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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嫡女无双全文阅读

作者:白色蝴蝶     重生之嫡女无双txt下载     重生之嫡女无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4章 智除桂嬷嬷(3)

    紫苑心中一惊,桂嬷嬷这人狡诈异常,又把持着静姝斋,小姐恐怕没办法在药渣里动手脚。

    偷眼望去,却见裴元歌依然神色凄惶,拉着裴诸城的手臂只管掉眼泪。

    然而,听了这话,桂嬷嬷更是面色惨白,几乎瘫倒在地。之前她在药里加了美人泪,生怕裴诸城回来后发现异样,便把药渣全部处理掉了。后来虽然不再加药材,但为了谨慎起见,继续把药渣处理掉。原本她还能继续狡辩是舒雪玉陷害她,但被三小姐这么一说,却是害惨了她,因为她拿不出药渣!

    若是心中无鬼,又何必处理掉药渣呢?

    就在这时,裴诸城的贴身小厮石砚已经回来,附耳轻语几句,随即退下。裴诸城面色更加难看,一拍案几道:“你还说是别人陷害你?方才石砚已经到各大药房问过,你的儿子桂承祥半月前正好去买过美人泪,你怎么解释?难道是你儿子陷害你吗?”

    桂嬷嬷没想到裴诸城这么快就查到这些,这下铁证如山,凄惶四顾,却再想不到任何推托之词,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望向章芸。

    桂嬷嬷是章芸煞费苦心安排在静姝斋的棋子,心腹,章芸自然不愿看到她就这样废掉,正要为桂嬷嬷求情,忽然间看到裴诸城铁青的脸,陡然清醒。她假作割肉疗病,裴元歌的病情却真的好转,老爷已经起了疑心,如果此刻她在为桂嬷嬷说话,难保老爷不会疑心到她的身上。

    桂嬷嬷,她绝不能救!

    非但不能救,而且还要狠狠打罚,才能消除老爷的疑心。

    “桂嬷嬷,你身为四小姐的奶娘,又是静姝斋的管事嬷嬷,四小姐又敬重你,你为什么要做这种欺主的事情?”章芸厉声喝道,“你就不为你一辈子的体面着想,也该为你的家人想想,怎么会这样糊涂呢?”特意咬重了“你的家人”四个字。

    桂嬷嬷浑身一颤,知道自己已经成为弃子,心中悲愤,但为了家人,尤其为了她的儿子着想,只能咬牙承认下来,不住地磕头道:“都是老奴一时糊涂,偷偷拿了小姐的头面首饰出去卖,害怕四小姐发现,所以就想……就像如果四小姐死了,就不能再追究了,正好听说这美人泪能让人死得不明显,于是……这事和老奴的家人无关,承祥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帮我去买药材而已,求求老爷,饶了承祥一命吧!”

    “这种胆敢谋害主子的恶奴,理应杖毙。至于她儿子桂承祥,照这恶奴所言,并不知情,只算个从犯,杖五十,赶出府去,老爷意下如何?”章芸请示裴诸城的意见。

    “哼,便宜他了!”

    见裴诸城没有异议,章芸正要命人动手,裴元歌突然道:“父亲,虽然说桂嬷嬷一时糊涂,但她伺候我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父亲,您就开开恩,饶了她一命,把她撵出府去也就是了。我的病还没好,您就当为我积阴德了,好不好?”

    谁也没想到,裴元歌会为桂嬷嬷求情,众人都是一怔。

    桂嬷嬷更是惶然不解,方才生死一线间,脑海反而清明,想想裴元歌今日的言行举止,她几乎已经可以确定,今日之事绝非巧合,很可能是裴元歌连同紫苑所为!而且,这整件事都在她的引导控制之下,到最后她却袖手高坐,只以受害者的面目出现,博人同情。

    想到裴元歌如此深沉的心机,桂嬷嬷心中更是胆寒,既然她如此处心积虑要拔掉她,为什么在这成功在即的时候,又要为她求情呢?

    因为裴元歌的求情,加上那句“积阴德”,最后裴诸城终于还是饶了桂嬷嬷一命,杖五十,撵出府去。谁知晌午时候,静姝斋来报,说裴元歌不肯用膳,也不肯用药,裴诸城心疼女儿,急忙赶过去软语劝慰,才让裴元歌吃了午膳。结果晚膳又开始闹腾,接连几日,直闹得静姝斋人仰马翻。

    任裴诸城多疼爱元歌,屡劝未果后也要恼了:“歌儿,你到底是怎么了?”

    “父亲,女儿……女儿害怕!女儿总想到桂嬷嬷的事情,还好揭发出来,不然女儿就……桂嬷嬷是女儿的奶娘,从小照顾女儿到大,却为了几件金饰这样对待女儿,何况是别人?万一再有人在女儿的饭菜里下毒怎么办?女儿又不懂药物,根本无法察觉……女儿真的好害怕,端起碗来就想到那味美人泪,根本不敢吃……”当裴元歌用娇糯怯弱的语调,软绵绵地说出这番话后,乌黑的眼眸湿漉漉的,宛如小鹿般怯怯可怜,裴诸城的心又软了。

    歌儿这番惊吓受得不小,又是从小照顾她的桂嬷嬷下的毒手,也难怪她害怕。

    而且,这次事件后,裴诸城也的确担心她的安全。忽然想到裴元歌那句“不懂药物”,心中一动,如果女儿身边有个可信而又动药物的丫鬟,岂不是两全?但懂药物的丫鬟哪是好找的?不但府内没有,连牙婆那里也找不到,算来算去,竟只有那日揭破美人泪的紫苑,可是,那是蒹葭院的人啊!

    裴诸城心中犹豫,但想到不敢用饭的裴元歌,本就病弱,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折腾?

    几经考虑,裴诸城终究还是派人去把紫苑要了过来。送入静姝斋前,他特意警告她说:“你是蒹葭院里出来的人,我也知道你懂药物,以后,如果歌儿再有这种情况,无论是不是你,我都会认为是你,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也就是说,有她在,裴元歌就不能出任何药物上的意外,不然,她就死!

    紫苑敛容,沉声道:“奴婢明白!”

第15章 姨娘又要出幺蛾子

    就这样,裴元歌甚至没有开口,便如愿以偿地将紫苑要到了身边。在紫苑的精心照料下,裴元歌的身体很快恢复了过来,这天见春光明媚,带了紫苑到花园赏花。春光明媚的院子里,紫苑小心翼翼地扶持着她,见四周无人,忍不住问道:“小姐,奴婢不明白,您当日为什么要替桂嬷嬷求情?”

    裴元歌微微一笑,摘下一朵晶莹剔透的玉兰花,放到鼻下轻嗅。

    “桂嬷嬷是章姨娘的心腹,一定知道她不少的隐秘,这次章芸想要她的命,又断了她一家的生计,桂嬷嬷岂能不生怨?而章姨娘也会担心桂嬷嬷泄露她的秘密,既然两生怨怼,何不让她们狗咬狗去?”桂嬷嬷老奸巨猾,绝不会轻易被章芸得手,但章芸也不会放弃,等桂嬷嬷觉得走投无路的时候,就该她出手了!

    紫苑这才恍然,点头道:“还是小姐想得深远。”

    就在这时,裴诸城的小厮石砚远远跑过来,向裴元歌行礼道:“四小姐,老爷在书房,命小的请您过去!”说着,便恭恭敬敬地引着裴元歌向书房走去,不敢有一丝怠慢。

    三人的身影消失在月亮门后,不远处一丛花树前,慢慢浮现出三名女子。

    “娘,你听到没?书房!爹的书房只有大姐姐才被允许进去过,连我都没能进去,那小贱人凭什么?”裴元容橘红色的裙衫乱动,跺着脚,一脸的不甘和怨愤。那个裴元歌,长得丑,什么都不会,连她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凭什么独占爹的宠爱?

    “姨娘,老奴看这事情不对!”王嬷嬷神色凝重,“那天的事情,老奴想来想去,桂嬷嬷行事素来缜密,绝不可能中途被人动了手脚,唯一能够在汤药里加东西的而不被察觉的,就只有最后拿着药碗的四小姐。当天四小姐的话乍听没问题,却都在暗地推波助澜。还有这关键人物紫苑,当日是四小姐准她进去的,而现在,她已经是四小姐的贴身丫鬟!事情再明显没有了,这就是四小姐连同那个紫苑,陷害桂嬷嬷!”

    证据确凿,但章芸还是觉得难以置信:“这怎么可能呢?”

    她正要授意桂嬷嬷在静姝斋动手脚,没想到居然会被裴元歌抢先一步,将桂嬷嬷撵出裴府,断了她的臂膀!她不是一直对桂嬷嬷信任有加吗?怎么会突然翻脸?

    再仔细想想,从那晚白芷挨打开始,裴元歌就很不对劲儿,神情气质,就像变了个人似的,白芷挨打、割肉疗病,乃至这次的美人泪事件,谋算之精密,心机之深沉,直令人咋舌,绝非那个愚笨无脑的提线木偶能做出来的。还有,从前的裴元歌,在桂嬷嬷的教唆下,绝对不会跟老爷亲近,而现在,老爷已经彻底扭转了从前对裴元歌的偏见,甚至宠他宠到许她进入书房。

    这在从前,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中间一定有蹊跷!

    问题的根源,应该就在这场病上,裴元歌卧病在床的时候,一定出了问题,而且是大问题!

    “不管是什么原因,但是,绝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章芸神色阴沉,“老爷已经越来越疼爱这个女儿,再这样下去,这府里恐怕就没有我和华儿容儿的立足之地了!”

    王嬷嬷点点头,又忧心道:“四小姐大不像从前,又有老爷,姨娘要谨慎!”

    “整个裴府都在我的掌控之中,我要抹黑她,又何必亲自出手?”章芸冷笑,眸光中闪烁出狠厉,“以前舒雪玉被禁,老爷征战在外,裴府由我管事,如果裴元歌出了意外,我总跑不掉管家不利的罪名,老爷回来后总难免迁怒于我。现在,有了紫苑这只蒹葭院的替罪羊……等缓过这阵子,看我怎么收拾明锦那贱人留下的孽种!”

    艳红的唇慢慢勾起了一抹笑,如罂粟般绚丽,却带着致命的狠毒……

    来到书房,原来裴诸城见天气晴朗,他又有空闲,要带元歌出去走走。坐在舒适的马车里,裴元歌偷偷掀起窗帘,隔着帷帽垂下的轻纱,打量着外面的喧嚣热闹。一路走过,两边高楼巍峨,店铺林立,各式各样的货物琳琅满目,身着各色绸缎衣衫的行人往来如织,显得恢弘壮丽,繁华似锦。

    “将军!”车门外忽然传来石砚的声音,“前面黑白棋鉴轩又在斗棋,听说这次的彩头是七彩琉璃珠,引来许多人,把路给挡住了。所以请将军示下,是暂停一会儿,还是绕道过去?”

