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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嫡女无双全文阅读

作者:白色蝴蝶     重生之嫡女无双txt下载     重生之嫡女无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重生之嫡女无双全文阅读

楔子 荒唐前生

    扑通

    后花园中,清晰的落水声响起,水花四溅,惊飞了一湖的水鸟。

    好个温良淑德的万家少夫人,好个朝廷的三品诰命夫人。裴元容站在岸边,居高临下地望着水中载浮载沉的裴元歌,笑得妩媚得意,瞧瞧现在,怎么会这样多狼狈,多难看,真真叫人心疼啊!

    为什么?裴元歌挣扎着浮上水面,才刚开口,浑浊的湖水便灌了进来。

    听说三姐姐与夫家和离,她不顾才刚难产的虚弱身体,按捺着丧子的悲痛前来劝慰,甚至,害怕会刺到三姐姐的眼,她再三精选衣饰,都是素色淡雅的,连件金饰都不曾佩戴。这样的细心体贴,这样的关切爱护,她怎么也想不到,会被裴元容推落湖水中。

    为什么?裴元容俯视着水中的裴元歌,因为挣扎鬓发散乱,湿湿地黏在苍白的脸上,看起来狼狈至极,心中大觉快意,咯咯娇笑,当然是因为你碍了我的道,所以必须死!你要是不死,我怎么能做万府的嫡少夫人,朝廷的三品诰命夫人呢?看着我和离了,你本来是不是很得意,想要来我面前炫耀炫耀?可你知不知道李家为什么会吃官司?我为什么要和离?

    裴元歌心中笼上了一层阴霾,却仍然咬牙问道:为什么?

    声音带着寒颤,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心中的恐惧——恐惧未知的答案。

    因为,裴元容脸上的笑意更深,更得意,终于有一天,能够看到裴元歌这个嫡女这样凄惨落魄的模样,终于有一天,她这个庶女,能够强夺到裴元歌所有的一切,包括她的命,她怎能不得意?想到这里,裴元容眼睛更加明亮,用最温柔最含情意的声音缓缓道,我怀了身孕,是关郎的,就是妹妹你的夫君,正三品骁骑将军万关晓!

    你胡说!

    裴元歌怒声斥责,才一张口,浑浊的湖水便涌入,呛得她连声咳嗽,苍白的脸顿时涨得通红。夫君待她一向敬重体贴,怎么会……

    不相信?那你看看这个是什么?裴元容慢吞吞地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锦囊,又慢吞吞地从里面取出一只通透的翡翠镯子。她很享受这个过程,所以每一个动作都很慢,脸上的每一个表情都很清晰,你应该认得这个万家世代通传的翡翠镯子吧?只给嫡妻的!你猜,它为什么会在我的手中?还有这香囊,你不会不认得吧?

    裴元歌如雷轰顶,脑海中几乎被炸成一片空白。

    她怎么可能不认得?那是她一针一线绣好的,亲自送给夫君万关晓,让他放置这个翡翠镯子。当时他所说的话犹自在耳边回想:元歌,这个镯子先让我保管吧!这是传给万家嫡妻的手镯,我看见了它就像看见了你!我会把它放在香囊里,贴身放着,就好像你在我身边一样!

    言犹在耳,香囊和镯子却已经在了其她女人手上。

    而且,那个女人,是她的亲姐姐!

    你们——裴元歌呆愣着,一时间连挣扎都忘记了,沉沉地就往水中坠去。无数的水从眼耳口鼻灌进来,压抑得她难以呼吸。忽然间,她像疯了似的胡乱扑腾着,努力地朝着水面探去,努力地想要求得一线生机。

    混乱中,手似乎触到了湖的边檐,她拼死攀着,透出了水面,勉力地挂在光滑的湖岸边。

    你以为你害死了我,就能做万家的少夫人吗?就算你跟夫君有私,可我是他的元配,今日我过来探你,他也是知道的。如果我在这里出了意外,你以为你能逃得了干系?姨娘知道了,也不会饶你!裴元歌怒目瞪着裴元容,言辞铿锵。

    你也不想想,是谁告诉你我在这个别院的消息,让你来探我的?裴元容丝毫不见惊慌,反而更加得意,俯下身来,瞧着裴元歌,轻声细语,温柔得像是情人的呢喃,是关郎想要你死的,不然我怎么敢动手?,绣鞋向前一步,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裴元歌救命的纤手上,狠狠地踩着,还转动着右脚拧了拧。

    你……你说什么?裴元歌难以置信看着裴元容,连手上的痛都没有察觉到。

    夫君……他……他要她死?!

    当初,她是尚书府唯一的嫡女,万关晓却只是一名小小的进士。她带着一百二十四抬的嫁妆,十里红妆地嫁到了关家。她孝顺公婆,体贴夫君,关照小姑,打理家务,人人都称赞她温良淑德。短短四年,万关晓就从进士做到三品骠骑将军,万家也从江南一户名不见经传的门户,一跃成为江南最大的商户,既富且贵。这中间,她出了多少的力?

    可是,她从不曾因此自矜,当初万关晓在京城供职,她在江南打理家务,孝顺公婆,为了体贴他,甚至忍着心痛为他纳了三房妾室,送去京城服侍他。

    四年,一日一日,她对他温柔体贴,无微不至,而他……竟然要杀她!

    你以为关郎真的爱你?他不过是看中了你嫡女的身份而已!难道你还以为当初镇国候府的退婚之事巧合吗?至于我娘……看着震惊伤痛的裴元歌,裴元容只觉得无比畅快,似乎多年来积压的不满和嫉恨在这一瞬间都圆满了,笑容尖锐如刀,你那个卑贱短命的生母,是我娘亲手杀死的,你说,我娘会真心疼你吗?割肉疗病,哼,也只有你这个傻子才会信!

    裴元歌瞳孔猛地一缩,苍白的唇咬得几乎滴血。

    她的母亲……原来是章姨娘害死的!当初,让她在京城颜面尽失的退婚,也是章姨娘和万关晓联手设计的!她的一生,就是被这样两个人彻底毁掉的!突然间,脑海中灵光一闪,裴元歌猛地抬头,眸眼如火燃烧:我的孩子……

    你还不算太笨,关郎怎么会要你的孩子?再说,我又怎么会容许你的孩子压在我的孩子头上?裴元容摸了摸腹中注定要享受万千荣华的骨肉,笑靥如花,本来是想借着临盆一举除掉你们两个,没想到你命大,居然还活了下来,没办法,只好我动手了!

    害了她的母亲!毁了她的一生!杀了她的孩子!

    裴元歌只觉得胸中的愤怒和疼痛几乎涨爆,忽然间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抓住裴元容近在咫尺的脚,死命地往水里拖。就算她要死,也要带着裴元容一起死!

    啊——裴元容没有想到裴元歌会突然发难,一时心慌,尖声惊叫起来,来人啊——救命啊!

    小姐,怎么了?小姐!

    就在这时,裴元歌的奶娘桂嬷嬷,以及丫鬟白薇白芷焦虑的声音从门边传来。裴元歌这才想起,她有带人来的。想必她们是听到了花园的动静,赶了过来。绝地逢生,裴元歌几乎喜极而泣,有了她们,她就不会枉死,如果她能活下来,所有的一切,她绝不会放过这一连串谋害她的人!

    然而——

    桂嬷嬷?白薇?白……最后一个芷字,裴元歌几乎喊不出口,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三个熟悉的身影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死命掰开,因为她握得紧,甚至还被她们掰断了四根手指,然后,再将她奋力地推进湖水中,不住声地安慰着受了惊吓的裴元容……

    这次,她不再问为什么了。

    眼前这一切还不够清楚吗?桂嬷嬷,白薇白芷,她们的小姐,不是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看着眼前荒谬得近乎不真实的一切,裴元歌突然笑了起来,声音原本很低,慢慢地高亢起来,到最后尖锐得直冲云霄,带着满腔的愤与恨,不甘与诅咒,令闻者战栗。

    假的,都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从小照顾她的奶娘和丫鬟,疼爱她的姨娘,直爽亲切的三姐姐,温柔缱绻的夫君,赫赫富贵,扬扬荣华,到头来,原来只是一场镜花水月的骗局!裴元歌啊裴元歌,你到底是有多愚昧?二十年来,你到底是活在一片怎样自以为是的虚假之中啊?

    笑声越来越尖锐,以至于她七窍慢慢渗出鲜血来,蔓延在苍白愤恨的脸上,带着燃烧着火焰的眸,宛如幽冥厉鬼,死死地盯着岸上的人,终于因为耗尽了力气,缓缓地沉入了水中,黑色的头发散落开来,鲜红的血迹慢慢地浮上水面,层层的晕染开来,场景凄厉惨烈。

    至死,她都睁着眼睛,盯着岸上的方向。

    她死死地看着眼前的人,她要记住今天发生的一切,记住她所听到的每一句话,一分一毫都不要忘记,永远记着,绝对,绝对不能放过这些人!

    如果有来世……

    就算身入幽冥鬼界,化为厉鬼,永世不得超生……她也定会拉着这些人——一起下地狱!

    残阳西斜,橘红色的余晖为这个幽僻的别院笼罩上一层血色……

001章 重生十三岁

    冰冷的湖水,浑浊的气息,流落脸的鲜血,撕心裂肺的疼痛……昏昏沉沉中,裴元歌不知置身何处,耳边似乎有人在说话,终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我苦命的四小姐啊,原本正在嗑瓜子的桂嬷嬷错眼瞧见她醒来,急忙把盘子一推,换了一张脸,上前把虚弱的裴元歌抱在怀里,嚎啕大哭起来,镇国候府退了婚,这退婚的女子以后可就没活路了,四小姐你又不像三小姐容貌好,性子讨喜,这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啊?也不管自个的话有多伤人,兀自哭个不停。

    镇国侯府退婚?

    裴元歌头脑一阵迷乱,她不是被裴元容推入湖水中,死了吗?那冰冷而充满泥土浑浊气息的感觉,至今仍环绕在她的周身,还有那痛入骨髓的恨……迷茫地看了看四周,映入眼帘的是陌生却又熟悉的床帏,粉蓝帷幕,粉紫帐顶,红木雕花拔步床。

    这似乎是她出嫁前的闺房。

    还有,眼前的桂嬷嬷,似乎比死前所见年轻了许多!

    还有……裴元歌低下头,看着自己苍白瘦弱的手臂,纤弱娇小的身形,似乎只有十三四的模样……

    等等,十三岁?!镇国候府退婚?!

    裴元歌猛地想了起来:是的,她与镇国候府世子安卓然自小就订了婚约,但后来镇国候府来退婚,意思坚决,她因此大受打击,一病不起,几乎丧命。那正是在她十三岁那年发生的事情!

    难道说,她没有死,而是回到了十三岁的时候吗?

    裴元歌的心急促地狂跳起来,再三确定周围的一切不是她的幻觉,这么说,她真的回到了十三岁!难以言喻的狂喜瞬间涌上心头,随即在心中狂笑起来,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

    十三岁……这一年裴府发生了很多事,可以说,这是她命运的转折点。现在,命运将她送回了十三岁,想必老天爷也看不过去她的凄惨,给了她再一次的机会,可以践诺临死前发下的毒誓吧!

    四……四小姐,你怎么了?桂嬷嬷胆战心惊地问道,是错觉吧?刚刚四小姐脸上所流露出的那种眼神,那种表情,就好像从幽冥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一样,看得她心里毛毛的。

    桂嬷嬷,我没事。裴元歌慢慢地抬眼,微笑着,淡淡地看着眼前抚育她的桂嬷嬷。

    湖岸边,那个将她手指掰断,毫不留情推入湖中的嬷嬷,她的奶娘,她因为受退婚的打击而一病不起,如今刚醒来她就又拿这话戳她的心窝子,却一句劝慰都没有……前生的她,真是瞎了眼,居然一点都没看出来这些人包藏的祸心,还以为那是对她忠心耿耿的忠仆。

    不过,没关系,现在的她,已经不再是从前。

    这一次,轮到她来送那些人下地狱!

    不知道为什么,被她这样淡淡一扫,桂嬷嬷只觉得心中一股寒意冒了出来,不敢再对视裴元歌那双黑幽幽的眼眸,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正想找借口离开,门口忽然传来白芷清脆的声音:桂嬷嬷,晚饭——忽然瞧见坐起身来的裴元歌,神色一怔,随即嫣然笑道,四小姐醒了?正好到了晚膳时候,我去给您端来。

    裴元歌笑着点点头,道:好。

    见裴元歌转了头去看白芷,桂嬷嬷才觉得安心了些,正松了口气,却见裴元歌又转过头来,心中一滞。然而这次裴元歌很正常,虚弱而温和,将头轻轻靠在她的肩上,容色哀戚,神态疲惫。

    不多一会儿,白芷把饭菜端了上来。

    裴元歌看过去,神色顿时冷凝起来。桌案上只有一碟咸菜,一碟腌豆角,一盘炒得漆黑的青菜,和一个发黄的窝窝头。这是她的例菜?连三等丫鬟的都不如吧!再看看眼前的白芷,身姿玲珑有致,面色白里透红,嘴角甚至还带着些许没擦去的油光,衣裙上不引人注意的地方还带着些肉末痕迹。

    裴元歌心中冷笑。

    因为母亲早逝,无人庇护,前世的她曾经有过一段极艰苦的日子,吃穿用度,与下人无异。当时许多丫鬟因此求去,只有桂嬷嬷和白薇白芷一直陪着她。她以为那是同甘苦共患难的情意,现在看来,苦和难都是她的,而她们三个却是甘的吧?

    你给我跪下!

    裴元歌待下一直是温和的,突然恼怒发难,白芷被吓了一跳,却并不害怕,也不跪下,挺着脖子不服气地道:四小姐为什么让我跪?我又没做错事!厨房送来的饭菜就是这样,我也只有端这样的饭菜上来。四小姐若不服,就去找厨房理论,为什么为难我一个不相干的丫鬟?难道以为我好欺负?

