思,并没有接话。

    “对我来说,如果有一天,我的病能够好——”颜明月忽然顿住,秀丽的脸上浮现起一种无法言语的表情,“不,我已经不期待它能够好,只要……它能够让我一直活着,不会很快死去,对我来说,这就是奇迹。可是,只有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却发生了,这才叫做奇迹。但明明就是不可能的,又怎么会发生?”

    裴元歌听得心中一阵疼:“明月!”

    “我一直都知道,奇迹是很渺茫的事情,甚至,是不可能的是情歌。可是,很奇怪,有时候听元歌你说话,我会莫名地觉得,好像这天底下真的有奇迹曾经发生过,也许我也会遇到,会出现奇迹。”颜明月说着,觉得身体有些疲惫,便在一边的花廊上坐下,“我不知道这样是好是坏。”

    裴元歌在她旁边坐下:“如果连你自己都不相信你会好起来,又有谁会相信?有时候,人的意志力,比医药更加有用。”

    颜明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地道:“元歌,我不敢去相信。”

    “为什么?”裴元歌不解。

    颜明月犹豫了下,终于长长地吁了口气,凝视着眼前灿烂的繁花,道:“元歌,也许你已经知道了,我这病是在胎里落下的病根,从记事起,我就知道自己身体不好,虽然爹严禁别人在我跟前闲话,可是下人们的议论是堵不住的,我知道我自己活不长,也许十岁,也许十五岁,也许十六,也许就是明天,我随时都可能死掉……。我不知道,别人最早明白的词语是什么,我最早明白的词语,就是死亡,而且它随时都会降临在我身上。”

    裴元歌想象着颜明月的处境,不自觉地为她感觉到哀伤。

    “元歌,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颜明月忽然转过头,素来澄澈明净,宛如一汪宁静池水的眼眸,第一次掀起了波涛,“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豁达,很明朗,很淡泊世事?就算清楚地知道,我随时都可能会死,却还能够看破生死,从容对待?元歌,你是不是这样认为的?”

    裴元歌下意识地想要点头,但看着眼前有些异样的颜明月,却突然点不下去这个头。

    颜明月的眼眸中带着一股奇异的光芒:“元歌,你错了!我没有那么淡泊世事,勘破生死。其实,我也怨恨!为什么从出生开始,就随时笼罩在阴影的人是我呢?为什么我承受所有的苦楚,天天喝着苦涩的汤药,一次又一次接受针灸,艾炙,接受所有治疗办法,承受着病发的种种痛楚……为什么我这样努力地想要活下去却不能够,而有的人却能够轻易舍弃性命?为什么老天也这么不公平?为什么偏偏是我?为什么偏偏是他?”

    越说到后来,颜明月的情绪就越激动,声音也越高亢。

    那些在真实存在,却不能够对任何人说起,只能深深地埋在内心最深处的情绪,就像是岩浆一样磅礴爆发,痛楚得几乎连骨骼都焚烧成了灰烬。

    “明月!”裴元歌忍不住快步走过来,握住了她的手。

    “我心里其实很怨恨,可是我知道,我不能说出来,因为这是我的命,不是任何人的错。如果我就这样说出来,除了让在乎我的人比我更痛外,没有丝毫的作用。我看佛经,看道经,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我一遍又一遍地铭记着这些字句,想要勘破红尘,淡泊生死,我把所有人都骗过了,连我自己都被骗了,以为我真的看透了,放下了,可直到现在我才知道,那只是自欺欺人!”颜明月就那么悲伤看着裴元歌,眼睛里渐渐涌出泪水,

    她看不透,也放不下。

    因为这样,所以更加怨恨这样的命运!可是,却不能够说,因为她知道,说出来只会让别人更痛苦,却对她的情况没有丝毫裨益。

    “如果我真的能够看透,能够放下,每一次的病发,都是解脱的机会,可是……我从来都不甘愿就这样放弃,一次又一次地苦苦挣扎,苦苦求生!但就算这样,我却还是输给了命运,还是要死掉!”颜明月哀切地道,“元歌,我不敢再去相信奇迹了,因为相信了就会抱有希望,就会对这尘世越来越留恋,就会越来越割舍不下,也会……越来越怨恨,越来越面目狰狞!”

    颜明月哽咽着道,眼泪一滴滴地从她面颊滑落,汇聚成河,不住地滚落。

    裴元歌轻轻地喊道:“明月……。”

    “元歌……。”颜明月将头靠在裴元歌的肩膀上,断断续续地道,“其实我很绝望,元歌,我知道自己活不成了……可是我不甘心……。我说想要见你最后一面,其实,我只是想要从你那里看到希望……。可是当你真的给了我这样的希望时,我却又害怕了……。元歌,我不知道要怎么办?我一直以为,我的情况就摆在这里,迟早会死,这是个事实,所有人都应该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包括我自己。可是现在,我发现,我接受不了……。连我自己都接受不了,怎么让别人接受?”

    “不会的!明月,你不会死!”裴元歌心痛不已,紧紧地抱着她道。

    颜明月摇摇头,声音中满是绝望:“不,我会死,我已经活不过这个月了,我知道的……虽然大夫没有跟我说,虽然哥哥一直说我情况还好,可是,我知道,我快要死了!”

    “不会的,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你还能够走动,还能够迎接我到庵门前,你只是虚弱了些,你身体一直都很虚弱,你不要胡思乱想!”裴元歌从心底涌出一丝惊慌,却仍然坚持道。

    “回光返照而已,我知道的。”颜明月轻轻地道,“之前赵大夫还在为我施针,为我熬制汤药,可是,三天前,明明我还没有好起来,他却不再为我施针了……。我很清楚,元歌,我这次是真的不可能活下去了。”

    说着,她紧紧地抓着裴元歌的肩膀,痛哭失声。

    裴元歌没有再说话,只是拥着颜明月,任她在自己肩头哭泣不止。

    她不懂医术,而空洞的安慰,明月也跟不需要。这时候,裴元歌唯一能够做的,就是陪着她一起哭。

    许久,颜明月哭泣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最后终于消失。彻底发泄过来,她也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有些赧然地道:“元歌,对不起。我……我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过这些话,也没有抱怨过这些……你觉得很困扰吧?”

    “没关系,我们是朋友,情绪不好的时候彼此诉苦很正常啊!因为有些事情,说出来会觉得好些,总比一直积压在心头来得好。”裴元歌柔声道,颜明月本就身体不好,心底又积压着这么多负面情绪,对她的病情更是有害无益。而且,看明月这个样子,她似乎压抑这些情绪很久了,一直都没有机会发泄。

    颜明月的情绪渐渐平静,却仍然带着些许苦涩:“刚才我还说你心思重,现在想想我真的没有资格这么说,因为我也一样。”

    “就像你刚才说的,看别人的事情很准,到自己身上就全乱了。”裴元歌轻声道,如同温柔的羽毛轻轻拂过面颊,有种沁人心扉的舒适感,“刚才说了那些话,现在有没有觉得情绪好了些?”

    颜明月点点头:“嗯,对了。”

    “那就好了。”裴元歌沉声道,“明月,我不知道你的病情究竟到了什么地步,可是我觉得,不管遇到什么磨难,还没有宣判的时候,就不要自己急着绝望,说不定下一秒钟就会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也说不定。就像你说的,你不甘心!既然不甘心,就要努力地活下去,说不定明天,就能找到医治你的办法了呢!你说,我会让你觉得,这天底下真的有奇迹,那么,就当是相信我好了,我有预感,你不会有事的!”

    “元歌!”颜明月又有些哽咽。

    或许人都是会被感染的,眼前的元歌是如此笃定,以至于她心中也忍不住再次升起了希望……也许,她也能够活下去,能够和……颜明月闭上眼睛,随即又睁开,就像元歌说的,不到最后的关头,她总不能自己先放弃了!如果她先放弃了,最绝望,最痛苦的人一定是哥哥!

    “好,我不相信奇迹,可我愿意试着相信元歌你!”颜明月声音清浅,却终于带上了一丝生机。

    裴元歌点点头:“这就对了,要相信我!”

    两人对视,都忍不住浅浅一笑。

    不过,这么激烈的情绪波动,仍然让颜明月感觉很累,越发觉得身体虚弱起来。裴元歌见颜明月唇色苍白中带着些许干涸,眼睛也红肿红肿的,模样实在有些狼狈,便道:“你先在这里歇会儿,我去找些茶水,再打了水来让你洗脸,好不好?”

    她猜测着颜明月或许并不想让别人知道她曾经这样激动过,哭泣过,便不让丫鬟们经手。

    “好,谢谢元歌。”颜明月声音柔婉。

    原本她还想叮嘱裴元歌不要将方才的事情说出去,尤其不要让颜昭白知道。但见元歌连茶水洗漱都不经丫鬟的手,显然是想要为她保密,这份体贴实在让她很感动,心中越发感激起来。

    裴元歌出了这处小院落,随意找了个尼姑问了茶水房的方向,便走了过去。

    以颜昭白对颜明月的重视程度,颜明月既然暂住在白衣庵养病,颜昭白自然捐了大笔的香油钱,上上下下都打点好了。因此,尽管茶水房中的小尼姑们忙碌不已,但听说是颜明月的客人要用水,仍然有人殷勤地上前帮忙。在准备茶水的空档,裴元歌随口问道:“对了,怎么这茶水房这么繁忙?”

    “施主有所不知,听说今日有贵客来到白衣庵,主持让我们殷勤准备,不得怠慢贵客,所以才忙碌起来,平常的话,这里很清静的。”小尼姑说着,帮裴元歌弄好了茶水,又准备了洗漱的器具,都放在一个黑漆提盒中,好方便裴元歌拿着。

    贵客?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贵客,会挑了这偏僻的白衣庵来进香?

    裴元歌随意想着,却并没有放在心上,趁人不注意,递了个银锞子给小尼姑,小尼姑欢欢喜喜地收下。裴元歌便提了提盒,朝着明月所在的庭院过去。

    一路上想着明月方才的话语,心中油然升起一股难言的哀痛,第一次见到明月时,总觉得她淡漠世事,有着看破红尘的沧桑,似乎万事不萦于心。可是,现在才知道,在淡漠的表面下,明月她其实也有着一颗激火热激荡的心,这般强烈的矛盾,越发显得明月处境的凄凉……

    明月她实在是过得很辛苦!

    或许因为想得太入神,转弯经过一道月亮门时,却差点和对面的人撞个正着,裴元歌忙道:“抱歉,我想事想得太入神了,没有注意到您。”

    “不打紧。”

    两下一说话,同时察觉到不对,裴元歌急忙抬头,看清楚来人后,顿时骇然变色。

    那人紫衣华服,不是别人,正是宇泓烨!

第314章

    宇泓烨穿着一身深紫色圆领团袍,颜色倒是没有那么张扬,稍微内敛了些,衣饰都十分精致,神情算不上温润如玉,却也没有了从前的自负嚣张,加上本来容貌就生得好,这样盛装华服的打扮,倒也显得风度翩翩,气度华贵。只是,乍眼看到裴元歌,原本内敛的眼眸中顿时又射出了灼人的精芒。

    宇泓烨下意识地向前一步,想要逼近,但随即想起柳贵妃的话,双手握了握拳,又退了回去,只死死地盯着裴元歌,眸光变幻不定。

    看到是宇泓烨,裴元歌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提盒,神情警戒。

    察觉到裴元歌的警戒,好像他是什么洪水猛兽,宇泓烨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冷笑道:“怎么?我是老虎,会吃了你不成?”心中一恼怒,眼眸便陡然锐利起来,只觉得心头烧着一把火,再看看四周无人,一直按捺在心里的念头,又猛地升了起来,神情凌厉,目光如猛兽般闪烁着捕猎的光芒。

    反正这会儿没有人,就算他讲裴元歌掳走了,又有谁会知道?

    等到将她禁锢在自己的掌心里,他倒要看看,她还能够不能够这样无视冷落他?总有一天,他要她的眼里心里都是他,再也没有别人!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七皇兄而已。”裴元歌眸光变幻,很快便镇静下来,神色淡然,“难道七皇兄也是来白衣庵进香的吗?这倒真是巧了,正好今儿泓墨没事,正好送我来进香,如今正在厢房歇息,倒没想到七皇兄也在这里。不如我去请泓墨过来和七皇兄会面?”

    刚才宇泓烨那一进一退,神情变化,裴元歌便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宇泓烨解除禁足后,两人也曾经有过几次照面,每次宇泓烨看到她就会转开目光,神情冷漠,只当做没看见,再加上他这段时间的表现,裴元歌便隐约猜到,宇泓烨禁足后声势远不如从前,因此才决定要隐忍行事,不再像从前那样张扬。不过,虽然因为形势原因,宇泓烨知道顾忌了,不过他骨子里仍然是自负而独断的,如果她躲避太甚,说不定又会激起他的性子,到时候一昏头,天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因此,裴元歌不闪不避,淡淡地说话,又故意说宇泓墨也在白衣庵。

    只要宇泓墨脑子还清醒,没有昏了头,就该知道他这样的人过来进香,白衣庵肯定知道他的身份,如果裴元歌在这白衣庵里出了事情,宇泓墨只要听到宇泓烨这三个字,就该知道找谁算账。如今宇泓烨正要挽回先前的颓势,定然会心生顾忌,最多冷言冷语几句,却不敢太放肆了。

    果然,听到宇泓墨也在白衣庵,宇泓烨冷哼一声,稍稍压下了刚才的念头,冷笑道:“不敢,现如今九皇弟正是如日中天,我哪里敢让他来拜见我?”

    他倒没有怀疑裴元歌在撒谎,毕竟宇泓墨和裴元歌夫妻恩爱,他陪裴元歌来进香再正常不过。

    何况……。他瞥了眼裴元歌手中的提盒,能够让裴元歌亲自拿提盒,不肯假手他人,除了宇泓墨还有谁能够这样劳动裴元歌?

    裴元歌早料到他不会相见泓墨,这才敢撒这样的谎,闻言只是淡淡一笑,道:“既然七皇兄有事在身,不便见泓墨,那我也不敢耽误七皇兄的时间,这及iu告辞了。”说着,握着食盒,转过身,不慌不忙地朝着后院走过去,举止优雅从容,看不出一丝的慌乱和心虚。

    哼,以为有宇泓墨在这里为她撑腰,所以就能这样放肆?

    宇泓烨冷笑,英俊的面容微微扭曲,恨不得就此上前,拦住裴元歌的去路,将她牢牢地禁锢在自己身边。但想到宇泓墨在白衣庵里,心头终究十分顾忌,虽然妒火中烧,却并没有因此失去冷静,想着柳贵妃所说的来日方长,在心里再三说服自己,这才咬咬牙,一拳砸在旁边的墙上。

    该死!

    原本他来白衣庵,是有正事的,但有了偶遇裴元歌这个插曲,便觉得心绪烦躁,顿时再没有心情继续原来的事情,转身愤愤地回到了庵堂。

    柳贵妃刚刚和主持水月大师谈佛,看到宇泓烨去而复返,神色阴沉,不由得心中惊讶,按照原本的计划,烨儿不是应该去后院的吗?怎么会这么快就去而复返?而且神色也这么难看?但碍于水月大师在场,不能直问,只能含蓄地道:“烨儿,你不是早听说白衣庵后院的蔷薇花开得好,想要去观赏吗?怎么这会儿又突然回来了?”

    “天太热了,走了会儿觉得累,便想着先回来,等凉快些再走动。”宇泓烨随便找了个借口。

    如果让母妃知道,他因为裴元歌失神,只怕又要被说教。

    柳贵妃却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不过水月大师在旁,却不好多说,只能道:“这倒也是,如今天气越来越热了,之前为了疫病救人,你失血过多,如今身体也反反复复的不好,倒的确该注意些,免得被热气冲了。快来尝尝水月大师烹制的竹叶茶,清心去热的。”

    宇泓烨接过茶水,喝了下去,却根本尝不出是什么滋味。

    这次时疫的事情闹得很大,水月大师也有耳闻,闻言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七殿下舍己救人,以至于几度昏迷,却救活了数百上千的人,功德无量。这般佛心仁德,菩萨知道了,必然会保佑七殿下平安顺遂,娘娘不必太过忧心。”

    “借水月大师吉言。”柳贵妃柔声道,“说起来,本宫和这白衣庵也算是渊源颇深,当初本宫入宫数年都不曾有孕,却是来这白衣庵拜了送子观音,这才得了烨儿这个孩子;后来宁王叛乱,烨儿又下落不明,本宫几度都绝望了,多亏大师几度安慰本宫,说烨儿的生辰八字不是短命之相,定然还存活世上,本宫抱着渺茫的希望日夜祈祷,只求母子团圆,如今也果然如愿……。本宫深受白衣庵的恩惠,有心想要为佛祖菩萨重塑金身,偏偏大师淡泊名利,不肯应允,倒叫本宫于心不安了。”

    水月大师忙道:“娘娘每年都有给白衣庵香火钱,贫尼实在不敢再奢求,阿弥陀佛。”

    “大师果然是方外之人,不以名利为念,也正因为这样,本宫才相信大师。”柳贵妃叹息,“说起来,烨儿从前身体极好,从不曾有什么三灾六病,但这次时疫,他为了救人连自身都不顾念,失血过多。虽然后来仔细调养,太医们都说已经无碍,但身体终究不如从前康健,反反复复的,实在是让本宫忧心,唯恐他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住了,这才带他来白衣庵拜佛,说起来倒也奇怪,今日到了白衣庵,本宫倒觉得烨儿的气色好了许多,说来倒也蹊跷。”

    言语之中,似乎在说,宇泓烨身体反复,是因为被鬼魅之类的东西缠住。

    “娘娘多虑了,七殿下救人无数,乃是功德——”水月大师话才说到一半,便被旁边的静虚截断。

    静虚也听出了柳贵妃话里的意思,却见自家主持是榆木脑袋,明明这么好的发财机会,却要生生错过,忙道:“娘娘所言极是,七殿下天潢贵胄,总难免小鬼们嫉妒缠身,再说这次时疫,七殿下救人无数,难免会遭到瘟鬼嫉恨,说不定正是因此才会身体反复,因而到了白衣庵这佛家之地,瘟鬼不敢靠近,气色自然好了许多。”

    水月大师微微皱眉,却也不好说什么。

    见这静虚伶俐,柳贵妃微微一笑,神色诚恳地道:“这位大师所言极是,不知道要如何才能够化解?”

    “既然娘娘有诚心,七殿下又救人有功德,无论如何,贫尼总要为七殿下化解了这劫难才行。”见柳贵妃上钩,静虚心中暗喜忙殷勤地道,这位可是柳贵妃娘娘啊,如果她能够帮忙搞定这件事,且不说银钱,但贵妃娘娘这个名头,就能让白衣庵香火鼎盛。

    柳贵妃笑道:“那就有劳大师了。”

    “母妃,您说这次来白衣是来还愿的,既然现在已经还了愿,不如儿臣陪您回宫吧?”宇泓烨不耐烦在这里听静虚胡扯,再想到宇泓墨和裴元歌在不远处,就觉得心头扎着一根刺,实在不想多呆。反正他要谋划的事情也不急于一时,以后有的是机会。

    柳贵妃微微一怔,不明白宇泓烨为什么这么急着要走。

    不过,毕竟是她的儿子,柳贵妃也不好驳斥宇泓烨,再看他神色凝重的模样,说不定另有内情,便起身告辞了。出了白衣庵,柳贵妃这才问道:“烨儿,你为要急着离开?我们不是说好了,要按照计划行事吗?”

    宇泓烨灵机一动,悄声道:“母妃,宇泓墨也在庵内。”

    “他怎么会在这里?”柳贵妃大惊,神色突变,“难道说他也知道了那件事,所以跟我们是一样的目的?如果这样的话,那我们就更得加快计划,不能让宇泓墨抢了先。”

    宇泓烨倒没想到这点,思索了下,道:“儿臣看着不像,他和……裴元歌都在这里,儿臣刚才撞到了裴元歌,她见到儿臣,虽然惊讶,却并不慌张,也没有探问什么。如果说他们和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神态,应该会感到惊慌,或者千方百计地询问我们来白衣庵的理由才对。”

    “那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如果要进香,应该不会选白衣庵这样的小庵庙才对啊!”柳贵妃百思不解,都顾不上去追究裴元歌。

    宇泓烨面容又沉了下来:“那倒也未必。母妃难道不知道吗?这白衣庵对裴元歌和宇泓墨来说,可不是寻常的庵庙。听说裴元歌曾经在这庵庙遇袭,是宇泓墨英雄救美,说不定就是两人的定情之地。他们来这里,谁知道抱着什么样的心思?不过,因为他们在,我们就不好再行事了,免得被他们察觉到什么,那就得不偿失了。”

    这倒也有可能!

    柳贵妃稍稍心安,想着宇泓烨也说得有道理,如果宇泓墨原本不知道什么,却因为他们的行径起疑,那可就得不偿失了,也难怪烨儿会急匆匆地要走。不过……看着宇泓烨阴沉的脸,柳贵妃明白,他要离开,不全是因为这个,只怕更多是因为不想看到宇泓墨和裴元歌在一起,不由得心中暗自叹息。

    不过,烨儿现在不愿看到裴元歌,总比先前一心一意想要将裴元歌弄到手来得好。

    想着,柳贵妃柔声道:“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必急在一时,以后还有机会,今天就先回去吧!”

    柳贵妃说着,已经来到华轿前,上了轿子,忍不住掀起帘子回望白衣庵的方向,如果说他们的计划能够顺利进行,那就是为烨儿增加了一大助力。再将自己的计划反复思索,感觉并没有遗漏的地方,柳贵妃终于放心,正要放下车帘,却见一名青衣男子陪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往白衣庵的方向走去。

    不知为何,柳贵妃心中微微一顿,目光不由自主地停留在那青衣男子身上。

    男子约莫二十一二岁的模样,容貌清秀,神情淡漠,但举止间却有着一股特殊的气度,显得不同常人。他穿着普通的丝绸青衣,看起来很是寻常,但那料子却是江南最好的云锦料,而身上的饰品也同样如此,看似普通,用料却都是极好的,显然身价颇为富裕。

    偶尔抬头,遥望着白衣庵,青衣男子的眼眸中会流露出一抹哀伤。

    柳贵妃微一转念,便猜出了来人是谁,没想到颜昭白一介商贾,竟然也能够如此气度,显然并非池中之辈,如果能够为烨儿所用,烨儿更是如虎添翼。柳贵妃想着,微微一笑,慢慢放下了车帘,将那男子隔绝在她的视线之外。

    绿树青山之间,华轿内外,就此擦肩而过,各自奔向前路。

    颜昭白丝毫也不知道刚才路过的车队是什么人,他的心思都在白衣庵的颜明月身上。明月的病情已经越来越重,以至于赵大夫已经不肯再施针救治,只是吩咐熬制参汤……这就等于宣判了明月的死刑,如今只是拿参汤吊着命而已。想到这里,颜昭白觉得肝肠寸断,疼得难以忍受。

    当他来到白衣庵的后院时,院内正一片忙乱。

    颜昭白心中顿时浮起了不祥的预感,急忙拉住一人问道:“出什么事了?”

    “颜公子你来得正好!”那人却正是裴元歌身旁的侍女木樨,她神色慌乱地道,“刚才颜小姐突然病发,情况好像很严重,我们皇子妃吓坏了,如今紫苑姐姐正在为颜小姐施针。不过她说,她也只能救一时的急,还得去请颜小姐平日里惯用的大夫。”

    不等她说完,颜昭白已经一阵风地朝着颜明月的院落赶过去。

    颜明月的脉象十分杂乱,紫苑一时半会儿也无法诊治,只能勉强用针灸和参汤吊着她的命。好在赵大夫及时赶到,他对颜明月的病情和脉象很清楚,只是颜明月已经病情已经到了最危急的时候,寻常药物已经难以生效,而连刺了几针,似乎都没有太大作用,颜明月仍然气息奄奄。

    “颜公子,老夫早就说了,令妹的病情能够活到这个年纪,已经很难得了。如今沉疴并发,已经是药石罔效,老夫实在没有办法了!”汤药喝不下去,针灸没有用处,赵大夫也无能为力,其实颜明月这会儿已经是病入膏肓,没有救治的可能性,这点他早就跟颜昭白说过,应该要准备后事了。

    但是颜昭白执意不肯,一再恳求他救治,赵大夫这才随他上山,但眼下,他实在是没办法了。

    颜昭白如遭雷击,扑到颜明月床前,嘶声喊道:“明月!明月!”见她双目紧闭,一动不动,又揪住旁边赵大夫的衣领,发疯一样地喊着:“你救她啊!你救她啊!赵大夫,我求求你,你救救她,救救她,不管怎么样都可以,你救救她啊!”

    明月……。

    从很早之前,他就知道,明月身体不好,胎里带来的病,好不了了,早晚有一天会离开。之前赵大夫也已经明言,他也做好了各种准备,将产业托付给裴元歌处理,自己随颜明月离开。他以为,连死亡他都应做好准备,不会再担心害怕什么,可是,当这一天真的来临时,他却发现,他还是无法承受。

    “明月,你醒醒……明月!”颜昭白声嘶力竭地喊着,“赵大夫,求求你,我不指望你能救活明月,至少,你让她醒一醒好不好?你让我跟她说句话!我答应过她,我会陪她到最后的,至少,让我跟她说几句话,赵大夫,求求你!求求你了!明月,你醒过来啊,明月!”

    是他错了,他不该下山去请赵大夫的,他应该一直陪在明月身边的!

    居然,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裴元歌想起她之前说的话,她说,老天爷不会让明月就这样离开,一定会给她机会。明月说,她说的话,会让明月有种相信奇迹的力量,可如今,明月奄奄一息地躺在那里,她却又能够做些什么?面对生死,那些信念,就好像是笑话。

    泪水不知不觉地涌了出来模糊了视线:“赵大夫,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如今已经是药石罔效,老夫是真的没有办法了!”赵大夫摇摇头道,如果可以的话,他也很想救活这位颜小姐。

    一直在床边的紫苑终于忍不住发作道:“颜公子,你冷静点好不好?你这样子,我都没有办法替颜小姐施针了,你到底是想要颜小姐活过来,还想要要她死啊?”

    听到“活过来”三个字,颜昭白立刻紧紧抓住紫苑的手腕:“姑娘,你能救明月?求求你,救救她,至少让她醒过来,求求你!”

    裴元歌也急促地道:“紫苑,你一定要救明月!”

    听到自家小姐说话,紫苑忙道:“皇子妃放心,我会尽力的。”说着向赵大夫道,“我看颜小姐的脉象,似乎是天生的体弱,针灸的效用不大,必须利用药物的药效才有一丝可能让她醒过来。赵大夫,你诊治颜小姐的时间长,对她的情况应该更了解,我没有说错吧?”

    赵大夫点点头:“姑娘所言无误,不过颜小姐现在根本喝不下汤药啊!”

    “那药浴呢?通过热气打开颜小姐的周身气穴,让药物的疗效通过毛孔进入身体,或许还有一线可能。”紫苑沉声道,“不过,颜小姐的脉象太复杂,我不敢确定药材的比例,这点需要赵大夫指点我才行。”

    赵大夫眼前一亮:“药浴?老夫怎么没想到这个办法?如果药浴真的能够让药效进入颜小姐体内发挥作用的话,的确有可能让颜小姐醒过来。如果辅以针灸的话,效果应该会更好!事不宜迟,我这就去准备药材和浴汤,不过,颜小姐浸浴之事,恐怕还要姑娘多多费心。”

    毕竟他是男子,多有不便。

    两人商量着,立刻分头行事。因为颜明月在此休养,药材一应俱全,因此浴汤很快就弄好了,紫苑和裴元歌,以及丫鬟们扶着颜明月入汤。而颜昭白等人因为是男子,被紫苑赶了出来。望着紧逼的房门,颜昭白心急如焚,却又不能闯进去,几乎崩溃。

    “出什么事了?”旁边传来问话声,却是宇泓墨。

    他原本正在京禁卫处理公务,突然听说宇泓烨和柳贵妃到白衣庵的消息,又想到裴元歌今日要到白衣庵见颜明月,放心不下,立时便赶了过来。看到院子内一片忙乱,忍不住询问原因。

    旁边自然有人告诉他经过,听说是颜明月兵法,并不是元歌出事,宇泓墨稍稍放心。

    “砰——”旁边传来一声闷响。

    宇泓墨转头望去,却见颜昭白一拳砸在了旁边的树上,他并未习武,身体文弱,但这一拳却让那颗粗壮的大树猛烈地摇晃起来,树叶簌簌而下,可见颜昭白这一拳的力道。这时的颜昭白,神情是一种彻骨的绝望,以及愤恨不平:“为什么是她?明月她心底那么好,为什么老天爷却要她这么早死?为什么偏偏是她?”

