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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处特工皇妃全文阅读

作者:潇湘冬儿     11处特工皇妃txt下载     11处特工皇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6章

    今日的李策锦衣华服,眼眶虽然还有点发青,但是已经消肿,不再顶着一张五彩缤纷的脸孔让他恢复了往日飞扬的神彩和自信,男子笑容朗朗,加之身份显贵,在场未嫁的少女千金全都紧紧的盯着他,不想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个平民女子,这让她们如何自处?

    “哦,原来是这样。”一直站在一旁笑容甜美的魏素眉盈盈走上前来,伸手拉住楚乔的手,笑着说道:“不知姐姐姓什么,能得到太子殿下的青睐,眉儿要在这里恭喜姐姐了。”

    她年纪比楚乔大上一两岁,却一口一个姐姐叫的发腻,楚乔面色冷淡,不着痕迹的抽出手来,沉声说道:“我姓楚。”

    “哦?云南楚氏?”

    “不是。”

    “那,是澎贵楚家,长律先生是姑娘何人?”

    “不认识,我是一介平民,不久前刚刚被大皇亲口脱了奴籍,以前是燕洵世子的家奴。”

    话音刚落,巨大的抽气声陡然响起,细小的嗡嗡声响彻耳际,李策转过头来望向楚乔,却见女子也毫无畏惧甚至还有几丝挑衅的望着他。

    老谋深算的魏光看看楚乔,再转眼看看李策,霎时间通晓全局,老头子淡淡一笑,拉着素眉缓缓退后,拱手说道:“太子殿下为人洒脱,总是能人所不能,给人以惊喜,这世上有了太子,人生真是多了很多乐趣呢。那老夫就在这里祝愿太子心想事成,得偿所愿。”

    李策一笑,说道:“承蒙魏大人吉言了。”

    “她什么时候说要嫁给你了,本王怎么不知道!”

    “庐江王到!”

    拉长的声音顿时高呼道,赵嵩一身松绿锦袍,一边走一边扯下脖间的披风,扔给身后的侍从,形色匆匆的从外面走了进来,带进一室的寒气。

    赵齐一愣,连忙疾步走上前去,就想要拦住赵嵩下面的话。只是赵嵩却竖起手来,拦住赵齐,沉声说道:“久闻卞唐太子风流不羁,行事放荡,今日本王真是大开眼界。”

    “十三弟!不可无礼!”

    赵齐连忙低声呵斥,两旁的皇亲国戚们此刻都瞪大了眼睛等着看热闹,一时间上百人的大殿竟然寂静无声,全都眼巴巴的望向这里。

    赵嵩站在李策的面前,目光在楚乔的身上转了一圈随即回到李策的身上,缓缓凑过头去,靠近他的耳朵,压低了声音缓缓说道:“不管你想做什么,不要利用她。”

    李策眉眼一笑,靠近赵嵩的耳边低声笑道:“我哪里舍得,我疼她还来不及呢。”

    赵嵩眼睛一瞪,正要说话,九五之声钟鸣突然响起,轰然的钟鼓之声中,大夏的国君终于姗姗而来。

    而就在赵嵩和李策对持的这段时间,燕洵也悄悄入席,面色平常,好似不曾有半点波澜的情绪。

    “参见大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响亮的声音在大殿之中响起,明黄色的衣袍之下,夏皇面色和蔼,淡淡一笑,挥手说道:“众卿平身。”

    寒暄几句,大宴正式开始,丝竹声起,舞姬妖媚,夏皇笑容和蔼的对着李策嘘寒问暖:“太子殿下,这几日住的可还满意?”

    楚乔抬起头来,看向明晃晃的王座,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夏皇的真颜。他的长相其实十分普通,眉眼相貌只能称得上是端正,绝对和美男子挂不上钩,眼睛不大,狭长的一条,半眯着,像是一只正在打盹的猫。鼻梁不高,上面还有几点米粒大小的斑,身形很瘦,两鬓微微有些斑白,如果不是穿着这身衣服,就和一个普通的老头没什么区别。

    可是,就是因为太平常了,才会让人心下发惊。思量一番,一个几十年身居高位,万万人之上,掌管着世间权柄的帝王,这么多年来还能保持着这样平静普通的气质,是该说他天生庸碌不显眼?还是该说他的隐藏功夫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呢?

    楚乔知道,只看他灭燕北诛穆合的手段,就绝对不是一个普通人,那么具体的原因,更是呼之欲出了。

    “多谢大皇陛下挂怀,李策过的很好,比在家的时候还好,几乎有点乐不思蜀了。”

    “呵呵,”夏皇呵呵一笑,笑容很是平和,摇头说道:“那可不行,你若是不回去,唐王不是要找朕拼命吗?”

    众人闻言哈哈大笑,极为捧场,全场除了目无表情的穆合那云,一片欢腾。

    不过是一月不见,穆合那云就好像生生老了二十岁,满头花白的头发,即便艳妆也难以遮掩,相较于皇帝另一侧的舒贵妃,她的苍老就越发明显了。

    “皇上,”魏光笑容可掬的站起身来说道:“刚刚唐太子殿下跟老臣说,要娶这位楚姑娘为妻呢。”

    话音刚落,两旁盛装的公主们顿时面色一变,齐刷刷的向楚乔看去,眼神凌厉如刀,带着巨大的惊怒和敌意。如果今日当着大夏最尊贵的公主们的面前,李策却娶回去一个低等的奴仆,那么大夏就必定会沦为全天下的笑柄,她们这些天之骄女,又该如何自处?

    谁知夏皇却微微一笑,丝毫不以为意,淡淡说道:“大丈夫三妻四妾当属平常,何况卞唐太子。魏公不必多虑,两国联姻乃是千秋盛事,想必太子殿下是不会让朕和唐王失望。”

    李策面色一沉,正要说话,突然只听一旁的舒贵妃抢先说道:“陛下说得对,千秋盛举,势在必行,魏公不必担忧。”

    魏光闻言一愣,随即缓缓坐下,毕竟舒贵妃这一句话提醒的意味已经十分明显了。

    “陛下错了,”李策微愣一下,突然笑着说道:“本王非是纳妾,而是娶妻,以皇家的说法来看,就是李策要纳正妃了。”

    “你说什么?”

    夏皇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他缓缓的看向李策,目光在自己一众女儿身上掠过,低声说道:“李太子心意已决吗?”

    “是,”李策淡淡一笑,点头说道:“心意已决。”

    “好,”夏皇点了点头,突然剑眉一竖,冷然喝道:“来人啊!将这妖媚惑人的女子拉下去,斩断双手,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媚惑他人!”

    “是!”虎背熊腰的士兵们顿时冲进大殿,上前抓住女子的手臂就向外拉去。

    李策急忙拦住,沉声说道:“陛下,你这是做什么?”

    “她小小的一介奴仆,先是冒犯与你,事后又媚惑勾引,若是不严加惩处,我大夏律法为何物?我又有何面目去面对你的父亲?”

    李策解释道:“我要娶她是我的事,和她无关,陛下怎可将我的心仪之人斩去双手?”

    夏皇冷冷说道:“她先是大夏国民,其次才是你的心仪之人,唐太子,你要插手我国内政吗?”

    李策一愣,顿时就没了言语,两旁的侍卫冲上前来,楚乔眉头一皱,没想到事情的转变竟会这样迅猛,她目光急切的在大殿中搜索燕洵的身影,却只看到他淡然的表情,波澜不惊,好似毫无所察。只是拿着酒杯的手指轻轻的再桌上点了两下,然后曲起,久久不动。

    “父皇!”赵嵩突然站起身来,大声喊道:“您这样不公平!”

    谁知他刚要说话,夏皇陡然冷笑一声:“一个小小的奴隶,不但能引得他国太子的青睐,竟连我自己的儿子都为了她不惜忤逆我,不是红颜祸水是什么?不必斩手了,直接砍头,以儆效尤!”

    “父皇!”赵嵩大怒,赵齐上前一把拦住他,沉声说道:“十三弟,闭嘴,你想让她被凌迟而死吗?”

    “拉下去!”

    两旁的士兵顿时上前,李策叹息几声,却并没有为她求情,楚乔面色沉静,丝毫不惧,看到了燕洵的手势,顿时放弃了想要反驳的念头。她顺从的被士兵拉出大殿,正要离去,突然一个挺拔的身影拦在身前,男子一身深紫长袍,头戴金冠,一把拉住了女子的手臂,大步上前,沉声说道:“陛下,如果一定要将此人处死,可不可以赐给微臣?”

    燕洵看到来人,终于面色一变,登时就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只是此刻,已经无人注意到他的举动了。

    夏皇眉梢轻轻一挑,看向男子,缓缓说道:“你也认识她?”

    “是,”诸葛玥缓缓点头,转头看向少女,沉声说道:“我认识她。”

    诸葛玥一身深紫长袍,剑眉斜飞,嘴唇紧抿,透着妖异的红,一双手却苍白若纸,指尖冰冷,紧扣着楚乔的手臂,一揽衣袍跪在地上,沉声说道:“还请皇上成全。”

    “成全?”夏皇声音清冷,缓缓说道:“成全你什么?”

    “请皇上将此人赐给臣,放她一条生路。”

    上首的王者嘴角轻轻一笑,目光在楚乔身上转过:“好大的面子。”

    诸葛玥跪在地上,眼神微微的瞟向燕洵的方向,眼睛缓缓眯起,露出一丝难掩的精芒。燕洵一身白衣,站在人群之中,有冰冷的风从他的身后吹来。男人们的视线在半空中交织在一处,有看不见的火花在明亮的大殿里爆裂开来。

第77章

    这是一个巨大的狩猎场,只有优秀的猎人才可以满载而归,既然大家都自信自己是优秀的猎人,那就放在台面上来玩吧!

    “皇上,燕洵御下不严,教导无方,愿意一同领罪。”燕洵大步上前,跪在地上,沉声说道。

    赵齐冷笑一声,缓缓说道:“上个月的围猎这名女子就已经被父皇脱离了奴籍,早已不是燕世子的家奴,燕世子硬要置身事内,不知有何居心?”

    “照三哥这么说,这一个月来她是我的属下,那么她今日的罪责就该由我来承担了?”赵彻一身黑袍,冷然走上前来:“父皇,李太子为人放荡不羁,即便是走在路上的女子也可能被他一眼看中,只因他的好恶就要处死儿臣的属下,儿臣不服。”

    “七皇子此言何意?”卞唐特使余敬大人沉声说道:“七皇子这般无礼诋毁我国太子,就是大夏的待客之道吗?”

    赵彻仰起头来:“赵彻绝无此意,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一路行来,李策太子足足走了四个月,沿途送女子回唐京的马车就没有断绝过,李太子人品风流不拘小节,此事天下皆知,难道就因为他突发奇想的一个念头就要置人于死地?太子殿下身份虽然高贵,大夏的女子却也不是猪猡畜生,任人随意宰割!”

    “岂有此理!”余敬怒声说道:“要杀这名女子的人是夏国大皇又不是我们太子殿下,七皇子此言未免太强词夺理!”

    赵彻冷笑一声:“世人皆不盲,有目共睹之。李太子口口声声遇到心仪之人,要娶之为妻,可是听到父皇的处斩令却没有半分悲戚之色,反而面色兴奋,试问太子殿下就是这般保护心爱之人的吗?不过是兴之所至,胡言乱语,却不去想想,有人也许就会在你的一念之间丢掉性命。”

    “七哥说得对,”赵嵩上前说道:“父皇,他根本就是搅局!”

    “放肆!”夏皇突然冷哼一声,沉声说道。

    “父皇!”赵彻跪在地上上前一步,一个头重重的磕了下去,沉声说道:“我大夏立国之本,就是要保护族中老幼不受外人欺凌。几百年来,我大夏的士兵从未在战场上退却一步,从未在疆土上割让一分,我们大夏的祖先,一生戎马白手起家创建起这份基业,难道今日,我们要败在自家的谈判几上吗?”

    “越说越远,简直不像话!”舒贵妃冷喝一声,厉然说道。

    “李策太子,”燕洵突然抬起头来,目视李策沉声说道:“如果你今日真心喜欢阿楚,就放她一条生路,另选一名女子为妃,阿楚身份卑微,不堪太子如此厚爱。如果你只是胡闹玩笑,也请你放过她,她自幼艰辛,屡经波折,请不要因为你的一时兴起将她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人果然是不能常开玩笑,”李策摇头笑道:“玩笑说多了,偶尔想说一句真话都没人肯相信。”

    皇帝半眯着眼睛,消瘦的脸孔上有几道深深的皱纹,他看着少女单薄却倔强的背脊,思绪突然呼啸而走,想起了那么多已经死在岁月里的过往,年迈的帝王微微叹了口气,说出一句谁也没听懂的话来:“真像啊!”

    大殿一片安静,方才的热闹早已消失不见,正德帝似乎突然间失去了兴致,他挥了挥手,再也没有方才的盛怒,低声的说:“下去吧。”

    众人面面相觑,那些隐藏在黑暗里的潜在用心顿时失去了着力点,正德帝喜怒无常早已在天下传开,没想到他竟变得如此之快。

    赵嵩反应最快,闻言大喜,一个头磕在地上,高声叫道:“父皇英明!”说罢就站起身来,跑到楚乔身边,一把拉起女子的手腕,说道:“阿楚,跟我来。”

    诸葛玥眉梢一挑,握着楚乔的手顿时一用力,这时,另一股力量陡然从身侧传来,燕洵笑着站在他的身边,拍在他的肩膀上,淡笑说道:“诸葛兄,可否过来喝一杯?”

    歌舞丝竹声又起,上百席的席位顿时热闹了起来,大夏的国宴向来气氛轻松,可以随处走动。李策眉头轻蹙,嘴角一牵正要上前,却见赵彻走上前来,拦在他的面前,沉声说道:“今日太子殿下来军营,本王有事在身,真是抱歉。”

    只见大门方向,楚乔和赵嵩的身影一闪即逝,李策眼光一滞,举起杯子,轻笑说道:“无妨,能在今日领略到七皇子锋利的词锋,李策不虚此行。”

    夜里一片漆黑,冷风吹起楚乔的衣衫,她突然感到有些冷。赵嵩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在她的身上,关心的问道:“阿楚,你冷吗?”

