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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处特工皇妃全文阅读

作者:潇湘冬儿     11处特工皇妃txt下载     11处特工皇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26章

    就如同万千大宋国民所说的那样,公主是天上的星星下凡,圣明如镜。

    纳兰来到窗前,推开纱幔。只见雨打芭蕉,噼啪做声,远处荷塘脉脉,斜水辉辉,偶尔有锦鲤跃上水面,翻打着雪白的肚皮。

    纳兰心下微冷,寂然默立,下人们渐渐都退了下去,云姑姑也铺好了床铺退出房间,一时间,整个世界都好像清净了下来,只能听到稀疏的雨滴和夜里的蛙鸣。

    她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十多岁的稚龄孩童,芭蕉树下的淅沥雨夜,少年明眸如星子闪动,两小并肩击掌的嫩白小手……。

    金兰结义,永不相弃。

    当年,父皇在世,皇室显贵,自己万千宠爱于一身,跟随叔父安凌王出使大夏,乔装打扮,自称安凌王幼子玄墨,偶遇尚在真煌为质的燕北世子,一月相处,竟然情投意合的义结金兰。就此南北通信,多年未绝。

    想起当年,自己古灵精怪,燕洵明朗洒脱,穆合家的孩子虽然顽劣骄纵,但却没什么坏心眼,诸葛怀少年老成,诸葛玥孤僻难处,赵彻虽然孤傲,却时常被自己和燕洵穆合西风等人合伙戏弄,气的七窍生烟青筋暴起,还有一次拿着剑追了穆合西风三十多重宫门,扬言要一决生死。而赵嵩小子,那时候还整日的拖着鼻涕,哭天抹泪的要跟着众人玩耍,然而大家却嫌他太小了,而无一人愿意带着他。

    十年光阴转瞬而逝,如今,物是人非,当年的那些面孔,早已变化万千,有人大权独握,有人受尽磨难,有人野心勃勃,有人一身伤怀,更有人,早已化作白骨尘埃,零落散去。

    从怀里摸出那封今早刚刚送进宫来的书信,可是仅仅是这么一日,信脚就已经微微发皱,纸张温暖,还带着女子身体的浅浅幽香,打开之后,挺拔清瘦的字迹顿时映入眼帘:

    “玄墨贤弟,燕北大战将起,为兄即日将奔赴战场,临行前,再三思量,仍需拜请贤弟援手,帮忙打理军需粮草一事。半月前,为兄曾往宋,见彼国长公主,纳兰公主高义,许诺会支援燕北粮草,然,贵国东岸战事将起,为兄深恐彼国朝野会有反对之言,若长公主意动,还请贤弟居中周旋,安抚朝臣。此事事关燕北生死,为兄不得不觍颜相求,望贤弟念在你我多年之谊,加以援手,为兄远在关山万里,定感念贤弟之恩义。闻贤弟于一月前大婚,娶淮安良家女,兄无甚相贺,唯有玉簪一只,送与弟妹,祝贤弟夫妻和睦,白首齐眉。

    令:终得见贤弟口中美艳无双世间难求的彼国长公主,然,其面纱足有半指厚,言语沉闷如老妪,端庄有余,活力不足,甚觉贤弟审美有异常人,他日有缘再见,定为贤弟之品味浮一大白。”

    纳兰眉心轻蹙,反复看了几遍“面纱半指厚,言语沉闷如老妪,端庄有余,活力不足”等句,少女薄怒,波澜不惊的脸孔上也多了几分嗔怪。

    夜风吹来,吹起她的衣衫下摆,带着淡淡的丁兰之香。

    拿起书案上一袭白纸,研墨提笔,默想许久,书道:

    “接到兄之手书,知兄即将远赴前线,弟甚是挂怀,沙场凶险,刀剑无眼,望兄万万珍重,弟犹自等待十五年后聚首之约,与兄大醉蓬仙楼,共赏秋湖水,同奏白素琴,半唱西江月,兄切不可食言而肥,弃弟而去。

    敝国长公主端庄高雅,贤良淑德,乃女性之典范,怀宋珍品之奇葩,岂是常人轻易可见?兄常年周旋于战场,审美已大损特损,闻兄此言,弟大为悲痛,深为兄之明日忧心不已。

    粮草军需一事,兄切勿挂怀,长公主即已许诺,定会遵从。若事有变,弟定当竭尽全力,为兄周旋谋划。燕北大战在即,弟夜夜倚楼独坐,眼望西北,待兄之捷报传来。”

    写好之后,外面小雨已停,纳兰静静独坐,手拿玉簪,入手极暖,通体雪白,顶端雕着一朵寒梅,花瓣径须可见,淡雅素净,虽不华丽,却极尽精巧。

    送与弟妹?难道真的要给玄墨的新娘子送去吗?

    纳兰长公主少见的露出一丝暖暖的笑意,随手拿过书案上待阅的批文,转手写到:诺。

    窗外已发白,漫漫长夜就要过去,纳兰站起身来,走到窗口,眼望西北,默默而立,天边云霞渐出,雨后空气清新,清晨钟鸣悠然,早朝的梆子声远远的在后殿传开。

    纳兰深吸一口气,闭目养神,再睁开之时,已是一片清明之色。

    还要想办法说服那群反对插手大夏燕北之战的老臣,她揉了揉眼角,看来,唯有拿出长公主运筹帷幄深谋远虑所行所为皆有深意这个幌子了。

    她轻轻一笑,竟然多了几丝少女的顽皮,人,总是有任性的时候的。

    有些人,有些事,一生也无可能,她索性不去奢望,她清楚的知道,她要守护怀宋,守护皇帝,守护弟弟的孩子,守护纳兰一脉。

    天空清朗,纳兰长公主面色沉静,缓缓的挑开垂帘,淡淡道:“梳洗,准备上朝。”

    深秋已过,隆冬将至,一场霜降之后,空气中便多了几丝寒意,晨起晚落时分,寒气袭来,不得不添加衣物,屋子里整日摆着炭火,日子,就在这绵绵阴日中缓缓渡过。

    晌午过后,外面有人叫门,半天也无人应声,寰儿正在房里歇午觉,听见声响急忙披了件衣裳就跑了出去,她今年已经十九了,成了青山院里的大丫头,打开门,就见月七站在门口,蓑衣上带着寒霜,眉眼都有些发青,被吓了一跳,急声问道:“怎么这样狼狈?”

    月七也不回答,问道:“少爷呢?”

    “少爷上午去了后山的梅园,青喜和夹儿跟着呢,有什么事吗?”

    “赶快带我去吧。”

    见月七满面焦虑,寰儿一边穿好最后一个袖子,一边小碎步跑在前面,连连道:“跟我来。”

    然而刚走一步,却见月七闪到一旁,一名女子当先走了进来,只见她一身天水碧的南环白锦,上绣极清冷的淡绿色水染图纹,款式虽然简单,剪裁却合体,略显纤瘦。远眉如黛,薄施脂粉,姿容绝色,略略显得有几分苍白,却更添轻愁嗔寒。

    “表小姐,您请这边走。”

    月七恭敬的说道,见寰儿还愣在原地,连忙说道:“快点啊!”

    “哦!”寰儿反应过来,急忙在前面领路。

    昨日下了场霜雪,梅园的花一股脑的盛开,有白有红,双双怒绽,耀人眼目,地上积雪薄薄,映的四下里一片素白。太阳只是蒙昧的投下微薄的光,像是枯黄的柳梢,一段一段的洒在斑驳的石板上。

    青喜和夹儿捧了披挂站在一株老梅的拐角,遥遥向里面探头望去,不时的交头接耳小声嘀咕。

    寰儿跑进来的时候,碰巧一阵风起,乍见重重梅影深处,男子青衣潇潇,端坐在石椅上,手握狼毫,眼望寒梅,正在作画,一方小火炉放置在水盒之下,沸水上面,是上好的徽墨方砚,风帽半掩,衣衫翩翩,眼若黑玉,唇似点降,一阵风过,梅花漱漱洒在他的肩头,一瞬间,似乎就能夺人心魄。

    太安静,空气里的清冷让小丫鬟瞬时间有些失神,这一次少爷回来,似乎瘦了很多,虽然仍旧是那副孤高清寂的样子,但是服侍了他这么多年的寰儿还是敏感的察觉到,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少爷说话的时候会走神,吃饭的时候会不知不觉的停下筷子,有时候看着书,好像很认真的样子,可是晚上她来收拾书房的时候,却发现书页仍旧是昨日翻看的那一张。

    她听人说,少爷这一次在家族内斗中败下阵来,一举失势,被老爷怪罪,在宗庙罚跪三日三夜,然后被软禁在青山院里,不许外出。

    少爷平日行事孤僻,和族中的兄弟姐妹相处的并不好,他失势,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暗地里拍巴掌,却没一个人出面帮着说上一句话,如今大少爷回府,又担任了北伐的后勤官,显然四少爷更加不受重用了。想来,少爷也是为了这件事而烦心吧。

    哎,平日那么骄傲的一个人,骤然落到这样的地步。寰儿皱着眉,微微咬唇,其实少爷这个人,还是不错的,比起外面的那些主子,他不知道要好多少倍,很多人,不过是被他的外表吓到了而已。

    一把拿起青喜手上的披风,寰儿皱着眉怒斥道:“糊涂!要你们有什么用?”

    说罢,几步跑上前去,将银狐裘的斗篷披在诸葛玥的肩上,说道:“少爷,天这么冷,还是回去吧。”

    诸葛玥抬头,眼神犹若寒潭清寂,不消说话,只是一个眼神,就足以传达所有的意思。

    寰儿连忙识分寸的退后,恭敬的说道:“月七带了一位小姐来,说有要事要见少爷。”

第227章

    诸葛玥微微挑眉,放下狼毫,说道:“让他们进来。”

    女子进来的时候,寒梅洒落,积雪飞扬,四目相对,竟让孤高如诸葛玥微微有些惊愕,他眉心轻蹙,站起身来,风帽脱落,静望女子自寒梅深处踏雪而来。

    “小四。”

    女子淡淡轻笑,在这个年代,她已经不算年轻,二十四五岁的样子,显然生活并不太如意,眼角带着几丝淡淡的细纹,她的声音缠绵若水,缓步上前,站在诸葛玥的面前,轻轻微笑,好似往常一样的说道:“还是这个性子,大冷的天,别人都在房里烤火,你却要跑到这里吃风,身子是铁打的吗?”

    刹那间,岁月回转,时光倒逝,仍旧是一样的人,仍旧是一样的语气,可是冥冥中,却好像有什么东西都变了。诸葛玥半启了唇,隐约似要说什么,却终凝在了唇边,呼吸间,男子的面色已恢复自然,他悠悠的退后一步,静静道:“赫连夫人。”

    女子的笑容顿时凝在唇边,她轻咬下唇,露出一丝凄楚的笑来,终于叹息道:“不请我坐坐吗?”

    诸葛玥点头道:“请坐。”

    月七和寰儿等人连忙退下,炭火暖炉上有温热的奶茶,诸葛玥吩咐寰儿换一壶清茶来,小丫鬟连忙手脚麻利的去了。

    女子一笑,说道:“多谢你,还记得我不爱这奶茶的腥味。”

    诸葛玥并没有说话,而是静静的沉默着,女子微微有些尴尬,默想了半晌,说道:“我都听说了,你,现在可好吗?”

    诸葛玥淡漠一笑,客气有礼的说道:“还好。”

    沉寂的梅园,只能听得到风动梅枝,雪落簌簌,女子轻轻的叹了口气:“小四,我们有九年未见了,你都不打算跟我说些什么的吗?”

    诸葛玥淡定回应,语气没有一丝波澜:“不知赫连夫人今日前来,未能迎接,失礼了。”

    “什么赫连夫人?”女子轻轻一哼,语气里带着几丝难言的自嘲和悲凉:“赫连一族大厦倾倒,树倒猢狲散,若不是姨娘,我此刻也不会活着坐在这了。”

    诸葛玥眉心轻轻一蹙,低头不语,女子抬起头来,嘴角牵起几丝笑意来,说道:“我知道,当初姨娘是来求的你,是你打点了刑部流放院,将我从奴司里要回来,还消了我的奴籍,不然,不然……”

    说着,一串泪滴竟然从女子的眼里落了下来,诸葛玥眉心皱的更紧,沉声说道:“此事你不必放在心上,就算没有二夫人相求,我也会帮这个忙。”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当年赫连一族显赫的时候,家族人人争相巴结我,一旦落难,顿时零落成泥,恨不得将我逐出门庭,也只有你,能在这个时候对我伸出援手。”

    也不知是不是不忍,诸葛玥轻轻一叹,问道:“你此次回来,有何打算?”

    女子低着头,轻轻摇了摇:“我也不知道,姨娘已经老了,二房早已无人,虽说当年曾收养了我,但是毕竟没入族谱,况且我现在是犯妇之身,走一步算一步吧,若是哪天无路可走了,一条白绫也就了了。”

    诸葛玥微微沉眉:“我在外面还有些薄产,你若不嫌弃,我可以让月七为你安置。”

    女子眼梢轻挑,仔细的打量着诸葛玥,只觉得人生似泡影轮转,一切恍惚如梦。

    岁月弹指而过,昔日倔强孤僻的少年,早已长大成人,眼前的男子清俊孤高,就算暂时被压制锋芒,仍难掩其身上那股锐利惊艳之光,神若幽潭清寂,全不似外面那些俗物可以比拟。回想这些年的所见所闻,所经所感,她突然感到一阵浓浓的疲惫和厌倦,她缓缓的长出一口气,淡淡吐声道:“我知道,就算全天下都没有我的安僧所,你也不会将我拒之门外的。”

    这句话说的那般淡然,可是却好似一颗石子抛进了冰破的深湖。恍惚间,他们好似又回到了了十二年前,家破人亡的小孤女前来投亲被拒之门外,二夫人作为她亲生的姨娘却胆小怕事不敢援手,十岁的少年从讲武堂下学回来,正好碰见她在院门前哭,少年站在外围看了许久,看着自己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连同十多个姨娘们集体欺负这个家族失了势的小孤女,他静静的看着,眼神清寂,一点也不像是十多岁的孩子。

    终于,在所有人的冷嘲热沸,少年突然毫无预兆的走进人群,一把拉起女孩的手,就往自己的院子走去。大夫人在背后大声呵斥,少年随手抛出一张银票扔到管家的手里,淡淡道“她的伙食费”,随即扬长而去。

    然后,她就在青山院住了下来,在那个十岁的孩子的庇佑下,她安然的生活了三年,并且后来在他的周旋下,被二夫人收养入房,有了正家小姐的身份。也正因为这个身份,才使得她后来得以攀龙附凤,一跃成为赫连氏长房嫡子的夫人,哪怕刚刚十五岁的她所嫁的夫君,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

    他那时年纪还小,虽然有些孤僻,但毕竟是个孩子,没有后日的那般冷漠,长期相处下来,他们竟然多了几分亲人般以沫相濡的情分。

    这孩子当年是个执拗的的小家伙,她还记得,为了驯服一条狼狗,他赤手空拳跟那狗打了一整天,手脚都被咬伤了,最后终于将那狼狗打服。

    诸葛老爷问他:你为什么不让驯狗师傅来训?

    他反口问:“这是我的狗?还是他的狗?

    就此,他在族中男丁中的地位大不一样,丝毫没因为母亲的早逝而受了轻视。

    长房二少爷诸葛义向来是家里的混世魔王,仗着是大夫人所出,又有长公子诸葛怀撑腰,向来飞扬跋扈,见诸葛玥受诸葛老爷看重,几次找青山院的麻烦。有一次吵着闹着要这只狗,诸葛玥不肯,他就央求大夫人亲自来说,大夫人趁着诸葛玥去讲武堂上课,将狗带走。诸葛玥回来知道后,直接去了黄山院,进门后发现那狗正围在诸葛义的脚下吃骨头,他当时什么也没说,直接走过去,一刀就捅进了狗的脖子,溅了一身的血。众人惊呼一声,全都跑了,只剩下他,蹲在那里,摸着在地上抽搐的狗的头,一句话不说,只是静静的陪着它,直到那狗咽下最后一口气。

    她那时候想,这真是一个记仇的孩子,后来长大了,她才慢慢明白,他不是记仇,他只是忍受不了背叛。

    可是她,最后却狠狠的背叛了他,带着荣华富贵的黄粱美梦扬长而去,将冷寂偌大的青山院,全部丢给了他。

    不过好在,她现在回来了。她记得过往的所有的一切,知道他这副高傲冷寂的外表下所隐藏的一切东西,她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只要再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

    她站起身来,走到诸葛玥身边,弯下腰,轻轻为他整理了一下大裘的领子,抿了抿嘴角,温和的说道:“外面太冷,坐一会就回去吧,我们好久不见,我今天亲自下厨,做好吃的给你。”

    诸葛玥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眼神并不如何冰冷,但却带着疏远的淡漠,让她不自觉的有些害怕。她直觉的感觉到有些事情就要不妙了,连忙站起身子说道:“我先回去了,改天,改天再来看你。”

    风过树摇,雪花伴着寒梅飘落,女子转身就要离去,诸葛玥却突然开口叫道:“婠婠。”

    婠婠也不回头,她急忙说道:“不必送了,我自己走就好。”

    “婠婠!”

