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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白色蝴蝶     重生之嫡女无双txt下载     重生之嫡女无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19章 刻骨的恨,再见万渣男(3)

    表面上看,父亲现在对舒雪玉信任恩宠,似乎无可撼动。

    但实际上这一切根本就是沙塔,看似华丽恢弘,但却不堪一击,只要海浪打过来,就能将它变为一片废墟。父亲从前最宠爱的是平妻明锦,而且,就在他对明锦情最浓时,明锦“被舒雪玉害死了”,当时父亲震怒得几乎想要杀人,随后后来忍住,只是软禁,但那份愤怒和恨肯定是记在心里。

    十年过去,舒雪玉被放出来,重获恩宠。

    但裴元华相信,在父亲心里,舒雪玉害死明锦,这是个死结,尤其他还天天面对着和明锦如此相似的裴元歌,更会时不时勾起他对明锦的思念。虽然现在,父亲压下了这种情绪,但有的情绪,越压抑越浓烈,只有一天,她能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用一件合适的事情将这一切引爆,届时,舒雪玉必定再无翻身之地!

    而近日柳姨娘和肖姨娘的所在所为,不过只是一个铺垫而已。

    因为裴诸城震怒的拍桌,震动碗碟,桌上的饭菜凌乱成一片,再不能用,裴元歌挥挥手,命人将饭菜撤下,再做一份上来。转头看到裴诸城震怒无语,他不说话,屋内更没人敢说话,压抑沉闷,想了想,靠了过去,喊道:“父亲,女儿以后再也不要吃水晶蹄膀了,你要记住,以后有女儿在,都不许点!”

    裴诸城听小女儿说得奇怪,不禁问道:“为什么?你以前不是很喜欢吗?”

    “可是,它害女儿丢脸了!”裴元歌皱着小脸道。

    裴诸城莫名其妙:“怎么了?”

    在他的再三追问下,裴元歌只能不情不愿地将昨天“做梦啃蹄膀,结果咬到自己的手”的光荣事迹再讲述一遍。还没说完,裴诸城便忍不住大笑起来。裴元歌嗔怒地推了他一把,道:“父亲还笑,女儿的脸都快丢光了,以后再没脸去见那些夫人了!”

    “有什么关系?你还小嘛,没事的,过段时间就过去了!”裴诸城忍俊不禁道,随即便明白小女儿这是在逗他开怀,心中多了许多熨帖,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果然还是歌儿对父亲最好了,是不是?”

    见他情绪好转,裴元歌这才将重点说出:“还有一件事,女儿觉得应该告诉父亲,女儿昨天在温府前面,打了吏部尚书的女儿叶问筠一耳光!”说着将当时的情况道来。这样一来,裴府跟吏部尚书府的仇算是结下了,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告诉父亲一声,免得他没有防备,在朝堂上被阴了还不知道。

    “没事,照我说,打得好!”裴诸城毫不在意,不知道突然想起什么,看了眼舒雪玉,忽然笑了出来。

    舒雪玉似乎知道根由,面色微红,不知道是羞是怒,转过头去不做声。

    裴元歌好奇地看着两人,问道:“父亲,您笑什么?”

    舒雪玉一跺脚,警告地盯着裴诸城。

    见她有些气急败坏的模样,裴诸城微微一笑,想起年少时光的轻狂,不由得也有些恍神,又想到明锦,许脸上闪过黯然之色,如果人生能够重来一次,也许很多事情都不会是今天这样子……好一会儿,他才摇摇头,道:“没——”还未说完,白霜忽然进来,向众人福了一身,这才向裴诸城道,“老爷,方才章府派人送来一封信,说是要紧要紧,请大小姐亲自过目。”说着,将手中的信笺双手递上。

    章府?

    裴诸城皱了皱眉头,从初时相识开始,他就对章府十分厌恶,后来无奈纳了章芸,又有了裴元华和裴元容两个女儿,加上章芸的劝说,关系算慢慢缓和了些,虽然不亲近,却也有来往。不过在章显进了御史台后,这种厌恶又冒出头来,这时候听到是章府的信,不免有些皱眉,道:“既然要紧,华儿你就看吧!”

    裴元华点点头,接过信封,拆开,才看了两行字,顿时面容大变,跌坐在椅子上。

    精美的信笺从她手中飘落,悠悠然落于地上。

    见状,屋内众人无不惊讶,裴元歌和舒雪玉更是奇怪,裴元华素来善于伪装,从来不曾泄露丝毫情绪,信里到底写了什么,竟然让她如此失态?裴元歌尤为好奇,心中却也微微觉得有些放松,这样看起来,裴元华也是有她的弱点的,倒并非像她表现得这般天衣无缝。这就好办了,只要能找到这个弱点……

    裴诸城关切地问道:“华儿,怎么了?”

    裴元华只觉得脑海一阵空白,又好似晴空中炸雷不住地作响,炸得她眼前一片模糊,耳边嗡嗡的听不到任何声音,脑海中只反反复复地浮现出那几个字。她揉着太阳穴,恍恍惚惚地看着眼前的人,好一会儿才微微缓过神来,依然难以掩饰惨白的脸色,声音有些嘶哑地道:“父亲,女儿……女儿觉得有些不太舒服,想要先告退,回院子休息下,还请父亲……请父亲准许!”

    说着,只觉得眼睛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却强自忍耐。

    裴诸城见她情形的确不对劲,点头道:“好。华儿,你不要紧吧?要不要请大夫?”

    “不必了,女儿只是……”裴元华摇摇头,却没有再说下去,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出房间。出门时一个脚软,几乎跌倒,好在她的大丫鬟流霞机灵,及时扶了她一把,这才没事。定定神,甩开流霞的手,步履踉跄地朝雨霏苑走去。

    裴元歌看了看众人,上前去将地上的信笺拾起。

    洁白的宣纸嵌着银丝,绘着红梅,染着淡淡的花香,正是京城女子间十分流行的“染香笺”,只看了几行,便大吃一惊,望着裴诸城和舒雪玉的目光,勉强一笑,道:“信上说,大姐姐的待选落选了……”心中却在惊讶,怎么会是这样?这怎么可能?

第120章 刻骨的恨,再见万渣男(4)

    在前世,裴元华的待选明明是选上的!

    之前她封闭内敛,与裴府所有人都不亲近,后来有了章芸的割肉疗病后,她亲近章芸。但没多久,裴元华就被选入宫中,成为御女,所以她前世与这位大姐姐的交集十分少。而在她嫁人之后,为了给宫中的女儿打点,章芸曾经几次向江南的她索要钱财。裴元歌记得很清楚,在她前世死前不久,裴元华刚刚晋封为妃,而这一点,恐怕也是万关晓舍她而选裴元容的一个原因。

    为了防着裴元华将来入宫给她使绊子,她才要埋下叶问卿这颗能在宫中使力的暗棋。

    怎么今生,裴元华居然落选了?

    有了这件事,房间内的气氛又低沉了些许。不过,裴诸城本就对裴元华参加待选不以为然,落选也没什么失望,只是盘算着也要给大女儿找门好的亲事,倒是又多了重心事。等早膳再摆上来,匆匆用了些,便赶着到刑部应卯。屋内只剩舒雪玉和裴元歌二人,思索着裴元华落选的事情,舒雪玉则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

    以裴元华的心机,入宫后说不定会步步高升,到时候反过来为难她和元歌,因此她落选算是件好事。

    不过,这样一来,裴元华又要留在府中,未免让人多了几分忧心。

    正思量着,抬眼透过雕花窗棂,看到依然跪在外面的柳姨娘和肖姨娘,想到方才裴诸城出乎意料的处置,再想到那晚,他说会回来,就真的回来了,感到有些欣慰。但再一细想,却又觉得有些感伤。经过这么多年,这么多是非,他又怎么可能还是当初那个愣头小子?就连自己,不也变了吗?

    真的不知道,这种变化究竟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元歌,外面那两个人,要怎么办好?”

    裴元歌随意扫了一眼,对于方才两人的行径十分不齿,有心惩治她们,便道:“既然是父亲让她们跪的,那就等父亲回来再说吧!”父亲到刑部公干,这几日又繁忙,就算能回来,至少也要到下午,就让这两个心怀鬼胎的人跪着吧!只是片刻,心思又转到了裴元华落选的事情上,如果裴元华落选的话,以后很多计划都要重新布置了……

    居然落选?居然落选!

    “这怎么可能呢?这怎么可能啊?”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四周无人,院子门口又有流霞流霜守着,不会有人进来。在这个完全安全封闭的空间内,裴元华的脸上终于流露出彷徨无依的失落、不解,以及伤心愤怒,复杂的表情,焦虑的情绪,使得她明艳的容颜扭曲得几乎狰狞起来。她怎么可能会落选?论美貌,论身份,论才华,论各种技艺,论处事温厚大方……不管论什么,她都是顶尖儿的,是最好的,怎么会落选呢?

    连章文苑那个丫头都能选上,为什么她会落选?

    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裴元华忍不住怒喊出声,顺手抓起手边的白底青花瓷的官窑茶盅往地上砸去,清脆的碎裂声让她找到了发泄的途径,接二连三地抓起那些精美昂贵的瓷器,噼里啪啦地砸个粉碎。望着满地的碎片,气喘吁吁的裴元华忽然间又伤心起来,伏在椅子上痛哭出声。

    这怎么可能呢?明明她是如此优秀,如此出类拔萃,怎么会落选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哭得累了,裴元华慢慢停了下来,终于觉得冷静了些。不愿被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忙去净了面,重新梳妆,望着镜中完美无瑕,看不出丝毫哭过痕迹的容颜,端端正正地做好,似乎那满地的碎片都与自己无关。这才温声喊道:“流霞在外面没?进来吧!流霜还守着门。”

    流霞知道大小姐心情不好,急忙推门进来,看到满地的碎片,倒也没有露出惊容。

    大小姐从小就有这个习惯,只要生气就会把自己关在屋内砸东西,越生气,砸得越多越狠。只不过,这些年来,大小姐过得极为顺意,这样的大发雷霆已经很少见,看来这次受到的打击很大,她要小心伺候,免得大小姐把气撒到她的身上才好。

    “明天去领被砸的瓷器,知道该怎么说吧?”有人在时,裴元华总是比较能控制情绪,即使这个人是从小服侍她到大,很清楚她个性的丫鬟,也是如此。就好像是一种莫名的力量,使得她永远想要在人前表现出最好,最完美的一面,迎接众人赞赏羡慕或者妒恨的目光。

    “是,奴婢不小心打碎了这些珍贵的瓷器,好在大小姐宽厚,没有与奴婢计较。”流霞驾轻就熟地道,因为这种事情,她落下了粗心大意的名声,而大小姐则被称赞说重情重义,宽厚大方……

    裴元华满意地点点头,道:“把这里收拾收拾吧!”