    楚乔摇了摇头,看着赵嵩明亮的眼睛,微微一笑说道:“赵嵩,谢谢你。”

    “你还跟我说这个?”赵嵩不高兴的说道:“阿楚,你不拿我当兄弟了。”

    楚乔心下一暖,伸出双臂轻轻的拥了赵嵩一下,笑着说道:“咱们好兄弟。”

    “讲义气。”赵嵩接口说道,随即哈哈笑了起来,张开双臂反手将楚乔抱了起来,大声说道:“阿楚,别怕那个卞唐流氓,我会帮着你的。”

    夜风低垂,雪白的袍袖随风轻舞,月光皎洁,洒在花树那一边一身白衣的男人身上。

    几个皇室贵族的年轻男子争夺一名少女的事情,在大夏诡异莫测的朝政中只能算作一个小小的浪花,被人在茶余饭后当做一件可笑的风流韵事。之后的宴会宾主尽欢,李策太子舌灿如花,将皇室的公主千金们哄得芳心大悦。夏唐官员们一片和睦,相谈甚欢。

    最起码,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的。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宴会之后,皇帝竟然下了一个命令,将楚乔留在宫中,在尚义坊做女官,归内务府节制。

    就此,楚乔短暂的从军生涯正式宣告完结,无论赵彻是真心结交还是别有目的,事情不得不截然而止,回骁骑营取东西的时候,赵彻并没有见她,她只是在帐外拜谢,就转身跟着尚义坊的礼官而去。

    不管赵彻是如何想法,当日在大殿上他却真的为自己出了头,那些话至今想起来还好比在悬崖上走钢丝,一不小心就会引发一场巨大的血雨腥风。

    燕洵和赵嵩会救自己已在计划之中,只是对于诸葛玥的想法,她已经不愿意去猜测了。她只能固执的认为,这个男人是想将自己讨回去然后加以羞辱,报仇雪恨。

    她一直很清楚的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其余的,她没有时间去考虑。

    尚义坊的工作十分简单,只是将每日太学送下来的书卷分册,然后送到各房教习太傅的手上就可。

    这天,楚乔捧着一卷书卷前往太学,正好赶上皇子们下课,经过回廊的时候,只见一群不大的孩子围成一圈,闹哄哄的大笑,透过人群,只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跪在回廊的石板上,脖子挺得直直的,眼睛很大,一副固执的样子。

    “十六哥,去跟父皇说一声吧,身上流着罕贾血是没法读东陆的书的,背不会书也不能怪你啊!”

    孩子们顿时大笑,一名只有十多岁的小皇子笑着说道:“就是,十六哥应该回去跟他母妃学那个扭来扭去的舞,听说罕贾的男人都是会跳的。下次学试,十六哥只要给父皇跳一个舞,没准就不会挨罚了。”

    孩子们的嘲笑扔在继续,楚乔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就转身向前走去。这样的事情在这座金碧辉煌的宫殿里她已经见了太多了,曾经的那几年,她和燕洵曾经承受过更加无礼的侮辱和欺凌,强者生存弱肉强食永远是这里的生存法则。

    “哦,不好意思。”

    刚一回头,一个身影突然撞在身上,将她手中的书卷全部撞掉。少年连忙道了声谦,就低下头利落的去捡那些掉在地上的书卷。

    楚乔一愣,也蹲下身去:“没关系,是奴婢鲁莽,奴婢自己来就好。”

    少年的衣袖已经磨得有些发白,但是还是可以看得到细小的金线蟠龙,他的身材很瘦,身上有好闻的松枝味道,将书卷捡起来,递到楚乔的怀里,少年站起身来,微微退后,让了一个身位。楚乔道谢经过,就见那少年大步走到人群中,什么也没说,只是一言不发的也跪在十六皇子的身边。

    孩子们似乎有些惧怕他,见他来了,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不一会的功夫就一哄而散。

    楚乔看了两眼,就进了太学,绕过壁照和五曲明廊,正好赵嵩迎面走了过来,看到楚乔,笑着就迎了上来:“阿楚!你来找我吗?”

    楚乔将怀里的书卷比划了一下,说道:“我来找鲁太傅,他在里面吗?”

    赵嵩扫兴的一哼:“在里面呢,阿楚,你就不能说你是来找我的吗?”

    楚乔呵呵一笑,说道:“是啊,我是来找你的,顺便送点东西。”

    “哈哈,”赵嵩开心一笑:“我生平还是头一次觉得父皇的决定是英明的,你留在宫里真是太好了,我总觉的那家伙对你心怀不轨。”

第78章

    赵嵩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个“七”字,楚乔一把打在他的手上,说道:“别胡说八道。”

    “我胡说八道?”赵嵩一仰脖子:“咱们走着瞧,你还是小心些,李策那家伙最近总是在宫里转悠,别惹上那个疯子,等父皇大寿之后就清净了。我不能陪你了,我还得去母后那边去一趟。”

    “哦,对了,我刚才来的路上见十六殿下跪在回廊下,出什么事了?”

    “父皇今天来检查学试,十六一篇文章都没背出,被罚了。他整天被罚,真是人头猪脑。”

    “哦,”楚乔点了点头:“那你快去吧。”

    赵嵩招呼了一声,就转身离去。楚乔走进太学的教坊之中,却正好遇上鲁太傅在打盹,不能进去打扰,只能在外面等着,直等了两个多时辰这老头才从美梦中悠悠醒来。

    从太学里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发暗了,外面开始飘起雨来,这个季节的雨十分冷,空气里一片冰凉,楚乔衣衫略略有些单薄,走出太学,大风顿时刮起,她抱着肩膀脚步急促的走过回廊。

    风雨袭来,人群早已散去,远远地只见两个倔强的身影笔直的跪在那里,隐隐的,有模糊的声音顺着雨丝飘过来,钻到楚乔的耳朵里。

    “你跪在这里干嘛?你学问好,父皇又没罚你。”

    一阵压抑的沉默,许久许久,才有少年低沉的声音:

    “我是你哥哥。”

    “我的哥哥多了,”倔强的少年嗓门极大,怒声说道:“他们全是我哥哥,我却宁愿没有这些哥哥!”

    “我是你哥哥。”

    天色昏暗,风雨飘飞,少年的声音固执倔强,虽然低沉,可是却带着那样难掩的沉重。

    廊上的瓦片碎了一块,冰凉的雨丝顺着漏洞飘了下来,正好一滴一滴的打在两个少年跪着的地方。固执的他们并没有换地方,仍旧像是石头一样的跪着。

    楚乔的心突然有些冷,似乎比外面的雨还要冷,她的眼睛看着他们,却好像透过他们看得很远,看到了很多年前,两个孩子衣衫单薄的依偎在一起,互相抵御着那无处不在的寒气。

    “哎?”

    赵翔疑惑的皱起眉头,仰起头来向上看去,只见刚才还露一个洞的瓦片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被人补好了,再没有雨水滴落,他仰着头,不解的问:“十四哥,没水了?”

    赵飏眉头轻蹙,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响起,他抬头望去,只见少女的身形消瘦单薄,背脊笔直,不像一般的宫女那般总是小心翼翼的低着头,也不像那些得了势的女人总是仰着脑袋,她只是平淡的迈着步子,很安静很沉稳,单薄的背脊却透着一股说不明的温暖来。

    “十四哥?”

    赵翔的声音在一旁响起,赵飏却恍若未闻,他看着女孩子整洁的衣衫,洁白的鞋子,裙角飞扬间,靴底竟沾了几丝绿色的青苔。

    回到尚义坊已经很晚了,几个女官都已睡下,楚乔收拾了一下也回了房,可是过了一会,窗子轻轻一动,一个黑色的身影迅速的闪出,几下就消失在院落里。

    九鲤湖边,一只青色画船停泊在岸边,女子掀开帘子,正好看见男子明亮的眼睛抬起来淡笑着望着她。

    “来了。”燕洵轻轻一笑,伸出手来拉住她,说道:“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我听说再有半个月就是你和赵淳儿的婚期了,料定你今晚必定在这。”

    燕洵点了点头:“我已经在这等了你三晚了,你若是还不来我明天就要去太学找你了。”

    “那样太危险了,”楚乔皱起眉来:“皇帝现在派人看着我,就是为了防备你的,当日他说要杀我也是为了试探你的反应,你千万要小心。”

    “我做事你放心。”燕洵收敛笑容,沉声说道:“也是到了该清帐的时候了。”

    楚乔一愣:“准备好了吗?”

    “十五日之后,怀宋的使者会抵达真煌,皇帝会大开国宴,到时候卞唐怀宋两方的使者都会进入真煌城,就是我们最好的机会。”

    “十五日之后?”楚乔皱起眉来,沉声说道:“那不正是你和赵淳儿大婚的日子?”

    燕洵点头:“正是。”

    楚乔顿时说不出话来,眉头紧锁,静默不语。

    “到时候我会从端木阁出发,阿精负责接应你,我们在月长门会和。乐师在大殿偷袭卞唐太子,制造混乱,大同行会的会员会在羽姑娘的带领下事先攻打外宾馆,乔装怀宋使者,攻打正西门。我们则从正东门出宫,在赤湖西岸和乌先生会和,然后由燕北死士冒充我们由东南西北四个城门冲出城去,吸引追击的夏军。我们要翻过沧浪山,由无望崖进入西颠雪山,绕过逐敖之野,迂回转回燕北。这段时间,燕北军会趁机起事,攻打贾棱关、白水关、瓦成堡,以做出我已经回到燕北的假象。一路上接应的据点有已经安排好,你之前在西野建立的那些暗隐据点出了大力,会作为首批接应员。羽姑娘已经按照你的方案制出了火药,虽然威力没有你说的那么大,但是只要在神庙引爆,定然会引起大的混乱。”

    楚乔微微有些发愣,听了半晌仍旧没有说话。

    燕洵微微一笑,打趣她道:“怎么了?开心的说不出话了?”

    楚乔呵呵一笑,摇了摇头,说道:“有些像是在做梦一样,等了这么多年,突然希望就在眼前,我反而有点不敢相信。”

    燕洵心下一痛,站起身来,绕过小几,来到楚乔身后,半跪下来,伸出双臂轻轻的将她抱在怀里。

    楚乔的身体顿时一僵,竟丝毫也不敢动。

    燕洵并没有用力,可是却有源源不断的热力从他的身上传了过来,男人的声音低低的,带着难言的沙哑和压抑:“阿楚,不是在做梦,我们终于要熬出来了,我会带着你回燕北去,以后再也没人能欺负你了,再也没人能将你从我身边抢走了。”

    楚乔顿时呆住了,她没想到燕洵会这般自然的说出来,她突然有一些可耻的紧张,前世今生加在一起足足有四十岁的她像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一般,脸孔火烧一般的热了起来。然后,一个冰凉的吻,缓缓的落在了她的后颈。

    “阿楚,”燕洵的声音沙哑低沉,像是绵绵的海浪,轻声的说:“我从来没有对你说过,这些话我只说一次,你要听好。我要谢谢你,谢谢你在地狱里陪了我这么多年,谢谢你在我人生中最黑暗的日子没有遗弃我,谢谢你一直站在我身边,若是没有你,燕洵他什么也不是,他早就已经死在八年前的雪夜里了。阿楚,这些话我以后不会再说了,我会用一生来弥补,有些话,我们之间不必说,我们应该互相明白。阿楚是我燕洵的,只是我一个人的,我会护着你,带你离开,我八年前牵了你的手,就再也没打算放开过。”

    楚乔缓缓闭上眼睛,夜晚的风像是沙沙作响的蚕,心如桑叶,被一点一点的轻轻啄食。

    燕北,火雷原,回回山……

    “燕洵,我从没有家乡,是因为有你在,我就把你的家乡当做自己的家乡了。”

    男子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缓缓收紧手臂,心底是大片大片的湖水,温暖如春。

    “阿楚,相信我吧。”

    男子轻轻的叹,他没说要她相信他什么,但是阿楚明白,她在心里跟自己说,相信他吧,不相信他又能相信谁呢?在这个世上,他们只有彼此了。

    那时的他们也许还太年轻,并不知道何谓世事,何谓人性,何谓利益何谓前程,前途会有什么风雨,路上会有什么坎坷,他们通通一无所知。他们像是两只年幼的刺猬,外面冰天雪地,他们依偎在一起静静的取暖。却不知道随着岁月的流逝,他们终将长出尖锐的刺。

    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风雪,终于在无声的渐渐靠近,将会在未来某一个合适的日子,将所有的一切全部打碎。

    “阿楚,”男子衣带轻飘,在夜风细雨中回过头来,轻声说道。

    楚乔面色微微有些潮红,眼睛明亮犹如星子,嘴唇紧抿,鼻梁高挺,带着几分女子少有的英气。

    “回去好好休息,等着我的消息。”

    楚乔展颜一笑,重重的点头:“恩。”

    前途风雨凄迷,已进五月,大夏的冬季已经过去,万物渐渐复苏,连同那些潜藏在心底的心事。

    男女一南一北,背道而驰,隐没于重重黑夜。

    此时此刻,真煌城内城乾元道上,巍峨耸立的诸葛大宅里,有低沉的吼叫声在不甘的响起。几名须发斑白的医官背脊佝偻的跪在地上,面色发青,浑身上下都在筛糠般的颤抖着。

    “四少爷,”小丫鬟寰儿脸孔青白,手上的白绢霎时间就被血水浸透,她跪在地上,额头上全是冷汗,眼泪都流了出来,颤抖着说道:“少爷,让医官看看吧。”

第79章

    诸葛玥一身绿袍上鲜血点点,手臂被扯开一个大大的伤口,伤势严重,鲜血喷涌,可是他却好像完全没有察觉一般,手握着一只带着铁钩子的鞭子,虎视眈眈的和笼子里的动物对视着。

    那里面,竟是一只成年的花斑猛虎!尾巴粗壮,爪牙锋利,浑身上下皮毛破碎,鲜血淋漓,双眼充满怨毒的看着男人,尽管伤的危在旦夕,却全无半点畏惧和讨饶。

    半月前,大毓进献的老虎,如今已经不成样子。

    “老爷来了。”

    不知是谁叫了一声,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诸葛穆青缓缓踏进房里,一身青色朝服还没来得及换,看了一眼狼藉的兽房,眉头轻轻蹙起,终于一挥手,说道:“都下去吧。”

    众人如遇大赦,纷纷忙不迭的退下,寰儿一边哭着一边试图将诸葛玥的手臂包好,然后抹着眼泪退出房门。

    房间的大门被外面的人缓缓关上,诸葛玥面色不变,仍旧固执在站在原地,双眼望着笼子,静静不语。

    “你不服气吗?”

    老人的声音突然低沉的响起,诸葛玥身躯笔直,久久没有说话。

    “四儿,这些年,邱岳先生都教了你什么?”

    诸葛玥沉默半晌,沉声说道:“排兵之道,处事之道,为官之道。”

    “还好,”老者点了点头,缓缓说道:“还好他没有一时兴起交给你为君之道。”

    “父亲?”诸葛玥猛地抬起头来,声音低沉,带着几丝惊恐。

    “四儿,在为父众多孩子当中,你是悟性最高的一个,少年稳成,做事谨慎。但是你坏就坏在太过固执,你还记不记得你小的时候,老巴图参拜皇上带了一只大獒,你看了喜欢,就想尽方法的得了来,你为这只獒废了两个多月的功夫,受了数不清的伤,穿着厚皮恺和大獒同吃同睡,软硬兼施,最后好不容易驯服了,你却叫下人杀了它炖了。当时为父问你为什么,你是如何回答的?”