    后面的声音突然严厉了起来,似乎已经看穿了她的念头,女子顿时停步,脸色苍白。

    诸葛玥目光悠远,淡淡的注视着她单薄的背,平静的说道:“我不记得你不喜欢奶茶的腥味,我让下人换茶,只是因为我喝着反胃,想喝点清淡的。”

    再没有什么能比这番话更能表明心意,婠婠娇躯微微一震,脸孔苍白,一言不发的离去,就好像从没来过一样。

    诸葛玥面色不变,提起狼毫,在砚台上沾了几下,继续画画。

    不一会,月七走上前来,诸葛玥也没抬头,只是沉声说道:“怎么样?”

    “属下不知,属下刚刚从北面回来,见表小姐站在门口,门房拦着她不让她进,我就把她带进来了。”

    “我是问你北边的战况怎么样了?”

    月七微微一愣,连忙答道:“大雪封道,确切的消息传不过来,不过属下听过往的商旅说,北朔城已经被团团包围,燕北内部更是政权不稳,大肆征兵,据说连十多岁的娃娃兵都给发了刀枪,几场雪灾更是让燕北雪上加霜,百姓饿死无数,已有很多地方发生民乱,战况对我大夏极为有利。”

    诸葛玥笔端顿时一滞,一滴浓墨滴在雪白的宣纸上,他静静不语,眉心,却轻轻皱了起来。

    “少爷,姑娘就在北朔城里,我们在燕北内陆有人,要不要在要紧关头帮姑娘一把,最起码不要让他落入敌手。”

第228章

    诸葛玥微微挑眉,语调冷寂的好似塞上的清雪:“帮她,我有立场吗?”

    诸葛玥长身而起,修长的身材站在红白相间的梅林之中,别有一番风韵气度,他静静的上前两步,突然回过头来,沉声说道:“以后不要那么多事。”

    月七额头冷汗津津,连忙弯腰说道:“属下遵命,属下再也不会多嘴。”

    “我是说表小姐的事。”

    诸葛玥大步离去,寰儿青喜等人连忙跟在身后,月七站在梅林之中,只感觉背脊上的衣衫几乎都已湿透。

    少爷最近心情很不好,要小心行事啊。

    月七这样告诫着自己,忽见一阵风吹来,扬起石桌上的宣纸一角,他连忙上前,按住画纸。一看那画上的内容,却微微一愣,少爷坐在梅林中半日,大家都以为他是在画梅,谁知那画纸上勾勒的,竟是一条繁华热闹的长街。水墨淡淡,只是几笔勾勒,就将街面上的商贩走卒画的惟妙惟肖,人影穿梭,彩灯高燃,竟是出奇的繁华。

    大夏对商业有所管制,除了逢年过节,少有这么热闹。但见画纸中央,一匹高庐上,一名女子坐在上面,模糊远去,只能看的清所画的是一个渐渐远去的背影。纤瘦但却挺拔,和周围的景致格格不入,隐隐有几丝悲凉的淡漠之情。

    这幅画整体都是用几笔水墨大略的勾画,毫不细致,看起来飘渺模糊,隐隐不清。可是唯有那个女子的手中拿着一物,看起来十分清晰。只见拿东西长杆细线,下坠之物长耳圆眼,乍一眼看去,好像是一只兔子。

    景是当年景,人非往日人,那条繁华的大街如今仍在,每逢上元佳节仍旧是热闹非凡,可是当年的那个孩子,却早已长大了。

    月七站在梅林中央,微微叹息,将画卷好好的卷起,东风吹絮,一片繁花凋零。

    寰儿跟着诸葛玥回到房中,刚一进屋,就急着煮茶烧水,诸葛玥在内室,突然高叫丫鬟的名字,小丫鬟一溜烟的跑进来,喘着粗气问道:“少爷?什么事啊?”

    “把那个,摘下来。”

    “啊?”寰儿一愣,只见诸葛玥指着的,是一幅画,正对着他的床头,画上是一个稚龄女童,不过十一二岁的样子,眼睛明亮,笑容甜美,一身嫩黄色上衫,下穿浅绿色的裙子,十分娇艳可爱。这幅画摆在这里已经有十多年了,画纸已经微微有些泛黄,众人都知道这画对少爷意义非凡,平时打理的时候都是小心谨慎,没想到今日少爷竟然让她摘下来。

    “怎么?够不着吗?”

    “啊?没有,能。”寰儿连忙搬了把椅子爬上去,小心翼翼的将那画从墙上摘下来,然后使劲的举着,高过头顶,问道:“少爷,放哪啊?”

    诸葛玥接过青喜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随意的说道:“送你了。”

    “啊?”

    小丫鬟险些一个跟头栽过去,见诸葛玥没有说笑的意思,寰儿战战兢兢的将那画卷起来,满面忧色的和另外两个丫鬟退出房门。

    诸葛玥来到书案前,上面罩了一个大大的盖子,他将盖子揭去,只见偌大的桌子上,竟是一个巨大的沙盘,上面山河地理无所不有,间中还有一些小旗子,红黄蓝绿黑五色,密密麻麻的插在西北一角。

    他坐下身子,凭空推演,大半个时辰之后,诸葛玥眉头微微皱起,缓缓说道:“不是北朔,要攻打了赤源渡口了。”

    “不是北朔!夏军的下一个目标是赤源渡口!”

    凌厉的女子皱眉说道:“已经整整三天,夏军始终没有什么正规的冲锋,只有小规模的骚扰和游斗,这很不正常,非常不正常。以大夏的兵力,如果他们合兵一处,早已对北朔发起猛烈的进攻,如今这样的局面,那就说明,夏军内部政令不一,此处合兵的不是主要力量……。”

    “有什么新的战报没有?”曹孟桐曹大将军好似没听到一样,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对其他属下说道:“赵齐兄弟俩是不是被我们的百万大军吓破了胆子?忘了他们老爹派他们来的任务是什么了?”

    众人顿时嘻嘻哈哈的大笑起来,这三天,燕北军屡战屡胜,大夏的军队好似一块豆腐一样,稍稍一碰就变成一盘散沙。赵齐和赵飏的部队似乎离心离德,西北联军则明显倾向于大夏的新贵十四皇子赵飏,而巴图哈家族军则跟在赵齐的屁股后面,每次冲锋两方人马不是你方冲乱了我方的阵脚,就是我方跑进了你方的侧翼,他们根本就没有什么绝对的阵型,完全是来充个样子,谁也不想率先当炮灰消耗实力。

    没还等燕北军射出第一轮箭雨,夏军就高呼着“不行啦!顶不住啦!”匆忙撤退。那样子,就是一群十多岁的娃娃兵都比他们强,北朔城内屯积了六十多万的正规军,还有三十多万的民兵,真是名副其实的百万大军了。原本面对大夏的铁血强兵众人还多有些顾忌和害怕,可是几场仗下来,就连那些农民兵现在也敢操着锄头到外面转一圈了。

    “看来,用不着等殿下回来,夏狗就该撤兵逃回真煌了。”

    众人哈哈大笑,曹孟桐座下大将鲁直叫道:“依我看,现在咱们就该分兵一半,去帮着殿下拿下美林关。”

    “那也不用,我们还不如尾随着大夏的逃兵,一路打到真煌去呢。”

    “对啊!”

    此言一出,众人齐声应和,大家七嘴八舌,好像已经大胜了一样。

    “曹将军!”

    楚乔一下站起身来,双目好似电闪,语调低沉的沉声说道:“将军,诸位大人,如果刚才我所说的大家没有听清楚,那么我不介意再说一遍!我们至今为止,也没有摸清楚敌人的主力在哪里,我们看到的冲锋和攻击也都是一万人以下的小队伍,尽管中军大旗在军中,但是我们并没有见到敌军的主力骑兵。大雪封锁了我们的消息渠道,我们到现在连敌人的营地安扎在哪里都不知道,这简直是一场儿戏!巴图哈家族和西北联军我不了解,但是我认识赵齐三皇子,更在战场上和十四皇子赵飏有过直接碰撞。赵齐是个谨慎的人,他为人小心,做事严谨,绝不会毫无戒心的大张旗鼓率军来攻,即便要来,也不会手段这样拙劣。至于赵飏,他虽然年轻,但却是大夏国内讲武堂出身的高级将领,深谋远虑兵法纯熟,他治军严格,手段变幻莫测,擅长阵地战和攻城战,在指挥大兵团战斗上有着丰富的战斗经验,此人为人坚忍,善于伏击,在大夏军内有蝮蛇之称,绝无可能做出这样自杀一般的攻击举动!”

    “我请诸位大人仔细想想,大夏称霸近百年,怎会只有如此实力?他们是在蒙蔽我们,是在让我们麻痹大意!如果我所料不错,现在赵齐和赵飏必定不在对面的军中,进入燕北并不是只有一条路径,如果我是大夏指挥官,我会翻越贺兰山,从常阴山涧为突破口,进攻赤源渡口,只要在那里站住脚,两面夹击,北朔不攻自破!还好,我们虽然耽误了三天的时间,但是现在还来得及,只要现在增兵二十万去赤源防守,依靠地利,定可抵挡夏军。战机稍纵即逝,诸位请仔细思量!”

    安静,死一般的安静。

    众人都抬着头看着这名一身戎装的女子,她独自一个站在偌大的会议室中,背脊挺拔,眼神如炬,身体微微前倾,眉头紧锁,神色的严肃的望着众人,隐隐带着几丝期盼和几丝愤怒。

    曹孟桐脸上的皱纹轻轻抖动,突然站起身来,随后一言不发的走出门去。

    这真是表达指挥官情绪的完美方式,不出片刻,偌大的房间里除了楚乔之外顿时空无一人,楚乔长叹一口气,无力的坐在椅子上,用手托着额头,眼角几乎在一下一下的抽搐着。

    将近百万的生命交付到这群乌合之众的手里,这简直是在自杀自己的军队。燕北军人的素质竟然低劣到这种地步,让一群毫无战斗经验的人指挥大军团作战,这真的是无法想象的灾难,对于军队中这样的状况,燕洵知道吗?如果他在此,他尚可以依靠他的威信来镇压,可是自己,又该如何扭转这一切?

    大同行会的这些老家伙们,他们争吵辩论闹事掐架比谁都要勇猛,喊起口号来举世无双,煽动民乱的能力也是当世一流,可是让他们领兵作战,让他们制定作战计划,让他们看穿敌人浅薄的军事防御,我靠!那岂不是大材小用!

    楚乔心里的火一拱一拱的,怎么也压抑不住,派出去通知羽姑娘的人马已经去了七拨,至今连一个人都没回来,如果这个时候没有一个镇得住场面的人前来,那么这一场仗,燕北必败无疑!

    黄昏的太阳洒下像血一样的光芒,外面响起了士兵们欢笑着的歌声,间中甚至还有孩子清脆稚嫩的大笑,楚乔不知道这样的歌声还能持续多久,正如她不知道外面的那些人还能活多久一样,如果她有军队,哪怕是一百人,她也可以立马将那群万恶的军官绑了,但是她没有,燕洵留给她的卫队都被她派出去找羽姑娘了。现在的她,连一个传信的卫兵都没有了。

第229章

    “要不要今天晚上偷偷摸进去把那群老家伙全都干掉?”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楚乔郁闷的皱着眉,若是有一把AK冲锋枪,她会考虑这个方法的可行性。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楚乔缓缓站起身,白亮的月光透过窗户照射在地面上,黑暗中,她的背影消瘦孤独,带着重重的无力和落寞。

    刚走出城守府,就见几名小兵慌慌张张的跑过来,领头的一个一头撞在她的身上,见到她的衣衫华贵,才猛然醒悟,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道歉。

    这些人以前都是农奴,还没习惯现在燕北的改革,在路上遇到军官,总是习惯跪下来磕头请安。楚乔见这群小兵竟都是一群孩子兵,最大的也就十二三岁,小的可能连十岁都不到,整个人还没有一杆枪高。一个人手拿一根木棍子,上面插着一根铁条就充当刺枪,这样的兵器若是上了战场,根本连敌人一个回合都抵挡不住。大夏的军刀是当世最锋利的兵器,能够轻而易举的刺穿所有的铠甲,更能轻易的砍折这群孩子手中所谓的“刺枪”。

    说他们是士兵,倒不如说他们是群叫花子更为合适,而他们,就是组成北朔百万大军的重要力量。楚乔只感觉到一阵深深的无力,像是掉进海水中,被海藻缠住了脚,怎么挣扎,都游不上岸。

    楚乔眉心紧锁,只觉得心脏似乎被人紧紧握住,燕洵走后,曹孟桐大肆征兵,这方圆百里之内的难民全部聚集,女的充当军妓,男人参军入伍,老人争做民夫,一时间,北朔成了一座魔鬼般的炼狱,大同行会的这一批军官们就好似一个以前一无所有的乞丐陡然成为了万人之上的帝王,他们所做出来的暴虐举动几乎可以让大夏的贵族们感到自愧不如。楚乔几次进谏,都被拒之门外,杀了几个欺负百姓的士兵之后,那些不愿被奴役的平民们要么逃出城去,要么就躲到参谋部里,如今,那里已经是一片人海了。

    这,就是燕北的自由政权,这,就是多年来为燕北争取独立的领导者,这些,就是燕北百姓心心念念热烈拥护的未来和希望!

    楚乔深吸一口气,苦难深重的人们啊,他们敲锣打鼓的迎来了自己的毁灭者!

    女子的拳头握的紧紧的,像是要将什么东西碾碎一般,等到燕洵回来,等到他回来,定要……

    “大人,”为首的一个孩子怯生生的叫道:“你是参谋部的楚大人吗?”

    楚乔垂下头去,只见这孩子不过十一二岁,小胳膊细的好像一用力就能折断,面有菜色,一看就是营养不良,只有一双眼睛还闪动着孩童灵动的光辉,又黑又圆的转着。他身上披着一件破褂子,外面穿着大棉袄,已经破烂的露出棉絮了。

    “你怎么认识我?”

    “军队里只有一位女大人!”孩子兵开心的说道:“大人,我们都听说了,您是一位好大人!”

    身后的孩子们顿时凑上前来,不怕生的七嘴八舌的说道:“我姐姐就在参谋部里呢,是大人你救下来的!大人你认识她吗?”

    “我娘也在那呢!”

    “大人,我们前天看着你砍了那个大兵,大人真是太厉害了!”

    “就是,大人,你跟我们说几句吧,教我们两招本事吧,我们就要上战场了!”

    “是啊,大人,跟我们说两句吧!教教我们怎么上去杀敌人!”

    “大人,说两句吧!”

    看着这群才十多岁的孩子的脸,楚乔突然觉得心脏似乎停止工作了,她开始有一些怀疑,怀疑自己的信仰,怀疑自己的价值,怀疑自己所作所为的正确性,她甚至想掉头冲进城守府继续刚才在会议室里的那个惊悚的想法。可是想归想,她只是站在那里,没有动,什么也没有做,火把的光照射在她的脸上,有着明晃晃的光,血红血红的。

    她的声音低沉暗哑,带着压抑的味道,一字一顿的沉声说道:“冲锋的时候,不要跑在前面。”

    然后,仿佛是不堪忍受,她立时转身疾步而去。徒留下一群傻呆呆望着她背影的孩子们,孩子兵们奇怪的搔着头,看着她的背影不解的想到:为什么大人说的和军官说的不一样呢?

    刚走到长街的拐角,楚乔就停下脚步,她实在没有勇气继续面对那些孩子的眼睛,更没有办法去鼓励他们好好干,鼓励他们精忠报国打赢这一仗,她以为自己已经被战争磨砺的如钢似铁了,但是她现在知道了,她还远远不够。

    “曹大人好不容易打了这么一个胜仗,你却在会上说那是因为大夏根本就是故意示弱有意麻痹大家的神经,他自然不愿意相信你。”

    一个冷淡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楚乔顿时转过头去,只见薛致远抱着肩膀靠在一面墙上,斜着眼睛看着她,那表情,似乎有几分幸灾乐祸。

    楚乔现在对这些大同行会的本土军官充满厌恶,她冷哼一声,转身就想离去。

    “殿下是要放弃我们了吗?”

    刚走一步,薛致远突然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问道,楚乔顿时停下脚步,缓缓回过头去,眼神凌厉如刀子般,语气低沉:“你说什么?”

    “殿下和乌先生是燕北本土少有的军事领袖,他们一同带着第一军的精锐部队攻打美林关,却不留下一人防守北朔,空出十天的时间让第二军主力和夏军硬碰硬,互相消耗。羽姑娘这样的军事高手也只是坐镇蓝城,不对北朔加以回援,楚大人这样的兵法行家却不掌权,整个北朔城都落入一群不懂军事的乌合之众的手里,呵呵,若不是看到楚大人没有离开北朔,我真的要确信,殿下已经决意放弃第二军了。”

    霎时间,好似一道闪电劈进脑海,她并非没有想过,只是不愿意去相信罢了。

    曹孟桐是什么货色,第二军是什么货色,大同行会是什么货色,燕洵会不知道吗?他在这个时候攻打美林关,到底是什么意图?是真的是要攻美林关夏军以不备,杜绝两面作战的危机,绕道西路迂回夹击北伐军?还是要空出这十天的时间来让北伐军和第二军拼个两败俱伤?

    不然,他为何会将兵权交给曹孟桐?为何不留下乌先生坐镇北朔?为何让自己前往蓝城托庇于羽姑娘?为何自己派出去寻找羽姑娘的七批人马无一返回?