    起身去了内间,斜倚在酸枝木雕牡丹花的美人榻上,裴元华慢慢冷静下来,开始认真地思索。

    这次待选失败,绝对不可能是她的缘故,那么,为什么会落选?想来想去,最有可能的有两点:第一,章芸被贬为贱妾,带累得她身份再降,或许是觉得她身份太低,所以刷掉了她;第二,温府寿宴上,她从叶问卿那里套出话,知道九殿下曾经向裴元歌询问过她的事情,保不定裴元歌在中间捣鬼,说了她的坏话,导致她待选落选。

    这两点都有可能,而论起来,章芸被变为贱妾,也是拜裴元歌所赐。

    裴元华不禁捏紧了拳头,眸色阴冷,一而再,再而三地挡她的路,坏她的事情……裴元歌,只是你自找的!敢坏我的前程,如果不能让你一生凄惨落魄,生死悲喜都拿捏在我的手里,就难出我心头这口恶气!

第121章 刻骨的恨,再见万渣男(5)

    但现在摆在眼前的,还有更迫切的一件事,就是接下来她该怎么办?

    待选三年一次,年龄要求十四到十八,她今年十六,显然下次待选不会再有她的机会,甚至可以说,想要入宫成为贵人,一步一步地往上走,已经不太可能。也许她也只能像所有官家女子一样,嫁给官家子弟。不过,纵然她美貌多才,但吃亏在是庶女,姨娘又是贱妾,恐怕很难说到显赫的人家接纳她。

    如果,她是嫡女的话……

    既然舒雪玉不肯成全她,没办法,只好把她除掉,扶章芸上位,这样自己也会变成嫡女。

    但现在的问题是,章芸是贱妾,是妾室中最低等的一种,绝对不可能被扶为正室。所以,如果她想要成为嫡女,就必须先解决章芸身份问题,至少要让她成为良妾,这就要在父亲身上下功夫,倒并非毫无办法,至少,这次待选落选就是个机会;再来就是要扳倒舒雪玉,让她彻底倒台,而今日柳姨娘和肖姨娘的事情已经埋下了火种,只等星火燎原之日便可。

    盘算定了,再想到裴元歌,心头又是一阵怒火。

    刚才她那么失魂落魄的回院子,狼狈悲惨的模样,肯定都被众人看到了。不晓得有多少人会在心里暗暗嘲笑她。

    要怎么折磨这个毁她一生的小贱人才好呢?裴元华仔细地想着各种办法,突然间想起了姨娘提起过的一个人……

    暖春四月,林木葱茏,将险峻的山脉点缀地绿意盎然,远远望去,深深浅浅的绿色交错在一起,宛如一条柔软美丽的绿毯,轻轻地覆盖在山岭之上。几十名护卫骑着高头大马,拥簇着四辆马车,沿着清幽寂静的山路,缓缓地朝着山腰的白衣庵而去。

    马车的帘幕微微掀起,偷眼瞧着路两边的繁华似锦,彩蝶翩翩,车内不时发出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

    一只彩蝶从窗口翩翩飞入,裴元华伸手想要去扑,却落了个空,蝴蝶优雅地打了个转,又飞了出去。尽管如此,裴元华却丝毫也不觉得失落,笑容满面,转过头来对着对面神色悠然的舒雪玉,感激地道:“多谢母亲的一片苦心,为了让我能够散心,答应出来进香,也多谢四妹妹愿意陪我。”

    心中却是暗恨,她提出想要找个庵庙进香,这小贱人居然提名碧慈庵,分明是在讥刺她!

    因为是散心,因此寺庙是否灵验,香火是否鼎盛便在其次,重要的是要风景优美,安静幽僻,众人商议了半天,最后才决定来到京城西郊的白衣庵。因为难得有机会出来,舒雪玉不但带了裴元歌,索性把裴元巧和裴元容都带了出来,一道赏景散心,也免得被人指说偏心。

    面对着这样的美景,连带舒雪玉也轻松适意起来,神色温和:“不必这样,说起来倒是借了你的光,不然哪能看到这样的景致?”野外的空气格外清新,带着花草的清香,以及泥土微腥的味道,闻一口便觉得神清气爽,跟大院中那种勾心斗角的压抑气氛完全不同。

    “母亲这是在宽慰我呢!”裴元华笑道,忽然凝神道,“咦,好像有笛声传来?”

    的确,随着她的话语,众人也慢慢听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笛音,清淡飘渺,宛如空气中的一缕白烟,似乎随时可能飘散,却又凝而不散,悠悠然地飘入耳中。渐渐地,笛声慢慢清晰起来,就好像吹笛之人在不住地向众人走近,笛音本清,又是在山林这种空旷地方,越发显得轻灵如空山新雨,寂谷幽兰,清新脱俗。

    忽然间,笛音一转,变得跳脱热闹,正如此刻百花盛开的美景。

    而在这片繁华中,笛音突然拔高,仿佛一朵白莲跃然水面,带着与众不同的高洁纯净,正宛如这幽谷的宽阔寂大,如莺啼呖呖,如溪流淙淙,与这片山谷的幽寂静美完全融为一体,让人有熏然欲醉,飘飘离尘的感觉,情不自禁地沉醉在这清朗冲虚的笛音中。

    一曲终了,原本莺声燕语的马车顿时寂静得针落可闻,都被这箫声所吸引。

    裴元歌更是从听到第一声笛音时,便如遭雷击,怔怔然无法言语。

    满意于裴元歌震撼呆愣的模样,裴元华嘴角弯起一抹悠然的弧度,轻声道:“不知道是谁在吹笛,竟然奏得如此妙音?咦,听,好像是那吹笛之人在说话。”说着,掀起一角窗帷,望了过去。

    清朗的男子声音遥遥传来:“兰叶春葳蕤,桂华秋皎洁。欣欣生此意,自尔为佳节。谁知林栖者,闻风坐相悦,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忽然纵声长笑,高声喊道,“何求美人折——”

    山谷幽寂,被他这样一喊,传回重重回音,不住地重复着“何求美人折”这句诗。

    裴元歌终于动了动,目光透过裴元华掀起的那角窗帏,投向远方。

    在离她们大约几十步远的地方,有个小小的突出的山丘。吹笛之人站在山丘之上,手执长笛,身材颀长,黑发如夜。身着简单的丝绸白衣,随着山风飞舞着,宛如随时要御风而去。再加上方才清妙的笛音,华艳清新的诗句,此情此景,即使他背对着众人,看不清楚容貌,也会让人觉得,此人的容貌必定不会差。

    然而,不必他转过身来,也不必近前去看,裴元歌便能在脑海中勾勒出他的容貌。

    秀丽婉约,姿容高洁。

    那是前世曾经无数次萦绕心头的容颜,是今生无数次在心头浮现,孜孜念念的人。现在,终于又遇到了!从听到第一声笛音,裴元歌就认出了来人——江南庆州人士,万关晓!

第122章 撕开裴元华的美人皮(1)

    一时间,前世的种种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一时间天地皆寂。

    犹记得前世,她和万关晓的初次见面。那时候,因为割肉疗病的事情,她跟章芸亲如母女,那是初春时分,章芸带她外出踏青,蓝天白云,青山绿水,桃花如火如荼,云霞般灿烂。绿草红花旁,人来如织,各色罗衫锦服如同那盛开的繁花一般,璀璨耀眼,处处吸引着众人的目光。

    那时候,她平凡卑微,只能羡慕地看着裴元容与众人欢笑游玩,自己却悄悄躲在一边。

    忽然间凭空一阵笛声传来,清幽静虚,沁人心脾。她闻声望去,只见一男子足踏轻舟,白衣翩翩,带着悦耳的笛音乘风乘云乘水而来,宛如天上的神人降落凡尘,乘风而来,御风而去。

    那一刻的风采,惊艳了多少踏青的少女心?

    谁能想到,这不过是一场苦心策划的阴谋,一场编排已久的惊艳戏目,不然怎么会那么巧,刚好她被章芸碰掉了绢帕,刚好被那位白衣公子捡到?而出色如他,又怎么会对当时貌不惊人得不敢与众人相交,只能偷偷躲起来的的她温柔和润,眉目流波?

    可惜那时候的她是如此愚笨,竟一点也察觉不到异样。

    那一刻的白衣如雪,与此刻何等相似?

    而看在裴元歌眼里,却只觉得那翩翩白衣上,浸染着斑驳血色,那是她的未出世的孩子的血,是从她心头剜出来的血,一滴滴地刺痛着她的眼睛。慢慢,血色似乎从那片白衣晕染开来,慢慢地浸染了整个天地,就像她前世坠湖前,从眼中流出血泪时的情景,看着整个天地都是一片血色。

    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

    明明有着利益熏心的凡尘俗念,为了登上高位不择手段,诱骗她成婚,却又利用殆尽后指使裴元容杀妻,为了讨好裴元容和章芸,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下得了毒手,这样丧尽天良,禽兽不如的东西,却偏偏要故作姿态,将自己装扮得高洁出尘,这是怎样的讽刺,怎样的虚伪可笑?

    因为被前世记忆所扰,裴元歌出了神。

    但看在裴元华的眼里,却分明是裴元歌被白衣人精妙笛音,出众才华,已经翩翩的风采所惑,以至于情难自禁地紧盯着白衣人的背影。她的嘴角露出一抹满意的微笑,究竟是少女心性,这样惊艳的出场亮相,笛技,才华,风采展露无遗,怎么可能不为之所动,不在心里留下深刻的印象呢?

    有了这个印象,让她心心念念,日后再制造相遇的机会,不愁万关晓没办法把裴元歌骗到手。

    虽然两人身份有察觉,但思春的少女是疯狂的,如果两人做出什么事,到最后,父亲也只能同意她嫁人。裴元歌纵然美貌聪慧,却是被镇国候府退过婚的,声名受损,本想想要嫁到好人家就有困难。即便如此,江南庆州的破落户,赴京赶考的举人,裴元歌以堂堂尚书府嫡女之身,嫁给这样一个人,一定会成为京城的笑柄吧?而且,万关晓为求升官不择手段,又有把柄在章显手上,只能乖乖听话。这样,以后裴元歌是生是死,是苦是甜,只在她裴元华的一念之间。

    她要她生,她才能生;她要她死,她就只能死!

    裴元歌,这是你毁掉我前程的代价!

    那些从白衣人所在开始,晕染开来的血色天地,忽然慢慢地被遮掩起来,取而代之的,是石青色绣着花鸟虫卉的厚呢床帏。失去了万关晓的身影,裴元歌下意识地望向放下床帏的裴元华。

    惊艳一瞥,半遮半掩,留下一点神秘和悬念,这样才能更牵动少女的心。裴元华没打算让裴元歌继续看下去,慢慢放下撩开帘幕的手,将那袭白衣遮挡在马车外面,瞧着裴元歌浅浅一笑,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故作打趣状:“四妹妹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裴元歌猛地回过神来,淡淡一笑:“没什么。”

    从再见万关晓最初的震撼中清醒过来,原本无比的痛和恨也慢慢沉淀,她开始思索今日万关晓突然出现背后的玄机。

    万关晓这般精心奏笛,又朗声吟诵诗句,引人注目,这般煞费苦心的亮相,必定又有所图。而附近又只有裴府这一众人,再想想万关晓和章芸的关系,而这次进香是裴元华提出的,那么,难道说,这次万关晓的出现是裴元华授意的,而目的和前世相同,仍然是冲她来的吗?裴元华回府后,两姐妹虽然只是面上和气,各自做戏,但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冲突,裴元华为什么突然来这一手?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

    万关晓几日这般亮相,与前世的乘舟奏笛,有异曲同工之妙,十分相似。

    这究竟是万关晓自己出的主意,还有另有人为之谋划呢?如果是后者的话,现在章芸被软禁,应该没有这个能力,最有可能的人就是裴元华。若非她有前世惨痛的经历,知道万关晓的为人,今日惊鸿一瞥,说不定真会以为这是场巧遇,对万关晓留下印象。这样不动声色,不露痕迹的行事方式,的确有裴元华的风格。

    想到这里,心中猛地一震。

    如果这样说的,那么前世她的悲剧里,是否也有裴元华的手笔在内?