    尽管宇泓墨心地冷硬,但看到颜昭白这样,也忍不住有些感叹。

    尤其想到,之前元歌染上疫病,卧床不起,又一直找不到救治办法时,他的焦虑彷徨恐惧,由己及人,他隐约能够体会颜昭白此刻的心情。元歌卧病两个月,他就几乎癫狂,何况颜明月从小身体就不好,颜昭白…。一直都生活在失去颜明月的恐惧中,这时候心中的惨痛想必更加强烈。

    轻轻地吁了口气,宇泓墨正想要劝慰他几句,突然间目光凝滞,眉头紧蹙。

    他和颜昭白只有几面之交,而颜昭白又一直神情淡漠,表情平静,宇泓墨是第一次看到他这样悲痛绝望的模样,而眼下,以他的角度看过去,正好看到颜昭白大半个侧脸,微微低垂,眼眸中变换着悲痛绝望愤恨的模样……。这样的角度,这样的表情,竟然让宇泓墨有种陌生的熟悉感。

    柳贵妃!

    这样的角度望过去,这样的神情,宇泓墨竟然觉得颜昭白有些像柳贵妃!

    而且,颜昭白现在似乎也是二十一二岁的模样,比他大不了多少,年龄似乎也吻合……如果说,真如他所猜测的,李明昊并不是真正的宇泓烨,难道说——会是颜昭白?可是,颜昭白不是惠州富商颜越之子,颜明月的哥哥吗?不……。不对,如果说他真的是颜明月的亲哥哥,又怎么会对自己血脉相连的妹妹产生感情?难道说……。

    宇泓墨瞳孔蓦然放大,心剧烈地跳动着,目光凝定在颜昭白的背部。

    真正的宇泓烨,背上应该有块胎记,是从出生就带着的。

    颜昭白……有吗?

315章 大结局(上)

    宇泓墨脑海中转过无数念头,目光直直地落在颜昭白身上,稍加思索,见没有人注意,便走到一边找木樨,低声吩咐了几句话,末了道:“小心点,别让人看出来破绽。”

    “是,九殿下。”木樨点点头,神情却很疑惑,“可是,九殿下……”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宇泓墨随便找了个借口道:“今天元歌刚到白衣庵,宇泓烨随后就到,我有些怀疑,想要验证下。你就别多问了,只管照我说的去做就是。还有,这件事先别告诉你们皇子妃,等我找出了头绪,自然会跟她说。”这几个丫鬟对裴元歌忠心耿耿,如果说跟裴元歌的安危有关,她们肯定不会多心。

    果然,木樨立刻道:“奴婢知道了。”

    宇泓墨点点头,走到颜昭白跟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颜昭白,事情还没到那一步,你…。”顿了顿,叹了口气,轻声地安慰着他。

    就在这时,木樨捧着一大盆水,慌慌张张地往颜明月所在的厢房跑过去,路过颜昭白身边时,忽然脚底一滑,猛地失去了平衡,好在旁边有人扶住,才没有出事。但满满的一盆冷水却全都泼到了旁边的颜昭白身上,将他兜头浇得**的,狼狈不堪。

    木樨吓了一跳,慌忙道:“颜公子,对不起,奴婢是急着往屋里送水,没想到……。”

    被这冰冷的凉水一浇,倒是稍微清醒了些,颜昭白抹了抹**的脸,哀痛欲绝的面容上,已经分不清楚是凉水还是眼泪,只觉得苦涩无比,有力无气地挥了挥手,想要说些什么,但嘴唇蠕动了许久,却始终发不出声音来,唯恐一开口就是哭腔。

    “既然颜小姐那里需要水,你赶紧再端了水送去,别在这傻站着了,什么要紧你都分不清楚吗?”宇泓墨呵斥道。

    木樨忙道:“是,奴婢知道,奴婢这就再去端水。”

    旁边看到的众人,都以为木樨是因为心中担忧,不小心将水洒在了颜昭白身上,都没有放在心上。毕竟现在颜明月情形危急,在场的人没有不担心忧虑的,忙中出错也很正常,谁也没有起疑心。

    “是本殿下的宫女太鲁莽了,害得颜公子衣服都湿了。”宇泓墨缓了缓声音,道,“虽然说天气渐渐热了,不过刚从井里汲出来的水还是很凉的,又是在半山腰,待会儿吹了风着凉就不好了。颜公子还是先找个房间,换套干净的衣服吧?否则,若是病了,本殿下心里更过意不去。”

    颜昭白摇摇头,声音嘶哑:“没关系。”

    这时候的他,只恨不能以身相替颜明月,哪里会在意衣服是干是湿,会不会吹风生病?

    “前段时间的瘟疫,我也差点失去元歌,所以我很了解你现在的心情。”宇泓墨声音低沉,有着能够触动人心的力度,“可是,你不是说有话要跟颜小姐说吗?如果待会儿她醒来过,看到你这样狼狈憔悴,心里又怎么会好受?何况……。事情也还没有到绝望的时候,说不定药浴有用,还能够延长她的生命,到时候有很多事情都需要你照顾,如果你病了,没办法照顾她周全,因而有什么遗憾,不是更加得不偿失吗?”

    颜昭白神色微动,慢慢地看了眼宇泓墨,又低下头,眼泪流出来,混在**的脸上,分辨不清。

    见他意动,宇泓墨拍拍他的肩膀道:“走吧!”

    这次颜昭白没有拒绝,顺从地跟着宇泓墨离开,来到他惯常居住的厢房。

    见他呆愣愣的模样,宇泓墨叹了口气,亲自动手帮他找出一套衣服,放在他面前,道:“喏,换上吧!说不定颜小姐很快就会清醒,别让他看到你这个样子。”

    颜昭白终于被他说动,脱掉**的衣裳,拿毛巾擦干,换上了干净的中衣,以及外衣。

    因为心神都系在颜明月的病上,失魂落魄的颜昭白换衣并没有回避宇泓墨,更加没有注意到,宇泓墨的目光一直紧紧地盯着他的后背,在某个时刻眼眸中曾经精芒暴涨,神色充满了震惊,但又很快消逝,只剩下一片若有所思。他只是机械地换好衣服,呆愣愣地坐在椅子上,神色哀痛。

    宇泓墨目光沉沉地看着颜昭白,神色变幻不定。

    他看到了。

    在颜昭白的背部,靠近右肩的地方,有着一块青色的长胎记,中间稍稍凹了进去,形状有点像是梨子,和宇泓烨身上的胎记形状十分相似,大小也差不多!再加上之前他对于寿春图的怀疑,以及刚才那片刻,感觉到的颜昭白和柳贵妃神似,只怕……。

    可是,如果说颜昭白才是真正的宇泓烨的话,他又怎么会沦落到惠州?

    如果李明昊根本不是宇泓烨,为什么他身上也会这样一块胎记?又为什么能够拿得出宇泓烨奶娘所留下的玉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过,不管怎么说,现在最重要的,是先弄清楚颜昭白是不是颜越的亲生孩子!

    “当初元歌病得很严重,我也很担心,很害怕,总是会想,如果元歌就这样走了,我该怎么办?可是,就算我心里再害怕,元歌偶尔清醒的时候,我也会装扮一新,笑容满面地出现在她面前,告诉她,她一定会好起来,即使那时候元歌神智不怎么清醒,未必能够听懂我说的话。”

    宇泓墨妖魅的容颜蒙上了一层阴霾,再加上那低沉的声音,格外的能够触动人心。

    虽然是为了找到切入点从颜昭白那里打听消息,但是回想起元歌染上疫病时,他的种种担忧害怕,不用伪装,神情和声音中便自然而然地因为恐惧而带着微微的颤抖。

    相似的遭遇,本就最能引起共鸣。

    颜昭白虽然没有说话,但无形中看向宇泓墨的目光多了几分亲近。

    “太医曾经跟我说过,当一个人的病情已经不能够靠药石来控制时,病人的意志就变得很重要了。不是说,想要活着的人就一定能活下来,但是,心怀绝望的病人却一定活不下来。前者还有一线希望,而后果是全然的绝望,所以说,病人周围的人一定要坚强,情绪是能够忽然感染的,你坚强了,颜明月或许也能够坚强起来,那就能够多一分希望。”宇泓墨微微一笑,神情悠淡。

    颜昭白眉头微微一动,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对我来说,元歌很重要,所以,为了让她能够活下来,我愿意去尝试一切可能性,我相信,如果这天底下有奇迹,那么奇迹就一定会降临在元歌身上。所以,即便偶尔害怕恐惧,即便心中再惶恐,我也不能把这种情绪感染给元歌!”宇泓墨道,“因为相信,因为相信而努力,所以我真的等到了奇迹,原本无解疫病找到了救治的办法,而元歌……也真的活下来了!”

    颜昭白看看他,目光微垂,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我想,颜明月对你的重要性,和元歌对我的重要性应该不遑多让,既然如此,你何不为了颜明月坚强一点呢?真正的绝望,留到颜明月真的过世了也不迟,现在她还活着,那就应该尽一切可能性地去想办法救她!”宇泓墨转头,看着他,道,“颜昭白,你说呢?”

    颜昭白眼神中流露出无数的意味,变幻不定,最后终于道:“我明白了。”

    的确,眼下还有着一线的希望,他为什么要这么早绝望呢?

    “颜明月的病,真的完全没有任何可能性了吗?”见他振作起来,宇泓墨才问道。

    颜昭白开口,声音低沉而嘶哑:“如果这次病发,明月撑不过去的话,那也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如果她能够撑下来的话……。”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神情说不清楚是绝望还是希望,“赵大夫说,他曾经在一本古书中看到过和明月病情类似的记载,而且那本书中还留了一张根治的海上方,只是他记不起来是在哪本书上看到的。我花费了很大精力搜集古籍,终于找到了那本书,也找到了那张药方。”

    “药方有问题吗?”宇泓墨并没有急着高兴。

    如果药方真的有效,颜昭白和颜明月就不该是现在这样。

    颜昭白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药方有没有问题,因为,我根本就找不齐药方上所说的药材,也无从论证。那个自称乐天老人的所谓神医留下的药方,连同药引共有十样药材,其中五样都是世所罕见的奇珍药材,这也就罢了,剩下五种药材,我找遍了大夏以及周遭各国的大夫,却连听都没有听过这五种药材的名字。”

    他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张药方,递了过去。

    宇泓墨接过,仔细端详着,又问道,“那你找到了几种?”

    “我走遍了所能到的地方,也只找到四种奇珍药材,只剩下一味万年鲛绡木,按照书中的记载,必须要万年以上才能够有最好的疗效,我所能找到的都不足万年。”

    “万年鲛绡木……”宇泓墨沉吟着道,“我记得,元歌似乎有颗万年鲛绡珠,是父皇赏赐给她的,正是用万年鲛绡木雕刻而成,听说是经过了万年才凝集而成的。”

    颜昭白大喜:“真的吗?裴四小姐有万年鲛绡木?九殿下,求求你,能不能让给我?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说着,情急之下,甚至跪了下来。

    “你起来吧!既然我会说出口,自然就不会推脱,不过那是元歌的东西,还是要问元歌肯不肯才行。”宇泓墨将他拉起来,又道,“那么,这画横线的五味药材,就是你还没有找到的了?”

    虽然宇泓墨没有当场应承,但想到裴元歌和明月的交情,颜昭白倒是觉得希望很大。

    又找到一味药材,颜昭白的精神越发振作:“是,剩下的五味就是我怎么打听都打听不到的药材,更不要说寻找了。”为了这个药方,他已经奔波了一年半,走遍了所能够到的地方,却都没有打听到这些药材。

    那五种药材的要命的确很古怪,宇泓墨也从来没有听说过。

    不过,他还是道“好,我记住了,这五样药材,我也会想办法帮你打听的!”

    “九殿下,多谢了!”颜昭白诚恳地道,神情十分的激动。

    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恩德,比救了明月更重的。虽然说他已经打听了这么久都找不到这些药材,宇泓墨也未必能够找到,但是他有这份心思,就让他很感激了。或许正如九殿下所说的,既然明月还活着,他就不能放弃希望,要竭尽全力去寻找那渺茫的可能性。

    宇泓墨只是微微一笑,如果真能救颜明月,这个人情他日后自然会慢慢地讨。

    “颜昭白,你喜欢颜明月,是不是?”宇泓墨突然问道。

    颜昭白一怔,脸色又流露出了苦涩和哀伤的意味。这样不伦的事情,他原本不会对任何人承认,但是这位九殿下似乎早就看穿了,而且……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否认又如何?承认又如何?颜昭白闭上眼,许久才点点头,轻声道:“是。”

    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一个字,却似乎耗尽了他一生的力量。

    出乎意料的,宇泓墨却并没有指责他这份不伦的情感,而是思索了下,有些怀疑地问道:“你们真的是亲兄妹吗?”别人是否不伦,根本不关他的事情,他之所以问这些,只是想要顺理成章引出下面的话题而已。

    颜昭白又沉默了许久,摇摇头,但慢慢地,又点了点头。

    “什么意思?”宇泓墨皱眉。

    颜昭白的神色染上了一层难以言喻的痛楚:“我和父亲母亲没有血缘关系,但是,父亲母亲曾经为了我开庙祭祖,将我的名字记入了族谱,我就是他们的儿子!”

    他和明月虽然没有血缘上的关系,但是从礼法上来说,他们是确确实实的亲兄妹,甚至,这种礼法上的关系,比血缘更加有力度,更被人们所承认认可。有的人即便血液里流着宗族的血脉,但是没有记入族谱,宗族就不会承认他的存在,相反……他这样的情形,却的的确确是明月的亲哥哥!

    果然!

    这样一来,颜昭白是宇泓烨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宇泓墨思索着,开始旁敲侧击:“那么,你的亲生父母呢?如果能找到你的亲生父母,认祖归宗,从颜氏族谱上除名,那么,你就不再是颜明月的亲哥哥了,不是吗?”

    “我是个孤儿,也不知道我的父母到底是谁。”颜昭白摇摇头,神色淡然。

    宇泓墨眼神微凝:“你是孤儿?”

    “嗯。”颜昭白点点头,“我原本是个小乞丐,四处流浪,十五年前的冬天,我差点冻死在路边,幸好明月的马车经过。她看到路边快要昏迷的我,命人将我救上马车,随后,颜府收留了我。父亲见我在经商还算有些天分,便用心的调教我,后来正式收养了我,我就成了颜昭白了。”

    宇泓墨沉思着道:“这么说,你原来并不是惠州人士?”

    “乞丐本就是四处流浪的,哪有有什么籍贯?”颜昭白无所谓地道,“如果说我最早的记忆的话,只记得是个很大很繁华的城,我当时和很多乞丐都住在一座破庙里,隐约记得破庙旁边有个很高的石像,下面是盘龙柱,可是顶端却不是常见的龙头兽头什么的,而是个穿着戎装的人像。因为这石像曾经倒塌过,我抓着那个人像玩了很久,所以还有点印象。”

    下面是盘龙柱,上面是人像?这样的雕刻应该不多才对…。

    宇泓墨思索着京城荒僻之地或者郊野的破庙,忽然道:“难道是武卓将军庙?这座庙原本是为了悼念太祖时的武卓将军而建造的,当时奸佞掌权,武卓将军刚正不阿,为了维护正统,一头撞死在了金銮殿,临终前,他说就算要死,也要看着奸佞伏法。后来有皇帝追封他,按照他生前的遗愿,将他的小小石像刻在了盘龙柱的最上面,遥望皇宫的方面。不过后来武卓将军的后人得罪了宁王,宁王命人污蔑武卓将军,还将他的塑像从庙里扔了出来,不得享受香火,又将庙毁了,所以渐渐落败。”

    除了这座庙外,宇泓墨再没有听说别的寺庙有这样的石柱。

    “或许吧?你这么一说,我倒也想起来了,好像当时一起住的乞丐里,的确有人说过,这座庙是为了纪念一个武将。不过,我当时年纪太小,实在记不清楚了。”颜昭白倒对自己的身世并不感兴趣。

    宇泓墨思索着,又问道:“那你为什么会离开京城,你还记得吗?”

    “我记不太清楚了,好像…。我原本是被一个乞丐收养的,好像是别的乞丐们和那座破庙里的乞丐们打架,好像很多人受伤,然后我们很多乞丐就被逼着一起离开了京城。不过我当时年纪小,或许别人嫌我碍事,走不快,拖后腿,就趁着晚上睡觉时,把我丢到了一边。我醒了以后,就只剩我一个人了…。”说着,颜昭白的眼睫毛微微颤抖,“我不认得路,什么都不知道,只能胡乱走,到处流浪,也不知道自己都到过什么地方,直到遇到了明月,然后进了颜府,就一直到现在了。”

    他的声音很淡然,似乎对年幼时的回忆已经全然不在意了。

    正如颜昭白所说的,他当时年纪小,很多细节都记不清楚了。但是,如果宇泓墨猜测得没错,颜昭白最早落脚的地方是京城的武卓将军庙的话,那似乎也能够说得通了。

    当初奶娘抱宇泓烨离宫,为了不让他的身份被人发现,所以将他身上的皇室标记全部拿走了,这样的话,但从外表看,宇泓烨就跟平常被遗弃的婴儿没什么区别。如果说在动乱里,被乞丐捡到收养的话,也不是不可能。因为捡到他的是乞丐,不认得字,所以就算后来父皇大肆张榜,也不知道他的身份。

    何况,宁王叛乱时,因为大臣们不肯附从,宁王曾经大开杀戒,当时成为孤儿的婴儿也不少,就算张榜的内容传到那些乞丐的耳中,他们也未必能够想到,他们捡到的婴儿会是七殿下。

    但如果说颜昭白是七殿下的话,为什么宇泓烨身上也会有胎记?又为什么会有奶娘的玉佩?

    宇泓墨越想越觉得混乱。

    眼见颜昭白并无隐瞒,而正如他所说的,他当时年纪太小,记不得细节,再追问只怕也问不出结果来。倒是可以去查查,十多年前,京城武卓将军庙那里是不是有乞丐聚居过,而后来是不是又曾经发生过大规模的乞丐争斗事端,先确定颜昭白原本是不是真的在京城落足再说。

    “我会试着帮你查一查,如果能找到你原来的父母,认祖归宗,或许横亘在你和颜明月之间的障碍就不存在了。”末了,为了不让颜昭白怀疑他询问这些的居心,宇泓墨又道。

    颜昭白果然只当宇泓墨是想要帮他,神情微微一亮,随即又渐渐地黯淡下去。

    许久,他才摇了摇头,道:“不必了,就算找到了,也不会有任何改变。我……曾经在父亲跟前发过毒誓,这一生……。对明月,不能有任何超出兄妹界限的举动,否则的话……。”他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有些掩饰地勉强一笑,“何况,明月只是把我当哥哥……我现在不再奢望其他,我只希望,明月能够活着,能够让我看到她,这就足够了。”

    宇泓墨微微一震,眸光闪烁了好几遍,心中又有些犹豫不决。

    “也许事情会好转的,至少那张海上方,如今你又多找到了一味药材,不是吗?”许久,宇泓墨才轻声道,声音有些复杂。

    颜昭白勉强弯了弯唇角:“或许吧。”

    就在这时,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颜昭白的心猛地揪起。他这个厢房不会有人过来,这时候的脚步,必定是前来告诉他明月情况的。到底会怎么样?明月到底是生,还是…。死?

    “九殿下,颜公子,皇子妃让奴婢来禀告一声,颜小姐的情况已经暂时稳住了,虽然现在还没有清醒,不过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了。”

    颜昭白大喜,猛地站起身来。

    短短的一瞬间,他的心便经历了从深渊到云霄,再猛地落回原地的过程,以至于迈步想要去探视明月时,竟然会觉得虚脱无力,脚底一软,差点跌倒在地。

    定了定神,颜昭白恢复了些许力气,终于朝着明月休息的厢房狂奔而去。

    看着一向镇静冷漠的颜昭白这般失态,宇泓墨眼眸中神色变幻不定,好一会儿才跟了上去。

    天色已经不早,颜明月又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裴元歌便和宇泓墨准备回宫。出宫游玩是一回事,但如果彻夜不归,那追究的人必然会多,这样一来,说不定就将颜昭白和颜明月暴露出去,对他们并没有好处。所以,虽然担心明月的情况,裴元歌却还是离开了白衣庵。

    一上马车,裴元歌便忽然紧紧地抱住了宇泓墨,将头靠在他的肩上。

    难得她主动对他这么亲热,宇泓墨伸手揽住她,柔声道:“怎么了?是不是被颜明月的病吓到了?”

    “有一点,不过……”裴元歌抬起头,凝视着眼前的容颜,“泓墨,对不起。”

    宇泓墨疑惑不解:“为什么突然说对不起?”

    “今天明月病发,赵大夫说她无救了时,我真的觉得很伤心,也很害怕。这短短的一会儿我就觉得很难过,想必前段时间,我染上疫病,昏迷不行的时候,你也一定很难受吧?而且,我还昏迷了那么久,一定都把你吓坏了?是不是?”裴元歌声音温柔婉约,充满了怜惜,“对不起!”

    傻瓜?又不是你要生病,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

    宇泓墨心中充满了柔情,微微一笑,揽着裴元歌腰身的手加重了力道,好一会儿才道:“既然知道我前段时间吃亏受罪了,以后就对我好点呗!”说着,凑近裴元歌的耳朵,声音暧昧地轻声道,“晚上配合我一点,好好地服侍我,就当做是补偿了!”

    这个无赖!

    裴元歌气结,气鼓鼓地瞪着他,多好的气愤,这个无赖就不能把这种感觉延长点吗?非要说这种私密的话题!什么晚上配合他,什么好好地服侍他……。

    裴元歌的脸渐渐红了起来,一半是羞,一半是气。

    “宇泓墨!你怎么什么事情都能扯到那种事情上?”

    “什么叫做扯到那种事情上?”宇泓墨也觉得很冤枉,拉着裴元歌开始算账,“元歌,你搞清楚,你病了两个月,休养了半个月,然后你又割血救人,反反复复,一直折腾了两个多月,算起来我整整禁欲了将近五个月。因为太医说你身体不好,我连你一根手指头都没碰过。你就不能体谅下我的苦楚吗?难道我这要求很过分吗?”

    “你——”裴元歌顺手扯起旁边的迎枕,直接砸到了他的胸前。

    想想宇泓墨以往在房事上的热衷,本就顾忌着她的身体,禁欲将近五个月,对他来说的确挺残忍的!可是……可是……这种私密的话题,难道就不能等到晚上两人独处时说吗?非要光天化日在马车上说?而且外面还有丫鬟侍从?如果被人听到了,她不丢脸死了!

    宇泓墨笑着接住迎枕,将迎枕和裴元歌一起抱入了怀中:“干嘛生气?刚才不是说我这些日子很辛苦,你觉得很对不起我吗?怎么转脸又生气了?难道你刚才说的话只是随便敷衍我的,不是真心的?再说,我的确是想元歌你了嘛!难道你不想我吗?”

    说到最后,声音又变得沙哑暗沉,充满了挑逗和暗示的意味。

    裴元歌脸越发红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鼓着脸不说话。

    可是,在宇泓墨看来,这一瞪根本就没有任何威力。相反的,元歌满面飞霞,又羞又气的模样在宇泓墨看来实在是诱人极了,这一瞪反而像是一种挑逗。将近五个月都没有碰过元歌,宇泓墨本就熬得挺惨的,这会儿心念一动,便觉口干舌燥起来,下意识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凑近了过去,低声道:“元歌……。”

    裴元歌当然知道这种声音意味着什么,又羞又急:“泓墨别闹,外面有人!”

    但不知道为什么,越是想到这一点,裴元歌反而觉得身体更加酥软敏感,越发禁不起宇泓墨的挑逗,似乎被他的手一碰,身体便整个瘫软,化作了一池春水。

    “别动!”宇泓墨悄声道,手已经摸到了裴元歌的衣襟里,“我们声音小点,他们不会听到了。”说着,俯下身体,瞄准了他觊觎已久的红唇,强硬而又不失温柔地印了上去。

    一触到那温软香甜的肌肤,宇泓墨便觉得浑身如同火烧,再也按捺不住了。

    只是一层马车,怎么可能隔得住声音?裴元歌模模糊糊地想着,但是,周身都环绕在宇泓墨炽热而充满阳刚意味的气息里,就像是一把火,烧得她神智混沌,唯一残存的狼,只能让她紧紧咬住下唇,不要发出任何声音,免得被人听了去。

    于是,当马车到达皇宫时,餍足的九殿下显得格外精神抖擞。

    深夜,白衣庵。

    昏迷许久的颜明月终于醒了过来,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人就是神情憔悴的颜昭白。他坐在床前,靠着床板在小憩,清秀的面容上带着深深的疲惫,即使在沉睡中,也依然紧紧皱着眉头,似乎连睡觉都无法安稳。这个人……。颜明月忽然觉得眼前有些模糊,又害怕会被看到,急忙拿袖口擦拭。

    就是这样轻微的动作,却也惊醒了颜昭白。

    看到颜明月醒过来,颜昭白顿时狂喜:“明月,你醒了?”

    “嗯,哥!”颜明月轻声喊道,在寂静的夜色中,她的声音显得空灵而又飘渺,似乎随时都会飘散在风中,“我以为我这次会死掉,没想到,还能醒过来。哥,你知道那时候,我在想什么吗?”

    颜昭白摇摇头:“不知道。”

    “我在想你。我在想,如果我死了,你会怎么样呢?”颜明月的目光温柔缠绵,却又悲伤凄凉,“那时候,我觉得很不放心哥。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拖累你,如果我死了,哥,你要好好的,将来如果遇到喜欢的女孩,就娶了她,好好地过日子,好不好?”

    “明月,你在说什么?”颜昭白觉得心中有些恐慌。

    这些年来,明月从来没有在他面前提过婚嫁的事情,他也就装作忘记了。他曾在父亲面前发誓,这辈子绝对不会对明月有超出兄妹关系的举动,而且他也一直谨慎地守着,不在明月面前表露分毫。但是,就算知道不能够,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娶别人。在他心中,明月就是他的全部!

    可现在,明月突然提到他的婚事……

    迎着那双清澈如水晶般的眼睛,颜昭白总觉得好像心底某个地方被看穿了,说不出的恐慌。

    “从小到大,不管我求你什么事情,你都会答应我,这次也会,是不是?”颜明月轻轻地道,声音飘渺如烟。或许是因为之前对元歌的那番发泄,使得她原本慌乱的心慢慢沉静了下来,如果……如果这次她真的要死掉了,那至少,她希望颜昭白能够好好地活着。

    颜昭白看着她,久久沉默无语。

    “我不能答应你。”好一会儿,颜昭白才低声道,声音沉凝如铁,“只要我能够做到的事情,只要你想,我都会去做。可是,这件事,我做不到!所以,我不能答应你!”

    “哥——”颜明月呼喊道,带着些许讶异。

    “明月,从小到大,我一直很讨厌冬天,也很讨厌下雪,你知道为什么吗?”颜昭白低声道,有些事情他原本没有打算说出来,但是……。这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他想说。

    颜明月点点头:“我知道,因为我身体不好,一到冬天就很难过。”

    而哥哥……。无论什么,他都把她放在第一位。

    颜昭白摇摇头,许久才道:“这只是一小部分。明月,你知道吗?其实,我最初到颜府的时候,经常每晚都做同样的梦。这些年来,我做这些梦的次数已经很少了,可是最近,却又开始频繁地做这个梦。”

    “是什么样的梦?”颜明月轻声问道。

    颜昭白神情浮现出一种说不出的复杂情绪:“我梦到,我又回到了小时候,又回到了那片冰天雪地里。风一直吹,雪一直下,天好冷好冷,我又冷又饿,连动一动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躺在冰冷的呃雪堆里,冻得连骨头都要结冰了。真的好冷好冷,我想,我大概要被冻死了吧?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有一辆车在我旁边停下来,然后有道声音说,张嬷嬷,旁边好像有人快要冻死了,让他上来吧!”