    这斗棋可谓京城一景,声名远扬,尤以棋鉴轩为胜。

    黑白棋鉴轩分前后两院,前院以天干地支为序,设有六十斗棋室,每室有一位棋艺高手坐镇,要能够连赢三局者,才有资格进入后院与轩主对弈,能够赢了轩主的人,便可赢得斗棋的彩头。而每次棋鉴轩拿出的彩头,都是稀世奇珍,可惜,斗棋三年,从未有人能从这位轩主手中赢走彩头。

    “七彩琉璃珠……”听到这次的彩头,裴诸城神情有些异样,沉吟了会儿,忽然握住裴元歌的手,慨然笑道,“走,歌儿,陪父亲斗棋去!我突然想会会这位神秘莫测的轩主了。”

    在众人惊叹的目光下,裴诸城连赢三局,被引着往后院走去。

    与前院的冷清疏淡的黑白色调完全不同,棋鉴轩的后院秀丽婉约,清新雅致,院内繁花盛开,七彩缤纷,异香扑鼻。两人到了二楼,只见一道屏风横亘中间,将雅室隔断,垂坠而下的珠帘散发着淡淡的光辉,隔绝了内外的视线,只隐约能看到屏风后面有人。

    珠帘前坐着一名黄衣少女,容貌明艳,却难掩骄矜之气,正满面不忿地瞪着眼前的棋局。

第16章 小姐风华初绽(1)

    “姑娘输了!”屏风后面传来清冷如玉的声音,温和平淡,但带着一股淡淡的凉意,宛如冰雪与水的交融,清澈却带着与人疏远的温度。

    “这次不算,再来,直到我赢了为止!”黄衣女子不服气地道。

    她是阳宁伯府唯一的嫡女杨绣弦,素来骄纵,一向自负棋艺高超,正好赶上这次斗棋,夸下海口,说一定会拿到七彩琉璃珠。没想到才两三下就输给了轩主。要是被那帮千金小姐知道,以后还不笑死她?她哪里还有颜面在那些人跟前提棋?无论如何,她一定要拿到七彩琉璃珠!

    “一局定输赢,这是后院的规矩!已经有新的斗棋者出现,请姑娘离座。”

    “姑娘我是阳宁伯府唯一的嫡女,我说再来就再来,少废话!惹得姑娘生气了,信不信我砸了你这黑白棋鉴轩?”杨绣弦脾气上来,转头怒瞪着裴诸城,不屑的道,“你们也听到我的身份了,识相的就离开,别打扰姑奶奶下棋,不然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裴诸城哪会害怕她的威胁,淡然坐下,向屏风后面道,“裴诸城向阁下请教棋艺!”

    理也不理杨绣弦,顿时将她气得七窍生烟。

    裴诸城?杨绣弦微怔,随即冷笑道:“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被镇国候府退婚的裴府?难道你身后的女子就是被退婚的裴元歌?被退了婚还敢大摇大摆地出来,亏你好意思!要是换了我,早就躲起来不敢见人了!听说你貌若无盐,无才无德,难怪会被退婚,也难怪要带着帷帽出来,恐怕长得根本不能见人吧!”

    “小女蒲柳之姿,外出以帷帽遮挡容颜,免被外人窥见。当然不能与杨小姐想必,眼见为实,难怪京城皆传扬杨小姐貌美如花!”裴元歌微笑着道,声音清润如玉,柔和动听,令人心旷神怡。

    “那是自然,你怎么能跟我比?”杨绣弦骄矜地道。

    裴诸城和房间里的丫鬟都不禁失笑,连屏风后面都传来一声轻笑。女子矜贵,容貌怎能轻易被外人看到,裴元歌戴着帷帽外出才是正确的。她说“眼见为实”又说“难怪京城皆传诵杨小姐貌美如花”,是在暗刺杨绣弦随意被外人窥得容貌,有失妇德,她反倒以为是在赞扬。世间怎么会有如此愚笨之人?

    见众人皆笑,杨绣弦也察觉到不对,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怒道:“你敢骂我?”说着扬手便欲掴裴元歌耳光。

    裴诸城哪能容许裴元歌挨打,只是他不欲与杨绣弦未婚女子计较,只将裴元歌拉过,护在身后。

    “这里是黑白棋鉴轩,不是阳宁伯府,杨姑娘要打人,请另寻他处!”屏风后,轩主声音中的凉意慢慢转寒,虽然平淡,却有着刻骨的森然,只一句话说完,便不再理会她,径自与裴诸城开始对弈,有丫鬟居中往来,为珠帘前后的人传递彼此的棋路。

    杨绣弦本想破坏,但想到自己还没拿到七彩琉璃珠,万一真热闹了轩主,她又势单力孤,被灰溜溜地撵出去就难看了!不情不愿地收了口,狠狠地瞪了眼裴元歌,却也不愿意走,就在旁边看着。哼,她倒要看看,这个裴诸城有什么本事?要是输了,看她怎么嘲笑他!

    刚开始,双方落子都很快。渐渐的,每落一子,裴诸城思考的时间便越长,额头也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裴元歌从袖中取出手帕,轻轻为他擦拭。裴诸城却恍然未觉,依旧专心在棋局上,却也知道颓势难挽。

    果然,一局终了,裴诸城输了七子。

    “哼,我听说裴将军自负棋艺高超,曾放言说,敢让京城棋者先。现在看来,不过尔尔,以后还是少摆威风的好!”见裴诸城败局,杨绣弦出言讥刺,好出刚才的一口恶气。

    “可不是吗?才输了七子,远不到片甲不留的地步,的确不过尔尔!”裴元歌反唇相讥,声音从容。

    杨绣弦结舌,但事实俱在,却无法辩驳,急切间道:“有本事裴元歌你来下!哼,亏你还是将军府的嫡女,琴棋书画样样不通,你有什么资格来嘲笑我?要是你能赢得那七彩琉璃珠,我把脑袋给你!”

    这位裴将军胸中自有沟壑,可惜个性耿直豪爽,未免有些疏落粗犷,但豪爽重情,若得恩惠,必会百倍相报。不知道这位裴四小姐又如何?轩主心中计较,也开口相邀道:“如果裴四小姐不介意,不如一试?”

    对于下棋,裴元歌只是知道规则,连皮毛都算不上。若没有杨绣弦在此,她也就坦然承认了,但现在被杨绣弦一激,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示这个弱,反正杨绣弦输得惨烈至极,想要输得比她更惨恐怕也很难。于是坐下,道:“下就下,输得片甲不留,谁不会啊?”

    这句话又把杨绣弦气得脸色发白,跺着脚,将手中的绣帕揉成了麻花。

    然而,看到裴元歌落子第一步,杨绣弦顿时大喜过望,得意地狂笑起来:“我早说了你不会下棋,果然没错,哪有人第一步先走这里的?十足烂棋!不会下就早点认输,免得丢人丢得太难看了,到时候没法收场!”

    裴诸城也在心中暗叹,歌儿于棋艺果然寻常,这一步的确不怎么高明!

    然而,屏风后的轩主,看到丫鬟传进来的第一步棋,却神色微变,随着裴元歌渐渐地落子,神色越发凝重,忍不住失声道:“咦”声音似乎颇为惊讶,有些意外,还有些疑惑。更比先前多了些凝重,与先前和裴诸城对弈时的轻松浅淡大有不同。

    听出轩主声音中的惊叹凝重,似乎如临大敌,众人都深感奇怪。

第17章 小姐风华初绽(2)

    裴诸城心中疑惑,难道这中间有什么他未看出的精妙?凝神关注棋局,却只见精雕的青玉棋盘上,黑子原先还零落地散居棋盘各处,但渐渐被白子吞噬殆尽,只剩残兵蜷缩在西北角坚持,而白子的领域却越来越大,棋局明显呈现一面倒的局势,白子胜局早定。

    但不知为何,轩主落棋却越来越慢,似乎在每一子都耗费他极大的心神。屏风后的丫鬟,甚至能看到轩主光洁的额头有着淡淡的汗意。

    还未到终局,屏风后轩主却突然一声轻叹,推棋叹道:“不必再下,我输了!”

    明明轩主占据绝对的优势,怎么反而说自己输了呢?众人都疑惑不解,裴诸城凝视着棋局,若有所悟。

    裴元歌从容起身,姿态恭谨,温语道:“轩主过谦了,是我输了。”这位轩主不但棋艺精湛,胸襟气度也非常人能比。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她多疑,感觉这位轩主斗棋的目的,绝非招揽顾客、宣扬名声或者爱棋这么简单,而是另有深意。

    杨绣弦一头雾水,嚷嚷道:“这怎么回事啊?明明裴元歌输惨了,你们以为我不懂棋是不是?”

    轩主却不理会她,沉吟了会儿,道:“如果我没看错,裴小姐于棋艺一道,才刚启蒙,是么?”

    “轩主眼光精准,正是。”裴元歌点头。

    “那么,裴小姐是从第几步开始,便打定主意固守西北角呢?”

    “从第一步开始便是。方才轩主与家父对弈时,我便知道轩主棋艺高超,绝非我所能匹敌,因此,从最开始就打算守住西北一角,免得输得太难看。”裴元歌坦然道。

    “这么说,裴小姐从第一步到第六步,都是在迷惑我,好让我无法分辨你的真正意图。而我,也的确被蒙蔽,还以为裴小姐从第七步开始才决定固守西北。”轩主轻叹,语带激赏,“衡量敌我优劣,定位精准,确定目标后精密布局,虚实相惑,步步为营,以至于后来,即使我发现了裴小姐的意图,却始终无法克敌制胜。我浸淫棋道十四年,至今未逢敌手,裴小姐却才刚启蒙,如此悬殊的差距,我却不能攻克裴小姐固守的西北角,敢不认输?裴小姐天资聪颖,心思玲珑,实在举世无双,日后成就必定不可限量!我现在这里向裴将军提前道贺了。”

    听到轩主如此推崇裴元歌,裴诸城乐得合不拢嘴,连连道:“哪里哪里!”

    只有杨绣弦在旁边听得面目扭曲,明明都是输,轩主对她那样冷漠,对裴元歌却这样推崇,根本就是不公平!裴元歌明明就是输了!

    “飞花,取七彩琉璃珠来,赠与裴小姐。”

    随着轩主的吩咐,旁边一个美貌如花的绿衣丫鬟很快便取来一个雕刻精美的紫檀木盒,打开后,纯白的绒毯上,一颗鸡蛋大小的琉璃珠粲然生辉,晶莹的珠体内,七色光晕流转,灿若云霞,缈如尘烟,宛如瑶池流虹,精致美丽,难描难画,立时引起一片惊叹声。

    “琉璃清透,七彩晕转,果然是七彩琉璃珠!”裴诸城叹道,神色喜怒难辨。

    杨绣弦更是眼红得几乎滴血,心念一转,如果她能把七彩琉璃珠要到手,到时候就说是她斗棋赢得,又有谁能知道不是?而且如此美丽的宝珠,到时候眼红死那群骄傲爱炫的女人!“裴元歌,你把这七彩琉璃珠送给我,以后自然有你的好处!我可是伯府的嫡小姐,我父亲是阳宁伯,别说你,你父亲的官途,我也会照顾照顾的!”

    搬出父亲来,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裴府,想必不会为了一颗珠子就跟阳宁伯府对抗!

    这话一出,裴元歌和丫鬟们倒也罢了,裴诸城却哑然失笑。“杨小姐,回去问问你的父亲,他是谁带出来的?他的爵位是怎么得的?照顾我?他别再让他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儿乱惹祸,丢我这个老上级的脸,我就谢天谢地了!”

    裴元歌则扬起手中盛有七彩琉璃珠的紫檀木盒,笑得很俏皮:“杨小姐,七彩琉璃珠我已经赢到了,你的脑袋呢?打算什么时候给我?”