    说着,就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而且越哭越大声。

    裴元歌环视四周,在场的人都对白芷面露同情,没一个人上前喝止她,甚至还对裴元歌面露不屑,似乎她只会欺压弱小,就连桂嬷嬷脸上也是不以为然的神色。

    这一屋子的丫鬟嬷嬷,怕是没一个跟她同心的!

    可惜,以前的她,竟一点儿也没看出来。

    眼看着白芷有哭翻天的趋向,裴元歌二话不说,拿起身边的茶杯就朝白芷砸了过去。因为病弱无力,白瓷茶杯在白芷前面两步远的地方落地,摔了个粉碎,飞溅的瓷片有的划过白芷的脸,划出两道血痕来。

    从未见过裴元歌这般发怒,白芷一时错愕,竟忘了再哭。

    继续哭啊,我倒要听听,你准备哭到什么时候!裴元歌容色冷凝,厉声斥道,跪下!

    白芷心中一颤,只觉得眼前的裴元歌带了难以言喻的威严和气势,不由自主地腿一软,跪倒在地。

    自己掌嘴二十!裴元歌说道。

    这会儿工夫,白芷也终于回过神来,暗自骂自己方才不争气,又壮起胆来,道:四小姐是主子,奴婢是丫鬟,四小姐就算让我死,我也只能认命。她说着认命,脸上却是全然不认的傲气,只是,四小姐就算要我死,也得让我死个明白。我到底是哪里做错了,让四小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发落我?不然,我纵然死了,也是个屈死鬼。

    裴元歌正在病重,她就死呀活呀的,全然不忌讳。

    裴元歌心中暗恼,面上却丝毫不露,冷冷道,好,既然你要做个明白鬼,我就让你死得明白。正要说话,门外忽然传来一声通传声,章姨娘来探视四小姐了。

    话音未落,身着锦缎碎花袄裙的章芸便已经进了里间,乌黑的发丝上带着嵌红宝石的八宝簪子,显得格外娇媚。她笑吟吟地坐在铺锦垫的春凳上:我刚进门就听见有人说要让人死个明白?咱们裴府一向宽厚,是谁这么狠毒要人死的?再说了,四小姐病重,不管下人犯了什么错,斥责两句也就饶过了,只当为四小姐积阴德了。

    说着,看也不看裴元歌,径自让人扶跪在地上的白芷起来。

002章 惩治刁奴

    见章芸发话,白芷底气更足,也不起身,就地高声哭诉道:姨娘救命,有人要打死奴婢!

    章芸诧异道:有这种事情?环视四周,却就是不看裴元歌,满面怒色地道,且不说咱们裴府的名声,单说白芷,她从小就伺候四小姐,忠心耿耿,尽心尽力,一向深得四小姐器重。就算有不妥的地方,好好教导也就是了,怎能如此狠毒,要将人打死?这不是扫四小姐的体面吗?

    桂嬷嬷上前道:回章姨娘的话,是四小姐下令的。

    裴元歌原本只让白芷自己掌嘴二十,但经过白芷一哭诉,章姨娘一发怒,再经桂嬷嬷这么一回禀,登时颠倒黑白,坐实了裴元歌要将白芷打杀的指控,非但毁坏了裴府仁厚的名声,而且,这白芷还是从小就服侍她,深得器重的人。这事要传出去,任谁也会觉得裴元歌不念旧情,薄情狠毒。

    众人的目光登时都集中在了裴元歌身上。

    粉蓝色的帷幕下,裴元歌半靠在浅紫色绣花草的迎枕上,因为生病的缘故,面色苍白,神情憔悴,显得楚楚可怜。就像没听到先前的话一样,虚弱地微笑,轻声道:多谢章姨娘来探我,我这一病,倒叫姨娘费心了。说着又呵斥小丫鬟道,都楞着做什么?还不给姨娘奉茶?

    丫鬟们这才反应过来,忙有人端了茶来,先递给章芸身边的大丫鬟喜言,再由喜言递给章芸。

    章芸一怔,若是平常,此刻裴元歌就该低声认错,将此事揭过。但现在,她却若无其事地将自己的话晾到了一遍,就像没听到一样……她掌管裴府已经近十年,裴元歌的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每一件事她都能准确地预料她的反应,突然出现她预料不到的情况,不由得她不上心。

    因为出神,接茶时便没拿好,白瓷青花的茶盅砰的一声落地,摔个粉碎。清脆的声响,在因为对峙而寂静的房内,显得格外清晰。

    裴元歌眉头一扬,立刻道:连个茶杯都端不好,姨娘留你何用?还不拖下去打二十板子?

    章芸的笑容僵住了,目露怒色。她掌着管家之权,又是半个长辈,这个裴元歌居然越过她直接发落她的丫鬟,这是在打喜言吗?不!这是在打她的脸!眼中闪过一抹锐色,沉沉道:四小姐好大的威风!喜言是我四德院的丫鬟,还轮不到四小姐来管教!

    章姨娘这话说得对,四德院的丫鬟,的确轮不到我管,是我逾矩了。裴元歌颇带歉意地道。就在众人以为她已经服软的时候,裴元歌却突然话锋一转,容色凛然,那么同理,我管教我静姝斋的丫鬟,也轮不到章姨娘来置喙!别说只是掌嘴二十,就算我要杖毙她,也是我这院子的事情!

    章芸这才知道中了裴元歌的套,一时无以为辩,好一会儿才勉强道:四小姐张口管教,闭口杖毙,若传扬出去,未免会让人以为你狠毒刻薄。我原本是一片好意,没想到四小姐却这样顶撞,倒像是四小姐不是为了惩罚白芷,而是冲我来似的。

    姨娘进门来,也不问事情缘由,就先数落我不该管教自己院子里的丫鬟,倒好像我这静姝斋里的动静,整件事的是非经过,姨娘比谁都清楚似的!裴元歌半步不让,针锋相对地道,姨娘执掌管家之权,我倒要问问姨娘,白芷身为丫鬟,竟然贪掉我应得的例菜,而将这样的饭菜端来我用,如此欺主的奴才,难道我不该教训教训吗?

    白芷哭着道:四小姐这样冤枉了我,您凭什么说我贪了您的例菜?是您亲眼看见了吗?

    有句话你没听过吗?偷吃要记得擦嘴,你瞧瞧你自个衣裳上沾的菜屑,再对镜子照照你嘴上的油光,我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咱们府上丫鬟的例菜反倒比小姐的还好!裴元歌厉声道,若不是贪了我的例菜,怎么会端了这样的饭菜给我?难道你的意思是说,是大厨房的人故意慢待我,故意给我这样的饭菜?

    白芷这次不敢再辩,只求救地看着章芸。

    她们偷吃例菜的事情,章姨娘自然知道,也并未苛责。但现在裴元歌提到大厨房……掌管大厨房的张婆子是章姨娘的心腹,她若再辩下去,牵扯到大厨房,那事情的性质就变成了章姨娘苛待嫡女。章姨娘一向爱名声,绝不会认这样的罪名。她终于害怕了起来,不住地磕头道:四小姐开恩!

    这显然就是认了。

    裴元歌冷眼视章芸:章姨娘,你是管家的,敢问偷食主子例菜,该如何惩治?

    章芸很想扫掉裴元歌的威风体面,但她深知轻重,不想因小失大,只能咬牙道:杖责二十,罚半年月钱。

    刚才当着众人的面,她就满口我呀我呀的,这不敬之罪,又该如何处罚?

    章芸强忍道:杖十。

    唉,我本来想张嘴二十,以示惩戒也就算了,但章姨娘掌府,既然你这样说,那我也只能照办了。裴元歌轻叹一声,淡淡吩咐道,没听到章姨娘的吩咐吗?还不把人拖下去,杖责三十,罚半年月钱,以儆效尤。

    这次交锋,裴元歌占得上风,罚了白芷,已经让章芸极为不忿,这会儿听她的意思,倒像是这责罚是她吩咐下去,裴元歌反是仁慈,原想轻办,只是拗不过她才不得已似的,更听得她几乎想要吐血,再也坐不下去,直接回到她的四德院。

    一进院门,她的奶娘王嬷嬷便迎了上来,欣喜地道:姨娘,舅老爷刚送信过来,说老爷已经奉旨回京,再过三四天就要到了。她说的舅老爷,就是章芸的亲哥哥章显。照规矩,章芸只是妾,章家与裴府不算亲戚,但章芸管事时久,府中权重,众人也就这样叫开了。

    章芸一惊:月前不是才传书说战事紧张,怎么突然就回来了?

    您不是天天盼着老爷回来吗?王嬷嬷不解。

    章芸焦躁地道:我当然盼着老爷回来,可现在不是时候。手指了指静姝斋的方向,道,那边刚退了婚事,那丫头又病了,老爷回来,我要怎么交代?如果被老爷看出什么端倪,我……原本以为裴诸城一年半载都回不来,等他回来了这事儿也就尘埃落定,没想到……而且,今天裴元歌异样的表现,也让她心中不安。

    王嬷嬷醒悟,也愁了起来,忽然心中一动,附耳道:依我看,四小姐这裁正是时候,病得极好。若是再重一些,那就更好了。见章芸凝神看来,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道亮色,缓缓道,她若不病得重些,别人怎么能知道您对她有多掏心掏肺呢?只要老爷觉得您对四小姐是个慈母,又怎么会怀疑您呢?

003章 再见裴元容

    小姐,小姐……

    迷迷糊糊中,似乎听到有谁在推她,急切地喊他,裴元歌费力地睁开眼,发现已是半夜,四周寂静,水银般的月光从窗口流入,伴着屋内摇曳的高烛,却只照着一室空寂,唯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陌生的药草清香,昭告着曾有人来过,只是已经不知所踪。

    正想着,觉得手腕处有异。

    低头望去,却见手腕压着一张小小的纸条。看完上面的内容,裴元歌将纸条放入灯罩中烧毁,病弱苍白的脸眸色沉凝,在摇曳的烛火下,光亮阴影交错,不带半丝情绪,看上去仿若幽魂,阴翳沉郁。

    我的四小姐,待会儿老爷过来看你,你就算哭着求老爷,也要让老爷挽回这门婚事。要知道,镇国侯门的门第高贵,不是轻易能攀上的。再说,女子若被人退了婚,就坏了名声,好人家都不会要的,四小姐你又老实,不会讨好公婆,到最后只能嫁个破落户。老奴这是疼小姐,才跟你说着掏心窝子的话,你可千万别当耳旁风!

    桂嬷嬷一边唠叨着这些天常说的话,一边快速为裴元歌梳了个垂髻,又特意梳下厚厚的刘海,遮住了点漆般的眼眸,擦了厚厚的过于白的粉,掩饰原本光柔细腻的肌肤,再选了件土黄色绣缠枝花纹的对襟上襦,同色罗裙,只是领口、腰身以及袖口处做了巧妙的手脚,使得穿着的人看起来有些臃肿。

    裴元歌看着镜中病恹恹黯淡无光的自己,淡淡一笑:桂嬷嬷的手艺真好!

    她的模样酷似生母明锦,十足的美人胚子,但在前世,桂嬷嬷就是有办法压下她的美貌,让她整个人显得平平无奇,裴元容清雅时,她就庸俗;裴元容华贵时,她就黯淡,无论何时,站在裴元容面前,她都是衬托红花的绿叶。她年纪小,又对桂嬷嬷信赖有加,一直以为是自己天生容貌不如裴元容,从来不疑有它。

    直到她嫁入万府,万老夫人教她妆容打扮,桂嬷嬷连声说自己人老,以前眼光不好,她也相信,根本没想到她的险恶用心。

    外面丫鬟通报:老爷并三小姐、章姨娘来探望四小姐了。

    裴元容……她也来了!

    裴元歌原本平静的表情忽然见碎裂,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临死前的记忆历历在目。她紧握着双手,任由修长的指甲刺入肉里,想用用疼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裴诸城绕过屏风进来,见状以为她是病着,急忙上前将她扶上床,盖好绣被,这才不悦道,身体没好,就不要轻易下床,都是一家人,没必要客套。又换衣裳又梳头的,没得劳累了你,养病重要。

    裴元容身着乳白色撒红鸢尾花的短襦,下桌银红色齐胸襦裙,鬓上斜插着两只赤金镶红宝石的垂珠凤簪,明眸皓齿,巧笑嫣然,在裴元歌的衬托下,越发显得光彩照人。她娇俏地笑道:定是四妹妹爱美,病还没好就急着打扮,连父亲到了都听到,还坐在梳妆台前对镜理妆呢!实在该打。

    她边说边笑,似乎只是在打趣裴元歌,但用意却着实恶毒。

    如今以孝治天下,父亲前来探望,子女应当到庭院迎接,以示敬重。裴元歌病重,没有远迎倒还情有可原。但如今有爱美梳妆的力气,却连起身迎一迎父亲都没有,传扬出去,差不多也就能扣上个不孝的名声了。

    凝视着裴元容明艳的容貌,裴元歌几经努力,终于克制住了情绪,咳嗽几声,声音微带嘶哑地道:三姐姐说笑了,我虽然好了些,却实在病弱无力,只是听说父亲要来,想着病容憔悴,让父亲看了担忧,岂不是我的不孝了?因此才强挣扎着让桂嬷嬷帮我梳妆,没想到反被三姐姐怪罪。既如此,三姐姐且打吧!说着,费力的伸出右手,想要递到裴元容面前,却因为无力半途坠落,更证明她方才所言不虚。

    如此病弱却还为父亲着想,不愿让他担忧,非但不是不孝,而且还是大孝。

    而且她的话全是接着裴元容而下,又撅起了嘴,眸带娇嗔,宛如一幅女儿家赌气的娇俏模样,不动声色间便击碎了裴元容的进宫。

    裴元容一怔,这个裴元歌怎么突然变得如此口齿伶俐,巧笑娇嗔间不但没掉进她的言语陷阱,反而不动声色地讨好了父亲。看着裴诸城赞赏的眼神,心中极为不忿,那是父亲对她和大姐姐时才有的笑意,裴元歌这小贱人凭什么拥有?