    “哥,那都是从前的事情了。”颜明月眼眸中渐渐涌出泪水,轻声道。

    颜昭白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仍然径自地讲述着。

    “刚进颜府的那段时间,我每晚都做这个梦,然后第二天,我就会悄悄地跑到内院去,远远地看上你一眼,确定真的有救了我的你存在,才能够安心。再后来,还做这个梦,虽然还是那么冷,可是渐渐的,我却不害怕,因为我知道,不管那个梦境有多长,不管那个冬天有多冷,最后都会有一辆车停在我面前,让我上车,给我一条厚厚的毯子,一碗暖呼呼的热汤,还把我带到了颜府。”

    因为知道,这个梦境的尽头,明月会出现,所以他才会渐渐地不再害怕。

    “哥,其实,那件事对我来说,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很简单很简单,根本就不算什么。你……。你不用一直记着。”颜明月有些哽咽地道。

    颜昭白忽然微微一笑,眼眸中似乎也有些淡淡的雨雾。

    “对你来说,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对我来说,那是我一生梦魇的救赎。因为知道你的马车会在最后出现,所以我不害怕。可是,明月,如果有一天,我又做那个梦了,可是,你的马车却再也不会过来,怎么办呢?如果那辆救我的马车永远都不会来了,那么……。除了冻死在那片冰天雪地,我还有其他的结局吗?”

    所以,他没办法答应她。

    “哥,你把这件事看得太重了。”颜明月试图劝说他,“那天即使没有我,也会有别的人救你的。这天底下有很多好心的人,也有很多……。很好的姑娘。”

    “也许吧!也许这天底下还有很多善心的人,看到路边快要冻死的乞丐,也会救上一救。可是,我只知道,当时有那么多人从我旁边经过,那那么多辆马车从我身旁经过,可是,没有一个人停下来,只有你,明月!只有你!如果当初你没有救我,那我一定会冻死在路边。那么,就算这天底下又再多的善心人,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颜昭白淡淡地道,眼神中却有着岳峙渊渟般的坚定以及执著。

    “哥……。”颜明月快要哭出来了,“你这样子,我没办法放心。”

    “如果不放心的话,就努力活下来吧!”颜昭白静静地看着她,“明月,我这辈子,只等到了那么一辆马车,只有那一辆,不会有第二辆的!”

    “你这是在为难我。我也想要活下去,可是,这不是我说了算的。”颜明月说着,眼泪不停地留下来。

    颜昭白取出袖中的手帕,轻轻地替她拭去眼泪:“是啊,这天底下,有太多事情,不是我们说了就能算的,像你的病,像我的梦。明月,我已经又找到了万年鲛绡木,而你这次,也巧合地被裴四小姐救了下来,也许……事情还没有到那么绝望的地步!”

    “你出去!”颜明月忽然背过身,咬着嘴唇道。

    颜昭白一怔,心忽然猛地揪紧,明月这是……。恼了他?因为他刚刚的话?所以…。不想看到他了吗?想到这里,他就觉得撕心裂肺地疼。还是太鲁莽了,他不应该说这些的,明明…。他就是明月的哥哥,是记载族谱上的哥哥,他怎么能够说这些话?

    明月那么聪明,一定察觉到了他肮脏的心思,所以恼了他!

    颜昭白紧紧地咬着唇,咬得那么用力,以至于有鲜红的血慢慢地滴了下来:“对不起……明月……我刚刚的话……不是你想的那样……我……”

    “你出去好不好?”颜明月哽咽的声音轻轻地飘了过来,“我这会儿想要哭一场,可我不想让你看到,所以求求你,你先出去一会儿好不好?”

    “好,我这就出去!”颜昭白慌忙起身,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开。

    听到房门关上的声音,颜明月再也忍不住,眼泪如同开了闸的洪水一样,猛地涌了出来。

    门外,颜昭白无力地靠在的门扇上,懊恼地闭上了眼睛。

    还是被他搞砸了!

    刚才明月那样说,也是为了他好,他答应也就是了,为什么要说那么一番话,将两人之间原本平静的兄妹关系打破,弄成了现在的僵局?明明已经隐瞒了这么多年?为什么不能隐瞒到最后一刻?还是说,原本他以为自己无所求,只想要一心一意地照顾明月,其实是错的,其实,他还有所求的,他还是奢望能够得到些许回应,即便……即便是一点点也好。

    就因为这一点点贪心,他把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毁掉了。

    明月……应该很难原谅他这样的哥哥吧?对着妹妹有了男女之情,这样肮脏不伦的情感,又怎么可能被认可?

    颜昭白的身体无力的顺着门扇滑落,最后蜷缩成一团,双手抱膝,将头深深地埋在了进去。

    ★☆★

    乱煞年光草,流年果……

    裴元歌坐在窗边,看着手中的纸张,上面写的就是赵大夫找出的,能够救颜明月的古方。不过剩下五样药材的名字实在太古怪了,裴元歌从来都没有听说过,就连紫苑也看得迷迷糊糊,只能说找找医术看。不过,无论名字有多古怪,为了救明月,也得派人打听这些药材。

    可惜,三天过去了,却依然没有任何消息。

    也是,颜昭白已经找了那么久,都没有找到这些药材,她又怎么可能在几天里就找到?只是……想到明月的病,裴元歌就觉得一阵悲伤,还有颜昭白。虽然说他和明月是兄妹,不应该有任何旖旎之思,但是,他对明月倒也是真心实意的,明月病发,他如疯似狂,甚至,明月如果出事,他连殉情的心思都有了…。真是苍天弄人。

    这样的一对璧人,却偏偏是兄妹。

    “皇子妃,老爷来探望您了。”楚葵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前段时间,裴元歌染了时疫,整个裴府都又急又怕,裴诸城、舒雪玉和郑礼杰三人接连不断地入宫探视。虽然说现在裴元歌已经康复,但他们似乎仍然不放心,裴诸城下朝时,偶尔也会过来看看。有次还正好撞到她跟宇泓墨闹脾气,结果裴诸城大发雷霆,把裴元歌狠狠地骂了一顿,最后反而是宇泓墨看不过,在旁边求情,裴诸城这才罢休。

    不过事后,裴诸城倒是悄悄地跟裴元歌说,他是故意骂裴元歌,这样宇泓墨心疼了,会反过来帮她说话,免得小两口因为一时口角出现了裂痕。

    裴元歌也没想到自己父亲还有这样的弯弯心思,只笑得肚子疼。

    不一会儿,父女两人便在偏厅会面,宫女上了茶点便退下了。裴诸城打量着小女儿,见她气色如初,终于放心,闲话了几句,才开始了正题:“歌儿,这两天,我恍恍惚惚听说你在找几样药材,什么乱煞年光草,流年果,红玉石……这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找这些药材?你身体有哪里不好吗?”

    “不是,是我一个朋友病了,需要这些药材救命,所以我在急着找。”裴元歌随口解释道,忽然间察觉到裴诸城话里的意思,“怎么?爹你知道这些药材?你听说过?”

    说着,坐直了身体,神情专注。

    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裴诸城有些无奈地看着她,叹了口气,道:“歌儿,我知道九殿下对你好,你也不缺钱用,可是好说歹说,你如今嫁人了,也该学着打理事务了吧?怎么这么漫不经心的?”

    “爹,你在说什么?”裴元歌莫名其妙。

    裴诸城瞪了她一眼:“你从来没有清点过你的嫁妆吗?”

    “嫁妆?我有啊!刚嫁进春阳宫,我就将嫁妆整个清点了一遍,然后锁进了内库。”裴元歌疑惑地道,“爹你的意思是,我的嫁妆里,就有这些药材吗?可是,我没看到单子上有写啊——等等,我好像想起来了,嫁妆里的确有一箱奇奇怪怪的东西,单子上只含糊地写了一箱药材…。难道说,那里面就有这些药材?”

    说着,裴元歌几乎跳了起来,刚才还以为能够得到这些药材的消息,这会儿居然说就在她的嫁妆里!这个消息未免砸得太狠了,以裴元歌的冷静沉着,一时都有些不敢相信。

    “嗯,你找的那五样药材,里面都有,除此之外,其他的也都是十分珍贵的药材。”裴诸城点点头,沉默了片刻,才道,“这些药材都是你娘留下来的,一部分是她师傅流传下来的,一部分是她行医天下时搜集到的……。你出嫁的时候,就都给你了,谁知道你和紫苑居然都不认得。”

    “我娘?”裴元歌一怔,心中浮现出了几许伤感。

    裴诸城点点头,和裴元歌一起去了库房,找到那箱药材,打开后,一样一样指点着告诉她名字,以及药效,最后取出五个盒子,有红木盒子,有石盒,甚至还有一个寒冰玉盒子,各不相同:“这就是你要的那五味药材了。这些药材都是用不同方式保存的,如果不用的话,你不要乱动这些盒子,都是特制用来保存药材的。”

    “爹,你怎么会知道这些药材的?”裴元歌忍不住问道。

    事关明月的性命,裴元歌不敢轻忽,尤其,这些药材实在来得太过容易,以至于她还有些不真实感。

    裴诸城淡淡道:“你娘告诉我的。刚才我记得你说了,那张海上方是个叫乐天老人的人写的,那就更不会错了。这个乐天老人,是你娘师傅的师公,自称是乐天老人,其实就是个老顽童,遇到医术中没有记载的药材,他就会随便乱取名字,若是旁边有唱戏的,就取戏词名,看到旁边有念书的,就取诗词名,有时候什么都没有,就随便取,什么头发草,七月初七果……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

    裴元歌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头发草,七月初七果…。这名字还真有意思。

    既然如此,那这些药材就错不了了。

    裴元歌正欣喜着,忽然看了看裴诸城,又有些迟疑:“爹,这些药材,是娘留下来的,我……。能拿去用吗?”

    “傻丫头,药材本就是用来救人的,为什么不能?何况,我既然把这些东西给你做陪嫁,那就是你的东西了,要如何处置都是你的事情。”裴诸城微微一笑,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似乎她仍然是那个十三岁的小女孩,“只要是用来救人的,就都可以。”

    裴元歌郑重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爹。”

    ★☆★

    颜昭白捧着这五样药材,难以置信地看着裴元歌和宇泓墨。

    虽然之前宇泓墨安慰他说,没到最后时刻,不能就这样放弃,而他也决定要振作起来。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奇迹居然来得这么快,遍寻不遇的药材,就这样戏剧性地出现在他的面前。尤其听到乐天老人竟然是裴四小姐生母的师祖,他更觉得,或许冥冥之中真有天意,注定了明月不应该就这样香消玉殒。

    如果不是明月最后想要见裴四小姐,他们就不会回到京城,更不会找到这五味药材。

    “裴四小姐,九殿下,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你们救了明月,就是救了我的性命!以后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请尽管说!”颜昭白沉声道,百感交集。

    宇泓墨点点头,道:“颜公子还是快请赵大夫过来煎药吧!”

    至于这份人情,以后他会慢慢地跟颜昭白讨的……。

    颜昭白点点头,带着药材去找赵大夫,走到半路时,却又忽然一怔,沉默地驻足。

    如果说这副古药方真的有用的话,按照书中所说,明月的病就会根治,从今往后再也不必受病痛之苦。可是,从前明月病重,所以没有议亲,他们两个人一直住在一起,也没有人说什么,只会说他是个疼爱妹妹的哥哥。但如果明月彻底好起来,他就再也没有理由能够将明月留在他身边,而应该像是正常的哥哥一样,为明月挑选夫婿,准备嫁妆,亲手将她交给另外一个男人共度一生。

    只有夫妻才能够一生携手,而他们是兄妹……。

    如果,如果他将这些药材的量减少一半,或许能够让明月摆脱现在的病危状态,又不会彻底好起来。或许……或许他们还能够像从前一样,兄妹相依为命,而再也没有其他人——

    颜昭白望着手中的药材,陷入了挣扎之中。

    古药方中那样稀奇古怪的药材,居然能够找齐,对于行医之人来说,无疑是难得的机遇。不止赵大夫,就连紫苑也很感兴趣。两人共同研究着药方,讨论着要如何煎药,如何辅以针灸和药膳来帮助颜明月康复。

    而事实证明,这副古药方也的确有效,颜明月的气色渐渐好了起来,每次裴元歌去看她,都能够明显看出起色。

    然而这天,裴元歌才刚踏入白衣庵,便被紫苑拉到了一边说话。

    “皇子妃,奴婢觉得,这件事有点不对。”树荫下,紫苑忧心忡忡地道,“现在颜小姐的疗程已经过半,按照医书上的记载,病应该好了大半,至少短时间内不会复发,气色精神也应该比从前好很多才对。可是,奴婢看着,颜小姐的唇色仍然发白,脉搏缓慢,这样的热天,还要穿夹棉的衣裳,否则就会觉得冷,这跟奴婢和赵大夫预计的情况差得有点远,似乎……”

    裴元歌皱眉,追问道:“似乎什么?”

    “似乎是药效不太足的样子……。”紫苑吞吞吐吐地道,“奴婢也说不准,只是觉得颜小姐眼下的情形,应该是三分之一疗程时的模样,觉得不太对。”

    “会不会是药材药力不足?”裴元歌思索着道。

    原本以为这次明月的病能够根治,没想到竟然又出了岔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紫苑摇摇头:“奴婢也说不准,毕竟这个古药方只是按照医术上记载的来的,究竟药效如何,谁也说不准。只是,如果照这样下去,等到整个疗程结束,只怕颜小姐的病根本不能根治,最多也就是回到从前的模样。奴婢觉得……”欲言又止。

    “我们主仆,还有什么事情要遮遮掩掩的吗?”裴元歌瞪了她一眼,“有话就直说。”

    紫苑深吸一口气,道:“奴婢觉得,汤药恐怕被做了手脚。”说着,对裴元歌附耳低声说了几句话。

    裴元歌猛地睁大了眼睛,怔怔地看着紫苑,好一会儿,才断然道:“这怎么可能?”

    “奴婢也不敢确定,所以才要告诉皇子妃一声,想着,要不您今天留在白衣庵看看?”紫苑为难地道,她毕竟是奴婢,而且还是皇子妃的奴婢,很多事情不好开口说,尤其这件事还牵扯到颜明月,就更加不敢掉以轻心。

    裴元歌思索了会儿,点点头,道:“好,那我们就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颜明月用药的时间是在清晨,按照古书的说法,清晨乃一日之始,起运最足的时候,最能引发药效。丫鬟小寿将汤药端过来,便福身退下。颜明月慢慢坐起身,看着那晚黑酽酽的汤药,凝视了许久,忽然端起汤药,走到房间角落的盆栽便,手腕一转,便要将汤药倒出来。

    就在这时候,却有一只手横里伸出来,握住了颜明月的手。

    “明月,你在做什么?”

    颜明月转头,看到的是裴元歌疑惑而又震惊的脸。她觉得有些惊慌:“元……元歌?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昨天下午就离开了吗?”

    “如果我离开了,就看不到你做的事情了。”裴元歌冷声道,将颜明月手中的药碗夺过来,放在一边,质问道,“明月,你这是在做什么?紫苑之前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不敢相信,没想到竟然是真的!你为什么要把汤药倒掉?你知不知道,这是能够根治你的病的药?”

    颜明月突然平静了下来:“我知道,就是知道,所以才会这样做。”

    “这是什么胡话?”裴元歌怒道。

    颜明月静静地凝视着她,然后走到了床边,坐下,转头看着她,轻声道,“元歌,我不想好起来。”

    “你在说什么?当初是你告诉我,说你努力地想要活下来,而现在,救命的药,能够根治你的病的药就在眼下,你却把它们倒掉,使得药效不足。明月,你到底在想什么?”裴元歌追过来,恼怒地问道,心中不解而又愤怒,“还是说,你之前的话是在骗我?”

    颜明月摇摇头:“我没有骗你,我真的想要活下去。但是……我不想好起来。”

    活下去,好起来。

    裴元歌终于察觉到这两者的区别:“明月,你到底在想什么?”

    “元歌,如果我病着,因为病弱而无法婚配,谁也不会在意。但如果我好了,和其他的女孩子一样,以我的年龄,立刻就要婚配,否则就会有无数的闲言碎语。到时候,我就真的没有理由推拒了。如果嫁人了,我就要和他分开,我也没办法想象,嫁给别人会是什么样子,更无法接受。而且,我也不放心他。”

    她没有明指那个他是谁,但是裴元歌却知道,她说的是颜昭白。

    从前她只觉得,颜昭白很疼爱明月这个妹妹,却没有多想,直到这次重逢,或许是因为颜明月的病情,颜昭白原本伪装的很好的面具有了裂缝,裴元歌才察觉到他对明月抱有的感情,早已经超出了兄妹的界限。但是,裴元歌以为,单纯淡然的明月,是不知道这件事的。

    “明月,原来你知道……而且…。”裴元歌震惊地道。

    颜明月双手抱膝,背靠在床帏上,头却靠在膝盖上,淡淡一笑:“怎么可能不知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好,是遮掩不住的,或许一时半会儿无法了解。但是,已经十多年了,我怎么可能不明白?”

    “可是,你们是兄妹。”裴元歌有些错乱地道,“明月,为什么?”

    颜明月淡然的面容浮现出一丝深深的悲哀:“是啊,我们是兄妹呢!”说着,嘴角露出了一抹嘲讽而又凄凉的笑意,许久,才道,“元歌,你不知道,你一点都不知道,他对我有多好,比这天底下任何人对我都好。原本我爹是个富商,在惠州也很有名气,所以引来了官府的觊觎,设计夺走了财产,我爹气急交加,一病不起,就这样与世长辞,只留下了我和他。”

    颜明月说着,眼神和神情都渐渐飘渺起来,似乎沉浸在了回忆之中。

    “那短时间,所有的生意、田庄、铺子都被官府和生意场上的竞争对手抢走了,我爹手底下的掌柜和伙计,捐款潜逃的潜逃,欺主的欺主,走得七零八落,内忧外困,甚至可以说,颜府已经惠州消失了。可是,他怕我知道这些事情会受打击,会经受不住,所以什么都瞒着我。为了不让我察觉到异常,他去求那户买下颜府的主家,跪在他家门前十多天,几度昏厥,终于打动了那家人,将颜府租给了他。”

    “那时候,他手里根本就没有什么钱,付了颜府的租金,我的日常用度,还有请大夫买药的钱,已经所剩无几。为了省钱,他常常三餐都只是冷馒头,穿的是粗麻布衣裳,只有一件丝绸衣裳,是他见客商谈时,以及见我的时候才会穿的;为了赚钱,他到处奔走,寻找一切可能的商机,常常几天几夜都不能合眼……。那一年,他才十一岁而已,你根本无法想象,一个十一岁的孩子,要怎样才能够挑起那副沉重的担子?”

    “其实,他完全没有必要那样做的,虽然颜府收留了他,可是那几年,他也帮了我爹很多忙,甚至…。甚至我爹根本就看不起他,觉得他永远都只是个乞丐,甚至我爹最后把他记入族谱,过继他为子,也只是在利用他,逼迫他,好让他……”

    说到这里,颜明月终于忍不住一阵哽咽,突然就说不出下去。

    那时候,颜府已经面临空前的危机,颜越之所以认颜昭白为子,完全是想用这点牵连绊住他,好让他为颜府出力,同时……同时又在她和他之间竖起一道兄妹的障碍,一道无法逾越的沟壑!

    可惜那时候她太小,什么都不懂,只是想着,如果颜昭白成了哥哥,他们就是亲人了,只为此欢欣鼓舞。而他……原本黯然的他,看到她之后,竟然也就这样释怀,对她展露了真心的笑容,温暖而柔软,如同春日的阳光。

    “他明明知道的,所以,颜府败落的时候,他完全可以离开,可以不管我这个拖累。如果他是独自一人,以他的眼光和经商才华,他可以过得很好。可是,他没有,他承受了一切艰难辛苦,却依然供给给我颜府小姐的黛玉,吃穿用度都和从前没有差别,尤其还有那么一笔天价的药材和补品的钱……。所有的一切,他都承受了下来,可是,在我面前却连一句抱怨,不,甚至连一个委屈疲惫的眼神都没有,只是柔和地笑着……。”

    而这一切,仅仅是因为,她曾经停下马车,将他从雪堆里救出来。

    仅此而已。

    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呢?就因为那一次的救命之恩,就这样……就这样不顾一切地,宁可自己吃遍世间所有的苦,也没有让她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那时候,他也只有十一岁,颜府又败落成了那个样子,短短四年,他却又打拼出了一片天地。别人只说这是个传奇,却没有人知道,在这个传奇背后,他吃了多少的苦头。可不管情况多艰难,不管有困苦,他都没有让我经受丝毫风霜。”颜明月哽咽着道,泪眼朦胧地看着裴元歌,“元歌,一个这样对我的人,你说,我要怎么视若无睹?怎么拒绝?元歌!”

    裴元歌轻轻地握住她的手,一时无语。

    颜明月虽然单纯,却很聪明,虽然淡然,心底却很纯净善良,只看她的情形,就该知道颜昭白将她保护得有多好。只有没有经历过风霜的温室花朵,才能够有这样单纯明净的眼神……。经历过丧父,家变,落败这么多风波,她却丝毫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颜昭白为她花费的心思,可想而知。

    就像明月所说的,这样的人,要入才能够视若无睹?

    如果……他们不是兄妹就好了。

    “我知道,他个性冷漠,对人没有真心,也许元歌你不太喜欢他。可是,他从小就被人遗弃,挨饿受冻,被人大骂欺负,直到到了颜府才过了安定的生活,可是没几年,颜府败落,他又开始独自打拼。十一岁的孩子,那些商人怎么可能把他放在眼里?被人骗,被人欺负,被人背叛,遇到强盗,生死关头走了那么多遭……元歌,经历了这么多事,他对人对事怎么可能没有戒心?又怎么可能轻易对人敞开心扉?”

    颜明月早就知道颜昭白的个性对人不讨喜,可是,元歌是她很重要的朋友,她不希望元歌也这样看待颜昭白,忍不住为他辩解道。

    “其实,你们也不是兄妹,没有血缘关系……”裴元歌有些艰难地道。

    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颜氏的族谱上写着颜昭白的名字,他就是明月的哥哥,这点毋庸置疑。但是,想起颜昭白那句“如果明月出事,我也活不下去了”,再看看眼前的明月,裴元歌却又忍不住升起了这个念头。

    “不可以的,我在父亲病榻前发过誓,这辈子,都会将他视作哥哥,如果我违背了誓言,他会万劫不复的!”颜明月摇摇头,泪流满面,“我没有想过要违背誓言,但是,就算是兄妹,只要他不娶妻,我就不会嫁人,我们就做一辈子相依为命的兄妹好了。可是,如果我的病好了,却仍然不嫁人,就会引来非议,引来各种闲言碎语,会被万夫所指,会被天打雷劈的。”

    当初在父亲的病榻前发誓时,她只以为父亲是真心对待颜昭白,唯恐她会亏待颜昭白,才要她发誓。

    可是,直到很久之后,她才明白,或许当初的父亲已经看出了什么苗头,但是他看不起原本是乞丐的颜昭白,再加上颜府当时的危机,所以他当机立断,认了颜昭白做儿子,记入族谱,又在临终前,要她发下这样的毒誓。

    于是,这个兄妹的名分,这个誓言,成为了她一生的梦魇,无法挣脱。

    “他已经为我吃了那么多的苦,我怎么能够让他因为我而被世人非议?只要我还病着,不出嫁,别人就不会多心,只会称赞他疼爱妹妹,只会说惋惜被我这个病秧子拖累了……。”颜明月咬着唇,泪如雨下,“所以,元歌,我只要能够活下去就好了,我不要我的病好起来。”

    如果好起来,或许她就再也没有任何借口,能够和他做一辈子相依为命的兄妹。

    想着,颜明月伸手又去拿药碗,想要将里面的汤药倒掉一部分,好让她的病不能够全好。只要她的病没有全好,所有的阻碍就都不存在了……。

    裴元歌忙伸手去夺,拦阻颜明月这样做。

    虽然说明月和颜昭白的感情是不被世俗所承认的,但是,这样的明月和颜昭白,又让裴元歌不得不动容。但即便如此,裴元歌也不认为,明月就这样放任自己的病情继续,会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砰——”

    门外想起了清脆的碎裂声,似乎是什么东西砸碎在了地方。

    颜明月骇然变色,这些话她可以跟元歌说,是因为她觉得元歌是性情中人,能够了解她的感受。但是,她和颜昭白毕竟是兄妹,这番话如果让别人知道,传出什么谣言来,那就麻烦了!她慌忙跑过去,将房门打开,想要看看究竟是谁在外面,却不提防,映入了一双漆黑的眼睛。

    宁静的黑色,却似乎有着能够融化玄冰的温度。

    颜昭白!

    ------题外话------

    晕,五万字没写完,大结局分上下发,明天发完全部的大结局~

第316章 大结局(下)

    “哎哟,可不敢担袁姑娘这样的大礼。”石夫人笑意盈盈地道。

    她倒也没有上来就问身世,先关心地询问了宇泓烨最近的情况,听说他还是没有清醒,情真意切地叹了口气,又称赞袁初袖服侍七殿下辛苦了。直到觉得气氛差不多的时候,石夫人才旁敲侧击地道:“袁姑娘这样好的人才,又是这样的修养气派,不知道令堂是谁?”

    提起章姨娘,袁初袖心头涌起了一股愤怒和屈辱,勉强笑道:“家母已经过世了。”

    听袁初袖话里的意思,似乎不欲详谈,石夫人有些着急,想了想,便将事情稍微摊开了点,道:“听说令堂二十年前曾经在庵眯借住过。唉,令堂一介弱女,借住在庵眯,想必十分辛苦。对了,不知道令堂可曾对袁姑娘说起过令尊?”

    袁初袖闻言,顿时怔住了。

    她在外的身份是卖身柳氏的奴婢,自幼父母双亡,从来没有说到她母亲在庵庙住过的事情,这石夫人的话从何说起?可是,当年章姨娘倒是的确曾经在庵庙借住了一段时间……。

    想起那件事情,袁初袖又咬紧了牙,忽然间却是心头一动。

    按理说,石志达夫妇才刚到京城,不应该会知道她原本是裴元舞的事情,但是……。这位石夫人却又提起章姨娘的往事,言谈又似乎不胜怜惜,再想想之前她见到自己时那副惊讶的神情,袁初袖隐约猜想到了些什么,心头暗暗思量。

    片刻后,袁初袖边道:“的确,家母曾经在庵庙借住过一段时间。不瞒石夫人说,其实……。家母是在庵庙偶遇了家父,才会有了我。不过,可惜家父不久后便离开京城,不知所踪,家母伤心过度,没多久也就跟着离开人世。只是,这件事我从来都不曾对别人说过,不知道石夫人是怎么知道的?”

    听着言辞合拍,石夫人心中暗喜,又忙问道:“那令堂可曾说起过令尊的名讳?”

    “没有,家母很少对我说起家父的事情,何况当时我年纪小,也记不住许多。”听她这样问,袁初袖更确定了心中所想,心跳顿时急促起来。

    石夫人心中已经有了七八成确定,又问道:“那袁姑娘应该知道,令堂和令尊相遇的庵庙是哪里吧?”

    “嗯,是京郊的储心庵,那时候正是早梅盛开的季节,家母和家父便是在储心庵的早梅林中相遇的。”袁初袖轻声道,神情复杂。

    果然!

    听到庵名和相遇地点都对了号,石夫人心中再无疑惑,突然涌出眼泪,一把握住袁初袖的手,哽咽道:“可怜的孩子,你可知道,我就是你的嫡母啊!你爹是如今的靖州刺史石志达,当初他和你娘在外私定终身,回来后就跟我说了的,可惜当时她公务繁忙,一时抽不开身,等到有了空闲去京城时,却已经找不到你母亲了,更不知道她生下了你,早知如此,当初我拖着病体,也要来京城寻你们母女,将你们接回靖州安置,绝不会让你流落在外。”

    说着,神情伤心,言辞恳切,显得十分真诚。

    袁初袖却只在心中冷笑。

    哼,虽然当初章芸的确很快就离开了储心庵,但如果石志达真的有心想要找人,怎么可能打听不出章芸的下落?何况,若真有心,当初石志达怎么会连章芸的姓名都不问?分明就是一时兴起的风流,根本就没打算负责任!如今恐怕是因为她是七殿下跟前的宠妾,想要和七殿下攀关系,这才来认亲,却非要装得情深意重!