    “你们——你们欺负我,我……我回去告诉我爹!”明明裴诸城没有爵位,不能跟她父亲相比,但不知道为什么,听着裴诸城的话,杨绣弦就是莫名地感到一阵心虚,再被裴元歌这样讥诮,见旁边连丫鬟都在掩袖低笑,嘲笑她不知天高地厚。她从没受过这样的屈辱,脸顿时涨得通红,杏眼中泪珠滚来滚去,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甩着帕子,哭着跑出了后院。

    走在花团锦簇的青石板路上,见裴诸城不住地看着那紫檀木盒,裴元歌便将盒子放入他的手中,笑道:“父亲,既然你喜欢七彩琉璃珠,就当女儿孝敬父亲了。”这宝珠虽然漂亮,却也只是个玩意儿,还不如拿来讨好父亲。

    裴诸城摇摇头,从怀中取出一个织金荷包,轻轻抖落,只见一枚光华流转的宝珠悄然落入盒中,璀璨夺目,与盒中原有的七彩琉璃珠珠联璧合,相映生辉。“七彩琉璃珠能够清心定神,有助安眠,对体弱之人具有温养之效,你身体不好,佩戴着这两枚七彩琉璃珠,大有裨益。”

    说着,幽幽叹了口气,神色迷茫中微带痛楚,带着裴元歌缓缓离去。

    看着裴诸城复杂的神色,再看看光华流转的一对七彩琉璃珠,裴元歌心中顿时升起了无限疑惑。

    身后二楼上,轩主站在床边,遥望着二人离去的身影。看到裴诸城取出另一枚七彩琉璃珠时,清冷的黑眸中闪过一抹讶然,但很快逝去,目光淡淡落在裴元歌的身上:“裴四小姐……貌若无盐,无才无德……镇国候府世子退掉的未婚妻……有意思,真有意思!”

第18章 小姐风华初绽(3)

    如果安卓然发现,被他退掉的未婚妻是个如此玲珑剔透,心思聪慧的女子,不知道他会作何表情?

    “飞花,到前院告诉掌柜,我输给了裴府四小姐,这次斗棋到此为止!”

    甲子号斗棋室。

    眼见棋局将输的棋者,听到了飞花刚刚传来的消息,神色变幻莫测,好一会儿才歉然道:“对不起,公子,我家轩主已经认输,七彩琉璃珠也已经赠与他人。所以,此次斗棋到此为止!”心中遗憾不已,眼前的挑战者棋艺之高,是他生平仅见,甚至可能打破轩主未遇敌手的神话,没想到……

    这已是第三局,眼看就能到后院挑战,可惜,仅差一步啊!

    挑战者一身黑衣,头带竹笠,垂坠着黑纱,将容貌完完全全地遮挡起来,只露出一双洁白修长的手,骨节分明,却是纤细优美,宛如白玉精心雕就,使人更加好奇他的真容。听到棋者的话,黑纱下的宛如上好松烟墨描绘而成的剑眉紧紧蹙起,神色冷凝。

    他此次前来,就是为了七彩琉璃珠,居然功败垂成,被人抢先赢走了?!

    裴元歌在黑白棋鉴轩斗棋,赢得七彩琉璃珠的消息,飞快地在京城传扬开来,引起一片热议狂潮。众人都知道,裴府大小姐裴元华才貌双全,在京城名媛中久负盛名,三小姐裴元容听说也是美貌可人,倒是这位嫡出的四小姐,据说容貌平常,无才无德,因此缩在裴府不敢见人,这次又被镇国候府退了婚,更让人们坚信,这位四小姐定是如传言一般不堪。

    现在,裴元歌居然赢了棋艺超绝的轩主?

    这太颠覆人们的认知了!

    不止京城,就连裴府里的下人们听说这事,也都议论纷纷,难以置信:“哎,你听说没有?四小姐居然斗棋赢了黑白棋鉴轩的轩主,把七彩琉璃珠赢走了,我听说那轩主斗棋三年,可从来没输过!”

    “可不是吗?这么厉害的人,四小姐也能赢,你说四小姐的棋艺得多高?恐怕连大小姐都不如她!”

    “这就奇怪了,四小姐棋艺这么高,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嗨,你懂什么?四小姐是明锦夫人生的,大小姐和三小姐都是章姨娘生的,现在又是章姨娘掌府……唉,你自己动脑子想想,这中间肯定有猫腻”

    流言传入章芸的耳朵,几乎气歪了她的嘴。

    “胡说八道,简直是胡说八道!那小贱人算什么?别说跟华儿比,就是容儿的一根头发丝,她都比不上!”章芸拍着桌子怒喝道,气愤难平,“想冒尖出彩,想压下容儿和华儿,她想都不要想!我的女儿才是裴府最出彩的小姐,裴元歌那小贱人什么都不是!”

    王嬷嬷忧心忡忡:“老爷越来越宠爱看重她了,姨娘,咱们不能再拖延了!”

    “哼,这小贱人休想翻出我的手掌心!”章芸冷笑道,沉声吩咐,“嬷嬷,你带着我的话,去找府里小姐们的教习先生,就说……”这边吩咐妥当,章芸又去了裴诸城的同泽院。

    于是,第二日,裴元歌便被唤来同泽院。

    裴诸城面露慈爱地道:“歌儿,我看你身体也好得差不多了,也该把这些日子落下的功课补上,从今天开始,就继续到温故园跟着先生学习吧!”说到这里,神色突然郑重起来,“从前小不懂事也就罢了,现在大了,可不许再忤逆先生,如果再让我知道有这种事情,就算我疼你,也不能轻饶你!知道了吗?”

    章芸在旁边,桃腮带笑,四小姐想要不忤逆先生,恐怕很难啊……

    就知道,这个章芸绝不会坐视她出彩露脸,迟早会找机会抹黑她!裴元歌心中冷笑,不是她不敬重先生,而是那些人,根本不值得敬重!但脸上却挂着乖巧甜美的笑意,娇糯地应道:“女儿知道了。”

    正如裴元歌所料,她在学堂的日子很不安生!

    “四小姐,上课要认真听讲,不能分心!起来站到边上听课去!”教诗词歌赋的陈先生严厉地道,将认真听讲的裴元歌提溜起来罚站,却对着旁边蒙头睡大觉的裴元容微笑如春,“三小姐想必是昨晚用功太累了,多休息会吧!”

    “四小姐,你这绣的是什么?鸳鸯都被你绣成水鸭子了,看看人家三小姐,你不惭愧吗?拆了重绣!真实的,别以为你是嫡出小姐就厉害,跟人家三小姐比差远了!”教刺绣的黄先生厉声苛责,二话不说绞碎了裴元歌的绣帕,扔了她一身。

    “四小姐,我说了多少次了,这棋路是错的,错的!也不知道你是怎么赢了斗棋的,连最基本的都不懂!看看人家三小姐,只比你大一岁,却已经有手谈高手之风了,你好好学学,别仗着是嫡出小姐就不用心!”教下棋的李先生不屑地道,整张脸都写着“你很笨,你很蠢,你很没用,你在浪费我时间”。

    面对这样的先生,谁能忍住不忤逆?

    烛火之下,被板子打的手心通红的裴元歌抄写着被罚抄的文章,眸眼冷凝。

    前世就是这样,刻意刁难,颠倒黑白,稍有不服辩解,便被按上忤逆乖张的罪名,告到裴诸城那里去。学堂只有先生和她们姐妹三个,先生一口咬定是她不敬师长,不服管教,庶出的二小姐裴元巧是个棒槌,不敢说话,裴元容是帮凶,她根本无法辩解。再加上章芸在旁边推波助澜,弄到后来,连裴诸城也认为是她性情乖张,不服管教,父女之情渐离渐远,最后终于对她彻底失望。

    但这一次,她绝不会重蹈前世的覆辙……

第19章 姨娘授意,先生刁难

    第二日,学堂。

    “四小姐,昨天我布置功课,要今天交一首诗上来。你的诗呢?不服管教,罚你今天抄韵律启蒙一百遍,不抄完不许吃饭!”陈先生明明收到了裴元歌的功课,却仍然颠倒黑白。昨天这位四小姐太能沉住气,没被他激怒,今天要加大力度才行。

    果然又来这一套!裴元歌咬唇,站起身来:“陈先生,我明明交了功课。”

    陈启明本来还担心她会继续忍气吞声,闻言大喜,忙道:“胡说,我根本就没有见你的诗。”

    “匝路亭亭艳,非时袅袅香。素娥惟与月,青女不饶霜。赠远虚盈手,伤离适断肠。为谁成早秀?不待作年芳。这是我交给您的咏梅诗,我明明看到,你把诗夹入那摞书里的。”裴元歌不服气地道,直指教桌右边的一摞书。

    陈启明走到教桌前,取出一张纸,冷笑问道:“是这个吗?”说着取出打火石,将纸张点燃,看着它焚为灰烬,这才道,“我说了,我没看到你教上来的功课!至于这首咏梅诗,是我前几日刚做的,没想到你越来越顽劣,不但不交功课,还敢盗用先生的诗,简直不可救药!现在你不单要把韵律启蒙抄写一百遍,还要向我赔礼道歉,另外再罚你二十手板,让你记个教训!”

    这个裴元歌虽然年纪幼小,他又没好好教她,但天资聪颖,偶尔居然也能写出令他也要叫好的诗。

    正好,可以成为他的诗作,让人称颂。

    “不错,四妹妹,我可以作证,你明明没交功课,却还想将陈先生的诗作据为己有,太过分了。也不想想,陈先生可是举人,他所做的诗,岂是你这种水平的人能写出来的?”裴元容在一旁幸灾乐祸,让你占尽父亲宠爱,让你出风头,让你三番两次顶撞我,现在报应来了!

    有了裴元容的声援,陈先生底气更足,怒道:“你居然敢污蔑我盗用你的诗,咱们到裴将军跟前讲理去。”物证他已经烧了,人证他有裴元容,正好闹到裴将军那里去,到时候,不但裴将军要跟他赔礼道歉,还有章姨娘的赏钱可拿,又能得一好诗,一举三得啊!

    似乎也知道自己处境不利,裴元歌有些怯弱地道:“你们联合起来陷害我,我……我不去!”

    “由不得你!哼,小小年纪就这样不学好,将来还了得?这事必须告诉裴将军,让他好好管教管教女儿!”见她退缩,陈启明更加得意,得理不饶人,硬是要带着三位小姐去找裴诸城。裴元歌原本不愿意去,却被裴元容一把拉住,往裴诸城所在的同泽院揪去。

    眼看着父亲所在的房间近在咫尺,裴元歌嘴角慢慢弯出了一抹隐晦而笃定的笑意……

    就让这个陈先生,做那只儆猴的**!

    肃穆恢弘的房间内,裴诸城正与一名身着琥珀色圆领通袍的男子说些什么,听到推门的声音抬起头,看到陈启明一行人,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难道歌儿又在学堂惹祸了?神色颇带忧虑。

    察觉到他的表情异常,坐在对面的年轻男子下意识地回转过头。

    男子眉若剑扬,鼻若悬胆,一双眼眸更是宛如浸在水银里的黑珍珠,清澈明亮,令人眼前一亮。头戴紫玉冠,琥珀色的衣衫上银线闪耀,腰带上嵌着一枚硕大的夜明珠,显然是富贵人家,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裴元歌脸上。

    这位姑娘看起来年纪最小,难道就是那位被传得沸沸扬扬的四小姐吗?