    虽然说,前世万关晓出现时,裴元华已经入宫,但章芸不断地筹措银两为她打点,这对母女必定有相见,互相消息的机会……只可惜,这个问题,她可能永远都没有机会知道答案了。不过,如果今日的事情的确是裴元华所安排,用意恐怕和前世相同,也是希望她与万关晓弄出事情来。如此狠毒的用心,即使前世的事情没有她的参与,裴元歌也不会放过她。

第123章 撕开裴元华的美人皮(2)

    这一世,她不做好人,人若犯我,十倍以还!

    舒雪玉本来对这笛声和那首诗也十分赞赏,但看到裴元华嘴角的笑意,隐约觉得有些不妥,却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儿,微蹙着眉头,却没有说话。

    山丘上,听着马车行驶的声音渐渐远去,白衣的万关晓这才转过身,望着前方的车队。

    雄壮威猛的护卫身着黑色劲装,即使隔得这么远,仍然能看出那衣料的不俗,骑着高头大马达达前行,威风凛凛。被他们拥簇在中央的马车,雕花漆红,顶端镶嵌着一颗硕大的明珠,在阳光下发出灿烂的光芒,涂金的四角吊钩,挂着珠玉坠子,随风摇曳,内敛中透着贵气,处处流露着朝廷二品大员的端庄大气。

    万关晓眼眸中流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羡慕和渴望。

    破家县令,灭门府尹,身处高位的权势和威仪是如此的诱人,章显不过是个御史台的御史,就能够左右地方官府,操控万家的安危荣辱,何况堂堂刑部尚书?听说那个裴元歌是刑部尚书唯一的嫡女,又十分得裴尚书的疼爱。他若能抓住章显给的机会,娶了这位裴小姐,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而对于自己的男性魅力,万关晓有着十足的信心。

    在庆州,他本就是最为出色的男子,相貌俊秀,才华出众,又有着精湛的笛技,每次出行,不知道能赢得多少少女的芳心。这位裴小姐刚被退婚,该是心灵最脆弱的时候,正方便他乘虚而入……只要能够打动她,花言巧语之下做出点事情,到时候,裴府想不承认他这位女婿也不行。

    而以裴尚书对这位嫡女的疼爱,到时候必定能助他在官场大展雄图!

    只可惜,章显的那个外甥女交代过,今日只让他露个面,等以后再安排机会让他跟裴元歌深入接触。若非如此,而她所要去的白衣庵又是尼姑庵,他倒真是赶上去,让这位裴四小姐能更好地发现他的优秀。

    不过,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还是慢慢来吧!

    万关晓若有若无地叹息一声,带着浓浓的遗憾,和深深的渴盼,转身离开了。

    顺着崎岖的山路而行,难免有些颠簸,即使裴府的马车已经刻意往舒适里打造,却还是难免有些筋骨疼痛。好不容易到了白衣庵,一下马车,裴元容就先抱怨起来,裴元巧仍然默默地不说话,至于裴元华,无论何时,无论何种情况,她都能够完美得保持着她大家闺秀的形象,不会轻易破功。

    下车后,裴元歌才发现,白衣庵的门口本就停着一辆马车,两名青衣护卫守在一旁。

    这白衣庵地处幽僻,香火有些寥落,就是看中了这里的幽静和风景优美,最后才选在此处进香,打算在此住宿一晚,好好地享受下山林的幽静闲适。没想到居然有人赶在她们前面,也在这白衣庵进香。尤其那辆马车,看似普通,但裴元歌前世曾经经营过江南第一商号,对各种名贵的东西如数家珍,却能看出这辆马车从选材,到打造,再到装饰,每一样都耗费了巨金,只是似乎刻意不想招摇,所以将外表掩饰得朴实无华。

    如果能打开马车,一定会发现里面的豪奢舒适,难以想象。

    不知道是什么人也在白衣庵进香?

    早有尼姑得到禀告,迎接出来,看着众人的排场,心中大喜过望。这些随从的衣饰已经很不寻常,何况夫人小姐?想必一定会捐不少香油钱,足够庵内好一阵的进项。白衣庵最初因为风景优美,又曾经有贵人在此求子应验,广为传播,因此,有过好一阵子的兴旺。只是后来因为地方太过幽僻,山路崎岖,慢慢的就寂寥下来,除了一些每年固定时日前来进香的香客,几乎寥无人至。

    今天本来是准备迎接一位常客的,没想到常客未到,却接连来了两波散财龙女,这叫她怎能不欣喜?

    缁衣尼姑急忙上前,掩饰起喜色,双手合十道:“贫尼静善,问施主安好。”

    舒雪玉也双手合十,道:“大师好,我们冒昧前来,叨扰大师清修了!”

    “哪里哪里?施主们心怀菩萨,一片诚心,不惜劳累前来,怎么能说是叨扰呢?施主里面请!”白衣庵的庵主生性平淡,精研佛法,但接待贵客却显得笨拙了。往日白衣庵兴旺时,就是靠这位静善尼招待众人。她口舌伶俐,十分讨贵客的喜欢。虽然过了这些年,这份伶俐却还没有落下,十分得体地道,躬身将众人迎入庵内。

    白衣庵的正殿供奉的自然是白衣观音,盘腿坐在莲座上,慈眉善目地望着众人。

    菩萨身下,燃烧着数十盏油灯,旁边添的香油分为四等,最高等的有水缸大小,最低等却只有浅浅一瓮,显然是根据香油钱的多少而定。众人听着静善尼的讲解,分别向菩萨拜了三拜,舒雪玉便道:“我知道你们一定耐不下性子来,我自在这里进香,听大师讲解佛法,你们在庵内随意吧!记住,不许生事!”

    难得出来,又都是少女性子,众人早就听静善尼讲佛听得厌烦,闻言欣喜不已,一起出了大殿。

    刚出门,裴元容便叽叽喳喳地拉着旁边的尼姑,问庵里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听说后院有一片花坛,立刻兴高采烈地跑开了。裴元巧面露羡色,但她素来谨慎细微,习惯于看人脸色行事,以前是裴元容,现在则是裴元歌。虽然也想四处游玩,却不敢自专,只看着神色淡然的四妹妹。

    见她这副眼巴巴的模样,裴元歌微微一笑道:“我想四下走走,二姐姐不必陪我,随处去玩吧!”

第124章 撕开裴元华的美人皮(3)

    裴元巧欣喜不已,福身道:“多谢四妹妹。”转身也带着丫鬟离开,不过她可不敢像裴元容那么放肆,步履轻盈,裙裾几乎不动,依然恪守着小姐的礼仪。

    一时间,庭院里只剩下了裴元华和裴元歌二人。

    庭院里种着两棵参天的古松,有两人合抱那么粗,枝干遒劲,蜿蜒相交,浓荫如盖,几乎将整个庭院都遮挡了起来,使得院内的光线比起外面来稍显幽暗。置身于这种环境下的二女,不知道是不是受光线所扰,见只剩彼此,眼眸中同时闪烁起幽幽的晦暗光芒。

    “四妹妹方才让二妹妹四下逛逛的模样,倒真是驾轻就熟。”裴元华掩袖而笑,神态温婉柔和。

    这是在暗指她身为妹妹,却对姐姐颐指气使吗?不过,这驾轻就熟四个字,已经漏了锋芒,不太像裴元华平时滴水不漏的行径。往日两人就算单独相处,她也伪装得完美无缺,不肯轻易露出破绽,今日这是怎么了?还有,刚才夫人让她们出来游玩时,按照裴元华的为人,应该会落落大方地请求陪伴舒雪玉,以显示她的贴心孝顺。但结果,裴元华却连推辞都没有,便和她们一道离开。

    虽然只是很细微的地方,但裴元歌却敏锐地察觉到异状。

    裴元华似乎已经不屑于再在她们面前保持完美的伪装,甚至开始有些针锋相对,为什么?

    想着,裴元歌微微一笑,反击道:“我也不想如此,虽然说我是嫡女,但姐妹一场,大姐姐也知道的,我从来都摆嫡女的架子。只是二姐姐实在老实守礼,谨记本分,有事总要先问我意见。不像三姐姐和大姐姐豁达豪爽,不拘小节。其实,我都是无所谓的,大姐姐不必放在心上。”

    这话一说,却是在指着裴元华和裴元容放肆无礼,不敬她这个嫡女,不如裴元巧知礼守礼,尤其“豁达豪爽,不拘小节”八个字,更是可圈可点。

    裴元华领教过裴元歌的聪慧多才,却没想到,她连词锋都如此厉害,微微睁大了眼睛,随即笑道:“四妹妹好宽宏大量。”声音中却带了微微的讥讽。

    不是她的错觉,裴元华的言行中的确有刺,并且无意遮掩。

    以裴元华的沉稳狡诈,之所以这样,只有一个解释,就是憎恶她到了一定地步,已经不想再演戏了。明明之前她们至少表面上还算和睦,虽然温府寿宴,她拉了自己下场作画,但也只是好胜心强,想要赢自己而已,恶意,倒还真的算不上。为什么突然间对她如此带刺呢?

    裴元歌精心思索,一个人的改变必有缘由,裴元华今日突然对她神态有异,再往前推,因为裴元华一直呆在雨霏苑,不曾出门,姐妹二人并无接触,更谈不上得罪。继续往前推的话……裴元歌忽然想起,在接到章文苑的信笺,得知自己落选后,裴元华当众失色,几乎是一路失魂落魄地回到雨霏苑。这还是她第一次见裴元华这样失态,想必待选之事,在她心中十分重要,所以受得打击才会如此沉重。

    如果说有什么能够让裴元华改变,恐怕就是待选落选这个打击了。

    裴元华开始针对她,难道说,裴元华将待选落选的原因归咎在了她的身上?没有道理啊,待选初选是由宫中娘娘所定,她裴元歌可没有这么大的本事影响待选。但是,除了待选这件事外,裴元歌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能够让裴元华这样分明地针对她。

    这样说,这次万关晓的出现,也就有可能真的是裴元华安排的,而且也是因为待选的事情莫名其妙迁怒她,所以想用万关晓来毁了她一生?

    这两件事是与不是,用言语一试便知。

    裴元歌故作低头,有些扭捏又有些犹豫,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声如蚊呐地道:“大姐姐,妹妹有件事想要问你。就是,你掀开床帏比较早,当时看到那位吹笛的公子时,他也是背着身的吗?还是你看到了他的正脸?大姐姐平日交游广阔,可认得这位吹笛的公子?”