    不错,当初章芸在她耳边告诉她的秘密,正是说她并不是裴诸城的亲生女儿。

    虽然章芸百般设计,和裴诸城出了事端,但裴诸城当时心存疑虑,并没有立刻将章芸迎进门,而章芸破釜沉舟,离开章府进了储心庵,却似乎也没有什么效果。万般无奈之下,章芸只能引诱了当时到庵庙游玩的香客,想着如果她能够怀有身孕,再栽到裴诸城身上,以裴诸城的性情,总会看在孩子的份上将她迎入裴府。

    而为了不留后患,章芸特意挑选了外地口音的石志达,免得将来再生出事端。

    因为这件事,袁初袖被章芸威胁,必须要想办法解决裴元容和万关晓的事情,更让她最后生了杀心,将章芸彻底灭口。

    而现在,明知道石夫人是因为她在宇泓烨跟前的脸面来认亲的,袁初袖虽然鄙夷,却也并没拒绝,毕竟,这对双方都有好处,因此也摆出了一副初知身世,遇到亲人感动不已的神情,和石夫人好一顿母慈女孝。

    等到演完了这些,石夫人便道:“我可怜的孩子,如今既然相认,我就不能让你再在这德昭宫没名没分的受委屈,总要把你的身世公布才是。”

    “母亲等一等。”袁初袖急忙叫停。

    这石夫人不知道她原本是裴府大小姐,只当她是个父母双亡的孤女,但知道她身份的人并不少。如果这时候闹出来她的身世,白白得罪了裴元歌和裴诸城不说,还会让宇泓烨看不起她。毕竟,这样一来就将章芸之前的所作所为抖了出来,对她并没有好处。

    “我知道母亲疼我的心思,可是如今七殿下病重,昏迷不醒,不是揭开我身世的好时机,母亲还是再等一等的好。再者,这件事如果宣扬出去,终究对父亲的名声也不好,不如稍等一等,找个机会,我和母亲多亲近亲近,然后只说母亲和我投缘,认我做个义女,岂不是两全?”袁初袖很快就找好了借口。

    听她倒是全心为石府着想,石夫人也觉得舒心:“只是,这太委屈你了。”

    “母亲这说的是哪里话?您知道了我的身世,便立刻来寻我,这番慈爱已经令我十分感动了,就算没有母女的名分,难道母亲就不管顾女儿了不成?再者,女儿如今的处境母亲也知道,日后需要母亲和父亲扶助的地方还多得很,咱们一家人总要一条心才是。”

    袁初袖这番话说得十分高明,连捧带消,亲热不外道,似乎真的将石夫人当做生母一样。

    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石夫人越发欢喜起来:“真是我的好孩子!”

    伸手将袁初袖揽入怀中。

    而袁初袖也没有拒绝,柔顺地偎依在石夫人怀中,嘴角露出了一抹若有所思的笑意。真是连老天爷都在帮她,李明芯流产的事情,她一举除掉了两个对手,又得了柳贵妃的青眼,如今又有了显赫尊贵的身世,何愁将来着德昭宫不会落在她的手心?

    眼下唯一担忧的是,七殿下这病究竟是怎么回事?

    想到这里,袁初袖又流露出了一丝担忧。

    ☆★☆

    “九皇弟,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宇泓瀚靠在银红洒金的迎枕上,满脸疑惑,“听说太医这些日子用尽了一切手段,汤药,针灸,艾炙,都用尽了,可是宇泓烨却一直昏迷不醒。现在,柳贵妃更昏了头,说什么宇泓烨这是被魇着了,要找佛道中人来化解。你说他们这么折腾,到底是在打什么主意?”

    宇泓墨只是浅浅一笑,把玩着手中的玉佩,不说话。

    “你说,柳贵妃总不至于要说宇泓烨是被魇镇了,然后要将这魇镇的罪名栽赃到你我的头上吧?”宇泓瀚怎么想,都觉得这件事有蹊跷,偏又理不出头绪,越发不安起来,“不管怎么说,九皇弟还是小心些,尤其这段时间一定要看紧门户,别让人栽赃到你头上来。”

    反正他是已经让昭华宫提高了警戒,尤其是杜若兰哪里,唯恐她被人挑拨,闹出什么事端来。

    “六皇兄不用这么忧心,柳贵妃在你我这里吃了不少亏,知道我们不好惹,一时半会儿是不会来招惹我们的。现在对她来说,最要紧的是她在后宫的权势,以及宇泓烨在朝堂的处境,暂时不会玩这种栽赃陷害的把戏的!”宇泓墨悠悠然笑着,眼眸中闪过了一丝精芒。

    宇泓瀚有些奇怪地看着他:“你知道他们想干什么?”

    “有点头绪,不过暂时还不能告诉六皇兄,我只能,这件事八成跟你我没有关系,六皇兄只管等着看戏就好。”宇泓墨既不隐瞒,更不砌词遮掩,大大方方地道。

    宇泓瀚思索了会儿,忽然身体一松,舒舒服服地靠在了迎枕上:“既然九皇弟这样说,那我也没必要白担着心事,反而耽误了正经事。”说着,又想起一件事来,坐直了身体,不怀好意地笑道,“九皇弟,前段时间,你无心料理京禁卫的正事,都是我帮你挑着的,九皇弟你打算怎么谢我?”

    “六皇兄想要我怎么谢你?”宇泓墨并没有推诿。

    之前宇泓瀚的确帮了他大忙,疫病的时候,本就是京禁卫最繁忙的时候,他守在元歌床前,京禁卫许多事情都是宇泓瀚替他料理的,一人管着吏部和京禁卫两处,生生累瘦了许多,这份恩情,他也记在心里,如果有机会能偶还给宇泓瀚更好。

    “听说红叶山九月份的红叶最好看,我向往已久,到时候礼部的事情,就有劳九皇弟替我照看了!”宇泓瀚老实不客气地道。

    宇泓墨微微一怔,没想到他只说了这么件简单的事情。

    如果时疫流行时,没有宇泓瀚的照看,闹出什么乱子来,他这个掌管京禁卫的九皇子是脱不了干系的。宇泓瀚算是帮了他大忙,无论提出什么样的要求都不为过,而礼部和京禁卫不同,事务并不多,尤其九月份没有什么节日,也没有大的庆典,更是清闲得很,宇泓瀚这样,等于白白放走了这次人情。

    “没问题。”宇泓墨猜出了他三分心思,笑着道,“不过,听说青州梅雪园的梅花最好,冬天的时候我准备陪元歌离京一段时间,到时候也要请六皇兄多多照看。”

    宇泓瀚瞪了他一眼,道:“九皇弟你还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不过谁叫我是兄长,帮弟弟照看也是应该的,便宜你了!”

    宇泓墨微微一笑,以他这段时间的观察,宇泓瀚也算是有心了,既然他在向他示好,他也没有必要非拒人于千里之外。何况,有宇泓瀚照看着京禁卫,他也能够放心地和元歌离京游玩一段时间,也不至于整日让元歌闷在宫里,面对那些勾心斗角。

    想到这里,宇泓墨神情微微温柔起来,真情实意地道:“那就多谢六皇兄了。”

    宇泓瀚自然能够听出分别,微微愣了愣,随即也笑了起来,神情温和。

    ★☆★

    正如宇泓墨所料,宇泓烨的昏迷和他以及宇泓瀚无关。

    宇泓烨一直昏迷不醒,脉搏时快时慢,奄奄一息了好几回,柳贵妃似乎是快要癫狂了,眼看着药石无效,便将心思转到了神佛上,先请了钦天监,说不出个所以然,又找了许多佛道高手,都没有用。

    最后还是柳贵妃想起了白衣庵,说是自己当年求子就是在白衣庵,前些天又一直给宇泓烨烧着长明灯,结果宇泓烨就当真和她团聚了,而起之前宇泓烨每次去白衣庵,精神都会好许多,再没有比白衣庵更心诚灵验的地方了。

    而白衣庵的静虚师太进宫后,给宇泓烨烧了道符水,说来也奇怪,宇泓烨喝下后,情况果然有好转,第二天便清醒过来,柳贵妃喜极而泣。但没几天,宇泓烨又再度昏厥,虽然喝下符水后再度清醒,但静虚师太说,七殿下这是得罪了瘟鬼,符水治标不治本,想要根治,就得找个生辰八字相合,能够压得住瘟鬼的人在七殿下身边。

    柳贵妃没有不应允的道理,忙问什么样的人才合适。

    静虚师太掐指一算,列出了一堆的条件,显得很难寻找。柳贵妃遍寻不遇,正心急如焚时,静虚师太又入宫说,世事巧合,她在和后院的香客闲聊时,发现白衣庵后院便住着一位符合条件的小姐,叫做颜明月,难怪之前七殿下到白衣庵时,精神就会好转许多,原来是因为有颜小姐在。

    柳贵妃自然欣喜不已,但因为颜明月是女子,要名真言顺地在宇泓烨身边,自然只有宇泓烨纳了她一途。

    查明这颜明月只是商人之妹,身份低微,原本是没资格入德昭宫的,但因为她八字与宇泓烨相合,能够救宇泓烨的性命,有了这重特殊的意义,柳贵妃便亲自求到了皇帝跟前,说要将颜明月赐给宇泓烨为妾。

    颜明月明面上的身份,只是个商人之后,而且是家道曾经败落的人家,而且又牵扯到宇泓烨的性命,柳贵妃又哭得哀痛欲绝,皇帝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更没有将这个小小的商人之女放在心上,因此便答应了。

    而柳贵妃更是格外给颜明月体面,为了宇泓烨的性命着想,更是亲自到白衣庵想要见颜明月。然而,她没有想到,还没见到颜明月,却先在颜昭白这里吃了闭门羹。

    颜昭白和颜明月这段时间正是情浓如蜜的时候,怎么也没想到祸从天降,晴天之中一道霹雳,居然会接到这样一封圣旨!怪不得这段时间,总是看到有人进出白衣庵,听主持水月大师说是以前的常客,他也没有在意,没想到居然是柳贵妃和宇泓烨,更没想到他们居然在打明月的主意,居然要明月去给宇泓烨做妾!

    “明月病重,不便见客,贵妃娘娘请回吧!”

    颜昭白声音貌似镇静,却带着微微的颤音,紧握的双手手更是在宽带的衣袖中不住地颤抖着,青筋暴起,强忍着没有挥拳砸向眼前的女人。

    在柳贵妃看来,她让颜明月入宫服侍宇泓烨,又特别恩赏给了名分,这是颜明月莫大的荣耀,颜昭白兄妹应该对她感恩戴德才是,没想到这颜昭白居然这样不识好歹。

    柳贵妃的脸色便沉了下来。

    旁边周嬷嬷立刻喝道:“我家娘娘可是宫里的贵妃,就是朝廷的一品诰命夫人,也没能得她亲自探视的荣耀。颜小姐不过是个平头百姓,若不是八字生得好,能救七殿下的性命,怎么能够劳动贵妃娘娘前来探视?颜昭白你还敢这样推拒,当真没规矩!”

    这意思是说,她让明月却做妾,他还得对她感恩戴德吗?

    颜昭白恨得眼睛都红了,他怎么可能不明白柳贵妃的心思?

    说什么八字相合,能够救宇泓烨的性命,所以才求娶明月,这种鬼话,颜昭白半个字都不信!

    十有**,柳贵妃和宇泓烨是知道了他的财富,看上了这份财富,但他们想要的不仅仅是财富,还有他这个人。所以,得知他疼爱明月后,就想办法要将明月给宇泓烨做妾,有明月在手,他还不是要任由她们拿捏吗?不得不说,柳贵妃和宇泓烨的确比宇泓哲那种货色要高明得多,宇泓哲只想要抢夺他的财产,而柳贵妃和宇泓烨却是想要将他拿捏在手中,为他们卖命一辈子!

    这样的贪婪,自私,狠毒,明明就是要谋夺他的财产,还要压榨他这个人,居然还能够摆出这么一副居高临下的施恩嘴脸!

    “这位嬷嬷说得对,明月本就不敢劳动贵妃娘娘前来探视,所以贵妃娘娘还是请回吧!”颜昭白毫不客气地道。

    周嬷嬷正要发怒,柳贵妃却挥手制住了她。

    看了看颜昭白的神色,柳贵妃命周嬷嬷和身边的宫女都去周围放风,眼见院子里只剩下两人,她才淡淡地道:“颜公子你是个聪明人,咱们也不必说暗话,如今皇上的旨意都已经下来了,不管颜公子有多少不情愿,颜小姐入德昭宫已经是注定的事实,这时候得罪本宫,将来也只会让颜小姐多吃苦头,颜公子不会连这点都看不透吧?”

    这是在拿明月威胁他!

    看着她脸上那种笃定的笑容,似乎明月成为宇泓烨的妾已经是注定的事实,颜昭白心头涌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愤怒。

    他知道自己拥有太过庞大的财富,必然会引来诸多是非,也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要面对各式各样的困难,无论别人怎么算计陷害他,他都无所谓。但是,他可以被千刀万剐,却不能容忍明月有一根头发丝的损伤,何况是这样卑鄙无耻的手段?

    柳贵妃和宇泓烨这样算计明月,一下子就触到了他的逆鳞。

    他如珠似宝,当做明珠一般呵护的明月,他恨不得把天底下最好的东西都给她,而现在,柳贵妃居然逼迫明月却给宇泓烨做妾?而且目的仅仅是为了通过明月拿捏他?颜昭白怎么可能容许这种事情发生?更不要说,他和明月刚刚互剖心迹,十多年的纠缠爱恋,一朝迸发,正是最为痴恋的时候!

    “皇上只是不知道贵妃娘娘求娶明月的原因,如果他知道,明月背后有着一笔这么大的财富,贵妃娘娘不如猜一猜,皇上会怎么想?朝中重臣又会怎么想?而且,贵妃娘娘这样逼迫我,也未必会有什么好处!”颜昭白冷笑着,毫不退缩地迎上了柳贵妃的眼睛。

    宇泓烨弄出这么多花样,以“八字续命”为借口,显然是不想让人知道他真正的意图,毕竟,如果让人知道明月所代表的财富,不说别的,绝对会引起皇帝的猜忌,而朝中清流也会对此产生非议,宇泓烨刚刚建立起来的好名声也就摇摇欲坠了。

    何况,颜昭白既然有这么庞大的财富,本身就代表了他的人脉和能力,如果他被彻底激怒,铁了心要和宇泓烨作对,柳贵妃和宇泓烨也会很艰难。

    面对颜昭白的威胁,柳贵妃只是浅笑。

    “本宫承认,如果这件事背后的真相被揭发,本宫和烨儿都会有些艰难,而颜公子如果真要和我们作对,也是件麻烦事。但是,”柳贵妃微微笑着,眼眸中神彩潋滟,“前提是,颜公子你能狠下心来这样做。圣旨已下,就算颜公子这时候揭穿一切,即便皇上心生猜疑,为了维系体面,颜明月还是要入德昭宫,到时候生死荣辱都系于烨儿一身,烨儿若是出事,颜明月也不会有好下场!听说颜公子极为疼爱妹妹,如果你能狠下心来这样做,那本宫也只能哀叹颜小姐红颜薄命了!”

    这是赤一裸一裸的威胁!

    颜昭白瞳孔倏然放大,死死地盯着柳贵妃,牙咬得咯咯直响。

    的确,就算他能够将这件事搅得天翻地覆,能让柳贵妃和宇泓烨步履维艰,但这都是以后的事情,却不能阻拦眼下明月要入德昭宫的事情。因为无论皇帝和柳贵妃以及宇泓烨如何斗法,在这些人眼里,明月只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谁也不会为她着想,谁也不会把她的性命和幸福放在心上。

    只有他在乎,而且,比这天底下任何人都在乎。

    柳贵妃就是看准了他的在乎,知道明月是他的死穴,所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求来了圣旨,让明月入德昭宫的事情成为定局,从此便拿捏住了他的死穴!

    真是好心机,好手段!

    颜昭白心底从来没有这样的愤怒,这样的无奈,也从来没有……这样地恨过一个人!

    见颜昭白咬牙切齿,却又强自忍耐的愤怒,柳贵妃微微一笑,一介商贾,而且还是个有死穴的商贾,想要捏他还不容易?就算她现在地位处境大不如从前,但她的威严也不是颜昭白这样的人能够挑衅的!

    “何必呢?”柳贵妃温柔地道,“本宫也是一番好意,颜小姐能够给烨儿做妾,那是她的福分,本宫也已经给足了她体面,这是本宫对颜公子和颜小姐的看重。只要颜公子在外好好辅助烨儿,颜小姐在德昭宫的地位自然会稳固,若是将来能够生得一男半女,说不定会有更大的富贵。这种机遇,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

    机遇?富贵?体面?

    颜昭白简直想要仰天大笑,这样的欺辱,逼迫,以及威胁,居然是她给他和明月的体面?若是明月不欢欢喜喜地给宇泓烨做妾,若是他不将财富双手奉上,再老老实实地给宇泓烨卖命一辈子,那就是他不识抬举?

    在这个柳贵妃的眼里,是不是除了宇泓烨,别的人都是草芥,都是尘埃,都该以能够给宇泓烨舔脚趾头为荣幸?

    “既然如此,就让别人求去好了,我和明月,不稀罕!”颜昭白一字一字地道。

    柳贵妃眼眸微微眯起,透漏出继续危险的光芒,好一会儿才淡淡道:“颜昭白,本宫不喜欢别人违背本宫,颜明月入德昭宫后,好与不好都握在本宫的寿礼,颜昭白,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说到后来,面色已经再度阴沉。

    这个颜昭白,真是给脸不要脸!

    颜昭白冷笑,心中充满了愤郁恼怒,以及厌恶痛恨,还有着揪心的疼,在柳贵妃的一再逼迫下,终于再也按捺不住,爆发出来,猛地吼道:“滚!你们给我滚!谁愿意去要这份富贵,谁愿意去吃这杯敬酒,你们找谁去,不要来招惹明月!滚,都给我滚!”

    说着,猛地抓起手边的东西,没头没脑地朝着柳贵妃扔了过去。

    柳贵妃不防会被人如此暴力地对待,一时间没有闪过去,被擦破了手皮,微微的疼。她可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亏,而且还是被一个草芥般的商贾这样对待,如果不是眼前的颜昭白有大用,柳贵妃早就命人将他拉下去乱棍打死了,居然敢对她如此无礼!

    她想要发脾气,但看着颜昭白如疯似狂的模样,也有些顾忌,稍加思索,又冷笑起来。

    根据她的消息,颜昭白对颜明月这个妹妹爱若珍宝,只要能够拿捏住颜明月,颜昭白便只有乖乖听命的份儿!她这次来白衣庵,是想要给颜明月个体面,没想到颜昭白竟然如此不知好歹,既然如此,就别怪她日后狠毒!且等到颜明月入德昭宫后,她再来好好地跟颜昭白算这笔账。

    不识抬举的东西!

    想着,柳贵妃面沉如水,正要离开,忽然又顿足。

    “颜昭白,本宫警告你,颜明月入德昭宫,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不要妄想耍什么花招?更不要想着抗旨,带颜明月逃离京城,本宫绝对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柳贵妃冷冷地道,“你现在尽可以耍横,但很快,你就会为你今天的行为而感到后悔的!”这才优雅高贵地离开。

    原本,她也不想把事情弄得这么僵。

    按照她和宇泓烨原本的计划,是想要颜明月心甘情愿给宇泓烨做妾的,毕竟,陷入爱情的女子是最盲从的,何况宇泓烨的身份、地位,才干都很出色,颜明月不过是商贾之女,能够多少眼界?必然会被宇泓烨所倾倒。为了这种算计,宇泓烨才会穿戴得整整齐齐地出现在白衣庵,想要制造和颜明月的偶遇。

    谁知道,第一次来白衣庵,就遇到了裴元歌,宇泓烨觉得心里有些别扭,匆匆离开。之后几次再说,却听说颜明月正病重,柳贵妃唯恐宇泓烨过了病气,不肯让他去后院。再往后……。或许是他们屡次出现在白衣庵的事情泄露,竟然引起了宇泓墨的警觉,派人查探白衣庵的事情,想要找出他们屡次到白衣庵的原因。

    所谓的还愿,敬神,不去大相国寺之类香火鼎盛的地方,却到白衣庵,这本就惹人怀疑。

    宇泓墨又是个七窍心思的人,如果被他查出了颜明月和颜昭白的情况,也对那笔滔天的财富起了心思,抢在他们前面下手,想办法控制颜昭白的话,他们岂不是为人作嫁衣裳?

    好在颜昭白有颜明月这个死穴,只要将颜明月掌握在手里,不愁颜昭白不听话。

    不过,宇泓烨堂堂皇子,突然决定要纳颜明月一个商人之女,且不说颜明月容色不算惊艳,容易让人怀疑宇泓烨的动机,就算颜明月真的绝色无双,宇泓烨若为美色纳妾,岂不是又要被蒙上一层贪好美色的恶名?毕竟,颜明月只是个商人之女,在京城又名不见经传,宇泓烨要纳这么个人为妾,实在太让人怀疑了。

    于是,为了掩人耳目,柳贵妃和宇泓烨便策划出了这么一出戏。

    先让宇泓烨放出风声,说他身体一直反复不好,这本是因为时疫的事情而起,更能提醒人们,宇泓烨在时疫中舍己救人的行为,为宇泓烨赢得美谈。然后,找个公开的机会,让宇泓烨昏迷,一直不醒,药石罔效之后,柳贵妃提出白衣庵就显得顺理成章,然后再借静虚师太之口,说宇泓烨是冲撞了瘟神,需要有八字相合的人才能够压住,救得宇泓烨的性命。

    反正颜明月寄居在白衣庵,她的生辰八字什么的,静虚师太知道得很清楚。

    这样一来,就算宇泓烨纳了颜明月为妾,就是为了续命,有了这个理由,别人就不会起疑心,反而会说颜明月名号,能够攀附上宇泓烨,而且因为这个贵重的八字,将来在德昭宫的地位也会不同寻常,这是颜明月的造化之类的。

    为了避免宇泓墨察觉到什么,从中捣鬼,柳贵妃更是毫无征兆地就向皇帝请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让颜明月入宫成为定居。

    柳贵妃笃定,只要颜明月在他们手上,为了她的将来着想,颜昭白就算有万般不愿,千般不甘,也只能忍气吞声地为他们效命,除非他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心爱的妹妹因为他而生不如死!

    但是,事情终究有超出柳贵妃和宇泓烨预料的地方,他们怎么也没想到,颜昭白和颜明月根本就不是有血缘关系的亲兄妹,更在长时间的相依为命中,对彼此产生了深深的爱恋。之前受制于自己的心魔,碍于兄妹身份,以及曾经发下的誓言不敢挑明,彼此痛苦,后来颜明月又病危,经历这种种的障碍磨难,当两人真的挑明一切时,原本被压抑的感情就变得更是炽烈浓郁。

    这时候的颜昭白,又怎么可能把好容易才得到的心上人送给别人做妾?

    恨恨地看着她远去的身影,颜昭白狠狠一拳砸在了旁边的墙上。

    “昭白……”颜明月出现在他的身边,心疼地捧起他血肉模糊的手,小心地为他清洗干净,上了药,又为他缠好绷带,这才抬起头上,清澈的眼眸中带着隐隐的疼,“昭白,你别担心,我不会嫁的!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嫁,死也不会!”

    她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淡,却带着无法撼动的决心。

    如果柳贵妃和宇泓烨真的不肯放过她,真的逼急了她,她宁可死也不会进德昭宫!

    听到那个“死”字,颜昭白便觉得心如刀割。

    经过这些日子的调养,明月的病根已经彻底去了,虽然身体还比平常人虚弱些,但只要调理得当,就不会有大碍。眼看着他和明月终于走过了那许多障碍,终于能够相守了,没想到老天爷终究不愿意看到他们好。难道说明月好不容易才摆脱了病魔的威胁,转眼间却反而要被柳贵妃和宇泓烨逼迫而死吗?

    “明月,我不会让你入德昭宫的!”颜昭白轻声呢喃道,“你别担心,就算真的要死,我也会陪着你!”

    颜明月点点头,轻轻地偎入他的怀中:“只要有你在,去哪里我都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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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消息传到裴元歌耳中时,她被惊得乍然起身,带碎了一桌子的茶点,乒乒乓乓碎了一地。

    “怎么会这样呢?柳贵妃和宇泓烨这根本就欺人太甚!”裴元歌在房内焦虑地走来走去,当初她喜欢泓墨,宇泓烨却曾经侍强逼婚,将心比心,她比谁都能够明白明月的心情,“好不容易,明月和颜公子才能够摆脱心魔,彼此接受,居然又发生这种事情!他们还不被愁死?”

    宇泓墨了解她的心情,上前拥入了她:想要说些什么,却又顿住。

    “宇泓烨这么做,肯定是冲颜公子的产业去了。可是泓墨,颜公子素来低调,这三年更是连踪影都没有,怎么宇泓烨会知道他?还设计了这么一出?”裴元歌十分不解。

    宇泓墨想了想,道:“颜公子虽然行事低调,但毕竟曾经给宇泓哲做过事,宇泓哲手底下那么多人,说不定会有谁知道些情况,为了讨好宇泓烨,就把颜昭白卖出去了。”虽然只是猜测,但也离事实不远了。

    “怪不得之前宇泓烨一直说什么身体不好,反反复复,我还以为他只是想要借此提醒群臣他在时疫中的德行,没想到竟然还打着这么个主意!”裴元歌有些自责地道,“宇泓烨和柳贵妃素来狡诈,怎么可能为了这点名声就大动干戈?我之前竟然一点都没想到,如果能够事前提醒下明月就好了。”

    宇泓烨叹了口气,道:“元歌,你又不是神,怎么可能事事都能提前知道?不要说你,我和六皇兄不也什么都没有想到吗?其实,就算你提前知道,提醒了颜明月,又能怎么样?柳贵妃和宇泓烨图谋已久,不可能会让颜昭白和颜明月轻易离京,逃出他们的手掌心的,除此之外,也只有先给颜明月定下亲事,好推搪这件事,毕竟宇泓烨再怎么着也不能夺人之妻!可是,元歌,颜昭白和颜明月是兄妹,这件事稍加调查就能够查出来,这是不伦,没有人能够接受这种事情。”

    “可是——”裴元歌想要表白。

    宇泓墨温柔地打断了她的话:“的确,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但是从礼法上来说,他们就是兄妹。你和明月交好,同情她,能够接受,但是别人不能。颜昭白和颜明月就是知道这点,所以两个人才蹉跎了这么久,彼此不敢挑明。如果他们隐姓埋名,无人追究倒也罢了,否则事情如果闹出来,两人肯定会身败名裂!”

    裴元歌何尝不知道这点,但是,她实在觉得明月和颜公子太过可怜。

    明明就是两情相悦的一对璧人,却偏偏横着那么多的阻碍,好容易看到一点希望,却又被棒打鸳鸯。

    “要不,我去求一求父皇?”裴元歌有些犹豫地道。

    她也看得出来,如今事情的死结就在那道圣旨上,有了这道圣旨,明月入德昭宫就是铁板钉钉的事情。

    “元歌,我知道父皇疼你,可是,他毕竟还是个皇帝,已经颁布的圣旨如果再收回,而且是一道事关宇泓烨性命的圣旨,父皇也很为难。再怎么说,宇泓烨刚在时疫中立下大功,又打的是续命的幌子,父皇若是收回了这道圣旨,朝野之中还不知道要如何非议呢!”宇泓墨柔声道,“如果是你的话,父皇或许会顾念你的终身幸福,冒着这样的风险收回圣旨,但是,颜明月不够分量,父皇不会答应的。”

    皇帝终究是皇帝,而是他还是个面冷心硬的人,又怎么会把颜明月一个小小的商人之女放在心上?

    裴元歌当然也明白这点,否则刚才也不会是迟疑的语气。

    “难道真的就没有办法了吗?”

    宇泓墨凝视着她,心头有些犹豫,许久后才轻声道:“元歌,你信不信我?”

    “泓墨你这说的什么话?如果连你的都不信,我还能信谁?”裴元歌毫不犹豫地道,有些奇怪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样问。

    “如果信我的话,元歌,这件事你不要管,交给我来处理好不好?我知道你和颜明月交好,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她出事。但是,我也有我的一点盘算,暂时,我还不想插手这件事,我在等合适的机会。不过我答应你,颜明月绝不会入德昭宫!”宇泓墨犹豫许久,还是坦然道。

    虽然他很想隐瞒这件事,但是将来事发,以元歌的聪明,和对他的了解,肯定能够猜出些情由。

    明月毕竟是元歌重视的朋友,他不想因为这个,和元歌有了裂缝。

    凝视着宇泓墨的眼睛,许久,裴元歌点点头,道:“好。”

    宇泓墨微微松了口气。

    “泓墨……”裴元歌有些不好意思地拦住他的脖子,软语道,“我知道,你统领京禁卫已经很忙了,还要应付宇泓烨和柳贵妃的算计,又要顾及我,结果我还给你出难题…。”她能够感觉得出来,泓墨原本不想理会这件事的,是因为她和明月的关系才会插手,而且,想要逆转这件事,并没有那么容易,这点她很清楚。

    宇泓墨微微笑了:“我喜欢你给我出难题。”

    虽然说现在宇泓烨和柳贵妃收敛了许多,但无论他还是元歌,抑或宇泓瀚,都不可能真的放心,还是要时时刻刻提防着他们出幺蛾子。这种神经紧绷的生活,原本元歌是可以避开的,是他将她卷了进来,所以,他总是力所能及的,想要为元歌多处理掉一些麻烦,让她少操些心,让她能够更加安逸一点…。

    “这么说,我以后应该要天天给你出点难题才行了?”裴元歌眨着眼睛道。

    宇泓墨温柔地笑着:“随时欢迎……”说着,在元歌额头轻轻一吻,低声喃喃道,“元歌,我知道这个皇宫不是好地方,有太多勾心斗角,你不喜欢,我也不喜欢。不过,你放心,这一切就快要结束了,等到立了太子,我们就能般出皇宫,拥有属于我们自己的府邸,以后还能够到封地去。到时候,我会对你很好很好,把所有你想要的都给你,让你成为天底下所有女子都羡慕的对象!”