    这里面到底有何原因,难道,真是如他所说,一切都是燕洵的安排?目的,就是为了消耗第二军主力,借大夏的手稳定自己在燕北的地位?

    可是,为了这样一个目的,置百万百姓于不顾,至燕北于险地,真的值得吗?燕洵真的做得出吗?

    “不过殿下就算聪明,曹大人也不是傻瓜,十天的时间,那几十万的民兵绝对能顶得住,等殿下回来之后,消耗的只会是平民军罢了,第二军主力秋毫无损,殿下这个主意,可打的不妙。”

    “在我的家乡,无端猜测自己的长官,是要受到军法处置的!”

    少女眼梢一挑,突然寒声说道。

    薛致远顿时一愣,就听楚乔冷声说道:“你不必挑拨,就算燕北内部不稳,大同行会争权严重,但是殿下还不至于拿整个北朔城来做这个消耗的赌注!就算所有的事情都好似如你所说,但是我相信他绝不是为了争权夺利而不择手段的人。从战略角度上来说,殿下回击美林关完全是一次完美的偷袭,战术上没有任何问题!羽姑娘没有回信,这其中必定有我们所不知道的原因。此战关系到整个燕北的生死,只有盲目愚昧之人还在这里争权夺利尔虞我诈,一旦燕北灭亡,燕北政权转瞬即逝,到时候大家都要上黄泉路。你这么有时间,不如去训练一下新兵,也省得将来死的凄惨!”

    薛致远眉梢一寒,冷冷说道:“既然大人这么有信心,为何屡次派出人马通知羽姑娘?若是真的如大人所说,三天的时间,已经足够从这里到蓝城跑一个来回,羽姑娘为何至今不见人影?若是羽姑娘没有得到上面的命令,你以为她会坐视北朔被这么胡搞而不插手吗?”

    楚乔心下一沉,正要分辨,忽听一骑战马迅速逼近,整条大街上人人避让,马上的人大喊道:“楚大人!楚大人在哪里?”

    “我在这!”

    一见那人,楚乔顿时面露喜色,踮起脚来叫道:“我在这!”

    战马狂奔而至,马上的男人跳了下来,几步跑上前来,大声叫道:“大人!”

    “怎么回事?怎么现在才回来?其他人呢?见到羽姑娘了吗?”

    “大人,我们在路上遇到劫匪,所有兄弟都被匪徒劫住了!”

    “什么?”

    楚乔和薛致远同时大声叫道,楚乔不可置信的说道:“什么匪徒这么嚣张?你们前后足足有五百多人,怎么可能被劫匪劫住?”

第230章

    “大人,我们人数虽然不少,可是对方更多,他们足足有七千多人呢。”

    “胡说八道!”薛致远冷声喝道:“你们自己麻痹大意,就推到匪徒身上,如今燕北到处都是义军,哪来的七千多的匪徒伙群,分明是推卸责任!”

    那名亲卫剑眉一竖,顿时义正言辞的说道:“薛大人,我们弟兄虽然不才,但是也是跟着殿下南征北战的精锐,就算是战死,也不会皱一下眉头,今日我所言若是有一句虚言,定叫我万箭穿心,不得好死!”

    楚乔面色发白,一字一顿的沉声说道:“那第一批呢?护送我姐姐们去蓝城的队伍,也被劫住了吗?”

    那亲卫顿时面色一黯,磕头在地,悲声说道:“属下无能,请姑娘降罪。”

    楚乔深吸一口气,想起荆家的几个女子,不知道她们会被吓成什么样,沉声问道:“她们现在怎么样?那群匪徒有什么要求?可有伤害我们的人?”

    那侍卫顿时来了精神,连忙回答道:“没有,一个也没伤到,他们是伏击的我们,连受伤的兄弟都很少。原本他们是很凶的,威胁我们给他们传话,后来听说我们是大人的属下,态度就大为好转。”

    楚乔一愣,问道:“你说什么?”

    “大人,那些人不知道我们是谁,他们劫我们的人,只为了找人传话,他们说想要见您。”

    “想要见我?”

    “是的。”

    楚乔眉心紧锁,问道:“他们的首领是谁?”

    “那人三十多岁,作战十分英勇,一看就不是普通的马贼,像是得到过正规训练的士兵,他们整个队伍的素质非常好,单兵作战能力十分高明,武器装备完善,却没有穿着正规的军装。他们不肯说出自己的身份,只说没有恶意,只要大人见到他,就知道他们是谁了。”

    楚乔皱着眉沉吟半晌,突然说道:“备马,我们去见见他。”

    “你疯了!”薛致远一把拉住她的手,尽管两人之间一直处于敌对关系,但是毕竟是站在同一个战壕里,男人沉声说道:“现在出城,你不要命了?”

    楚乔转头看着他,表情严肃的说道:“我的姐姐和部下,都在对方手中。”

    “那又怎么样?你自己一个人就得了他们吗?”

    “难道薛将军想要派军队给我吗?不要多,五千人足以。”

    薛致远顿时语塞,他只是一个前锋将领,曹孟桐如今要保存第二军实力,别说五千人,就是五百人他也无法调动。

    楚乔冷哼一声,爬上那名亲卫牵过来的战马,跟在亲兵之后,冷冷低喝:“驾!”

    战马扬踢而起,向着城外绝尘而去。

    薛致远眉梢一挑,恰好此时有一名士兵牵马过来,他一把夺过马来,跟在楚乔身后,向着西城门狂奔而去。

    北风呼号的吹着,漫天鹅毛般的大雪纷扬而下,遮住了天上的月亮,苍鹰在云层上盘旋,发出凄厉的尖啸,四周白茫茫一片,连东南西北都辨不清。

    然而,就是在这样寒冷刺骨的冷风里,一条一眼望不到尽头的人流却好似长龙般在缓缓的蠕动着,风像是撒了盐的刀子,狠狠的发出怒吼割在人们的脸上,他们已经睁不开眼,可是这却无损他们战斗的热情。燕北的百姓们,他们接到了第二军曹大将军的守土征兵令,纷纷带着自制的弯刀,骑着家里最强壮的马匹,赶往北朔城,为他们心目中梦想着的大同献出自己的忠诚。

    这是一个彪悍的民族,生活在这里的人都从小娴熟弓马,楚乔知道,只要稍加训练,在这片土地上,就会诞生一个强大的无以伦比的军队。但是现在,看着这些信心满满顶风冒雪唱着燕北战歌的汉子,她却满心伤怀,她想要拦住他们,却只得到一些鄙夷的白眼,有人看到她和薛致远三人向西奔去,狠狠的吐了一口吐沫,大声骂道:“逃兵!”

    “大人,快走吧。”燕洵留下的亲卫兵回头急切的说道。

    就在这时,楚乔眉梢轻轻一挑,使劲一拉缰绳,马蹄骤停。亲兵奔出二十多步才停了下来,回头问道:“大人,怎么了?”

    楚乔皱着眉,侧着耳朵,转头对一旁的薛致远说道:“你听到了吗?”

    “轰隆!轰隆!轰隆!”

    滚滚如闷雷般的声响缓缓传来,越来越大,好似在地皮下面,钻过人的脚心,从脊梁上爬了上来。

    薛致远眉毛一挑,顿时跳下马背,年轻的军官几步跑上一旁的高坡,抬头眺望,刹那间,薛致远整个人愣住了,他遥遥的望向西方,久久一动不动。

    很快,几个同样听到声响的百姓随之爬上去,站在雪原上。

    静,死一样的静,很快,有人梦魇般的回过头来,四下张望,伸着手,指着西方问道:“有军队?是我们的大军吗?”

    大片的马蹄声从西方传来,地平线下出现了一条淡淡的黑影,由一线,而一面,数目庞大,足足有上千人,声如闷雷,从遥远的落日山脉,奔驰而来!

    “快跑!”

    凌厉的女声突然响起,众人一惊,齐齐转过看去,只见一名一身戎装的女子坐在马背上,已经将佩剑拔出来握在手上,指着西方大声喝道:“是大夏的军队!快跑!往北朔的方向去!”

    人群中顿时一阵慌乱,可是很快,就有人质疑道:“大夏的军队怎会在燕北内陆?”

    “是啊,”有人随声附和:“他们都在北朔关外呢!”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那熟悉的控马方式,熟悉的劈砍冲锋方式,一看就是受到过正规训练的大夏边防军。楚乔面色苍白,握着刀的手心几乎在出汗,这些是什么人?他们为什么能够突破北朔关出现在燕北腹地,此处一只正规部队都没有,若是让他们冲到燕北后方,将会造成什么局面?

    刹那间,所有的念头电光石火般穿梭而过,楚乔一把举起佩剑,大声叫道:“我是燕北参谋部高级军官楚乔,所有人听我号令!”

    狂风呼啸,将她的声音吹散在北风中,只见前方黑影一片,以密集的冲锋队形卷杀而来,成千上万,排山倒海,势如风暴!

    “怎么可能?”

    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声惨叫,千里迢迢响应号召前来参军入伍保家卫国的燕北汉子们,骤然遭遇突然的敌袭,顿时慌成一片。

    “跑啊!”

    此时再跑已经来不及了,在溃散的逃亡中只会被人疯狂的绞杀,楚乔回过身去,大声喊道:“不要逃!去拦截他们!”

    然而根本就没有人理会她,亲卫兵冲上前来,一把拉住她的马缰,叫道:“大人,快跑!”

    “必须马上通知北朔大本营!”

    “大人!来不及啦!”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一样,“杀敌”的冲锋号声轰然响起,毫无疑问,正是大夏正规军的冲锋口号。

    狂乱的马蹄骤然奔至,转瞬间就追上了那群慌乱奔跑的平民们,风驰电掣,刀锋瞬间出鞘,犹如电闪,还没等燕北的百姓回过神来,眼前已是一片白光闪烁,血花喷桶,脑袋顿时脱离了脖子飞上半空,腔子里的血喷溅而出,哗的一下就洒在洁白的雪地上!

    短兵相接,在对方飞快的马速和精准狠辣的刀法下,燕北的人们没有一丝还击之力,况且他们也根本就不会还击。尖锐的惨叫声完全淹没在马蹄的喧嚣之下,人们一个一个的坠马倒地,被成百上千的马蹄所践踏。

    楚乔红了眼,突然遭逢敌人让她阵脚大乱,在这样狂猛的冲击下,个人的作用小的微乎其微。一名年轻人骑着马奔跑在前面,被后面追上来的敌人一刀砍断的脖子,鲜血飞溅而出,喷射在楚乔的大裘上,她一剑刺入那名夏兵的胸膛,剑芒雪亮,带起一溜血花。

    “薛致远!马上回去!通知大本营!”

    这队骑兵大约有一千多人,人人身着蓝底白纹的大夏正规军装,他们忙于追侃逃跑的平民,一时间竟然无人注意到这里还有几个能够还击的生力军。薛致远被三个夏兵围住,楚乔挥剑上去,为他解围,大声叫道:“快走!”

    “让女人掩护我?我做不到!”

    薛致远不愧是身经百战的精锐军人,身手敏捷迅速,没有一丝花哨,只见他手起刀落,一刀砍下一名夏兵的脑袋,身法迅猛如虎。

    楚乔眉头一紧,突然伸手扯开大裘,一把抛在地上,纵马大喝道:“无耻宵小!屠戮平民!该杀!”说罢,她猛刺战马,高举佩剑,毅然决然的冲向夏军的列阵。

    “大人!”那名亲卫军见了,眼睛几乎充血,狂奔上前,跟在楚乔的身后。

    两个人,狂吼着冲向上千人的军队,这一幕看起来就好似一幅漫画一般可笑,然而,这一刻却无人能够笑的出来。大夏的官兵们似乎这时才发现楚乔,看到她身上的制服,有人高呼道:“这里有个当官的!”

第231章

    霎时间,前后左右的包围顿时如潮水般涌上来,比起那些不成气候的平民,一个燕北军官员所代表的意义,是非同寻常的。

    薛致远目瞪口呆,眼看围攻自己的官兵瞬间将他抛下,他只感觉胸腔内一腔热血在横冲直撞,他知道,楚乔用生命为他争取了这个逃亡的时间,并非是为了所谓的战友之情,而是为了北朔城里那上百万的军民百姓!

    猎猎北风中,他眼眶发红,嘶声烈吼一声,转身向着北朔城的方向打马狂奔。

    他跑的太快了,如果他能再多等一会,也许会看到些不一样的画面。可是命运就是这样的离奇,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刹那,仍旧是那片遥远的西北方,一道铁灰色的墨线再次出现,大地在震动,狂风在嘶吼,嗜血的杀气在长风中弥漫飘荡,充溢在每一寸雪原之下,每一缕月光之中,身穿五花八门便服的队伍,像是狂扫大地的飓风一般,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

    “前面是哪一路军队?报上番号和将领姓名!”

    一个浑厚的声音冲破了冷冽的寒风,刺入耳膜,厮杀中的楚乔一剑劈倒一名夏兵,陡然仰起脸来,寒风中的声音十分耳熟。

    “报上番号和将领姓名!”

    对方人马最起码有五千以上,而且只观阵型,就可见对方的悍勇之处。夏兵不得不停止冲杀百姓的队伍,前头官回头喊道:“我们是大夏镇守燕北的第十八区第二十一中队,对面是什么人?”

    是燕北内陆的镇守夏兵?

    只是一瞬间,楚乔就已经想通了所有的关节。燕北独立是一夜之间在各个省郡发动起来的政变,几乎是在不到半个月之间,燕北的原大夏镇守官兵就被赶出边境,非死即伤。但是,因为燕北独立的时间太短,大夏的兵锋又转瞬而来,所以他们根本没有时间好好的肃清内部,这就造成内陆至今还残留着小股的大夏骑兵。

    这些人一定是在事变中北击溃的夏军,如今眼见大夏北伐,是以集结起来,想要里应外合立这头功,不想却在路上遇见了接到第二军征兵令的平民,为防泄露消息,是以展开屠杀。

    这队人的来历已经清楚了,那么对面的那些人,又是什么身份?

    只听夏军自报家门之后,对面突然陷入了一阵可怕的沉默之中,风声嗖嗖,大地一片苍茫,天空中月亮惨白,大雪早已停止,但是地上的积雪被风吹起,飘飘洒洒,就好像又下了一场雪一样。

    “杀敌!”

    一声响亮整齐的冲锋号突然响起,赫然正是大夏正规军的冲锋口号,和这一队夏军几乎毫无二至。然而,他们闪亮的马刀和奔腾的马蹄,又再毫无保留的表明了自己的敌意。夏军的将士们惊慌了,他们的将领冲上前去,大声喊道:“我们是大夏镇守燕北的帝**,贵方是什么人?可是帝**队吗?请停止前进!请停止前进!”

    “嗖”的一声,一只劲箭猛然袭来,当胸穿过那名夏军的胸膛。一道血线冲天而起,军官轰然倒下,狠狠的砸在地上。

    “准备迎敌!准备迎敌!”

    挥舞着刀枪,仓促转变阵型,然而,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这样近的距离,这样快的马速,这样数倍于己的压倒性优势,无论从气势上还是从数量上看,夏军都已落入下风。报应来的如此之快,方才的屠杀再一次上演,只是角色双方发生的改变。刀锋的撞击声响彻全场,来人虽然服装五花八门,但是刀术娴熟,装备精良,动作干脆,一刀切中要害!

    战场上一片白刀如雪,夏军在这样的冲杀之下好似秋风的落叶,不到半盏茶间,就已经四分五裂,溃不成军!

    狂风如利刃加身,黑沉沉的天幕下,大雪纷飞,刀锋如银,杂牌军的战斗力恐怖的惊人,到处都是厮杀声,到处都是劈砍声,在距离北朔城不到五十里的雪原上,一场激烈的战斗正在激烈的进行着。

    “报!”

    一声报告声突然传来,在仓促搭建而成的小帐篷里,将领正在来回踱步,似乎正在等什么人。

    传令兵走进来,大声说道:“报告大人,有一名自动投降的俘虏,要求见您。”

    男人还很年轻,长相十分英俊,眼形狭长,嘴唇很薄,只看一眼,就可知道这是一个坚韧且果敢的人。可是此时此刻,他却略显烦躁,他皱着眉说道:“是夏军的俘虏?找我有什么事?那名燕北的士兵还没回来吗?”

    “还没有,大人。至于那个俘虏,她不肯说,她坚决要求见大人一面。”

    将领随意的挥了挥手:“带进来吧。”

    楚乔进来的时候,将领正对着坐在帐篷里的三名女子很有礼貌的客气的说道:“姑娘她身体还好吗?”

    “身体还好,就是运气不怎么好,一不小心,就成了别人的俘虏了。”

    话音刚落,男人虎躯一震,猛的回过头来,随即,将近三十岁的汉子突然目瞪口呆,几步跑上前来,张口结舌的几乎不能言语。

    “贺萧,你大老远的叫我来,不是就为了这么站一会吧?”

    “姑娘!怎么是你?”贺萧满面风尘,可是却仍掩饰不住他脸上那发自真心的喜色。

    楚乔一把脱去风帽,笑着说道:“我还想问你呢?你是怎么回事?好好的军人不当,带着士兵去落草为寇当土匪?不亲眼见到我都不敢相信。”

    “姑娘,你不在,我们怎敢放心的回来?”