    诸葛玥眉头紧锁,沉默许久,才低声说道:“儿子说儿子喜欢的是得到并且驯服的过程,而不是那只狗。”

    “对,”诸葛穆青淡淡一笑,沉声说道:“就是这句话,当时你爷爷还在世,他听了之后跟我说,这个孩子必是我诸葛一脉中兴的希望,这些年来,我一直深信不疑。但是现在,我却开始怀疑了。”

    “父亲?”诸葛玥抬起头来,眉头紧紧的皱起:“儿子……”

    “四儿,为了那个奴隶,你当年甚至不惜和你大哥动手,后来更是偷龙转凤,掩盖事实,你这事做的很巧妙,也很隐秘,可是你真的以为父亲完全相信你,对你大哥的话就那般的不以为然吗?”

    诸葛穆青的表情顿时严厉了起来,沉声说道:“我本以为你在卧龙七年会有所长进,没想到还是这般冲动误事,不计后果,你可知道那晚的一番举动会带来怎样的后果,会给你未来的仕途带来怎样的阻力和灾难?”

    嘭的一声,诸葛玥顿时跪在地上,低着头沉声说道:“儿子鲁莽。”

    “你的确鲁莽!”诸葛穆青抬起头来,沉声说道:“穆合氏倒台之后,西北巴图哈家族也大不如前,魏舒游又惨遭毒手,至今下落不明,天知道下一个会轮到谁家?长老会若是不联合起来,就必将被人一口口蚕食干净,我们这些世家大族,既要互相防备,又要互相依存,这是千古不变的铁律,也是让我们家族百代繁盛的必经之路。这个时候,你怎可分心于别的事情之上,至家族大业于不顾?”

    诸葛玥低着头,看不清面色如何,只能听到他低沉的声音缓缓说道:“儿子知错了。”

    诸葛穆青没有说话,他走到笼子边,看着大毓进献的老虎,狭长的眼睛慢慢眯起,突然间,只见老者唰的一声抽出一旁兵器架上的长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斩入铁笼,长刀削铁如泥,霎时间没入了老虎的脖颈,只见一道血线冲天而起,猛虎厉吼一声,抽搐几下,就不再动作。

    诸葛玥回过头去,双眉紧锁的望着一片狼藉的血地,却一句话也没说出口。

    “孩子,畜生和畜生之间也各不相同,像狗,就可以驯服为己所用,像老虎,就只能杀掉以免伤到自己,你在山林中生长多年,这个道理,为父希望你能明白。”

    夜晚的风冰凉寒冷,屋子里有厚重的血腥味。

    “这一次长老会必须联起手来,才能躲过这场浩劫,你准备一下吧。”

    诸葛玥仍旧跪在地上,闻言抬起头来,沉声说道:“魏阀派出的是谁?”

    “他们还能派谁?”诸葛穆青冷笑一声:“魏阀真的是后继无人了。”

    月圆星稀,雨丝方停,一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军队在解释半晌终于还是无法进入皇城的情况下,不得不在城外扎营,等待明天一早再进城去。看着城楼上那些满腹怀疑,瞪大眼睛监视自己的城守军,士兵们终于再也抑制不住满腔的怒火,发起牢骚来。

    “这叫什么事?”

    一名小兵刚走进帐篷,肚子就震天的叫唤了一声,忍不住一把将头盔扔在地上,怒声说道。

    “嘘!小声点,小心被少将听到。”

    “听到又怎么样?我们是堂堂的真煌部天字营,如今却沦落到这个地步,穿着这身破烂衣服,连拿着令牌都无法进城,我已经十天没吃过一顿饱饭,就连西北野战军都比我们的日子好过!”

    “就是!”另一名士兵接口道:“少将他可怜那些贱民,大可以自己拿自己的俸禄去送,他们魏家富甲天下,建一百个百年粥场成天施鲍鱼燕窝都绰绰有余了,何必让我们也跟着一起?回来这一路上,又送又给,自己没得吃也就算了,连御寒的衣物都发给那些贱民,你们看我这脚,现在还是肿的。”

    “谁脚没肿,我腿还是肿的呢,最可恨的是连军妓营都解散了,跟舒烨少将出来这两年,真比上了南山寺还难熬。”

    “实话实说,少将为人不坏,对待大家一视同仁,但是实在太娘们了。做事拖泥带水婆婆妈妈,余敨郡那一战,我们明明领先十四军半个时辰,他却偏偏要绕过白山岭,生怕大军踩了老百姓的庄稼,不然功劳怎会被十四军抢去?难怪他家世地位武艺谋划都不输给沐家的小公爷,但在军中的晋升速度却远远不及人家。”

    “就是……”

    “住口!”一声厉喝突然传进来,耶律副将站在帐外,身姿挺拔,语气阴冷,寒声说道:“还不赶紧睡觉,都什么时辰了?”

    里面顿时悄无声息,耶律研眉头紧锁,看着远处帐帘飘动的大帐,静默不语。

    两年了,终于又回来了。

    三天后,就是怀宋使者到达真煌城的日子,此次怀宋的特使仍旧和往常一样,由怀宋长公主纳兰红叶亲自带队前来。

    怀宋纳兰氏是和卞唐李氏同一个时代的世家大族,传承时间可以追溯上千年,早在先代大胤王朝的时候,纳兰氏就有人在朝为官。尤为著名的是纳兰氏的先祖纳兰杰,曾在姚关之外击退草原骑兵,率军冲杀三千里,深入大漠将贺兰天山一脉的犬戎人彻底铲除。那一战,是东陆对抗草原的第一次胜利,从那以后草原骑兵一蹶不振,直到三百年前大夏先祖培罗真煌的现世,才挽回了草原骑兵的尊严。虽然很快的培罗一族就在入主中原之后改了族徽姓氏,彻底摒弃了自己也是来自于草原的这个事实。

    时间行至千年之后,纳兰皇室人丁稀少,到了先帝纳兰烈的手里,已经仅有一子一女。纳兰烈于南疆一役去世之后,幼子纳兰红煜即位,太后萧氏体弱多病且不擅朝政,就由纳兰红煜的长姐纳兰红叶辅政。

    五年里,怀宋国力大大增强,商旅兴盛,国泰民安,纳兰姐弟也在国中赢得了极大的尊重,纳兰红叶作为怀宋的长公主,声望地位几乎不下于皇帝。然而,无人注意的是,这个天纵奇才的长公主今年还不到二十一岁,而她临危受命的时候,才不过刚刚及竿而已。

    天朗风清,微风和煦,推开书院的大门,就看到李策太子像是一朵花一样站在廊下,笑容灿烂,眼睛眯成一条线,看到她开心的使劲挥着手。

    少女穿了一身青绿色的宫装,好似没有看到这个人一样,转身就向尚义坊走去。

    “乔乔,”粘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李策穿了一身松绿的蟒袍,腰间系着同色的玉带,显得十分英俊。他大步赶上前来,拦在楚乔的身前,笑弯了眼睛,说道:“生气了?”

    楚乔微微退后一步,廊下就是一弯碧湖,天气暖和了,已经有小鱼在静静的摇曳游走,清澈见底,水草飘动。

    “乔乔,我不是故意不管你的,我是知道会有人替你出头,故意想要看看我家乔乔有多大魅力而已。”

第80章

    “李太子,这里是皇宫大内,还请你说话注意一点。”

    李策皱起眉头,受伤的跨下了脸:“乔乔,你一定要拒人于千里之外吗?”

    “李策,”楚乔缓缓皱起眉来,沉声说道:“你这个人,真是很不讨人喜欢。”

    李策哈哈一笑,一把摇开折扇,笑着说道:“这话本太子还是第一次听到。”

    “是吗?”楚乔冷冷一笑:“敢说真话的人还真是少,那我今天索性一次跟你说个明白。我很讨厌你,讨厌你整天穿的大红大绿的在我面前晃悠,讨厌你说话不尽不实装腔作势的腔调,讨厌你的狐狸眼,讨厌你的自来熟,讨厌你的口蜜腹剑唯恐天下不乱。既然我们已经注定要成为敌人,就请不要再装出一副老友瓷实的样子,我没有那个功夫和你演戏陪你胡闹。你要么就摆出你的太子架子,我见面好好端端正正的给你行个礼作个揖,不然的话,我们就各走各的路,不要多做纠缠。我贱民一个,受不起太子殿下的青睐和厚爱,您有什么花招和想法,请另选高明吧。”

    说罢,女子拂袖向前而去。

    “哎!别走啊!”

    李策一急,在后面一把拉住女子的衣衫,楚乔眉头一皱,一个诡异的步法闪过,只听嘭的一声,李策身子一歪,顿时落入冰冷的碧湖之中。

    “来人啊!”

    远处顿时响起了下人们的惊呼:“太子落水啦!”

    午后,楚乔坐在尚义坊的廊下,两旁花树环绕,柳枝抽芽,阳光暖暖的照在她的身上,很是温暖。

    突然,身后出现了一个黑影,来人呼吸缓慢,小心翼翼的靠了过来,脚步轻柔,步伐虚浮中又透着一丝沉稳,明显是练过武艺,但却没练到家。

    楚乔正在擦拭一只陶器,闻声不动声色的缓缓放下手上的宝贝,静静的等待时机。

    一个黑影,缓缓的拍向楚乔的肩膀,说时迟那时快,女子顿时矮身,拿肘、扣腕、过肩!

    只听嘭的一声巨响,连同着男人的哀嚎声,一身光鲜的男子就仰面摔在院子里,那处的土地刚刚被楚乔泼了水,此刻全是泥巴,滚了男人一身。

    李策苦着脸爬起身来,郁闷的皱眉:“乔乔,人家刚刚换好衣服!”

    楚乔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就蹲下身子继续擦拭陶器。

    李策一瘸一拐的走过来,蹲在楚乔身边,说道:“乔乔,下午怀宋长公主进城,你不去看吗?”

    “奴婢身份下贱,没资格去迎接怀宋的金枝玉叶。”

    李策十分熟络的坐了下来,硬是霸占了楚乔的半个板凳:“你不去啊?那我也不去了,咱们出城去吧,我听说大夏的围猎场占地极广,现在刚刚过了冬,猫冬的狗熊都醒过来了。”

    楚乔眉头紧锁,声音阴冷:“不去。”

    李策托着下巴,皱眉道:“那咱们去哪呢?这地方我也不熟。宫里真没意思,夏皇做事很不地道,赵齐那家伙已经三天不见人影了,他们派了一堆老头子陪着我,我随便打个哈欠他们都被吓得浑身发抖,没劲十足。”

    “啊!是李太子殿下,奴婢失礼了!”

    几名尚义坊的女官走过来,陡然看到李策,人人一惊,吓得急忙跪下来行礼。

    “没事没事,起来吧。”李策笑眯眯的冲着几名小宫女挥手,样子可亲的很,一双眼睛几乎眯成一条缝。

    楚乔看着李策的样子,眉头越皱越紧,只觉得上午说的话全都像是废话一样,自己的涵养越来越差劲了,竟然会跟这样一个人真的生起气来。

    “你们去忙吧,我还要在这里坐一会。”

    李策毫无架子的和几名宫女闲聊,全没有半点太子的样子。

    “乔乔,我们出城去打猎吧!”

    楚乔一言不发,站起身来,端着水盆就往房里走去。

    李策起身追上前去,边走边说道:“你觉得怎么样?乔乔,我们去吧?”

    楚乔仍旧没有说话,开始收拾书卷。

    李策围在一旁,锲而不舍的问:“乔乔,我们去吧,好吗?”

    楚乔跟自己说,我一定不能搭理他,然后继续沉住气,没事找事的忙活,就是不回一句。

    “乔乔,我们去吧,好不好?”

    “乔乔,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啊。”

    “乔乔,你是不是心里其实想去,就是表面还放不下面子?”

    “乔乔,你其实很想去吧,我就知道你不会真的生我的气,你看你把我推到冷水湖里我都没生你的气。”

    “乔乔,你怎么还不换衣服,我们几时出城啊,再等一会天就黑了……”

    楚乔都不知道自己发了什么疯,竟然真的跟他出城来了。

    这还是楚乔第一次在没有下雪的时候走出真煌城,偌大的围猎场上青草一片,绿油油的,很是美丽。李策穿了一身夸张的红色长袍,上面绣着大朵大朵的牡丹,很是俗气,但是穿在他的身上却有一种大雅的感觉。

    男人骑了一匹很是拉风的白色骏马,马脖子上系了一朵紫色的蔷薇绢花,活像娶媳妇的新郎一般。

    站了大约有半个时辰,楚乔终于无奈的问了第一句话:“不是要来打猎吗?怎么不去?”

    “我怎么能干这么残忍的事?”李策瞪大了眼睛满脸惊异,随即凑到楚乔耳边,小声的说:“我可不像吹毛饮血的大夏人,对生命一点都不尊重。”

    女子眉梢一挑:“那你还来打猎?”

    “嘿嘿,”李策唰的一声打开扇子,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笑眯眯的说道:“我就是想找个机会跟乔乔独处一会。”

    楚乔已经对他的疯言疯语有了免疫力,扬着鞭子说道:“你刚刚说夏人对生命不尊重?”

    “是啊,”李策说道:“听说他们还有一种狩猎叫人猎,实在是太过于灭绝人性。”

    楚乔闻言心下一震,抬头说道:“怎么,卞唐的皇室不是如此吗?你们又是如何对待奴隶?”

    “我们卞唐嘛,”李策得意的摇了摇头,说道:“大夏崇尚毁灭生命,我们卞唐崇尚创造生命。”

    “创造生命?”

    女子皱起眉来,不解的轻声问道。李策突然嘿嘿一笑,声音沙哑的凑过头来:“乔乔想要尝试一下吗?本太子良好的血统可以免费给你用。”

    顿时明白所谓的创造生命是什么意思,楚乔回头冷冷的横了他一眼,沉声说道:“狗改不了吃屎!”

    说罢独自向前走去,李策乐颠颠的跟在后面,后面跟着大批的护卫高手,自从穆合西风和魏舒游相继遇难之后,真煌城原本因为夏皇大寿而紧张的气氛,更如拽满了的弓弦,充满的紧迫感,让人几乎透不过气来。权贵们出入均要大批护卫随行,就连李策也不例外。

    由此可见燕洵隐藏在暗处的力量有多么强势,也许整个真煌城只有楚乔一人知道,这些脑满肠肥丧尽天良的帝国权贵们,早晚会有一天饮恨收场,追悔莫及。

    “乔乔,等等我,我不习惯骑这匹马。”

    李策又在后面大声叫道,楚乔无奈的叹了口气,回过头去,只见李策骑在马上别扭的扭着身子,那马就是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倔强的使着性子。

    楚乔皱眉说道:“我们第一次遇见那天你骑马不是骑的挺好的吗?还敢在马背上挪腾,马术精湛的很啊。”

    “就那一匹,”李策不好意思一笑:“那是南疆火烧寮进贡的纯血马,我自小养大的,最听我话。我当年跟着马师只学了挪腾那一招,觉得用起来比较潇洒。”

    “那你今天为什么不骑那一匹?”