    这是那次围场秋猎,也就是他们最开始定情时,他曾经许诺给元歌的前景。

    但后来,因为宇泓烨突然归来,王美人身亡,所有的承诺便成为了镜花水月,他们必须要时刻对抗宇泓烨和柳贵妃……。但现在,一切就快结束了!

    “快要结束了?”裴元歌有些疑惑地问道。

    虽然说最近柳贵妃和宇泓烨收敛了许多,没有再招惹他们,但柳贵妃和宇泓烨收敛提防了,他们也更不容易抓到两人的把柄,想要扳倒两人,明显是个任重而道远的过程,怎么泓墨却说快要结束了?

    宇泓墨却很认真地点点头,道:“嗯,就快结束了,你只要相信我就好!”

    柔情蜜意之中,宇泓墨又不觉情动,正想要和元歌亲热亲热,却见元歌忽然打了个呵欠,神情带着些疲惫,不由得眉头紧皱,有些担心地问道:“元歌,你最近精神似乎越来越差了,总是昏昏欲睡的,这是怎么回事啊?太医不是说,你已经彻底大好了吗?难不成还留下了什么后遗症吗?”

    想到那次凶险的时疫,宇泓墨心中又开始担忧起来。

    裴元歌摇摇头,也觉得有些奇怪,不过还是安慰道:“没什么,我只是觉得瞌睡多了些,别的并没有什么不适。或许是大病初愈,所以元气稍微差了些,没什么大碍的。紫苑是懂医的,又一直照顾我的身体,如果真有不对劲的地方,她怎么可能不告诉我?”

    想到紫苑的医术还是比较可靠的,宇泓墨终于暂时放心了。

    ★☆★

    “颜昭白,你精神很差,最近不太好吗?”秘密地将颜昭白约出来,在自己的私宅里相会,宇泓墨打量着眼前的颜昭白,神情复杂地问道。

    颜昭白苦笑道:“明天就是钦天监选定的,明月要入德昭宫的日子,我怎么可能好?”

    或许是因为明月病发时,宇泓墨对他的劝导,或许是因为裴元歌两度救了明月的性命,爱屋及乌,总之,颜昭白虽然性情冷淡,但面对着宇泓墨,他却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冰冷疏离,也不介意在他面前流露出异样负面的情绪。

    “这些天,你过得很辛苦吧?”宇泓墨轻轻问道。

    他当然知道,明天就是颜明月入德昭宫的日子,所以才会在今天约颜昭白相见。

    颜昭白虽然精神憔悴,声音凄零:“这些天,我用尽了一切办法,想要和明月离开京城,但都没有成功。柳尘香和宇泓烨已经打定了主意不会放过我和明月,监控得十分严密。今天若不是九殿下相助,只怕我连来跟你见面都有些困难。”

    他说得轻飘,但眼眸中却闪烁着一种绝望而疯狂的光芒,宛如幽冥地狱燃烧的火焰,可见这些天柳贵妃和宇泓烨的步步紧逼,几乎已经将他逼入了绝境。但穷途末路的猛兽,却也往往是最可怕的,因为已经没有了后路,也就没有了任何顾忌,就算拼死,也要将敌人撕得粉碎。

    对于这个结果,宇泓墨并不感到意外。

    颜昭白虽然财富惊人,宇泓烨依靠柳贵妃和柳氏的人脉却更加宽广,对京城的控制力也更强劲。自古以来,民不与官斗,钱难敌权,颜昭白纵然再聪明,但宇泓烨和柳贵妃也不逊色,既然宇泓烨和柳贵妃铁了心要将颜昭白握在手心,又怎么可能给他机会逃脱?更何况……。

    这其中还有宇泓墨在推波助澜。

    他就是要将颜昭白逼到穷途末路,逼到绝境,若非如此,颜昭白又怎么会真切地恨上柳贵妃,恨到永远都不可能原谅的地步呢?柳贵妃素来手段狠辣,为了她的亲生孩儿的一个笑容,根本就不在乎别人粉身碎骨,灵魂撕裂般的疼痛,对这样决绝地对待颜昭白,一点也不奇怪。

    她所谓的慈爱,总是专横霸道,而又自私狠绝的,从不在乎会不会伤到别人。

    或许是报应吧?柳贵妃做梦也不会想到,有一天,她的专横霸道,自私狠绝会伤到自己的亲生孩儿,而且伤透了他的心,却是为了一个欺骗她,霸占了她亲生孩儿地位的人。

    这真是有趣!宇泓墨想着,嘴角露出一抹冷酷的笑容。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宇泓墨问道。

    颜昭白怔楞了片刻,目光中闪过了一抹决绝,从衣袖中取出一叠文书来,往宇泓墨那边推过去:“他们费尽心机所想要的,不过是这些东西,我死也不会给他们!如果九殿下有兴趣,就继续经营着这些东西,如果没有的话,就全部变卖了,随便你做什么。我只希望,九殿下能够为我和明月报仇,将柳贵妃和宇泓烨送到地狱!”

    他话语中所透漏出的恨意,令人毛骨悚然。

    显然,他已经打定主意,要和颜明月一起殉情。

    或许报复柳贵妃和宇泓烨,对他来说不算太难,但是,眼下他真正想要做到的,只是保住明月。但是有那道圣旨在,这件事已经打了死结!如果说不能保住明月的话,他宁愿和明月一道去死!

    宇泓墨看看那叠文书,再看看颜昭白惨淡而决绝的脸,目光一时闪烁不定。

    许久,宇泓墨才缓缓地将那叠文书推了过去,轻声缓缓地道:“颜昭白,你知道你这一生最幸运,最正确的一件事是什么吗?就是你认识了元歌,而元歌和颜明月是好朋友,否则的话……。”他顿了顿,却没有继续说下去,许久之后才道,“你要记住这一点,没有缘咯,这次我绝对不会帮你!”

    颜昭白一怔,不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但是,听到他能够帮他,似乎有办法保住明月?对于已经走到了绝路,看不到一点希望的颜昭白来说,宇泓墨的这番话无异于救命的灵丹妙药。他毫不犹豫地跪倒在地,道:“九殿下,我求求你!只要你这次能够保住明月,这辈子我颜昭白愿意给你卖命一辈子,无论你让我做什么事情,我都不会皱半下眉头。”

    白衣庵遇袭,裴元歌救了明月一次。

    前些日子,明月病发,差点丧命,又是裴元歌的丫鬟救了明月,甚至,裴元歌还找到了那五味药材,彻底根治了明月的病,又让他和明月得知彼此的心意,打开了原本的死结。

    现在,他和明月走到绝境,又是宇泓墨伸手相助。

    颜昭白不是不知道感恩的人,这一生,他欠裴四小姐的已经太多太多,这辈子都不可能还清了!

    宇泓墨静静地看着他,沉默了会儿,道:“我的主意就是,送颜明月入德昭宫!”

    “不,不可能!我绝对不会这样做的!”大喜之下又陡然跌落谷底,颜昭白再也无法保持冷静,当即嘶喊出声,“我宁可和明月一起死,也不要把让明月给别人做妾。”

    宇泓墨神色不变,淡淡地道:“我只是说,让你送颜明月入德昭宫,并没说,让你把你的心上人送给别人做妾!难道说,你想要保住的,只是颜明月这个名字,而不是她本人吗?反正也没有人见过颜明月,随便找个人顶替颜明月的名字,进了德昭宫,又有谁知道她不是真正的颜明月呢?”

    颜昭白一怔,随即恍悟,顿时欣喜若狂。

    因为太过愤怒恨痛,这段时间他真是钻了牛角尖,只想着要如何带明月逃离京城,如果拒绝将明月送入宫中,却从来没有想过原来可以李代桃僵!

    他真是太糊涂了!

    宇泓墨拍了拍手,立刻有名年轻女子袅袅娜娜地走了进来,容貌秀丽,如弱柳扶风,大有西子捧心之态,眉目之间,赫然和颜明月有着三分相像。女子对两人婉转地福了福身,随即宇泓墨挥挥手,女子便顺从地离开了房间。

    “之前我虽然有这样的想法,不过人选不好找,所以暂时没有告诉你,免得你空欢喜一场,好在天意怜人,总算赶得及在颜明月入宫前找到合适的人选。”宇泓墨淡淡地道,“明日你就将她送入德昭宫,你记住,从今往后,她就是你的妹妹颜明月!”

    颜昭白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又是欣喜又是感恩。

    九殿下这样一来,等于一下子解决了他两个难题:第一就是圣旨要明月入宫的事情,有了这个“颜明月”入宫,这个难题算是解决了:第二个,就是他和明月的兄妹名分问题,既然这名女子从今往后便是他的亲妹妹颜明月,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妹妹”入宫了,那么真正的明月就可以改换身份,光明正大地嫁给他为妻,而不必再担心任何流言蜚语。

    这样一举两得,九殿下实在为他想得太周到了。

    就算元歌和明月交好,但九殿下也没有义务要这样帮他,而且为他设想得如此周到……之前颜昭白还能说出感谢的话语,但现在,他却已经说不出口任何话了。一次又一次,裴四小姐和九殿下都在他们最绝望的时候对他们伸出援手,到现在,这份恩德已经不是任何语言所能够尽述的。

    既然如此,他索性也不必说什么。

    总之,往后裴四小姐和九殿下就是他和明月一辈子的恩人!

    “不过……。反正要安插人进去,说不定对我还有些用处,你暂时不要暴露假颜明月的身份,不妨和柳贵妃和宇泓烨虚与委蛇一段时间,中间的度,你就自己把握吧!”宇泓墨淡淡地道。

    颜昭白点点头,既然能偶保全明月,他也就恢复了原本的镇静:“九殿下放心。”还有一件事,虽然说颜明月深居简出,没什么人见过她的容貌,但是她在白衣庵借住了那么久,白衣庵不少人都见到了她的真容,如果有人入宫,看到刚才的颜明月,事情可就要穿帮了。颜昭白,你不会留下这样的祸患吧?“宇泓墨浅笑着问道。

    这个假颜明月对他的整个计划都很重要,身份绝对不能暴露。

    颜昭白只是微微一怔,很快脸上便浮现出了一丝冷酷的笑意:”九殿下放心,既然她们敢做初一,就别怪我做十五!“

    明月素来深居简出,基本不怎么和人打交道,她的生辰八字怎么可能轻易被柳贵妃和宇泓烨拿到?何况让宇泓烨醒转的是白衣庵的静虚师太,将明月推出去的人也是她;而这段时间,他和明月被困在白衣庵,举步维艰,白衣庵功不可没!

    先前他担忧着明月入宫的事情,无心理会,现在既然能够腾开手,又怎么会轻易绕过这些六根不净的出家人?

    次日,一顶小轿从白衣庵抬到了皇宫,颜明月正式奉旨入宫。

    而当晚,白衣庵失火,烈焰的颜色染红了半边天。

    而同一时间,微醉的宇泓烨进入特意准备的新房,只见颜明月端端正正地坐在床中间,因为是妾室,所以不能穿正红,而是穿了件桃红色对襟罗襦,下着银红色百褶裙,迎着一屋子深深浅浅的红色,映衬得她肌肤如瓷玉般细腻,容貌秀丽中带着一丝青涩的妩媚。

    宇泓烨原以为他会看到一张瑟缩畏惧,百般不情愿的脸。

    的确,他刚进来时,颜明月神情中隐藏着一丝不情愿,但听到他进来的脚步声,飞快地抬眼瞥了宇泓烨一眼,原本应该是准备看一眼就闪开的,没想到,目光一落到宇泓烨身上,便像是铁针遇到了磁石,再也移不开了。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急忙低下头,面颊上浮起了两天红霞,羞赧得似乎连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摆。

    看她这情形,分明之前有些不情愿,但看到宇泓烨的人才后,神情姿态便大改。

    宇泓烨看得分明,笑着走了过去。

    虽然说他掌控住颜明月,就等于拿捏住了颜昭白的死穴,但颜昭白的经商才能不同于其他,若只是被逼迫的话,很容易在暗地里做手脚,如果能够心甘情愿地为宇泓烨所用,那自然才是最好。因此,宇泓烨本就打定主意,要柔情蜜意地将颜明月哄住。

    眼下这局面,颜明月的心思已经大为动摇,于他当然颇为有利。

    只是,想到自己现在居然要强颜欢笑地掩饰着,去对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女子浓情蜜意,宇泓烨就觉得心头有些不自在。但转念一想,这皇宫里的人,哪有不这样惺惺作态的?他当时就是不会掩饰,不会作态,才会被宇泓墨算计,如今形势未稳,少不得要演着戏,为自己争取更有利的情形。

    这颜明月关系着颜昭白那笔巨额的财富,不能轻忽。

    只要他能赢,能将宇泓墨踩到脚底去,将来……。裴元歌必然是他的人,谁也夺不走!

    想到这里,宇泓烨展出了自然了许多的笑容,拥着颜明月,轻轻地松了挂钩,放下了床帏,遮住了里面的春情。

    袁初袖很烦躁不安。

    她虽然只是侍妾,但德昭宫里就她一个侍妾,又是个得宠的,差不多也就照看着德昭宫的内务,如今多了个颜明月,虽然只是商家女,又只是个妾,但名分上却恰恰压了她一头,又有着旺八字的名声,而最要紧的,自从颜明月进了门,听说和七殿下十分恩爱,彼此浓情蜜意,以至于七殿下连她这里都丢下了,接连几晚都宿在朝云阁,这实在让袁初袖不得不担心。

    不说别的,如今德昭宫从王茗泉往下,对她已经大不如从前恭敬,都赶着往朝云阁献殷勤。

    而她……想到这里,袁初袖又觉得一阵伤感。

    原本想着,趁着继妃人选还未定时,她若能有了身孕,母凭子贵,便能够在德昭宫稳稳立足。然而,如今已经将近一年了,她的肚子却还是没有消息,曾经托王茗泉找太医帮她看,太医也只说她身体很好,没有身孕,想是机缘未到。

    机缘……机缘……袁初袖焦躁地想着,这机缘要到什么时候才到?

    之前七殿下满心都是裴元歌,她仗着是裴元歌的姐姐这点,的却很承宠,但现在七殿下不知道是转了心思,还是这颜明月手段高明,竟然能够如此荣宠,长此以往,她的地位会原来越岌岌可危。偏偏这颜明月看似天真娇憨,不解世事,但却似乎城府极深,她几次试探,非但没有讨到好,反而差点偷鸡不成蚀把米。

    袁初袖越想越焦躁,不停地在房间里踱来踱去。

    说不得,眼下需得借助外力才能对抗颜明月了,好在她刚刚找到了亲生父亲,而且这次的生父嫡母却是个极上道的,一心希望她在德昭宫得宠,如果她求救,想必他们不会拒绝。

    想到这里,袁初袖静了静心,思索着要如何借助外力对抗颜明月,许久,终于摊开香笺纸,缓缓下笔……

    ★☆★

    深夜,皇宫一角。”九殿下,属下已经照您所说的试探了宇泓烨。当时我找借口说想要看看他背上的胎记,他神色一点都没有变化,就给属下看了,还说他从小就有这个胎记,但是没想到他居然是宇泓烨。属下看他当时的神色很正常,没有丝毫的变化躲闪,或者猜疑。我想,只怕他并不知道这件事。“

    寂静中,假冒颜明月,本名汪寒梅的女子低声道。

    她本是官宦人家的好千金小姐,只因父亲得罪了宇泓烨和柳贵妃,便被诬陷下狱,家破人亡,唯独她一人逃了出来,几经苦难,辗转遇到了九殿下,成为他手底下的暗卫,就是一心想要为父亲和家人报仇,听说九殿下需要在宇泓烨身边按个密探,她便自告奋勇。

    虽然她很想将宇泓烨刺死报仇,但在宇泓墨手底下多年,倒也分得清轻重,从来没有误事。”嗯。“宇泓墨随意点了点头,没有答话。

    宇泓烨和颜昭白的身世之谜已经过去了二十年,想要寻找证据,让宇泓烨和李树杰入彀并不容易,因此更需要弄清楚这件事情况,再有针对性的设计诱导。所以,他必须要派出一名暗探到宇泓烨身边,而且还要得到宇泓烨的信任,好为他打探虚实,而颜明月入宫之事,正好给了他一个天衣无缝的机会。

    白衣庵的人已经不在了,那就没有人知道他和颜昭白交好的事情。

    宇泓烨一定想不到,这个颜明月居然会是他的人。

    汪寒梅知道九殿下素来有主意,也不多话,只将自己所打听到的消息一一告知,末了,犹豫了下,还是道:”九殿下,德昭宫的那位袁氏……。“”怎么?斗不过她吗?“宇泓墨浅笑着问道。

    汪寒梅摇摇头:”属下并不怕她,只是,她对外的身世说是孤女,又是奴婢出身。但是,奴婢无意中截获了她的一封书信,却发现她是写给原靖州刺史石志达的,最奇怪的是,她在信中,居然称石志达为父亲,称石夫人为母亲,而且心中言辞十分亲密,丝毫也不避讳。属下担心,她是李树杰,或者石志达安排在宇泓烨身边的人。“

    石志达?

    宇泓墨猛地扬眉,警觉地看着汪寒梅:”你说她称石志达为父亲?是不是认的义父之类?“”属下看信中的言辞不像,倒像是这个袁氏似乎是石志达的在外的私生女,刚被石夫人认了没多久。“汪寒梅想了想,道,”如果她只是个寻常宫女倒也罢了,如果她真是李树杰或者石志达安排在宇泓烨身边的人,事情就另当别论了,所以属下想要问问九殿下,要如何处置她?“

    石志达的私生女?

    宇泓墨心头更加惊讶了,袁初袖原本是裴府大小姐裴元舞,这点他比谁都清楚,又怎么可能是石志达的私生女?但是汪寒梅一向机敏谨慎,若是没有把握断然不会这样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石志达……。石志达…。宇泓墨在记忆中搜索着这个人的资料。

    忽然间,他脑海中闪过石志达的相貌,猛然一震。

    这袁初袖的容貌,和石志达的确有着几分相似,不过不算明显,若不是他听汪寒梅说两人可能是父女关系,一时也察觉不到。

    章姨娘的事情,他也知道些许,再想想当初章芸进裴府的经过,已经隐约猜到了事情的真相。只怕这袁初袖,是章芸当初为了进裴府而耍的手段吧?岳父大人是个直性子的人,竟然就这样被她骗了这许多年!虽然说现在裴元舞已经身亡,袁初袖只是柳氏送入宫的宫女,但是袁初袖的身世一旦曝光,只怕知情的人都会猜测缘由,这般奇耻大辱,无论是岳父大人,还是裴府,乃至元歌都会蒙上阴影。

    不能留下袁初袖这个祸患,宇泓墨当机立断。

    袁初袖虽然是有手段有心计的,但是,宇泓墨压根就没将她放在眼里,尤其从元歌那里知道她贪恋权势,薄凉自私的情形,更觉得说不定能通过袁初袖算计宇泓烨一把,这才有了后来的科场舞弊案。而袁初袖如今的心思也都在德昭宫,顾不上跟元歌作对,因此宇泓墨才饶了她!

    但现在,这件事可能会牵连到元歌,袁初袖就不能留了!”寒梅,你回德昭宫,就……“宇泓墨轻声道,要除掉袁初袖一点都不难,她正有个大大的把柄在他的手里。

    ★☆★”啪——“

    清脆的耳光声在晨芳阁内响起,袁初袖被这一耳光甩得撞到了茶几上,只觉得腰间一阵剧痛,心头更是恐慌不已,惊惧地望着眼前的人。

    宇泓烨眼神中充满了杀气,冷笑着道:”好个袁氏,好个手腕通天的侍妾!我道当初的科场舞弊案怎么会牵扯到我的身上?原来是你从中捣鬼!你私底下拿我的名义去勾结万关晓,还让王茗泉派人打着德昭宫的名号去给万关晓撑腰?怪不得……。怪不得当时侍卫所的人一口咬定我是万关晓背后的人,怪不得去了侍卫所的那个小太监会突然暴毙,怪不得万关晓口口声声说受我指使,怪不得我百口莫辩,怪不得我被禁足……原来都是你做的好事!“

    说到后来,几乎是咬牙切齿,神情更是狰狞得几乎扭曲。

    当初,若不是被卷入科场舞弊案,被怀疑是幕后元凶,他堂堂皇子,掌管着京城驻军,声势如日中天,又怎么会被禁足,再也无法接触朝政,以至于被宇泓墨和宇泓瀚占得上风。如果不是凑巧有了时疫这回事,他说不定现在还在禁足!

    想到这里,宇泓烨越发怒气冲天。

    这件事他早就觉得蹊跷,怀疑德昭宫有内鬼,因此私底下一直命人追查,却没有想到,居然会是袁初袖在背后捣鬼。

    这该死的贱人,当初若不是他善心收留了她,袁初袖只怕早就横死街头,或者沦落风尘了。他将她接入德昭宫,让她享受荣华富贵,甚至连她欺压李明芯和温逸静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袁初袖居然就是这样报答他的!

    袁初袖的神情越发慌乱,强自震惊道:”七殿下,你在说什么?“”还装?王茗泉已经全交代了,他是受你之托,派人到侍卫所去给万关晓撑腰,又是被你胁迫,将那个传话的小太监推入湖中溺毙,杀人灭口。你是不是要我将汪明荃带来和你对质,你才肯说实话?“宇泓烨怒发冲冠,”说!到底是谁指使你来污蔑陷害我的?是宇泓墨还不是?还是裴元歌?抑或是裴诸城?“

    听说王茗泉都交代了,袁初袖心头一片绝望。”七殿下明鉴,奴婢只是看万关晓也算是个可造之材,想着,如果他能够为七殿下所用,说不定能够派上用场,想着反正只是派人去通个消息,也不是什么大事,这才糊涂了,以至于被万关晓欺骗利用。“袁初袖哭道,”奴婢真的是为七殿下着想,只是误中了奸人的伎俩,绝无谋害七殿下之意啊!“”到了这时候还在骗我?“宇泓烨冷笑。

    科举舞弊的元凶,这层嫌疑直接将原本如日中天的他打入十八层地狱,这样若是为了他着想,那谋害起他来,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情况!

    何况,宇泓烨越想越觉得疑心。

    他原本和袁初袖并无交集,只是那次为了得到裴元歌,一时心切,上了宇泓墨和裴元歌的当,和袁初袖出了事端。而这袁初袖又说被父亲赶出家门,无处可去,只能依靠他,他才会收留她。而科举舞弊案,十有**也是宇泓墨陷害他的,两件事都是宇泓墨的陷害,都和袁初袖有关,这让他不得不生了疑心。

    难道说当初宇泓墨不止是为了拿他的把柄,好让他不能向父皇求娶裴元歌,同时还将袁初袖这颗暗棋安插到了他的身边?难道说之前他总是被宇泓墨算计,就是因为这个袁初袖在通风报信?

    这个袁初袖,其实根本就是宇泓墨的人?

    或者说,她是裴元歌,乃至裴诸城的人?毕竟,她到底是裴府的女儿!

    宇泓烨越想越觉得可能,何况,袁初袖对他来说不过是个玩物,根本无关紧要,因此也不在乎有没有冤枉她,只是冷笑道:”罢了,你不肯说就算了,我也不逼你。“

    他声音柔和,言辞又似乎放了她一码,但不知道为什么袁初袖忽然觉得全身发冷。”不过,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吃这种亏,袁初袖,不,裴元舞,你很好,非常好!“宇泓墨点头道,伸手摸了摸袁初袖颤抖的脸,笑道,”怎么?害怕了?你放心,我不会杀了你!你让我栽了这么大的跟头,我若是就这样轻易杀了你,岂不是太便宜你了?我在靖州,也学了不少炮制人的手段,正好用在你身上试试,好让你知道,算计我,会有什么后果!“

    宇泓烨一字一字地说着,忽然扬声喝道:”来人!“

    立刻有护卫进来,伏地待命。”将袁初袖拖下去,关入德昭宫的私牢!“宇泓烨吩咐道,嘴角露出一抹残酷的笑意,”记得,要好好招待招待她,可别轻易弄死了!“

    听出他话语中的残酷和冷冽,袁初袖只觉得心头一片冰寒,如坠冰窟。

    等到护卫将袁初袖拖下去后,宇泓烨仍然余怒未消,好,好个宇泓墨!这样算计了他,还让他有苦难言!就算知道是袁初袖在捣鬼,也不能够张扬出去,毕竟科举舞弊案,他只是蒙上了嫌疑,最后并没有因此定他得罪。但是如果他现在说,是袁初袖派人去给万关晓撑腰,那却是坐实了他和科举舞弊案有关。

    毕竟,袁初袖是他的”爱妾“,众所周知。

    因此,眼下他只能私底下处理袁初袖,还不能够让众人知道是为什么处理的……。宇泓烨想着,憋屈得几乎吐血。

    ★☆★

    只要将那件事透漏给宇泓烨知道,袁初袖必死,这点宇泓墨很确定。因此,他便没有再关注袁初袖的事情,而是将心神都用在了他接下来要做的正事上。将所知道的资料又整理了一遍,再将自己的盘算再三思量,确定没有问题后,宇泓墨终于露出了一丝浅浅的笑意。

    如果宇泓烨以为,他不来招惹他,事情就会结束,那他就大错特错了。

    接下来,该轮到他算计宇泓烨了。

    而这次,他要宇泓烨和柳贵妃万劫不复,再也没有翻身的希望!

    宇泓墨想着,来到了宇泓瀚的昭华宫。

    隐秘的书房内,听宇泓墨说完话,宇泓瀚惊讶得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眼睛睁得大大的,难以置信地道:”九皇弟,你说的是真的?“”我查过了颜昭白说的话,确定他说的是真的,而且他身上也的确有着那枚胎记,再加上我之前的怀疑,我有六成把握,现在的宇泓烨根本就只是李明昊,不是什么七殿下!“宇泓墨缓缓地道,”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那颜昭白才是真正的宇泓烨。“

    宇泓瀚从不怀疑宇泓墨的推论,沉思了片刻,问道:”那我们要不要将颜昭白……“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很清楚。”不必,这个颜昭白对政事没有丝毫的兴趣,一心只管经商,就算他是真正的宇泓烨,应该也没有心思插手皇宫里的事情。何况,他被柳贵妃和宇泓烨这样逼迫,心中已经恨毒了他们,就算将来得知自己的身世,也不会有所改观,更加不可能跟柳贵妃联手。“宇泓墨笃定地道。

    颜昭白把颜明月当成心头宝,结果柳贵妃却要颜明月给宇泓烨做妾,而且步步紧逼,颜昭白怎么可能原谅她?”既然九皇弟这么说,那我自然是相信的。“宇泓瀚点点头,并没有再追究下去,而是沉思着道,”只是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二十年,当年的人证和物证早就已经湮灭,想要找到确实的证据,几乎是不可能的。因此,要怎么拆穿李树杰和宇泓烨,还是要好好思量的。刚才九皇弟说,这件事宇泓烨并不知情?“

    宇泓墨点点头,并没有先说出自己的盘算。

    如果宇泓瀚真的成为太子,将来继位为帝,那么就必须能够撑起一片天,自己有决断,有计谋,而不能事事都靠他,因此,他一直在给宇泓瀚机会,让他慢慢锻炼,只有这样,皇帝才有可能真正看上宇泓瀚,悉心栽培。”一方面我们要派人到靖州去找证据,不过这个希望很渺茫;想要揭发这件事,还是要在当事人李树杰和宇泓烨身上下功夫。相比起来,李树杰行事更为老辣狠毒,城府又深,胆子又大,又能沉得住气,只怕好下手。相比较而言,我倾向于撇开李树杰,从宇泓烨入手。“宇泓瀚分析着情况。

    宇泓墨点点头:”我也这样想。“”至于要如何撇开李树杰,眼下我们正有现成的把柄!“宇泓瀚微微笑了起来,”当初查出真相后,我本想直接揭发,但九皇弟却拦住了我,说等到日后,或许有更合适的契机。眼下看来,还是九皇弟深谋远虑,眼下可不就是最恰当的时机吗?“

    宇泓墨猜到了他的想法,点点头,笑道:”那就有劳六皇兄了。“”……九皇弟,你的心思,你对我的好,这辈子我都不会忘记。“宇泓瀚明白他的意思,是要将功劳都推到他的身上,沉默了会儿,才缓缓地,认真地道,”将来无论如何,我绝不负你!“

    ★☆★

    早朝,金銮殿。

    早朝上,群臣难免会有争执矛盾,有的是死仇,有的是政见上的不同。而这时候,正是验证一个朝臣在朝堂,在皇帝跟前的宠信的时候,越是风头强劲,越是在皇帝跟前有体面,在早朝时越容易被众人附和,也越容易赢得胜利。

    最近这段时间,李树杰可谓春风得意。

    时疫的事情,李树杰立下大功,当时感染时疫的人很多,尤其以朝臣和富贵人家居多,李树杰认出了时疫,又知道救治办法,更最先开始提供救命的药引,这才救了这许多人的性命。京城人家的关系本就错综复杂,李树杰这番恩德,承情的人极多,因此但凡李树杰提出的政见,只要不是太离谱,都会得到群臣的附和。

    何况,他所说的事情也都有充足的理由,因此基本没有遇到麻烦。

    然而这次,他却似乎碰到了铁板。”李侍郎,我再说一遍,这桩案子刑部已经有了决断,证据确凿,那么多人在旁边看着,是王杰昌骑马横冲直撞,差点撞死人。你别跟我说什么王杰昌骑术很好,如果不是惊了马不会撞到人,只是意外之类的鬼话。要么你找到证据,证明这是意外,要么你就给我闭嘴!“裴诸城不客气地道。

    他也是武将,那个王昌杰骑术怎么样他看一眼就知道,刚学骑马就敢在大街上纵马狂奔,如果不依律严惩,给了狠狠的教训,往后还不知道要怎么翻天呢!