    贺萧叹了口气,楚乔知道,对于当初燕洵在真煌城放弃西南镇府使的事情他仍旧心有余悸,当下也不点破,拍了拍他的肩:“这下我回来了,你总该放心了吧。”

    “是啊,不然的话,我们也不会绕了这么大的一个圈来找姑娘您。我们不敢靠近北朔城,害怕会引起误会,只能用这个方法来请姑娘,还请您不要见怪。”

    贺萧恭恭敬敬的说道,楚乔一笑:“贺萧,你什么时候起要跟我这样客气了?我们是生死与共的战友,在一个战壕里吃过饭,有过过命的交情,如今你在这个时候回来,我真的很感激你。”

    “姑娘回来了?”

    “姑娘在里面吗?”

    门外突然传来士兵的声音,楚乔知道是刚刚她过来的时候被熟人看到了,贺萧满脸激动,脸孔胀的发红,说道:“姑娘,出来跟大家说两句吧。我们都很想念你,当初知道你在卞唐出事,我们都要去救你了,谁知走了一半知道你回来了,我们又马不停蹄的赶回来。”

    楚乔心下一阵感动,当初营救西南镇府使,完全是出于战略上的考虑,没想到正是因为当初的那一份恩情,却赢得了这些士兵们真心的用户和爱戴。她走到门前,一把撩开帘子,狂风倒卷而入,冰冷的吹在她的脸孔上,外面火把林立,士兵们黑压压的挤在前面,那一张张脸孔看起来熟悉且激动,人人争相拥挤,只为见她一面。看到她的身影,队伍里顿时发出雷鸣般的欢呼。

    “是姑娘回来了!真的是她!”

    士兵们齐声高喊,挥舞着马刀,表达着自己的兴奋之情。

    楚乔伸出手来,做出一个安静的手势,现场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的身上,身子窈窕的少女走上营地旁的一个高坡,在那里,正在飘动着一面白底红云的大旗,军旗之上,红色的火云的热烈的燃烧着,这是西南镇府使的军旗,不仅象征着西南镇府使出身于燕北的身份,更象征着这只军队的历史和战绩。

    长风吹来,楚乔一身黑色制服在冷风中尤其显得挺拔和飒爽,她伸出双手,眼神真挚,朗声说道:“西南镇府使的将士们!我是燕北北朔大本营参谋部的楚乔,也是你们曾经的战友,现在,是我在对你们说话。”

    “今天,能在这里看到你们,我十分高兴。你们用实际行动向人们证明了我当初决定的正确性,也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的忠勇,大夏强兵在侧,燕北风雨飘摇,在这个危急关头,能看到你们毅然决然的挺身而出,是我楚乔之幸,是燕北之幸,是天下苍生之幸!我代表北朔城中的百姓,代表燕洵世子,代表燕北大地,欢迎你们回家!”

    “万岁!”

    人群顿时沸腾,七千名士兵齐声高呼,整片大地都在颤抖,叛出大夏流离失所的士兵们兴奋的嘶吼,手握马刀,高声喝道:“誓死追随大人!”

    “大人!”贺萧走上前来,手持西南镇府使的军旗,一步一步的走到楚乔身边,突然单膝下跪,仰头沉声说道:“大人曾以一人之力,不惧生死,力挽狂澜,救我西南镇府使四千官兵逃出生天。当日,在真煌城内,我们就已经宣誓,一生追随大人左右,听从大人的号令,遵从大人的刀锋,永不背叛!今日,我贺萧,自愿将西南镇府使,四千本土军,三千新兵的指挥权交给大人,请大人带领我们,领导我们。从今以后,我们西南镇府使就是大人的战刀,大人的马鞭指向哪,我们就打向哪,生死不弃,永无二志!”

第232章

    “轰!”

    战刀齐齐挥出,七千名西南镇府使的官兵齐刷刷的单膝点地,跪在地上,仰着头,看着那个站在高处的少女,齐声喊道:“生死不弃!永无二志!”

    她还是那么年轻,甚至有些稚嫩。可是,这个世上有一种人,无论她看起来有多么的弱小,但是她的精神,她的视线,都像是一团火焰一样,只要靠近,就会有无穷的力量散发出来。让人欣悦臣服的跟随,让人心甘情愿的效忠,而楚乔,正是这么一种人。当你看着她的时候,你可以完全忽略掉她的年龄,她的阅历,她的身份,她的地位,因为她名副其实,因为她众望所归!

    “贺统领,”楚乔走上前来,目光坚韧,表情严肃,她缓缓的伸出手来:“我代表燕北的王,接受你的军队,你的旗帜,接受你们的效忠!”

    “万岁!大人万岁!燕北万岁!”

    士兵们纷纷如潮水一般涌了上来,他们簇拥在楚乔身边,开心的挥舞着战刀狂吼,而那面白地红云旗帜,在他们的头顶上空,激烈的飘荡着!

    七七五年十月二十一日晚,在距离北朔城五十里外的雪原上,未来的秀丽王建立起了她的第一支武装力量,白底红云大旗第一次公开飘荡在了燕北高原的上空。七千名西南镇府使官兵一同见证了这一历史性的一刻,那一天,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也并不清楚今日的一切将会给西蒙大地这片古老的土地带来怎样翻天覆地的巨变。历史的轮轴开始缓缓的运转,无人能够阻挡它前进的脚步,在不远的未来,这面旗帜将会插满每一寸土地,古老且庄重的卞唐,铁血且强悍的大夏,富饶且繁华怀宋,浩瀚且飘渺的东海,神秘且危险的南丘,还有关外那沃野千里一片清脆的草原!这些精锐的士兵将会为他们今日的誓言奉献一生,成就他们光荣且豪迈的神圣之名!

    午夜时分,在楚乔的带领下,这队全部由轻骑兵组成的精锐军队,从雪原启程,向着北朔城全速前进,毅然投向那片即将爆发的战场。

    二更时分,北朔城头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战鼓声,会议室里一片沉默,来自于各个军团的长官们无一发言,就在刚才,有骑兵来报:大夏军队已到,相信很快就要对北朔城展开强大的进攻。刚刚从一个农民升职为骑兵斥候的中年汉子信誓旦旦的说,对方有强大的骑兵军团,足足有二十多面旗帜,有数不清的步兵团和重甲士兵,一眼看不到头,像海一样黑压压的一片,他们的火把遮天蔽日,蜿蜒了十多里路,前锋部队已经兵临城下,后续部队还在十里之外的火雷塬上跋涉着。

    如果是楚乔在这里,她可能一眼就看出这是一个圈套。如果薛致远在这里,他也可能会装着胆子提出情报上的不可取之处。但是很可惜,他们此刻都不在这里,曹孟桐摸着下巴,斜着眼睛看了一眼夏安,沉声问道:“夏将军,你怎么认为?”

    夏安半闭着眼睛,好像突然患了老年痴呆症一样,浑浑噩噩似乎要睡着了,哼哼唧唧的说道:“将军深谋远虑,智慧绝伦,将军的意愿,就是我等的意愿,我等愿意追随将军马后,听从将军的安排。”

    曹孟桐眼梢轻轻一抽,暗骂一声“狡猾的老狐狸”,但是他的嘴角还是冷笑一声,来了吗?更好!

    曹孟桐今年已经不年轻了,以他的出身能坐上统帅几十万大军的将军位置,并不是偶然,熟悉曹孟桐的人都知道,在过往近十年的战斗生涯中,他是燕北高原上绝无仅有的不败将军,生平大小百余战,未尝一败,在这一点上,就连乌道崖也难以望其项背。但是不败并不表示他就是胜利,相反,他战斗胜利的次数少的可怜,几乎用一只手掌就可以数的完。用羽姑娘的话来说就是,第二军最擅长的就是合理性的战略转移,他们一生都几乎在进行着这一伟大的战斗方略,让他们真刀真枪的和敌人对抗?别开玩笑了,曹大将军还要保存燕北军队的精华力量呢。

    若是在以前,守着北朔这样一座城池,对抗大夏上百万的精锐骑兵,曹孟桐可能会像以往一样一早就夹着尾巴逃之夭夭。但是现在,他反而多了几丝豪迈的热血力量,没有谁愿意一生背着一个逃跑大王的名字,以往燕北军是一群花子军,要钱没钱要人没人,如今在燕洵财力的支持下,他们有了自己精良的装备,有了锋利的战刀和坚硬的铠甲,有数不清的战马,有近百万的士兵。还有那个总是跟在燕洵身边的小姑娘,她做了一堆稀奇古怪的守城工具,虽然很多他直到现在也还不会用,但是仅会的那几种威力却不是一般的强大,而且城池也在她的主持下加高加厚,如今外面更是万里冰封。夏军等于公开暴露在冰原之上,他们万里迢迢而来,自己以逸待劳,拥兵百万,城池厚重,刀锋锐利,储备充足,难道这些,还不足以赢得一场胜利?

    曹孟桐血管里的血液渐渐沸腾了起来,如果此战胜了,那么他在燕北的声望将会一跃而起!大同行会那群扯着脖子叫喊的老头子将会彻底的软倒在自己的脚下,而燕洵那个毛还没长齐的小子更别想在自己的面前指手画脚。燕北政权将会壮大,大夏将会疲弱,甚至,就连冲出燕北,打进真煌,都不再是梦想。三百年前佩罗氏杀进红川,裂土称帝的历史再一次在他的脑海中回荡,以一介平民之身,于草芥中爬起,一步一步走上胜利和权力的巅峰,那会是多么美好的一幅画面。而北朔之战,正是他起步的第一战!

    曹孟桐为自己的想法振奋了,他的眼睛有些发红,额头青筋暴起,终于,他猛地站起身来,面对着数十名燕北将领,语调低沉的缓缓说道:“大夏不仁,残酷暴虐,北朔一战,乃燕北自卫之圣战,燕北兴亡,尽此一役,此战必不可免,我意已决,请诸君务必助我一臂之力!”

    “为自由而战!”

    整齐响亮的呼声在会议室响起,守门的侍卫悄悄转过头去,只看到一片坚硬的拳头高高的举在头顶!

    北朔一战,就此拉开序幕!

    作战讯号迅速传达至整个北朔城,战鼓的铿锵声响彻全营。就在这时,第二军前锋营副骁将薛致远风火奔入城内,传达了城外潜伏着数千大夏敌军的消息。一时间,原本完全开放的西面城门顿时封死,禁止行人来往,薛致远身上有七八处伤势,他只来得及和守城将领说了大致的情况,就坠马昏了过去,就此人事不知。而继他之后,大批从方才战乱中逃出来的燕北平民相继奔到北朔城下,大声高呼着自己是响应征兵令前来助战的燕北百姓,可是,却已经叩不开那沉重的城门了。

    不出一个时辰,城下就已经汇集了三千多的平民,他们在北风中瑟瑟发抖,有的在大声咒骂城中的守军,有的则在哭泣着苦苦哀求,然而一切都无济于事。

    大约两个时辰过后,天边已经蒙蒙发亮,西边的地平线下,隐约出现了一片朦胧的黑影,那道黑影来势极快,并没有做出任何防御守势,莽莽的雪原上,七千匹战马急速奔跑,隐隐的白涡,只能露出一角黑色的轮廓。眨眼间,就已经兵临城下,北朔城上的燕北军奔走相告,敌人来袭的信息迅速传遍全军,东方的夏军还没动手,西边的大夏潜伏军已经率先亮出了刀锋,负责西城防的守军程远将军心有余悸:好在薛致远事先禀报,不然突如其来面对这西方的敌人,他们真的要手忙脚乱。

    平民们首先发出了惊恐的吼声,他们惊慌失措的向着城门跑,可是这个时候,谁敢为他们开放城门?

    城墙上响起一片吱吱声,那是重型弩箭张开时的声响,程远副将站在城头上,穿着一身青色的大裘,手握着刀,轻蔑的望着前方的队伍,不屑的冷哼一声,不过万人的轻骑兵队伍,就敢来冲击北朔城,简直是异想天开。他对手下随意的吩咐:不必手软,全部剿灭,北朔之战的首战之功,一定要牢牢掌握在我们北朔本土将士的手里!

    他的手下孙河疑惑的皱了皱眉,颇有些为难的说道:“可是城下,还有很多平民。”

    程远眉梢轻轻一挑,眼神变得多了几丝飘渺,嘴角冷硬,淡淡说道:“平民吗?我没看到。”随即,程远将军竟然就这样离开城头,回营房休息去了。

    这天气实在冷得让人受不了,对方这么点人马,犯不上他留在这里守着了。

    孙河立时领悟,他转身对身后的中层将领们吩咐道:“下面的平民都是夏军乔装打扮以迷惑我们的烟雾弹,目的在于逼得我们不敢放箭,只要我们一开城门,这些人顿时就会变成敌军,杀光我们,将北朔夷为平地!”

第233章

    众人顿时领会,纷纷道:“夏狗如此狡猾,真是欺人太甚,不将他们杀光,我们无颜面在世为人。”

    城头喧嚣,人们咬牙切齿的对下面狂吼。然而就在这时,整路骑兵突然在不远处停了下来,为首的一名黑色大裘的骑兵奔上前来,一把脱去风帽,露出一张秀美英气的脸孔,女子朗声说道:“我是参谋部的军事参谋楚乔,后面是我的军队西南镇府使,之前的夏军已被我们消灭,请守城的军官打开城门,放我们进去!”

    她的声音不大,可是城头上的每个人却都听得清清楚楚。话音刚落,城墙上就响起一片嘻嘻哈哈的笑声,若是没有薛将军的事先通知,可能真的要被他们糊弄过去了,楚参谋已经殉国了,他们竟然还打着她的旗号来行骗?西南镇府使?那是什么队伍?叛贼头子吗?

    孙河并没有正面见过楚乔,只是远远的看到了几次背影,此处距离下方大军太远,清晨白呜,更加辨不出本来面目。他先入为主,又接到了程远的私下授意,胆子也肥硕了起来,冷笑一声,轻轻的挥了挥手。

    “为自由为战!杀!”

    响亮的吼声顿时响起!回应楚乔话的,竟是三百多台弩箭的同时发射,大片的流矢像是乌云一样遮住了阳光,遮天蔽日的呼啸而来,狂风骤雨般从天而降!

    “保护大人!”

    西南镇府使的官兵们目嗤欲裂,高呼一声就冲上前去,十多名年轻的将士一下挡在楚乔身前,为她筑起了一道密密麻麻的人墙。那些弩箭经过楚乔的改良,可以连续齐发三十八根,力道之大,速度之快,堪称当世守城的第一利器,万箭齐发之下,那些乌黑的箭雨好似呼啸的狂风一般席卷而来,登时将十多名士兵射穿,他们的身体好似刺猬,诡异的扭曲,整个人在巨大的冲击之下倒飞而去!

    “保护大人!”

    贺萧持剑冲上前来,一剑劈飞一只流矢,上百名士兵不顾生死的冲上前去,将楚乔团团护住。他们都是轻骑兵,没有盾牌,没有铠甲,因为是跟着楚乔前来投奔,甚至都没有摆出适合防守的阵型。在第一轮密集的箭雨下,顿时人仰马翻,惨叫声冲天而起,鲜血飞溅,马蹄声,嘶鸣声,尖叫声,箭矢破空声,到处都是鲜血,到处都是死亡。

    一名年轻的士兵不管不顾的抱住楚乔就往回冲,箭矢射穿了他的胸膛,鲜血大片的染红在楚乔的脸孔上,可是那名士兵仍旧不肯撒手,他一边大声叫道:“保护大人!向我靠拢!”一边策马狂奔,可是很快,他们的战马便被射成了马蜂窝,倒栽在地,他甚至来不及看上一眼,就地一滚就爬起身来,仍旧护着楚乔往回跑。

    “有敌袭!保护大人!”越来越多的人冲上前来,他们像是一团团黑色的浪流,一排人死去了,另一排人扑上来,就这样,没有软弱,没有畏惧,没有后退,箭矢射过来,马上就有人挺胸去抵挡,尸体一具一具的倒在地上,终于,当他们逃到射程之外的时候,身后已经密密麻麻的躺了一地的士兵,像是割断了根的秋草,齐刷刷的,每个人都保持着奔跑的姿势。

    “哈哈哈!”

    城头上响起了燕北军轰然的大笑,那声音一时间竟是那般的刺耳。楚乔重重的摔在地上,贺萧拨开人群冲了进来,紧张的喊道:“大人!你有没有事?”

    士兵们四散开来,贺萧刚跑进来,顿时眼睛一瞪,大声喝道:“大胆!竟敢对大人不敬!”说着,就要冲上前来。

    “贺将军,不要说了。”楚乔虚弱的从那名紧紧抱着她的年轻士兵怀里探出头来,语气悲伤且低沉,面色苍白,泪水盈在眼眶,却并没有掉下来。

    “他已经死了,是他救了我。”

    挣开士兵的手,楚乔缓缓的站起身来,这时,人群中响起了一阵短促的低呼,那名士兵的后背像是刺猬一样,已经插了十多根利箭,有三四根都是射在心脏处,大多都已经折断了,可见在奔跑中他摔了多少个跟头。他的表情是狰狞且疯狂的,似乎临到死前的那一刹那,他仍旧是在狂奔着,或者,是他已经死了,却仍旧在保持着奔跑的状态。没有人知道这是一种什么力量,楚乔脱下大裘,在所有官兵的注视下,将衣服披在士兵的身上,蹲下身子,轻拂过士兵的面颊,为他合上眼睛。

    唰的一声,少女猛的站起身来,转身就往北朔城门走去。

    “大人!”

    士兵们齐声大呼,贺萧第一个拦在她的前面,大声叫道:“大人!不可以!”