    瞧你这副伶俐可人的模样,谁舍得打?章芸见状不妙,不动声色地掐了裴元容一把,示意她不要漏了行迹,被裴诸城瞧出不妥。一面又笑道,你这孩子,实在是心思太重,老爷最疼你了,你能养好身体,比什么都要紧。你正病弱,这样起身劳动,若吹了风,加重了病情,岂不是更惹老爷伤怀?

    这对母女,言语里处处都是陷阱,非要栽个不孝的名头给她。

    都是言笑晏晏,裴元歌反不好搬用大道理,反而显得矫揉造作,索性倚小卖小,借着年幼的好处,偎依进裴诸城怀中,撒娇道:父亲你听听,姨娘好利的嘴,我可说不过她,父亲替我做主!

    裴诸城心底原十分疼爱这个女儿,只是常年征战在外,难得回府几趟,裴元歌却处处顶撞,让他十分难堪。没想到这次病重,倒对他亲近起来,终究是大了懂事。裴诸城心中喜悦,笑着抚摸着她的头,道:好好好,父亲替你做主,都是你姨娘可恶,处处欺负你,赶明儿咱们父女联合起来欺负回去,好不好?

    裴元歌嫣然一笑,道:算了,能够博父亲一笑,就算被姨娘打趣,我也认了!

    这句话一说,到变成了她忍辱娱亲,博父亲欢颜。

    章芸和裴元容没想到,他们连番设计,到最后反倒成全了裴元歌,都气得仰倒。连章芸也几乎保持不住脸上的笑意,在桂嬷嬷和白薇白芷的悉心教导下,裴元歌素来不与裴诸城亲近,怎么突然之间转了性?是谁在中间捣鬼?着实可恶!

    裴元容掩口娇笑,似乎只是在说笑:父亲自然最疼四妹妹,这不,听说四妹妹被退了亲,千里迢迢地赶回来,要给四妹妹撑腰呢!但终究年轻,言语中的棱角遮掩不住。

    裴诸城浓眉微蹙,元歌的病本就是因退婚而起,此时尚在病中,哪能再提此事?但念着裴元容年幼,倒也没出口斥责。不过,他是武将,习惯干脆利落的风格,既然提到,索性把事情处理清楚,免得日后纠缠:歌儿,这桩婚事,恐怕是不成了。

    终于说到了重点!

    章芸又得意起来,这些天,她早授意桂嬷嬷等人在裴元歌耳边灌输挽回婚事的重要性,更将结果说的十分严重,威逼利诱,必定要让裴元歌哭闹着要挽回亲事。

    以裴诸城的脾气,镇国候府退掉与裴元歌从小就定下的婚事,无论出于什么原因,裴诸城都不可能再让裴元歌嫁过去,以免受苦。但裴元歌却不明白其中的苦心,只想着镇国候府的门第,以及被退婚后的悲惨境遇,自然更愿意嫁过去。而且,方才裴元容的话里本就带着陷阱,说裴诸城是为裴元歌撑腰来了,裴元歌被桂嬷嬷等人说服,若哭闹着一定要裴诸城挽回,裴诸城固然不回去,但也会对裴元歌失望,疼爱之情渐淡。

    要挑拨离间吗?

    望着章芸含笑的眼眸,裴元歌心中淡淡一笑,前世的她的确不懂事,在这件事情上与父亲争执。但她已非从前,这次,恐怕章芸注定要失望了……

004章 “慈爱”姨娘,感天动地

    女儿明白,父亲是为女儿好。如果镇国候府是因为对女儿不满而退婚,那即便女儿嫁过去,他们也不会善待女儿;若是因为什么误会,那么,这样不辨是非的人家,也无法成为女儿的依靠。裴元歌缓缓道来,有理有据,完全说到了裴诸城的心坎。末了又黯然道,女儿只是伤心,让父亲丢脸了!

    看着无辜的女儿,裴诸城心中满是怜爱,柔声道:与歌儿无关,是镇国候府欺人太甚!哼,那个世子安卓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被娇宠得狂妄自大,又心胸狭窄,哪里配得上我的歌儿!歌儿放心,父亲日后,必定为你寻一门更好的婚事!

    就算镇国候府如今攀上了太后,他也要为歌儿讨回公道!

    章芸眉眼轻扬:哼,一个其貌不扬,无才无德的贱丫头,又被退了婚,这辈子还能寻什么好婚事?往后也只能任她揉捏罢了!

    裴元歌摇着他的手臂,嗔道:女儿才不嫁,女儿要一辈子陪着父亲,除非父亲厌了我,不要我了!说着又吃力地向裴元容一福,道,咱们姐妹都是裴府的女儿,一荣共荣,一损同损,镇国侯府退婚,只怕姐姐们的清誉也要受影响,也难怪三姐姐心中有气,元歌在这里给三姐姐赔不是了。

    她年纪最小,又是被退婚之人,尚能如此体贴懂事,想到裴元容的清誉,给她赔礼道歉。相比较而言,作为姐姐,裴元容不但不安慰妹妹,方才反而带刺地提起退婚之事,相比较之下,未免显得心胸狭窄,不够关爱姐妹。

    从来只是她陷害裴元歌的份儿,裴元容怎么也没想到裴元歌会主动出击,一时傻了眼。

    见裴元容无言以对,章芸心中着急,忙笑道:元歌你这是什么话?你和容儿是姐妹,容儿怎会为此生气?就算生气,也是气镇国候府欺人,替你抱不平!说着,似乎无意中碰到左臂,啊的一声低吟出声,面露痛色,一下子将众人的目光吸引到她的左臂上。

    看着那微现不便的左臂,裴诸城心头涌起了一股柔情,再看看裴元容,方才的不悦登时烟消云散,柔声道:你左臂有伤,还是小心些,快坐下吧!

    姨娘左臂受伤?这是怎么回事?明知道章芸在做戏,裴元歌还是满眼惊讶地问道。若不让章芸把戏唱起来,后面她又如何能够砸场子呢?

    章芸神色苍白,却仍然笑得慈爱:没什么要紧的,元歌不必放在心上。

    裴诸城却感叹道:歌儿你有所不知,之前你病得昏昏沉沉的,昼夜不醒,章姨娘忧心不已,四下延医也不知道哪来的游方医生,居然说要以人肉为引,才能治好你。章姨娘知道后,当即从胳膊上割下一片肉给你做药引。没想到,服下后竟真的好了起来。章姨娘待你如此慈爱诚心,却又不居功自傲,这样大的事情,连跟你说一声都没有。赞赏地道,芸儿,我把裴府和元歌交给你,果然没有看错人!

    章芸羞涩地低下头,姿容娇媚:老爷别这样说。

    裴元容趁势撒娇道:姨娘,你对四妹妹比对我还好,只疼她,不疼我了,我不依啊!

    三小姐快别这么说,姨娘这是大慈,是咱们裴府的福气啊!旁边桂嬷嬷闻言,擦了擦湿润的眼角道:老奴也想不到,章姨娘如此娇弱,居然能忍痛割自己手臂上的肉为四小姐治病,可见她对四小姐的慈爱之心,实在是感天动地,这才让四小姐的病好了起来。

    割肉疗亲啊,就算亲生母亲也不过如是吧!

    说起来也是四小姐有福,才有这样疼爱她的庶母,能把她从鬼门关救了回来,不然恐怕……

    屋内的丫鬟嬷嬷纷纷道,都对章姨娘的行为赞不绝口,屋内一片赞扬之声。

    听着周围人的谀辞,裴元歌脸上也是一副感动莫名的样子,眼眸中雨雾弥漫,盈盈欲滴,哽咽道:章姨娘,我……没想到你待我如此好……我……说着慢慢流下泪来,从前都是我不懂事,不知道姨娘的好,从今后,从今后我……我什么都听姨娘的!

    这是她前世所说的原话,如今说来,自然情真意切,不露半点痕迹。

    前世的她与章芸关系原本平常,直到镇国候府退婚,她受了打击,又一病不起,正是最脆弱伤痛的时候。听到章芸竟然为她割肉疗病,心中的震撼感动可想而知,从此对章芸再不怀戒心,言听计从,连带对骄纵的裴元容也诸多忍耐。

    那时候的她哪里能够想到,这一切都是章芸所设计的?

    割肉疗病……一块猪肉就收服了她和父亲两个人的心,好高明的割肉疗病!

    见这副母慈女孝的情形,裴诸城十分欣慰,他原本还担心章芸会亏待裴元歌,听说割肉疗病的事情后,完全地放心了。这样大慈的举动,想必章芸真是将元歌当做亲生女儿一样疼爱!

    章芸精于算计人心,又深知裴诸城和裴元歌的秉性,见轻易收服二人,心中得意,笑道:好孩子,别哭了,小心伤了身体。从前的事儿都别提了,从今往后,咱们母女好好的便是。看见一边准备好的药碗,忙道,我们来得不巧,竟耽误你喝药了。这可是要紧事,来,姨娘喂你!说着,端过药碗,舀起一匙,送到裴元歌的嘴边。

    看着章云一副慈母关怀的模样,裴元歌忍住心底滔滔的怒意,眼眸扫过黑酽的药汁,闪过一抹异色。随即脸上挂上一抹感动的笑容,伸手去接药碗,姨娘为元歌割肉,受了伤,手臂必然疼痛,不敢再劳动姨娘,还是我自己来吧!

    章芸誓要将慈母的形象维持到底,哪里肯给?

    两人争执间,裴元歌一个不小心,将药碗打翻,不偏不倚地正巧倒在章芸左臂受伤的地方。裴元歌大惊失色,慌忙道:姨娘,对不住,我不是有意的。一定烫到伤处了,痛不痛?说着,撩起章芸的衣袖,便想要查看伤处,一边又喝骂屋内的丫鬟,都愣着做什么?没见姨娘被烫到了吗?还不快去拿烫伤的药物,再去请大夫过来!姨娘要是有什么长短,揭了你们的皮都是轻的!

    比起裴元歌,章芸更加大惊失色,连声道:不必了!不必了!

    割肉疗亲,不过是在裴诸城面前讨好的手段,她可没那么傻,为了裴元歌这个眼中钉割自己的肉。这要让裴元歌拆了绷带上药,那可就全露馅儿了!

005章 拆穿真相

    姨娘别孩子气,还是上了药安心。毕竟姨娘是因我而伤,要是有什么意外,元歌必定愧疚终生!裴元歌哪里肯让她轻易蒙混过关,笑着道,依然执着地要为她上药。

    章芸心中忐忑,如果当着裴诸城的面被拆穿,那后果……不动声色地掐了裴元容一把,想让她解围。

    裴元容醒悟,急忙道:四妹妹先坐下。我们都是来探望你的,如果让你劳动,那反而违背了本意。再说,四妹妹犹在病重,怎么能再见血呢?这太不吉利了。还是让姨娘会四德院再上药的好!

    她这一番关爱之语,立即赢得裴诸城赞赏地点头。

    三姐姐这话就不对了,姨娘本就是我的庶母,此番又是为了救我而受伤,这样的大恩大德,从今往后,我也只能把姨娘当做我的亲生母亲来侍奉了。试问,哪里有母亲受伤,却因为女儿生病而不上药诊治的?我要是此时还计较这些,岂不是连畜生都不如了?裴元歌义正词严地道,神色坚决凛然,再说,有姨娘如此珍贵的药引,我的病必然会好。还是赶快把绷带解下来,重新上药,免得耽误了时候。

    她这话说得重了,又有理有据,顿时把裴元容噎得哑口无言。

    裴诸城点点头,道:歌儿说的是,既然她都不计较,又是自己家里,伤势要紧,芸儿你就别推辞了。

    见裴元歌轻易将了裴元容的军,章芸心中大急,暗骂裴元容不中用。但裴诸城都已经发话,她再推辞也不合适,只能勉强笑道:多谢老爷关爱,那我就等药拿来上药好了。

    偏巧小丫鬟没眼色,被裴元歌一吓,很快就拿了烫伤和刀伤的药物过来。

    章芸也不顾上想怎么收拾这个笨丫鬟,只想拖延时间,却偏偏无话推脱,只能慢慢地撩开衣袖,准备解绷带,心头惴惴不安,不知道待会儿要如何向裴诸城解释。

    眼看着就要露馅儿,旁边的桂嬷嬷突然道:哎哟,姨娘跟四小姐都是千金之体,哪给人上过药?再说,众目睽睽之下,还有老爷在,姨娘哪能如此露出手臂呢?这太不成话了!还是老奴带姨娘到屏风后面去上药吧!

    章芸心头大定,立时就坡下驴,从善如流地跟着桂嬷嬷到了屏风后面。

    眼看着功败垂成,却被桂嬷嬷搅了局,偏她说得有理,难以反驳,裴元歌心头大恨。

    走到八扇秀花鸟草虫的屏风后面,章芸这才松了口气,赞赏地看了眼桂嬷嬷,脱下手腕上的赤金嵌羊脂玉的手镯赏给她。不过,她进来换药,如果换下来的绷带上什么都没有,未免惹人怀疑。而且,完好无损的手臂也太容易露出破绽……

    眸中厉色一闪,章芸猛地拔下头上的金簪,狠狠地扎入左臂,再咬牙一划。

    鲜红的血顺着金簪流了下来。

    没想到章姨娘会这样做,桂嬷嬷吓了一跳,失声道:章姨娘!随即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忙补救地道,姨娘,这伤势可不轻啊,你看,都是血!声音微带颤抖,赶紧手忙脚乱地帮章芸上好伤药,又用绷带缠好,把衣袖放了下来,帮她插好金簪,这才扶着章芸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裴元歌敏锐地注意到章芸的苍白,再联想到桂嬷嬷屏风后的一声惊呼,隐约感觉到不对。

    无论如何,她必须在这时候,在父亲面前拆穿章姨娘割肉疗病的真相。不然,以她的狡猾机警,一定会想办法做手脚,到时候想要再抓她的痛脚可就不容易了。心念电闪,裴元歌突然出声,担忧地道:姨娘的脸色比先前更加不好了,是不是伤势恶化了?真是的,大夫怎么还不来?要是姨娘因为有什么万一,我真是万死难赎!