    这个李树杰,不过是因为王昌杰的背景,想要糊弄过去罢了。

    李树杰早知道这个裴诸城难缠,却没想到会这么难缠,皱了皱眉头道:”裴尚书,王公子才十五岁,年纪小不懂事,何况原也不是他的错,是因为马惊了,裴尚书何必咄咄逼人呢?“”正因为年纪小,所以更不能轻纵,若是以为连这样当街纵马,差点伤人的事情都能够轻轻揭过,往后要更加无法无天了!“裴诸城丝毫不让,神情坚决。

    朝臣顿时又分为两派,一派支持裴诸城,认为应当严惩;另一派则认为不该严惩,不过这些人里一小部分也是想要拉拢王昌杰背后的关系,但更多的,却是感念李树杰时疫的恩德,又觉得他是心思厚道,碍于人情而支持的。

    宇泓墨在上面看着,忽然给宇泓瀚递了个眼色。

    果然是个疼老婆的,连岳父也不能看着受委屈!宇泓瀚有些无奈地想着,却又觉得有几分好笑,从前没发现九皇弟原来也这样护短。不过,眼下着时机倒也不错!”人人都说李侍郎宅心仁厚,难怪能在时疫中立下大功,不过,李侍郎到底是真的仁厚,还是假的仁厚,本殿下倒是很感兴趣。“宇泓瀚突如其来的话在众人的争执声中显得颇为突兀,说着出列,对着上面的皇帝躬身道,”父皇,关于之前的时疫,儿臣有事要禀奏。“

    皇帝微微皱眉,看了看宇泓瀚,再看看旁边不做声的宇泓墨,又看了看殿内群臣,点头道:”说。“”之前的时疫,有着诸多蹊跷之处,只是当时儿臣只觉得蹊跷,去不知道蹊跷的缘故,因此多加追查了些。谁知道,竟让儿臣发现,上次的时疫并非天灾,而是**,竟是有人为了一己私欲,害得京城七万余人染病,一千余人过世。“宇泓瀚沉痛地道,”父皇,如此丧心病狂的恶徒,应该千刀万剐,绝不能宽恕!“

    李树杰心头一震,勉强道:”虽然说那冯香华的确遭遇堪怜,但是她为了一己私愤,害得这许多人遭罪,的确罪孽太大。不过,她已经过世,死者为大,也就不必再追究了吧?“”本殿下所说的罪魁祸首,可不是那位被人害死的冯香华!“宇泓瀚意味深长地道,转向门外道,”带进来吧!“

    不知为何,宇泓烨心头涌起了一股不安,下意识地看向李树杰。

    而李树杰在片刻的惊慌后,很快就镇静了下来,唯一可能让他暴露的凶嫌,早就已经斩立决了,除了他,不可能再有任何人将事情牵扯到他的身上。他得镇静,不能中了这个六殿下的诡计,又或者,六殿下所说的人并不是指他,而是另有其人。

    然而,李树杰的镇静只维持了片刻,转眼间就变得满脸惊慌。

    只因为那个被护卫带进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应该已经处斩了的凶嫌,也就是冯香华丈夫的同行钱大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钱大华不是已经处斩了吗?为什么现在会出现在金銮殿?”李侍郎似乎很惊慌啊!“宇泓瀚淡淡笑道,”怎么了?被吓着了吗?“

    李树杰稍微定了定神,知道自己方才的惊慌很明显,遮掩不过去,便道:”的确是有点,按理说,这凶嫌钱大华不是应该已经处斩了吗?原本应该已经处斩的人又突然青天白日的出现,我还以为见鬼了,也难怪会觉得惊讶了。想必不止是我,其余众位大人应该都——“

    说着,向四周看去,却微微一怔。

    只见在场众臣都显得很平静,似乎这钱大华出现在金銮殿是件很正常的事情,就算有人脸上有惊讶,也是看到他的神态变化才会觉得惊讶。李树杰不觉有些恍惚,难道说明明就已经死掉的人,却又重新出现在眼前,难道这还不值得惊讶震撼一下吗?

    他正迷惑不解,宇泓瀚却微微地笑了:”这倒是奇怪了。“

    因为不解,李树杰显得有些焦躁:”有什么奇怪的?“”当初投井案是由大理寺主审的,和李大人并没有关系。而钱大华受审,被斩的时候,李大人还因为失血过多而养在病床上。但现在,李大人居然能够一眼认出钱大华,这难道不奇怪吗?还是说,早在时疫发生前,李大人就见过钱大华不成?“宇泓瀚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同惊雷。

    李树杰这才察觉到自己出了差错,忙掩饰道:”这钱大华害得那么多人身死,我实在觉得气愤,所以,他斩首的时候,我虽然身体不好,却还是去看了,因此认得。“”李大人果然对这时疫案的元凶关切得很,明明身体那么虚弱,居然还强撑着去看斩首,非要亲眼看到钱大华死了才放心。“宇泓瀚话中有话地道,随即不再理他,而是转向钱大华,道,”你不是总说你冤枉吗?这会儿本殿下给了你喊冤的机会,还不将事情的经过从头到尾说清楚。“”是!“钱大华对着殿上深深地磕了个头,这才开始讲述事情的经过。

    关于冯香华丈夫的死,正如同大理寺卿所认定的事实,的确是他谋财害命,没有什么好辩解的。但是,冯香华找上京后,他之所以兴起将冯香华丈夫之死的嫌疑转向春上居二掌柜,却并非是他的想念,而是别人教唆他的。

    当时他担心冯香华会发现事情真相,再加上家里有具尸体,忧心忡忡,因此到酒馆买醉,遇到一个陌生人,酒酣耳热时,那人给他讲了个故事,说是有个人谋财害命,但因为将罪名转嫁到了其他人身上,因而得以逃脱,同时还将应该家伙给谁,怎么嫁祸的过程说得极为详细。钱大华听了这话,回来后自个儿琢磨着,这才有了嫁祸春上居二掌柜的事情。

    最开始事发的时候,钱大华只道自己倒霉,偏巧那冯香华就这么烈性,又正好瘴气中毒,结果害得整个京城染了时疫。然而,他越琢磨,便越觉得事情不对,总觉得自己是被人教唆着算计了。

    听了钱大华的话,李树杰冷笑道:”这话好没道理,就算真有人给钱大华讲了这个故事,那也只是个故事,钱大华自个儿生了歪念,又能怪谁?“

    当时编有许多人附和他,但也有些精明的人隐隐约约生出了疑心。”罪民的确谋害了冯香华的丈夫,这点我不敢辩解,但是……。“钱大华鼓起勇气喊道,”可是时疫的事情没那么简单。刚开始过堂的时候我因为心慌,没有想起来,但是过后,我却想起来了,我当时蒙骗那个冯香华时,曾经看到她的手腕上有着几点褐红色的斑点,形似桃花,那是瘴气中毒后又痊愈的标记。但凡染过瘴气的人,就不会再次染上,冯香华手腕上明明就有那种桃花斑,她投井时怎么可能身上带着瘴气呢?“

    这话一出,众臣皆惊。

    当初的时疫,已经查明是因为水源被污染,才会传染开来。而水源之所以为会被污染,就是因为冯香华本身瘴气中毒,又投井自尽。井水浸染了她身上的瘴气,慢慢扩散开来,才会引发大规模的时疫。但如果说冯香华投井时根本没有染上瘴气,那水源又为什么会被污染?

    宇泓烨已经察觉到不妙,想想事情的前因后果,心头隐隐约约已经猜到了真相。”既然钱大华你当时已经察觉到不对,为什么不向大理寺申诉?反而要等到现在才开口?“宇泓烨站出来,双眸直直地盯着钱大华,”当时冯香华的尸体尚在,手腕上到底有没有桃花斑,一看便知。但现在,她的尸体已经焚毁,这桃花斑到底有还是没有,可就无从论断了。“

    眼下之意,暗指钱大华是事后攀诬,想要逃脱自己的罪责。

    宇泓瀚淡淡道:”七皇弟这话没错,如今冯香华的尸身已经焚毁,到底有没有桃花斑已经不可考了。不过,冯香华是不是曾经瘴气中毒又痊愈,这点却并不难查,只要派人到靖州走一趟,总能得到消息。“说着,转身向皇帝道,”父皇,儿臣已经派人去靖州查过,冯香华娘家周围的人说过,冯香华年幼时淘气,常常上山去玩,在七岁那年曾经染了瘴气,但因为救治及时,所以痊愈了,人证儿臣已经带来了,正在殿后,等候父皇通传。“

    皇帝面色冷凝,道:”传。“

    来人的证词正如宇泓瀚所说,证明了冯香华的确曾经瘴气中毒又痊愈过,所以,投井时冯香华绝不可能瘴气中毒。

    这下满朝文武的脸色都变了,眼下的情形很明显,之前的时疫并非意外,而是人为。当时染上时疫的人很多,其中不乏朝臣本人,以及亲戚怕朋友,如今都恨得咬牙切齿。

    无数怀疑的目光已经投向了李树杰和宇泓烨二人。

    李树杰因为时疫而重新获宠,在朝堂上春风得意,宇泓烨在因为时疫解除禁足,又邀买人心,一扫之前的倾颓之势,这两人获利最大。要说谁最有可能主使这场时疫的话,显然这两人嫌疑最大。

    李树杰已经察觉到情形不妙,但眼下的情形,他如果贸然辩解,反而显得做贼心虚,犹豫了下,开口道:”照六殿下所说,这次时疫分明是人为,只是不知道这幕后元凶究竟是谁?六殿下可有证据?“

    虽则竭力平静,话语之中,终究带出了三分心虚,否则也不会提到证据。”本殿下并不知道,不过,教唆钱大华的人显然很可疑,只要能够顺藤摸瓜,终究能够找到幕后元凶的。好在苍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叫本殿下找到了那个人,如今也已经拿下,并且从他口中文出真相,现在在殿后等候传召。“宇泓瀚既然开口,自然是已经将事情做得妥妥帖帖的。

    李树杰闻言,面色大变。

    接下来被带进金銮殿的是个身富力强的中年人,只是如今精神萎靡,身上带着些许血迹。落入宇泓墨和宇泓瀚手中,这些天他已经吃足了苦头,被两人折腾地服服帖帖,因此听到皇帝询问后,便立刻将自己受人指使,教唆钱大华栽赃春上居二掌柜,以及假冒商行伙计接近冯香华,以及将冯香华母子溺死,随即又将有瘴毒的药粉撒入附近的水井等种种经过都供述了出来。

    皇帝和朝臣越听越怒不可遏,却也越听越心惊。

    选定了靖州来寻夫的冯香华,教唆钱大华将矛头指向春上居二掌柜,又将冯香华溺毙,假装是一起报复杀人事件,将时疫的真相彻底隐瞒起来。中间的所有细节都安排得妥妥帖帖,不露丝毫破绽,若不是六殿下机敏,若不是冯香华刚好曾经瘴气中毒又痊愈过,只怕事情的真相永远要石沉大海,谁也不会想到,这场时疫,居然是有心人故意安排出来的。

    此人心思缜密,手段之狠毒,设计之大胆,实在令人胆战心惊。

    皇帝眉头已经打结,死死地盯着底下的人,问道:”是谁指使你这样做的?“

    事到如今,时疫的幕后真凶究竟是谁已经昭然若揭,但皇帝仍然询问道,就是要亲耳听到那个名字。

    那人犹豫了些许,转头去看李树杰,微微低下了头。

    终究那是他的主人,余威犹在,真正要出卖他的时候,还是有点犹豫。

    皇帝冷喝道:”到底是谁?“

    帝王威仪压下来,再看看上面神色淡漠的九殿下,以及六殿下,那人终于不敢再隐瞒,低声道:”回皇上,是吏部侍郎李树杰李大人!“”砰——“

    皇帝怒极,一掌拍在龙椅的扶手上,怒不可遏。利用时疫来帮宇泓烨接触禁足,帮他邀买人心……。为了一己之私,不惜搭上上千人的性命,这样狠毒残忍的手段,和三十多年前那场时疫何其相似?这件事,无疑又勾起了皇帝心底最深沉的恨,他目光冷若鬼火:”李树杰,你还要说什么?“

    事到临头,李树杰反而镇静了下来,拂衣下跪:”皇上,罪臣认罪。“”李侍郎,真的是你?“一声尖锐的嘶喊声从金銮殿上方传来,正是宇泓烨。之间他眼眸赤红,死死的盯着李树杰,紧紧咬着嘴唇,神情似狂似怒,寒光凛冽,却又似乎如岩浆般炽热滚烫,灼热得几乎能够烧伤人心,”父皇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一字一字地问道,每一个字都十分缓慢,每说一个字,就要停顿一下,紧紧咬住嘴唇,死死地控制着自己,免得说出不该说的话。

    随着他的话语,一缕细细的鲜血从他嘴角低落,划出了一道鲜红的轨迹。

    在旁人看来,七殿下这分明是副不知情的模样,而眼下正因为李树杰这丧心病狂的表现而感到愤怒。

    宇泓墨看着他赤红的眼睛,微微冷笑。”臣……臣对不起七殿下!“李树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罪臣初到京城,一心想要出人头地,因此上下打点,花费甚巨,以至于无以为继。因此,罪臣才打着七殿下的名号与科举的主考官相勾结,将试题泄露,想要借此敛财。没想到事情会被揭发,罪臣惶恐,害怕被七殿下得知此事,断尽了十数年的情分,一时昏了头,才会派人将主考官灭口。原本以为事情会就此了结,没想到却将罪名牵连到了七殿下头上,让七殿下蒙受不白之源,以至于被禁足德昭宫,不得外出。“

    宇泓烨神情一震,似是震惊,又似是释然,哑声道:”原来……是你!“

    话语之中,似乎早有所猜测。”七殿下只怕也已经有所察觉,毕竟罪臣借七殿下宫里的小太监去给万关晓撑腰,这件事七殿下只要细查,应该就有所猜测。“李树杰声音嘶哑,懊悔无地地道,”罪臣连累了七殿下,心中惶恐不安,一心想要将功赎罪,因此才会出此下策。想着,只要京城发生时疫,七殿下又能够提供药引,皇上必然会解除七殿下的禁足。而以七殿下的宽和仁爱,自然会竭尽所能地救治他人,这样一来,朝臣必定感念七殿下的恩德,一扫科场舞弊案的阴霾……“

    说到这里,李树杰声音哽咽,连连磕头道:”是罪臣糊涂,连累了七殿下!“

    他是个务实的人,早在教唆之人被带上来时,就知道这一劫他是躲不过去了,但宇泓烨是他唯一也是最大的希望,这件事绝对不能牵连到宇泓烨。因此,李树杰便打定主意,要将所有的罪责兜揽下来,最大限度地保全宇泓烨。

    在众人被教唆之人的证词吸引了心神时,李树杰便隐秘地朝着宇泓烨使眼色。

    两人父子了十七年,对彼此都很熟悉,光凭眼神的交流就能明白彼此的意思,这才有了这番交流对答。李树杰深知,宇泓烨如今最为人诟病的,就是科举舞弊案,和这次的时疫事件,只要他将这两件事兜揽起来,洗脱宇泓烨的嫌疑,而宇泓烨再装作和他决裂,或许一时半会儿还是会受到牵连,但时间久了,还是有翻身的机会的。

    而他这番说辞也十分合情合理,科场舞弊案,宇泓烨之所以卷入其中,就是因为万关晓的证词,以及那个到侍卫所给万关晓撑腰的小太监暴毙,而他是宇泓烨的养父,如果借个小太监狐假虎威,借宇泓烨的名头行事再容易不过,这样一来,也就难怪万关晓会误会。而正因为他连累了宇泓烨,所以才想要借时疫之事,为宇泓烨洗脱罪责,这也很合情合理。

    这样一来,非但将宇泓烨从时疫的事情中摘清,还把科场舞弊案的罪责也揽了过来。

    而这番合理的说辞,也取信了许多朝臣,脸上顿时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来。

    听着下面李树杰的认罪,宇泓烨只觉得心在滴血。

    那是养了他十七年的父亲,在最后一刻还在为他着想,为他担下所有的罪责。而他却还要指责他,这和其残忍?但是,看着李树杰那哀求的眼神,想着如果自己也搭了进去,那就真的全军覆灭了!宇泓烨狠狠心,暗地咬碎了满口的牙齿,怒道:”七万多人染病,千余人丧命,你怎会……如此丧心病狂?“

    说着,宇泓烨转身,朝着皇帝跪下,哀泣道:”父皇,此事虽非儿臣所谓,但毕竟因儿臣而起,儿臣实在惶愧无地。何况,李侍郎与儿臣有十数年的父子之情,他做出这样的事情,儿臣也难逃罪责。无论父皇如何惩处儿臣,儿臣都甘心接受。“

    这样一来,却是巧妙地将自己摘了出来。

    宇泓烨之前虽然狂傲,但是禁足出来后,的确也表现得无可指摘,而这番说辞更没有丝毫推诿,坦然大方地承认了他和李树杰的关系,非但没有为李树杰求情,反而自请处罚,显得格外坦荡磊落,大方得体,顿时引起了不少同情,何况按照李树杰所说,七殿下毫不知情,只是被李树杰连累了,而且还连累了两次。

    而之前七殿下在时疫中为了救人,几度昏厥,以至于身体反复更是众所周知,不是作伪。

    因此便有许多人跳出来为他求情。

    皇帝冷冷地看着他,嘴角弯起了一抹凛冽的弧度:”这么说,这件事你是毫不知情了?“”如果儿臣知道,又怎么可能不拦阻李侍郎这样做?科举舞弊之事,儿臣虽然被禁足,但儿臣也的确有行为不当的地方,何况,儿臣相信,既然儿臣是冤枉的,真相终究还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到时候儿臣的嫌疑自解。儿臣纵然再不才,也不会丧心病狂到牺牲那么多无辜性命,借此接触禁足啊,父皇!“宇泓烨大放悲声,声音凄切哀悯,令人不忍猝闻。

    皇帝正要说话,旁边却又传来一道声音。”父皇,儿臣认为,这件事应该与七皇弟无关。“宇泓瀚开口道,”科举舞弊案后,七皇弟就一直在德昭宫禁足,守护德昭宫的正是父皇派去的护卫,应该知道没有什么人进出过德昭宫。所以,儿臣认为,这件事七皇弟全不知情,该是李侍郎一人所为。“

    谁也没有想到,六殿下宇泓瀚竟然会在这时候为宇泓烨求情。

    朝堂上,六殿下和九殿下就好,与七殿下疏远,这也不是什么秘密,而这次时疫的真相,又是六殿下揭发的,按道理说,六殿下应该趁着这个机将七殿下拉下水,好不能够再与他相抗衡才对,居然会为七殿下求情,当真令人觉得惊讶。

    尤其想到,上次科举舞弊案时,也是六殿下因为证据不足,为七殿下求情。而如今李树杰招认了一切,虽则七殿下难免受到牵连,但终究是冤枉的,若非六殿下当时明断,只怕就要冤枉七殿下了。

    由此可见,六殿下是个一心为公,坚守原则,不存私怨的。

    这样一来,宇泓瀚在朝臣心中的形象便又高大了几分。

    宇泓瀚只是微微浅笑,时疫的事情,宇泓烨八成是真的不知情,毕竟,德昭宫的守门护卫是父皇派过去的,到时候只要将护卫唤来一问便知道。既然如此,索性让他来开这个口,在群臣心中留下公正无私的印象,反而更划算。何况……。只有现在让群臣相信,他对宇泓烨并无私怨,那往后他将那件事揭发出来,才更能够取信于人。

    皇帝微微皱起眉头,看了看神情淡然的宇泓瀚,又转眼看了看没事人一样的宇泓墨,微微皱起了眉头。

    时疫的事情,若说宇泓墨没有参与,他是不相信的。但这件事事关重大,如果揭发,那就是大功一件,宇泓墨又不是怕事的人,为何要推了宇泓瀚出来,自己连头都不露?难道说他之前的猜测竟是真的?泓墨这个孩子……。对皇位并没有居心,而是想要推宇泓瀚上位?”连续两起答案,虽则与你无关,但终究因你而起,泓烨你暂时将差事交卸,回去好好反省反省吧!“皇帝思索着,口中却已经说出了对宇泓烨的处置,夺了差事,责令反省,却是比之前的禁足要轻了许多。毕竟,李树杰是他的养父,事情又与他相关,这样处置不算过分。

    宇泓烨忍住心头的愤郁,伏地道:”儿臣遵命。“”至于李树杰,泄露尸体——“皇帝正要宣布对李树杰的处置,却又被人打断。”父皇,儿臣有话要说。“宇泓瀚再次站出来,神色诚恳,”虽然说有钱大华等人为证,李树杰本人也承认了罪责,但俗话说得好,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凡事都必须依照规矩行事。此案事关重大,却并没有经过刑部或者大理寺的审查,而儿臣本是掌管礼部事物,插手案件本就是越界,有所不妥。因此,儿臣认为,应该先将李树杰交由大理寺审理此案,走正式的司法程序,依法而行,才不会授人以柄。“

    此言一出,众人更觉得六殿下凡事坚守原则,遵守规矩,而且不抢功劳,着实难得。

    皇帝若有所思地看着宇泓瀚,片刻后道:”那就依你所言吧!“”谢父皇!不过,儿臣还有一事要向父皇请罪,“宇泓瀚又道,”先前大理寺审钱大华的案子时,依然察觉到异样,但儿臣认为,设计时疫之人狡猾多端,如果大张旗鼓地搜查,说不定会打草惊蛇,因此与大理寺卿议定,假装将钱大华斩首,让凶险认为此案已经了解,放松警惕,这才能够一举擒获,其中欺瞒之处,还请父皇恕罪。“

    大理寺卿闻言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心中暗暗感激。

    钱大华的案子,是交由大理寺审理的,他没能够察觉到其中的蹊跷,认定钱大华是凶手,差点纵放了真正的黑手李树杰,说起来,这是他大大的失职。但现在六殿下却为他遮掩,反而变成了是为了引诱凶嫌而设下的圈套,非但将他的过失抹平,还白白将原本独属六殿下的功劳分了给他。

    六殿下这样的人,才是真正宅心仁厚,以后若有机会,需得报答他这份恩德。

    而这种手买人心的效果,正是宇泓瀚想要的。他声势弱,想要崛起,就需要更广阔的人脉,能够有机会示好他们,他自然不会放过。

    皇帝静静地看着宇泓瀚,神情若有所思。

    这个宇泓瀚的行事和宇泓墨以及宇泓烨完全不同,无论做什么事,他都占足了道理,凡事都站在公正公平的立场上,凡事不轻易开口,但一开口却都能够落定尘埃。而相对于宇泓墨的恣意,宇泓瀚的骄傲,他这样的做派倒是更容易赢得朝臣的拥戴和附和……这也不是等闲之辈!”无碍,事急从权,你能揭发此事,有功无过,既然泓烨交付了差事,那他的差事就暂时交给你吧!“皇帝淡淡地道。

    宇泓瀚一怔,随即心中暗喜,神情却依然平静地道:”谢父皇!“

    他原本只是掌管礼部事务,不算冷清却也不怎么热门,与宇泓墨所掌管的京禁卫,以及从前宇泓烨掌管的京城驻军不能同日而语。但现在父皇突然交付他新的差事,固然是因为这次他揭发了李树杰,但或许也是因为,父皇真正开始看重他了……。

    就像泓墨说得,如果他真的想要夺嫡,不能单凭泓墨让,总还要靠自己赢得父皇的认可才行。

    上次的时疫,有七万余人感染,上千人死亡,京城很多人都饱受惊吓和悲痛,因此,当时疫的真相传出来后,李树杰顿时成为了万夫所指的对象,就连看似受牵连的宇泓烨也没有逃脱悠悠之口,被骂得狗血淋头。

    好容易,柳贵妃和宇泓烨的处境上了轨道,又突然来了这么一出,柳贵妃恼怒之极,这个李树杰,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时时处处都连累着烨儿。偏这时候宇泓烨还想要来给李树杰求情,柳贵妃更是大怒,纵然素来疼爱宇泓烨,却也忍不住指着鼻子将他大骂了一通。

    末了,又严词警告他,不许再去动李树杰的脑筋。

    等到宇泓烨垂头丧气地离开,柳贵妃恨得将手边的茶盅砸了出去,摔个粉碎!

    李树杰闹出这样的乱子,已经让她很火大了,而宇泓烨明明就被李树杰牵连到这个地步,居然还向着李树杰说话,还口口声声说李树杰对他情深意重。这种态度,比什么都更能刺痛柳贵妃的心,她的亲耳孩儿,她怀胎十月,防备了无数明枪暗箭生下来的孩子,她苦苦寻找了十七年,思念了十七年的孩子,现在居然对一个外人比对她这个血脉相连的母亲更深,这叫她如何能够忍受?

    该死的李树杰,该死的李夫人!

    如果不是他们,她又怎么会和烨儿分离十七年,以至于母子之情淡薄?

    看来,有必要要让大理寺的人好好招呼李树杰!柳贵妃咬牙切齿地想着,眼神怨毒。

    ★☆★

    李树杰被关入大理寺大牢,他本人又被夺了差事,宇泓烨如今的处境又开始岌岌可危,在这时候,颜昭白的庞大财产,对他来说就更要重要。将来想要翻身,这些财富要发挥很大的作用,好在有颜明月对他十分钟情,而颜昭白也的确很疼爱这个妹妹,并没有因为他的失势而怠慢,这才让宇泓烨稍微放心。

    和颜昭白告别后,宇泓烨踏出酒楼,望着蓝天,心头充满了郁结和彷徨。

    虽然父亲让他不要轻举妄动,免得卷进来,但那毕竟是养育了他十七年,如同生父般的李树杰,要他眼睁睁的地看着李树杰去死,他实在做不到。好在柳贵妃素来疼爱他,如珠似宝,或许他再央求央求,还有可能救父亲出来?哪怕丢官弃爵,只要能够保住性命就好……。”这位公子,你是不是姓李?“忽然有一道不太确定的声音传来。

    宇泓烨下意识地转头望去,只见一个穿着寻常棉布衣裳的中年人站在旁边,目光竟似在看他。宇泓烨原本以为他认错人了,正要离开,忽然心中一动,李树杰可不就是姓李吗?难道说这人是父亲的旧识?想着,看向那中年人的目光边带着打量之意。

    见状,那中年人脸上忙堆起了笑意:”小人展忠,原本是在京城开客栈的。“

    开客栈的?父亲怎么会认识这样的人?宇泓烨皱皱眉头,开始觉得对方一定是认错人。

    展忠忽然恍悟,忙给了自己一嘴巴子,陪笑道:”瞧我这没脑子的,我当时见李公子时,你才刚出生,怎么可能知道我呢?“忙自我介绍道,”二十年前,李老爷来京城,就住在小的的客栈里。别的不说,公子出生,还是小的去请的产婆呢!当时公子白白胖胖的,真是讨人喜欢,没想到一转眼就长得这么大了,跟李老爷年轻的时候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所以小的一眼就认出来了,猜着你肯定是李老爷的公子,果然不错!说起来也真是有缘,当年李老爷离开京城没多久,小的也跟着离开了京城,这还是二十年来第一次回京城,没想到刚到京城,就先遇到了故人。李老爷可好?“

    宇泓烨这才恍悟,这个展忠想必是将他当做父亲夭折的那个孩儿了。

    原来是父亲借住过的客栈老板,宇泓烨便没了搭话的心思,正要推拒离开,忽然心中猛地一震,顿住道:”你说,我出生时,是你找的产婆?当时我还白白胖胖的?“

    父亲不是说,他的孩子刚出生就夭折了,所以捡到当时被遗弃在路边的他时欣喜若狂,认为是老天爷赐给他的孩子,所以带回去当做亲生孩儿养着吗?