    这一路上,裴元华几次看到裴元歌怔怔出神,眼神表情异样。她不知道,裴元歌那是被万关晓的出现勾起了前世的痛和恨,还以为自己计谋得逞,这时候见她这般姿态,又问起万关晓的事情,倒没有起疑心,而是微微一笑,斜乜着裴元歌,道:“四妹妹,你还是闺阁女儿,这样公然询问男子的事宜,若传扬出去,恐怕有些不妥吧?”

    却没说有没有看到男子的正面,知不知道他是谁。

    裴元歌笃定,裴元华绝不会把她的这些话传出去,因为现在只有两人在场,如果裴元华把这事传出去,她却抵死不认,到最后说不定反而会落得个污蔑嫡妹的名声。毕竟,现在她出过几次风头,京城内的人对她的行事也有所耳闻,如果传言与这些反差太大,人的惯性都会先怀疑,或者干脆当是谣言。而不像从前,她足不出户,众人对她一无所知,听别人说是风,就能传是雨。

    裴元华是聪明人,应该会明白这其中的诀窍。

    而听到她问起万关晓的事情时,裴元歌清楚地看到,裴元华的眼眸里闪过一抹亮光,那是一种得逞的喜悦,以及淡淡的蔑视。而她回答的话,貌似在拦阻批判裴元歌的行为,但语调却并不严厉,反而带着几分调侃,又故意不说到底看没看到他的脸,知不知道他是谁,给人一种吊胃口的感觉……

    现在,裴元歌已经有了八九成的把握,这次万关晓的出现,绝对是裴元华一手设计,就是冲她来的。

第125章 撕开裴元华的美人皮(4)

    而且,看起来,她对这件事有着十足的把握,认为她一定会上钩……既然裴元华对她如此不怀好意,将来必定是要争斗的,她又这样狡猾奸诈,不容易抓到把柄。那么,裴元歌也不介意做做戏,让她更肯定一点。就像当初,察觉到章芸怀疑她是假的裴元歌时,她的做法一样。

    故布疑阵,请君入瓮。

    反正也不用担心这事会传扬出去,影响她的名声,裴元歌索性把戏做足了,握着裴元华的手,不住地摇晃,哀求,看着她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眸光越来越亮,却始终不肯说究竟有没有看到那男子的脸,知不知道她是谁。感觉火候已经差不多,裴元歌突然把脸一沉,浑身阴郁地看着裴元华,忽然展颜,露出一抹奇怪的笑意,柔声道:“大姐姐,你待选落选了,是不是很伤心?”

    这突然的表情变化,看得裴元华一怔,随即自以为明白,一阵恼火。

    这个裴元歌,她不肯说那男子的情况,这贱人激怒之下,居然故意戳她的痛处,拿待选落选之事来刺激她!也不想想,若不是这贱人故意设计陷害章芸,害她变成贱妾的女儿,又在九殿下跟前说她的坏话,她又怎么会落选?现在,她居然还敢提这件事?还敢拿这件事来刺激她?

    被选入宫中做贵人,一步一步走上皇后的宝座,这是裴元华从小的梦想。

    如今,梦想破碎,对她的打击之沉重可想而已。而现在,裴元歌这个罪魁祸首还敢提这件事,裴元华心中的愤怒,如烈火一般,猛地就窜了上来。她勉强忍耐着,不愿再提此事,转开话题道:“四妹妹别净说不开心的事情,难得出来,咱们姐妹四下走走散散心可好?”

    说着,牵起她的手,朝着门口走去。

    “大姐姐,你也不要太难怪了,虽然说你待选落选了,但也不能说明什么?你还是京城第一才女,不会因为待选落选而受影响的。父亲素来不看重这些,即使大姐姐待选落选,父亲也还会一样疼爱大姐姐,一定会给大姐姐找门好的亲事。即使待选落选,但大姐姐素日的名声都在,我想,一定会有很多公子争相向大姐姐提亲,不会因为待选落选而看低大姐姐……”裴元歌絮絮叨叨地道,表面上似乎在安慰她,但句句不离“待选落选”四个字,都是在刺裴元华的痛处。

    起初,裴元华还能面前带笑听着,试着转移话题。

    但无论她怎么转,裴元歌就是有本事把话题再扯到“待选落选”四个字上,表现出一副十足关切的劝说模样,眼眸中却微带笑意,似乎在讥嘲裴元华。那样的语气,那样的眼神,那样的表情,以及反反复复的“待选落选”,看在裴元歌眼里,听在耳中,心如同被千万根针反覆扎刺般的疼痛,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那种痛楚,越来越深,越来越痛。

    终于,她再也无法忍耐了,猛地转头,双眸如刃,冷冷地看着裴元歌:“够了吗?”

    终于忍不住了吗?裴元歌微微一笑:“什么够了吗?”

    “我待选落选,你很开心,是不是?”对于裴元歌所做的手脚,裴元华早就恼怒万分,只是碍于温厚大方的伪装,不好发作,这会儿被裴元歌激得第一次在外人面前露出如此凶狠冰冷的表情,之前的伪装也就等于白费了。既然如此,她索性彻底抛开伪装,阴冷森很地盯着裴元歌,咬牙切齿地道,“搅和了我待选的事情,你很自得是不是?刚才口口声声揭我的痛处,认为我不会发作,你很得意,是不是?”

    搅和?

    果然是把待选的事情怪罪到了她的头上啊!裴元歌有些不解,淡淡地问道:“我真的不明白大姐姐的意思,我只是尚书府的嫡女,有什么本事能够影响到,妃嫔和皇后才能决定的待选?大姐姐怎么会把这件事怪罪到我的头上?”

    “我本身这样出色,若不是你陷害姨娘,让她被变为贱妾,让我成为贱妾的女儿,身份蒙辱;若不是你在九殿下跟前说我的坏话,我怎么可能选不上?”撕裂温厚大方的画皮,提到这件让她心痛万分的事情,裴元华愤怒得面色近乎狰狞,“怎么?很奇怪我怎么会知道你跟九殿下说了我的坏话?九殿下问你关于我的事情,叶问卿曾经来质问过我,轻轻一套就能把话套出来。不过,我可没有叶问卿那么天真,会相信你所谓的,说我很好,说我精通各种技艺的鬼话!你根本就嫉妒我,蓄意破坏我的好事,又怎么可能说我的好话?”

    裴元歌是很惊讶,惊讶裴元华的美人皮下,竟然是这么一张自恋狰狞而又不讲理的模样。

    她陷害章芸?裴元华怎么不说,章芸是怎么对待她的,难道她要束手待毙,像前世一样,被章芸毁掉一生,凄惨死去才算是对的?至于跟宇泓墨说她的坏话,那就更天方夜谭了,尤其,裴元华居然还敢振振有词地说她嫉妒裴元歌,蓄意要破坏她待选?真是好笑!

    “我嫉妒你,你有什么值得我嫉妒?”如果说,前世的裴元歌对裴元华还有羡慕和向往的话,此时此刻,看到她的真面目,裴元歌只会觉得好笑,嫉妒这样一个人?

    “你不要以为,你用这么一副表情对着我,我就会相信?没用的,裴元歌!”裴元歌紧紧地盯着她,原本端庄美丽的眼眸,染上一抹赤红的疯狂,“别以为我不知道,虽然你是嫡女,我是庶女,可是从小到大,我一直都比你优秀。我比你貌美,比你多才多艺,比你声名显赫,我是京城第一才女,而你什么都不是!你身为嫡女,却只能看着我这个庶女风光无限,只能蛰伏在我的阴影里,被我照得黯淡无光。试问,你怎么可能会甘心?你怎么可能不在心里嫉妒我?因为嫉妒我可以入宫成为贵人,而你不能,所以你故意破坏我待选的事情,对不对?”

第126章 撕开裴元华的美人皮(5)

    她的声音越来越高,越来越尖锐,若非两人现在所在的位置比较偏僻,只怕早就引来了众人瞩目。

    看着她笃定无比的神态,裴元歌更觉得好笑。

    在她看来,入宫成为贵人,根本就不是一件值得羡慕的事情,甚至可以说是种悲哀。前世她虽然主动为万关晓纳妾,收通房,但他没多一个女人,她就多一份心痛。即使明知道那些人的身份微不足道,不可能威胁到她这个正室,而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常事,但天底下,又有哪个女人愿意和别人共同分享丈夫?

    万关晓才几个通房妾室,她已经觉得痛苦,何况是入宫去做皇帝的妾?

    后宫佳丽三千,好好的女子入了宫,有可能一生一世都见不到皇帝的面,就这样虚掷一生。而即便是承宠的,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得宠又能有几十?拼却一生,赌上所有身家,勾心斗角一辈子,最后只换来这样的结果,这很值得羡慕吗?这根本就是悲哀!

    不过,看裴元华现在双目赤红,神色狰狞的模样,恐怕跟她说也没有用。

    她的心里恐怕满满的都是入宫成为贵人,为妃,贵妃,甚至皇后,母仪天下的权势河风光,即使裴元歌跟她说了这些,她大概也会觉得裴元歌是在故意欺骗她,糊弄她吧?道不同,难以为谋。裴元歌摇摇头,不想再跟这个自以为是,而又不讲理裴元华解释些什么,淡淡道:“你太高看你自己,也太低看我了!我从来都不嫉妒你,也没有必要嫉妒,更加不在乎你是否能入宫。什么京城第一才女,宫里的贵人……那些东西,在我看来,轻如鸿毛。”

    现在对她来说,最重要的,是报仇!

    裴元容,以及万关晓。

    也许,还要再加上一个裴元华。

    其实,裴元华落选的原因,她也猜度过。隐约觉得,裴元华的落选很可能跟裴府寿宴的斗画有关,倒不是说裴元华输给了她,所以待选被刷,而是她时候说的那句话,试图将她树掉斗画的劣势,扭转成为关爱妹妹,故意让赛的优势。宫廷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比起大宅院更是变本加厉,能在那里生存的女人,恐怕个个都是人精。虽然当时在场众人被裴元华所欺,但宇绾烟恐怕却是看出了破绽,感觉到裴元华的心机深沉,进而告诉宫里的贵人,刷掉了她。

    无论皇后,柳贵妃还是其他得宠的嫔妃,没有人会想看到待选中跳出来一个能够威胁到她们的程咬金。

    她们需要的,是美丽、多才多艺能够吸引皇帝,为他们固宠的棋子,而不是一个美貌多才却又心机深沉,手段高明的对手。尤其,裴元华是父亲的女儿,而父亲是朝廷的二品大员,以前是镇边大将,交游广阔,虽然她是庶女,但是是裴府唯一进宫的女儿,皇后她们难免会忧虑,怕父亲全力支持裴元华,那就更加难以应付。

    其实,裴元华当时那句话,不能说不高明,但是,聪明用错了地方。

    这种聪明,她应该用在只有男人在的地方,以表现她的宽容,大度,善良;而不是在女人面前展露她的心机,谋算和城府。真正的完美女子,并非随时随地,无时无刻不保持着完美,而是要学会,在适当的时候装傻充愣,尤其是在女子面前。

    说到底,是裴元华不懂得揣摩上位者的心思,以至于弄巧成拙。

    不过,以她的自负自傲和自以为是,绝对想不到这点,也不会认为自己有错,所以,她只能把错误归咎在裴元歌身上。裴元歌前世在江南经营商号,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其中不乏这种自认为完美,一切都是别人错的人,这种人永远不会懂得反应,只会一厢情愿地认为,都是别人带累了她。

    知道跟她争执也没有用,裴元歌转身就要离开。

    然后,还没走两步,手腕就被人紧紧握住,猛地拉了回来。

    裴元歌下意识地转过身,正好对上裴元华愤怒得似乎有火焰在燃烧的眼睛:“裴元歌,不要以为,搅黄了我入宫的事情,你就赢了。我这个人素来有仇报仇,绝不会放过得罪我的人。入宫做贵人,是我这一生的梦想,你毁了我的梦想,该死,所以我绝对绝对不会放过你的!就算你是嫡女,我是庶女,但是,我一样能让你凄惨落魄,咱们走着瞧!”