    李策自然的答道:“你骑的是纯黑鼻尖带一绺白毛的,我自然要找一匹纯白鼻尖带一绺黑毛的,你没看见吗?在这呢。”李策费力的弯下腰,将挡在马鼻子上的蔷薇花扒拉到一边,露出一绺黑色的毛,显得十分英气。

    楚乔顿时觉得浑身无力,看着李策那张好似桃花的脸,只觉得说什么话都是多余的。她摇了摇头,沉声说道:“李策,如果你真的是装的,是别有用心的暗中搅局,所表现出来的做派都是假的,那你的道行实在是太深了。”

    李策得意一笑:“本太子来到真煌就是别有用心暗中搅局,不过我的做派倒是真的,本太子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是一样的风流不羁,潇洒倜傥。”

    楚乔无奈的叹了口气,眼角一扫,心底顿时涌起强烈的不安!

    凤目在草原上一扫,只一瞬间,女子顿时飞身而起,一把扑在李策的身上,将他撞下战马!

    “乔乔!怎么你的投怀送抱都做的这般粗鲁?你……”

    “闭嘴!”

    女子怒喝一声,几乎就在同时,一阵密集如雨的利箭蝗虫般****而来。远方的高坡下突然涌出无数的敌人,人人手持弓弩,弓弦响声不断,前方十多名护卫登时如筛子般倒下战马,无主的战马齐声哀鸣,楚乔扯着李策一个侧滚,就躲过了那匹白马庞大的身体,数不清的弓箭密密麻麻的插在白马的尸体上,箭头上闪着幽蓝的光芒,一看就知道都是淬了毒的。

第81章

    “是不是你在搞鬼?”

    楚乔厉喝一声,李策也是双眼发懵,不解的叫道:“我自己找人伏击自己?”

    “该死!”

    同一时间,杀声四起!高高的草原上凭空蹦出无数的敌人,人人手持厚背战刀,穿着平民的服饰,喊杀着就冲了上来。

    “保护殿下!”李策的头号手下孟郊厉喝一声,带着几名亲卫就冲上前来,幸好是出来打猎,众人都带有弓箭,仓促间竟然能还击几下,不然定会全军覆没毫无幸理。

    楚乔一把挡开几只流矢,见李策站在她的身后,一副茫然失措的模样顿时大怒,厉声喝道:“你真的不会武艺?”

    李策忙不迭的点头:“乔乔,你要保护我。”

    “白痴!”少女顿时火大,一脚踢在李策的膝盖上,男人哎呦一声矮身倒下,正好躲过一只飞来的流箭。

    “不要慌,前面迎敌,中部射箭掩护,后方拉拢战马,随时准备突围!”少女抓起一只弓弩,一边跑动一边凌厉反击,箭矢仿佛长了眼睛一般,箭无虚发,每发一箭都有一声凄厉的惨叫声随之响起。

    四面八方全是喊杀声,箭矢排空,喊声震天,对方的人马如潮水般源源不绝的奔涌上来,足足有上千人,而李策身边的护卫此时只剩下一百不到,还人人带伤,仓促之间根本无法迎战。楚乔拉着李策踉跄而跑,眼见不远处就是茂密的林子,顿时心中一喜,大声喊道:“往林子里退!”

    凌厉的刀锋迎面而来,李策惊慌大叫一声,楚乔极速上前飞起一脚,重重踢在男人下身,杀猪般的惨叫声顿时响起,然而还没待那人声音拉长,楚乔挥刀而上,一剑削去了男人的半边脑袋!

    鲜血霎时间喷了李策满身,男人顿时一惊,竟然顺手从衣襟里掏出一块锦帕,对着衣服就使劲的擦拭了起来。

    “白痴!都什么时候了?”一把拉住男人的手,楚乔拉着他就冲入林子,身后的箭雨顿时被茂密的树林挡住,只有少数的箭矢会冲进来,力道却也大不如前。

    敌人见他们躲进树林,当机立断放弃弓弩,挥刀随后冲上前来。

    只见四面八方全是敌人,好似蝗虫一般密密麻麻,楚乔剑势惊人,挡者披靡,拉着李策一马当先,孟郊等人追在身后,此时已经只剩下不到五十人了,人人浑身鲜血淋漓,受伤严重,已无再战之力。

    楚乔脑筋迅速运转,遍目搜索敌人包围网的虚处,手段狠辣,连杀六七人,两世的武学经验加上多年的苦练终于在这丛林战中发挥了巨大的优势,她身材虽然矮小,但却更能运用地形,在丛林间挪腾劈杀几乎无人能当其锋芒。

    “乔乔!乔乔!”

    李策突然大声叫了起来,楚乔回过头去,只见一名大汉正挥刀逼近他,孟郊浑身鲜血淋漓摇摇欲坠,显然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楚乔飞身而起,一脚踢在那名大汉的肩头,当空一剑劈下,破月长剑龙吟一声,顺着大汉的脸颊斜劈至肩,只听那人惨叫一声就倒在地上,头骨碎裂,鲜血淋漓。

    宝剑长鸣声响彻耳际,远在后山随时准备接应的男子顿时一愣,眉头紧锁,抬起头来向着遥远的围猎场方向望来。

    楚乔也是一惊,没想到这破月剑真的是一把宝剑,竟会发出这样凄厉的剑啸声,不过此时她已经没有时间去考虑这件事了,左肩突然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少女秀眉一挑,左手反手摸出肋下的匕首,登时刺入偷袭者的眼眶之中。右手手腕一抖,架住右边来的一只长枪,趁对方踉跄退后之时,剑花猛刺,飞身而起,右脚连环踢在男人头脸之上,宝剑随之迎上,刺入男人的心窝。

    “乔乔!”李策大惊失色,一把上前抱住楚乔:“你受伤了!”

    “不用管我!孟郊,带你主子往西面跑!”

    “不!我不能抛下你!”

    李策固执的站在原地,捡起地上的一把长剑,摆弄着花架子比划了两下,虎虎生风的喝道:“宵小之徒!来吧!”

    楚乔闻言,却顿时心下一寒。

    她并不想受这无妄之灾,以她的能力,想在丛林战中脱身而去放眼天下几乎无人能够拦住她。今日的情形一看对方就是冲着李策而来,只要他离开了自己顿时就会安全。可是听到他这样的话,她顿时有些说不出话来,这男人也许别有用心,也许心术不正,也许狡诈多变,但是最起码,此时此刻,她看不出他还能有什么样的心思。她可以很专业的说,这绝不是一场作秀,若是没有她几次出手相救,李策早已死无葬僧地了。

    “啪”的一声,李策的长剑还没刺到敌人,先划到了自己的袖子,一个不稳就掉在了地上。

    “蠢材!”楚乔怒喝一声,拉着他的手,对着孟郊等人大声叫道:“跟我来!”

    破月剑剑芒锋利,削铁如泥,唰的一声,迎面敌人的宝剑只剩下短短的一截,那人大骇下被后面跟上来的孟郊一刀劈翻,浑身鲜血淋漓的倒在地上。

    踏着敌人的尸体,楚乔迅速而上,众人随她登上一个高坡,只见下面河水湍急,浪花朵朵,里面似乎还带着冰碴,竟是刚刚开化的一条河流。

    “跳下去!”

    楚乔娇诧一声,一脚踢在一名刺客的小腹上,对着众人大声叫道。

    “啊?”李策站在楚乔身后,伸着脖子向下张望,皱眉说道:“乔乔,会被冻死的!”

    “想死你就留在这!”

    李策犹犹豫豫的站在高坡上,几次都没下得了狠心,忽见一男子从高坡下挥刀而上,从侧面偷袭正在迎敌的少女,养尊处优的卞唐太子也不知从哪里来了勇气,抱起一块大石就向那男子的脑袋砸去。只听呼啸一声,那人霎时间头破血流,葫芦一般的滚了下去。

    “哈哈!”李策一击得手,大为得意,继续抱石御敌。

    众人见太子大发神威,也纷纷有样学样,一时之间,敌人的势头竟被压了下去。

    “快走!”楚乔转身一把抱住正打的不亦乐乎的李策,拉着他就滚下斜坡,只听嘭的一声,众人纷纷入水,刺骨的寒冷霎时间猛袭而上,楚乔和李策顿时沉入水底。

    楚乔神智冷静,迅速上游,可是无论怎样使力仍旧无法上浮。低头一看顿时大怒,只见李策双手抱胸,正死死的抱着一块大石,好像抱着金砖一般。

    一拳打在男人的后背上,将那块大石抢了出来,然而还没来得及上浮,突然只听一阵密集的箭雨猛然射进,惨叫声不断从两侧传来,显然孟郊等人在水下中了招。楚乔暗道一声傻人有傻福,拉着李策就潜游而去。

    水速极快,半晌之后,两人露出头来,两旁的敌人仍旧在后面追赶,只是却已经去的远了。

    楚乔嘴唇青白,肩头染血,体力渐渐不支。

    “乔乔,乔乔?”李策的声音越发显得模糊,楚乔费力的转过头去,只见李策正费力的划水,见她望来连忙沉声说道:“你要坚持住,我们就要脱险了。”

    这还是李策第一次这样正经的和她说话,他面容有些发青,嘴唇也是苍白无血色的,一双眼睛没有平日的嬉笑放荡,多了几分认真的正经,整个人的气质似乎都不一样了。

    楚乔像跟他说,你以后别再摆出那副吊儿郎当的死样子了,可是几次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浑身冻得发抖,过多失血让她浑身无力。

    河水暗红,敌人的喊杀声由身后传来,源源不断,渐渐的,其他山头也有烽火燃起,看来今日只要他们出城就定会遭人毒手,无论往哪个方向而去。敌人的暗杀规模极大,出动的人纶多,难以想象。

    身侧已经没有了护卫的声音,水声越来越大,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河水冰冷刺骨,水花高渐,去势加速。楚乔和李策惊呼一声,就顺着一个小瀑布飞速而下,天旋地转间,李策突然发力紧紧的抱住少女,两人一同由高空下落,巨石嶙峋,楚乔背心登时磕在一块石头上,眼前一黑,就此失去了知觉。

    虽然对山野丛林行军早已驾轻就熟,但是每次登高还是能看到大批追捕者的火把,好似追命的冤魂一样紧紧的咬在尾巴上,让他们根本就没有时间稍事休息和选择逃亡途径,只能向着茂密的丛林和难以翻越的峻岭奔去。

    等到终于暂时将那些人甩掉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而他们也终于迷失了路途,无法辨认真煌的方向。

    夜寒呜,上半夜的时候还下了一场小雨,气温急速下降,为防被人发现,甚至不敢生火。楚乔和李策两人坐在一片茂密的矮树丛中,单薄的少女靠坐在树干下,浑身的骨头都几乎散架,身体多处伤口不断的渗出血水,疼痛难忍,肩头的箭伤尤其严重,稍稍动作过大就会撕心裂肺的疼,失血过多让她感到一股极大的困顿和无力,几乎就想倒地而睡。

第82章

    但是多年的训练和经验让她知道,此时此刻是逃亡最重要的时刻,一旦在此时倒下,可能再也没有醒来的机会。

    “乔乔?”李策的声音在耳旁响起,一件外袍披在少女的肩膀上,楚乔眉头一皱,抬起头来,只见男子蹲在自己的身边,仍旧是笑眯眯的说道:“我的衣服干了。”

    李策衣服已经没有香气,被河水浸泡半日,又在丛林里逃亡,皱巴巴的像是一块破布,大红的衣衫上满是暗红色的印迹,也不知道是哪个倒霉杀手的血。

    楚乔轻轻一动,肩头的血丝顿时渗出,李策一惊,苍白的脸上再也没有了笑容,手忙脚乱的按在楚乔的伤口上,急忙说道:“又流血了,怎么办啊?”

    “没事,”楚乔眉头紧锁,撕下衣衫的一角,草草的包扎了一下,沉声说道:“先坐下。”

    “啊?”李策瞪大了眼睛,不解的询问。

    “先坐下!”女子不耐烦的皱起眉来,声音虽然有些虚弱但是气势十足:“我们时间不多,抓紧时间休息。”

    “哦,”李策老实的坐了下来,想了想突然问道:“乔乔,那些是什么人?你知道吗?”

    “你若是这么有精神不妨待会多跑几步,再敢吵着要休息我就先杀了你,以免你拖我后腿。”

    卞唐太子噤若寒蝉,缩着脖子坐在地上,一双眼睛却不安分的乱转。

    她当然也想知道是谁干的!

    可是目标太大,一时间真的让她有些抓不住头绪。

    李策若是在真煌城外被暗杀,卞唐必会当先发难,大夏和卞唐的战事无可避免,当世两大国一旦开战,从国家的大局来看,首先会得到好处的就是偏安东域沿海的怀宋、地处南疆的大荒、和西北疆外的犬戎。尤其是怀宋,他们繁荣的商贸和丰富的粮食储备登时就会成为两国强力拉拢的对象,怀宋也会从军事弱国一跃而起,占据强有力的战略地位。

    从内部政局来看,李策若死,卞唐皇室后继无人,下属的宗庙旁系血亲就会得到继位的机会。唐元宗的几个兄弟也会顺理成章的成为顺位继承人,在卞唐广袤的国土上分一杯羹。

    从卞唐来看,有实力做此事的,除了大夏皇室就是各大宗族世家,毕竟如今穆合氏刚刚倒台,燕洵又借刀杀人先后铲除了穆合西风和魏舒游,各大世家难免会生出唇亡齿寒兔死狐悲的情绪。大夏政权的稳定向来来自于皇室力量和世家势力的均衡,一旦一方超过太重,必然会引起一连串的血腥政变。以魏光诸葛穆青等人的老奸巨猾,不会看不到家族繁盛外衣之下隐藏着的危机,先发制人挑起战乱、让夏皇不得不依靠于世家的势力、趁机拿回兵权这样的事情,他们也不是干不出的。

    但是楚乔最担心的,却是此事是由燕洵主导,由大同行会派人促成。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她此时的情况就会相当尴尬了。

    也许整座真煌城,只有楚乔一个人真正清楚燕洵的实力。从燕洵的角度来看,除掉李策并不失为是一个好的战略方案。李策一死真煌城顿时大乱,各大世家和皇室的信任感瞬间破碎,卞唐和大夏兴起刀兵,怀宋大荒趁机起事,犬戎在北地随之而起,整个西蒙登时就会陷入一片纷乱的战火之中,那时候夏皇必不会在此时挪出手来对付燕洵,甚至还有可能会仰仗燕北的兵力对抗北方犬戎。燕洵霎时间就会立于不败之地,占据完全的主动权。

    如果事情真的是燕洵所做,那么她现在是不是该立刻想办法暴露行藏,设法杀死李策,再巧妙的祸水别引,将脏水泼到各大世家的头上?

    如果不是燕洵所为,那么她既然已经看到这事情结果对燕北的好处,从全局着眼,她是不是该将计就计,顺水推舟?

    特工守则,任何时候都要从全局着眼,不惜牺牲任何代价的换取最大限度的己方利益。

    少女的手掌缓缓握紧,肋下的匕首发出森冷的寒芒,几乎刺进她的皮肤,她不愿意去想自己刚刚昏迷之后是如何上的岸,不愿意去想李策背着自己踉跄走在丛林里的侧脸,不愿意去想他一遍又一遍呼喊自己那种急切和担忧。

    若是没有我,他也定然早已死在之前的暗杀之中。

    一报还一报,上天很公平。

    楚乔缓缓眯起眼睛,手指滑向肋下的匕首,冷静的头脑让她迅速抹去了之前那些不切实际的情绪,她一直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就好比出一个任务一样,这八年来她一直心心念念着回到燕北,除此之外,一切都不再重要。

    暗纹印花,寒铁打造,刀身轻薄小巧,以棉布包裹,以目前的铁器锻造技术来看,已是超时代的高科技产物。楚乔摸到武器的那一刻,霎时间头脑一片清明,所有不该存在的情绪霎时间不翼而飞,顿时恢复为一个合格的铁血特工。

    中指和食指夹住刀身、抽刀、旋转、握柄、出手!