    楚乔的眼神是冰冷的,愤怒的火焰在她的心头燃烧,就在刚刚那么一会,他们就死了一百多个人,负伤三百多,这些人,当初跟着她万里迢迢叛出真煌来到燕北,为了她落草为寇甚至险些和卞唐开战,如今,他们更是为了她毅然决然的回归,在燕北岌岌可危的情况下,毫不犹豫的拿起战刀保卫新生的燕北政权。

    他们曾经是叛贼,是天地不容,罪无可赦的叛徒,是大夏国内无人理会的走狗,是千人唾骂,万人鄙视的窝囊废!可是,也正是他们,第一个举起了反抗大夏的旗帜,第一个跟随燕洵对抗整个真煌城的刀锋,震惊当世的真煌之变是在他们的手中诞生,横扫西北几十个省郡联军的战役也由他们打响,即便在被抛弃之后,仍旧没有忘记属于他们的责任和内心的忠诚。他们对她有着无以伦比的信任,有着无以伦比的依赖,可是此刻,她为他们带来的,却是乍一出面就毫不容情的屠杀!

    她愤怒的无以复加,她一把推开贺萧,固执的往前走去。谁知贺萧猛的爬起身来,几步上前,再一次跪在她的面前,大声喝道:“大人!敌我难辨,北朔城对我军定然存有误会,这时前去,吉凶难测,万万不可啊!”

    “唰”的一声,楚乔一把拔出宝剑,剑锋闪亮,寒声说道:“你让开!”

    “大人!万万不可啊!”

    话音刚落,其他士兵齐齐上前,齐刷刷的跪下几十个,楚乔眉梢一挑,执着的想上前,整路大军突然跪伏一地,七千条嗓子齐声喝道:“大人!万万不可!”

    “大人若是要过去!就请踩着我们的尸体过去吧!”

    楚乔颓然站在原地,她回过头去,看向那名死不瞑目的年轻士兵,然后缓缓仰头,闭上双眼。愤怒的火焰在心头猎猎燃烧,她缓缓的呼吸,仿佛要将一切都压下去,压下去,再压下去。

    “备马,摆冲击阵型!”

    “嗖”的一声破空锐响登时传来,北朔城头的士兵们顿时一惊,这样远的距离,即便是重型弓弩也无法到达,可是对方竟然只凭着普通的手弩弓箭,一箭射穿了己方的中军大旗,这是何等惊憾的膂力!

    贺萧放下弓箭,全场一片死寂,就连那些前来投军的平民们,也纷纷惊诧的住了口。

    楚乔骑在马背上,缓缓上前,白地红云大旗在她的头顶飘动着,迎风招展,站在弩箭射程的百步之外,冷然凝视着对方,开口朗声说道:“我是参谋部军事参谋楚乔,我要求见你们的最高将领!”

    程远此时刚从休息间里走出来,大裘的带子还没有系好,听到楚乔声音的瞬间,他整个人就愣住了,只见远远昇旗招展,白底红云大旗在清晨的薄涡好似一面燃烧的火焰,军人如铁,军风肃穆,那沉默的愤怒,像是一座山一样铺天盖地的压制而来,只看一眼,他就知道对面这只军队远不是自己的这些乌合之众可以抗衡的。除了人多,他们没有任何优势。

    “我是参谋部军事参谋楚乔,我要求见你们的最高将领!”

    楚乔的话再一次重复,程远面孔发白,站在一旁的孙河见到长官的表情,一股可怕的凉气在胸腔里徐徐升起,可怕的念头吞噬着他的心神,如果是真的,想起这个女子和殿下的关系,他握刀的手都几乎在颤抖着。

    “大人,她,她不会是……”

    “蠢货!”

    程远缓缓眯起眼睛:“你捅了大篓子了。”

    “备马,全军跟我出城迎敌,若是放走了一个敌人,我们就不必活着回来了!”

    程远冷喝一声,大步就走下城楼,孙河迫不及待的冲上前去,急忙说道:“大人!既然是真的,那我们……”

    “啪”的一声脆响,程副将一个巴掌扇在了孙河的脸上,年轻的将军一把抓住了他的衣服领子,冷冷的喝道:“你个白痴!你知不知道她是谁?你知不知道她和殿下的关系?如今已到了这个地步,如果她不死,我们两个就等着殿下回来拿我们两个祭军旗吧!”

    反正也这样了,要想活命只能破釜沉舟,既然已经认定是假的,就只能认到底!

第234章

    程远心下一寒,冷冷说道:“西城防军!全体集合!”

    薛致远是在睡梦中被惊醒的,隆隆的战鼓声传遍了全城,他强忍着身上的痛楚爬起身来,然而,当他走上西面城墙的时候,他突然呆住了。男人瞪大了眼睛,听着对面一遍又一遍熟悉的声音,看了眼城下集合的阵型,他顿时明白过来,一把推开侍卫急忙跑下城楼:“你们干什么?开城门!那是楚参谋大人!”

    程远冷冷的走上前来,一把按住了薛致远的嘴,男人重伤之下,竟然无力抵挡,就听程远压低声音寒声说道:“这件事若是通了天,你第一个在劫难逃!误报军情,引起友军骚乱,你以为殿下会放过你?想活命的,立马给我闭嘴,不然我现在就可以送你上西天!”

    程远眼神冷冽,杀气腾腾的大步而去,边走边吩咐道:“待会听我指挥,我们先装作友军接近他们,然后孙河带兵攻他们侧翼,李路带兵攻他们后方,在城下围歼,一个也不能让他们活着离开!”

    薛致远呆呆的站在原地,一腔热血渐渐冷却,他表情呆滞,神情恍惚,瞬时间,他回想起很多事情,年少时的饥寒窘迫,初次被传达大同思想时的振奋和热情,一路走来的艰辛和困苦,始终不愿意去面对现实的软弱和疲惫,他的信念,他的理想,他的一切一切,都在这一刻轰然崩溃!

    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突然,他脚步踉跄的转身就向城墙上跑去,身形极快,像是一只迅捷的猛虎!

    程远顿时反应过来,回身厉声高呼道:“拦住他!”

    然而,就是这么一瞬,已经让他登上城楼,年轻的男人登高厉呼道:“楚乔!快跑!”

    “嗖嗖”声顿时响起,万箭齐发,瞬间就将男人整个射穿,箭矢穿透了他的身躯和他的肩膀,从他的手脚各处探出头来,血淋淋的鲜血遍洒城墙,男人年轻的热血像是一滴滴鲜红的种子,从巍峨的城墙上滴落,落在白茫茫的雪地上,形成了一个个细小鲜红的漩涡!

    所有人都惊呆了,冷风吹过他的战袍,吹过他大有可为的年轻躯干,他的眼神明澈且坚韧,带着不屈的凌然,多年前的宣誓仍旧回荡在耳边:我自愿将一生献给燕北的大同事业,无小我,无私利,奋斗终生,为自由而战!

    天地瞬时间变得空荡且寂静,他的身体迎着风,轰然跌落,沿着巍峨的城墙,落在冰冷的燕北大地上!

    “轰!”

    城下的平民们顿时发出一阵惊惧的吼叫!人群如纷乱的洪水,齐刷刷的离开那面高耸的城墙,而他们望向城墙上士兵的眼神,已经不再是单纯的信任和依赖了。

    楚乔骑坐在马背上,眼角通红,手心冰冷,她的目光坚韧如铁,胸腔内却充满了岩浆般的炙热和狂乱。终于,她沉重的竖起手掌,发出了短促而清冽的军令:“撤退!”

    身后的骑兵顿时列阵,大军齐刷刷的转过身去,准备离开。临走的最后那一刻,凌厉的少女冷冷的回过头去,最后看了一眼那面飘扬着的燕北战旗,看了一眼那城楼上密密麻麻的守军,更望了一眼那满地狼藉的尸首,还有北朔城下,那个曾被她打了一个耳光的年轻军人,她深深的吐出一口气,却感觉胸口更加沉重了。

    “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太阳终于跳出了地平线,洒下了万丈金光,整片大地一片金黄,似乎就连天神也要为这一天进行加冕。

    那样迅捷的速度,就算现在全速追击,也已经失去了围歼的可能。程远的心脏好似沦入冰窖之中,孙河呆呆的望着骑兵团呼啸而去,转头问道:“大人,怎么办?”

    程远看了孙河一眼,眼神冷冽,带着冰雪般的清冷,他缓缓转过身,一言不发的大步离去。

    “怎么办?”

    他也在心里暗暗问自己,他要为自己找一个出路,必须,一定!

    天空中艳阳如金,新的一天,终于到来!

    不过是一个时辰之后,北方的天际就飘过来一大片厚重的乌云,天际传来了类似闷雷般低声的轰鸣。还没吃完早饭,东方的地平线下,就缓缓出现了一片铁灰色的海洋,就像是广袤冰原上一眼望不到边的草浪,遮天蔽日,不断的扩展,膨胀,千万只马蹄践踏着大地,雪白的雪浪在他们的脚下盘踞,大风卷起灰色的战袍,像是一大片飞翔的鹰!

    精良的战马,坚硬的铠甲,雪亮的刀枪,整齐的军容,一生都在和地方驻兵对抗的燕北第二军们,真正第一次见识到了所谓大军的风范,一名老兵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城头上,眼睛发直,口中喃喃道:“魔鬼来了!”

    昇旗如海,刀剑如林,到处都是铺天盖地的铁灰色,渐渐的布满了整片平原,他们方阵森严,整齐,阵脚分明,中军盘踞如虎,侧翼张扬如鹰,后方布满了后备军团,一个个磨刀擦枪,大裘招展,前后蜿蜒近五里,显见后方还有大批的部队没有走进火雷塬。

    没有亲身经历的人,是无法体会那样壮阔的场面的,一瞬间,所有人都面露惊慌和恐惧之色,百年来,面对大同行会的屡次挑衅,大夏都只是做出了几次绞杀和回应,就连当初攻打燕世城,也只是象征性的派出了蒙家军团而已。可是这一次,十万人以上的正规军团就有四个,更不用说后续那些护翼和接应部队了。

    大夏是真的愤怒了,面对这三百年来首次敢于如此挑战帝国尊严的反动势力,他们誓死捍卫,他们不惜一战!

    冷冽的长风激扬的吹过燕北的上空,在北朔城瑟瑟发抖的时候,不远处的落日山下,西南镇府使的军旗在乌云下招展翻飞,楚乔坐在马背上,面对着七千双热血的眼睛,发出了这样的命令:

    “北朔将要不保,为今之计唯有抢占赤源渡口,占领赤渡城,开展燕北内陆的第二道防线,此乃军令!即刻生效!全军,开拔!”

    就在西南镇府使扬起马鞭迅速赶往赤源渡口的时候,大夏的中军大营之中,赵齐皱眉的在行军作战图上标记了一个圆圈,喃喃道:“老十四应该到了。”

    那里,三条支流汇聚一处,漓江、錾西江、乌江,共汇成一条横贯整个西蒙大陆的赤水,一座孤单的小城坐落其上,它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赤渡城。

    战鹰呼啸尖鸣,历史上第一次北伐战争已经开始,死神的脚步莅临了这片寒冷的土地,河水已经冻结,江面一片雪白,两方人马都在全力的奔跑着,争分夺秒的抢占那座重要的军事基地。两大名将即将碰撞,一场震惊当世的赤渡争夺战,在寒风中发出了战斗的号角。历史的浪潮滚滚而来,曹孟桐站在燕北军面前挥下了那面神圣的令旗,年迈的老将难得鼓起勇气大声疾呼道:“愿天佑燕北!保佑我们一战而克!勇士们,为了燕北,为了自由,战斗吧!”

    午后,开始下雪,北风卷着雪花拍打在脸上,像是刀子一样的疼。

    千军万马从风雪中显现,人影密集,雪亮的刀锋在暗夜中闪动着锐利的光华。战马狂奔,速度惊人,楚乔的脸孔被风吹的冰冷麻木,大裘将她整个人裹在其中,九个小时连续不断的奔袭,已经让所有人的手脚都冻得僵硬,寒风刺骨,眼眶通红,飓风之中,这七千人马站在旷野上,就像是一方没有主梁的房屋,随时都有可能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吞没。

    一名斥候急速奔回,战士还十分年轻,眉眼清澈,看起来不会超过十八岁,他的马速极快,迅速奔到楚乔面前,手指着东方的贺兰山,嘴唇却因为冰冷而颤抖的说不出话来。

    “夏军又近了吗?”

    斥候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点头。他的脖子已经僵硬,点头的姿势有些诡异,像是扯着线的木偶。

    “还有多远?五十里?”

    对方没有点头,楚乔继续问:“三十里?”

    仍旧没有回应,少女心下一寒,她的声音多了几分低沉和疲惫,沉声说道:“二十里?”

    斥候默默点头,楚乔脱下风帽,在马上对着他深深的一鞠躬:“辛苦你了。”

    “噗”的一声,战士应声坠马,身边的士兵见了连忙跳下去扶起他,可是触手摸去,已是一片冰冷,呼吸不闻,已然气绝。天气奇寒,斥候兵们需要将身体掩埋在大雪里去探听敌情,然后抄小路返回,他能坚持到此刻,已经是油尽灯枯了。

    二十里路,虽然是狭窄的山道,但是以大夏的骑兵素质,只要半刻钟的时间足以赶到此处。而半刻钟的时间,他们能攻进赤渡城吗?

    楚乔的眼神像是一把锐利的刀子,她深深的望向前方,不远的前面,就是守卫赤源渡口的赤渡城,她已经派了两方人马去城下协商,现在已经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但是对面仍旧没有半点消息传回来。

第235章

    她的手心有湿冷的汗水,握剑的手一片冰凉,希望很小,他们没有燕洵的手书和命令,没有大本营下达的文件,没有大同行会签发的手谕,当时出城太过于急躁,她甚至连一个证明自己是出身于参谋部的物件都没有。也就是说,他们没有任何取信于对方的方式,能让对方相信他们也是燕北军的一员,前来此处,是为了保卫赤渡城的平安。

    而如果赤渡城的燕北军不相信他们的身份,拒不接受他们入城,那么,一旦大夏兵力抵达,在旷野平原上以七千名轻骑兵对上对方上万大军,等待他们的就只有死路一条!

    这一点,楚乔比任何人都要更加明白!

    “大人,”贺萧的副将葛齐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将领,和大多数的西南镇府使的官兵一样,他的父亲曾经也是投靠了帝国的一员燕北军,他小的时候是在这片土地上长大,如今,他带着洗刷父辈们耻辱的梦想归来,有着坚忍不拔的毅力和勇气。

    “大人,夏军近了。”

    楚乔没有说话,副将继续说道:“赤渡城不会开了,我们走吧。”

    楚乔面色不变,她的眼神一直凝视着赤渡城门,连眼珠都没有转,声音平静的说道:“再等一会。”

    时间一点点过去,风像是发疯的野兽一样在嘶声狂吼着,耳膜全是风声,天地间那般寂静,却又那般鼓噪,天上的鹰在激烈的盘旋,雪白的翅膀张开几乎可以遮住半面天空。

    葛齐眉头紧锁,他甚至可以听到大夏军队的马蹄声了,他再一次上前:“大人,现在走还来得及。”

    “再等一会。”

    “大人,大夏兵力太盛,在平原上正面相遇,我们难以抵抗。”

    “再等一会。”

    楚乔冷静的说道,长风吹起她的风帽,露出下面秀美的脸孔。马蹄在不安的挪动着,发出清脆的声响,等待是那般的漫长,凌烈的风声席卷过大地,卷起雪地之下的断草,心脏处是热的,血脉在激烈的跳动着,一下,两下,三下……

    “大人!”

    一声呼喊突然传来,黄褐色衣衫的斥候急速奔回,边跑边叫道:“夏军已经翻过了贺兰山,正向着赤源渡口全速而来,两万轻骑打前锋,后面还跟着大量的重甲骑兵和步兵团,说不清有多少人。大人,他们杀了赤渡城守卫一线峡的几十个燕北军,也发现了我们的斥候,现在更是加快了速度,已经过了一线峡了!”

    队伍中顿时响起一阵惊慌的声音,对方的速度竟然这么快吗?两万轻骑,数不清的重甲骑兵,近十万的步兵军团,这样可怕的军容,若是在这里相撞,西南镇府使可能连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喉咙。

    “大人,”葛齐皱眉说道:“留得青山在……”

    “大人!你看!”

    一名小伍长突然惊呼一声,满脸震惊的指着赤渡城楼,众人转头看去,只见那座高高的城楼上,一面白底红云旗正在飘扬着,而厚重古朴的赤渡城门,正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缓缓降下。

    赤渡城,开了!

    “噢!”

    战士们大喜,齐声高声欢呼,楚乔顿时长吁一口气,她猛然挥鞭,打马上前,朗声说道:“进城!”