    说着,手一甩,将裴元歌甩得倒退了几步。

    任裴元歌脾气再好,不依不饶地被她针对了半天,也恼火了,冷笑着挑眉,黑眸幽幽生辉:“好,那我们就看看,最后到底是谁凄惨落魄!裴元华,你敢吗?”

    这个贱人,太嚣张了!裴元华怒气更盛:“好,我拭目以待。”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月亮门外走过两位尼姑,见有人经过,裴元华立刻换了一副嘴脸,狰狞威吓的神色,顺便变为温婉柔转,轻声细语地道:“既然四妹妹喜欢此处风光,那姐姐就不再打扰,你先逛着,我去寻二妹妹和三妹妹她们,免得闹出事端来。”说着,温柔地笑着点头,替裴元歌整了整衣衫,这才离去。

    望着她离开的背影,裴元歌的脸上,也浮现起淡淡的笑意。

    原本只是想用“待选落选”这四个字,来试探试探口风,如果裴元华真的把待选落选的事情怪罪在她的头上,听她一再提起,神色应该会有变化。没想到,效果比预想中的更加强烈,居然能够将裴元华宽厚大方温婉贤良的美人皮给撕开,露出下面自以为是而又蛮不讲理的真容,倒是意外之喜。

第127章 撕开裴元华的美人皮(6)

    对于这个结果,裴元歌并不后悔。

    反正,裴元华的确是把待选落选的原因归咎在她身上,恨上了她,若非她警觉,察觉到异常加以试探,恐怕被暗算了才会知道。现在,不过是把原先暗地里的事情摆在了明面上而已,这样更好,至少以后,单独面对裴元华时,她不必再演戏。而且,从刚才的对话里,她发现了一些很有趣的事情。

    只有自己在乎的,才会反复放在嘴上提起,裴元华刚才一直在强调嫡女庶女……

    看来,待选落选是她的痛脚,庶女的身份亦然。

    这样一来,对于裴元华的弱点和为人,裴元歌也就有了一个大概的认知。而且,这样的人很自以为是,现在裴元华大概认为,她真的被万关晓迷住了吧?这件事,肯定会被裴元华拿来做文章,说不定就是她揭露裴元华真面目的契机。从这点来看,裴元华和章芸的确是母女!

    正想着,隔壁院落突出传出一阵争吵声,而且越吵越大,越吵越激烈。

    听出争吵声里夹杂着裴元容那尖锐愤怒的声音,裴元歌皱了皱眉头,循着声音绕过一列紫藤花架,穿过雕花月亮门,遥遥看到裴元容站在花圃前,正在跟一个穿水绿轻纱,丫鬟装扮的女子争吵。两人脚边散落着青瓷花盆的碎片,泥土四溅,一株兰花模样的植物被踩得稀烂。

    “你这个丫鬟好不懂事,现在我的衣裙被泥弄脏了,你说怎么办?”

    丫鬟毫不客气地反驳道:“你这位小姐才奇怪,都说了这盆墨兰是我家小姐的心爱之物,你却偏要抢,结果把花盆碰碎,还故意把墨兰踩烂。我还没有让说让你赔墨兰呢,你倒是恶人先告状了!这墨兰稀罕贵重,价值千金,是少爷好不容易才为我家小姐求来的,你赔!你赔!”

    裴元容脸上闪过一抹心虚,随即又道:“你别装模作样,这兰花明明就是白衣庵花圃中的,你想偷人家的兰花,被我发现了,心急之下就摔了花盆,踩死了兰花,与我何干?告诉你,我可是刑部尚书家的千金,不要以为你们能随便诬赖讹诈我!”

    “这样无赖,还说自己是千金,你羞不羞?”

    裴元容性子刁蛮,看到喜欢的东西就想强夺,听着这两人的争执,裴元歌也将事情的经过猜得八八九九,多半是裴元容看人家的墨兰珍贵,侍强想要强夺,两人争夺间不小心将花盘摔碎在地,踩坏了墨兰。这个裴元容,怎么道哪里都生事?裴元歌神色不豫,扬声喊道:“三姐姐。”

    与此同时,另一侧的垂花拱门口出也传来一声轻盈娇柔的低斥:“小寿!”

    两人同时转头,看到裴元歌,裴元容脸上露出一抹惊慌,随即想只要自己咬死不认,谁也不能把自己怎么样,这才稍稍心安。那个叫小寿的丫鬟则跑到门前女子的身边,微带着哭腔道:“小姐,奴婢依照小姐的吩咐,把墨兰带来花圃,结果被那个刁蛮小姐看到,非要夺,把花给摔了,怎么办?”

    “你这个丫鬟不要想诬陷我,那兰花分明是你自己不小心摔的!”裴元容急忙开口辩驳。

    她当然知道墨兰的珍贵,价值千金,又看那丫鬟衣饰普通,这才起心想抢。现在裴元歌那小贱人在,如果被她回去在夫人或者父亲跟前告一状,她肯定要挨骂。再说,墨兰那么珍贵,她哪赔得起?

    “你——”小寿被她气得快要哭了。

    女子身着浅绿色绣连枝水云纹的对襟上襦,下身配草绿绣芳草连天的百褶裙,腰间系着一条如意福寿连绵腰带,这么暖和的天气,却还外披着米白色撒竹叶纹的锦缎鹤氅。乌黑的鬓发梳成倭堕髻,簪着几颗碎玉珠花。面色白皙光洁,只是微显苍白,在阳光照射下,几乎如透明一般。细细的柳眉下,一双眼眸含烟含雾,如有水汽晕转,雾蒙蒙得惹人遐思,挺鼻小口,容貌颇为秀丽雅致。

    只是,女子似乎有不足之症,连唇色都透着浅浅的白。

    这少女的衣饰看似寻常,却都是奢华之物,又拥有价值千金的墨兰,应该就是停在白衣庵外那辆马车的主人。

    她神态温雅中透着几分疏离淡漠,伸手制住了丫鬟的继续抱怨,盈盈走了过去,弯腰捡起地上的兰花残骸,将它放入花圃中,拿土掩埋起来。昨晚这一切,双手合十对着花圃轻声道:“愿你完结此劫后,能早到西方极乐世界,来生福寿安康。阿弥陀佛!”

    见她行为古怪,裴元容又觉得有些心虚,紧张地道:“你不要想讹诈我赔你的兰花!”

    “你还说!明明就是你要抢!”小寿哽咽着道,“这墨兰是少爷跑遍整个大夏王朝,才找来这么一盆!”

    “都说了不是我弄坏的,明明是你自己不小心摔的,却偏要赖到我的头上!”听到这墨兰如此珍贵难得,裴元容心中暗暗叫苦,更是打定主意要把这事赖在小丫鬟身上,坚决不能承认。

    “小寿,不要再争了。”女子浅浅一笑,容色疏离。

    裴元歌有些看不过去,走上前去,先瞪了眼裴元容,这才对那女子道:“姑娘,是我家三姐姐不好,弄坏了你的兰花。我家的确没有墨兰,不知道有没有其他的补偿办法?”

    听裴元歌语调温和,声音清雅,女子转过头,微微一笑,透漏出几分温和,轻笑着摇摇头,低低地道:“一切众生、一切蜎飞蠕动、一切神,有生必有死,无不穷尽,没有生而不死的。尊贵如帝王、贵族,高官,低贱如蝼蚁,蜉蝣,都不可能逃过一死。世间万物皆如此,谁也不能例外。也许,这是这株墨兰的劫数,完了此劫,对它来说未必就是坏事,也许来生便可完劫为人。姑娘不必挂怀,倒是我家丫鬟不懂事,跟令姐起了冲突,还请不要见怪。”

第128章 庵庙遇袭,命悬一线(1)

    “阿弥陀佛!”一声清朗的佛号传来,只见一个中年尼姑缓步前来,缁衣布靴,容色谦和,“善哉善哉,没想到施主小小年纪,也对佛学有所研究,竟然说得出《杂阿含经·卷四十六》中波斯匿王问佛陀中的句子,又能看淡生死,实在令贫尼惊喜。《无常经》云:‘生者皆归死,容颜尽变衰,强力病所侵,无能免斯者。’纵观过去、现在世间一切众生,只要有生,必定会走向死亡,唯有看清事实,才能念无常之苦,发解脱生死之心。修行学佛,修善断恶,并于日用之间磨炼这念心如如不动,方能出离生死。”

    女子转身,神色虔诚地双手合十,道:“多谢大师指点。”

    听到不用赔墨兰,裴元容神色欣喜,这才微微放下心来,但终究觉得不安,更不耐烦听这两人在这里讲谈佛经,粗暴地打断两人的对话,道:“既然你说不用赔,那我还有别的事情,就先走了!你别事后反悔,又来赖我,告诉你,我可不会承认!”说着,不等女子答话,提起裙子,一溜烟儿就跑了。

    女子丝毫不放在心上,神色仍是淡淡。

    裴元歌未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柔声道:“我家三姐姐一向蛮横,还请姑娘不要在意。不知姑娘居家何处?改日让我家三姐姐登门致歉。我叫裴元歌,家父名讳上诸下诚,今日的事情,实在是抱歉。”和裴元容报名号不同,她说出父亲的名字,是希望有机会能够帮到这位少女,还今日墨兰的人情。

    女子显然没有听过裴诸城的名字,神色丝毫未变,浅浅道:“真的不必。令姐的事情与姑娘无关,你不必放在心上。这株兰花再稀罕难得,也只是一件赏物,真正珍贵的,是他为我寻得此兰的心意。但这份心意我心中永远都知道,并不曾因为这兰花被毁而有所损伤。所以,姑娘真的不必介怀。”

    她约莫有十六七岁的模样,年纪轻轻,语调中却总带着一股淡淡的看破沧桑的味道。

    而且,虽然她说话时神态文雅,语调柔和,但却从不正眼看人,倒不是目中无尘高傲自大的那种,而像是她一直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眼睛里永远映不进去别人的影子。就像阳光下的一块冰,看着晶莹剔透,但内心却是寒冷凝固的。这样的人很难和她深交,再说裴元歌对她一无所知,若非这次墨兰事件,见了也只是点头避开。

    但现在,裴元容毁了人家的墨兰,人家却不计较,她总不好就这样乍然离去,难免失礼。

    似乎察觉到了裴元歌的心思,女子终于看了她一眼,又是浅浅一笑,依然温和疏离:“如果姑娘实在觉得过意不去,不如回答我几个问题吧!只要姑娘愿意认真回答这些问题,之后墨兰的事情便一笔勾销,姑娘以为如何?”