    陈启明怒气冲冲地拍桌道:“裴将军,您这次要是不重重责罚四小姐,我这个教习先生也做不下去了!这样乖张顽劣,忤逆尊长的人,要是我的女儿,早就打死了事了!真是岂有此理!”勃发的怒气,和那八字评语,非常完美诠释出裴元歌的不可救药。

    有外人在更好,到时候赏钱加倍。

    裴诸城有些头疼地揉揉太阳穴:“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愿事情不太严重,毕竟还有寿昌伯府世子傅君盛在场。这个歌儿也是,答应他答应得好好的,怎么又出事端?

    这些年,裴元容也常随章姨娘到各府拜访,遥遥见过些青年男子,却从未有如眼前少年这般英俊清秀,引人注目,一时间面红心跳,尤其当少年的目光望向她时,更加难以自制,羞涩婉约地低下了头。但此刻抬头一看,却发现少年的眸光落在裴元歌身上,心中立即涌起一股怒气。

    这个丑八怪,居然哭哭啼啼得装可怜,勾引眼前贵公子的目光!

    “父亲不知道,四妹妹这次太过分了。昨天上课跑神,背篇文章,怎么都背不出来,今天又不交功课。先生问她,她居然信口雌黄,说先生做的咏梅诗就是她的功课。那首咏梅诗,我亲耳听到先生吟诵过,再说,那种好诗,明显不是四妹妹能写出来的,不知道四妹妹是何居心?”裴元容心中嫉恨,开口就将过错全堆在了裴元歌身上。她就不信,这样道德败坏的人,眼前这位贵公子还能看重她吗?

    裴元歌咬着唇,委屈的道:“女儿没有,那诗不是先生的……先生陷害女儿……”辩解的声音柔弱畏缩,一听便让人觉得底气不足。

    听她声音柔弱可怜,傅君盛心中涌起一股怜惜之情,这样娇怯的女孩……

    “胡说,我陷害你?明明就是你污蔑我!”陈启明闻言更怒,转头道,“裴将军你也听到了,当着您的面,她都敢这样污蔑尊长,私底下可想而知。这种胆大包天,忤逆不敬的女儿,要来做什么?趁早打死了事,免得将来丢了裴府的颜面!”

第20章 小姐春心萌动

    裴诸城终于听出了重点,问道:“什么诗?”

    陈启明从怀中取出一本手札,翻到中间,露出笔墨尚新的字迹:“就是这首咏梅诗,是我昨天才做的,已经记在手札上。真不知道四小姐安的什么心思,居然如此诋毁我?”早在读到那首诗时,他就做好了准备,将这首诗重新抄在自己的手札上,更是铁证如山。

    看到那首诗后,裴诸城眉毛一跳,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陈启明,又神色古怪地看了眼裴元歌,原本的忧虑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沉沉的阴郁:“这是陈先生写的诗?我看诗的内容,咏的是早梅。但现在春暖花开,陈先生怎么不咏春,反而吟起梅花来了?”

    “这……我一向喜爱梅花,前几日正好见过一幅早梅图,灵感突至,写出此诗。”陈启明胡乱诌道,随即又怒道,“裴将军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怀疑这诗不是我写的?你也不看看,四小姐写得出这样的好诗吗?”

    “先生多虑了,我只是好奇而已,因为我也极爱梅花,所以对咏梅诗难免关注。”裴诸城嘴角浮起一抹冷笑,忽然厉色向裴元歌道,“歌儿,这首诗是你写的吗?”

    裴元歌畏畏缩缩地道:“不……不是……父亲!”

    谁也没想到裴元歌会承认诗不是她的,陈启明大喜过望,忙道:“裴将军,你要为我做主啊!现在四小姐都承认,她盗用了我的诗,又污蔑我,必须要严惩!”

    “盗用他人之势,污蔑他人,这种人的确应该严惩!”裴诸城和蔼地道,“以先生之见,该如何惩处才是?”

    裴诸城常年不在府内,陈启明有限的几次接触,只觉得这人温润有礼,对他也十分礼遇客气,因此心中早无敬畏之心,骄横地道:“我是读书人,名声也好,诗作也好,都是我的性命。四小姐此举无异于要我去死,至少也要杖责二十,跪祠堂三日。另外,还要向我跪下磕头认错,向众人声明,是四小姐盗用我的诗,为我正名。”

    傅君盛愕然地睁大了眼睛,这先生好狂妄,他知不知道他面对的是谁?居然敢让将军府的嫡女给她磕头赔错?再看看旁边娇怯纤弱的裴元歌,心中不忍,总觉得这姑娘不像这样的人,忍不住道:“裴将军,此事恐怕另有内情,不如仔细问清楚了再说。”

    “世子不必多言,这是我裴府之事,我自有决断。”裴诸城挥手制止他。

    居然是位世子!这么说,他的府邸至少是有爵位的。裴元容心中更加热切,而对能够让世子为她说情的裴元歌更加厌恶嫉恨,开口道:“世子心地善良,但四妹妹错了就是错了,就该当受罚。不然,这偌大的裴府,还有什么规矩可言?”她自认为此话说得大方得体,极有大家风范,一定能够赢得世子另眼相看,心中得意,柔媚地向傅君盛送去了盈盈秋波。

    傅君盛却心生厌恶:姐妹本为一体,这位姑娘不但不护着妹妹,反而落井下石,看起来明艳天真,怎么心地如此狠毒?看她的装扮华奢,应该就是掌府的章姨娘所出的三小姐,有这样的姐姐,想必四小姐在府里的日子很不好过。

    案桌下,裴诸城的手紧抓着衣裳,已经青筋暴起,脸上却仍带着笑:“哦?陈先生只这样就够了吗?没有别的要求?”

    “这个……”难道裴将军还想再给他补偿?陈启明目露贪婪之色,却故作清高地道,“我是读书人,钱财于我不过身外之物,我是不会放在眼里的,不如裴将军给我写封举荐信吧!不过……既然裴将军执意,那就给我一千两白银作为补偿吧!剩下的,我就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四小姐算了!”

    “好!很好!照我说太轻了,该翻倍才是。”裴诸城点头笑着,忽然面色一变,猛地一拍桌子,厉声怒喝道,“李参军进来,将这贼人拖出去,打四十军棍,枷首示众六日,罚银两千两,再革去他的举人头衔,永世不得再参加科举!这种败类,以后不然再让我看到,不然,我见一次,打一次!”

    形势陡然逆转,陈启明懵然不知所以:“这……裴将军,你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裴诸城冷笑,随手翻出一册陈旧的诗集,扔到陈启明眼前,怒喝道,“你睁大狗眼给我看清楚,这首咏梅诗,是本将军十六年前送朋友离京,路遇早梅而作,当年人尽皆知,早就收录在本将军的诗集里。盗用本将军的诗,污蔑我的女儿,当着我的面就这样嚣张放肆,私底下你又是怎么作践我的女儿的?”

    怒气毫无遮拦地发作,浴血沙场的杀气和威仪爆发,顿时将陈启明惊得瘫软在地。

    “裴……裴将军……我真……真的不知道这诗……”因为害怕,陈启明连话都说不利索,猛地哭嚎起来,“裴将军饶命啊,饶命啊,我……我……我也是受人指使才会……”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章姨娘的声音:“老爷!”

    掀帘进来,看到陈启明狼狈的模样,章芸心中一凛,却笑着道:“老爷,宫里的柳贵妃跟裴府下了帖子,说是得了几株上好的牡丹花,邀请咱们裴府的小姐们五日后入宫赏花!听说京城受邀的人家不多,这可是难得的殊荣。”说着,装作是刚看到陈启明的模样,惊讶道,“咦,这是怎么了?”

    裴诸城没理会她,继续问道:“谁指使你污蔑陷害我的嫡女的?”

    真是岂有此理?先是镇国候府退婚,又来谋算他的歌儿,老虎不发威,都当他是病猫了?就算他这次回京卸职,不再是镇守一方的大将,他裴诸城也不是任人欺侮的!

第21章 裴元容被罚

    难道这人要供出自己?章芸心中一惊,如果让裴诸城知道她指使教习先生陷害裴元歌,她这辈子就算完了!心念电转,急忙道:“有人指使陈先生污蔑四小姐?这是怎么回事?四小姐一向与人无冤无仇的,难道说……是镇国候府退婚后,怕被人戳脊梁骨,所以故意往四小姐身上泼脏水,好显得他们理直气壮,是咱们裴府不是在前?”说着,以眸光示意陈启明顺着她的话说。

    裴元歌心中冷笑,章芸脑子倒是转得够快,眨眼间就将脏水泼到镇国候府,倒是嫁祸得天衣无缝。可惜,这件事父亲必定不会就此罢休,只要到时候跟镇国候府对质,立刻会真相大白,倒不用她多话,反惹嫌疑。

    陈启明何等溜滑,立刻猛磕头道:“正是,是镇国候府的一位小厮传信,让小的这样做的。他说,说小的要不照办,就……就杀小的全家!小的也是迫不得已啊,裴将军饶命,裴将军饶命啊!”

    又是镇国候府!裴诸城暗自咬牙。

    “老爷,虽然说是镇国候府威逼,但是陈启明的行为着实可恶,不过这事情牵涉到四小姐,依婢妾的愚见,还是不要闹到官府,让婢妾来处置吧!”章芸满面的关切和沉着,心中已起了杀机。刚才若不是同泽院有人传消息给她,陈启明这会儿只怕已经供出她了,这人不能再留!这事情恐怕又要麻烦哥哥了!

    陈启明还以为章芸在帮他,心中大为感激,庆幸自己方才没将章芸供出来。

    裴诸城闹心的很,挥挥手,让人把陈启明带了下去。目光转到旁边的裴元容和裴元巧,顿时来气,指着两人喝问道:“还有你们,姐妹一道在学堂,妹妹被人这样污蔑,你们两个姐姐居然都不做声?还有你,裴元容,你站出来,说,之前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裴元容完全没想到事情会如此逆转,又傻了眼:“父亲,我……我……”

    章芸不用想也知道,必定是裴元容帮忙作证,急忙打圆场道:“老爷别气,谁能想到这先生居然这样混账,连四小姐这位嫡女都敢污蔑,容儿和巧儿又只是庶女,平日里还不知道怎么委屈呢?恐怕也是被先生吓唬的,毕竟都是孩子,不懂事!”为了救裴元容,又拉上了裴元巧。

    “亏你们还是裴府的女儿,居然被个穷酸举人吓成这样,连嫡亲的妹妹都不顾,一人去领二十戒尺,要狠狠地打,再把裴府家训抄写一百遍,让你们长个记性,以后遇到这种事情,你们再忍气吞声,丢我的脸,我到时候先修理你们!”裴诸城虽然信了,怒气却并没有消减,恨铁不成钢地怒喝道。

    裴元巧倒也罢了,裴元容从小就被捧在手心里,连一指头都没挨过,这会儿突然被罚二十戒尺,又是因为裴元歌,一时间觉得格外委屈,“哇”的一声就哭开了。章芸怕她这一哭,更激怒裴诸城,急忙拉扯着把她拉走了。

    裴元巧神色异样地看了眼裴元歌,这才默默地离开了。

    只剩下裴元歌娇怯怯地站在那里,裴诸城的火气终于消了,招手让小女儿过来,抚摸着她的头道:“歌儿,委屈你了。告诉父亲,其他的先生也这样难为你吗?”难怪以前先生总找他告状,说歌儿顽劣,要都是这样的混账先生,拿刀砍都是该的。

    裴元歌知道,只要她现在一句话,父亲会毫不犹豫地把这些先生全赶出府,这代表着,父亲开始慢慢相信她这个女儿。“是的,父亲,不过女儿不怕,我可是裴大将军的女儿!”