    几乎就在城门关上的那一刻,平原上突然现出一道黑线,遥远的大地尽头,雪白一片的赤水江上,有低沉如闷雷般的声响,缓缓响彻耳际。

    “你们是什么人?咳咳,我是燕北赤渡城城守,我是燕王世子殿下亲自,咳咳,亲自下达手谕册封的三品大员,我是七四八年一等光禄学士,受过殿前亲封,光天化日之下,你们怎么可以如此张狂,如此有辱斯文,咳咳咳……”

    一名六七十岁的老头张牙舞爪的大声吆喝着,一边扯着脖子大喊一边咳嗽着,他身上的官袍被士兵们扭得皱巴巴的,帽子也带歪了,靴子只穿了一只,另一只在脚底下拖拉着,两名西南镇府使的官兵压着他,让他不能轻举妄动。而令楚乔感到失望的是,他的身边明明簇拥着几十名城门守军,可是从开始到现在,这些人连动都没动一下,他们畏缩在一起,恨不得将身上的军服拔下来,显然没有任何战斗力可言。

    将一座战略位置如此重要的城池交给这么一群酒囊饭袋,楚乔只感觉心里的火一拱一拱的。虽然她也知道,若不是这样,她此刻根本就走不进这座赤渡城。

    “大人,幸不辱命!”

    贺萧走上前来,语调铿锵的单膝跪倒在楚乔的面前,男人深蓝色的军服上有大片的血污,可见他们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受到阻碍。

    楚乔的嗓子有些堵,她伸手将贺萧扶起,缓缓的沉声说道:“贺统领,燕北此次若是能逃过一劫,你当表首功。”

    “我、我是大同行会长老席第四十八席位,咳咳,我是燕北的骨干,我有三十多年的资历,如今军中的诸多将领都是我的学生,咳咳,你们这么对我,一定会……”

    “闭嘴!”

    冷冽的女声突然传来,楚乔缓步上前,冷冷的看着这名赤渡城守,她还那么年轻,可是目光却充满了威严和戾气。年迈的城守大人在她的目光注视下,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他自觉底气不足颇有些丢脸,连忙装着胆子嘟囔了一句:“大同行会会审判你们的,你们这群逆贼!”

    七千名如狼似虎的军人进城,惊动了这座不大的城市,男女老少都走出家门,站在皑皑积雪中,远远的眺望过来。

    楚乔冷笑一声,一把拉住老人的衣领,转身就往城楼上走去。

    “啊!你干什么?”年迈的城守被拉得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杀猪一般的大声喊道:“大胆狂徒!你竟敢对我这样无礼!我是长老席的第四十八席位,我入会已有三十三年,军中将领都是我的学生……咳咳……我是一等光禄学士,我在大同审判院内掌有十二票的权利,你拥兵自重,欺骗同僚,我要代表大同行会审判你,我要判你流放,剥夺你的军权,我要判你抄家,我要……”

    嘈杂的声音瞬时间戛然而止,像是暗哑的唢呐,突然间就泄了气。

    高高的城楼上,少女挺拔的身影和老人微颓的腰板看起来是那般的突兀,大风吹来,吹起他们同样的燕北军人制服衣摆,也吹起他们乌黑的,或是曾经乌黑的鬓角碎发。他们谁也没有说话,只是一同站在高高的城门楼上,眺望着远方。

    赤渡城的官兵和百姓们感到奇怪,有人壮着胆子爬上城楼,表情却登时愕然,也失去了语言的能力。渐渐的,越来越多的人爬了上去,一个,两个,三个,十个,百个,千个,城楼上密密麻麻站满了人,他们目光呆滞,表情惊恐,绝望的气息在人群中来回传递着,死亡的味道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样接近。

    夕阳如火,将血红色的光投射在众人的头上,那些斑驳的光影,像是火雷塬上的火云花一样洒满整片洁白的雪原,大风一吹,漫天大雪纷纷扬扬的飘散,迷茫的白涡,铁灰色的军队像是沉默的洪水一样,铺天盖地的覆盖了整片雪原,高耸的长枪,雪亮的战刀,到处都是黑压压的人头,到处都是矫健的马蹄,昇旗飘扬,一眼望不到尽头。就像是骤然间堕入了无边的噩梦之中,遍目所及到处都是闪动着嗜血寒芒的箭光,前后绵延十多里,矫健的骑兵团,雄壮的重甲团,如林的弓箭手,坚硬的盾甲兵,还有后方数都数不清的步兵团,预备兵团,后勤兵团,车马团……

    像是一场盛大的军事演习一般,所有大夏的精锐兵种几乎全都汇聚到此,赤渡城的官兵们呆住了,百姓们呆住了,就连早就有过心理准备的西南镇府使也呆住了,直到此刻,他们才突然意识到站在自己对面的,是一个多么可怕的敌人。大夏盘踞红川大陆三百年,威慑西蒙三百年,压制的卞唐、怀宋、还有东海南丘三百年,所积淀的势力,怎会是一个区区真煌之变就可以动摇的?

    如今,他们缓过神来,空出手来,挪出腿脚来,终于,要将曾经质疑过他们权威的人们,铲除干净了!

    “经此一役,如果你还活着的话,”楚乔面色平静,淡淡的转过头来注视着年迈的老人,语气平稳,无波无澜:“那么,我将会接受你的审判。”

    “砰”的一声,老人颓然坐在地上,楚乔看也没看他一眼,转身就向着城中的广场走去,一路上,所有人都自觉的为她让开道路,大风吹起她的长发和大裘,像是一只招展锐利的战鹰,少女身姿挺拔,英气逼人,她昂首挺胸的走上广场的中央,目光如箭般射向广场之下密密麻麻的人群。

    他们目光焦虑,像是惴惴不安的兔子,茫然四顾,不知该何去何从。这种眼神,楚乔曾经见过了太多次,曾经在中东、在非洲、在混乱的金三角,在那些战乱的国度,她见过了太多在战火中流离失所的人们,如今,站在这里,她不知道该怎样为自己定义,是神圣化身的解放者?还是带来灾难的毁灭者?但是,她已经无路可退,为今之计,唯有战斗!

第236章

    “士兵们,赤渡城的百姓们,我是楚乔,是燕洵殿下的下属,是北朔大本营军事参谋部的战斗参谋,现在,是我在对你们说话!”

    少女的声音洪亮,语调坚韧,她身姿挺拔的站在广场上,面对着所有人朗朗演说。人们顿时一惊,齐刷刷的抬头向她望去,这种时候,人们最需要的就是一个坚定的统帅来依靠,而楚乔,正是目前最符合这一身份的人选。

    “将士们,百姓们,诚如你们眼前所见,大夏的军队绕过了贺兰山脉,从赤源渡口向我们发起了袭击。如今,兵临城下的,就是至少二十万的大夏官兵,他们兵强马壮,他们装备齐全,他们是大夏最精锐的野战部队,他们万里而来,奉了大夏的王令,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杀光我们!”

    “轰”的一声,好似一个炸弹扔在人群,嘈杂声顿起,人们惊慌失措的左右观望,有女人的哭声响亮的响起,孩子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敏锐的感觉却让他们觉得害怕,到处都是担忧的哭声,到处都是绝望的情绪,天空中阴云密布,火红的夕阳也被云层遮住了,冰冷的刺骨的寒风呼呼的刮着,像是要吹灭人们最后的一股求生的希望。战士们点起了火把,可是那火把却怎么也无法驱散死亡的浓雾,无法照进人们的心底。

    “但是!我们并不是孤立无援的!”

    凌厉的声音突然高昂的响起,所有的嘈杂声都为之一滞,人们茫然的抬起头,看向那个身形挺拔的少女,她穿着一身黑色的军人制服,外面披着大裘,看起来锐利且充满智慧,她昂着头,沉声说道:“百里之外,就是我们燕北最坚固的城堡北朔关,那里,有我们近百万的燕北军队,有最精锐的武器和战马,在我们的后方,就是蓝城碉堡,羽姑娘领兵十万,随时准备支援我们,而我们的王,燕洵殿下,目前也带兵三十万从美林关向我们赶来,困难都只是暂时的,只要我们顽强的挺过去,胜利必然会属于我们!”

    全场死寂,无人应和,却也无人反对,大风吹着楚乔的面容,雪花在她的面前飘零,使她整个人看起来飘渺且模糊,她坚定的举起拳头,大声说道:“八年前,大夏的马蹄践踏了我们的家园,烧毁我们的房屋,凌辱我们的妻女,砍断了我们父兄的头颅,火雷塬一役,燕北精锐尽失,就此,燕北的百姓们被人奴役了八年。贵族们可以随意的杀死我们,可以随意的抢走我们的马匹和粮食,我们拼死拼活的劳累一生,却攒不下一个铜板!如今,殿下光复了燕北,为的,就是让穷人有衣穿,有房住,有饭吃,可是大夏不会同意,他们无法坐视自己的尊严被践踏,所以,他们派出军队来,要再一次的奴役我们,要用鲜血来让我们屈服。百姓们!我们不是反叛,我们只是要活着!是站着生?还是跪着死?是卑躬屈膝的去舔别人的脚趾,还是拿起刀枪来捍卫自己的家园?”

    “我们要活着!”

    人群中,突然响起一个声音,随即,像是烈火滚滚烧过干枯的草原一般,千万个声音汇成一道巨大的洪流。

    “我们要活着!杀光夏狗!”

    “我是代表北朔大本营来营救你们的,现在,我将正式接管赤渡兵权,所有的赤渡官兵都要听我的调配,妇女和孩子马上从西门离开,迅速赶往蓝城。十五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男人都留下,跟我一起,保卫赤渡,保卫燕北!”

    “保卫赤渡!保卫燕北!”

    嘶吼声激荡着,贯穿了人的耳膜,楚乔站在广场上,小小的拳头好似拥有着巨大的力量。她的眼神明澈且坚韧,可是嘴角,却缓缓牵起一丝淡淡的悲苦。

    她知道,明日过后,这里将会产生无数个悲剧,无数个家庭破碎,无数的亲人将永不会再见。然而,她别无他法。她缓缓的抬起头来,不愿意再去看那些充满了信心和希望的脸孔。

    燕洵,你在哪里,什么时候回来?天涯海角,我和你并肩作战!

    以二十万大军来抢夺这么一座屯兵不过三千的小城,在大夏看来,这简直是十拿九稳的事。但是到达赤渡城之后,赵飏却并没有立时下达攻城的命令,他看着赤渡城竟然摆出一副坚守的姿态,轻蔑的笑了笑,可是心下却多了几丝暗喜。既然赤渡的守军想要坚守,那他就有理由多拖一会了,越晚赶到北朔的后路包抄,对自己越有利,就先让赵齐带着巴图哈家的傻子跟燕北硬拼吧。

    于是,赵飏当即命令部队开始挖掘壕沟,建造工事,设置绊马索,安插马刺,也作出了一副坚守的模样。

    代表三皇子赵齐部队前来催促的军官几次前往赵飏的军帐,催促他马上和敌人对抗,包抄北朔后路。但是赵飏总是摆出一副奇怪的表情看着他,诧异的问道:“难道我现在不是在进攻吗?”

    “属下说的、说的是更积极一点的进攻方式。”面对着新晋崛起的大夏十四皇子,督军满脸通红,额头冷汗津津,磕磕巴巴的措词道:“三殿下的大军已和燕北军交手,十四殿下越早赶到北朔,西南军的伤亡越小。”

    “那西北军的伤亡怎么算?”

    赵飏面色一寒,剑眉扬起,大义凌然的说道:“作为一个军团的总指挥,我最大的责任,就是要以最小的代价来换取最大限度的胜利,我需要珍惜我部下每一位士兵的性命,所以,我觉得我军目前的战略方案非常适合当前的情况。如果我轻率冒进,中了敌人的埋伏,导致西北军伤亡惨重,耽误了总体战略目标的失败,谁能担负这个责任,督军大人,难道是你吗?”

    督军几乎要哭出来了,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爬上战马,甩开鞭子跑回去跟赵齐打小报告去了。

    赵飏冷笑一声,靠在椅背上,眼前的军事战略图上画着几条细线,年轻的皇子微微沉目,口中缓缓念道:北朔、赤渡、蓝城、淳于域、瑶水、美林关……

    尽管不知道赵飏暂缓攻击的原因,但是目前看来,每一分钟对楚乔来说,都是天赐的礼物。她积极奔走,忙于整顿守城的工具和防御体制,安排平民撤退,整合新兵入伍,统筹各个军队之间的进退关系,忙的脚不沾地。

    夜幕完全降临之后,城内的哭声已经渐渐微小,楚乔行走在空荡荡的大街上,冷风吹过来,她突然感觉有些冷。葛齐疾步上前,为她披上大裘,厚实的衣服遮去了冷风,楚乔点了点头,淡淡道谢。只听咯吱一声,大街两侧的店铺都大畅着门,门前一只木盆被风吹起来,在地上打着转,发出咕噜噜的声响。

    一片萧瑟,一片落寞,到处都是凄冷的惨淡味道。

    “大人,我们不会赢得,对吗?”

    楚乔一愣,回过头去,就见葛齐年轻的眼睛看着她,很平和的微笑:“大人若是真的有信心,就不会让所有的平民都撤退了。”

    楚乔没有说话,她只是静静的转过头去,没有人有这样狂妄的胆量,她是受到过现代化军事教育的高级指挥官,清楚的知道战争的真正含义,化腐朽为神奇的事情不是没有,但是,那也需要最起码的资本,即便不要求旗鼓相当和势均力敌,也最起码要有一战的能力。

    以不到一万的兵力,守着一个低矮破烂的小城,对抗二十万帝国精兵,并且对方的兵马还会源源不断的陆续赶来,这样的战争,没有人会有胜利的决心。

    但是,她不能将这些情绪表露出来,她是他们的领袖,是这里所有人的希望,如果连她都没有信心,其他人又该如何坚持下去?他们落寞灰心的时候还可以指望她,那她又该去指望谁呢?

    楚乔幽幽的叹了一口气,突然前方响起一个小小的黑影,楚乔眉头一皱,身后的葛齐已经谨慎的上前一步当在楚乔身前,沉声喝道:“什么人?”

    光线闪烁,士兵们走上前去,只见对面来的,竟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穿着一个小夹袄,抱着一个小包袱,脸蛋被冻得通红,眉清目秀,梗着脖子,十分倔强的样子。

    楚乔皱眉说道:“你是谁家的孩子?为什么没跟着队伍离开?”

    孩子也不说话,只是低着头。楚乔看他的样子,八成是刚从西城门跑回来的。当下也不说话,竟然搭理也不搭理他,转身就要走。

    “喂!你不管我了?”

    那孩子见楚乔不搭理他,果然几步追上前来,疑惑的问道:“你不赶我出城了?”

    楚乔淡淡的说道:“你要死要活,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事情够多了,没时间理你。”

    那小孩顿时一愣,似乎是受到了侮辱一样,随即大声说道:“我今年十五岁了!可以留下来当兵!”

第237章

    楚乔上下瞅了他一眼,表情淡淡,小孩也知道自己撒得慌实在离谱,却还强撑着说道:“你别看我个子长的小,可是我力气大。”

    楚乔仍旧不理他,那小孩着急的想要跑过来,却被葛齐拦在外面,那孩子只好在外面上窜下跳的,还撸起袖子想给楚乔看他粗壮的手臂肌肉。

    “你为什么不走?”

    楚乔突然沉声问道,小孩一愣,就呆呆的站住了身子,想了许久,才喃喃说道:“我妹妹生病了,走不了。”

    楚乔的心里顿时一紧,这些年,这一路,这样的事情她已经见得太多了。她想,就算是现在造下再多的杀虐,也许也是值得的吧,破旧方能立新,一个民族想要走向独立,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也许很多年之后,这个世界会因为她近日的所作所为而发生改变,那时候的孩子,也许不必再如现在这般流离失所,那时候的百姓,也许不必再如现在这般朝不保夕,这样,也就够了。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杜狗子。”

    楚乔皱了皱眉,这样清秀的一个孩子,怎么起了这么一个名字?

    “这个名字不好听,我给你重新取一个吧。”

    孩子想了想,说道:“那行,但是还是得姓杜。”

    楚乔站起身来,眼神望向远方:“就叫平安吧。”

    杜平安,杜平安,希望燕北大地,真的会有平安的那一天。

    半个时辰之后,城西的一处小型军事广场上,西南镇府使的全部官兵们集体聚集,明亮的火把闪耀夜空,楚乔一身军装,站在一个临时搭建的木台子上,目光深沉的看着这群誓死追随自己的士兵们,语调低沉的说道:“诸位,感谢你们对我的信任,在大夏皇朝的真煌古都,在红川平原的西北大地,在北朔西门的城门之外,我们并肩战斗,祸福与共。感谢你们一直这样相信我,追随我,今天还跟着我走进了这个绝境之中,对这件事,我很抱歉。”

    楚乔缓缓的鞠躬,然后直起身子,继续说道:“我不想欺骗你们,所以,在决战之前,我要告诉你们,我之前撒了谎,我们不会有援兵了,赤渡城不会有任何支援,我们是孤军奋战,无人会给我们任何帮助。”

    队伍里顿时响起一阵慌乱的哗然,但是很快就得到了控制,他们紧紧的盯着楚乔,一言不发。

    “大夏兵分两路,北朔东门正面进攻,主要兵力多达四十多万,还不算预备军和后勤民夫,另外一路,也就是我们城下的这二十万精兵,他们翻阅贺兰山,奇袭赤渡城,为的就是攻破赤源渡口,插入燕北内陆,从东西两线两面夹击北朔城,并在后方制造燕北混乱,打击前方军心。一旦赤渡城破,北朔百万军民将无路可逃,他们必然会落入夏军的屠杀之中,燕北精锐力量大损,东边的半壁江山,将会落入大夏之手!而后方的蓝城,作为燕北内陆的第二道防线,也是不可能向我们派出援军的,他们只有不到十万守军,守卫着落日山脉绵长的风火线,根本无力东顾。而殿下率领的第二军团,目前还在遥远的美林关,五天之内,不可能回援我们。”

    火光照耀在女子小小的脸上,她背脊挺拔,身姿高挑,双腿修长,眼神明亮如星子,她沉声说道:“所以说,这是一场艰苦的战役,你们将要面临的敌人,是你们的二十倍,而且,在未来的时间里还会增多。但是,我们不能退后,一旦我们退后,北朔的军民的退路将会被封死,就算是逃跑他们都会无路可逃,我们身后是落日山一代的百姓,没有了我们,大夏的铁蹄将会无情的践踏在他们的头上,平民,妇女,孩子,都将面临着面顶之灾,无人能够逃脱,燕北将会面临一场生死存亡的浩劫!”