    怎么这客栈老板说的却不是这么回事?”是啊,当时李夫人是第一胎,原本这女人生第一胎都会吃些苦头,可是公子不一样,出生得顺顺当当的,一点都没折腾李夫人。大家都说,这是公子孝顺,不忍心李夫人受苦呢!当时李老爷高兴得跟什么似的,当即就打赏了小的三十两银子。小的记得清清楚楚,送李老爷离京时,还一直求老天爷保佑李老爷官运亨通呢!“展忠热情地道。

    宇泓烨心砰砰乱跳,试探着问道:”这么说,父亲当时一直住在你的客栈里?我听说我父亲当年,曾经捡到一个婴儿,是真的还是假的?“”没听说有这事儿啊!当时李老爷心疼公子还心疼不过来,怎么会捡个婴儿回来?再说,那时候正是宁王叛乱,谁知道街上的婴儿是不是叛逆之后?谁敢轻易捡回来养着啊!“展忠不以为然地道,”说这话的人指不定什么居心,说不定是想要挑拨公子和李老爷的感情,您可千万别信!“

    宇泓烨忽然觉得一阵眩晕,好容易站稳了,正要说话。

    忽然旁边传来一声清脆的呼喊声:”爹!“

    展忠忙转过头,朝着那边一个年轻少妇挥了挥手,转头笑道:”小的这次回京,是住在闺女女婿家的,就在藤春胡同最里面那家。若是李老爷想起当年的事情,想要找小的聊聊天什么的,只管派人来叫小的就是。“说着,便朝着那年轻少妇所在的方向跑了过去。

    宇泓烨浑浑噩噩地站在原地,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

    好一会儿,他像是突然从梦中惊醒一样,猛地翻身上马,朝着李府狂奔而去。

    要分辨父亲和这展忠谁说的是真的,确定他到底是谁的孩子,只能去问当年的当事人,也就是他的养母利夫人了。

    李明芯早就已经瘫痪了,李树杰如今又被关入大理寺大牢,而以李树杰所犯的罪行,说不定还要牵连妻儿老小,只不知道什么时候天就要塌下来了。因此,李夫人这些日子惶惶不可终日,听说宇泓烨来看他,像是终于找到了主心骨,差点流下泪来,忙忙迎了出去。

    然而,还没等得及她诉苦,宇泓烨劈头便问道:”母亲,我到底是不是你和父亲的亲生孩儿?“

    李夫人没想到他会问这种话,猛地一震,眼睛里闪过一抹凄惶,随即逝去,呵斥道:”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你是当今七殿下,是皇上和柳贵妃娘娘的亲生孩儿!“却又按捺不住心头的惊慌,问道,”你怎么突然这么问?可是听说了什么闲言碎语?“

    见她这副模样,宇泓烨心凉了大半,难以置信地道:”母亲,难道说我真的是李明昊,而不是七殿下宇泓烨?“”你别胡说!“李夫人转过身,神态慌乱。

    宇泓烨看她这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觉得头晕目眩,差点站立不稳,忙扶住旁边的树干。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定定地问道:”母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眼见遮掩不过去,李夫人叹了口气,拿出帕子擦着眼泪道:”我早说了不能这样,你爹偏不听,偏要拿你去谋划更大的富贵,说什么真正的七殿下这么多年都没有踪影,多半是已经死了,你只要有那个胎记,只要安排得当,谁也不会察觉。到时候你就是七殿下,说不定还能是将来的新帝,咱们李家也能跟着飞黄腾达。谁知道,如今却……。“

    说着,便伏在一旁的树上哭了起来。

    听李夫人讲述了当年的经过,宇泓烨中越彻彻底底地死了心,确定他不是真正的七皇子,而只是父亲的亲生孩子。一时间,他心头说不清楚是种什么滋味,忍不住怒道:”父亲怎么这样糊涂?“这可是混淆皇室血脉的大事,一个不小心,就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李夫人何尝不惶恐,哭哭啼啼地道:”你父亲也是希望你能够有更好的前程……“想到这里,又忙道,”昊儿,如今所有的事情你都知道了,那可是你的亲生父亲,你就想想办法救救他吧!哪怕是流放杖责也好,不管吃多大的哭,只要能保住他的命就好。“

    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只要李树杰能够保住性命,只要宇泓烨能够出息,说不定将来李府又能够咸鱼翻身,烈火烹油般的繁盛。

    宇泓烨又是焦虑又是惊慌。

    现在他是宇泓烨,李树杰又包揽了所有的罪名,他才能够暂时安然无恙。可是,如果他假冒七皇子的事情一曝光,到时候他和李树杰都只有死路一条,谁也逃不掉!李树杰这也太糊涂了,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情?可是……。想到身为七皇子的荣宠和尊贵,想到做李明昊时,人人都不喜欢他的骄傲自负,可是一旦成了七皇子,立刻被人恭维说这才是皇子的气度,滔天的权势,就是能够带来如此截然不同的局面!

    何况,他是七皇子,尚且不能够得到裴元歌,如果他变成了李明昊,岂不是更要被宇泓墨踩在脚底下了?

    想到到时候宇泓墨和裴元歌可能的眼神,以及神情,宇泓烨就觉得一阵怒火上涌。

    不!事到如今,他只能继续做宇泓烨!”母亲,这件事还有谁知道?“宇泓烨焦虑地问道,眼下最要紧的,就是必须要死死地守住这个秘密。

    李夫人摇摇头:”这件事只有我和你父亲知道,当年跟随我们去京城的仆婢,都被你父亲时候想办法除掉灭口了。“”不,还有别人知道!“宇泓烨忽然想起之前跟他说话的展忠,一下子焦虑起来。现在看来,那个展忠的话句句属实,想必是因为他很快就离开了京城,父亲没找到他,所以没有在意,但如今他又回到了京城。而且,最近时疫案正沸沸扬扬,展忠很快就会知道父亲的事情,也会知道他现在是宇泓烨,想必立刻就能够察觉到其中的不对,如果他贪恋荣华富贵,抑或言语不慎被有心人得知,那他的身世秘密就保不住了。

    这个展忠,必须要除掉!”母亲,我知道父亲手底下有不少死士,我需要这些人帮我做些事情!“宇泓烨冷静地道,这件事他不能动用德昭宫的人,甚至连一丁点风声都不能透漏出去,否则的话,只怕最先要将他碎尸万段的人就是柳贵妃。柳贵妃对七皇子的感情,宇泓烨知道得再清楚不过。

    被他眼眸中的寒光所震慑,李夫人怔了怔,这才点点头,道:”好!“”还有,母亲,这件事你千万不要再和别人提起,否则所有人都要死,谁也活不成!“宇泓烨殷殷叮嘱道,想了想,又加了一句,道,”现在我是七殿下,或许还能想办法救父亲,如果我的身世被揭露的话,我也活不成,父亲更是死路一条,母亲你千万要记住这点!“

    李夫人点点头,神情急切地道:”昊儿,你千万要想办法救救你父亲啊,李府不能没有他!“”我知道了。“宇泓烨有些烦躁地道。

    原本他的确有心救李树杰,但是眼下平白冒出来这出身世之谜,却让他有些犹豫了。现在李树杰肯为他担起所有罪责,应该不会泄露他的身世,但是……往后呢?尝过权势滋味的人,会越来越迷恋,越来越执着这种感觉,宇泓烨本人很清楚这点,如果以后他真的继位为帝,父亲会不会以此为挟制,逼迫他处处顺从他的意思呢?

    但是……。宇泓烨越想越觉得混乱,难以决断。

    算了,还是先除掉展忠那么大麻烦吧!

    是夜,有两道黑影,一东一西,分别朝着李府和藤春胡同飞身而去,行动间,腰间的利刃闪闪发光。

    藤春胡同。

    早就知道这家人只是普通人,黑衣人自恃武功高强,压根就没放在心上,长驱直入,很快就进入了内室。屋内没有燃灯,但能够听到角落里的床上传来均匀的呼吸声。黑衣人悄悄遣了过去,挥起长剑,就要朝着床上刺过去,忽然察觉到不对,猛地一侧身,却见床上的人忽然飞身而起,一柄长剑如灵蛇般刺了过来,顺着黑衣人的脸颊擦了过去。

    床上之人却是寒麟,他举着剑,指着黑衣人道:”等你很久了!“

    黑衣人立刻明白,自己只怕是上当了,甚至,这一切都是别人布置下来的圈套,只怕连七殿下也上当了。正要急着闪身离开,回去报信,却又被长剑挡住了去路。

    寒麟冷笑道:”这会儿想跑,太晚了吧?“

    眼见不收拾了寒麟是不可能脱身的,黑衣人突然冷笑道:”手下败将,何足言勇?“”是你?“听到这个声音,寒麟面色一变,忽然变得悲愤而仇恨,他记得这个声音,之前他奉宇泓墨之命,到靖州查探那副寿春图的底细,结果回来的路上却被一群黑衣人追杀,这声音正是那个领头人的。而且,经过那次交手,寒麟更确定了这人就是当年杀死寒铁的人。

    黑衣人嘎嘎而笑:”不错,就是我!三年前,在冷翠宫杀了那个没用的窝囊废暗卫的人就是我!“”不许你侮辱我寒铁大哥!“寒麟吼道。

    黑衣人却道:”如果他不是个没用的窝囊废,又怎么会死在我的手里?“

    寒麟这次不再说话,直接一剑刺了过来,黑衣人挥剑迎了上去,双方乒乒乓乓地打作一团。

    经过之前的交手,黑衣人知道眼前这个暗卫虽然武功不如他,但也差不了多少,眼下他急于脱身,不想跟这人多纠缠,所以知道他和那个寒铁暗卫感情深厚,便故意出言不逊,激怒他。果然,现在这个暗卫已经心浮气躁了,本就武功不如他,心态又不稳,怎么可能会是他的对手?

    没多久,黑衣人就看出了一个破绽,当即挥剑而去。

    然而,就在他的剑锋快要触到寒麟的肩膀时,寒麟却突然转身,绕到了他的身侧,一剑划过他的右肩,带起了一串鲜红的血珠。

    望着黑衣人又惊又怒的眼神,寒麟冷笑道:”那次,我就说了,总有一天,我会为寒铁大哥报仇的!之前你就故意拿寒铁大哥来激怒我,这次又故技重施,我怎么可能再上当?不过是骗你松懈了精神,我好趁机取胜罢了!我还是那句话,我一定会为寒铁大哥报仇的,或许,就是在今天了!“

    黑衣人这才知道上当了,不由得恼怒异常。”看剑!“寒麟不多废话,再度挥剑朝着黑衣人攻去。

    他和黑衣人的武功相差并不多,之前之所以那么狼狈,多半还是因为黑衣人以多欺少,而他又骤然发现杀死寒铁大哥的仇人,如疯似狂地不肯罢休所致。而这段时间,他又勤练武功,加上九殿下的指点,已经不输给黑衣人,又巧妙设计,先伤了黑衣人握剑的右肩,更是大展上风。

    因此,接下来的局势,寒麟很轻易的占到了上风。”砰——“

    一柄长剑高高弹起,又坠落在地,插入了地面。寒麟手执长剑,指着受伤倒在地面的黑衣人。虽然他最后赢了,但是为了赢黑衣人,他几乎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安危,也是满身血迹,但与黑衣人的萎靡不同,寒麟整个人似乎都焕发着异样的光彩,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焰。”我说过了,总有一天,我会为寒铁大哥报仇的!“寒麟一字一字地道。

    想起寒铁从小到大对他的照顾,想起两人相依为命的种种,想起冷翠宫里那具冰冷的尸体,寒麟手微微颤抖着,恨不得将眼前的仇人碎尸万段。但是……。这个人对九殿下是有用的,暂时还要留住他的性命。等到事情过后,他一定要挖出黑衣人的心肝来祭奠寒铁大哥!

    得到寒麟以及另一边暗卫传来的消息,宇泓墨微微笑了。

    宇泓瀚在旁边问道:”怎么样了?“”一切都正如计划中的进行着,该是收网的时候了!“宇泓墨淡淡地笑着,眼眸中却闪烁着寒冽的光芒。接下来,就该让柳贵妃明白,什么叫做真正的锥心之痛!从冷翠宫的血案开始,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和牛,原本以为还要再等好几年,没想到老天爷就这样把机会丢给了他。

    想起当初被柳贵妃毒害的母妃,宇泓瀚唇角的弧度同样寒冽。

    他等这一天,也等了很久了!

    ★☆★

    宇泓墨从来没有过主动设宴,因此,这次居然接到宇泓墨的帖子,众人都很惊讶。

    尤其是柳贵妃,她怎么都想不通,宇泓墨为什么要设宴,而且还特意给了她帖子?环视四周的人,皇帝,宇泓烨,宇泓瀚,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人,身为主人的宇泓墨却并不在。皇帝淡漠,宇泓烨猜测,宇泓瀚安静,柳贵妃看着,也勉强让自己平静下来,但不知道为什么,心头总是笼罩着一层不祥的阴霾。”这个九皇弟是怎么回事?把我们都请来了,自个儿却躲起来不见人?“宇泓烨忍不住道。

    宇泓瀚微微一笑:”七皇弟不必心急,想必九皇弟就快了。“

    正说着,一阵脚步声传来,紧接着帘子一掀,一身红衣,如烈焰般飒沓的宇泓墨便走进殿内,妖魅的容颜使得殿内似乎都为之明亮起来。

    跟在他身后的,是一身青衣,神情淡然的颜昭白,看到屋内有人,尤其看到柳贵妃,他神色为之一变,原本以为九殿下是有事要找他,没想到居然还有别人?而且还是柳贵妃和宇泓烨?这是怎么回事?颜昭白迷茫地看着宇泓墨,但无论如何,有一点他很确定。

    九殿下这样做想必有他的用意,而且并没有对他不利。

    看到颜昭白,柳贵妃和宇泓烨都微微变色。

    听着宇泓墨行礼,颜昭白才知道殿内这几个人,竟然是大夏王朝最尊贵的人,正要跪下行礼,却被宇泓墨扶住,淡淡笑道:”颜公子先别急着行礼,待会儿等我将事情说完,你再行礼也不迟?“幽黑的眼眸中,似乎燃烧着一股异样的火焰,不住地跳跃着。

    他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因此殿内众人都听到了。

    皇帝微微皱眉:”泓墨,你下帖子请我们,却把我们都晾在这里,到底打的什么主意?“”父皇见谅,儿臣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要为各位引见一个人,就是他!“宇泓墨一指颜昭白,神情自若地笑道,”母妃和七皇兄或歇道他是谁,不过我还是来介绍下吧?他现在叫做颜昭白,原本是京城人士,可惜身世凄惨,出生没多久就沦落了到了乞丐窝,被乞丐收养。在四岁那年,因为乞丐之间发生冲突,他被迫离京,颠沛流离,最后到了惠州,被当地富商颜越收养,因此姓颜,叫做颜昭白!“

    除了宇泓瀚,在场众人都面面相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郑重其事地介绍起颜昭白来。

    包括颜昭白自己。

    柳贵妃微微蹙眉,温声道:”墨儿你这样大张旗鼓地设宴,难道就是为了告诉我们这个人的身世吗?“难不成宇泓墨想要揭开颜昭白背后的财富,好让皇帝知道,烨儿迎娶颜明月的真正原因?或者说,另有所图?而且,看颜昭白的模样,似乎和宇泓墨很熟悉。

    想着,柳贵妃的眉头皱得越发紧了。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虽然宇泓墨是面向着皇帝答话,但是她总觉得,宇泓墨是再看她,而且眼神中充满了嘲弄和讥樊意。”母妃别急,我还没有说完,等到我说完了,母妃有的是时间慢慢着急。“宇泓墨笑着道,转头去看柳贵妃,这次却毫不掩饰眼眸中的嘲弄和讥讽,”这个颜昭白,有个妹妹叫做颜明月,说起来也巧,正好元歌认得颜明月,所以我才认识了颜昭白。这一认识不打紧,竟然让我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母妃,你想不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事情这么有趣?“

    柳贵妃眉头几乎打结,心头有着一股很不祥的预感:”什么事情?“”我无意中发现,这个颜昭白背部靠近肩膀的地方,有着一个胎记,这真是让我觉得很有趣。“宇泓墨意味深长地道,转头向颜昭白道,”颜公子,得罪了,还请你将背上的胎记给我的父皇和母后看一看。“

    颜昭白虽然不解,却没有丝毫犹豫,利落地转过身去,解下外衫,露出了肩膀上的胎记。

    裴四小姐和九殿下三次救了明月,就等于救了他的性命三次,这样的恩德,他这辈子是不可能还清得了。因此,无论宇泓墨要他做什么,他都不会犹豫,更不会推辞。

    褐红色的胎记,中间微凹,有点像是梨子的形状。

    皇帝的目光猛地凝定,惊疑不定地看了看颜昭白,再看看宇泓烨,敏锐的察觉到宇泓烨脸上似乎闪过一抹惊慌。

    而柳贵妃则在看到那枚胎记时,整个人都愣住了,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胎记,她时时刻刻都牢记在心上,几回梦牵魂萦,绝对不会看错。虽然说她记忆中的胎记是在婴儿身上,比颜昭白身上的胎记小了许多,但是她不会认错!这是怎么回事?

    宇泓烨的手猛地颤抖起来,愕然起身,看着颜昭白,喃喃道:”这怎么可能?“

    他才刚知道自己身世不久,而转眼间,真正的宇泓烨就出现在面前,而且是被宇泓墨找到的,而且竟然就是颜昭白,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要知道……要知道,这个颜昭白,还是他自己找出来的,他千辛万苦,用尽了一切关系找到的,以为可以操控一生的棋子,居然是真正的宇泓烨?

    天底下还有比这更讽刺的事情吗?

    柳贵妃惊愕地看着颜昭白,忽然猛地起身,冲到宇泓烨身边,将他的外衫扯了下来,象牙色的背部,在和颜昭白的胎记完全相同的的地方,赫然也有着一枚褐红色的胎记,就连形状也和颜昭白背部的几乎一模一样,只有细微处有着些许差别,但不放在一起对比,根本就看不出来。

    柳贵妃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许久,才发出声了一声尖锐的嘶喊:”这是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同样的地方,同样的形状,同样的色泽,这不可能是巧合!

    宇泓墨笑着看着宇泓烨:”七皇兄,或者说,李明昊李公子,请你来解释下吧!“

    颜昭白微微一震,从这句话里听出了异样的含意,惊讶地看了看宇泓墨,再看看自己,然后抬起头,盯着宇泓烨。难道说之前九殿下那样追问他的身世,就是因为这个?难道说他才是七殿下宇泓烨?这怎么可能?

    被宇泓墨这么一点名,宇泓烨反而冷静下来,摇摇头道:”九皇弟,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为什么这个颜昭白的身上会有和我一模一样的胎记?九皇弟又为什么要带着他来见父皇和母妃?难道说,九皇弟怀疑他才是真正的宇泓烨,而我是假冒的?随便找个人,弄个不知道怎么弄上去的胎记,就说他是七皇子,说我是假冒的,这未免太荒谬了吧?“”的确,随便找个,弄个不知道怎么弄上去的胎记,就说他是七皇子,这实在是太荒谬了。“宇泓墨重复着他的话,但话语中的意思却是截然不同。

    宇泓烨微微地眯起了眼睛。

    这会儿功夫,他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了。虽然说他是假冒的,但是事情已经过去了二十年,所有的人证物证都已经被湮灭了,那个店老板也已经被他灭口。现在,唯二知道事情真相的人,就是父亲和母亲,而他们是不可能出卖他的。这样一来,就算颜昭白真是七皇子又如何?没有证据,但凭着一个胎记就想扳倒他,未免太异想天开了吧?

    好歹他还有着当年奶娘留下的玉佩为证。”九皇弟你越来越爱胡闹了,但这件事关系到皇室血脉,可不能让你这样玩笑。“宇泓烨冷静地笑着,摇了摇头,似乎这件事只是宇泓墨的一个恶作剧,根本就没被他放在心上。

    皇帝却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颜昭白,再看看宇泓烨,凝眉深思。

    宇泓瀚微笑着开口:”九皇弟既然这样说,想必是找到了什么线索,别卖关子了!“”还是六皇兄知道我。“宇泓墨微微一笑,道,”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必我来说了,想必让其他人来说,能够说得更加清楚。“说着,拍了拍手,高声道,”来人,带进来吧!“

    只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战战兢兢地进来,跪倒在地。

    宇泓烨对这个小姑娘隐约有些印象,似乎是李府的丫鬟,但是并不受重用,应该不可能知道这么机密的事情?但她来这里做什么?”

    “把你之前向本殿下说的话再说一遍吧!”宇泓墨淡淡地道,自己随意寻了个位置坐下,同时对颜昭白点点头,示意他随便坐。

    “奴婢名叫小绿,是李府的洒扫丫鬟,负责庭院的洒扫。”小绿显然没有经过这种阵势,浑身不住地发抖,连声音都带着颤音,“前些日子,奴婢洒扫有些累了,因此躲在假山中偷懒。结果在这时候,七殿下忽然来到李府,和夫人在庭院里遇到。奴婢……奴婢听到七殿下气冲冲地问夫人,问他到底是不是老爷的亲生孩子?夫人刚开始说不是,但是经不起七殿下的一再询问,最后终于承认了,说他不是皇上和贵妃娘娘的孩子,而是……而是老爷和夫人的。老爷说,七殿下这么就都没有找到,只怕早就死了,就算七殿下冒充七殿下,也不会有人发现,反正有胎记和玉佩为证。”

    她话说得颠三倒四,条理不清,但是话里的意思却十分清楚。

    柳贵妃面色剧变,猛地看向宇泓烨。

    宇泓烨也很震惊懊悔,当时他看过周遭没有别人,这才出口询问,却没有想到假山里会藏着一个小丫鬟。实在是他听了展忠的话,心头太过震惊,一心想要寻找答案,就没有向平常那样谨慎,没想到这一次疏忽,竟然铸成大错。

    然而,看到柳贵妃那个怀疑的眼神,宇泓烨立刻镇静下来,忙道:“母妃,绝无此事!儿臣的确到过李府,那是因为李侍郎入了大牢,儿臣担心李夫人,所以前去探视,但并没有说这样花。母妃想想,如果这小丫鬟说的是真的,儿臣怎么可能在光天化日之下说起这种话题?应该找个很隐秘的地方才对?又怎么可能会被一个小丫鬟听到?”

    他骑马去了李府,一路并未遮掩,只怕看到的人不少,这件事不能撒谎,否则被拆穿,情形就对他更加不利了。

    “奴婢没有撒谎,奴婢说的是真的!”小绿急切地道,“奴婢真的听到七殿下和夫人这样说的!”

    宇泓烨言辞恳切地道:“父皇,母妃,绝无此事!九皇弟找个莫名其妙的人来,再随便找个李府的小丫鬟,就想要污蔑儿臣的身份,这实在太过分了!还请父皇和母妃明断,严惩九皇弟,还儿臣一个清白。”

    皇帝依然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并不答话。

    而柳贵妃则看看颜昭白,再看看宇泓烨,目光中已经带了几分疑虑之色。尽管她明知道宇泓烨对她心怀报复,他带过来的人不能够相信,一定是在骗她,想要离间她们母子间的感情,但是——颜昭白身上那个胎记,却如同一根刺,深深地刺入了她的心中。

    “如果说这个小丫鬟不能证明什么,那么,李夫人的证词应该会很可靠吧?”宇泓墨淡淡地道,“李公子,不如请李夫人来和这位小丫鬟对质,你觉得如何?”

    宇泓烨心头暗喜,忙道:“好!”

    如果母亲过来,肯定会站在他这边,绝对不会帮宇泓墨来算计他的。

    宇泓墨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又拍了拍手,道:“请李夫人进来吧!”

    然后帘子一掀,李夫人便慢慢地走了进来。她穿着一身莲青色绸布衣裳,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周身的装束无可挑剔,但是眼睛里却带着几许血丝,神情悲哀里带着一丝绝望。

    她原本安安静静地走了进来,然而抬头看到宇泓烨,却突然变了神色,猛地扑了上来,情绪激动的撕咬着宇泓烨,便哭着喊道:“我只是造了什么孽?怎么会生了你这么个忘恩负义的畜生?你父亲为了帮你,把什么都揽在了自己身上,你不图回报也就算了,居然还想要下毒手?想要安安稳稳地做你的七殿下,你做梦,我就算死也不会让你如愿!”

    宇泓烨莫名其妙,正要说话,却被宇泓墨打断。

    “李夫人,你的账稍候再算,如今先将二十年前的事情经过弄清楚吧!”宇泓墨提高了声音道。

    李夫人像是失去了浑身的力气,瘫坐在地上,猛地又捧脸大哭起来,悲哀地道:“事到如今,我的女儿,我的丈夫都搭进去了,我这辈也没什么指望,反正已经是这样了,不如索性将事情说得清清楚楚。不过,眼前这个人,根本就是七殿下宇泓烨,他是我的独生子李明昊,是二十年前我在京城有间客栈生下来的孩子!”

    “我的孩子根本就没有夭折,我丈夫也没有从外捡回来婴儿,只是我们快要回靖州的时候,看到了张贴的皇榜,要找寻七殿下,我丈夫当时就有些若有所思的样子。回来后,他一直都在打听七殿下的情况,突然有一天,他跟我说,能够让我们的孩子顶替七殿下的位置,于是将当初跟到京城的仆婢全部灭口,对人话语中,也渐渐流露出昊儿不是我们夫妻亲生,而是捡回来的模样。再然后,昊儿就来了京城……。”

    李夫人说着,失声痛哭了起来。

    宇泓烨目瞪口呆,完全没想到李夫人居然会在背后捅他一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说他是李明昊,是你的孩子,那为什么他的背上会有那样的胎记,又为什么还有奶娘的玉佩?”皇帝沉思着问道,虽然神情还算平静,但话语中隐约透漏出了些许怒火。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的话,那么所有人都被李树杰欺骗了!

    甚至,他还曾经起过要立宇泓烨为太子的心思,如果真的被李树杰得逞,岂不是连这天下都要让给李家了吗?这真是太放肆了!

    李夫人捂着脸哭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都,我的昊儿生下来是没有胎记的,不知道我丈夫怎么弄上去的,我也不知道那枚玉佩是怎么来的,我丈夫没有跟我说。”

    皇帝沉着脸道:“来人,带李树杰过来!”

    不多一会儿,李树杰带到。身穿囚衣,步履维艰的他已进入殿内,便觉得氛围不对,艰难地跪下,向众人行了礼,还没来记得说话,李夫人便哭着道:“都怪你!都怪你!如果不是你起了贪心,要拿我的孩子却顶替七殿下,事情也不会到现在这个地步?你把什么都替他担了,他非但不感激你,不想办法救你这个父亲,居然还想要杀我们灭口,好安安稳稳地做他的七殿下!这样忘恩负义的畜生,就算有一天真的登了大宝,你以为他会顾念我们这对亲生父母吗?你打错如意算盘了!”

    说着,痛哭不止。

    听到李夫人的话,李树杰勃然变色,厉声喝道:“住口,你在胡说什么?”

    “母亲,你在说什么?什么杀人灭口?什么忘恩负义?我没有啊!”宇泓烨终于察觉到问题出在哪里,急忙辩解道。

    而这声“母亲”听在柳贵妃耳朵里,只觉得如同三把匕首,狠狠地刺入了她的心脏。原本只有三分怀疑,如今已经变成了五分!