    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只见李策的身体陡然凌空扑来,面色惊慌的大叫道:“乔乔小心!”

    一只体型硕大的猎犬从楚乔的身后顿时扑来,电光石火间一口咬在护在楚乔身前的李策的手腕上,而李策身体让开之处,一只更加巨大的猎犬随之跃出,森寒的匕首方向不变,顺势刺入猎犬的颈部大动脉,刺入、旋转、横向拉扯!

    血光飞溅!哀嚎声起!

    回身一脚踢在另一只猎犬的腰部,猎犬顿时惨叫一声,倒在一旁!

    六名蒙着面巾的黑衣人从树林中闪出身来,眼神凶狠,脚步沉稳,一看就是武道上的高手。楚乔缓缓上前一步,将很出息忍着痛没叫出声的李策拉到身后,缓缓抽出腰间的破月长剑,目光阴冷的望着对面的六个人。

    高手过招,速度永远快至巅峰,唰唰唰唰唰唰六声抽刀声顿时响起,冷月的映照之下,靠近左前方的两人身形顿时腾空而起,厉喝一声,气势十足的扑向娇小的少女。身体升上最上方的一刹那,手中的战刀带着两道诡异森寒的弧线陡然划下,气度雷霆!

    楚乔身躯半弓,标准的日式侧身,一手护着李策一手斜举宝剑,然而就在对方的刀影笼罩在她头上的那一刻,少女顿时拔地而起,双方的身体在高空中迅速交错,破月剑势如破竹,瞬间劈裂两人的战刀,快至巅峰的斩入一名男子的肩膀之上,右脚随之迎上,重重踢在男人的下身,左手成爪,一下死死的扣住对方的脖颈。

    咔嚓一声清脆的骨头错位声,那男人还没来得及惨叫一声就已经软软的倒在地上,化作一具尸体。

    顷刻间,一死一伤,战斗力超强。

    就在这时,另外四人已经瞬间迎上,其中两人攻向楚乔,两外两人却去围攻李策。

    楚乔迅速回身,想要上前保护李策,身体堪堪躲过刀芒,就在和对方两人身体交错的一瞬间,楚乔侧眼看到一名刺客正挥刀斩向李策,她顿时眉头一皱,一把掷出破月剑,宝剑呼啸而去,夹带雷霆之风。空出的双手迅速一分,顿时鬼魅般摸到两名刺客的后脑,猛地一拍!

    眨眼间,巨大骨裂之声嘭然响起,快速猛烈的袭击转瞬而来,两名刺客还没反应过来,眼前霎时间一黑,鲜血飞溅,脑浆迸裂,身体就势而下,只是短暂的抽搐了几下,就再也不能动弹。

    与此同时,一声惨叫陡然从李策身前传来,正在挥刀攻向他的男子眼看就要得手,一只利剑陡然袭来,唰的一声刺穿了他的前胸,从心脏处血淋淋的渗透而出,剑锋锋利前指,在李策的身前稳稳的停了下来。

    李策面色一白,吓得不轻,还没来得及尖叫出声,仅剩的一名杀手顿时扑上前来。

    电光石火间,那名身上插着宝剑的男人还没来得及倒下,少女的身体顿时如旋风一般转瞬袭上,一把拔出那人身上的破月剑,身体交错,滑开,刀身交错,快至巅峰!

    专业杀手的刺杀战机永远就在那么短暂的一瞬间,刀剑相交之际,火花泵现!出手,拿腕,宝剑斜切,双管齐下!

    断腕,扭转,断肘,夺刀,回身切腹!

    动作迅捷,行云流水,下一秒,原本气势汹汹的刺客已经双目圆瞪,下腹处刀口巨大,潺潺血流,噗通一声倒在地上!

    此时此刻,少女刚刚从跳跃的姿势回过身来,冷风从她的身上缓缓吹过,发丝染血,一滴一滴的向下滴溅。

    从对方偷袭到现在不过是眨眼间,可是考验的却是双方的勇气、眼力、速度和身手,很明显,事实证明,在这一点上,二十一世纪的超级特工楚乔,略胜一筹。

    “乔乔!”李策急忙上前,一把抱住她,兴奋的大叫:“你太棒了!”

    楚乔不动声色,缓缓推开他,目光冷冷的望向丛林深处,寒声说道:“都出来吧!”

第83章

    李策一愣,面色顿时冷了下来,转头一看,只见四名同样服饰的黑衣人缓缓从密林里走了出来,战刀还没有出鞘,显然是刚刚赶到。

    四人看着身材瘦小的少女,只觉得头皮发麻,自己和前方六人不过相距几十步,只是这么短短的几十步,己方人马就已经五死一伤,这个看似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少女的战斗力,究竟强大到什么样的地步?

    楚乔面色倨傲,冷冷的看了一眼对面的四人,神情蔑视,突然冷哼一声,冷然说道:“是一个一个上,还是一起来?”

    几人谨慎的没有说话,而是缓缓抽出战刀,斜举身前,却不敢莽撞进攻。

    楚乔冷哼一声,一把扔掉手里的破月宝剑,冷哼道:“对付你们几个,赤手空拳都算姑娘欺负你们。”

    四人顿时一惊,随即四双眼睛中齐齐爆出一阵狂喜。暗道这女娃子肚皮吹破了天,脑子发昏竟然想要徒手对付几人,简直是不知死活,见过傻子,没见过这样傻的,大家本身就是刺客,也不必讲什么江湖道义,齐喝一声,陡然发难,生怕失了先机,毫不客气的猛然扑来!

    刀锋凌厉,刀气逼人,冷冽的寒芒几乎逼近楚乔的毛孔,然而少女却仍旧冷冷的站着,面色冷静,嘴角冷笑,似乎完全不将几人放在眼里。

    四人顿时心下大乐,瞅准时机想要立下这头号战功,再无犹豫的冲上前来,气势惊人,爆裂如雷!

    然而就在这时,楚乔却突然有了动作,只见她手腕一抖,四把锋利的飞刀顿时变戏法一般的凭空而出,刀身流畅,光洁如镜,活像是一件艺术品一般。

    可是那四名刺客此刻已经没有欣赏艺术品的闲情逸致了,他们的面色顿时大变,双眼顿时惊恐的大睁,比宝剑速度更快,角度更加刁钻的杀人利器面前,没有人会没有担忧和惧怕,可是想要后退已经来不及了,只见少女手腕一抖,顿时挥出,四把飞刀霎时间好似催命符一般,猛地袭击上前,如今近距离之下根本无处可躲,四把飞刀好似长了眼睛一般,齐刷刷的钻入四人的咽喉,血水喷涌,嗓音沙哑,连一声“上当了”都喊不清楚。

    眼见四名刺客眨眼间就全部了账,李策面色发青半晌没回过神来,目瞪口呆了半天,才蹦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乔乔,你真卑鄙啊!”

    也说不清楚这句话是赞美还是讽刺,楚乔冷冷的横了他一眼,骤然间只觉得全身无力,身子一软,就向下倒去。

    “哎呀!你伤口又流血了!”

    楚乔已经无力再去理会他,看着远处还直挺挺的躺着一个受了伤的黑衣刺客,对四体不勤的男人吩咐道:“去,杀了他。”

    “好嘞!”

    李策轻快的答应一声,满地踅摸了半天,最后很是念旧的捡起一块石头,奔着那名失血昏迷的刺客就走去。

    “哼,敢偷袭本太子,本太子现在就送你上西天。”说罢,李策顿时抬起手来,举着石头就朝那男人打去。

    “啊!”一声惨叫顿时响起,楚乔双眉紧锁,李策也是面色不好看,只见他信心满满的一击不但没将那人打死,反而将人家打醒了。刺客感觉到疼,大声惨叫哀嚎,声音直传出了老远,相信几里地之外的敌人都会被这一声惨叫给召唤过来。

    楚乔的眼神已经不能用愤怒来形容了,李策手忙脚乱的想要捂住刺客的嘴,另一手噼里啪啦的挥舞着大石,不一会,那刺客的脑袋就成了一团浆糊,惨不忍睹,辨不出眉目了。

    楚乔看着不由得为这刺客不值,他也算是武艺不凡,没想到却死在这么一个白痴的手上,而且还是以这样的悲惨的方式。

    “乔乔,”李策搓着双手,不好意思的走了回来,讨好的说:“你还能走吗?”

    楚乔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拄着剑鞘站起身来。

    耳际传来瀑布飞泻的轰鸣声,天边火光满布,四面八方都是敌人,皇帝的营救人员不知道在什么方向,一切都不能麻痹大意。

    “乔乔,你刚才那招太厉害了,你能教我吗?”

    “乔乔,你说刚才那几个人是被飞刀杀死的还是被你气死的?我看有两个死了都没闭眼,肯定是死不瞑目。”

    “乔乔……”

    “闭嘴!”

    女子恶声恶气的怒声喝道,收敛心神在前方小心的探路,她似乎忘记了自己一炷香前的想法,要死了李策的念头被她暂时押后。她想起了方才的那只猎犬,李策的手腕上现在还有一寸多长的伤口。

    算了,就当是利息,让他再多活一阵。

    此时此刻跟在后面的李策却丝毫没有意识到那只猎犬救了自己的命,他很是气愤的看着自己白皙手腕上狰狞的伤口,郁闷的嘟囔:“我宫里养了一群大犬,随便放出来一只都能打那样的十只八只。”

    夜雾凄迷,前途难测,怪石嶙峋,李策小心的跟在少女的身后,向来没吃过什么苦的卞唐太子郁闷的皱眉:“夏皇会不会派人来救我们啊?”

    女子没有说话,李策也没指望她会跟自己闲聊,一会就继续嘟囔红川高原天气太冷不是人呆的的地方云云。

    “会。”

    低沉但却肯定的声音顿时响起,李策一愣,抬起头来不解的问道:“你说什么?”

    那些人不认识自己,不是大同的人,那么燕洵此刻,必定在前来营救自己的路上。

    “一定会的。”楚乔沉声说道,眼神坚定,闪动着璀璨的光芒。

    那时的李策,也许还不明白这种光芒叫什么名字,等到很多年以后他终于了解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永远的错失了得到这种眼神的机会了。

    有一种感情,无论顺境逆境,无论风雨水火,无论刀山火海,都不会被世事磨碎,都不会被时光打磨,它的名字,叫做信任。

    “世子!”

    阿精勒住战马,看向前方黑衣翻涌的男人,担忧的说道:“骁骑营和绿营军就在前面,我们是不是该小心一点?”

    “驾!”男人一声不吭,挥鞭抽在马股上,衣衫翻飞,披风飞舞,八年来从未独自出城的燕北世子此时此刻干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走出真煌城,策马冲进那一望无际草原之中。

    “阿楚在等我。”

    黑暗中,男子声音低沉,缓缓说道:“我必须赶去。”

    黎明前的一刻,黑暗笼罩大地,微波粼粼的湖面反射着细微的光芒,清冷且惨白,两岸的脚步声像是催命的冤魂,终于在这时紧追上来。楚乔肩头染血,嘴唇青白,连番的战斗和负伤逃亡,已经让她的体力达到了最大限度的透支,可是当敌人的气味散播在鼻息中的时候,她顿时以巨大的意志力站起身来,双眼眯起好似尖锐敏捷的豹子,随时等待危机前来的那一刻。

    轻微的脚步声,踏在刚刚破土的青草上,悄无声息,这一小队共有二十多人,外加四条恶犬,领队是一名经验丰富的丛林野战追击者,也许是见到了之前同伴惨死的模样,让他们明白自己所要刺杀的人并不是待宰的羔羊,转而更加的小心谨慎了起来。一行二十人无一人发出声音,就连猎犬都懂事的屏住呼吸,缓缓前行。

    月光凄然,黑夜里一片肃杀,楚乔面色冷静,表情沉着,身为国家安全局的超级指挥官,在危机来临的时刻保持镇定乃是必要的守则和铁律。005能在多年的艰巨任务中保持超优的战绩绝对不是偶然,也许她的单兵作战能力不及行动9处的超级特工们,但是她冷静沉着的头脑、机敏锐力的心智、快速绝伦的应变、以及坚定强大的信心绝对可以在军部位于翘楚,保证她在战斗中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人群缓缓逼近,突然猎犬齐齐向左侧奔去,狂啸声起。

    黑衣刺客们顿时大喜,一人冷然说道:“快!爪子在那边!”

    二十多人迅速从楚乔面前掠过,少女握紧手中的匕首,长吸一口气,吊着敌人的尾巴,缓缓跟上。众人正在全神贯注的盯着前方带路的猎犬,犬吠声在丛林里嘈杂的响起,让人忽略了其他声音,丝毫不知索命的煞星正在后方缓缓靠近。

    手握匕首,追上走在最后面的敌人,一把死死的捂住敌人的嘴巴,匕首顺势而下,狠狠的插入敌人的颈部大动脉,旋转,横向拉扯,鲜血顿时无声的飞溅,那人挣扎两下,随即气绝,在楚乔对人体精准的死穴确认下毫无还击的余地。

    人群仍在极速的前行,丝毫没有人留意到后方,迅速换下死者的衣物,将头脸包裹上之后,楚乔俨然又是一个黑衣刺客,在这样漆黑一片的灯光下,根本无人会察觉。

    楚乔混在人群之中,趁着猎犬狂吠又以同样的手法送了两名刺客归西,这时,猎犬停了下来,围着一棵大树狂叫,刺客头领小心的退后,沉声说道:“爪子在树上,点火把!”

第84章

    明亮的火把登时亮起,众人抽出弩箭,蓄势待发,静静等待时机,头领冷喝一声,高声说道:“上面的人,你们逃不掉了。”

    冷风突然吹来,清脆油绿的树枝间,大红的衣衫突然一闪而过,一阵密集的箭雨随之射去,密密麻麻呼啸如蝗,然而,片刻后,却没有半丝惨叫声响起,显然是并没有得手。

    一阵扑朔声突然在树枝上响起,红色衣角闪现,隐约可见一人在林中挪腾。众人精神一振,又是一轮利箭,可是半晌过后,却仍是一无所获。

    头领眉头紧锁,沉默半晌,突然沉声说道:“锯树!”

    众人闻言一愣,随即纷纷拿出战刀开始伐树。

    楚乔一身黑衣,丝毫没有被人发觉,也规规矩矩的加入了伐树大军的洪流之中。

    四周古木参天,粗壮巨大,想要斩断一棵树何其艰难,何况他们还没有趁手的利器。忙活了半天,眼开就要得手,大树摇摇晃晃就要倒下来,突然只听噗的一声,众人连忙抬起头来,只来得及看到一道红影闪过上空,在漆黑的天幕下划过一道暗红色的影子,就此消失在另一株树上。

    众人顿时傻眼,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轻功?