    楚乔的眼眶发红,她面色有些激动,语调沉重的说道:“西南镇府使的将士们!你们一直被称为是叛军,你们的父辈曾经背叛过燕北,背叛了自己的血脉和故乡,八年来,整个大陆没有人看得起你们,你们承受了数不清的唾骂和白眼,哪怕你们曾经帮助燕洵世子逃出真煌,哪怕你们亲手制造了举世震惊的真煌之变,哪怕你们曾经顽强的击退了数十倍于你们的西北军团!但是,叛徒这个名字,始终扣在你们的头上,没有人相信你们,没有人愿意接受你们。但是今天,所有的一切都将不同了,一个机会摆在你们的面前,只要挺过去,你们就是燕北的功臣,就是万民敬仰的英雄!”

    战士们的眼神开始炙热了起来,大风呼啦啦的吹,漫天大雪纷飞,黑暗的天幕下,少女的身姿像是一杆坚硬的战枪,她声音激昂的说道:“战士们!拿起你们的刀枪,跟随我,保卫燕北,保卫那群手无寸铁的妇孺老人,用鲜血来洗刷掉曾经的耻辱,捍卫我们的军旗,擦亮西南镇府使这个光辉的名字!当然,有人会死,有人会看不到明年冬天的雪花,但是,人民会感激你们,燕北会记住你们,你们的名字将被刻在燕北的军功谱上,受世世代代的敬仰和膜拜!战士们,我将会和你们在一起,生死与共,我们不离不弃!”

    “生死与共!不离不弃!”

    战士们突然发出森然的吼叫,他们高举双手,眼眶通红,有的人甚至激动的流出泪来,多年的耻辱像是岩浆一般的倾泻而出,他们高声疾呼:“保卫燕北!”“大人万岁!”

    声音激荡天宇,和呼啸的狂风一起卷上苍穹!

    那声音那般响亮,竟然传到了城外的雪原上,赵飏一身雪白的狐裘大衣,微微侧目,不屑的冷笑一声。

    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再耽搁下去,赵齐恐怕会翻脸。

    他目光冷冷的投射到那面低矮的城墙之上,屈指轻轻探了探大裘上的雪花,在他的眼里,那甚至不是一座城池了,他只是瞥了一眼黑暗中的赤渡,对身旁的将领们随意的吩咐道:“去,把那面碍眼的墙给我推倒。”

    “遵命!”

    将领们齐声应诺,转身大步离去,战士们接到了战斗的指令,立刻挥舞着刀枪列阵前进。

    轰!轰!轰!

    大地在脚下缓缓震动,士兵们发出惊天动地的高呼:“杀敌!”

    响亮的冲锋号顿时响起,惊起了长空之上飞翔的战鹰,天地肃杀,草木断折,一场大雪纷扬而下,黑夜,欢迎光临!

    “风汀集结一千名斥候,分成五队分头自由出击,利用熟悉的地形对敌人的后续部队展开游击,尽最大能力骚扰敌人粮草车队的前进,务必要将敌人拦阻在贺兰山一侧,至少两日。”

    一身戎装的年轻将领点头答道:“是!”

    “慕容带着新征集的民兵两千,于百丈崖处设伏,囤积礌石和滚木,等待两日之后粮草军突破风汀的拦阻,到时候老木会与你会合,指示你后续动作。”

    两名士兵同时答道:“遵命!”

    “唰”的一声摊开地图,少女手指修长洁白,沿着东南一带画了一条线,沉声说道:“乌丹俞带弓箭手五百,隐藏于松叶林,以弓箭游击敌人侧翼,一旦敌人发动进攻立即撤离,坚决不能喝敌人正面相抗,明白吗?”

    年纪轻轻相貌英俊的乌丹俞沉声应是,他并不是西南镇府使的原班人马,而是贺萧等人后期招募的士兵,曾经是贺兰山一代有名的贼匪。

    “大人,如果可以,我还可以想办法将敌人引往千冰潭,我熟悉地形,一旦他们踏入,保管有去无回!”

    楚乔默想了一下,抬头说道:“见机行事吧,若是事有可为,我许你全权负责。”

    乌丹俞一笑:“谢大人!”

    “贺旗带着第三队固守北城墙,战时全力配合第一队守卫赤渡,贺萧统领,我将赤渡城头全部交给你们兄弟了,整个燕北都将站在你们的身后注视着你们。”

    贺萧眼神顿时一凌,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和他的弟弟一同朗声说道:“定不辜负大人的期望!”

    “此战的重点,并不在于歼灭敌人的力量,而是要通过不断的小规模袭击,扰乱敌人的士气,袭扰后方的粮草,打击敌人的战斗意识,使得敌人不得不疲于奔命,暂缓攻打赤渡的时间。诸位,时间和忍耐,是我们唯一的武器。只要我们拖得过七天,殿下的援兵必到!”

    楚乔抬起头来,烛火照在她的脸上,有着一种晃非人世的美,年轻的军人们目光坚韧,殷切的望着这个比他们都要年轻的多的女孩子,房间狭小,灯火通明,楚乔缓缓伸出手来,悬于胸前,语调低沉的沉声说道:“诸位,大战在即,已容不得我等犹豫不决,国正当危难之际,人当存忠义之心,作为军人,我们更加要以守土卫民为己任,不论此战胜负为何,我们无愧于燕北的天地,无愧于自己的良心,更无愧于头顶的这面军旗!生死存亡,尽在此一役,诸位各自珍重!”

第238章

    “大人珍重!”

    十多双手齐齐握了上来,门外北风呼啸,室内火光熊熊,城墙外的不远处,敌人已经磨刀霍霍。楚乔一声令下,战士们纷纷转身踏出房门奔赴各自的战场,就此之后,也不知何人能够回转,何人能够生还。

    楚乔纤细的身影站在昏黄的灯光之下,巨大的地图摆在身前,上面千沟万壑,道道山梁河水,无不是燕北的水土之地,楚乔缓缓吸了口气,然后披上大裘踏出房门。一个矮小的身影突然跑上前来,脆生生的问道:“大人要上哪去?”

    杜平安提着一盏灯笼,穿着不甚合身的军装大衣,脸蛋被冻得通红,楚乔默默看了他一眼,沉声说道:“去军需厂!”

    赤渡城虽然守备不多,但是因为占据着赤水的地利,水路交通便捷,城市还算繁华,拥有人口十万余,送走了妇孺之后,城市内如今还剩下四万多新征的民兵。让这些没见过血的新兵去和大夏对抗无疑是找死,楚乔也并没有寄望于依靠他们保卫赤渡,比较起战场,她给他们找了一些更合适的地方。

    此时此刻,军需厂叮叮当当一片喧嚣,虽然已是深夜,但是无数的火把被绑在墙头上,巨大的铜炉到处都是,男人们挥汗如雨,各司其职,推着小推车来来回回。

    “大人,这是什么地方啊?”

    孩子瞪大眼睛问道。楚乔目光深沉,脸上带着几丝遗憾,缓缓说道:“这是燕北中兴的希望,只可惜我们的时间太仓促,不然何惧区区夏兵?”

    里面有人看到楚乔,连忙通知了进去,不一会,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急忙跑上前来,两天之前,这个人还是城里一个普通的铁匠,如今,他已经成了西南镇府使兵器锻造司的首席指挥官了。

    “大人,这么晚了过来,有什么指示吗?”

    楚乔摇了摇头:“我只是过来看看。”

    “那大人要进去吗?”

    “不了,”楚乔摇了摇头,定定的望着前面,铁匠满头大汗,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还有被灼烧的痕迹,他看着这位年纪轻轻的女长官,微微有些发愣。

    这位长官和他以往见过的都不一样,年纪轻轻,可是看着她的眼睛,他却丝毫感觉不到年轻人身上的那种浮躁和浅薄,她好像见过了太多,经历了太多,于是变得淡定自若,又深沉如海,让人看也看不透。他在想,这位长官,一定是吃过很多苦的,不然怎么会拥有这样一双眼睛呢。

    夜晚的风吹在楚乔的脸上,冰凉凉的,她穿了一身藏青色的大裘,衣领上的狐狸毛簇拥着白皙的脸孔。

    “你去忙吧,我先走了。”

    “啊?哦,恭送大人!”

    老铁匠仍旧是当初面对官员的那一套,腰弯的低低的,险些将头贴在自己的膝盖上,等抬起头之后才发现,人家已经走得远了。

    战争在当天晚上就已经打响,赤渡的原守备们被吓得两股战战,然而,战斗的最初却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么激烈,敌人的后备力量似乎被牵制了,让他们不得不将大批军队回援防守,后方阵型大乱,不时的出现小规模的骚动。

    楚乔知道,那是风汀在贺兰山附近的狙击发生了作用,夏军处于人生地不熟的环境下,并且战争到此时,他们也没有得到燕洵和第二军的消息,以赵飏的谨慎,一定会有所小心,而她派出五路游击军的目的,就是要给对方虚虚实实的顾忌和牵制。

    然而,赵飏的确是优秀的将领,虽然风汀已经立下了军令状,楚乔也对战略的进攻防守转移做出了周密的计划和方案,但是贺兰山的攻势还是在第二天清晨就宣告破灭,原定的两日防守连一日都没有撑下来,只是一个晚上,一千名西南镇府使全军覆没,连一个都没能活着回来。

    因为风汀的溃败,慕容和阿木提前遭遇了大夏的全力进攻,战斗从早饭时开始打响,一直到正午时分才逐渐趋于安静下来,阿木的弟弟从小路逃回来,宣告了战事的结束和失败,两千名民兵死伤大半,剩下的被打散,不知所踪。

    大夏气势如虹,全力猛扑赤渡城门,然而却在松叶林附近遭遇了突如其来的阻击,一队彪悍的队伍好似尖刀一般插入了夏军的侧翼,不过五百人的队伍竟借着林间的地利如入无人之境在侧翼夏军中走了整整三个来回,还烧毁了中央大旗,并点燃了夏军的中军大帐,为首的年轻将领一箭射穿了军中副统帅的太阳穴,箭上带着绳索,回拽的时候带走了夏军统帅半边脑袋。

    夏军大哗,那名统帅的亲兵卫队当先追了出去,赵飏想要阻止的时候已经晚了,于是,就在当天大夏损失了八千名精锐卫兵,全部被淹死冻死在千冰潭的冰湖里。

    以二十万大军来袭,竟遭此败绩,夏军大怒,就连赵飏都控制不住军中复仇的声音,迫不得已下,他不得不暂缓步伐,先将矛头对准了城外的这批游击军,奈何乌丹俞人数较少,机动性灵活,深谙附近的地形和环境,竟然带着五百人在夏军地毯式扫荡的战况下游击了两日,仍旧没有丧失战斗力,为赤渡的城防赢得了难能可贵的时间。

    然而两日之后,赵飏突然收敛了所有的攻势,就在燕北军疑惑不解的时候,夏军突然下令全军伐木,二十万大军齐齐出动,不出半日,偌大一片松叶林全部被砍伐干净,乌丹俞的五百人游击军彻底暴露于敌人的眼皮之下。

    楚乔站在高高的城楼上,眼睁睁的看着乌丹俞带着五百人像是一颗石子一样被夏军的灰甲汪洋吞没,马蹄滚滚,只是一个冲击,就将那一处小小的水花平息了下去。

    “为自由而战!”

    零星的冲击声遥遥的传来,整个赤渡城头一片死一样的安静,战士们脱下头盔,眼望着在城外奋战的战友,很多老兵都静静的流下泪来。

    夕阳如火,用了整整三日,夏军终于对赤渡城完成了第一次合围,司徒敬站在赵飏的身边,恭敬说道:“禀告十四殿下,已经从抓来的民夫口中查探清楚了,城中的守军是帝国的叛徒西南镇府使,统领他们的将领是个女子,也是帝国的叛徒,名叫楚乔。”

    “楚乔?”

    这两个字很平静的从他的口中吐出,赵飏缓缓眯起眼睛,他突然想起了很久之前,那个下雨的黄昏,青岩红瓦,九曲回廊,无意的一撞,书卷飘散,被兄弟们取笑辱骂的倔强皇子直挺挺的跪在廊下,远处书墨清香,淡远飘来,青衣的少女爬上廊顶,补好了漏水的瓦片,平和的风吹过她单薄的背影,裙角飞扬,乌发如墨,雪白的绣鞋边沾了浅浅的青苔……

    明明不过一年的时间,可是赵飏却觉得似乎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他还记得燕洵逃出真煌那一晚赵彻指着那个身影说的一番话。他这个七哥,空有锦绣才华,但却不懂变通之道,不善权谋之术,这样的人在乱世可开创不世之基业,然而在朝堂上,却永无立足之余地,不过,他却不得不承认,赵彻的眼力是极好的,当日他一语成谏,终成今日之局面。

    “殿下?殿下?”

    司徒敬低声说道:“请下军令。”

    行路艰难,多年宫廷生涯,从无人愿意对他施以援手,哪怕只是短暂的一瞬,人间冷暖,世态炎凉,他早已见了太多,也经历了太多。

    记忆里的画面渐渐远去,赵飏双眼深沉,缓缓说道:“全力进攻,攻破赤渡之后,屠城祭旗。”

    “呼”的一声,大风嗖然吹起军旗,在寒风之中猎猎翻飞。

    赵飏淡淡的靠在被烧了一角的中军大营里,恍惚间想起临行前所发一个誓言:

    “我发誓,这一生,我再也不要追随在别人的马后。”

    所有挡在前面的东西,全都滚开吧!城池、军队、敌人、亲情、软弱、犹豫,还有……良心!

    夕阳的映照之下,夏军终于对赤渡城展开了第一次全力的猛攻,千军万马在平原上铺展开来,人头密密麻麻,数都数不清,马蹄如雷震,呼啸奔腾,骑兵团身着整齐统一的军装,马刺闪亮,战刀森然,铠甲在夕阳下闪动着血一样的红光,燕北的战鹰在天空中长啸,寒风如冷刀,卷起纷扬的大雪,天地间一片弥漫,形成一道诡异的白雾,庞大的军队隐藏在白涡,更显其赫赫之威!

    “杀敌!”

    响彻天地的怒吼冲锋声突然传来,大夏的号兵吹响了战斗的号角,第一骑兵团的战士们一把拔出战刀挥舞在头顶,如狼似虎般奔向那座低矮的城墙。重甲骑兵团紧随其后,步兵分布两侧,弓箭手在盾甲兵的护卫下前冲,伏在壕沟之下准备攻击。遍目所及,到处都是敌人的马蹄和铠甲,到处都是刻着大夏军部锻造名称的刀锋,士兵们在怒吼,大地在止不住的震动。地动山摇,呼喊声响成一片海洋。

第239章

    相比于夏兵的咆哮,赤渡城头上,却是一片坟墓般的死寂。西南镇府使的战士们守卫在城头,端着自己的武器,静静等待着攻击的命令。

    贺萧统领手持利箭,缓缓张开劲弩,眯着一只眼睛,弓如满月,突然离手射去!

    只听“嗖”的一声,大夏骑兵队最前面的一人顿时被射的人仰马翻,那弓箭力道极强,那人从马上坠落直直翻出四五个跟头才停了下来。

    夏军登时一愣,均被贺萧这可怕的膂力吓了一跳,可是转瞬反应过来,这样的人,万中无一,登时又来了冲锋的勇气。

    “准备!”贺萧冷喝一声,举起手来:“射!”

    夕阳好似突然间被覆盖了,天地间一片昏暗,大夏的骑兵们顿时好似在发梦,只见半空中,密密麻麻的箭雨蝗虫一般,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遮天蔽日,速度惊人,纵横西蒙大陆所向无敌的帝国骑兵沦入了一场无边的噩梦,前面的士兵被乱箭穿透,飞也似的从马上冲起,一路疾飞冲撞,竟撞到了后面的三四名骑兵,战马翻腾,一片惨叫哀鸣,骑兵们成了名副其实的靶子和刺猬,鲜血染红了地上的白雪,一片刺眼的鲜红。

    赵飏眉头紧锁,紧急传令,重甲骑兵和盾牌兵急忙冲上前去护卫,然而,还没等他们靠近,又一轮箭雨呼啸而来。大夏的士兵们哈哈大笑,重甲兵们挥舞着自己沉重的铁甲,肆意的嘲笑着燕北军的不自量力。然而,还没等他们的笑声结束,弓箭就以可怕的力度穿透了他们的战甲,在凶猛的金属狂潮之中,他们甚至连喊一声救命的时间都没有,慌乱的人马互相践踏,死亡,惨叫,鲜血,尸体,在这样凌厉可怕的进攻前,无人敢前进,前排的队伍顿时溃败。大夏的军官们挥刀砍了十多人,才勉强克制住士兵们后退逃跑的事态。

    “冲啊!跟着我!”