    这话一下子说到了裴诸城的心窝里,对裴元歌更增喜爱,突然又道:“如果父亲以后不再是大将军了呢?你还怕不怕?”

    “父亲是说,以后你都会在京城吗?”裴元歌记得,在前世,父亲回京后,由武职变成文官,任职刑部尚书,虽然品级相同,但地位权势却不可同日而语,父亲心里也会失落吧?他肯对她流露出这种情绪是好事,如果能把握住机会,更能加重自己的分量,于是用娇糯的声音坚定地道,“有父亲在身边,女儿就更不怕了!而且,父亲以后可以常常陪女儿了,父亲不在府里,女儿好生想念你呢!”

    果然,闻言裴诸城心中熨帖,更觉得这女儿窝心可人,正要说笑,忽然想起旁边的傅君盛,忙笑眯眯地道,“对了,忘了介绍了,这是寿昌伯府的世子傅君盛,比你大一岁,你叫他傅哥哥就好。这是我的小女儿裴元歌。”

    裴元歌规规矩矩地行礼道:“傅哥哥好。”

    先前的情形,尽显裴元歌的聪慧,没想到她表面娇弱,却如此聪明!傅君盛心中暗赞,还了半礼,温然笑道:“四妹妹好。”

    “既然父亲这里还有客人,那女儿就先告退了。”虽然有父亲在场,毕竟男女有别,裴元歌先向父亲告别,又向傅君盛行了半礼,这才退了出去。傅君盛不觉有些失落,下意识地目送着她离去。

    这小丫头,跑这么快干嘛?裴诸城眉头紧蹙,看到傅君盛留恋的目光,眉头又舒展开来,这傅君盛才学不错,又温和有礼,比镇国候府世子安卓然强百倍,方才还出言维护歌儿,看来对歌儿印象不错,看来这事情有门儿!

    不过这次他可要看准了,得挑了妥当的夫婿给歌儿,绝不能再重蹈镇国候府的覆辙……

    “娘,你为什么要把那样好的云锦衣料送去给裴元歌?还有一整套的赤金红宝石头面!”四德院中,裴元容挑选着赏花宴上的衣料首饰,虽然眼前的东西样样华贵,丝毫也不比裴元歌逊色,但她就是觉得不忿,那小贱人哪配跟她一样的用度?

第22章 遇渣男,四小姐惊滟亮相(1)

    “她现在是你爹心尖上的人,又是嫡女,我总不能明着苛待。再说,你担心什么?就裴元歌那模样,穿金线银线都白搭!再说,她是个被退过婚的,你还怕她能盖过你去?”章芸嗔视,何况那些衣服都是做过手脚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还惦念着寿昌伯府世子,是不是?早跟你说了,你爹想把裴元歌订给他呢!”

    “爹什么都偏着她,还为这小贱人打我戒尺!”新仇旧恨涌上心头,裴元容愤愤道,“就她那鬼模样,我就不信世子能看得上她!她哪配这样好的姻缘?”

    “的确,她不配!”

    章芸喃喃道,眸中狠厉怨毒之色弥漫,好容易才搅散了镇国候府的婚事。没想到,一转眼,老爷又想给她订寿昌伯府,想都别想!她能搅散第一回,就能搅散第二回,等到日后小贱人身败名裂,声誉扫地,倒要看看,她还能如何得意?不过,现在最要紧的是容儿。

    想到这里,章芸又叹了口气,华儿才貌双全,又富谋略,不用操心。但容儿就不同了,她从小娇惯着,才智容貌都不如华儿,想要说门显赫的亲事不容易,眼前的花祭宴正是大好的机会,做娘的必须多为她打算打算。

    “容儿,你眼界不要太浅了!这次柳贵妃的帖子名义上是赏花宴,是要为适婚的皇亲贵族赐婚,只要你在花祭宴上表现出色,入了贵妃娘娘的青眼,你爹又是朝廷二品大员,就是皇子贵族你也嫁得!”章芸苦口婆心地劝说道,“你以为寿昌伯府世子就算好的?那是你没见真正好的!柳贵妃膝下的九皇子,那可是惊世之姿,但凡见过的小姐没有不为之倾倒,才十六就立下赫赫战功,连你爹那样挑剔的人都赞不绝口,不比那傅君盛强?”

    被章芸说得勾起了好奇心,裴元容悠然神往:“娘,你说的是真的吗?”

    “我骗你做什么?这次赏花宴,九皇子也会出席,到时候你一见不就知道了?等你见了九皇子,就算傅君盛上赶着娶你,你也不会嫁了!”见她终于回心转意,章芸松了一大口气。

    裴元容果然心动,又担心道:“可是娘,我……”

    “别担心,你是娘的女儿,娘哪能不为你打算?我都打听好了,这次赏花宴上,柳贵妃会取出一幅画,画的边疆风光,让众位小姐题诗,借此考察诸位小姐的才华。这是娘花重金请人帮你写的,到时候你只要吟出这首诗,一定能惊艳全场,还愁九皇子会注意不到你吗?”章芸说着,胸有成竹地将折好的宣纸放入她的怀中,脸上露出笃定的笑意。

    虽然明锦那贱人活着的时候比她得意,但是,她的女儿却能将裴元歌踩在脚底下!

    可惜华儿陪文苑到庆福寺祈福,不在府内。不然,以她的才貌聪慧,更没有裴元歌的立足之地!

    握着那张能够决定她命运的宣纸,裴元容嫣然而笑,但随即,心底又升起忧虑:裴元歌虽然容貌远不如她,又被退过婚,声誉扫地,但她写的诗,有时候连先生也会叫好,万一她也在赏花宴上展露才华……要想个法子,让她大大地丢脸才好。

    对了,就是那样!

    到时候,她大放光彩,裴元歌却是丢脸到家,从此之后再也不能跟她相比!

    一时间,母女二人脸上绽放出同样光彩闪烁的笑意……

    柳贵妃……赏花宴……裴元歌凝望着窗外灿若云霞的桃花,若有所思。就像紫苑的传信一样,前世并没有这样一场宴会,看来,这次重生,会有很多事情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但不管怎么说,对她而言,这是一次难得在众人面前展露的机会!

    前世的她,自惭容貌不如裴元容,总是闷在静姝斋,后来又被镇国候府退婚,更是足不出户。

    因此,她只能看着裴元华和裴元容随章姨娘四处拜访亮相,最后裴元华成为京城第一才女,裴元容也被称赞容貌娇丽,爽朗天真。至于她……那天在黑白棋鉴轩,杨绣弦曾说她貌若无盐,无才无德……她从未在众人面前出现,这些谣言从何而来,可想而知,说不定诸如此类的更多!

    所以,前世被镇国候府退婚后,就再也没人登门向她提亲,所以,才会被万关晓所骗……

    想到前世种种,即使有浓密的刘海遮掩,也无法隐藏眼眸中的恨意。凝视着铜镜中容貌平凡的字迹,裴元歌嘴角慢慢浮起一抹冷笑,这次赏花宴正是机遇,让她能够褪去这一身的伪装,光彩照人地站在众人面前,让他们好好认识认识“貌若无盐,无才无德”的裴元歌!

    就当这是送给章芸母女的第一份大礼吧!

    “紫苑进来,帮我梳妆!”

    赏花宴当日,裴诸城早早被圣旨宣到吏部,他不在府,章芸乐得不理会裴元歌,称病不送。裴元容嫌弃跟裴元歌一路丢脸,借口约了某府嫡女一道赴宴,早早地就走了。因此,最后只剩裴元巧和裴元歌一道乘裴府的马车入宫。

    这倒是正合裴元歌的心意,免得裴元容这一路上又出幺蛾子。

    裴元巧呆愣地望着裴元容,从看到她的模样到进入皇宫,一直都没回过神来。这真的是那个容貌寻常的裴元歌吗?她不是在做梦吧!总觉得,裴元歌从这次病重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越来越不能招惹……裴元巧默默地想着,以后的日子,要怎么做,恐怕要重新盘算了。

    到宫门处下了马车,换了小轿,一直被抬到柳贵妃设宴的沉香殿。

    向宫女打听了裴元容的所在,裴元歌带着裴元巧径自向不远处的紫藤花架前走去,还未走近,边听得那边裴元容的声音远远地传来:“你们是没见过我那四妹妹,真的很难看,所以总梳着长长的刘海遮着脸,不敢让人看见。整日里跟鬼似的不见影儿,总躲在静姝斋里。难得有这次机会,让你们见见什么叫做貌若无盐,到时候吓到了,可别说我没提醒你们啊!”

第23章 遇渣男,四小姐惊滟亮相(2)

    “真这么吓人?不过听说她很聪明,在黑白棋鉴轩斗棋赢了轩主呢!”

    “嗨,我打听过了,她根本就没赢!那天是有阳宁伯府的嫡女在哪儿,想要七彩琉璃珠,惹恼了轩主。大概是轩主生气了,但又惹不起阳宁伯府,所以才找个借口送给裴将军,结果以讹传讹,就变成这样了!”

    “难怪,都说她貌若无盐,无才无德,怎么可能斗棋赢了呢?我还听说,她性情乖张,忤逆先生呢!”

    “那算什么呀?从小照顾她的奶娘,都能被她找借口差点打死,这样心思狠毒的女人,难怪镇国候府世子要退婚呢!”说着扬高了声音,谄媚讨好地道,“安世子,你说是不是?”

    安世子?镇国候府安卓然?

    他也来参加赏花宴?真是冤家路窄!裴元歌嘴角露出一抹微笑,在花架前立定,朝着那边讨论得正热闹的人群,用最轻柔温雅,娇糯动听的声音喊道:“三姐姐,”

    三姐姐?难道是他们正说着的裴元歌来了?

    一时间,众人都回过头来,朝着声音的来处望去……

    深深浅浅的紫色花架下,女子盈盈而立,羊脂玉般柔白晶莹的脸上,波光潋滟的眸子顾盼生辉,端庄又不失妩媚,挺鼻樱唇,风姿清雅。黑色的青丝挽成流云髻,斜插着白玉蝴蝶簪,身着浅至微白的青色半臂,下着纯白色的齐胸白绫襦裙,红色的瓒心梅花丝绦垂坠而下,装扮素雅而不失清艳。虽然年纪尚小,眉目身量尚未完全张开,但已是十足的美人胚子。

    风吹花,紫花飘落,点缀在女子如画的眉目,和翩跹的白裙上,绘成一幅绝美的画卷。

    而每个看到这幅画的人,都有一种感觉,似乎满院子的姹紫嫣红,莺莺燕燕,都在这瞬间成为背景,只为衬托出这一抹白色的清逸灵秀。

    抽气声不断响起,有男有女:这就是那位貌若无盐,无才无德的裴元歌?那个忤逆先生,责罚乳母的狠毒四小姐?很多人都难以相信,眼前的女子明明是如此的幽静娴雅,娇柔动人,谣言真是太离谱了!