    “李侍郎这时候想要喝止也来不及了,方才李夫人已经将事情的经过都说清楚了,她已经承认,李明昊根本就不是我七皇兄,而是你和李夫人的亲生孩儿!”宇泓墨淡淡笑道,反正李夫人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就算现在穿帮,也没有任何大碍了。

    听到李夫人和宇泓烨的话,李树杰就知道,这两人肯定是被暗算了。

    不过,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无论如何,他都要保下昊儿!李树杰心念电转,跪地道:“启禀皇上,贵妃娘娘,拙荆所说的也算是实情,却也不是实情。当年,拙荆生下孩儿后,因为元气耗损过巨,因而昏迷了过去。而孩儿没多久也就夭折了,罪臣心中悲痛,出去四下走动,机缘巧合捡到了七殿下。为了不让拙荆伤心,罪臣便瞒下了孩儿夭折之事,只说七殿下就是拙荆所生的孩儿,因此拙荆并不知道实情,还请皇上和贵妃娘娘明鉴!”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的说辞究竟能不能够挽救一切,但只要柳贵妃有一点怀疑,以她对七殿下的看重,再加上昊儿和她三年的母子情分,事情就还有转机。

    “李侍郎真是巧舌如簧,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能够狡辩,我不得不佩服!”宇泓墨淡淡笑道,“不过好在本殿下准备得够充分,否则说不定还真要被你这样蒙混过去。来人,带展忠上来!”

    等到展忠被带进来,宇泓墨笑着问道:“李侍郎,你认不认得他呢?”

    李树杰有些疑惑地转头望去,仔细地打量着展忠,忽然间想起了什么,面色剧变。

    柳贵妃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得全然不似平日的娇媚婉转:“你叫展忠?你认识李树杰?”

    “回娘娘的话,草民正是叫展忠,二十年前,小人在京城开了间有间客栈,当时这位李老爷带着夫人,从靖州来到京城,就是宿在草民的客栈里。他的夫人生产,还是草民帮忙找的产婆!”展忠急忙答道,“事后草民因为有些事情要处理,结束了京城的生意,回到老家。直到三年前送女出嫁,才又来到了京城。这次是因为女儿生个了儿子,所以来探视,正巧遇到了这位李公子。因为两人生得像,因此草民就上前打招呼,说起了二十年前李公子出生时的情形。没想到当晚就有人潜到草民的住处,想要杀草民灭口,好在这位九殿下及时赶到,草民才得以幸免!”

    这样一来,事情再清楚不过了。

    如果不是李明昊的身世真的有问题,为何展忠不过是说了些出生时的事情,便引来了杀人之祸?

    李树杰听着,暗骂李明昊和夫人沉不住气,贸然动手,授人以柄。

    宇泓墨看了眼李树杰,问道:“那么展忠,本殿下问你,当年李老爷住在你的客栈里,他的孩儿是否夭折了?又是否曾经捡了个婴儿回来?”

    展忠很肯定地道:“绝无此事!当年这位李老爷从头到尾都是住在草民的店里的,他的亲生孩儿很好,他更加没有捡到婴儿回来!当时草民的妻子也在客栈里,她也可以作证。”

    李树杰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当初他也曾经担心事情会被揭穿,因此不敢立刻冒充,而是选择在十七年后,想着事情已经过了那么久,就算遇到当初客栈里的人,也未必能够记得他的事情。而后来入京,更发现那个客栈早就关门大吉,改作他用,老板回了老家。当时他还觉得是老天爷再帮他。没想到……兜兜转转,最后竟然还是撞上了。

    而且这老板偏偏就记得他,也记得当初孩子的事情。

    在加上之前夫人的证词,还有那个小丫鬟小绿的证词,这件事已经回天无力了。或许,这是天要亡他!

    “不必再问了,罪臣招认就是了!”李树杰突然间像是苍老了十几岁,连背都佝偻了起来,再也无法直起来。

    二十年前的事情啊……

    当年他还只是一个小小的七品官,偶然的机会,带着怀孕的妻子来到京城,住在了一家名叫有间客栈的地方。妻子给他生个儿子,他很欣喜,但是看着满京城的高官贵族,他心中充满了向往,无奈一无钱财,二无靠山,想要往上爬简直难比登天。想到这里,他又觉得心情很郁结。

    那一天,他正在外面散步,突然间就发生了宁王之乱。

    他躲在一处干草堆里,看着无数带刀带剑的士兵来来往往,看着街道血流成河,心头砰砰乱跳,唯恐自己会就此丧命。他一动不动地躲在干草堆里,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似乎平静了,他悄悄地走出来,想要回客栈去。然而,才走到一半,就看到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抱着个襁褓。

    那女人已经奄奄一息,眼看是活不成了,看到他时,眼眸中倏然绽放出光彩,将怀中的襁褓交给他,又取出身上的玉佩放在他手里,艰难地想要跟他说些什么,但还没有来得及说就过世了。

    李树杰抱着那个孩子,有些为难,虽然宁王之乱,宁王暂时占了上风,但是他的情形并不好,又被一个叫做裴诸城的将军杀退,而那时候,正是双方厮杀之时。

    那个死掉的女人衣着装饰不俗,那块玉佩更是珍贵,只怕这个婴儿来历不凡。只是不知道究竟是哪边的,如果是叛乱这边的,却被发现被他抱走,时候备案上一个勾结叛匪的罪名,那可就太不划算了;就算是朝廷的,如今叛匪还没有彻底剿灭,说不定正在找这个婴儿,他抱着,如果撞到了叛匪,一样死路一条。

    他才刚刚得了儿子,不想就这样丧命。

    因此,考虑了会儿,李树杰还是将那个婴儿丢弃了。不过,他当时留了个心眼,留下了那枚玉佩,毕竟这玉佩不像那个婴儿,很好隐藏。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无意中看到,那个婴儿背部靠近肩膀的地方,有个褐红色类似梨形的胎记。

    随后他和妻子一道躲在客栈里,直到叛乱被彻底平定,皇帝回宫。

    然后,京城遍贴皇榜,寻找七殿下,李树杰这才怀疑,自己当初接手的那个婴儿,很有可能就是七殿下,不由得懊恼异常。如果他当时胆子大点,将这个孩子抱走藏起来,这时候就立下了大功,可以直接和皇室攀上关系,还愁没有前程吗?可惜,他再次来到当初丢弃孩子的地方,却怎么都没找到孩子的踪迹。

    带着这样的遗憾,他回到了靖州。

    或许是有意,或许是无意,他仍然关注着那位七殿下的情况,得知七殿下一直都没有找到,很可能已经遇害后,越发唏嘘不已,为当初错失良机而懊悔。直到某天晚上,他忽然灵光闪念,七殿下到现在都没有找到,说不定已经遇害了,但一直没有找到尸体。既然这样,他为什么不能造出一个假的七殿下来?当初他曾经看到七殿下背上的疤痕,又有那个女人留下来的玉佩,想要冒充七殿下并不难。

    于是,他想办法在当时的李明昊身上隐秘地弄了个同样的胎记,然后将弄胎记的人杀死灭口,紧接着,又将随同他们入京,知道李明昊诞生经过的仆婢全部灭口。但当时叶氏当权,五殿下宇泓哲风头正盛,李树杰不敢直接将李明昊推出去,何况,既然是假冒,自然是时间越久越不好查证真伪,还是再等等,等到合适的契机时再将昊儿送入京城,想办法接近柳氏,揭露他的身世。

    而为了接近柳氏,他打听过柳老夫人最喜欢闵朝安大家的字画,便千方百计搜罗到寿春图,为将来做准备。

    这一等,就等到了李明昊十七岁的时候。

    当时九殿下和宇泓哲分庭抗礼,虽然还有些危险,但李树杰认为,这是送昊儿入京最好的时机,否则,等到尘埃落定的时候,昊儿就算成为七皇子,也不会有太大作为。

    而接下来的事情,众人就都知道了。

    这一番话语,将在座众人都惊得目瞪口呆。这个李树杰,苦心积虑了十七年,让自己的亲生孩儿假冒七殿下,性情之隐忍,谋划之精密,胆子之大,简直叫人匪夷所思,也难怪他能够成功得蒙混过关,让李明昊占据七殿下的位置达三年之久,却没有任何人怀疑。如果不是九殿下机敏,又正巧遇到小丫鬟告密,碰巧救了展忠,只怕所有人都要被蒙在鼓里一辈子了!

    听完这一切,宇泓烨,不,应该说是李明昊,有些瘫软地坐在了地上。

    一切都完了!连父亲都已经承认这一切,他再也没有翻身的余地了。但是,突然间他又觉得很不甘心,朝着柳贵妃爬过去,哭着道:“母妃,这件事儿臣也不知道啊,儿臣也是被蒙在鼓里的,儿臣真以为自己是您的孩子,儿臣无意冒认七殿下啊,母妃!我们好歹有三年的母子情分,母妃为我说句话吧!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李明昊说着,满脸是累,大放悲声。

    宇泓墨静静地看着,心中暗自冷笑,即使母子相待三年,李明昊也一点都不了解柳贵妃呢!

    柳贵妃对李明昊的好,全然是因为把他当做自己失散依旧的孩子,这才会掏心掏肺地疼他,现在知道李明昊根本就是她的孩子,甚至李明昊的父亲李树杰还曾经抛弃了真正的七皇子,害得七皇子行踪不明,只怕心里对李明昊早就充满了恨意,又怎么可能为他求情?

    更蠢的是,李明昊居然还提这三年的情意。

    以柳贵妃的性子,只怕他越提这个,柳贵妃会越恼怒,因为那在提醒她,过去三年,她将害死她孩子的凶手的孩子当做亲生孩儿来疼爱,为他倾尽了一切。这样讽刺的事情,柳贵妃怎么可能接受呢?李明昊越提起这个,柳贵妃只会越恼怒而已。

    柳贵妃的慈爱,从来只是因为“宇泓烨”这三个字而发,当李明昊是宇泓烨时,柳贵妃可以变成天底下最宠爱他的慈母。但是,一旦李明昊不再是宇泓烨,所有的母子之情,所有的疼爱,就全部到此为止,两人立刻就变成了陌生人,甚至,仇人。

    这一点,宇泓墨早在三年前就彻底领教了!

    果然,柳贵妃根本不为之所动,反而狠狠一巴掌扇在了宇泓烨的脸上,怒声喝道:“你居然还有脸叫本宫母妃?这三年来,本宫居然被你们这对父子玩弄于鼓掌之间,把杀子的仇人当做亲生孩儿疼爱,本宫真是瞎了眼了!”说着,便心如刀绞地哭了起来。

    但很快的,她就想起了颜昭白,猛地扑过去,道:“你也有胎记,你才是我的烨儿,是不是?”

    神情一派慈爱,眼眸中充满了希望,和当初在白衣庵逼迫颜昭白的柳贵妃相比,完全是两张脸。

    看着这样的柳贵妃,颜昭白突然很想笑。

    当李明昊是宇泓烨时,她能够为了李明昊,毫不犹豫地逼迫他,几乎将他和明月逼向绝路,如果不是九殿下相救,只怕如今两人都不在世上了。而现在,发现她有可能是宇泓烨后,柳贵妃却又摆出了这样的嘴脸,似乎他们之间的不愉快从来都没有存在过,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只是一对失散了二十年的母子,如今又重逢了一样!

    宇泓烨这三个字,就像一枚魔戒,戴在谁的手上,柳贵妃就会向谁流露出慈母之情。

    这样的母亲,这样的慈爱,他实在消受不起。

    何况……。在他离开京城,挨饿受冻,颠沛流离的时候;在他一次又一次地被人抛下,孤零零地四处流浪的时候,在他横卧在街边,被白茫茫的大雪包围,几乎冻死的时候……。他早已经磨灭了所有对于父母亲人的想象,只剩下一片冷清,直到被明月救起。

    那辆载着明月的马车,是他一生的救赎。

    而明月那笑起来不染尘埃的笑容,是他这一生最大的梦想。

    而眼前这个人,却曾经逼迫明月去做她所谓的“儿子”的妾室,还想要通过明月来挟制他。这样的人,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原谅她!

    于是,颜昭白冷静地抽回了他的手,平静地道:“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柳贵妃一怔。

    “从前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宇泓烨。贵妃娘娘最好还是别错人了,免得到时候又说我冒认您尊贵的七殿下,我承受不起!”颜昭白淡淡地道。而在这时候,他也彻底明白了那次,宇泓墨告诉他说,他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就是认识了裴四小姐,就是明月是裴四小姐的朋友,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原本,九殿下是想要他死的吧?被柳贵妃逼迫而死。

    九殿下和柳贵妃的恩怨,他也有所了解,柳贵妃让九殿下失去了最爱的生母,那么九殿下大概也想让柳贵妃尝尝失子的痛楚吧?尤其,是无意中亲手逼迫死自己儿子的痛楚。而九殿下的谋算,原本是能够成功的,他甚至什么都不必做,只要看着柳贵妃步步紧逼就好,到最后,无路可走的他,只能和明月一起死。

    但是,九殿下最后还是心软了,因为明月是裴四小姐的朋友。

    因为九殿下那样的爱着裴四小姐,不愿意裴元歌因为明月而伤心,所以他才会出手。

    而现在,九殿下特意带他来,特意将他的胎记展露给柳贵妃看,无非是想要报复,想要让柳贵妃看到他恨她的模样。既然如此,他索性成全了九殿下。反正,他本来就深恨着柳贵妃,不可能原谅她,而且,是不是宇泓烨,对他来说也完全不重要,因为现在明月已经有了新的身份,不再是他的妹妹,他们之间完全没有任何阻隔。

    所以,颜昭白完全按照宇泓墨的心意行事。

    柳贵妃微微一怔,是啊,只有胎记,也未必就能够证明他是烨儿,她已经错认了一次,不能再错认第二次。可是…。可是……得而复失,明明在眼前,却又似是而非,这种煎熬,将柳贵妃逼迫得几乎发疯。忽然间,她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转身拉住宇泓墨,急切地道:“墨儿,你知道的,对不对?你一定有证据能够证明他是烨儿,所以你才带他过来,对不对?”

    “不,我没有证据!”宇泓墨淡淡的看着她,目光中带着些微的冷意。

    柳贵妃被他的答案逼得几乎发疯:“你怎么会没有证据?如果不是有了确实的证据,你怎么会把他带过来?”

    “我早说了,我带颜公子来,只是因为我发现他背上有着同样的胎记,觉得很有趣而已。至于他到底是不是七皇兄,我也不知道,原本和颜公子一起生活的乞丐也早就找不到了,根本无法查证他们是在哪里捡到他的。至于他背上的胎记,或许他是七皇兄,也或许不是,这只是个巧合!”宇泓墨双手一摊,嘴角带着一抹弧度,“毕竟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久,我也没有办法。”

    “你怎么会没有办法?你怎么会查不到?”柳贵妃完全无法接受这个答案。

    明明就近在咫尺,可是,这一步之遥,却似乎永远都无法到达。宇泓烨原本就是柳贵妃内心深处最深的执念,好不容易找到了李明昊,疼爱了三年,现在却发现他根本就是宇泓烨,而真正的宇泓烨似乎是颜昭白,又似乎不是……。任柳贵妃有多精明能干,也无法接受这样的打击。

    宇泓墨依然在笑:“真奇怪,我为什么要查到?因为你杀了我的生母,所以我要替你找到你的儿子?柳贵妃,你不会这么天真吧?不过,就算颜公子真是宇泓烨,你也不会得到你的儿子,因为他恨透了你,因为你逼迫他心爱的妹妹为人做妾,生生将他推入了绝境,他……。永远永远都不会原谅你的!”

    柳贵妃一怔,倒退了两三步,拼命的摇头:“不会的,我那么爱我的烨儿,他怎么会不原谅我?他怎么恨透了我?我不信!你骗我的,宇泓墨,你故意骗我的,他根本就不是我的烨儿,不是!”

    “当然,也有可能他不是,所以,你慢慢地找去吧!或许有一天,你会找到一个人背上也有着同样的胎记,说不定还能够对你敬爱有加!”宇泓墨嘲弄地道,“到底是,还是不是,你自己慢慢想,慢慢选择吧!”

    是,还是不是?

    如果是,她的烨儿恨透了她,永远都不会原谅她!

    如果不是,那么她的烨儿又在哪里?她要怎么去找?她能不能够找到?她的烨儿,是不是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无论是哪种可能,对柳贵妃来说,都是折磨。

    两种念头反复地在心头交错着,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终于,柳贵妃再也忍耐不住,双手抱头,猛地发出了一声惨叫:“啊——”

    宇泓墨漠然地看着,忽然转身,不再理会在场的任何人,就这么径自离开。

    宇泓瀚担心皇帝会因此发怒,忙起身解释道:“父皇,九皇弟只是想起了丧母之痛,一时间有些失态,他不是存心要怠慢父皇的,还请父皇不要见怪。”他知道宇泓墨今天设宴,是要了结这件事,但是没有想到他会这样恣意张扬,连得罪皇帝都不在乎,心中不由得暗暗为他担心。

    皇帝挥挥手,道:“不必说了,朕明白。”说着,也跟着起身离开。

    宇泓墨的心思,或许皇帝还是能够了解一点的,他眼下的作为,固然是因为王美人之仇得报,但或许也是一种表态,表明他意不在此,或许是故意激怒他,好让他对宇泓墨印象不好,给宇泓瀚争取更宽广的空间……。但无论是哪种,皇帝都没有觉得恼怒,更没有觉得生气。

    离开刚才的殿阁,走了没多久,皇帝就看到了抬头望天的宇泓墨。

    红墙黄瓦间,他的神情似冷漠,又似寥落。

    或许,就像是他将叶氏彻底根除后的心情一样吧?在报仇之前,一心只想着报仇,为此不惜一切。可是,真正报了仇之后,就算有快意,也是片刻的,更多的是惆怅和落寞。就算他讲太后打入冷宫,就算他将叶氏诛九族。可是,阿芫和永和还是死了,永德王府也依然不在,他仍然是个孤家寡人的皇帝,仍然要坐在这个位置上,一直孤单地走下去……

    “你真的有李明昊身世的铁证吗?”皇帝漫不经心地问道。

    宇泓墨转过头,看了看他,摇摇头:“没有,我完全没有证据,只有猜想而已。”

    展忠的确是有间客栈的老板,三年前真假李树杰事件时,他曾经千方百计的找到他,想要拆穿假李树杰的诡计,但被元歌抢先一步,没有派上用场。但是,展忠所记得的,不过是李树杰这个人而已,至于二十年前,李树杰的儿子有没有夭折,有没有另外抱孩子回来,展忠根本就记不清楚了。就算勉强要他指证,也很容易就被拆穿。

    所以,想要让李树杰夫妇招供,他就得走险招,另辟蹊径。

    李树杰,李夫人,李明昊,三个人中李树杰最难缠,心思缜密,手段狠辣,胆子大,却又能够稳住,想要从他那里诈到真相,几乎是不可能,甚至,他还会阻拦真相的揭开。于是,宇泓墨让宇泓瀚揭开了时疫事件的真相,将李树杰投入大牢,却又不能让他死,否则后面的戏就没法唱了。

    接下来,宇泓墨示意展忠去接触李明昊,故意诈他,欺的就是李明昊不知情,所以就算展忠胡编乱造些事情,只要合情合理,李明昊就不会怀疑,反而会心生疑心,怀疑起自己的身世来。

    既然有了怀疑,就要求证,李树杰在大牢,剩下唯一的知情人就是李夫人。

    所以,早在此之前,宇泓墨就授意那个叫小绿的洒扫丫鬟注意着李府的动静,想办法跟在李明昊身旁,偷听他和李夫人的对话。李树杰治府也算有一手,很难收买到受重用的奴仆,但是一个小小的洒扫丫鬟,想要收买她还不是不难的。

    果然,如他所料,宇泓烨找李夫人询问真相。

    而小绿则偷听了他们的对话,彻底确定了当年的事情,然后再将经过告诉了展忠。所以在事后,展忠就复述了从李夫人那里得到的真相。因为是真实的,所以李树杰并没有想到,展忠根本就不记得从前的事情,以为他真的将当年的事情记得清清楚楚,记得他没有抱婴儿回来,只能颓然认罪。

    至于李夫人,设计她就更简单了。

    当晚,宇泓墨派人到李府刺杀李夫人,又故意让李夫人认为,这是李明昊为了遮掩他的身世而灭口。李夫人毕竟是女人,容易感情用事,原本就是在最无助的时候,却又认为心爱的孩子为了保住身份而来杀她灭口,情绪难免有些波动,再让人从中挑拨两句,果然激起了李夫人的愤怒,答应指证李明昊。

    她的证词也很重要,但就算没有也无所谓,她最大的用处,就是从她嘴里知道当年事情的真相,然后展忠再通过这些真相去诈李树杰,让李树杰认为已经无力回天了。

    所以,宇泓墨原本根本没有能偶证明李明昊不是宇泓烨的证据,只是靠着猜想,然后敲山震虎,打草惊蛇,拿展忠去诈李明昊,再利用李明昊去诈李夫人,从而得到真相,再让展忠凭借这些真相去诈李树杰,进而使他认罪。环环相扣,虽然有些冒险,但一切正如他所预料的,顺利进行了。

    “朕猜着也是,如果有铁证的话,何必这么兜兜转转的麻烦,直接让那个展忠指证李树杰就够了!”皇帝淡淡地道,却没有再说这件事,沉默了会儿,才道:“你真的想好了吗?”

    这话没头没尾的,宇泓墨却几乎是在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点点头。

    “你确定?”皇帝再次询问道,心头还是觉得有些可惜,在他心中,还是觉得宇泓墨手段百出,机敏过人,如果能够收敛性情,应该能够成为很好的明君,挑起大夏的江山。

    宇泓墨点点头,道:“那不是我想要的,六皇兄是个很聪明的人,他比我更合适。”

    皇帝沉默了会儿,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其实……他在皇帝这个位置上也坐了这么多年,比任何人更明白,做皇帝是件很辛苦的事情。如果泓墨真的坐上了这个位置,辛苦劳累不说,只怕元歌也要受许多委屈,皇宫里的女人,没有一个是能够幸福的。想到这里,皇帝又觉得释然了,或许这样也好。

    “你就不怕他鸟尽弓藏吗?”皇帝最后还是问道。

    宇泓墨淡淡一笑:“吃饭有可能被噎死,喝水可能被呛死,走路可能会摔死……。这天底下,没有什么是绝对的。不过,也不能因为这种种可能性,就不吃饭,不喝水,不走路……那样的话,人还怎么活?”他更相信,车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尤其,他还有元歌,为了元歌,无论如何他也不会放任情况走到最糟糕的那一步的。

    皇帝又沉默了片刻,轻声道:“当初你和元歌敬茶的时候,朕曾经给了她一份见面礼,元歌那丫头应该还没有看吧?回去之后看看吧!”说着,背起手,缓缓地离开了。

    宇泓墨微微一怔,不明白皇帝的意思。

    不过,他也的确想见元歌了!

    他知道,从李明昊身份被拆穿那一刻起,他的报复就已经达到了,无论颜昭白是不是宇泓烨,对柳贵妃来说都是绝路,而且,有了李明昊的前车之鉴,单凭着胎记,只怕很难为颜昭白明证身份,而没有了子嗣,柳贵妃和柳氏就没有依仗,无论他们怎么折腾,都只是白费力气,完全没有前途的。

    这样痛苦的活着,或许比一刀杀死柳贵妃更能够解他的心头之恨。

    只是……。之前他虽然平静,却是一心想要报复柳贵妃的,如今报复已经达到了,可是,心头却并不如想象中的畅快。就算柳贵妃将来再痛苦又如何?娘亲死了,就不可能再活过来,他终于还是永远都失去了娘亲,永远都不能够再孝敬她了。失去的人和事,无论在怎么报复,都不可能再回来了。

    想着,宇泓墨已经走到了正殿的门口,看到裴元歌站在门檐下,正在给花朵浇水。

    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宇泓墨的心又突然温柔了起来,原本的空旷和寂寥渐渐被柔情所取代。他悄悄地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了裴元歌,将头搁在了她的肩膀上。

    好在,他还有元歌。

    察觉到他的心情似乎不太好,裴元歌没有说话,而是任由他就这样靠着她,寂静在一片温柔脉脉之中。

    好一会儿,宇泓墨才放开手,想起皇帝说的见面礼,一时也有些好奇,便和裴元歌回到了房中,找出之前皇帝给的见面礼。因为给见面礼时不兴打开看,而回春阳宫后,宇泓墨又拉着裴元歌胡闹,一时间倒都忘了,如果不是皇帝突然提起,只怕他们也想不起来。

    裴元歌边找着东西边道:“刚才寒麟来找我,说想要求娶紫苑!这个呆木头,居然到现在才来跟我说!”

    “他不是呆木头,他是一心想要为寒铁报仇,在此之前,他不敢轻易给紫苑许诺,否则,万一他在报仇前死掉的话,岂不是耽误了紫苑?这次他正好撞到杀死寒铁的凶手,亲自为寒铁报了仇,了了这个心愿,自然就没有顾忌了。”宇泓墨笑着道,“他可不是呆木头,他是个有心人。紫苑嫁给他,不会吃亏的。”

    “你的暗卫你当然说好,我可没那么容易就把紫苑交给她!”裴元歌道,正好找出两个盒子,“找到了。”

    这两个盒子,一个是皇帝给的见面礼,一个是皇帝代元后景芫给的见面礼。

    后者里面是一只羊脂玉手镯,靠里的地方刻着一个浅浅的“芫”,应该是元后景芫留下来的遗物。而前者打开后,里面的东西却让宇泓墨沉默了。裴元歌有些好奇地看着那个奇怪的东西,问道:“这是什么?”

    “丹书铁券。”宇泓墨简略地道,“拥有这个东西的人,无论犯了什么样的过错,都可以免罪,就连谋逆之罪也不例外,可以说是一块免死金牌!”

    裴元歌有些惊讶:“父皇为什么把这个东西给我?”

    “或许……他从前给你,是担心如果我做了太子,或者新帝,你会受委屈,所以给你傍身。”宇泓墨沉思着道,“而现在他提醒我,就是准备把这东西给我们做护身符,以免将来六皇兄即位后,会做出鸟尽弓藏的事情。说起来,父皇对你真的挺好的,只怕比我们几个弟兄还要好。”

    “嗯,所以以后,我也会好好孝敬父皇的。”裴元歌点点头,又欣喜起来,“不管怎么说,有了这块丹书铁券,以你的本事,我想将来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能够顺利解决的。这样一来,我们倒是免了后顾之忧。父皇为我们想得很周到。”

    宇泓墨点点头,将裴元歌涌入怀中:“放心,我一定会护着你的!”

    “嗯。”裴元歌轻声道,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又猛地坐起身来,欣喜地道,“对了,泓墨,差了忘了告诉你。之前我不是老是觉得困乏,浑身无力吗?今天紫苑又帮我诊脉,终于确定我是有喜了。刚才也已经召太医看过了,确定是有喜了没错!我好开心,我终于有了我们的孩子。”

    裴元歌原本以为宇泓墨会跟她一样开心,毕竟这是他们共同的孩子。

    然而,宇泓墨脸上的笑容却慢慢僵硬了,忽然间暴跳如雷:“有没有搞错?成亲才一年,你生病病了半个月,好不容易我才刚开荤,还没怎么着,现在居然居然有了孩子?这么一来,我岂不是要整整一年都不能跟你亲热了?该死,谁把这小子放进去的?”

    裴元歌先是奇怪,然后是脸红,最后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除了你,还有谁能把孩子放进去?”

    “我怎么不记得有这回事?我原本打算着,最好一两年内都不要有孩子的,我们两个人更亲密些,而且到时候你年纪也大些,会更加安全。没想到,这臭小子居然敢半路插队!”宇泓墨恨恨地盯着裴元歌的肚子,指着道,“臭小子,你给我出来!出来!”

    “他要出来,要等到九个月后呢!”

    “我不管,他现在就给我出来!”宇泓墨暴躁地道,“这臭小子,居然敢跟我抢老婆,活的不耐烦了是不是?我数一二三,你最好乖乖的给我出来,不然,我就揍你!”

    “泓墨,别闹小孩子脾气了,这时候他又听不到你说话。”

    “我不管,我就要他出来,不许他现在跟我抢老婆。出来出来出来出来出来……”

    该死的,不识趣的臭小子!

    宇泓墨又想杀人了!(全书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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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那一根根手指被掰断的痛侵袭着她身体的时候,她才知奶娘与丫鬟早已是背叛了她; 当那庶母姐姐说出腹中怀着她夫君骨肉的时候,她才知她们以前对她的好只不过是演一场戏; 当那温柔缱绻的夫君指使新欢索要她命的时候,她才知自己不过是他登上高位的踏板石…… 尘世二十载,原来,她只是任人操控的傀儡! 好在苍天垂怜,给了她再来一次的机会,这一次,轮到她来送那些人下地狱! 明眸乍睁,冷光寒冽,无人知晓,这一缕带着满腔仇恨的灵魂,将会掀起怎样的血雨腥风,又将会展现出怎样的耀眼风华……重生之嫡女无双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生之嫡女无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生之嫡女无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