    裴元歌怡然点头:“颜姑娘请问!”

    “裴姑娘,你说,人死之后会有魂灵吗?此生终结,是否还有来生?是否还能记得今生所遇之人,所念之人?”女子低低地道,低垂的眼眸里闪过一抹哀伤,神色黯然,因为情绪低落,连阳光照在她身上似乎都是冷的,更显得她柔弱如柳,惹人怜爱。

    这些问题倒是有些奇怪。

    不过,看着她唇色发白,身姿娇弱的模样,连这样的天气,都要披着鹤氅才能出来,似乎患有病症。裴元歌隐约有些了解她为什么会知道佛家典故,又为什么要问这些问题了。恐怕这位姑娘身体有恙,而且难以治愈,悲伤心冷之下,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宗教之上,希望拥有来生来自我安慰。

    既然猜到这些,裴元歌自然不会去打碎她的梦。

    何况……

    “虽然我不信佛,但我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人死之后会有魂灵,而苍天会看着,如果死前有着强烈的执念,也许它会生怜,给人再一次的机会,完成前生的遗憾。”裴元歌低声道,想到前世的惨死,想到今生的裴元容、万关晓,声音中不自觉地带了些许起伏激荡,“至于所遇之人,所念之人,如果你想要记得,就一定能够记得!”

    这些问题在女子心中盘旋许久,她曾经问过好几个人,但他们不是说她胡思乱想,就是虚应敷衍,告诉她人有来生。倒是眼前这位少女的答话,让她有些意外。她说她不信佛,而她所讲的也与佛教中的因果轮回不同,反而把一切寄托在更加虚无缥缈的苍天上。

    但不知道为什么,女子却觉得,这少女浅浅的话语,淡淡的语调,却有着一股让她想要相信的力量。

    如果想要记得,就一定能够记得!

    女子忍不住回来,这次却是细细地打量着眼前名为裴元歌的少女,身着乳白色无花对襟上襦,外罩着雪青色轻纱半臂,下身是条白绫绘水墨山水的长裙,静静地站在那里,就像是一株淡雅秀致的兰花。不,她不像娇弱的兰花,而更像一株绿竹,看似文弱,却自有气节,不折不弯,柔韧挺直。

    女子的眼中,第一次有了外人的身影。

    她微微一笑,与以往那浅淡疏离客套的笑容不同,这次却是由衷的。一时间,原本只是秀丽的容貌,被这个笑容侵染后,突然间就变得耀眼起来,宛如无数鲜花骤然怒放,仿佛整张脸上都带着淡淡的光彩,容光焕发:“多谢姑娘的答案,我很喜欢。”顿了顿,又道,“还有,我叫颜明月,住在外城西郊折花胡同,门上挂着颜府牌匾的地方便是。如果裴姑娘闲着无事,可以来找我谈心,跟你说话很舒服。”

第129章 庵庙遇袭,命悬一线(2)

    裴元歌从来没想到,一个笑容,能够让人的容貌升起如此大的变化,一时间有些怔然。

    “不好意思,我身体不好,所以从小很少跟外人接触,也不知道该如何相处,如果说方才我的言行有失礼的地方,还请裴姑娘不要见怪。”真正认可了裴元歌后,颜明月的态度也变得缓和起来,神色纤柔,饱含着歉意,显得十分真诚。

    裴元歌摇摇头,浅笑道:“颜姑娘不必介怀,如果有空,我一定会到府上拜访!”

    “因为我病弱的关系,我住的地方一般不准外人到来,这是我的贴身玉佩,你拿给门房看,他们就会让你进来了。”颜明月解下腰间系在芙蓉丝绦上的白玉福寿纹玉佩,双手递了过来,显然相交之意甚诚。

    玉佩所用的,是上好的羊脂白玉,光泽柔润,背面刻着一个龙飞凤舞的“颜”字,显然是手写之后,再令工匠雕刻出来。裴元歌隐约觉得这个“颜”字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但无论怎么想,却都无法从记忆中搜寻出来。末了只能暂时作罢,想了想,拔下头上的兰花玉簪,道:“看颜姑娘似乎很喜欢兰花,那我这支兰花簪就送给姑娘,算是你我相交的信物吧!”

    在大夏王朝,交好的女子会彼此交换身上的饰物,表示交心。

    颜明月从不与人相交,因此并不知道这个习俗,而且曾被告诫要对人有戒心,不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但她喜欢裴元歌,既然元歌说作为相交的信物,她就笑着双手接了过来,当即插在了头上,问道:“裴元歌,你看我戴着好看吗?”

    既然她改了口,裴元歌也就从善如流地道:“明月,你过来,我帮你弄下!”

    颜明月依言过来,她比裴元歌高了些许,微微低下头,好方便裴元歌摆弄。淡淡的中药气息飘散而来,裴元歌心中突然涌起了些许怜惜,先帮她取下簪在头顶的碎玉珠花,改簪在倭堕髻的偏髻上,稍微遮掩了下,只露出点点珠玉的光晕。然后再将兰花簪子插在头顶。

    如墨的黑发间,白玉兰花悠然绽放,风姿卓然,显得格外柔润雅致。

    裴元歌从袖中取出手镜,放在颜明月跟前,让她能看到改变后的模样。爱美之心,女子皆有,颜明月左右看着,脸上又浮现出那种璀璨夺目的笑容,似乎整个人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嫣然道:“真的很好看,元歌你的手很巧呢,我就不行了,因此身体太弱,什么都学不好,一无是处。”

    除了少爷外,小寿还是第一次看到小姐与人相交,而且笑得这么开心,忍不住凑趣道:“小姐快别这么说,如果被少爷听到,又该怪小姐胡思乱想了。倒是裴小姐真是蕙质兰心,俗话说得好,近朱者赤,小姐跟裴小姐相交得多了,肯定也能跟着变得蕙质兰心,心灵手巧起来。所以,小姐也不用羡慕,以后只赖着裴小姐就是了!”

    闻言,裴元歌和颜明月都不禁相对失笑。

    然而在颜明月嫣然的笑意中,却似乎隐藏着一丝淡淡的忧伤,因为听到那两个字而无法抑制的忧伤。

    那个人……

    颜明月表面疏离,实际上性子却十分温和,又因为病弱足不出户,被保护得无微不至,因此骨子里带着一股天然的天真。裴元歌则是外柔内刚,见识又高,见闻又广,随便说些各地的风俗人情,或者传奇传记,便让颜明月听得津津有味,神色专注。两人越说越觉得投契,就这样坐着花坛旁边的石凳上,只要日色偏西,舒雪玉派人来寻裴元歌用晚膳,才惊觉时间流逝,不舍地分手。

    听说裴元歌遇到一位年龄相仿的少女,结交甚笃,舒雪玉也十分欣喜。

    她本就觉得裴元歌太过冷静理智,缺了少女所该有的天真娇憨,很希望她能多结交一些同龄好友,尤其是性子活泼天真的,希望能感染她。听说这位颜明月温婉中微带天真,性情柔顺,也十分欢喜,只是不知道颜明月的身份,未免有些担忧:“元歌,以你所见,那位颜姑娘,是什么样人家的姑娘?”

    倒不是她嫌贫爱富或者其他,只是面对裴元歌的事情,总是格外紧张些。

    “她没有说,不过,看她的衣着打扮,以及候在外面的马车的模样来看,都是豪奢却内敛,并不张扬。而且,她本人也十分静雅温婉,教养很好,又是住在京城西郊。我想,应该也是好人家的姑娘,如果母亲实在担心,改日我们一道前去拜访便知。”裴元歌十分敏锐聪慧,一下子就察觉到舒雪玉担忧的重点,微笑着解释。

    心中却又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她比舒雪玉聪慧得多,城府手段乃至心机都更厉害,按理说,她能够看中的人,应该都很不错。对于这点,舒雪玉一向是清楚的,而且也很认可她的眼光和聪慧,根本没必要多此一问。但是,听着舒雪玉连串的询问,裴元歌却并没有觉得不耐烦,反而觉得心中怪怪的,似乎有些温暖熨帖,却又说不清楚。

    “也是,我们改日便去拜访!”舒雪玉连连点头,开始盘算日期。

    见舒雪玉对裴元歌的热切模样,旁边的裴元容难免觉得受冷落,再想想那盘价值千金的墨兰,忍不住酸溜溜地道:“当然,四妹妹的眼光当然好,那位颜姑娘连价值千金的墨兰都不看在眼里,出手就送给四妹妹这样珍贵的羊脂白玉佩,衣料又是华贵的云锦,当然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四妹妹这下发达了!”

    言下之意,说得好像裴元歌是看中了颜明月的华贵,故意讨好以谋算好处。

第130章 庵庙遇袭,命悬一线(3)

    “发达不敢说,只要颜姑娘别追着我,讨要被三姐姐弄坏的墨兰,我就谢天谢地了!”裴元歌自然听得出她的言外之意,微笑着反击道,“听说,那盆墨兰是有人找遍整个大夏王朝,才为颜姐姐找来这么一盆,当时购买时花费了一千两黄金,却只是幼苗。现在好容易开花,却被三姐姐毁掉了,不知道把三姐姐院子里的东西都拿去变卖,够不够赔人家这株墨兰呢?”

    听到墨兰如此名贵,裴元容顿时心虚起来:“都说了不是我弄坏的!”忙塞了一筷子菜到嘴里,掩饰情绪。

    舒雪玉皱眉:“什么墨兰?”

    听裴元歌把院子里争吵的经过说了一遍,舒雪玉把竹筷往桌上一拍,神色极为恼怒:“裴元容,你从哪里学的这些强横霸道,还敢报你父亲的官位,怎么,还嫌你不够丢裴府的脸吧?我真后悔,怎么把你带了出来!以后你要闯祸,自个儿出去,不要带累了我!”

    裴元容虽然不服气,但心虚于墨兰的珍贵,倒不敢还嘴,只低头吃菜。

    白痴,这不就等于你承认了墨兰是你弄坏的?裴元华暗自在心中鄙视,脸上却挂着温厚的笑意,打圆场道:“母亲息怒,不要气坏了身体。我想,三妹妹个性是莽撞了些,但应该不会故意去毁坏墨兰。好在颜姑娘也不计较,改日我好好骂她一顿,母亲吃菜!”说着,夹了一筷子素鱼放在舒雪玉碗中。

    裴元容毕竟是她亲妹妹,如果这事闹到父亲那里,惹得父亲大发雷霆,她这个同胞姐姐也难免会受牵连。

    不然,她才不会替这个白痴说话!