    最难以置信的人,非裴元容莫属。

    这人真的是裴元歌吗?她明明一直就是地上的泥,丑陋愚笨,只有被自己算计欺负的份儿,为什么突然间全部颠倒了?不但变得伶牙俐齿,现在,就连自己引以为傲的美貌,也被她压了下去,她成了天上高贵的流云,她反而成了肮脏的淤泥,这怎么可能?旁边传来女子轻笑窃语的声音,夹杂着“嫉妒”“诋毁”“愚蠢”之类的词语,显然是针对她方才的话而言,又气又急,几乎癫狂。

    安然卓目不转睛地盯着裴元歌,同样震惊难言。

    他曾经遥遥见过裴元歌,要么是低着头,长长的刘海几乎将整张脸都遮在阴影中,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沉郁阴森;要么就是刁蛮狠毒地斥责院子里的侍婢,跟眼前这个轻灵娇柔,温柔娴雅的模样判若两人。是伪装的吧?安卓然暗暗安慰自己,就算模样漂亮又如何?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这样道德败坏的女子,根本不配做他的世子妃!尽管如此,心里仍然有些不是滋味,毕竟如此美人……

    看到安卓然的失神,不远处一名身着织金妆花缎袄裙的女子冷哼一声,将怨毒的目光转向裴元歌。

    知道满院子的人都在看她,裴元歌依然微笑着,不卑不亢。她想要的震撼效果已经达到,现在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继续展现她的美丽、优雅、气度以及矜持,就已经狠狠地打了裴元容和安卓然好几耳光了。莲步轻移,来到裴元容面前,笑得天真客人,娇柔地道:“三姐姐,不帮妹妹引见引见吗?”

    明知道现在的裴元容绝对不想看到自己,但裴元歌偏偏要出现在她面前,偏偏要粘着她。不为别的,就是要让她添堵,让她郁卒,让她恼怒,却又找不到理由发作。当然,如果能够激得她发作,言行失态,在众目睽睽之下失了颜面,那就更好了!

    裴元容气得已经保持不住笑容,隐藏在衣袖中的手早将绢帕蹂躏得不成样子。

    就在这时,一名身着织金妆花缎袄裙的女子与裴元歌擦身而过,狠狠地在她脚上踩了一脚,还用力地拧了一圈,然后姿态夸张地故作惊慌道:“哎呀,对不起,裴四小姐,我不是故意要踩你的,真是不小心!你不会怪我的,对吧?”飞扬的眉梢眼角是赤裸裸地挑衅,等着她发作。

    众人本就在关注这边,何况这女子姿态做作,声音尖锐,想不注意都很难。

    不等裴元歌开口,旁边栏杆处早有人发作,身着水红锦缎对襟上襦,浅红罗裙的女子面色一沉,怒声喝道:“叶问筠,这里是沉香殿,你要撒泼耍横,回你的叶家大宅。别以为你是皇后娘娘的表侄女就能这样嚣张放肆,见谁都要欺负!你再如此,我待会儿就去告诉柳贵妃娘娘!”

    “温逸兰,人家裴四小姐都没说话,你充什么聂政荆轲?我早说了我不是故意的。”叶问筠理直气壮地道,指着裴元歌,喝道,“你说,我是不是故意的?本来不是我的错,我哪里撒泼?哪里耍横了?裴元歌,你说,是我的错吗?咱们到皇后娘娘跟前分说去!”搬出皇后娘娘,威胁之意昭然若揭。

    看来两人针锋相对已经惯了,但是先前叶问筠的确是冲她来的,绝无可疑。奇怪,她应该没有哪里得罪叶问筠才是?难道说是不忿她方才出风头?裴元歌思索着,脚上的疼痛一时间倒是次要。

第24章 争风吃醋,叶问筠无理挑衅

    温逸兰气得脸色通红,走过来对着裴元歌道:“你别怕,照直说,我明明就看见她故意踩你!”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又集中在裴元歌身上,有人幸灾乐祸,也有人报以同情。

    这两名女子,一个是吏部尚书叶凌海的女儿,一个是内阁大学士温璟阁的孙女,本就就不好惹,偏偏两人又扯上了皇后和柳贵妃,更是烫手山芋,裴元歌也算倒霉,偏偏被这两人夹在中间。

    虽然不太清楚两人的身份,但听到柳贵妃和皇后,裴元歌也知道棘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叶问筠故意挑衅,但她已经抢先说不是故意的,如果自己发作,必然会被她抓住把柄,说自己心胸狭窄,无事生浪,真闹到皇后那里,对自己并不好;但如果就这样忍气吞声,又会让人认为自己懦弱可欺,众人也都会看她不起。为今之计,只有绵里藏针,以柔化刚。

    裴元歌打定主意,福身道:“两位姐姐不要争吵了,此事原是小妹的错。”

    听她这样说,众人都认为她要逆来顺受,不禁面露鄙夷,都是深宅大院的女子,这样的人注定不会有好下场!叶问筠得意洋洋,连声道:“我早说了不是我的错!”温逸兰则气得直跺脚,恨铁不成钢地道:“你呀你呀,不是你的错,你瞎认什么呀?”

    “当然是我的错。”裴元歌神色温和,语调柔雅,“都怪我,这偌大的宫殿,我脚放哪里不好,偏偏放在了叶小姐的脚底下。叶小姐一动,我可不就被踩了?我脚放的这么不是地方,难道还不是我的错吗?”

    这错认得诡异,偏她神色真诚,叶问筠竟听不出她是在反讽,还是真的服软,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发作,愣在当场。

    温逸兰则“噗嗤”一声,掩袖笑了起来,趁着叶问筠发愣,不给她发作的机会,拉着裴元歌的手走开,道:“这会儿你脚可放得是地方点儿,不然我要踩到了,可都是你的错!”说着,扭头看了叶问筠一眼,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叶问筠这才反应过来,一甩手正要怫然离去,忽然想起一事,微扬的眼眸露出一抹狠毒的喜色:“等等,温逸兰,你站住。你刚才说什么?如果我再如此,你就去告诉柳贵妃?众所周知,皇后娘娘才是后宫之主,后宫有任何争端,都该由皇后娘娘决断,你这话把皇后娘娘置于何地?还有你裴元歌,你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却默认了,是不是在你们眼里,柳贵妃早就凌驾于皇后娘娘了?”

    这话说得严重,直接牵涉到后宫争斗,以及对皇后娘娘的不敬。虽然众人都知道叶问筠在胡搅蛮缠,但偏说得有理有据,难以辩驳,这罪名要是坐实了,不止引起争端的温逸兰和裴元歌倒霉,就连柳贵妃也会受连累。裴元容忍不住幸灾乐祸,裴元歌,让你嚣张得意,这下要倒霉了吧?

    温逸兰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

    温逸兰想解释说,因为在柳贵妃的宫殿,她才会这样说,但却难以驳斥下叶问筠的质问,直急得浑身都颤抖起来。裴元歌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忽然间惊慌失色地大喊道:“完了完了,这下我完了!”

    “现在知道你完了?迟了!”叶问筠冷笑。

    “昨天我院子里的丫鬟拌嘴,我斥责了两句,本来想着没什么的,现在想想,是大不敬啊!”裴元歌哭丧着脸,扳着手指头数着道,“我的院子在裴府,裴府的主人是我父亲,我应该要禀告父亲处理才对;裴府又在京城,隶属大夏王朝,皇上是大夏之主,也就是说,父亲要把这事儿禀报给皇上,由皇上做最后的决断。可是,这事儿我私自给处理了……我真的没想逾越父亲,更加不敢对皇上不敬……怎么办?怎么办?”

    眼眸盈盈含泪,惊慌四顾,急得快要哭了,煞是惹人怜惜。

    白痴!叶问筠不屑地嗤笑道:“你以为你是谁?院子里两个丫鬟拌嘴,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你也要闹到你父亲那里去?还想请皇上决断!好歹你是院子里的主人,要连这都管不了,你也太没用了吧!”

    “这么说,我是院子的主人,拌嘴这种小事,我就可以处理了?”裴元歌恍然大悟,忽然话锋一转,凝视着叶问筠,道,“那我就不明白了,沉香殿在柳贵妃的长春宫中,柳贵妃身为一宫之主,难道连两个丫头拌嘴的事情都管不了,反而要报到皇后娘娘那里去吗?还是说,叶小姐觉得,柳贵妃娘娘就是如此的无用呢?”立刻反将了叶问筠一军。

    叶问筠这才知道上了裴元歌的当,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旁边的众人都松了口气,他们也听到了温逸兰的话,也没有出口拦阻,照叶问筠所说,也是要被牵连的。现在被裴元歌三言两语化解此事,也都放下了心事,暗赞裴元歌聪明,纷纷说笑打趣,将这事儿揭了过去。

    “这位裴四小姐,倒是有趣。”高楼上,妩媚雍容的柳贵妃笑着吩咐宫女几句,转头看着身旁姿容惊世的年轻男子,妩媚的眼眸中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异色,“墨儿,你觉得呢?”

    宇泓墨不答,凤眼微凝,盯着楼下那道纤弱的白色身影,嘴角扬起一抹邪魅慵懒的笑意。

    裴四小姐……

    花架旁,一名青衣宫女来到裴元歌身旁,恭敬地低声道:“裴四小姐,您的鞋袜污了,贵妃娘娘命奴婢请您到偏殿去换新的,还请了太医来看你的脚伤。请跟奴婢来吧!”

    柳贵妃居然如此周到体贴?不知是本性使然,还是另有所图?裴元歌暗忖。

第25章 窃诗邀宠,四小姐人品卑劣

    然而,宁谧奢华的偏殿并无他人,太医诊治过,说只是些微瘀伤,宫女按照太医的吩咐帮她揉散了淤青,又给她换了精致的新鞋袜,这才领着裴元歌又回到了沉香殿正殿。众人都已经入殿,柳贵妃还未到,筵席也未正式开始,但气氛却已经热烈起来,许多人围着一幅画,意兴激昂地讨论着。

    目光一转,便看到裴元容。

    她被围在众人中间,满面红光,神采飞扬,女子眼神嫉妒,男子眼神赞赏,看起来是大出了风头。裴元歌心中奇怪,裴元容除了容貌明艳外,其余才艺都是一般,怎么会如此备受推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想着,优雅地走过去,轻声唤道:“三姐姐。”

    出乎意料的,裴元容看到她居然没有变色,反而笑吟吟地向她招手:“四妹妹快过来,大家都在为这幅画吟诗,四妹妹你素来才华出众,一定能够夺得魁首!”本来她还担心,裴元歌一直跟着她,会坏她的好事,没想到她却突然离开,给她空出时间,真是天在助她!

    裴元歌啊裴元歌,就算你刚才出风头,那也只是昙花一现,等下你就会丢脸到家,从此再也抬不起头来!

    裴元歌心中警惕,面上却仍带笑:“三姐姐谬赞,妹妹才疏学浅,不敢献丑!”