    红川高原地势极高,气候寒冷,树木粗壮高大耐寒,却并不像热带雨林那般茂密紧凑。众人呆呆傻傻的仰着头,看着这样巨大的间隙,不由得一阵头皮发麻。

    自己正在面对的,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强者?

    “你们几个,上去看看!”

    头领顿时沉声吩咐道,被他点到名字的人霎时间面如土色,可是碍于命令,却不得不小心谨慎的开始爬树,人人退后,不敢争前。

    这大树极高,足足有二十多米,上方枝叶才繁茂了起来。八名刺客刚一上去,下面立时显得空旷,头领虎目一扫,顿时皱眉,沉声说道:“怎么少人?”

    众人互相对望,相顾愕然,头领反应最为迅速,一把抽出腰刀,沉声低喝:“有敌人!”

    然而,还没待他找到敌人的方向,一阵令人心惊的弩箭声顿时响起,众人魂飞魄散,这样近距离的发箭怎能抵挡,只是仓促的一轮就有五人命丧黄泉!

    火把坠地,刚刚下了雨,丛林又阴又湿,顿时熄灭,四下里登时陷入一片黑暗。

    众人穿着打扮全都一样,如何分辨?头领大惊,这时,一个黑影陡然闪到自己身旁,来人身材矮小,一身黑衣,低声说道:“爪子在那边!”

    头领一愣,抬头望去,然而,就在他抬起头来的那一刻,他已经知道自己上当了。杀手的刺杀机会永远就在那么短暂的一瞬间,尽管他洞悉一切,也已经来不及了。冰冷的匕首霎时间插入了他的咽喉,让他连惨叫都无法发出一声。

    “头?”

    对面的黑暗中,有人在愚蠢的试探着,而回应他的,却只是一只嗜血的利箭,瞬间封喉,血脉喷溅。

    楚乔身形犹如鬼魅,在对方惨叫出声之前,登时闪身而上,以同样迅捷的手法将利刃刺入剩下两名刺客的胸膛,只是喝一口茶的时间,九名身手老辣的刺客,就在她高效率的行动下全部了账,一个不留!

    就在这时,上方的八名刺客已经攀到树顶,似乎察觉到下面的情形,刺客们经验丰富的没有发出声音,而是默不作声的迅速向下攀爬。

    楚乔来到刚刚被锯了大半的大树旁边,找好角度,突然挥起地上的战刀猛烈的劈砍下去。

    只听咔咔声不断响起,上面的人顿时意识到她要干什么,一个个魂飞魄散,纷纷加快速度。然而就在这时,大树猛然断裂,向着有人的巨树的方向迅猛而去,夹带雷霆之势,轰隆一声,大树猛烈摇晃,上面的人顿时从二十多米的高空呼啸而下,砰砰声响,重重的摔在地上,一时之间,竟无人能够完好无损的站起身来。

    楚乔哪里会给他们缓过气来的时间,一轮箭雨密集而去,刹那之后,地上就已再无活口。

    大树仍在摇晃着,四下里一片死一样的安静。一个红色的影子从上方飘飘荡荡的飘了下来,少女拉下黑色的面巾,抬手接过红影。

    只听一阵叽叽喳喳之声响起,捆绑在红色衣袍之下的,竟是一只年幼的黄色小鸟。小鸟被沉重的衣服绑住,飞不高,只能在大树之间滑翔扑腾,连叫声都被衣服遮住。

    少女葱白的手指拂过小鸟嫩黄色的羽毛,一身黑衣仍旧掩饰不住那浓烈的血腥之气,伸出手来轻轻放开,小鸟欢呼一声,振翅而飞。

    黑夜中,少女身形犹如鬼魅,转瞬就消失在一片浓郁的夜色之中。

    “李策!”

    少女的声音清脆,回荡在水潭边。

    “乔乔,我还在这呢。”

    男子站起身来,开心的摇着手臂,看着楚乔迅速跃到身边,朝她的身后张望了两眼,说道:“都被你干掉了?”

    楚乔默不作声,来到水池边,用手掬起一捧水,喝了下去。

    “乔乔,太厉害了!”

    李策开心的蹲在楚乔身旁,楚乔皱眉看着他一身破烂的衣裳,随手将他的外袍又扔还给他,说道:“穿上。”

    “哦。”男人听话的穿上衣服,表情兴奋,丝毫没有身为猎物的半点自觉。

    “乔乔,咱们现在还去找他们吗?”

    楚乔皱起眉来,李策一愣,顿时有些尴尬,解释道:“我是觉得,我们可以把他们都干掉,这样我们逃跑也方便些。”

    少女竖起一根手指,缓缓的摇了摇,沉声说道:“第一,是我,不是我们。第二,敌人有上千人,你觉得我能杀掉几个?若是你还是像刚才一般看到只老鼠都大呼小叫,我早晚被你害死。别怪我没事先通知你,在没有退路的时候,我很愿意将你交出去为自己换一条生路。”

    李策皱起眉来,一副难过的样子,拽着楚乔的衣角:“乔乔,别这么绝情嘛。”

    少女突然闷哼一声,吓得李策急忙缩回了手,只见刚刚被他拉扯的地方又有大股的鲜血渗出,显然是又添新伤。

    楚乔皱眉查看一番,只见左肋下竟有一处箭伤,伤口不是很大,但是却在迅速的渗血,疼痛难忍,这样的伤口她刚才竟然没有发现。

    “乔乔,你又受伤了。”李策眉头一皱,担忧的说道:“怎么样?要不要紧?你要坚持住。”

    楚乔手按在伤口上,闭上眼睛靠在树上,沉声说道:“帮我包扎。”

    “啊?”

    “帮我包扎!”

    少女的声音顿时锐利了起来,李策点头如蒜倒,笨手笨脚的撕下一条衣衫,掀起少女的衣服,露出她被鲜血染红了的娇嫩肌肤。

    一只箭头,深深的插在了左肋下,两侧肿胀发红,李策抓住折断的箭矢,皱着眉说道:“乔乔,疼的话就叫出来,要么你咬着我吧。”

    楚乔闭着眼睛,深深吸了口气,静默不语。

    李策的脸孔少见的露出一分郑重,握住箭矢,突然眉头一皱,一把拔了出来!

    鲜血顿时飞溅,李策一把用布条紧紧的捂住伤口,楚乔痛苦的闷哼一声,整个人向前倒去。李策张开另一只手臂,一把将少女紧紧的抱在怀里。

    “乔乔?乔乔?”李策的声音顿时有些惊慌,看不到少女的脸,只能感觉到手上粘糊糊的鲜血,让他的心紧紧的抽搐,他面色紧张的急促轻呼:“乔乔?你怎么样?”

    “还死不了。”

    低沉沙哑的嗓音缓缓响起,少女沉吸一口气,下巴靠在李策的肩膀上,重重的呼吸。

    李策松了一口气,迅速为她包扎止血。夜幕昏暗,一片冰冷,少女的身体寒冷如冰,李策突然知道,她已经无法在经受一次打斗了。

    然而,就在这个要命的时刻,急促的脚步声突然在远方响起,两人顿时犹如紧张的兔子一般,坐直了身子,双眉紧锁,眼神锐利。

    “该怎么办?”楚乔眉心皱在一起,自己已经没有了战斗力,这里的血腥味这样厚重,等下去只有死路一条。唯一的出路,就是拿下李策,以自己这身打扮来换取一个混乱的局面,让自己可以安然逃脱。

    她的眼神缓缓的瞟向坐在一旁的男子,只见男人紧锁眉头,表情是少见的郑重和严肃。

    她不是救世主,救人也要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当见义勇为威胁到自己生命的时候,聪明的人立时就会知道应该如何选择。

    况且,李策的死会给燕洵带来巨大的利益,她应该知道该怎么做,必须知道该怎么做,也理应如此做。她还有更重的重担在肩,还有人在等着她,她的生命还很宝贵,不允许轻易的放弃。

    手指沉重的摸向小腿上绑着的匕首,蓄势待发。

    “乔乔!”李策突然转过头来,面色郑重,沉声说道:“我去将人引开,你趁机逃走,千万要小心!”

    楚乔一愣,瞪大了眼睛。

    李策脱下身上的外衣,披在楚乔的身上,又从腰间拿出一只金属长筒,交到她的手里,说道:“我不会武艺,这是我父皇专门为我做的防身利器,你只要一拉动引线,就会有五十根飞针射出来,上面有剧烈的毒药,沾身必死,可以连发三次,你小心保管,关键时刻可以救你一命。”

第85章

    楚乔愣愣的拿着那只金属圆筒,眉头紧锁,不解的望向李策,似乎想要看透这男人一般。

    “呵呵,是不是突然间发现自己爱上我了啊?”

    李策突然展颜一笑,露出一口白皙的牙齿,笑着拍着楚乔的肩膀:“没关系,等回到真煌,你还是有机会的。”

    “李策!”楚乔突然拉住将要离去的男人,沉声说道:“这东西给你,我用不着。”

    “我也用不着,其实我不太会用,我听他们说的那么吓人,害怕一不小心那针发到自己身上,那岂不是完蛋大吉?你先给我试试,要是好用我以后回去多做一批。”

    楚乔皱眉,轻咬下唇,终于放开手掌,沉声说道:“小心点。”

    李策一笑:“乔乔也是,等回去之后我还要找你学功夫呢。”

    楚乔点了点头,男人就站起身来,踉跄的扒开地上的荆棘,向着有嘈杂脚步声的方向而去。

    “哎!你带上刀啊!”

    李策也没回头,只是随意的摆了摆手,清冷的月光映照之下,只见男人手里竟拿着一块嶙峋凹凸的石头,上面血迹斑斑,他衣衫破烂,脚步踉跄,哪里还有一丝一毫卞唐太子的风范,像是一个落魄的乞丐一般。

    楚乔看着他的背影,握着匕首的手渐渐放开。

    肃杀的风掠过茂密的丛林,像是野兽低沉的喘息,黎明前开始下雨,大雨滂沱,泥水飞溅。楚乔半跪在草地上,眼神好似警醒的狼,透过前方茂密的树林,锐利的向前望去。

    一伙足足有一百多人的队伍小心的靠了过来,人人黑衣蒙面,长刀出鞘,每走一步都小心谨慎的左右观望,四只体型硕大的猎犬走在最前方,引领着众人向着少女匿藏的地方缓缓靠近。

    这个时候,已经不适合去思考为何自己这般小心还是会暴露行藏了,她收敛了所有的想法,静静的潜伏着,随时等待着危机到来的那一刻。

    猎犬陡然狂吠,众人顿时停下脚步,随即集体整齐的向着楚乔的方向狂奔而来!

    “唰”的一声锐响登时响起,少女一把抽出长剑,破月寒芒闪耀当空,辉映着她苍白但却坚韧的脸庞。

    “上!”一声短促的低喝声顿时响起,黑衣人顿时齐齐上前,冷冽的刀锋划破浓重的黑夜,四下里一片肃杀萧索。

    “噌!”清亮的剑芒中,两颗头颅同时飞上了天,少女身姿矫健毫无拖沓,好似闪电中锐利的苍鹰,丝毫看不出身负重伤。在众人震撼的目光中,楚乔徐徐收刀,这时候那两具无头的尸体仍旧保持着冲锋的姿势前跨两步,和楚乔错身而过,噗通一声倒在泥水里,血花喷溅,染红了少女的长靴。

    跨步、拔刀、劈砍、收势,没有虚张声势的呐喊,没有多余累赘的花招,干脆利落,一招致命!

    霹雳一声巨响,闪电在刹那间投射在少女苍白但却坚韧的脸上,无人不望而却步。百里奔袭,誓死绝杀,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刺客们从未有过惧怕,但是此时此刻,面对面前少女决绝冷冽的眼神和干脆果敢的招式,他们却惧怕了。

    踟蹰只是一瞬,下一瞬,头领低喝一声,带着黑压压的百人刺客持刀冲来,眼神如铁。

    滚滚闷雷轰隆巨响,瓢泼大雨倾盆而下,脚踏血泥,上百个挥舞着战刀的刺客汹涌而上,将单薄的少女团团围住。没有呼喊声,没有厮杀声,一切都被闷雷大雨所掩盖,然而冰冷的雨水中,却有混乱的身影闪电般的腾起交错,鲜血飞溅,破碎的肢体和血块凝结在树干上,多年来的历练和经验让那个被团团围困的少女好似惊鸿游龙,尽管局势依然完全沦入下风,却仍旧没有一丝软弱的屈服。

    刺客们的心脏的砰砰的乱跳,热血在无声的沸腾,刀剑全部出鞘,脚步在轻轻的移动,面对刚刚结束的这一轮绞杀,众人肝胆巨寒,他们围成一圈,缓缓的退后,双目鹰隼般的望着人群中保持着攻击姿态站立的少女,在头领的示意下,纷纷将手摸向后腰。

    那里,银光闪闪,竟是一排半米长的标枪。

    “杀!”头领蓦然间低喝一声,对着楚乔挥枪而出。

    刹那间,上百人同时出手,无数的短枪从四面八方向着楚乔射去,在半空中留下一片银白的光痕!

    冷风萧萧,大雨倾盆,就算这个女子真的长了三头六臂,也不可能在这样的决杀之下逃得性命!

    然而就在这时,只听“飕”的一声,一道银白色的劲箭陡然****而来,紧随其后,漆黑长索从天而降,灵蛇般一下捆住少女的纤腰,巨力陡传,就在漫天枪影瞬间袭上的空挡,少女拔地而起,竖直而上!

    黑衣刺客大惊,反应灵敏迅速的抬头射箭,只见半空之中,一个身影流星般划过,手中长剑洒下漫天光华,将密集如蝗的箭雨阻挡开去,他手中的钩锁犹如长了眼睛,接连抛去,带着他的身体在林间迅速穿梭!

    闪电闷雷,滚滚而过,就在刺客们抬头仰望的时候,无数钩锁横空而至,又一批黑衣蒙面人顿时飞掠而来,从天而降。

    “主人先走!”

    为首的黑衣男子一刀斩断对方人马的脖颈,厉声高喝,几名黑衣人上前护在刚刚落地的楚乔和男人的身前,如雪花般的刀锋迅速飞击,数十只马蹄在泥土里翻飞着,烂泥飞溅。

    “走!”男子声音低沉,难辨喜怒,一把抱住少女的腰,跳上一匹战马,挥鞭而去。

    “拦住他们!”

    敌人厉声长呼,刺客们顿时闪身迎上。男人冷哼一声,一剑挑破一名刺客的喉管,鲜血霎时间飞溅而出,喷射在另一名刺客的眼睛上,那人些微慌乱,还没反应过来,就已被利箭划破的胸膛。

    “嘭”的一声巨响,男人蓦然勒住马缰,战马人立而起,双腿有力的踢在两名刺客的前胸。刹那间,刺客胸骨碎裂,鲜血狂喷,身体直飞出去三米多远,狠狠的撞在两外四名刺客的身上。

    刺客头领眼见不敌,抽出腰间的圆筒顿时****上空,一道浅蓝色的烟火飞射,笼罩四野。

    “抓紧了!”男子沉声说道,一扬马缰,狂奔而去!