    一名将领骑在马上,以战刀彪悍的拍打着自己胸前的铁甲,然而,还没等他将激动人心的口号喊完,一只利箭“嗖”的一声就穿透了他的脑袋,鲜血潺潺而下,顺着铁铠上的纹路小溪一样的流了下去。

    “后退者死!后退者死!对方只有不到一万人,冲过前面这道岗,你们都是战斗的英雄!”

    军官们嘶声高呼,战士们被激发出了血性,毕竟是帝国的正规部队,在这样强劲的攻势下仍旧不减其锋,继续策马奔驰,庞大的列队汹涌而来,如同山洪暴发一般不可阻挡。

    贺萧一次次挥手,督战道:“射!射!射死这帮王八蛋!”

    “将军!将军!”

    传令兵急忙跑上前来,大声喊道:“大人有令!礌石机准备!”

    一排三米多高的礌石机被推上城头,然而,这却不是普通的战场投石机,他们更大,更粗,更有力,多加了三个轮轴的支撑,以机簧推动,旋转多达二十多周,一旦发射,足足可有四百多步,比正常的投石机整整多出了一倍。

    王铁匠站在城头上,额头全是汗水,眼神却多了几分狂热的期待,他握着短刀,突然高喝一声,一刀砍在绳索上。

    机簧的发动声顿时响起,礌石机猛然转动,噼啪之声紧随其后,就在众人目瞪口呆之际,只见一块足足有磨盘大小的巨石猛然从城头飞起,轰隆一声,狠狠的砸在两名骑兵的身上,惨叫声冲天而起,所有人惊慌回头,只见不止是骑兵,就连他们身下的战马也同时粉身碎骨,被砸成了一团血沫。

    “噢!大人万岁!”

    赤渡城头上,人群登时爆发出可怕的欢呼,自从被夏军围困之后,他们还是首次冒出也许我们会胜利这样的念头。在这样可怕的利器之下,无人不瑟瑟胆寒。夏军们左右观望,竟然忘记了冲锋,然而,就在这一刻,真正的噩梦终于开始,大片礌石机同时发动,万千巨石从天而降。

    那场面太可怕了,那些礌石机发射而出的,并不是普通的石块,它们有的是家里的磨盘,有的是屋顶的横梁,有的是千万片残破的瓦片,就在刚才,十多名士兵被一块重物同时击溃,两侧的生还者仔细看去,那竟是摆在大宅院门前的一座威武石狮!

    没有任何铠甲和盾牌能够抵挡这样的武器,战刀被砸成了废弃的铁片,长矛变成了烧火的柴火,血肉如泥,脑浆飞溅,夏军如秋收的麦子,一片片的倒在了血泊之中!

    赵飏双目通红,抓住兵器督造司司长的脖领子怒声喝道:“那是什么武器?那是什么弓箭?为什么可以射那么远?为什么速度那么快?说!”

    头发斑白的司长面皮惨白,呼吸不畅的叫道:“殿下恕罪,殿下恕罪,属下实在是不知啊!”

    “一群废物!”

    “殿下!让战士们撤下来吧,这样根本就靠不过去啊!”司徒敬哭丧着脸上前说道。

    “不许退!”赵飏目光坚韧,冷声说道:“谁敢退一步,格杀勿论!”

    “杀敌!”

    夏军发出死亡般疯狂绝望的嘶吼,近处弓箭犀利,远处滚石声声,天地苍茫,到处都是死亡的惨呼,滚石箭矢扑天而来,狂风骤雨一般的弥漫整个战场!

    楚乔坐在中军总部,雪花一般的战报不断传来。

    “敌军死伤惨重,但是攻势仍旧不停,已靠近城防二百步。”

    “第一大队歼敌近万,箭矢消耗严重,已有不到三千捆。”

    “礌石锐减,三驾礌石机机弩损坏,已然残破。”

    “敌军又派出四万骑兵,三个预备军团,左城城防就要顶不住了。”

    “第三队开始有伤亡,西城防敌军箭矢凌厉。”

    楚乔面色平静,静静的翻看所有的战报,做出一一批复。

    “兵器锻造司立刻送上所有库存箭矢支援第一大队。”

    “损坏礌石机迅速拆卸整修,将第二批礌石机运上前线。”

    “第二队迅速支援左瓮城,着凌霄带队,统兵三千民军。”

    “城守军移交第三队,务必保住西城防,宁死不退。”

    “大人!”一阵脚步声突然响起,刚刚升官为王司长的王铁匠急急忙忙的跑进来,沉声问道:“大人,叫我什么事?”

    楚乔微微沉默半晌,终于缓缓抬起头来,眼神沉静,面色含着几丝郑重,缓缓说道:“用流火弹吧。”

    王铁匠一愣,随即面色登时大喜,顿时跑了出去,楚乔缓缓站起身来,向外望去,目光阴郁,难辨喜怒。

    后世的人总是奇怪当年秀丽王为什么能以区区万人对抗夏军二十万精锐大军,还能在初期占据绝对的上风,但是只有帝国内部的高级军事指挥官才知道这其中的缘由。秀丽王当年虽然年轻,可是那个时代西南镇府使所使用的兵器,无一不是划时代的强兵产物,排天弩、礌石机、滚狼闸、轰雷炮,流火弹等等。这些东西,直到很多年后才被人破解其内在结构,而流火弹,更是等到了一千三百多年后的第二次技术革命才揭开了其神秘的面纱。

    这些神秘的兵器在赤渡保卫战中横空出世,并且迅速在燕北军中普及开来,在几次北伐战争和后来的西蒙保卫战中发挥了无法估量的作用。而那个名叫王得子的西南镇府使兵器锻造司司长,更是赢得了神兵之父的美誉,可是偏偏是这个人,在他的一生中曾数度说出“我的智慧不及殿下之万一”这样的言论,并在他一百零七岁临死前长呼“殿下万岁!”,随即与世长辞。

    未来的历史仍旧没有来临,而未来历史上的伟人们,此时此刻仍旧在泥泞中跋涉着。

    当付出足足三万多人的伤亡后,夏军终于艰难的走到了城下,可是就在这时,城头的箭矢和巨石顿时一滞,短暂的沉默之后,数不清通体银白的小物件噼里啪啦的被抛了下来。

    夏军仔细一看,竟然是一堆冰块,队伍里顿时发出一阵嘲笑。

    西南镇府使是发了疯了,没有了箭矢和石块,想要用冰碴子把人砸死吗?

    可是,就在这时,只听“轰”的一声突然响起,一块碎冰顿时爆炸,爆炸的力道并不是很大,但是坚冰四处乱飞,像是刀子一般狠狠的插入战士们的体内,被刺入要害处的士兵当场死去,其他地方受伤的人也顿时失去了战斗力。赤渡城下一片人仰马翻,城头上西南镇府使的兵将们齐声高笑,流火弹构造简单,数量众多,却是近距离攻击的可怕武器,霎时间,只听惨呼声震天响起,一片白雾烟气弥漫,夏兵哀声处处,马声嘶鸣,猩红色的液体潺潺而出,无论是步兵还是骑兵,他们聚集在一处,像是一锅沸水。

    “哗”的一声,大盆大盆的滚油被浇了下去,刚一沾地,就被流火弹的火星点燃,瞬间在城下燃起了一场大火。

    雪水融化,上面烈火熊熊,下方冷雪森寒,大夏的士兵们终于兵败如山倒,呼啸一声,齐齐回奔!

第240章

    赤渡城头的军民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着夏军铺天盖地的仓皇而去,赤渡百姓们和西南镇府使的官兵们喜极而泣,欢呼着拥抱在一处。

    “夏兵退了!夏兵退了!”

    巨大的浪潮从城头席卷而来,楚乔坐在中军总部,正在草拟进攻命令,忽然听到前面传来的消息,三天三夜没有合眼的少女顿时愣住了,她背脊挺拔的坐在那里,外面的夕阳如火一般的照耀着大地,血红的光芒洒在她的脸上,让她看起来飘渺的毫不真实。

    “大人!大人!夏兵退了!我们胜利啦!”

    平安穿着传令兵的军装,挥舞着有他一半高的战刀急忙跑进来,却在进门的时候愣住了,只见少女静静的坐在书案前,面色平静,一道晶莹的泪痕,却从她的脸颊滚落下来。

    “大人!大人!”

    西南镇府使的官兵随后奔来,楚乔一把抹去眼泪,站起身来,又恢复成那个凌厉果敢的军中统帅,她大步走出房门,一阵轰然的欢呼声紧随着响起,无论是平民还是军人,全都聚集在她的周围,高兴的汇报着战况。

    她不怪他们这样激动,因为这样的战绩实在足以让任何人骄傲,以一万杂牌军对抗对方二十万精锐大军,除了之前派出的三千五百人,军中死伤不到二百,歼敌五万余,击溃对方攻击十七次。

    就此,西南镇府使将被列为大陆精锐军队之行,赤渡一战,将载入史册,成为第一次北伐战争中的伟大转折!

    当天晚上,两军暂时休战,楚乔并没有如中层军官们那样兴奋,她知道赵飏今日之所以会输给自己,只是因为不熟悉自己的作战方式和先进的攻击技术,被自己攻了个措手不及。明日的战事,他必定会调整战略,再想如此轻易取胜,已是不可能的了。

    而且,王司长向她汇报,今日一战,排天弩损坏三百架,足足有四分之三,箭矢也用去了大半,礌石机虽然可以修复,可是如今城中已是一片瓦砾焦土,巨石滚木皆以告嚣,除了流火弹,攻击物资已不剩多少。

    楚乔揉了揉太阳穴,皱着眉看着行军图,反复推敲几个防守方案,平安悄悄的走进来,换了壶茶水,见屋里的炭火已经灭了,就忙活着想要换一盆。

    “平安,现在什么时辰了?”

    孩子抬起头来回答道:“已经二更了,大人,你该休息一下了,你已经好几天没睡了。”

    楚乔眼睛通红,也感到眼睛快要睁不开了,她伏在书案上,说道:“三更的时候叫醒我。”

    “知道了。”

    好像刚刚睡下,外面就响起了士兵有紧急公文求见的口令,平安不耐烦的小声说:“大人刚刚睡下,你们究竟有什么事?不能等到天亮吗?”

    “平安,让他们进来。”

    “楚大人!”四名年轻的士兵在平安的带领下走进房间,为首的一人上前说道:“我们是羽姑娘的部下,羽姑娘接到大人的信,有口信要我们带来。”

    “羽姑娘接到我的信了?”楚乔大喜,一下站起身来,满脸惊喜的说道:“姑娘怎么说?何时可接应我们?可有细致的战略部署?”

    “大人,姑娘没有交代,她只说要大人立刻前往蓝城,有要事要和大人相商。”

    楚乔听得皱起了眉头,缓缓说道:“你说什么?”

    “大人,姑娘说要大人立刻前往蓝城,有要事要和大人相商。”士兵仔细的又重复了一遍。

    楚乔点了点头,说道:“姑娘没说别的?”

    士兵回道:“没有,大人。”

    “哦,那好,你们等一下,我收拾一点行装。”楚乔点了点头,对平安说道:“平安,你过来,把屋里的大裘拿过来给我。”

    平安微微皱眉,小孩子竟然十分机灵,什么也没说转身就往里屋走。

    就在这时,一名一直跪在地上的士兵却一把拉住了孩子的手,抬头说道:“大人,不必麻烦了,我们一切都准备好了,我们这就走吧。”

    寒光森森,说时迟那时快,楚乔手一扬,一块砚台顿时疾飞而去,砰的一声正中那名士兵的手腕。咔嚓一声脆响,士兵的手骨顿时断裂,难为那名士兵竟还是一名硬汉,受了这一下竟然一声不吭。平安机灵,就地一滚就躲开那几人的进攻,顺着窗子就跳了出去!

    “抓住她!”

    为首的那人见事已暴露,索性不再隐藏,几人向楚乔扑来,个个都是身手矫健的搏击高手。

    楚乔动作不慢,手上寒光一闪,手臂一震,小臂上绑着的匕首登时滑下,一道寒光在灯火中闪现,一名男子闷哼一声,好在他身手了得,竟然只是肩膀中刀。楚乔双手撑在书案上,大腿横扫,一脚踢在一名刺客的小腹,男人倒飞而去,撞在书架上,两个花瓶被砸碎在地,发出噼啪的声响。

    就在这时,门突然打开,三十多名护卫齐齐冲了进来,几下就将几人制服。

    这些人都是燕洵走时留给楚乔的贴身护卫,向来担任着楚乔的近身防护,宋祁风侍卫长走上前来,紧张的低声问道:“大人,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楚乔摇了摇头,沉声说道:“他们没下杀手。”

    楚乔上前两步,看着刺客首领,问道:“谁派你们来的?”

    那人苦涩一笑:“早知道大人身手了得,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坦白告诉我,我饶你不死。”

    “大人,我所言句句属实,你不相信,我也没有办法。”

    楚乔微微皱起眉来,一些纷乱的念头在她的脑中闪过,快的让她抓不住头绪,她回过头去对宋祁风说道:“是谁放他们进城的?”

    宋祁风面色古怪,低声说道:“属下不知。”

    楚乔左右看了一眼,突然问道:“平安呢?”

    “平安,”宋祁风回答道:“属下没看到。”

    “你没看到?”楚乔目光如炬,定定的看着宋祁风,突然她温和的笑了起来,说道:“哦,他可能是去叫人了,应该是去了西南镇府使,和你们错过了,我们出去看看。”

    “唰”的一声,十多把雪亮的刀锋突然架在了楚乔的脖颈上,宋祁风苦笑着说道:“大人既然都已经猜到了,我就不必再演戏了。”

    楚乔面若寒冰,见宋祁风松开那四个人身上的绳索,眼神好似寒冷的利箭。

    “大人,对不起,祁风听命行事,有得罪之处还请大人原谅。”

    楚乔面色平静,冷冷的说道:“你为谁效力?大同行会?还是大夏?”

    宋祁风恭敬的鞠躬道:“到了地方,大人自然就知道了。”

    男人走上前来:“属下知道大人身手了得,不得已而为之,还请大人合作。”

    说罢,就将楚乔捆绑了个严实,蒙住眼睛和嘴巴。

    “走!”

    宋祁风吩咐一声,众人顿时走出房门,一会一辆马车就行驶而来,楚乔被搬上马车,马车迅速向北驶去。

    “站住!什么人?”

    宋祁风坐在马上,说道:“我是大人的贴身侍卫长,这位是蓝城羽姑娘的信使,我们现在要马上赶往蓝城,这是大人的令箭。”

    士兵一见是宋祁风,顿时客客气气的说道:“原来是宋大人,你等着,小的马上开城门。”

    北城门不是战场,守门的也是原来赤渡城的守备,宋祁风问道:“你不查看令箭吗?”

    “宋大人您亲自来就是令箭了,还查那东西干什么?”

    “哈哈,多谢兄弟了。”

    楚乔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也宣告破灭,战马奔腾,塞外的风冰冷,楚乔只感觉心底一片凄凉,像是刀子狠狠插入一般的疼,没有了自己,赤渡城将会如何?西南镇府使的官兵们,会不会以为自己再一次被抛弃了?那满城信任自己的百姓,又该何去何从?

    天边渐渐发白,漫长的一夜即将过去,黎明时分,楚乔被人从马车上扶了下来,带进一个避风的帐篷。解开绳索后,她一把扯下眼前的黑布,却顿时一惊,羽姑娘温柔的站在她的面前,递过来一方温热的毛巾,淡淡说道:“擦把脸吧,一夜赶路,辛苦了。”

    “羽姑娘?”

    羽姑娘穿着一身棉质的白色长袍,面庞消瘦,眼眶深深,眼角带着几丝淡淡的鱼尾纹:“是我。”

    楚乔的眼神从震惊到不可相信,她皱着眉,沉声问道:“为什么?”

    “此处并不是安全之地,北朔已经时日无多,没有你在,赤渡能不能撑过今日都要两说,你先跟我走吧,我在路上再和你好好解释。”

    “你先告诉我,为什么?”

    楚乔眼神冰冷,她冷冷的看着这位燕北武装力量的王牌人物,一字一顿的说道:“你早就知道北朔的战况?知道那里面的人在如何胡闹?”

    羽姑娘点了点头,语调平静的说道:“是的,我知道。”

    “那大夏分兵两路,强度贺兰山,攻打赤渡城,你知道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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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处特工皇妃介绍:
楚乔——“你知道吗?这就是我的信仰。”诸葛玥——“当我转过身之后,我知道我再也回不去了。出了这扇门,一切都将陷入血肉白骨与烈火之中,骨肉离散,挚爱分离,家破人亡,霸业倾覆,但是我还要义无反顾的走下去。我要让这个天下苍生所有的鲜血来让你知道,我真正在乎的是什么。”燕洵——“我以为,这样的生活永远不会结束,就像是燕北高原上中年游弋的风,龙脊山上常年不化的雪,但是我错了,我的眼睛被黄金的枷锁蒙住了,我看不见歌舞升平之后隐藏着的吞并天下的野心、伏尸百万的杀戮、诡异莫测的权谋,现在,我就要走进黄金的牢笼里,带着我的父亲、我的母亲、我的姐妹兄弟们的血,但是我要对燕北的天空发誓,我现在走了,我总有一天会回来。\r\n11处特工皇妃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11处特工皇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11处特工皇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