    别乱说话!裴诸城皱眉,斥责了裴元歌一句,见章芸神色确实不对,也不禁担忧,芸儿你还好吧?

    章芸还未说话,裴元歌已经抢先道:父亲看姨娘的脸色,怎么会好?偏偏府上没人懂医,这可怎么办是好?忧心焦虑的模样,比裴元容还像章芸的亲生女儿。忽然眼前一亮,挽住裴诸城的胳膊道,父亲,你是将军,常年征战,一定懂的处理伤口,不如你先帮姨娘看看,等大夫来了再详细诊断?

    章芸心中微惊,用力地捏了一把桂嬷嬷。

    桂嬷嬷会意,忙陪笑道:四小姐真是急糊涂了,虽说老爷和姨娘是夫妻,不必诸多忌讳,但这还是在四小姐的院子里呢?我看姨娘只是体弱,不如让姨娘先回四德院休养,等大夫来了再处理伤口。裴府会请的大夫,都被章姨娘收买了,到时候还不是章姨娘说什么就是什么?

    嬷嬷好糊涂!裴元歌厉声斥责道,姨娘的身体何等重要,岂能轻慢?再说伤得又重,万一有什么意外,你担当得起吗?说着又去像裴诸城撒娇道,父亲,我实在担心姨娘,你先帮她看看严不严重,好让我和三姐姐安心,好不好?为了加重砝码,她又拉上了早就不知所措的裴元容。

    拗不过爱女,加上也着实担心章芸,裴诸城点点头,道:芸儿,过来,让我瞧瞧你的伤!

    章姨娘暗自庆幸自己在屏风后的狠厉决断,但不知为何仍觉得心中惴惴,但也只能依言在裴诸城身边坐下,伸出了左臂。不怕不怕,现在她左臂的确受了伤,老爷看到了也只会赞她仁慈,对裴元歌掏心掏肺,绝不会知道那是假的!

    裴诸城小心地帮她解开绷带,随着一圈一圈的绷带褪落,露出了鲜血淋漓的伤口。

    看到伤口,裴元歌明白桂嬷嬷为何会失声惊叫了。这个章芸的确够心狠手辣,对自己也能下去这样的狠手!不过,这番苦头,她算是白吃了。章芸久在后宅,耍阴谋诡计是一把好手,但毕竟养尊处优,想必以为所有的伤都一样,只有有伤口,只要流血就能蒙混过关。但父亲久经沙场,见惯各种伤口,一定能够分辨出其中的区别。

    果然,看到章芸的伤口后,裴诸城的脸猛地沉了下来。

    咦?这伤口——裴元歌故作惊讶地道,满脸疑色,显然已经起了疑心。裴诸城心头微沉,沉沉地看了她一眼,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裴元歌明白他的意思,改口道,伤口看起来很严重啊!

    没事,只是看起来严重而已。裴诸城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柔声道,好孩子,你好好休息,父亲明日再来看你。紧接着转过头来,对着章芸却已经换了一副脸色,沉声道:你也别打扰歌儿休息了,跟我来!我要好好地跟你谈一谈你的伤!

    章芸知道不妙,却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只能惴惴不安地跟了上去。

    见裴诸城见到伤口时面色突变,再加上裴元歌生硬的改口,再听到裴诸城这样冷淡的话语,再迟钝的人也能察觉到这中间有问题,难道说章姨娘这所谓的割肉疗病有猫腻?而且,现在明显被老爷察觉到了,难道说,章姨娘这次要倒霉了?

    尤其是深知内情的桂嬷嬷,想想事情的前因后果,心头忍不住泛起了寒意:今天这一切,恐怕不是巧合,而是四小姐存心要拆穿章姨娘!而且,之前提到退婚之事,四小姐也没有按照她的叮嘱行事,也突然间跟老爷亲近起来,还有前几天挨打的白芷……在她的倾心教导下,四小姐毫无主见,事事都深信她,根本就是她和章姨娘手中的傀儡,完全按照他们的意图行事,怎么会突然之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想想今天裴元歌的言行手段,桂嬷嬷心头猛震,看向她的目光既惊且惧。

    察觉到有人在看她,裴元歌转头,正迎上桂嬷嬷猜疑惊惧的目光,向她微微一笑,眸光冰雪般凛冽。桂嬷嬷显然是静姝斋的头儿,老奸巨猾,联合章姨娘和芳华苑一众大小丫鬟,把她当做提线木偶一样任意摆弄,今天更是差点坏了她的事。

    有她在身边,处处缚手缚脚,还要防备她捣鬼,必须要想个办法,先把这颗钉子从芳华苑拔掉!

    望着沉默安静,眸光微垂的裴元歌,桂嬷嬷心头突然涌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006章 姨娘诉委屈

    书房内,铜质鼎炉雕刻成卧坐的狻猊,昂首向天,嘴中吐露出一缕缕白烟,在空气中袅袅弥散。

    跪下!裴诸城坐在紫黑色的酸枝木圈椅上,面色阴沉,声音虽然不高,却极具威仪。表面看起来仍然平静,但熟悉他性格的人,都知道他此刻正处在震怒之中,章芸,你可知罪?

    章芸当即跪下,满脸疑惑,表现得天衣无缝:婢妾不知有何错?

    好一个割肉疗病,好一个大仁大慈!裴诸城冷笑,心头的怒气不住攀升,你以为我如此好蒙骗?告诉你,簪子的划伤,与利刃的割伤,伤口完全不同。而且,新伤与已经过了两三天的旧伤也有区别。你左臂的伤口明明是才用簪子等物划伤的,居然敢说是为元歌割肉疗病?是不是还要我验一验你头上的金簪,你才肯承认?说到后面,语调中已经有了掩饰不住的怒气。

    章芸这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但她早有准备,并不惊慌。盈盈水眸凝视着裴诸城,慢慢地涌出泪珠来,挂在修长的睫毛上,欲滴未滴:原来老爷是为这件事责怪我?声音极为凄楚,似乎委屈无限。

    难道我责怪你错了吗?裴诸城语气沉凝,压抑如风雨前夕。

    老爷征战在外,已经两年不曾回府,婢妾为老爷打理家务,照顾子女,经营产业。虽不敢说劳苦功高,却也是尽心尽力。老爷瞧瞧如今的裴府,就该知道婢妾的用心。章芸的声音渐渐哽咽,泪珠一颗一颗从白皙的面颊滚落,宛如珍珠碎玉般,格外楚楚可怜,惹人怜惜,但老爷一回来,丝毫不理会婢妾的辛苦,反而因为婢妾对老爷的一片心意责怪婢妾,婢妾,婢妾……

    说着,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气弱娇怯,甚至有些喘不上起来,委屈到了极点。

    你伪造割肉疗病,居然是为了我?我倒要听听,这是什么道理!裴诸城难以相信,但想到这些年她打理府务的辛苦,声音还是缓和和些许。

    婢妾知道,因为明锦姐姐的关系,老爷对四小姐格外疼爱,但四小姐天生脾气执拗,不与老爷亲近,老爷为此十分伤怀。章芸知道自己的哭诉开始起作用,更加神情凄楚起来,梨花带雨地道,婢妾是老爷的人,见老爷为此苦恼,岂有不为老爷解忧的道理?

    裴诸城仍难脱恚怒:但这与你假作割肉疗病有什么关系?

    婢妾想,如果婢妾跟四小姐能亲近些,也能够给老爷和四小姐说和说和。但这些年,无论婢妾如何讨好四小姐,却都无功而返。章芸置若罔闻,径自哭诉道,老爷也亲眼见到的,给四小姐送衣裳首饰,吃穿用物,却被四小姐扔了出来,兜了婢妾一身;好意关心寒暖,换来的却是四小姐的恶言相向,甚至要动手殴打婢妾;四小姐顽劣,得罪了教习先生,婢妾一位一位地去赔礼道歉,苦苦挽留……

    想到自己亲眼所见,章芸母女在元歌处受的委屈,裴诸城叹息,神色无奈。

    对于元歌,章芸可以说是掏心掏肺,尽心竭力,甚至还约束元华和元容,对元歌百般忍耐,偏偏元歌不领情。其实,不止是她们,即使是他,也常常遭到元歌的顶撞和怒目相视。

    但是,裴诸城不知道,他所看见的,都是章芸故意设计好,看起来完全是元歌无礼顽劣,桀骜不驯的情形。被捂住耳朵,蒙住眼睛的人,不只是裴元歌,还有他。

    我知道,这些年,元歌让你和元华元容受了不少委屈。裴诸城的声音里带着抚慰,神色也已经缓和了许多。

    四小姐是嫡女,元华元容是庶女,婢妾更只是妾室,不敢有怨言,更不敢称委屈。章芸听声辨意,知道裴诸城的怒气已然消散,继续道,婢妾百般做尽,却始终无法得四小姐喜欢,实在是无奈,才出此下策。原本想,若四小姐能因此喜爱婢妾,婢妾也可为四小姐和老爷做个桥梁,使父女得以共享天伦,拳拳之心,都是为了老爷着想。没想到老爷不但不领婢妾的心意,反而责怪婢妾……

    说着,又掩袖哭个不停,娇弱可怜。

    裴诸城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道:你真是为了我,才假作割肉疗病之事?

    老爷想一想,若不是为了老爷,婢妾又何必自残身体?这整件事,婢妾又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听到这话,章芸猛然抬头,泪痕满面,此事婢妾本就没打算隐瞒老爷,只是老爷回来后,只问了两句镇国候府的事情,便匆匆赶往静姝斋,婢妾还未来得及说明。若说婢妾有欺瞒之错,婢妾不敢否认,愿任由老爷惩处,但若说婢妾另有所图,婢妾死不瞑目!

    这一番哭诉手段玩得十分漂亮,先提自己操持家务的尽心辛苦,再提裴元歌从前的顽劣,她的委屈,最后兜兜转转,又将这一切归结在她对裴诸城的拳拳之心上,即便是百炼钢,听了她这一席话,也要化作绕指柔了。

    虽然她说的入情入理,但裴诸城还有着一线清明,怀疑地道:既然你不曾割肉疗病,那元歌病重,为何会突然好起来?

    章芸心中一震,几乎失色,如果裴诸城知道她在裴元歌的药里做了手脚,必定不会轻饶。急道:老爷,四小姐的病,是因为退婚受了打击,心情郁结,加上体弱,若以才会缠绵病榻。但大夫说了,并不算要紧,好生调养便是,如果四小姐真的病重,婢妾担忧焦虑还来不及,哪里有心思做这些事情?

    裴诸城沉吟许久,神色难辨:以后不要再玩弄这种手段,元歌还只是个孩子!我还有事,今晚就睡在书房,你不必等我。下去吧!

    出了书房,候在外面的王嬷嬷立刻迎了上来,到了僻静地方,急问道:姨娘,怎么样了?

    老爷虽然信了我的说辞,却还在生气,说今晚不会到四德院,让我不必等。都是因为那个贱丫头!章芸心头既恼且痛,手中的绢巾被揉捏得不成样子。以往,裴诸城回府后,第一晚必定宿在她的四德院,这不但是对她的宠爱,更是向府内所有人昭示她的地位,这次却……

    王嬷嬷却松了口气:老爷既然罚了,那这件事就算掩过去了。最重要的是,镇国候府退亲之事,老爷似乎并未起疑,这才是真正的大幸!末了又安慰道,至于静姝斋那位,镇国候府一退亲,她这辈子就算毁了,自个儿又愚笨不堪,以后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姨娘还怕出不了这口气吗?

    不行!章芸断然拒绝,老爷已经动了疑心,这时候我不能再有动作。

    咱们不能有动作,别人还不能吗?王嬷嬷指了指静姝斋的方向,再指指自己头上桂花形状的银簪,目露精光,让她动手,到时候闹翻了天也是静姝斋内部的事情,那可是嫡女的院落,姨娘怎么敢管?这事儿无论如何也怪不到姨娘头上!

007章 谋算

    夜深人静,月色如霜。

    裴元歌躺在床上,却并未入睡,凝视着黑夜深处,心头仍在盘算着,要如何才能除掉桂嬷嬷。这人老奸巨猾,又有手段,在静姝斋里定会处处给她使坏。而且她是自己的奶娘,身份不同寻常下人,稍不小心,被她和章芸反咬一口,说自己忘恩负义,刻薄狠毒,传扬出去,对她可极为不利。

    想了许久,虽然算计,却都需要人配合,但此刻的问题是,静姝斋早被桂嬷嬷把持,其他的院落她更伸不进去手,无人可用!

    目光无意中触到自己的手腕,思绪忍不住又回到了那晚蓦然出现的纸条。

    药被动了手脚,勿用。拖延时间,老爷即日便归。

    如果没有那张纸条,裴元歌怎么也想不到,这次自己病重,也是章芸做的手脚。但想想也对,她身体素来不错,只是被镇国侯府退婚一事打击到,气急攻心,怎么可能缠绵病榻这许久都不好,甚至还病重昏迷?原来这一切,从头到尾都是章芸做的手脚,目的就是为了演出这么一场好戏!

    只是不知道,传消息给她的人到底是谁?

    那人给自己传信,应该是好意;而且看信中的措辞,该是府内的人。如果能够找到那人,自己便能得一帮手,不至于如此孤立无援。但是,这张纸条前世并未出现,裴元歌也实在想不出,这府中,除了裴诸城,还会有谁对她抱有善意?