    无数的马蹄声在身后追击,楚乔被男人紧紧的抱在怀里,冷冽的风从两侧吹过,漫天风雨狂飞,却并没有多少打在她的身上。密林山坡间亮起数不清的火把,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敌人围在身侧,更无法分辨哪些是帝都大军哪些是黑衣刺客。

    “是少主!”

    前方突然响起短促的声音,黑衣蒙面的男人们和他们擦肩而过,眼神交错间纷纷恭敬的点头,随即抽出武器,匕首森寒,长剑如虹,毫不迟疑的迎向身后紧跟的嗜血豺狼。

    “少主,正前方!”

    “少主,西方八十步有敌人!”

    “少主,南翼有人接应!”

    “少主,西北有人接应!”

    “少主,正东有人接应!”

    一路冲杀,一拨又一拨的掩护人员奋勇而至,男人面不改色,单手策马,另一手抱紧怀里的少女,渐渐的将嘈杂的声音甩至身后。

    浓密的林子突然消失,海浪般摇曳的草原呈现眼前,楚乔胸口顿时一轻,手掌处鲜血淋漓,抬起头来沉声说道:“你手臂受伤了。”

    男人仍旧蒙着面,一身黑色劲装,骑着墨色神驹,低下头来,眼睛缓缓眯成一条线,说道:“李策在哪里?”

    楚乔老实的回答:“逃了。”

    “你先走。”男人顿时跳下马背,对着跟在身侧的护卫说道:“送姑娘回城。”

    “燕洵!”

    楚乔急忙下马,双腿一软,险些摔在地上。男子手疾眼快迅速回身,一把扶住她,沉声说道:“你干什么?”

    “应该是我问你才对。”楚乔双眉紧锁:“你要干什么?”

    燕洵眉心紧蹙,寒声说道:“我去杀了他。”

    “你疯了?绿营军和骁骑营都在里面,现在为时已晚,时机已经过去了。”

    燕洵冷然摇头:“你不必担心,我自有办法,你先随他们回城。”

    “不行!”楚乔紧紧的抓住燕洵的手臂,坚定的说道:“李策死了虽然会带来巨大的利益,但是也会有无尽的麻烦,事情有我牵涉其中,你首先就会是被怀疑对象,尤其你还这般明目张胆的出城,一个不好就会被夏皇当成替罪羊捆绑回卞唐受死。现在除掉李策对大局毫无帮助,你没有理由这样做,我不能让你回去冒险!”

    “他差点害死你,这就是最大的理由。”

    燕洵的眼神坚定,声音低沉,伸出手来紧紧的拥抱一下楚乔的肩膀,然后放开,沉声说道:“这个人太危险,我无法说服自己还让他留在这个世上,尤其是离你那么近的地方,哪怕是一天也不行。阿楚,回去等我。”

    楚乔站在原地,看着燕洵的身影随着奔腾的骏马迅速的隐没在浓浓的黑暗之中,只觉得心口如沸水滚烫,有浓重的内疚和自责像是蚂蚁般爬满她的心肺。

第86章

    她从未犯过这样的错误,她明明有机会不让这一切发生,即便发生之后她也应该有机会将一切扭转,使事情向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转变,可是她却没有做,危机的关头还将燕洵拉下水。她大错特错,追悔莫及。

    “姑娘!”

    侍卫顿时大惊失色,只见楚乔利落的爬上马背,向着燕洵消失的方向狂奔而去。侍卫一惊,急忙跟上,大声叫道:“姑娘要干什么去?少主吩咐属下带你回城。”

    “回去取卞唐太子的首级。”女子冷然说道,随即跃马扬鞭:“驾!”

    漆黑的天幕下,一骑战马站在栈道上,马背上的男子黑衣墨发,保持着今晚分外流行的蒙面造型,身后是数不清的黑衣刀手。

    清脆的马蹄混合着嘈杂的雨声远远传来,斥候啪的一声翻身跳下,跪在泥水之中,沉声说道:“四少爷,我们顺着线索找,没有发现目标的踪影,却和目标身边的女子交了手,死伤惨重。”

    男子一双剑眉顿时竖起,脸色冷酷,沉声说道:“那个女子呢?”

    下面的斥候顿时有些紧张,磕磕巴巴的说道:“我们明明就快要得手了,可是,不知道从哪里突然跳出来一群黑衣人,身手了得,将那女子救走了。”

    “黑衣人?”

    “是,不是骁骑营也不是绿营军,更不是城防军和卞唐的人马。”

    男子眉心紧锁,久久不言,许久之后,沉声说道:“那女子受伤了吗?”

    士兵一愣,小心的回答道:“这个,属下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她以一人之力杀了我们十多人,还有十几个兄弟负伤,想必她自己也好不到哪去,就算我们不出手也未必能活下来。”

    男子沉默半晌,突然扬鞭抽在马股上,向着前方扬蹄而去。

    短暂的时间之后。

    闷雷,暴雨,荒原,铁骑纵横,布阵如海,刀剑如山,恢宏壮阔。

    将士们全部笼罩在一片黑色的衣衫之中,两阵对垒,没有服饰上的标示,没有家族军队的番号,两方人马也没人打算上前自我介绍一番。

    狭路的陡然相逢,让两边的人马一时间都有些微愣,几乎是一模一样的服装打扮,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冷冽气质,但是,只看列队的方式和沉默的表情,就知道对面的人马来者不善,是敌非友。

    冷风从他们之间缓缓吹过,时间无限缓慢又无限极速,冥冥中,无人敢当先拔刀也无人敢发出一言,他们只是沉默的对持着,相距不到百步,任瓢泼的大雨泼洒在他们中间。

    “咔嚓”一声脆响突然响起,不知道是谁的兵器发出声响。仿佛是传染一般,紧随其后的电光石火间,无数战刀齐刷刷出鞘,冰冷的弓箭瞬间对准对方的人马,战马轻嘶,人声稍起,一阵短促的混乱之后,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

    “吁!”

    一声马嘶突然传来,少女策马而来,看到冷然列阵的两边顿时一惊,随即极速向着一边而去。

    “对方是什么人?”

    楚乔来到燕洵身边,沉声问道。

    燕洵皱起眉来:“你今日行事所为大失水准,现在又这么快就将我刚刚所说的全部忘了吗?”

    “只有我能找到他,”楚乔沉声说道:“你想除掉他,就不该赶我走。”

    男人眼睛缓缓眯起,微微偏头:“你若是出事,我杀他又有何用?”

    楚乔心下一痛,拉住燕洵的衣袖,低声说道:“燕洵……”

    “阿楚,我现在心情很不好,你不要与我说话,我不想迁怒于你。”

    楚乔一愣,只见燕洵打马走上前去,背影笔直,却带着几丝说不出的萧索。对面黑暗中还隐藏着一只人数不少的队伍,像是暗夜里的蝙蝠,在这个风雨飘摇的夜晚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对面的人当然也看到了楚乔归队时的身影,领头的男子眉心紧锁,长久的望着对面那片泼墨般的漆黑。突然间大风吹来,雨丝斜飘,打在身上冰冷无比。男人眉头皱紧,突然竖起一只手,轻轻一挥。

    所有的刀兵顿时入鞘,箭矢低垂,对面的燕洵人马感觉到对方不再有战意,也放下了弓弩刀剑。

    两队骤然相遇险些要拔剑动手的队伍顿时收敛了战意,他们并没有说话,而是纷纷试探的打马向前。见对方没有异议,才向着自己的方向雷霆而去。

    擦肩交错的一瞬间,两伙人马互相观望,却只能看到一双双黑布之下的锐利眼睛。

    “少爷,”侍卫上前沉声说道:“刚刚那名女子就是之前跟在目标身边的女人。”

    “恩。”

    侍卫一愣,面色有几分着急:“我们十几个弟兄就是折在她的手上的。”

    “刺客还怕死吗?”男子眼神冰冷,斜斜的抬起眼梢:“连目标都搞不清楚是谁,和无用的人胡乱动手,你能活到现在我真的很是奇怪。”

    侍卫一愣,顿时就说不出话来。突然只见密林上空银色信号闪动,为首的男子眉头一皱,就向着密林而去。

    燕洵并没有顺着原路返回密林,而是向着真煌的侧门而去,楚乔跟在后面疑惑的问:“我们不去了吗?”

    燕洵眉头紧锁,沉声说道:“你没看到刚才那队人马吗?若是连他们都得不了手,我们也很困难。”

    “燕洵?”

    “不要说了,回府再说。”

    大队人马来到真煌西面,一辆青布马车已经停在那里恭候。燕洵和楚乔带着几名亲随迅速下马,进入车里,向着城门缓缓而去。

    一路都有人秘密接应,神不知鬼不觉的从西侧门悄悄进城,马车在真煌城最大的酒楼妓院打了个转,就向内城而去。

    回到别院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天边泛起鱼肚白,下了一夜的暴雨终于止歇,就要天明。因为卞唐太子被劫,整个皇宫一片死寂,只是在这样的死寂之下,究竟有多少人能够确实的安眠,就不可预测了。

    悄悄的从西太园进入别院,马车停住,燕洵看也没看身后的女子就当先下车,铁青着脸,一边走一边撕开**的衣服领子,烦躁的推开丫鬟递上来的热毛巾。

    下人们噤若寒蝉,所有的一切无不在显示着主人的心情十分火大,众人惊恐的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

    燕洵的确是有理由生气的,他气向来小心谨慎办事稳妥的楚乔为何会跟着李策那个摸不清深浅的狐狸出城,他气她做决定之前竟然都没有派人通知他一声,他更气她为什么这么长时间都无法逃脱,以她的身手和丛林作战经验为何会受伤为何会被人逼到绝境?他无法想象自己若是晚到一步现在会是怎样的局面,那片密集的枪阵她要如何逃脱?

    很多话郁结在心里,燕洵非常生气,他坐在大厅里,面色铁青,嘴唇紧抿,就等着那个犯了大错的人走进来自己为昨晚的一切做一个解释并且承受她应该得到的怒火。

    这股火他酝酿了很久,绝对不能就这么不了了之。

    燕洵在心底暗暗说道,几乎将待会要说的台词都默背了一遍。可是他等了许久,就是没见那犯了错的人主动走进来。

    出了什么事?

    燕洵眉头月皱越紧,难道她竟然都没打算和自己解释一下就一个人回房了?

    等了足足有两盏茶,燕洵再也坐不住了,腾的一下站起身来,大步就走出大厅。所有的下人们仍旧还跪在地上,没一个敢抬头说话,他迅速走到楚乔的房间,一把推开房门,准备好了的气势顿时冲口而出:“你给我出来!”

    没有回音,燕洵皱眉一看,里面空无一人。

    他小心的走到澡房,轻轻敲在门扉里,仍旧无人应答。

    燕北世子真的有些生气了,发生了这么多事,她竟然都没有主动来跟自己解释一下,难道她不知道自己得知她陷入暗杀中的时候是如何的心急如焚吗?难道她不觉的自己的所作所为已经严重的影响大局了吗?难道她就不觉的她自己和卞唐太子他有些过从甚密了吗?

    走廊、书房、花厅、暖阁、院落……

    到处走了一圈,仍旧找不见人影。燕洵面色越发难看,难道她竟然连招呼都没跟自己打一个就回尚义坊了?

    “世……世子……”一个小小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燕洵转过头去,只见楚乔的贴身丫鬟绿柳小心的站在自己的身前,小心翼翼的说道:“您是不是,是不是在找楚姑娘。”

    燕洵眉梢一扬:“她在哪?”

    绿柳竖起手指,向着停在院子里的马车轻轻一指。

    燕洵一愣,皱眉走到马车前,唰的一声撩起帘子,顿时就愣在了当场。

    他的脸色由气愤渐渐变得柔和了起来,似乎有几分好笑,又有几分无奈,还带着几分心疼,终于叹了口气,所有的怨言和怒火霎时间不翼而飞。

    这一天一夜,楚乔真的太累了,太多的生死搏杀让她耗尽了心血,身受重伤失血过多,之前如果还能勉强撑着,可是见到他之后,她的精神就松懈了下来,马车还没进城,就已经睡得沉了。此时此刻,穿着抢来的夜行服,少女面色越发显得苍白,肩头染血,浑身**的,一头秀发散落在肩头,显得很是狼狈。可是她的眉头却是舒展的,似乎终于回到了家,不再惧怕外面的风雨。

第87章

    燕洵满腔的怒火付诸流水,再也找不到发泄的途径。他心疼的皱起眉来,小心的伸出手将少女抱起,她身子轻的像一只小猫,收敛了所有锐利的爪牙,安静的乖乖躺在他的怀里,再也看不出她是那个出手殒命的凌厉女子。

    感觉到身上的温暖,鼻息之间全都是令她心安的熟悉味道,楚乔睡的越发沉,固执不想醒来。她轻轻的动了动,让燕洵一惊,却见她并没有醒来,只是在他的怀里找一个舒服的姿势,继续沉睡。

    男人表情有几分郁闷,喃喃道:“惹了这么大的事,就想这样蒙混过关吗?”

    怀里的女子丝毫不动,自动将那些对自己不利的话完全过滤掉。燕洵抱着她站了许久,突然无奈的叹了口气,就抱着她向着她的房间走去。

    吩咐丫鬟准备好热水给她洗澡,又叫来了大夫,一番忙碌下熟睡中的人竟然仍旧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燕洵站在睡得香甜的女子的床头,看着她肩头惊人的伤口,心疼的皱紧了眉头,指腹轻轻滑过她的脸颊,无奈的叹息:“等你醒过来我们再算账吧,如果我还能气到那时候的话。”

    说罢,为她轻柔的拉了拉被子,捋了捋额前的刘海,就转身走出房门。

    房间刚刚安静下来,熟睡中的女子顿时睁开了眼睛,小心的四处张望了一圈,然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不可能有人被脱光衣服扔到澡盆里还能睡得着,早在他把自己从马车上抱下来的时候她就醒了,只是一直装腔作势的没睁开眼睛罢了。

    肩头的伤口虽然已经上了药,但是仍旧在丝丝的疼,她缓缓的坐起身子,肚子饿得打鼓,下床走到桌子旁,四下看了一圈却没见着一块糕点,楚乔皱眉端起茶壶,也不用被子,就着壶嘴就喝了一口。

    入口冰凉,苦涩难喝,显然是几天前的旧茶了。

    然而这时,一阵脚步声突然传来,楚乔一惊,急忙爬上床,闭上眼睛做好仍旧在睡觉的样子。

    房门被打开,一阵饭菜的香味就飘了进来,燕洵端着托盘,上面放着热气腾腾的几个小炒和一碗浓汤米饭,男人的眼神里带着几丝恍然的了悟,他看了眼楚乔身上略显凌乱的被子,不动声色的将托盘放在桌子上,随即就走了出去。

    “什么时候愿意醒了,什么时候就去书房找我。”

    男人的声音缓缓的传了进来,楚乔郁闷的睁开双眼,无奈的叹了口气。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她认命的起身,大吃一顿之后倒头大睡。

    解释?稍后再说吧。

    现在她只想大睡一觉。

    再长的梦也有醒来的时候,当一天过去了,一夜过去了,太阳又再升起来的时候,她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了。

    咯吱一声,书房的门被缓缓的打开一个缝,楚乔正想悄悄往里面看看,身后的绿柳突然大声叫道:“姑娘,你找世子啊?世子在里面!”