    用过晚膳,众人各自回厢房歇息。紫苑和木樨都是伶俐的人,又服侍惯了裴元歌,虽然换了地方,却仍然备好了所有的东西。沐浴过后,换了浅白色的寝衣,裴元歌便上床歇息。颠簸了一天,她也的确有些疲累,很快就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昏睡中,裴元歌隐约觉得有人在急切地推她。

    “小姐,快醒醒,出事了!”

    出事了?裴元歌猛地一激灵,彻底清醒过来,起身开始穿衣,便问道:“出什么事了?”

    “奴婢也不太清楚,是夫人派白霜姐姐来,说让小姐赶快穿戴好,到夫人的厢房里去,听说大小姐、二小姐和三小姐那里,夫人也有派人去。恐怕事情不小。”紫苑速度地和木樨帮裴元歌穿戴衣衫,边急切地道。

    顾不得太仔细的东西,眼看着衣衫穿好,裴元歌便带着两人来到舒雪玉所在的厢房。还未走近,便看到原本应该守在院子外面的裴府护卫全部被调到门前,个个神色凝重,手执长剑,一副备战的模样。裴元歌顾不得理会,匆匆进了屋子,舒雪玉坐在主位,神色有些紧张,却还算沉静。令人惊讶的是,在她旁边却坐着脸色苍白的颜明月,绿衣上还带着斑驳的血迹,气息十分急促,看到裴元歌,忍不住上前来,紧紧握住她的手,想要说些什么,却喘息着无法说出话来。

    察觉到她手的冰凉和颤抖,裴元歌忙轻声抚慰着,扶她坐下。

    “小姐,药来了!”小寿从内间转出来,端着一杯水,托着一丸药,“小姐快把药服下!”

    服了药,颜明月的气息稍微平稳了些,原本苍白如纸的脸色也好转了些,只是手依然紧紧地抓着裴元歌,不肯松开。看得出她被吓坏了,裴元歌轻轻拍着她的手,柔声道:“颜姐姐别担心,外面有护卫守着,不会有事的,你先冷静下。我们进去把你这身衣裳换了,好不好?”

    舒雪玉这才想起颜明月和小寿染血的衣衫都未换下,忙道:“正是!”

    抓着裴元歌的手,看到熟识的人在身旁,颜明月终于觉得安心了些,点点头。

    裴元歌主仆带着颜明月和小寿转到内间,帮她们换下带血的衣衫,又整理好仪容,这才出来。外间裴元华三人也都到了,看得出被门外的阵势吓了一跳,连裴元华神色都有些紧张。

    见众人都到了,舒雪玉这才简单地道:“庵庙内似乎来了强盗!”

    事情是从颜明月等人所住的东院起的,她和小寿原本睡得很安稳,突然被护卫急促的拍门声惊醒,说庵庙来了强盗,护卫们正在拦阻,让她们赶快逃命。看到他浑身浴血的模样,颜明月和小寿倒没有怀疑,立刻起身,才刚穿戴好衣衫,便看见一位黑衣人破门而入,护卫二话不说,身后还跟着轻重伤不一的护卫。

    护卫们拼死力战,死伤惨重,终于重伤了黑衣人,又正好裴府的护卫闻声赶到,这才将颜明月主仆救了出来。

    “现在护卫统领赵景正在外面审问那名黑衣人,虽然他已经重伤,但事情未必就到此结束,所以我才把你们都叫过来,让护卫守在外面,以防万一。”舒雪玉简单地道,看到裴元华等三人齐齐变了脸色,更觉得有些惊慌,直到看到裴元歌依然沉静的神色,这才稍微定下心神来。

    裴元歌此刻也并非不紧张,但她看得出来,屋内众人这时候都紧张得很,正是缺少主心骨的时候。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道沉稳的声音:“夫人,卑职赵景求见!”

    “快进来。”

    赵景推门进来,方正的国字脸上神色凝重。他原本是裴诸城的亲兵,浴血沙场,也立下了不少功劳。按理说,裴诸城这次调任京官,以他的资历能力,应该能升为偏将。但他跟惯了裴诸城,说不习惯新镇边大将的作风,直接从边疆回来,给裴府做了侍卫统领。

第131章 庵庙遇袭,命悬一线(4)

    按理说,这样的人应该处变不惊的,如今连他脸上都带了凝重,显然事情的严重性更甚。

    舒雪玉难免有些紧张。

    赵景拱手,禀告道:“卑职审问了那名重伤的黑衣人,然而,他却什么话都没有说,拖延了这些时间后,因为伤势过重而亡。虽然没有问出根由,但卑职认为,这人很可能不是什么强盗,而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死士。第一,这人如此硬项,宁死不言一字,这种冷硬的作风,正是死士的特点;第二,卑职试过这位姑娘的护卫,武功已经算不俗,然后,十数人围攻一人,最后只有一人生还,可见这黑衣人的武功之高,绝对寻常强盗;第三,据这位姑娘的护卫所言,那名黑衣人出手狠毒,招招致命,专攻要害。而且,强盗抢劫,多数明火执仗,根本不必黑衣,黑巾遮面。”

    舒雪玉虽然性子刚烈,却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那以赵统领的意见,我们应该怎么办?”

    还不等赵景说话,裴元歌已经霍然起身:“我们应该尽快离开白衣庵。”

    赵景一怔,有些惊讶地看着这位备受大将军(裴诸城虽然如今任刑部尚书,但他的老部下仍然习惯称他为大将军)疼爱的四小姐。他早就听说这位四小姐聪慧不同寻常,如今这样危急的情况下,所有人都六神无主,只有这位四小姐神色镇静,还能够立刻想到其中的诀窍,果然了不起。拱手道:“卑职也是这个意思。”

    舒雪玉不解:“元歌,怎么了?”

    “如果说那名黑衣人是死士,而非寻常强盗的话,按照死士的风格,在被擒获后,就该立刻自尽而死,以免泄露机密。但是,他却硬撑着,既不说话,也不寻死,直到伤重而亡。我想,他就是为了让裴府的护卫以为,可以从他最后问出有用的东西,如果我没猜错,恐怕他还故作姿态,偶尔犹豫下,或者心动?”裴元歌说着,最后的问句却是问赵景的。

    赵景点点头,惭愧地道:“正是。”

    可惜,直到他重伤不治,自己才想通其中的关节。

    “他之所以这样故作姿态,恐怕就是为了拖延时间,我想,恐怕这次被派来的死士不止他一人,一定还有同伙。也许他是来探风,或者想要抢功劳,所以一个人偷偷前来,结果无意中被颜姐姐的护卫察觉,这才无奈杀人。无论是那种情况,如果他的同伙发现他一直没有回来,一定会起疑,然后追上山来。”分析着分析着,裴元歌反而真的镇静下来,认真地思考着整件事。

    如果死士的话,那么来杀的人就有固定的目标,来到白衣庵,一定是针对庵里的人而来。虽然说死士先摸到颜姐姐的院子,但也不能排除是针对裴府而来的可能性。

    “四小姐看得一点也没错!”赵景心悦诚服地点点头,神色犹疑,“但是现在,卑职担心的是,我们没有从黑衣人口中问出任何消息,也不知道他的同伙到底藏在哪里,到底是在山顶,还是在山脚。如果弄错了,我们就算逃出白衣庵,说不定反而是自己送上门去。”

    这的确是个问题,如果能准确把握到黑衣人的所在,逃生的希望就多一分。

    “不管怎么说,赵统领先派个合适的人下山求救。如果没有援兵,我们就算能多拖延一会儿,也未必就安全。”虽然裴府护卫都是浴血厮杀过的将士,比寻常护卫更加得力,但不知道黑衣人的人数,就无法预料裴府护卫能否抵挡,还是要搬救兵才行。裴元歌吩咐道,沉思了会儿,问道:“赵统领可曾仔细查看过那黑衣人的周身装束?”

    赵景点头:“卑职很注意地查看过,但一无所获。”

    “不是,我是问你,黑衣人的身上可有什么别的东西,比如说泥土、树叶,草片之类的,山顶的温度更低,山脚的温度更高,所生长的植物也有所不同。庵内的大师久居此地,对这些一定很熟悉。何况如今庵内出了这样的事情,她们的处境也并不安全,不如请她们过来,查看黑衣人周身的情况,或许能够推测出黑衣人究竟是藏在山顶,还是埋伏在山脚。”裴元歌提议道。

    赵景眼前一亮,的确,有熟悉地形草木的白衣庵的大师,未必不能探查出黑衣人的下落。

    “卑职立刻去办!”

    这白衣庵虽然危险,但在查探出黑衣人藏身所在之前,倒还是呆在这里更好些。

    屋内的气氛沉闷压抑,黑衣人的厉害,众人已经听赵景禀告过,如果人再多些,恐怕她们所有人都要死在这里。被死亡的阴影笼罩着,所有人的心头都是沉沉,尤其是裴元容,若非实在害怕得过了,只怕早就闹嚷起来。裴元歌握着颜明月的手,安慰着受了惊吓的她,心头也在暗暗思索对策。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赵景终于回来,禀告道:“按照四小姐所言,卑职请庵内的大师去辨认,虽然很多人都吓得魂不附体,但庵主水月大师还算镇静,认出黑衣人脚底的一颗草籽,是山底所特有的植物,山顶并没有,所以,黑衣人恐怕正是藏身在山底。卑职已经派了暗哨紧盯着山下的情况。”

    这是最糟糕的情况!

    裴元歌眉头紧蹙,如果说黑衣人藏身山顶,她们朝着山底跑,逃脱的希望还算大,但现在黑衣人在山脚,那她们只能向山顶逃生。但这种情况下,黑衣人如果人数足够多,就有可能包围搜山,从山腰慢慢向山顶推移,山高总有限,到最后即使她们没被黑衣人追上,也只会被包围在山顶,到时候情形更危险。

第132章 庵庙遇袭,命悬一线(5)

    不过,没有办法,只能祈祷,她们能够拖延到救兵前来。

    “母亲,颜姐姐,还有各位姐姐们,现在逃命要紧,今晚月色甚好,所以,请大家把身上的金银玉石全部摘下来,或者扔掉,或者藏起来,以免被月光照到,折射出光芒,暴露我们的所在。还有,赵统领,请你去问问庵内的大师,她们可还有多余的缁衣佛帽,全部拿过来,让我们统统换上。”在禀告前,裴元歌就思索过应对的办法,和逃生的细节,这时候说出来,倒也头头是道。

    赵景又是一顿,随即恍悟,道:“不错,黑衣人直接到了那位姑娘的院子,显然不是冲庵内的人来的,如果换上缁衣佛帽,危难关头倒是可以迷惑下敌人视线,赢得时间。卑职这就去办!”