    就在这时,寂静的夜里,突然出现了一丝轻微的响声,缓慢谨慎地向她的卧室靠近。

    淡淡的中草药味道飘来,若有若无。

    裴元歌心头一震,这种味道,似乎跟那晚传递纸条给她的人留下的气息相同……心念电转,她急忙闭目躺下,假装熟睡。闻着那个草药清香越来越清晰,似乎有人到了床边,微凉的手指按在她的脉腕处,然后听到一声浅浅的吁气声,似乎放下了心事。

    听声音是女子,裴元歌手腕猛地一转,反手握住那人的手指,翻身起来。

    那是个身着浅绿色比甲,淡紫色长裙的女主,十七八岁模样,梳着双鬟,一身丫鬟装束,秀丽的容貌似熟悉却又有些陌生。裴元歌在脑海中搜索了好一会儿,才犹疑地喊出了她的名字。

    紫……紫苑?

    紫苑是她娘生前的丫鬟,后来娘亲过世,紫苑便成了她的大丫鬟,原本很受重用,但在裴元歌七岁那年,她偷了裴元歌的一套赤金头面首饰,被揭发后,裴元歌要赶她出府,却被原配夫人舒雪玉派人拦阻,将紫苑要到了她的蒹葭院,从此便再也不曾见面。后面发生了一连串的事情,裴元歌已将快忘了这个人了。

    没想到,暗里给她传递消息的人,居然是她!

    月光下,骤然被抓住的紫苑面色有些苍白,惊愕地看着裴元歌,眸光惊骇,似乎不知所措:小……小姐……她很惊慌,秀美的唇被咬的毫无血色。

    在静姝斋,无论明面还是私底下,都称她为四小姐,裴府的四小姐。而紫苑却叫她小姐,可见在她的心里,裴元歌是她唯一的小姐,没有别人。有时候,一个称呼就能说明很多事情,亲疏远近尽在其中,可惜,前世的裴元歌并不懂得这些。

    裴元歌心中感叹,轻声道:五年前盗窃的事情,你……是被桂嬷嬷冤枉的吧!我错怪你了,对不起。

    小姐!紫苑猛地睁大眼睛,没想到裴元歌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大颗大颗地泪珠顿时滚落下来,无语凝咽,只是一直摇头,许久才低声哽咽道,小姐别这样说,不是您的错,是奴婢没照顾好您,奴婢对不起明锦夫人,对不起您。小姐当时还小,什么都不懂,被桂嬷嬷那群人蒙蔽耳目,任意摆弄。她有心劝阻,却因此成了桂嬷嬷的眼中钉,终于设计将她赶出了静姝斋。

    是你传消息给我,说药被动了手脚,让我不要服用?裴元歌确认道。

    紫苑含泪点点头:奴婢以前伺候明锦夫人时,曾经跟夫人学过医术,这次见小姐病得蹊跷,害怕是章姨娘对您下手,便趁着桂嬷嬷她们不注意,偷偷潜进来。结果发现是药被人做了手脚,多加了一味药材,不但将小姐的病情拖得严重,而且……而且那药材对女子身体伤害极大,小姐本就体弱,服用得多了,可能会……她的神情突然变得极为悲愤,却仍压低了声音道,可能会永无子嗣!

    永无子嗣?

    裴元歌咬牙,对女子来说,子嗣是终身的依靠,甚至比夫婿还要重要,无子,甚至是休妻的正当理由。可想而知,女子如果没有子嗣,将来的情况该有多么的凄惨落魄!如此狠辣隐秘,又一箭双雕,章芸的确好手段!

    不过,汤药被人动了手脚……

    裴元歌心中忽然一动,此事或许可以为她所用……谋算她?哼,那她就要让章芸知道,什么叫做赔了夫人又折兵!

    下药的人,不用想,必定是章姨娘。我记得,你以前就常劝我,说桂嬷嬷和章姨娘都是不是好人,让我不要亲近他们。你是对的,可惜我没有听!裴元歌拉着她的手,柔声低语,紫苑,你知道我现在的情况,你还愿意回静姝斋来,助我一臂之力吗?

    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可靠的人手。

    虽然,紫苑在蒹葭院五年,如今可信与否难以确定,但至少,她与桂嬷嬷不合,因此被设计赶出静姝斋,所以绝不会是章芸的人。单凭这一点,就对她很有用了,而且,她还懂得医术药物……

    能回静姝斋,是奴婢日日夜夜心之所向。紫苑眼眸骤然明亮,但很快又黯淡了,低声道,可是,奴婢如今是蒹葭院的人,老爷绝对不会同意夫人的人接近小姐的。

    这就牵涉到了十年前裴府的旧事——裴元歌生母明锦之死。

    当初明锦是平妻,入府后极受宠爱,原配夫人舒雪玉因此处处给她难堪,两人不和,举府皆知。在元歌三岁那年,明锦暴毙,舒雪玉作为原配,追查此事,杖毙了许多人;而裴诸城闻讯从边疆赶回来后,又杖毙了许多人,因此中间的内情,除了寥寥数人外无从得知。只是,事后舒雪玉被褫夺掌府之权,禁足于蒹葭院,永不许出来。此后,府内便渐渐由章芸独大。

    人人都说,是夫人舒雪玉因为嫉妒,害死了明锦夫人。

    前世的裴元歌也以为,她娘是被舒雪玉害死的,但前世临死前,从裴元容口中得知,她娘其实是被章芸所害,那么,夫人舒雪玉就是冤枉的。只是,父亲如今恐怕还是深信,娘是被夫人舒雪玉所害。试问,在这种情况下,他又怎么可能允许蒹葭院的紫苑来伺候裴元歌呢?

    裴元歌却毫不在意:放心,我会让父亲答应的,不过需要你来配合我。

    看着小姐胸有成竹的模样,神色淡定,浅笑轻颦间,却有着难以言喻的魅力,让人不自觉地信服……小姐,真的跟以前不同了,明锦夫人在天之灵若是知道,一定会觉得欣慰吧?紫苑点点头:嗯,我一切都听小姐的!

    明天,父亲会来看我,届时你就……裴元歌附耳低语,将心中算计慢慢道来……

008章 智除桂嬷嬷(上)

    四妹妹,我来陪你说说话,你可别嫌我烦!一大早,裴元容便来到静姝斋,头戴赤金琉璃八宝簪,身着大红色秀金线缠枝花纹的绣袄,下配色泽鲜艳的石榴裙,更衬得面色白腻,如春晓之花。与床上病恹恹、面色苍白的裴元歌形成鲜明的对比,更显得她光彩照人。

    裴元容心中得意,裴元歌是嫡女又如何?被退了亲,容貌又没她好,将来只有被她踩在脚底下的份儿!

    裴元歌淡淡一笑,道:三姐姐来得好早,我还没用早膳,你就到了。病人还未用膳,裴元容就来了,有这么探病的吗?分明是来添堵的!

    没事儿,你慢慢吃,我先坐着。裴元容没有听出她的言外之意来,还以为裴元歌怕自己来蹭饭,心中鄙夷:我采薇园的饭菜比你好无数倍,还稀罕你这冷粥素菜?要不是娘让我来,我才不愿意踏入你这静姝斋呢!却也不去外厅,眼珠子滴溜溜地直往屋内的摆设上扫。

    裴元歌也不理她,径自用膳。

    呀,四妹妹,你这套十六开紫檀座的床头琉璃屏风好漂亮!裴元容目露艳羡,床头屏风以精致小巧为美,四开最常见,八开已经是难得的精品,这座居然是十六开的,而且做工精细,夹在琉璃屏面中间的绘痕好似流水般,流畅生动,栩栩如生。

    裴元歌这里居然有这么好的东西,准是父亲偏心!

    裴元容嫉恨不已,上前拿着屏风不住地摩挲,自然而然地笑道:我屋里刚做了一张紫檀木刻牡丹迎春的拔步床,这屏风刚好配我的床。四妹妹一向最大方,想必会成全姐姐,那我就不客气了。说着,也不问裴元歌的意见,便要将屏风交给身后的大丫鬟绣玉,让她拿回采薇园。

    裴元歌将手中的粥碗往桌案上一放,心中恼怒。

    以前,裴元容就这样大咧咧地拿走了她不少好东西,偏桂嬷嬷拿着姐妹间和气重要,身为嫡女要大度的鬼话蒙她,让她不要做声。可惜,现在的她已非从前,这次她休想得逞,非但如此,从前从她这里拿走的东西,她也要全部讨回来!

    正要话说,屋外传来白薇清脆的声音:四小姐,老爷和章姨娘来瞧你了。

    说话声中,裴诸城已经进来,先道:歌儿别起身了,养身体要紧。进来内室,一眼瞧见光彩照人的裴元容,心中欣慰,慈爱地道:我以为我就够早了,没想到容儿比我还早,想必是担忧歌儿的病情,所以一大早就过来了吧?姐妹间正该如此!

    身后跟进来的章芸身着雨过天青色褙子,葱绿罗裙,清新秀丽,闻言脸上浮起了一抹微笑。

    裴元容正要再说两句,好讨裴诸城的喜欢,裴元歌却已经娇笑着开口,道:可不是吗?三姐姐一大早就来了,我正用膳,还没来得及说话,倒先跟我要这座十六开紫檀座琉璃屏风呢!这知道的呀,说三姐姐是来探我病来了,不知道,还以为她是专来要东西的呢!

    来探病,却不问病人病情,先要起病人屋子里的东西来了!

    从裴元歌的玩笑里,裴诸城听出了另一层意思,微微皱起眉头,这容儿,眼皮子也太浅了!等到看清那座屏风,浓黑的眉皱得更紧了,不悦地开口道:容儿胡闹!你是来探病的,怎么反而要起东西来了?

    裴元容却舍不得这架精致的屏风,嘟囔道:不过一座屏风而已,也值得四妹妹告状?

    三姐姐说的是,不过一座屏风而已,跟我们姐妹比起来,算什么?只不过,这屏风是我娘留给我的遗物,我看着它,就像看见我娘一样,这是我的一点念想,所以不能给三姐姐。裴元歌径自微笑着,虽然苍白的脸色、浓密修长的刘海掩饰了美丽的容华,但浑身的气度风范却因此更加卓然,我记得我还有座八开的双面绣床头屏风,一套紫檀木雕刻的聚八仙人物传,跟这琉璃屏风比也不遑多让,都好看得紧,我就送给三姐姐了。说着扬声叫道,桂嬷嬷,还不把那两样物件拿出来,送给三姐姐?

    此话一出,桂嬷嬷和裴元容双双面色剧变。

    她说的这两样东西也都价值千金,精致美丽的确不在这座琉璃屏风之下。问题是,这两样东西早就被裴元容瞧上拿走了,如今哪里拿得出来?就算桂嬷嬷说是裴元歌以前就送给裴元容的,在裴诸城面前也不像话啊——如此贵重的东西,裴元歌已经送了两件,如今裴元容居然还要?

    要是裴诸城再无意中一想,裴元歌到底送给裴元容多少东西,追究起来,那可就麻烦大了!

    真不知道,这四小姐突然提起这两样东西,到底是巧合,还是有意?

    裴元容紧张地道:我不要了!我不要了!双手连摆,神色慌乱。

    四小姐真不愧是嫡女风范,大度从容,难怪老爷如此疼爱四小姐呢!章芸见状心知不好,急忙打圆场,顺着裴诸城的心意逢迎裴元歌,希望能将此事就此揭过。

    听了这话,裴诸城面色缓了缓,疼爱地摸摸裴元歌的头,却仍瞪了裴元容一眼,正要开口。

    眼见裴诸城还是不肯放过,桂嬷嬷急中生智,道:瞧老爷和小姐们说得投契,四小姐连喝药都忘了。大夫可叮嘱了,这药得趁热喝,不然会减了疗效。她知道裴诸城最疼裴元歌,提到裴元歌的病情,肯定会把其他事情暂且放过一边,等这碗药下去,大概也就忘了。

    果然,听说会减了疗效,裴诸城立即住口。

    桂嬷嬷果然老奸巨猾,深谙众人心理,这样的毒蛇,绝不能再容她留在静姝斋!至于裴元容,想要收拾她,日后有的是时间和机会,不急在此刻。想到这里,裴元容脸上浮现出微笑,娇嗔道:父亲不知道,桂嬷嬷最忧心我的病,拿药煎药一手负责,从不假手他人,顿顿督促着我喝,害得我想少喝一顿都不行!在桂嬷嬷的紧迫盯人下,为了不喝药,她可谓煞费苦心。

    桂嬷嬷松皮般的老脸上浮现出朵朵菊花:瞧四小姐说的,这是老奴的本份啊!

    见她轻易跳入自己的陷阱,裴元歌嘴角勾起一抹异样的笑意,桂嬷嬷啊,这会儿你就尽管得意吹嘘吧,等下,我会让你哭都哭不出来!

    端起碗来,正要送往嘴边,院外忽然响起了一阵喧哗声……

009章 智除桂嬷嬷(中)

    裴诸城皱紧了眉头,喝道:怎么回事?不知道四小姐病着吗?闹闹攘攘的,成何体统?

    只见一个穿葱绿比甲的丫鬟匆匆跑进来,向众人一福,这才道:回老爷的话,蒹葭院的紫苑说是奉夫人之命前来探望四小姐。白薇姐姐说,四小姐正在歇息,不能见客。一来二去的,两人就争执了起来,奴婢们在一起也拦不住,正要请老爷示下。

    蒹葭院?裴诸城眉头皱得更深了,舒雪玉派人来探元歌?她在打的什么主意?

    章芸也颇为疑虑,舒雪玉被禁十年,不理府事,绝不会无缘无故突然派人来探裴元歌,难道是想在老爷面前卖乖讨好?哼,她才不会给那贱人机会!俯身在裴诸城耳边低语,目光不住地往裴元歌那里扫去,说得裴诸城连连点头,正要发话撵人。

    却听裴元歌微带虚弱的声音响起:胡闹!虽然说夫人礼佛,许多人都不理会府里的事情。但毕竟是夫人,她院子里的丫鬟,你们也敢怠慢?既然夫人还挂念我,打发人来看,就让紫苑进来吧!