    “四妹妹你就别谦虚了,再说,就算真的写不好,也不算什么,游戏之作而已嘛!”裴元歌殷勤地劝说道,她要不为画作诗,自己的计谋要怎么施展呢?经过先前的一幕惊艳,裴元容现在更迫切地想要把裴元歌踩到泥土里,永世不能翻身。

    “是啊是啊!”众人纷纷附和,都想看看裴元歌的才学。

    安卓然盯着裴元歌,冷笑道:“大家别为难裴四小姐了,裴将军是武将,纵横布阵拿手,说到吟诗,那不是张飞拿绣花针吗?家学如此,我看不如让裴四小姐表演下舞枪弄棒,说不定还能拿手点!”他一向心胸狭窄,裴元歌是被他退掉的未婚妻,现在却这样惊艳亮相,倒显得她有眼无珠。因此,心中的厌憎不下于裴元容,巴不得裴元歌丢脸露丑。

    听他语出讥诮,又捎带上裴诸城,裴元歌眼眸转冷,淡淡看了他一眼,举步上前。

    装裱精致的宣纸上,绘画着边疆景色,邈远的苍穹,干枯的河道,孤独而雄壮的驻城,光秃秃的杨柳枝头随风摇曳,画面虽萧瑟却并不哀凉颓废,反而有着一种苍凉悠远的悲壮,画风雄迈遒劲,显然是出自男子之手。画是好画,但以边疆景致为题,如此悲凉雄壮的意境,别说女子,就是在场的男子,大多数都是富贵纨绔,很难写出好诗来。

    但是,对她来说却是正好……裴元歌微微一笑。

    裴诸城此次从边疆回来,曾经给她讲述过边疆趣事,还带回一幅大漠黄沙的边疆景致琉璃屏风,她之前曾经以此为题写过一首诗,今日拿来用在此处倒是正好。

    纤细的玉指提起毛笔,在细润的绢布上缓缓流动。

    从她动笔开始,整个大殿便忽然陷入了一片寂静,各种各样的目光都射向裴元歌,有惊讶的,有鄙夷的,也有难以置信的。

    安卓然冷笑着开口:“裴四小姐真没谦虚,的确是才疏学浅。不过,再怎么才疏学浅,也不该盗用三小姐的诗吧?不会写诗本来不算什么,但明明不会,为了邀宠出头,却盗用姐姐的诗,人格委实卑劣,这样的人,真是玷污了贵妃娘娘的赏花宴!”

    裴元容的诗?裴元歌执笔的手顿住,霍然抬头,迎上裴元容尖锐得意的笑容。

    原来如此!

    怪不得她刚才会对她笑,力邀她写诗……想必是从静姝斋那群人手中拿到她的诗集,抢在她前面写下此诗,然后就等着裴元歌入套。边疆为题的诗本来就不好写,裴元歌正好写过一首,没有流传过,又正好切题,此情此景,当然会顺手拿来用,就这样堕入了她的陷阱……

    因为退婚以及诸般流言,裴元歌的声誉本就摇摇欲坠,如今再加上窃诗邀宠,从此之后,京城名媛圈,便再也没有她的立足之地……

    够卑劣,够狠毒!

    万籁俱寂,裴元歌能够感觉到,大殿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尤其一道从大殿最前方射来的目光,似淡泊,实幽冷,让她如刺在背。但现在最重要的,是解决眼下的困境,裴元歌微咬着唇,紧盯着洁白的绢布,继续写下去绝对不行;与裴元容争执也是下策,只会让人看笑话;再另外写一首吗?

    裴元歌摇摇头,否定了这个主意。

    第一句她已经写了六个字,要接着这六个字当场另写一首诗,还要契合边疆主题,又要出彩,太难了……忽然间灵光一闪,掠过第七个字,继续将这首诗写完。

    大殿内嘘声一片,安卓然唇角弯起:“都已经说了这诗是裴三小姐所做,裴四小姐居然还将原诗搬来,也太厚颜无耻了吧?何况,你还错漏了一个字,好好的七言绝句弄得不伦不类,亏裴四小姐还能这样镇定自若地写下去,这份涵养功夫,真让人望尘莫及!”

    “安世子未免太心急了些?三姐姐写的是诗,我写的却是一阕词。”裴元歌用眼角瞥了他一眼,清雅的声音在大殿中温润响起,“黄河远上,白云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这首诗原本是七言绝句: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她去掉第一句中的“间”字,重新断句,竟将这首诗改成一阕词,流畅如行云流水,浑然天成,意境丝毫不下原诗。

第26章 揭穿真相

    即使这首诗本事裴元容所做,裴元歌能够机变至此,其聪慧机敏,也足以令人叹绝。

    殿中赞誉成潮,裴元容气得浑身发抖,好容易才咽下咒骂的话,勉强笑道:“我好不容易吟出此诗,四妹妹只漏掉一字,稍加改动,便作为自己的新词来邀宠,是不是太投机取巧了些?”提醒众人,这诗原本是她所做,若非她的诗好,裴元歌的词又怎么能好得起来?真正有才华的人是她,该接受这一切赞誉的人也是她才对!

    顾念这裴府的颜面,裴元歌没有当众拆穿她,没想到裴元容居然不依不饶起来……

    冷冷一笑,正要开口,却听得左前方传出一道醇郁如美酒的声音,令人熏然欲醉:“裴三小姐说的是,四小姐固然机敏聪慧,终究是取巧,还是三小姐的原诗恢弘大气,苍凉悲壮,实在令人赞叹。”

    声音传来的方向,似乎就是之前让她如芒刺在背的地方,裴元歌凝眉,转头望去,顿时一怔。

    男子身着红衣,衣领袖襟镶着黑边,用金线绣出精致的祥云图案,别人都坐得端正矜持,只有他斜斜地靠在椅背上,以手撑头,另一手把玩着光滑的紫檀木椅圈,姿态闲逸而慵懒,落拓不羁。容貌精致美丽犹胜女子,却没有丝毫的阴柔脂粉气,反而更显得卓尔不群。浅色的唇角总带着一抹若隐若现的微笑,似笑非笑,狭长的凤眸微微扬起,总给人一种专注温柔,含情凝睇的感觉,让每个被他看到的女子都忍不住面红心跳,却又暗自窃喜羞赧,沉沦其中。

    这男子周身都充溢着一种邪魅狂肆的魔力,即使以裴元歌的定力,也不禁心跳为之一滞。

    周围响起女子懊恼嫉妒的低叹,嫉妒的眼神纷纷箭一般射向裴元容:九皇子从入殿至今,无论别人怎么讨好献媚,都不曾说话,刚开口就是赞叹裴元容……果然是姨娘所生的庶女,惯会勾引人的狐媚子招数,居然连九皇子也中了她的招,可恶!

    裴元容更是激动得几乎昏厥过去:九皇子在赞扬我,他唯独对我另眼相看!

    满殿女子都为宇泓墨的风采所惑,只有裴元歌还保持着清醒,也只有她,才能看出宇泓墨那温柔多情的眼眸背后,所隐藏的幽深暗邃,就像是棉花团中染毒的针,看似温柔,却会在你不经意的时候给以致命一击。

    这个男人,绝不能招惹!裴元歌暗自下了结论,下意识地退后一步。

    “裴三小姐这首诗,让我不禁想起流传在边疆的一则传说。在很久之前,边疆有对恋人,女子名叫杨柳,貌美如花;男子名叫羌笛,高大威猛。然而,后来杨柳却另嫁他人,出嫁前日,羌笛跑去质问她,杨柳说,并非我不愿嫁你,只是你看看这荒漠边疆,连朵花儿都不会开,我就如同那路边的杨柳,根本无法存活。于是,两人就这样分开了。”宇泓墨幽幽叹息,“杨柳姑娘的话不无道理,但若无羌笛与其他将士镇守边疆,抵御外敌,又何来这大夏的安定富饶?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短短十四个字,却道尽了边疆将士的心酸无奈。裴三小姐必定是从裴将军那里听说这则传说,深有触动,所以才会写下这样的诗句吧?身为女子,却能关注边疆将士的疾苦,这等胸襟,实在令人佩服。”

    裴元容笑颜如花:“九皇子慧眼如炬,小女正是从父亲那里听说此事,有所触动才赋得此诗。”

    心中却暗道好险:父亲宠爱裴元歌,经常给她讲述边疆故事,想必她是听说了这则典故才写出这两句诗。要是裴元歌拿这两句诗来质问自己,她可说不上来,那就全露馅了。好在现在是九皇子先说,而且,九皇子曾经征战边疆,如此更能给他留下好感,这九皇子妃,绝对是她的囊中之物!

    宇泓墨唇角微弯,勾起一抹笑,黑色的眸子异彩潋滟,又向裴元歌道:“裴四小姐想必也是对这则典故深有感触,所以看到这幅边疆图,便忍不住想到这首诗中的语句,我没有说错吧?”

    这男人太狡猾了!

    裴元歌更增戒心,摇摇头:“小女并未听父亲说过此事。”

    安卓然嘲笑道:“看来裴四小姐似乎并不得裴将军的喜爱啊,不然怎么三小姐知道,你却不知道呢?”早知道她这样不得宠,这桩婚事早就该退掉了,也不至于延误到今日。

    “裴四小姐不知道此事,是对的。”宇泓墨微笑开口,黑眸中闪烁着嘲弄的光泽,“因为边疆并无这则传说,是我刚刚杜撰的。只是我很好奇,我才刚刚杜撰的典故,怎么裴三小姐却能提前预知,用到自己的诗里呢?还是说,这首诗……其实并非裴三小姐所做呢?”

    他的神情依然温柔,声音依然醇郁,却让裴元容如坠冰窟,大殿之中喧哗声一片……

    先前,裴元歌当众,在转瞬之间,将诗作词,其才华可见一斑。众人本来就在疑惑,裴元歌有这样的才华,又何必盗用裴元容的诗?现在听了九皇子的话,才恍然大悟:这首诗恐怕原本就是裴元歌所作,却被裴元容据为己有,反而诬赖是裴元歌盗用她的诗,真是人品卑劣!

    旁边伺候的黄衣宦官冷笑道:“敢在长春宫当众弄虚作假,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当别人都是瞎子!九殿下,奴才这就赶她出殿,从此永不许她踏入长春宫半步?”

    裴元歌突然上前一步,遥遥向宇泓墨一福,温声道:“请九殿下恕罪,三姐姐并非有意冒犯,这原本是我们姐妹在家时常玩的文字游戏,取姐妹们所做的诗为题,稍加删减,将它变为另一首诗或词。想必是三姐姐见今日气氛融洽,有些忘形,还以为是在裴府。请九殿下宽宏大量,饶恕了三姐姐这遭吧!”

第27章 裴元容挨打(1)

    这显然是推脱之词,目的是为裴元容解围。

    裴元容这样栽赃陷害,几乎让她置身万劫不覆之地,裴元歌却顾念大局,为姐姐求情。这一对比,人品高下立时可见,不愧是裴府的嫡女,识大体,知进退,远非姨娘所生的庶女所能比拟。

    “裴四小姐与裴三小姐果真姐妹情深,实在令人佩服!”