    “赵统领,还要请你转告诸位大师,黑衣人虽然可能不是冲她们来的,但难保发现我们都不在后,杀人泄愤,所以,请她们最好也离开白衣庵,朝着山顶方向隐藏,不过为了安全起见,请她们不要跟我们选相同的方向,以免被我们连累。”裴元歌继续吩咐道,这话的确是为白衣庵的众人着想,却也有着一点私心。

    逃离的人越多,四处的动静越大,黑衣人就越难判断所要杀的人目标在哪里。

    而且,她们也都换上了缁衣佛帽,又是夜里,就更加难以辨认。

    赵景这时候对裴元歌已经佩服至极,不再把她当做年幼无知的娇贵小姐,应了一声便依言去办。

    众人都换好衣衫,收拾好珠玉首饰,再三察看无奈,正要向山顶的方向转移,颜明月那边却出了意外:“不行啊,我家小姐身体娇弱,方才又受了惊吓,别说爬到山上,就是多走几步都可能会出事,根本不可能爬到山上。而且,山顶太寒,我家小姐的身体经受不起,只怕还没遇到黑衣人,她就先没命了!我们这次来,也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事情,没有多带御寒的衣裳,怎么办?”小寿焦虑地道,神态凄惶。

    如果小姐有什么意外,少爷会杀了她的!

    “小寿说得没错,我撑不住!”颜明月也知道自己的身体,苦笑道,“我身体太弱了,也走不快,就算勉强跟着,也是大家的拖累,不如你们先走,我留下好了。说不定那些黑衣人是冲我来的,如果我死了,也许他们就不会再去追你们了。”

    看着颜明月苍白的脸色,似乎随时都可能倒下,显然小寿所言不虚。这么说,要颜明月活着逃到山顶,希望实在渺茫。但是,虽然和颜明月相交只有一日,但对这个身患重病,性子却温婉天真的少女,裴元歌还是很有好感的,不忍心看她丧命于此。思索了会儿,跺脚道:“既然如此,也只有赌一赌了!”

    约莫两刻钟后,一群黑衣人悄无声息地潜入白衣庵后院,却见庵内灯火通明,空荡荡的不见人影。黑衣人将厢房搜个彻底,却不见人影。正恼怒着,分开去搜索大殿方向的黑衣飞身进来,手里拿着一幅白练,上面写着一行字:“承君厚意,深夜相访,男女授受不亲,还是不见为妙。”

    白练是从大殿的佛头垂下来的,一入殿门就能够看到。

    紧接着另一人又飞身进来,将一具黑衣人的尸体扔在地上:“看起来是李大想要抢功,私自提前潜入白衣庵,结果被发现后,力战而亡。”

    “这个该死的家伙,坏了我们的大事!”院落中一位黑衣人愤愤地道,举起手中的刀朝着李大的尸体砍了下去,“被这家伙泄露了踪迹,恐怕已经被察觉到,所以连庵内的尼姑都跑得不见人影。不过,下山只有那一条路,因为李大不见,我们也格外注意了,并没有发现动静。她们应该是朝着山顶跑了。”

    “那还好些,我们继续追就是了。”

    先前发话的黑衣人点点头,道:“所有人先分散开来,四周围着上去,如果发现目标的踪迹,就立刻发烟花信号通知其他人赶到。记住,别人杀了都没关系,但是那女的一定要活捉,这可是五殿下的吩咐。因为李大,我们现在已经砸场了,如果再有别的闪失,这次回去大家都准备着下地狱吧!”

    “是!”

    在逃亡山顶的途中,裴元歌一直注意着山腰白衣庵处的动静,始终没有看到放火烧庵的迹象,这才稍微安心。因为颜明月无法跋涉逃生,无奈之下,她只能冒险将她藏在白衣庵大殿的白衣观音像后面。为了掩饰她的踪迹,裴元歌故意命人将白衣庵的烛火全部点亮,将庵内照得犹如白昼,又在大殿上挂上了那幅白练。

    人有种很奇怪的心理,面对黑暗,会不自觉地提高警惕心;相反,在明亮的地方,则会下意识的松懈。

    死士经过严苛的训练,或许受这个影响不会太大,但冲香客来的他们一定会先潜入后院,看到后院灯火通明,却空无一人,自然会认为庵内的人有了戒备,已经出逃,会下意识地忽略有人还藏在庵内的可能性,这是一种心理惯性的欺骗作用。

    而据赵景说,懂武的人,如果仔细查看,能够察觉到别人的气息。

    因为大殿太显眼了,所以黑衣人不容易想到颜明月藏身大殿,再加上那幅白练,即便黑衣人气度再好,遍寻不遇,又被人留书讽刺,难免会心浮气躁,不会注意查看四周,这样藏身观音像后面的颜明月暴露的可能性就降低了许多,这也是一种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障眼法。

    但这样做,也有着十足的风险。

    且不说中途暴露的可能性,裴元歌最怕的是,这些黑衣人遍寻不获,又被她的留书刺激,一怒之下会放火烧庵,这样一来,藏身庵内的颜明月必死无疑。好在,直到现在为止,白衣庵的方面都没有火光升起,这样一来,颜明月安然过关的可能性又高了很多。

第133章 殿下英雄救美(1)

    放下颜明月的心事,裴元歌又开始为自己的处境担忧。

    现在她的处境,未必就比颜明月好到哪里去。

    之前负责侦查黑衣人动向的暗哨已经禀告,黑衣人足有数十人众,武功都极高,显然已经超出了裴府侍卫所能应付的极限。而避向山顶的他们,也面对着一个很纠结的问题,如果由裴府护卫保护所有人一道上山,这样看起来是最安全的,但人多,动静就大,一旦被黑衣人察觉,到时候只有力战而亡这个结局。

    相反的,若众人分散开来,危险性高,但目标小的话,黑衣人也就不容易发现。

    而且,没有裴府护卫在旁,即使被黑衣人发现,她们还可以假冒是白衣庵带发修行的居士,或许能蒙混过去,逃得一命。

    裴元歌本人是赞同分散走的,但裴元华等人则坚持要一道走,舒雪玉也不放心裴元歌,最后只能一起向山顶逃去。但是,众人体力不一,行走速度有快有慢,虽然明月如霜,但幽林内树影斑驳,明暗不一,很难辨认出路径。走着走着,有心急逃生,不等后面人的;有慢慢掉队的;有不认得路,逐渐走偏的;也有遇到前面探路的黑衣人,护卫上前去调虎离山……

    结果,众人越走越散,到现在,裴元歌也不知何时掉了对,变成了独自一人。

    更糟糕的是,她迷路了。

    完全不知道自己置身何处,只能凭借着地势的高低起伏,判断哪边是山顶,哪边是山脚,在斑驳的树影中,摸索着向山顶的方向走去。正艰难地走着,心中忽然感到一股危险的气息,看看四周,悄无声息地躲在一棵松树的阴影中,将自己彻底地遮掩起来,屏住呼吸,尽量掩饰行迹。

    没一会儿,一阵轻巧的脚步声从山脚的方向传来,朝着山顶而去。

    与她们的艰难凝涩不同,这脚步声十分的轻盈矫健,如履平地,再加上来的方向,毫无疑问,应该是那群死士找上来了。

    下示意地感到紧张,裴元歌抑制着紧张的心跳,免得太过异常,被黑衣人察觉。

    脚步声快速地靠近,方向与裴元歌的所在十分相近。那轻盈的脚步声,在此刻听来,似乎是死神的召唤,裴元歌心头越发紧张,不用刻意的屏住呼吸,这一刻,呼吸和心跳都几乎停止,暗自祈祷他不要正好经过自己的藏身所在,不要察觉到自己在附近,不然,以她跟黑衣人的强弱对比,必死无疑。

    十步,九步,八步……

    三步!

    裴元歌暗自计算着,以黑衣人的步履,离自己只有三步之遥,如果他不改变方向的,这就是黑衣人离自己最近的距离,只要躲过这一刻,后面他就会越走越远,也许后面还会有其他黑衣人追过来,但至少这一劫,她算是躲过去了!向前走,不要转向,千万不要向右转!裴元歌暗自祈祷着,心焦如焚。

    似乎是听到了她的祈祷声,黑衣人并未停留,径自朝着山上疾奔而去。

    听着黑衣人的脚步声慢慢远离,裴元歌终于放下了心事,纤纤玉手轻拍着急剧起伏的胸口,这才察觉方才那一刻,身上的冷汗几乎将里衣湿透。但无论如何,总算是——这个念头还未转完,背后腰部忽然多了一双手,紧接着一股大力袭来,裴元歌再也站立不稳,一个踉跄,朝着山下的方向跌倒下去。

    异变突生,裴元歌下意识地就想惊呼出声。

    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这时候绝对不能发出声音,不然被黑衣人察觉,那就死定了!于是咬着唇,死死地克制着不让自己发出声音。甚至,当衣衫被灌木丛划破,伤到娇嫩的肌肤时,她也忍住没有喊痛;重重地跌倒在粗粝的泥沙上,手掌和膝盖处都似乎磨破了,钻心的疼痛从伤处传来,火烧火燎的疼,浑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似的。

    眼泪无声地从明眸中涌出,裴元歌咬得红唇极疼,有温热的液体从牙齿处涌出,蜿蜒流落下来。

    但自始至终,她没有喊出一点声音。

    然而,衣衫被灌木钩挂撕裂的声音,身体重重跌倒的声音,还是惊动了敏锐的黑衣人,飞速地朝着裴元歌跌倒的地方赶来。

    衣袂拂风的声音传来,裴元歌知道这次恐怕没有幸理,睁着眼睛,努力地看着她之前站着的地方。那人能够推到她,想必离她所在的地方很近,而且从推到她后,就一直没有发出声音,显然还站在原地。会这样的做的人,不是裴元华,就是裴元容,而以裴元华的狠毒阴险,可能性最大。

    既然你要我死,我也要拉你陪葬!

    “你是谁?为什么推我?既然你用意如此狠毒,那大家一起死!”裴元歌大声的喊道,月光透过互相遮蔽的林叶,破碎地投映在她的身上。裴元歌伸出手臂,指着自己原先的所在地,道,“那边还有一个人!”

    话音未落,正前方却突然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呼声“啊——”

    众人都被这声音吸引,下意识地抬头去看,连那名赶到半路的黑衣人也不例外。

    只见树影斑驳的林间,一道女子身影匆匆滑过,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暴露了所在的位置,急忙朝着别的方向离开。与众人缁衣佛帽的打扮不同,她穿着的是名贵华丽的丝绸衣裳,金线绣成的牡丹花纹,在经过有月光的地方时,发出熠熠的光辉。赤金嵌玉石的头面折射出万千光华,周身的环佩叮当,随着女子急促的奔跑,发出清脆的响声,不断地提示着众人女子的所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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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那一根根手指被掰断的痛侵袭着她身体的时候,她才知奶娘与丫鬟早已是背叛了她; 当那庶母姐姐说出腹中怀着她夫君骨肉的时候,她才知她们以前对她的好只不过是演一场戏; 当那温柔缱绻的夫君指使新欢索要她命的时候,她才知自己不过是他登上高位的踏板石…… 尘世二十载,原来,她只是任人操控的傀儡! 好在苍天垂怜,给了她再来一次的机会,这一次,轮到她来送那些人下地狱! 明眸乍睁,冷光寒冽,无人知晓,这一缕带着满腔仇恨的灵魂,将会掀起怎样的血雨腥风,又将会展现出怎样的耀眼风华……重生之嫡女无双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生之嫡女无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生之嫡女无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