    当初,舒雪玉因为明锦之死,被软禁在蒹葭院,但毕竟是家丑,不可远扬,因此明面上是说舒雪玉诚心礼佛,不理外事,裴诸城以为元歌不知此事,所以才会这样说。虽然不放心蒹葭院的人,担心会对元歌不利,但元歌已经发话,他若再说,便是扫了元歌的面子。何况自己在旁边,料想一个丫鬟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便没有做声,任人将紫苑引了进来。

    章芸却在一旁暗自蹙眉,她很清楚,在桂嬷嬷和白薇白芷的挑唆下,裴元歌素来认为舒雪玉害死了她娘,对蒹葭院仇恨不已,没把人打出去已经是留情,怎么会让蒹葭院的丫鬟进来?

    这事儿,怎么想都透着蹊跷!

    紫苑进来,知道裴诸城防备着自己,并不靠近,规规矩矩地向众人磕了个头,转达了舒雪玉对于裴元歌病情的关心。忽然间神色一凝,微微抬头,偷眼望向裴元歌手里的药碗,失声道:小姐不要喝汤药,这药有问题!

    别人还未开口,裴元歌先喝道:胡说!这药是大夫开的,会有什么问题?

    她这样一喝问,章芸和桂嬷嬷便不好再开口拦阻,或者让人把紫苑打出去,而必须听紫苑说个明白了。不过她们并不担心,因为裴元歌现在喝的药完全没问题。

    回小姐的话,这碗汤药里有‘美人泪’的味道。此药性大寒,可治热毒,但是女子慎服,尤其如小姐这般体弱之人,若是服用得多了,伤了身体,可能会……永绝子嗣!我看小姐的面色,应该是心虚郁结,加上偶感风寒,怎么会有热毒?大夫又怎么可能开美人泪这味药呢?恐怕是有人在小姐的汤药里做了手脚!紫苑神情悲愤,用美人泪来残害小姐的身体,这手段太卑劣了!

    永无子嗣,美人怎么无泪?这药名字虽美,药性却极阴毒。

    章芸命桂嬷嬷往裴元歌汤药里加的,正是这味药。永无子嗣,那么,裴元歌这辈子也就彻底没有了指望。听到美人泪三个字时,章芸有些心惊,但很快就平静下来,自以为明白了紫苑的来意。

    恐怕是她之前命桂嬷嬷往裴元歌的药里加这味药材的事情走漏了风声,不知怎地被舒雪玉得知,想借此在裴诸城面前攀诬她,好咸鱼翻身!不然,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派人来探裴元歌?哼,被禁十年还不死心,还想跟我斗!

    只可惜,舒雪玉,你还是跟从前一样没脑子!

    早在她割肉疗病后,桂嬷嬷就不在加美人泪,不然裴元歌又怎么能好起来?眼下裴元歌所喝的汤药,完全是照大夫开放所煎,一点问题都没有!想到这里,章芸紧蹙的眉尖慢慢舒展开来,敢算计她?这次她要让舒雪玉彻底堕入十八层地狱,永世都不可能再翻身。

    想到这里,章芸面色一变,假作恼怒地道:桂嬷嬷,这是怎么回事?

    桂嬷嬷立刻会意,当即指着紫苑喝骂道:你这丫头这话什么意思?四小姐的汤药都是老奴经手熬炖的,你是说,老奴下药害四小姐吗?伸手在大腿上一拧,手帕子往脸上一搭,哭嚎着跪倒在地,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道,老爷和章姨娘要替老奴做主啊!老奴一直以来伺候四小姐,忠心耿耿,全无疏漏,实在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夫人,竟被如此指责陷害,老奴冤枉啊——

    这一番哭诉,很巧妙的把矛头从紫苑转移到舒雪玉的身上。前后意思一连,会让人觉得,正是因为她伺候裴元歌太尽力,所以舒雪玉才要陷害她,为的是不让裴元歌好过。

    我就知道,她对元歌素来不安好心,怎么会派人来探?果然是来生事的!因为明锦之死,蒹葭院一直是裴诸城心里的一根刺,闻言果然大怒,厉声喝道,来人,把这个放肆的丫鬟拖出去杖责五十,再派人到蒹葭院传话,就说,没有我的命令,蒹葭院任何人都不得出远门一步,违令者,杖毙!

    他极少下这样严苛的命令,可见已经怒极。

    裴元歌正要说话,紫苑却已经向裴诸城磕头道:老爷,奴婢愿受杖责之刑,只是,在此之前,请老爷先请太医来辨认汤药。奴婢死不足惜,但四小姐若有什么差池,那刻就悔之莫及了!说着,砰砰砰地只管磕头,额头很快泛起了青肿。

    听她言之凿凿,裴诸城微带犹豫,当机立断道:好,我会请太医来辨认汤药,但是,如果太医说,这汤药并无异样,那么,你,杖毙!言罢,也不看紫苑,命贴身小厮石砚拿帖子到太医院请陈太医过来。

    章芸目视桂嬷嬷,桂嬷嬷会意,点了点头,示意汤药绝无问题,而之前的证据也早已经销毁。

    这次,舒雪玉又要弄巧成拙了!章芸嘴角露出一抹满意的笑。

    太医很快就被请来,听了裴诸城的话后,立刻动手开始检验,很快就道:回裴将军,这碗汤药里的确被加入了美人泪!

    章芸和桂嬷嬷脸上的笑意瞬间僵硬,面面相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怎么可能?

010章 智除桂嬷嬷(下)

    桂嬷嬷做事一向老道,若非有十足把握,绝不会束手待毙,这么说,是别人偷偷放入了美人泪,要陷害她们?怀疑的目光锁定在跪倒在地的紫苑,章芸缓缓道:奇怪,四小姐的汤药一向好好的,怎么夫人一派紫苑你来,就多了一味药?

    言下之意,显然是怀疑是紫苑动的手脚。

    紫苑神色坦然,迎上章芸的眼神,沉声道:章姨娘错了,是四小姐的药一直有问题,只不过是我发现了而已!

    是吗?章芸微眯着眼睛,眸光精湛,事情怎么就这么巧呢?我们都不知道什么美人泪,偏偏你知道得清清楚楚;偏偏你一进门就知道四小姐的汤药里加了美人泪;又偏偏太医辨认过后,的确是多了这位药材,难道紫苑你能掐会算吗?

    奴婢曾经学过一点医术,美人泪性大寒,味酸中微甜,一闻便知。紫苑针锋相对,至于姨娘怀疑是我动的手脚……这很好分辨,据我所知,美人泪服用后半月内,药性都会显示在脉象中。只要请陈太医为四小姐把脉,就知道究竟是这碗汤药被人做了手脚,还是四小姐一直都尚美人泪之毒?

    陈太医点点头,道:这位姑娘所言不虚。

    裴诸城立刻道:有劳陈太医。

    诊脉的结果,裴元歌的确尚美人泪之毒,不过还好不算严重,还能调理得过来。

    酸中微甜……没错,我之前喝的汤药,的确是酸中微甜……裴元歌呆愣住了,眼眸中渐渐浮现出雾气,忽然间拉住裴诸城的手,害怕地道:父亲,这是怎么回事?汤药,汤药一直都是桂嬷嬷熬的……桂嬷嬷是我的奶娘啊……她为什么要害我?

    听起来,她似乎惊吓过度,语无伦次,却是在不知不觉中坐实了桂嬷嬷的罪名。

    桂嬷嬷以前就常常用这种手段在裴诸城面前陷害裴元歌,哪里听不出这言外之意?心中胆寒,当即跪倒在地,大放悲声:老爷明鉴,章姨娘明鉴,四小姐明鉴,老奴冤枉啊老奴伺候四小姐十三年,一向忠心耿耿,怎么会做这样欺主的事情?

    那你如何解释美人泪一事?裴诸城面色铁青,居然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暗害他的歌儿!

    老奴……老奴……任桂嬷嬷再精滑,一时间也找不出推托之词,急得满头大汗,只能光喊冤枉,老爷,这是有人要陷害老奴啊!老奴是四小姐身边最得力的人,恐怕是有人想要对四小姐不利,所以要设计除掉老奴啊!这是又将脏水往舒雪玉身上泼。

    对了,药渣!裴元容忽然灵机一动,邀功道,父亲,煎药的药渣应该还留着,只要去看看里面是否有美人泪,不就清楚了?如果没有的话,显然美人泪是后来加入的,这是有人陷害桂嬷嬷。她难得聪明了一回,能想到这关键,心中十分得意。

    紫苑心中一惊,桂嬷嬷这人狡诈异常,又把持着静姝斋,小姐恐怕没办法在药渣里动手脚。

    偷眼望去,却见裴元歌依然神色凄惶,拉着裴诸城的手臂只管掉眼泪。

    然而,听了这话,桂嬷嬷更是面色惨白,几乎瘫倒在地。之前她在药里加了美人泪,生怕裴诸城回来后发现异样,便把药渣全部处理掉了。后来虽然不再加药材,但为了谨慎起见,继续把药渣处理掉。原本她还能继续狡辩是舒雪玉陷害她,但被三小姐这么一说,却是害惨了她,因为她拿不出药渣!

    若是心中无鬼,又何必处理掉药渣呢?

    就在这时,裴诸城的贴身小厮石砚已经回来,附耳轻语几句,随即退下。裴诸城面色更加难看,一拍案几道:你还说是别人陷害你?方才石砚已经到各大药房问过,你的儿子桂承祥半月前正好去买过美人泪,你怎么解释?难道是你儿子陷害你吗?

    桂嬷嬷没想到裴诸城这么快就查到这些,这下铁证如山,凄惶四顾,却再想不到任何推托之词,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望向章芸。

    桂嬷嬷是章芸煞费苦心安排在静姝斋的棋子,心腹,章芸自然不愿看到她就这样废掉,正要为桂嬷嬷求情,忽然间看到裴诸城铁青的脸,陡然清醒。她假作割肉疗病,裴元歌的病情却真的好转,老爷已经起了疑心,如果此刻她在为桂嬷嬷说话,难保老爷不会疑心到她的身上。

    桂嬷嬷,她绝不能救!

    非但不能救,而且还要狠狠打罚,才能消除老爷的疑心。

    桂嬷嬷,你身为四小姐的奶娘,又是静姝斋的管事嬷嬷,四小姐又敬重你,你为什么要做这种欺主的事情?章芸厉声喝道,你就不为你一辈子的体面着想,也该为你的家人想想,怎么会这样糊涂呢?特意咬重了你的家人四个字。

    桂嬷嬷浑身一颤,知道自己已经成为弃子,心中悲愤,但为了家人,尤其为了她的儿子着想,只能咬牙承认下来,不住地磕头道:都是老奴一时糊涂,偷偷拿了小姐的头面首饰出去卖,害怕四小姐发现,所以就想……就像如果四小姐死了,就不能再追究了,正好听说这美人泪能让人死得不明显,于是……这事和老奴的家人无关,承祥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帮我去买药材而已,求求老爷,饶了承祥一命吧!

    这种胆敢谋害主子的恶奴,理应杖毙。至于她儿子桂承祥,照这恶奴所言,并不知情,只算个从犯,杖五十,赶出府去,老爷意下如何?章芸请示裴诸城的意见。

    哼,便宜他了!

    见裴诸城没有异议,章芸正要命人动手,裴元歌突然道:父亲,虽然说桂嬷嬷一时糊涂,但她伺候我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父亲,您就开开恩,饶了她一命,把她撵出府去也就是了。我的病还没好,您就当为我积阴德了,好不好?

    谁也没想到,裴元歌会为桂嬷嬷求情,众人都是一怔。

    桂嬷嬷更是惶然不解,方才生死一线间,脑海反而清明,想想裴元歌今日的言行举止,她几乎已经可以确定,今日之事绝非巧合,很可能是裴元歌连同紫苑所为!而且,这整件事都在她的引导控制之下,到最后她却袖手高坐,只以受害者的面目出现,博人同情。

    想到裴元歌如此深沉的心机,桂嬷嬷心中更是胆寒,既然她如此处心积虑要拔掉她,为什么在这成功在即的时候,又要为她求情呢?

011章 姨娘又要出幺蛾子?

    因为裴元歌的求情,加上那句积阴德,最后裴诸城终于还是饶了桂嬷嬷一命,杖五十,撵出府去。谁知晌午时候,静姝斋来报,说裴元歌不肯用膳,也不肯用药,裴诸城心疼女儿,急忙赶过去软语劝慰,才让裴元歌吃了午膳。结果晚膳又开始闹腾,接连几日,直闹得静姝斋人仰马翻。

    任裴诸城多疼爱元歌,屡劝未果后也要恼了:歌儿,你到底是怎么了?

    父亲,女儿……女儿害怕!女儿总想到桂嬷嬷的事情,还好揭发出来,不然女儿就……桂嬷嬷是女儿的奶娘,从小照顾女儿到大,却为了几件金饰这样对待女儿,何况是别人?万一再有人在女儿的饭菜里下毒怎么办?女儿又不懂药物,根本无法察觉……女儿真的好害怕,端起碗来就想到那味美人泪,根本不敢吃……当裴元歌用娇糯怯弱的语调,软绵绵地说出这番话后,乌黑的眼眸湿漉漉的,宛如小鹿般怯怯可怜,裴诸城的心又软了。

    歌儿这番惊吓受得不小,又是从小照顾她的桂嬷嬷下的毒手,也难怪她害怕。

    而且,这次事件后,裴诸城也的确担心她的安全。忽然想到裴元歌那句不懂药物,心中一动,如果女儿身边有个可信而又动药物的丫鬟,岂不是两全?但懂药物的丫鬟哪是好找的?不但府内没有,连牙婆那里也找不到,算来算去,竟只有那日揭破美人泪的紫苑,可是,那是蒹葭院的人啊!

    裴诸城心中犹豫,但想到不敢用饭的裴元歌,本就病弱,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折腾?

    几经考虑,裴诸城终究还是派人去把紫苑要了过来。送入静姝斋前,他特意警告她说:你是蒹葭院里出来的人,我也知道你懂药物,以后,如果歌儿再有这种情况,无论是不是你,我都会认为是你,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也就是说,有她在,裴元歌就不能出任何药物上的意外,不然,她就死!