    宇泓墨的声音醇郁温柔如旧,但裴元歌确定,她从中听到了嘲弄的意味,微微抬头,迎上那双如夜色般神秘迷人的黑眸,微微弯起,似笑非笑,总带着一股难以捉摸的味道,虽不凌厉,却让她有种完全被看透的感觉,不禁有些头皮发麻。

    “既然四小姐这样说,那就当是游戏之作吧!反正现在沉香殿已经容了一位瞎子,”宇泓墨眸光流转,看向安卓然,又是弯唇一笑,“也不在乎再多一个游戏之作。安世子,你说,我讲得对不对?”还要再刻意地问一问,嘲笑之意昭然若揭。

    众目睽睽之下被如此讥讽,偏又无法辩驳,安卓然的脸顿时涨成猪肝色。

    殿内顿时陷入一阵难堪的沉默,也有与安卓不对劲的人指指点点,轻笑低语,使得他更加难堪。

    在这份难堪中,身着大红洒金曳地长裙的柳贵妃终于翩然现身,杏脸桃腮,星眸湛然,华衣美服,看起来妩媚端庄,宛若少女。环视全场,在裴元歌身上顿了顿,笑道:“诸位都平身吧!本宫请大家来,不过是想找个由头热闹热闹,都不要太拘束了吗,反而没意思。”

    裴元歌低着头,察觉到柳贵妃审视的目光,不知何为突然有些不安。

    “这殿里坐着气闷,正好我想请大家赏的牡丹花都在御花园摆着,杏花烟雨,花团锦簇的,倒是难得的好景致,咱们不如都去御花园瞧瞧吧?”柳贵妃的话听似在征求众人意见,但谁敢违逆她?当即以她为首,拥簇着往御花园走去。

    一路花红柳绿,草长莺飞,花开如海,彩蝶翩翩,再加上假山流水,曲廊角亭,恢弘大气而不失精致幽雅,美不胜收。再加上柳贵妃轮流拉着身边的姑娘夸奖称赞,丝毫没有露出亲疏厚薄,让众少女都十分兴奋,神采飞扬。

    裴元歌蹙眉,隐约觉得事有蹊跷。

    就算牡丹花在御花园景致更好,可以一开始就将宴席设在御花园,何必费周折先在沉香殿耽误半晌?这样的宴席,通常都是变相的相亲宴。可是,看刚才的情景,在场女子少有与柳贵妃亲厚的,显然,柳贵妃并没有特定的目标。在院子里,那宫女说柳贵妃请她到偏殿换了鞋袜,涂了伤药,这说明柳贵妃就在旁边关注众人,却隐而不现,沉香殿中很可能也是如此。似乎柳贵妃一直暗处观察众人,想要从中挑选……

    如果是想要为在场男子赐婚的话,没道理连庶女都请,只请嫡女就够了。毕竟嫡庶有别,以在场男子的身份,不会娶庶女为正妻。而且,娶妻娶德,纳妾纳色,但看柳贵妃的意思,却似乎对容貌娇美的女子格外看重,在场男子的的妾室侧妃,以柳贵妃的受宠尊贵,怎么会有心思去理会?

    等等,能够让柳贵妃关心的妾室侧妃,恐怕只有……

    裴元歌忽然一怔:难道说这次宴会,柳贵妃是为皇上相看妃嫔?不错,皇上固然尊贵,但毕竟不再年轻,少女爱俏,未必会愿意。但是,年轻俊朗的世子皇子就不同了。柳贵妃以这些人为诱饵,引诱得众女子精心装扮,争奇斗艳,使尽混身解数尽力表现,从中挑选满意之人。

    如果这样说的话,在御花园里,一定会与皇上的圣驾相遇,再然后就顺理成章了。

    只要进了后宫,就算原本不愿意,不想死,也只能拼了命地去争去夺。皇后和柳贵妃不睦,人是柳贵妃引荐入宫的,皇后自然会将之视作柳贵妃的人,加以打压。届时为了活路,除了投向柳贵妃,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而那幅画……裴元歌忽然浑身颤抖起来,那幅画是男子手笔,能够光明正大摆在长春宫,很有可能是皇上的!所以才会让众人为画吟诗……想到这里,裴元歌顿时直冒冷汗,虽然说她被退过婚,声誉不好,年纪也小,但事无绝对……深宫如海,到时候她的手很难再插到裴府,反而因为府中出了妃嫔,为章芸母女自抬身价,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允许!

    “哎呀,”裴元歌一声低叫,脚步踉跄,几乎跌倒。

    “裴四小姐怎么了?”柳贵妃温柔婉转的声音传来,十分关切。

    裴元歌正要说话,裴元巧却忽然上前一步,福身道:“娘娘赎罪,四妹妹先前大病一场,几乎丧命。如今才刚痊愈,元气未曾完全恢复,恐怕是方才大殿上吟诗费了心神,有些难以支撑了。”

    “哦?”柳贵妃眼眸微眯,审视地望着裴元歌,猜度她的不适是真是假,如果是假的……难道说她察觉到了什么?

    宫中女子的精明和威仪果然非常人能比,裴元歌被看得心中不安,却丝毫不露,好在是裴元巧替她说话,比她自己开口更有说服力。想着,勉力站起身,道:“小女不要紧,请娘娘继续往御花园去吧。”强撑着站起来,身体却摇摇欲坠,一副很想坚持却力不从心的模样。

    柳贵妃眉角微展,笑道:“身体要紧,你先去那边亭子歇歇。我再请太医过来。”

    “多谢娘娘好意,我歇歇就好,不必劳烦太医。”裴元歌神色沮丧,似乎在为自己身体的不争气而恼怒,忽然间不易察觉地看了眼裴元容,眼眸中怨恨之色一闪而过,“不过,我孤身在御花园有所不妥,劳烦三姐姐留下来陪我。都是小女体弱,打扰了娘娘的兴致。”

第28章 裴元容挨打(2)

    自己不能出头,所以要拉裴元容垫底吗?将这一切看入眼底,柳贵妃终于释疑,道:“你们姐妹情深,就依你所言。裴三小姐,你扶裴四小姐到那边歇息下,好好照顾妹妹。”说罢,又向着裴元歌温和地一点头,带着众人往前方而去。

    裴元容不敢违逆,只能将裴元歌扶往亭子里。

    在沉香殿丢脸,裴元容急切地想要扭转之前的不良印象,却偏被裴元歌留下,激怒不已,见四周无人,大发脾气道:“裴元歌,你为什么要我陪你?你身体不中用,不能出头就想拉我垫背!你这个心思恶毒的——”

    “啪——”响亮的耳光声,打断了裴元容的抱怨。

    裴元容摸着滚烫发疼的左脸,似乎还不敢相信,怔怔地道:“你——”

    话音未落。裴元歌再次出手,“啪”的一声,干脆再在她右脸上甩了一耳光,神色冷漠地道:“现在,你该知道,我为什么要把你留下来了吧?”

    裴元容虽然屡次在裴元歌手上吃亏,却还是第一次被打,惊怒之下,扬手就要打还回去。裴元歌不闪不避,嘴角挂着一抹冷笑:“你打!只要你沾着我一根手指头,我就立刻喊人来,我到要看看,有谁会娶你这么个庶女加泼妇?反正我被退过婚,名誉扫地,不可能会有好的姻缘,能拉你垫背,也不错!”

    “你——”裴元容手停在半空,神情犹疑。

    她方才已经因为盗诗颜面尽损,现在再被人看到动手打人,失了女子应有的贞静淑德,想要嫁给九皇子为妃的希望就更渺茫了。反正裴元歌这辈子已经毁了,她没必要陪她送死。裴元容想着,却还是难忍,愤愤道:“你敢打我,我回去告诉父亲!”跺着脚,不管不顾地跑了出去。

    裴元歌歇了会儿,觉得这亭子太过招眼,人来人往都能看到,便捡幽静闲僻的地方漫步。

    才走到一座怪石嶙峋的假山前,忽然听到前方一声娇滴滴的女声嗔道:“九哥哥,你为什么总躲着我?”说着,像是恼了,跺着脚道,“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论相貌,论家世,论才艺,论交情,我哪一点不比别人强?你到底哪里不喜欢我?你说出个理由来!”

    裴元歌一怔,侧身藏进幽暗偏僻的假山洞里,微微探头望去。

    花繁叶密的掩映下,碧绿的湖水旁一道翠衣身影娇柔窈窕,显然就是刚才大发娇嗔的人。在她的对面,男子烈烈红衣上镶着黑边,金线刺绣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慵懒闲适地随意坐在湖畔石上,眸光潋滟,眉目多情,漫不经心地笑道:“问卿妹妹,你长得还没我好看,气质也不如我好,我真的很难接受,每天在镜子里看到我美好的容颜,再转头看到你的脸……你怎么舍得如此折磨我的眼睛呢?”温柔多情的声音,却吐露出对女子最残忍的话语。

    翠衣女子被他这话气得哭了起来,男子却不理会,只笑吟吟地看着。

    “九哥哥,我都哭了,你都不能来安慰安慰我吗?”翠衣女子跺着脚抱怨道,忽然心思一动,假装被气得头晕,抚着额头朝着男子的怀中倒去,只要落入他的怀中,届时她再高声嚷嚷,引了人来看到,造成既定事实,九哥哥非娶她不可。

    男子弯唇一笑,侧身闪过,不动声色地在她背上轻轻一推。

    “扑通”一声,翠衣女子完全没搞清楚状况,便落入湖中,顿时吓得魂飞魄散,高声尖叫起来,很快就引来了在御花园侍奉的宫女太监,连声问道:“怎么了?怎么了?啊,九殿下!奴才叩见九殿下!”

    宇泓墨表情无辜:“没什么,叶姑娘看湖里的荷花开得好,非要下去摘,我劝她水深危险,她却不听,结果就——”耸耸肩,两手一摊,道,“你们还不赶快下水去救,要是叶姑娘有个三长两短,你们担当得起吗?”三言两句,就将叶问卿的生死责任推到了太监宫女身上。

    才阳春三月,哪来的荷花?

    但宇泓墨的那张脸,和无辜的表情实在太有欺骗性,加上不动声色的推脱和威胁,众人不及多想,纷纷跳下湖去营救叶问卿。当叶问卿被就上来时,已经陷入了昏迷,众人忙不迭地将她送回殿阕,请太医,好一通忙乱后,湖边又恢复了平静。

    宇泓墨的举止动作,裴元歌在假山后看得清楚,心中暗自寒栗,面对倾慕他的女子,也能这样狠心,这人绝非善类!正想着要悄悄离开,忽听后面有人道:“假山后面的人听够了吗?听够了就给我出来!”

    声音慵懒温柔,却暗藏着令人心惊的冷冰和威仪。

    裴元歌暗暗叫苦,她就是不想惹是非才躲起来,没想到还是躲不过。无奈转出假山,遥遥向宇泓墨行礼道:“小女裴元歌,见过九殿下。”

    “裴元歌,你欠我个人情,知道吗?”宇泓墨似乎丝毫不意外是她,扬眉浅笑,“如果我刚刚叫破你的行藏,让叶问卿知道她刚刚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情,都被你看在眼里,你猜,结果会怎么样?”

    裴元歌无奈地再度福身:“小女拜谢九殿下口下留情。”

    这位九殿下就像是五彩斑斓的毒蛇,用美丽的颜色惑人耳目,以为是朵温顺无害的花,却周身是毒,稍不小心就可能被他咬一口,剧毒入骨。裴元容和那位叶姑娘,都是前车之辙。偏他又位高权重,得罪不起,裴元歌对他深具戒心,一言一行都不敢掉以轻心。

    见她一身谦卑恭谨,宇泓墨玩味地摸了摸下巴,悠悠道:“裴元歌,你知不知道,你这个表情,会让我想起在沉香殿上,你替你姐姐求情的模样。明明恨不得在她脸上踩两脚,却还要做出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你现在又拿这个表情对我,难道说……你也想在我脸上踩两脚不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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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2151/ 第一时间欣赏重生之嫡女无双最新章节! 作者:白色蝴蝶所写的《重生之嫡女无双》为转载作品,重生之嫡女无双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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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嫡女无双介绍:
当那一根根手指被掰断的痛侵袭着她身体的时候,她才知奶娘与丫鬟早已是背叛了她; 当那庶母姐姐说出腹中怀着她夫君骨肉的时候,她才知她们以前对她的好只不过是演一场戏; 当那温柔缱绻的夫君指使新欢索要她命的时候,她才知自己不过是他登上高位的踏板石…… 尘世二十载,原来,她只是任人操控的傀儡! 好在苍天垂怜,给了她再来一次的机会,这一次,轮到她来送那些人下地狱! 明眸乍睁,冷光寒冽,无人知晓,这一缕带着满腔仇恨的灵魂,将会掀起怎样的血雨腥风,又将会展现出怎样的耀眼风华……重生之嫡女无双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生之嫡女无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生之嫡女无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