    紫苑敛容,沉声道:奴婢明白!

    就这样,裴元歌甚至没有开口,便如愿以偿地将紫苑要到了身边。在紫苑的精心照料下,裴元歌的身体很快恢复了过来,这天见春光明媚,带了紫苑到花园赏花。春光明媚的院子里,紫苑小心翼翼地扶持着她,见四周无人,忍不住问道:小姐,奴婢不明白,您当日为什么要替桂嬷嬷求情?

    裴元歌微微一笑,摘下一朵晶莹剔透的玉兰花,放到鼻下轻嗅。

    桂嬷嬷是章姨娘的心腹,一定知道她不少的隐秘,这次章芸想要她的命,又断了她一家的生计,桂嬷嬷岂能不生怨?而章姨娘也会担心桂嬷嬷泄露她的秘密,既然两生怨怼,何不让她们狗咬狗去?桂嬷嬷老奸巨猾,绝不会轻易被章芸得手,但章芸也不会放弃,等桂嬷嬷觉得走投无路的时候,就该她出手了!

    紫苑这才恍然,点头道:还是小姐想得深远。

    就在这时,裴诸城的小厮石砚远远跑过来,向裴元歌行礼道:四小姐,老爷在书房,命小的请您过去!说着,便恭恭敬敬地引着裴元歌向书房走去,不敢有一丝怠慢。

    三人的身影消失在月亮门后,不远处一丛花树前,慢慢浮现出三名女子。

    娘,你听到没?书房!爹的书房只有大姐姐才被允许进去过,连我都没能进去,那小贱人凭什么?裴元容橘红色的裙衫乱动,跺着脚,一脸的不甘和怨愤。那个裴元歌,长得丑,什么都不会,连她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凭什么独占爹的宠爱?

    姨娘,老奴看这事情不对!王嬷嬷神色凝重,那天的事情,老奴想来想去,桂嬷嬷行事素来缜密,绝不可能中途被人动了手脚,唯一能够在汤药里加东西的而不被察觉的,就只有最后拿着药碗的四小姐。当天四小姐的话乍听没问题,却都在暗地推波助澜。还有这关键人物紫苑,当日是四小姐准她进去的,而现在,她已经是四小姐的贴身丫鬟!事情再明显没有了,这就是四小姐连同那个紫苑,陷害桂嬷嬷!

    证据确凿,但章芸还是觉得难以置信:这怎么可能呢?

    她正要授意桂嬷嬷在静姝斋动手脚,没想到居然会被裴元歌抢先一步,将桂嬷嬷撵出裴府,断了她的臂膀!她不是一直对桂嬷嬷信任有加吗?怎么会突然翻脸?

    再仔细想想,从那晚白芷挨打开始,裴元歌就很不对劲儿,神情气质,就像变了个人似的,白芷挨打、割肉疗病,乃至这次的美人泪事件,谋算之精密,心机之深沉,直令人咋舌,绝非那个愚笨无脑的提线木偶能做出来的。还有,从前的裴元歌,在桂嬷嬷的教唆下,绝对不会跟老爷亲近,而现在,老爷已经彻底扭转了从前对裴元歌的偏见,甚至宠他宠到许她进入书房。

    这在从前,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中间一定有蹊跷!

    问题的根源,应该就在这场病上,裴元歌卧病在床的时候,一定出了问题,而且是大问题!

    不管是什么原因,但是,绝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章芸神色阴沉,老爷已经越来越疼爱这个女儿,再这样下去,这府里恐怕就没有我和华儿容儿的立足之地了!

    王嬷嬷点点头,又忧心道:四小姐大不像从前,又有老爷,姨娘要谨慎!

    整个裴府都在我的掌控之中,我要抹黑她,又何必亲自出手?章芸冷笑,眸光中闪烁出狠厉,以前舒雪玉被禁,老爷征战在外,裴府由我管事,如果裴元歌出了意外,我总跑不掉管家不利的罪名,老爷回来后总难免迁怒于我。现在,有了紫苑这只蒹葭院的替罪羊……等缓过这阵子,看我怎么收拾明锦那贱人留下的孽种!

    艳红的唇慢慢勾起了一抹笑,如罂粟般绚丽,却带着致命的狠毒……

012章 四小姐风华初绽(上)

    来到书房,原来裴诸城见天气晴朗,他又有空闲,要带元歌出去走走。坐在舒适的马车里,裴元歌偷偷掀起窗帘,隔着帷帽垂下的轻纱,打量着外面的喧嚣热闹。一路走过,两边高楼巍峨,店铺林立,各式各样的货物琳琅满目,身着各色绸缎衣衫的行人往来如织,显得恢弘壮丽,繁华似锦。

    将军!车门外忽然传来石砚的声音,前面黑白棋鉴轩又在斗棋,听说这次的彩头是七彩琉璃珠,引来许多人,把路给挡住了。所以请将军示下,是暂停一会儿,还是绕道过去?

    这斗棋可谓京城一景,声名远扬,尤以棋鉴轩为胜。

    黑白棋鉴轩分前后两院,前院以天干地支为序,设有六十斗棋室,每室有一位棋艺高手坐镇,要能够连赢三局者,才有资格进入后院与轩主对弈,能够赢了轩主的人,便可赢得斗棋的彩头。而每次棋鉴轩拿出的彩头,都是稀世奇珍,可惜,斗棋三年,从未有人能从这位轩主手中赢走彩头。

    七彩琉璃珠……听到这次的彩头,裴诸城神情有些异样,沉吟了会儿,忽然握住裴元歌的手,慨然笑道,走,歌儿,陪父亲斗棋去!我突然想会会这位神秘莫测的轩主了。

    在众人惊叹的目光下,裴诸城连赢三局,被引着往后院走去。

    与前院的冷清疏淡的黑白色调完全不同,棋鉴轩的后院秀丽婉约,清新雅致,院内繁花盛开,七彩缤纷,异香扑鼻。两人到了二楼,只见一道屏风横亘中间,将雅室隔断,垂坠而下的珠帘散发着淡淡的光辉,隔绝了内外的视线,只隐约能看到屏风后面有人。

    珠帘前坐着一名黄衣少女,容貌明艳,却难掩骄矜之气,正满面不忿地瞪着眼前的棋局。

    姑娘输了!屏风后面传来清冷如玉的声音,温和平淡,但带着一股淡淡的凉意,宛如冰雪与水的交融,清澈却带着与人疏远的温度。

    这次不算,再来,直到我赢了为止!黄衣女子不服气地道。

    她是阳宁伯府唯一的嫡女杨绣弦,素来骄纵,一向自负棋艺高超,正好赶上这次斗棋,夸下海口,说一定会拿到七彩琉璃珠。没想到才两三下就输给了轩主。要是被那帮千金小姐知道,以后还不笑死她?她哪里还有颜面在那些人跟前提棋?无论如何,她一定要拿到七彩琉璃珠!

    一局定输赢,这是后院的规矩!已经有新的斗棋者出现,请姑娘离座。

    姑娘我是阳宁伯府唯一的嫡女,我说再来就再来,少废话!惹得姑娘生气了,信不信我砸了你这黑白棋鉴轩?杨绣弦脾气上来,转头怒瞪着裴诸城,不屑的道,你们也听到我的身份了,识相的就离开,别打扰姑奶奶下棋,不然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裴诸城哪会害怕她的威胁,淡然坐下,向屏风后面道,裴诸城向阁下请教棋艺!

    理也不理杨绣弦,顿时将她气得七窍生烟。

    裴诸城?杨绣弦微怔,随即冷笑道: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被镇国候府退婚的裴府?难道你身后的女子就是被退婚的裴元歌?被退了婚还敢大摇大摆地出来,亏你好意思!要是换了我,早就躲起来不敢见人了!听说你貌若无盐,无才无德,难怪会被退婚,也难怪要带着帷帽出来,恐怕长得根本不能见人吧!

    小女蒲柳之姿,外出以帷帽遮挡容颜,免被外人窥见。当然不能与杨小姐想必,眼见为实,难怪京城皆传扬杨小姐貌美如花!裴元歌微笑着道,声音清润如玉,柔和动听,令人心旷神怡。

    那是自然,你怎么能跟我比?杨绣弦骄矜地道。

    裴诸城和房间里的丫鬟都不禁失笑,连屏风后面都传来一声轻笑。女子矜贵,容貌怎能轻易被外人看到,裴元歌戴着帷帽外出才是正确的。她说眼见为实又说难怪京城皆传诵杨小姐貌美如花,是在暗刺杨绣弦随意被外人窥得容貌,有失妇德,她反倒以为是在赞扬。世间怎么会有如此愚笨之人?

    见众人皆笑,杨绣弦也察觉到不对,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怒道:你敢骂我?说着扬手便欲掴裴元歌耳光。

    裴诸城哪能容许裴元歌挨打,只是他不欲与杨绣弦未婚女子计较,只将裴元歌拉过,护在身后。

    这里是黑白棋鉴轩,不是阳宁伯府,杨姑娘要打人,请另寻他处!屏风后,轩主声音中的凉意慢慢转寒,虽然平淡,却有着刻骨的森然,只一句话说完,便不再理会她,径自与裴诸城开始对弈,有丫鬟居中往来,为珠帘前后的人传递彼此的棋路。

    杨绣弦本想破坏,但想到自己还没拿到七彩琉璃珠,万一真热闹了轩主,她又势单力孤,被灰溜溜地撵出去就难看了!不情不愿地收了口,狠狠地瞪了眼裴元歌,却也不愿意走,就在旁边看着。哼,她倒要看看,这个裴诸城有什么本事?要是输了,看她怎么嘲笑他!

    刚开始,双方落子都很快。渐渐的,每落一子,裴诸城思考的时间便越长,额头也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裴元歌从袖中取出手帕,轻轻为他擦拭。裴诸城却恍然未觉,依旧专心在棋局上,却也知道颓势难挽。

    果然,一局终了,裴诸城输了七子。

    哼,我听说裴将军自负棋艺高超,曾放言说,敢让京城棋者先。现在看来,不过尔尔,以后还是少摆威风的好!见裴诸城败局,杨绣弦出言讥刺,好出刚才的一口恶气。

    可不是吗?才输了七子,远不到片甲不留的地步,的确不过尔尔!裴元歌反唇相讥,声音从容。

    杨绣弦结舌,但事实俱在,却无法辩驳,急切间道:有本事裴元歌你来下!哼,亏你还是将军府的嫡女,琴棋书画样样不通,你有什么资格来嘲笑我?要是你能赢得那七彩琉璃珠,我把脑袋给你!

    这位裴将军胸中自有沟壑,可惜个性耿直豪爽,未免有些疏落粗犷,但豪爽重情,若得恩惠,必会百倍相报。不知道这位裴四小姐又如何?轩主心中计较,也开口相邀道:如果裴四小姐不介意,不如一试?

    对于下棋,裴元歌只是知道规则,连皮毛都算不上。若没有杨绣弦在此,她也就坦然承认了,但现在被杨绣弦一激,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示这个弱,反正杨绣弦输得惨烈至极,想要输得比她更惨恐怕也很难。于是坐下,道:下就下,输得片甲不留,谁不会啊?

    这句话又把杨绣弦气得脸色发白,跺着脚,将手中的绣帕揉成了麻花。

    然而,看到裴元歌落子第一步,杨绣弦顿时大喜过望,得意地狂笑起来:我早说了你不会下棋,果然没错,哪有人第一步先走这里的?十足烂棋!不会下就早点认输,免得丢人丢得太难看了,到时候没法收场!

    裴诸城也在心中暗叹,歌儿于棋艺果然寻常,这一步的确不怎么高明!

    然而,屏风后的轩主,看到丫鬟传进来的第一步棋,却神色微变,随着裴元歌渐渐地落子,神色越发凝重,忍不住失声道:咦声音似乎颇为惊讶,有些意外,还有些疑惑。更比先前多了些凝重,与先前和裴诸城对弈时的轻松浅淡大有不同。

    听出轩主声音中的惊叹凝重,似乎如临大敌,众人都深感奇怪。

013章 四小姐风华初绽(下)

    裴诸城心中疑惑,难道这中间有什么他未看出的精妙?凝神关注棋局,却只见精雕的青玉棋盘上,黑子原先还零落地散居棋盘各处,但渐渐被白子吞噬殆尽,只剩残兵蜷缩在西北角坚持,而白子的领域却越来越大,棋局明显呈现一面倒的局势,白子胜局早定。

    但不知为何,轩主落棋却越来越慢,似乎在每一子都耗费他极大的心神。屏风后的丫鬟,甚至能看到轩主光洁的额头有着淡淡的汗意。

    还未到终局,屏风后轩主却突然一声轻叹,推棋叹道:不必再下,我输了!

    明明轩主占据绝对的优势,怎么反而说自己输了呢?众人都疑惑不解,裴诸城凝视着棋局,若有所悟。

    裴元歌从容起身,姿态恭谨,温语道:轩主过谦了,是我输了。这位轩主不但棋艺精湛,胸襟气度也非常人能比。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她多疑,感觉这位轩主斗棋的目的,绝非招揽顾客、宣扬名声或者爱棋这么简单,而是另有深意。

    杨绣弦一头雾水,嚷嚷道:这怎么回事啊?明明裴元歌输惨了,你们以为我不懂棋是不是?

    轩主却不理会她,沉吟了会儿,道:如果我没看错,裴小姐于棋艺一道,才刚启蒙,是么?

    轩主眼光精准,正是。裴元歌点头。

    那么,裴小姐是从第几步开始,便打定主意固守西北角呢?

    从第一步开始便是。方才轩主与家父对弈时,我便知道轩主棋艺高超,绝非我所能匹敌,因此,从最开始就打算守住西北一角,免得输得太难看。裴元歌坦然道。

    这么说,裴小姐从第一步到第六步,都是在迷惑我,好让我无法分辨你的真正意图。而我,也的确被蒙蔽,还以为裴小姐从第七步开始才决定固守西北。轩主轻叹,语带激赏,衡量敌我优劣,定位精准,确定目标后精密布局,虚实相惑,步步为营,以至于后来,即使我发现了裴小姐的意图,却始终无法克敌制胜。我浸淫棋道十四年,至今未逢敌手,裴小姐却才刚启蒙,如此悬殊的差距,我却不能攻克裴小姐固守的西北角,敢不认输?裴小姐天资聪颖,心思玲珑,实在举世无双,日后成就必定不可限量!我现在这里向裴将军提前道贺了。

    听到轩主如此推崇裴元歌,裴诸城乐得合不拢嘴,连连道:哪里哪里!

    只有杨绣弦在旁边听得面目扭曲,明明都是输,轩主对她那样冷漠,对裴元歌却这样推崇,根本就是不公平!裴元歌明明就是输了!

    飞花,取七彩琉璃珠来,赠与裴小姐。

    随着轩主的吩咐,旁边一个美貌如花的绿衣丫鬟很快便取来一个雕刻精美的紫檀木盒,打开后,纯白的绒毯上,一颗鸡蛋大小的琉璃珠粲然生辉,晶莹的珠体内,七色光晕流转,灿若云霞,缈如尘烟,宛如瑶池流虹,精致美丽,难描难画,立时引起一片惊叹声。

    琉璃清透,七彩晕转,果然是七彩琉璃珠!裴诸城叹道,神色喜怒难辨。

    杨绣弦更是眼红得几乎滴血,心念一转,如果她能把七彩琉璃珠要到手,到时候就说是她斗棋赢得,又有谁能知道不是?而且如此美丽的宝珠,到时候眼红死那群骄傲爱炫的女人!裴元歌,你把这七彩琉璃珠送给我,以后自然有你的好处!我可是伯府的嫡小姐,我父亲是阳宁伯,别说你,你父亲的官途,我也会照顾照顾的!

    搬出父亲来,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裴府,想必不会为了一颗珠子就跟阳宁伯府对抗!

    这话一出,裴元歌和丫鬟们倒也罢了,裴诸城却哑然失笑。杨小姐,回去问问你的父亲,他是谁带出来的?他的爵位是怎么得的?照顾我?他别再让他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儿乱惹祸,丢我这个老上级的脸,我就谢天谢地了!

    裴元歌则扬起手中盛有七彩琉璃珠的紫檀木盒,笑得很俏皮:杨小姐,七彩琉璃珠我已经赢到了,你的脑袋呢?打算什么时候给我?

    你们——你们欺负我,我……我回去告诉我爹!明明裴诸城没有爵位,不能跟她父亲相比,但不知道为什么,听着裴诸城的话,杨绣弦就是莫名地感到一阵心虚,再被裴元歌这样讥诮,见旁边连丫鬟都在掩袖低笑,嘲笑她不知天高地厚。她从没受过这样的屈辱,脸顿时涨得通红,杏眼中泪珠滚来滚去,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甩着帕子,哭着跑出了后院。

    走在花团锦簇的青石板路上,见裴诸城不住地看着那紫檀木盒,裴元歌便将盒子放入他的手中,笑道:父亲,既然你喜欢七彩琉璃珠,就当女儿孝敬父亲了。这宝珠虽然漂亮,却也只是个玩意儿,还不如拿来讨好父亲。

    裴诸城摇摇头,从怀中取出一个织金荷包,轻轻抖落,只见一枚光华流转的宝珠悄然落入盒中,璀璨夺目,与盒中原有的七彩琉璃珠珠联璧合,相映生辉。七彩琉璃珠能够清心定神,有助安眠,对体弱之人具有温养之效,你身体不好,佩戴着这两枚七彩琉璃珠,大有裨益。

    说着,幽幽叹了口气,神色迷茫中微带痛楚,带着裴元歌缓缓离去。

    看着裴诸城复杂的神色,再看看光华流转的一对七彩琉璃珠,裴元歌心中顿时升起了无限疑惑。

    身后二楼上,轩主站在床边,遥望着二人离去的身影。看到裴诸城取出另一枚七彩琉璃珠时,清冷的黑眸中闪过一抹讶然,但很快逝去,目光淡淡落在裴元歌的身上:裴四小姐……貌若无盐,无才无德……镇国候府世子退掉的未婚妻……有意思,真有意思!

    如果安卓然发现,被他退掉的未婚妻是个如此玲珑剔透,心思聪慧的女子,不知道他会作何表情?

    飞花,到前院告诉掌柜,我输给了裴府四小姐,这次斗棋到此为止!

    甲子号斗棋室。

    眼见棋局将输的棋者,听到了飞花刚刚传来的消息,神色变幻莫测,好一会儿才歉然道:对不起,公子,我家轩主已经认输,七彩琉璃珠也已经赠与他人。所以,此次斗棋到此为止!心中遗憾不已,眼前的挑战者棋艺之高,是他生平仅见,甚至可能打破轩主未遇敌手的神话,没想到……

    这已是第三局,眼看就能到后院挑战,可惜,仅差一步啊!

    挑战者一身黑衣,头带竹笠,垂坠着黑纱,将容貌完完全全地遮挡起来,只露出一双洁白修长的手,骨节分明,却是纤细优美,宛如白玉精心雕就,使人更加好奇他的真容。听到棋者的话,黑纱下的宛如上好松烟墨描绘而成的剑眉紧紧蹙起,神色冷凝。

    他此次前来,就是为了七彩琉璃珠,居然功败垂成,被人抢先赢走了?!

    ------题外话------

    俺比较粗心,刚刚才发现,在这里谢谢wszll亲的打赏……原谅偶的粗心大意,抱住么么~o(n_n)o~

014章 姨娘授意,先生刁难

    裴元歌在黑白棋鉴轩斗棋,赢得七彩琉璃珠的消息,飞快地在京城传扬开来,引起一片热议狂潮。众人都知道,裴府大小姐裴元华才貌双全,在京城名媛中久负盛名,三小姐裴元容听说也是美貌可人,倒是这位嫡出的四小姐,据说容貌平常,无才无德,因此缩在裴府不敢见人,这次又被镇国候府退了婚,更让人们坚信,这位四小姐定是如传言一般不堪。

    现在,裴元歌居然赢了棋艺超绝的轩主?

    这太颠覆人们的认知了!

    不止京城,就连裴府里的下人们听说这事,也都议论纷纷,难以置信:哎,你听说没有?四小姐居然斗棋赢了黑白棋鉴轩的轩主,把七彩琉璃珠赢走了,我听说那轩主斗棋三年,可从来没输过!

    可不是吗?这么厉害的人,四小姐也能赢,你说四小姐的棋艺得多高?恐怕连大小姐都不如她!

    这就奇怪了,四小姐棋艺这么高,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嗨,你懂什么?四小姐是明锦夫人生的,大小姐和三小姐都是章姨娘生的,现在又是章姨娘掌府……唉,你自己动脑子想想,这中间肯定有猫腻

    流言传入章芸的耳朵,几乎气歪了她的嘴。

    胡说八道,简直是胡说八道!那小贱人算什么?别说跟华儿比,就是容儿的一根头发丝,她都比不上!章芸拍着桌子怒喝道,气愤难平,想冒尖出彩,想压下容儿和华儿,她想都不要想!我的女儿才是裴府最出彩的小姐,裴元歌那小贱人什么都不是!

    王嬷嬷忧心忡忡:老爷越来越宠爱看重她了,姨娘,咱们不能再拖延了!

    哼,这小贱人休想翻出我的手掌心!章芸冷笑道,沉声吩咐,嬷嬷,你带着我的话,去找府里小姐们的教习先生,就说……这边吩咐妥当,章芸又去了裴诸城的同泽院。

    于是,第二日,裴元歌便被唤来同泽院。

    裴诸城面露慈爱地道:歌儿,我看你身体也好得差不多了,也该把这些日子落下的功课补上,从今天开始,就继续到温故园跟着先生学习吧!说到这里,神色突然郑重起来,从前小不懂事也就罢了,现在大了,可不许再忤逆先生,如果再让我知道有这种事情,就算我疼你,也不能轻饶你!知道了吗?

    章芸在旁边,桃腮带笑,四小姐想要不忤逆先生,恐怕很难啊……

    就知道,这个章芸绝不会坐视她出彩露脸,迟早会找机会抹黑她!裴元歌心中冷笑,不是她不敬重先生,而是那些人,根本不值得敬重!但脸上却挂着乖巧甜美的笑意,娇糯地应道:女儿知道了。

    正如裴元歌所料,她在学堂的日子很不安生!

    四小姐,上课要认真听讲,不能分心!起来站到边上听课去!教诗词歌赋的陈先生严厉地道,将认真听讲的裴元歌提溜起来罚站,却对着旁边蒙头睡大觉的裴元容微笑如春,三小姐想必是昨晚用功太累了,多休息会吧!

    四小姐,你这绣的是什么?鸳鸯都被你绣成水鸭子了,看看人家三小姐,你不惭愧吗?拆了重绣!真实的,别以为你是嫡出小姐就厉害,跟人家三小姐比差远了!教刺绣的黄先生厉声苛责,二话不说绞碎了裴元歌的绣帕,扔了她一身。

    四小姐,我说了多少次了,这棋路是错的,错的!也不知道你是怎么赢了斗棋的,连最基本的都不懂!看看人家三小姐,只比你大一岁,却已经有手谈高手之风了,你好好学学,别仗着是嫡出小姐就不用心!教下棋的李先生不屑地道,整张脸都写着你很笨,你很蠢,你很没用,你在浪费我时间。

    面对这样的先生,谁能忍住不忤逆?

    烛火之下,被板子打的手心通红的裴元歌抄写着被罚抄的文章,眸眼冷凝。

    前世就是这样,刻意刁难,颠倒黑白,稍有不服辩解,便被按上忤逆乖张的罪名,告到裴诸城那里去。学堂只有先生和她们姐妹三个,先生一口咬定是她不敬师长,不服管教,庶出的二小姐裴元巧是个棒槌,不敢说话,裴元容是帮凶,她根本无法辩解。再加上章芸在旁边推波助澜,弄到后来,连裴诸城也认为是她性情乖张,不服管教,父女之情渐离渐远,最后终于对她彻底失望。

    但这一次,她绝不会重蹈前世的覆辙……

    第二日,学堂。

    四小姐,昨天我布置功课,要今天交一首诗上来。你的诗呢?不服管教,罚你今天抄韵律启蒙一百遍,不抄完不许吃饭!陈先生明明收到了裴元歌的功课,却仍然颠倒黑白。昨天这位四小姐太能沉住气,没被他激怒,今天要加大力度才行。

    果然又来这一套!裴元歌咬唇,站起身来:陈先生,我明明交了功课。

    陈启明本来还担心她会继续忍气吞声,闻言大喜,忙道:胡说,我根本就没有见你的诗。

    匝路亭亭艳,非时袅袅香。素娥惟与月,青女不饶霜。赠远虚盈手,伤离适断肠。为谁成早秀?不待作年芳。这是我交给您的咏梅诗,我明明看到,你把诗夹入那摞书里的。裴元歌不服气地道,直指教桌右边的一摞书。

    陈启明走到教桌前,取出一张纸,冷笑问道:是这个吗?说着取出打火石,将纸张点燃,看着它焚为灰烬,这才道,我说了,我没看到你教上来的功课!至于这首咏梅诗,是我前几日刚做的,没想到你越来越顽劣,不但不交功课,还敢盗用先生的诗,简直不可救药!现在你不单要把韵律启蒙抄写一百遍,还要向我赔礼道歉,另外再罚你二十手板,让你记个教训!

    这个裴元歌虽然年纪幼小,他又没好好教她,但天资聪颖,偶尔居然也能写出令他也要叫好的诗。

    正好,可以成为他的诗作,让人称颂。

    不错,四妹妹,我可以作证,你明明没交功课,却还想将陈先生的诗作据为己有,太过分了。也不想想,陈先生可是举人,他所做的诗,岂是你这种水平的人能写出来的?裴元容在一旁幸灾乐祸,让你占尽父亲宠爱,让你出风头,让你三番两次顶撞我,现在报应来了!

    有了裴元容的声援,陈先生底气更足,怒道:你居然敢污蔑我盗用你的诗,咱们到裴将军跟前讲理去。物证他已经烧了,人证他有裴元容,正好闹到裴将军那里去,到时候,不但裴将军要跟他赔礼道歉,还有章姨娘的赏钱可拿,又能得一好诗,一举三得啊!

    似乎也知道自己处境不利,裴元歌有些怯弱地道:你们联合起来陷害我,我……我不去!

    由不得你!哼,小小年纪就这样不学好,将来还了得?这事必须告诉裴将军,让他好好管教管教女儿!见她退缩,陈启明更加得意,得理不饶人,硬是要带着三位小姐去找裴诸城。裴元歌原本不愿意去,却被裴元容一把拉住,往裴诸城所在的同泽院揪去。

    眼看着父亲所在的房间近在咫尺,裴元歌嘴角慢慢弯出了一抹隐晦而笃定的笑意……

    就让这个陈先生,做那只儆猴的**!

    ------题外话------

    忘了说了,文中的诗是李商隐的《十一月中旬至扶风界见梅花》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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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那一根根手指被掰断的痛侵袭着她身体的时候,她才知奶娘与丫鬟早已是背叛了她; 当那庶母姐姐说出腹中怀着她夫君骨肉的时候,她才知她们以前对她的好只不过是演一场戏; 当那温柔缱绻的夫君指使新欢索要她命的时候,她才知自己不过是他登上高位的踏板石…… 尘世二十载,原来,她只是任人操控的傀儡! 好在苍天垂怜,给了她再来一次的机会,这一次,轮到她来送那些人下地狱! 明眸乍睁,冷光寒冽,无人知晓,这一缕带着满腔仇恨的灵魂,将会掀起怎样的血雨腥风,又将会展现出怎样的耀眼风华……重生之嫡女无双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生之嫡女无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生之嫡女无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