    黑云压顶,出师不利,楚乔认命的打开房门。

    书房里空无一人,里间也是静谧一片,楚乔皱眉四下看去,只见屏风底部的空荡处,一双白布室内软靴露了出来,她知道,燕洵就在屏风之后。

    “嗯咳,”故意清了下嗓子,里面的人却毫无反应,半句话也没说。楚乔面色有些难看,看来这一次,燕洵是真的生气了。自己以前也曾有过几次不听他的话独立行动,可是回来躲了一阵子他就气消了,这一次问题似乎有些大,她轻轻咬了下嘴唇,缓缓说道:“燕洵,我知道我这一次办了错事,我跟你道歉。”

    燕洵仍旧没有说话,楚乔无奈,继续说道:“我不该跟着李策出城,我明知他会有问题,我忽视了潜在的危险,没有认清形势。我只是想接近他,了解卞唐内政,探听卞唐皇室对奴隶制的看法,大同一直想在卞唐都城开设分堂,我想要探听一下可行性。另外也想知道卞唐皇室对燕北的态度,如果我们将来脱离大夏,卞唐若是能乐见其成的在背后稍稍支持一下我们,就向当初支持云楼城自制一样,对我们都会有极大的助力的。”

    燕洵仍旧没有说话,楚乔眉头轻轻皱起,抿了抿嘴角,继续说道:“我知道,遇袭之后我不该救他,应该立刻顺水推舟的杀掉他,我几次有机会下手却都没有成事,我平白错过了一个燕北中兴的大好时机。连累你要冒险出城救我,动用大同和燕北的杀手网,我知道我这一次惹了大祸。”

    燕洵仍旧一言不发,楚乔心里有些不痛快了,她皱眉说道:“燕洵,我已经跟你道歉了,你还不肯原谅我吗?”

    “姑娘!”

    小丫鬟绿柳突然推开门,在门口叫道:“世子叫你去吃饭呢。”

    “啊?”楚乔一愣,表情有几分错愕:“他?在饭厅?”

    “是啊,”小丫鬟有些害怕的说道:“世子刚刚出去了,我没注意。”

    楚乔的脸色霎时间变得十分难看,她大步走到屏风后,发现那里放的却只是一双靴子而已。少女一把拿起地上的靴子,生气的一把扔在地上,对着丫鬟怒声说道:“东西怎么能乱放?要你们还有什么用?”

    说罢转身就走出了书房。

    小丫鬟有些委屈,捡起地上的靴子,憋着嘴说道:“一直是放这的啊。”

    饭厅里,燕洵正坐在饭桌旁吃饭,见楚乔怒气冲冲的走进来,缓缓的抬起头来,眉梢轻轻一挑,然后波澜不惊的说道:“醒了?”

    楚乔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走到饭桌旁就开始吃饭,将碗筷弄的叮当响。

    燕洵微微皱眉:她自己犯了错,态度还敢这么横?

    这时,碰巧阿精走进饭厅,表情诡异的看了楚乔一眼,然后趴在燕洵身边小声了耳语了几句。燕洵闻言表情有几分奇怪,却也没说什么,继续吃饭。

    饭菜吃完被撤了下来,送上新鲜的花茶,下人们都退了下去。燕洵喝了口茶,缓缓说道:“李太子没事,他被骁骑营的人马找到了,比你我还先一步回到宫中。”

    楚乔沉默不语,低头认真喝茶。

    “他把你奋勇救护的事情上报了皇帝,皇上对你大为嘉奖,送来了很多赏赐,而且还让你继续养伤,暂时不必回尚义坊任职。”

    “刺客暂时还没找到,真煌城里现在草木皆兵一片混乱,连怀宋公主的车驾都延迟进城了。”

    说到这里,燕洵缓缓喝了口茶,突然一笑,语调温和的说道:“阿精说,下人们刚刚看到你在我的书房里嘀咕了半天,你在说什么?”

    “我爱说什么就说什么,为什么要告诉你?”

    燕洵一愣,他还是首次听楚乔用这样的口气说话,轻轻一笑,说道:“阿楚,你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这可不像你啊。”

    “那我该什么样?”楚乔噌的一下站起身来,语调冷冷的说道:“整天谨慎小心步步为营?是人都会犯错,我也是人,燕洵,我已经跟你道过谦了。”

    燕洵哭笑不得:“阿楚,我没说你什么啊,况且你也没跟我道歉啊。”

    楚乔郁结于胸,颇有几分不讲理的模样,说道:“那我现在说了行不行?燕世子,我知错了,麻烦你了,我现在拍拍屁股要走人了,咱们后会无期。”

    “站住!”燕洵突然冷声喝道,抢身上前,站在她的面前沉声说道:“你到底在闹什么,阿楚,你从没这样,也不该这样!”

    楚乔心下一痛,这一日被她压在心底的情绪顿时冒出头来,她的眼眶有些红,却仍旧倔强的扬着头:“就是因为我从来没有办错事,我从来没有拖过你的后腿,只有这么一次,你就不能原谅我吗?”

    燕洵顿时愣住了,楚乔仰着头,小小的脸颊上眼睛红红的。

    “一天一夜,我都不知道该怎样跟你开口,我也怨恨我自己,为何会这样麻痹大意,为何会这样心软犹豫,我险些坏了大事,我险些将你害死,我错过了一个大好时机,我错的离谱。燕洵,我知道自己错了,我应该帮着你,可是我现在却在帮倒忙,我想起来就会后悔的想撞墙,我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你,怎样面对阿精他们,我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

    “阿楚,别说了!”

    “死了很多人,也一定有人怀疑到你身上,你这么多年都隐藏的很好,却在此险些功亏一篑,我……”

    “阿楚!”燕洵突然一把抱住楚乔,面色凝重,眉头紧锁,下巴搁在女子的头顶,沉声说道:“是我不好,我该早点去看你,不该让你这样胡思乱想。”

    楚乔靠在燕洵的怀里,感受着从他肩膀上传过来的屡屡温暖,眼睛红肿,甚至有点想掉泪。

    “阿楚,我没有怪你,我不怕危险,不怕怀疑,你说的那些我统统不怕。我是生气,但我只是生气你为什么会让自己受伤,气你为什么会让自己陷入这样的困境,气你在做事之前不先和我商量却自己一个人陷入虎穴。阿楚,你我多年同生共死,我怎会对你有所怨言?我只是气自己能力不够,无法保护你,让你受人欺凌,却不能第一时间挡在你面前。”

第88章

    “我没想戏弄你,也没生你的气,一整天我都没有睡好,我只是在后怕,万一我晚到一会你会怎么样?若是那些人真的杀了你,我又会怎么样?结果我却想不出,我知道,一旦那件事真的发生了,我是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的,我也无法想象我在那种情况下会做出什么。阿楚,你真的吓到我了,我看到你被那些枪指着的时候真的想杀人了。”

    楚乔抿紧嘴角,伸出手来抱住男子的腰,声音有些发闷:“对不起,冲你发火。”

    燕洵叹了口气:“我都明白,你只是内疚,都怪我没有及时告诉你,昨晚并没有人被杀,只有几个人受了点伤。我们退的及时,也没人知道我出了城,你不必担心。”

    楚乔离开燕洵的怀抱,突然有些难为情,已经很多年没这样过了,刚刚一瞬间的情绪失控真的有几分莫名其妙。燕洵说得对,从被伏击开始,她就一直在后悔在内疚,她害怕将燕洵卷进来,害怕他出城来找自己,害怕大同行会暴露,结果她所害怕的事却一件一件的发生。她的失控,也谢是因为她无颜面对自己的失败,在这样的环境里,失败就等自杀,她可以自杀,却不能拉着别人一起死。

    “燕洵,我以后会小心的。”

    燕洵无奈一笑,又揽住了她的肩:“你哪里也不要去了,老老实实的待在我的身边就好,等着我带你离开。”

    楚乔抬起头来,看着燕洵的眼睛,霎时间有几分恍惚。之前一夜的厮杀,让她感到万分疲累,此时此刻放下心事,重重的疲倦就袭上心头,可是,再累也不能歇着,他们毕竟还没有离开这里,这座戒备森严的皇城到处都是冷箭和炸弹,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将人的心口射穿,她再也不能允许自己犯这样低级的错误。

    “好了,我们握手言和,可以好好吃饭了吧。”

    楚乔一愣:“不是刚吃完吗?”

    “是我吃完了,你可没吃几口。”

    楚乔身上的伤还是很疼,胃口也不是很好,摇头说道:“我吃不下了,不吃了。”

    “吃不下也得吃。”燕洵吩咐下人再上一桌饭菜,就坐在一旁看楚乔吃饭。

    楚乔被他看的浑身不舒服,皱眉问道:“你都没事情可做了吗?”

    燕洵笑道:“今天全城的人都很忙,只有我最清闲,上午的时候怀宋长公主进城,文武百官都去接驾了。”

    “怀宋长公主纳兰红叶?”楚乔喃喃说道:“你可见过。”

    燕洵点了点头:“很多年了,曾有过一面之缘。”

    “听说她很厉害啊。”楚乔低声感叹,也不再多说。

    燕洵夹了一块肉丁放在她的碗里,说道:“多吃一点,你太瘦了。”

    女子微微一笑,心情舒畅很多,也多吃了几口饭。

    刚吃完饭,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嚣的嘈杂声,楚乔眉头一皱,就听阿精急忙跑了进来说道:“世子,皇上有旨,宣你去前殿赴宴呢。”

    燕洵眉梢一扬:“接风大宴?”

    阿精点头说道:“是。”

    燕洵站起身来,说道:“阿楚,你好好休息,我晚点就回来。”

    “不行啊,皇上指名要姑娘也一同去呢。”

    “我?”楚乔一愣,没想到皇帝竟会主动叫她。要知道在大夏等级制度是何等的森严,上一次要不是李策胡搅蛮缠,她终其一生也不会有踏进前殿的机会。

    “应该是因为你救了李唐的太子,阿楚,你的伤可以吗?”

    楚乔站起身来,点了点头:“无论如何都得去一趟,我先回去换件衣服。”

    一炷香之后,楚乔和燕洵上了马车,向着前殿的方向缓缓而去。

    前日的一场大雨,将圣金宫装点的焕然一新,新柳拔芽,嫩绿一片,楚乔穿了一身宫装,月白色的底子上有淡蓝色的月牙,既不华丽也不寒酸,完全符合她一个女官的身份。

    燕洵坐在她的身边,见她神情稍微有点不自在,轻轻一笑,拉住她的手,缓缓说道:“有我在呢,别害怕。”

    楚乔一笑,正想说话,马车突然一晃,她一下就倒在了燕洵的怀里。

    燕洵一惊,连忙扶起她,紧张的问道:“有没有碰到伤口?”

    楚乔摇了摇头,燕洵抬起头来,沉声说道:“怎么回事?”

    阿精的声音从马车外面传来:“世子,是怀宋公主的车驾。”

    燕洵一愣:“阿精,让路。”

    阵阵马蹄声缓缓传来,怀宋国力不强,但国家富庶,向来是大夏拉拢的对象,和大夏的关系比卞唐还要亲厚一些,只看怀宋公主的车马队伍人数就可得知。

    一会的功夫,马车就赶了上来,燕洵的马车靠在路边,为她让路。谁知怀宋公主的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一名使节上前说道:“我们公主问,对面的车驾上,可是燕北世子吗?”

    阿精正要回话,燕洵撩开帘子对着使节说道:“正是本王,未能前去迎接公主,多有失礼之处,还望公主见谅。”

    “燕世子无须多礼,”一个温和的声音缓缓响起,对面车驾的帘子被缓缓撩起,女子帽冠之前挡着一层面纱,看不清楚脸孔,只听声音温柔如水,和传闻中凌厉果断的长公主风范不大相同。

    “当年一别,竟达十年之久,世子风采依旧,红叶深感欣慰。”

    “一别十载,公主殿下还记得本王,真是另本王受宠若惊。”

    纳兰红叶淡淡一笑,说道:“只要见过世子金面的人,都很难将你忘记,世子又何必妄自菲薄呢?”

    燕洵恭敬回礼:“公主过奖了。”

    纳兰红叶点了点头,就放下车帘,侍从走上前来说道:“我们公主请燕世子的车驾先走。”

    燕洵摇头道:“远来既是客,公主身份尊贵,燕洵怎敢先行。”

    一会,那侍从又上前来说道:“我们公主说谢谢燕世子,有机会再当面致谢。”

    说罢,好一会那马车才缓缓离去。

    楚乔说道:“那怀宋公主客套话还真多。”

    燕洵摇头:“诸子百家皆出于宋地,怀宋向来是礼仪之邦,极重礼教。”

    楚乔不以为然:“我看她是对你另眼相看吧。”

    燕洵一笑,也不回话,只是命马车继续前行,和前面的车驾保持一定距离。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叫喊声,楚乔和燕洵齐齐眉头一皱,只听尖锐的呼喊从身后传来,明显带着破声的沙哑音质:“前面的马车,等一等!”

    阿精探头进来,面色阴沉,缓缓说道:“殿下,姑娘,李太子在后面呢。”

    楚乔眉头顿时皱紧,燕洵也是面色难看,楚乔刚要出声,燕洵一把按住她的肩膀,沉声说道:“你在这等我,我下去会会他。”

    楚乔等了一会,不见燕洵回来,未免有些着急。一会,阿精撩开车帘,说燕洵上了李太子的车驾,要楚乔不必等他,自己先走。

    红川高原的春天总是来得很晚,此时的卞唐怀宋早已是夏日暖阳鸟语花香,大夏的国土上却仍旧春寒料峭,偶尔有一丝冰冷的风从远处吹来。

    车马到了玉华门就不能继续前进,楚乔下了车,跟在前来引路的宫人之后,进了前沿廊,一路九转向着前殿而去。

    也许是时间还早,圣金宫一片安静,天空中有白色的飞鸟翱翔而过,天空瓦蓝,凉风吹在衣衫上,大袖飘飘好似蝴蝶。

    “白公公!”

    一个小太监突然从香樟殿的方向跑来,对着引路的年迈公公气喘吁吁的说道:“白公公,淑仪局的秦淑仪殁了!”

    “什么?”白公公一愣,大惊失色,手中的拂尘顿时落地,结结巴巴的说道:“怎么回事?”

    “淑仪局的人说是吃了西膳房的枣泥糕突然发病的,现在内务院的人已经进宫了。”

    “怎么会这样?”老公公眉头紧锁。

    转过头来刚要说话,楚乔就说道:“公公有事尽管去好了,前殿的路我认得。”

    “多谢楚芳仪。”老公公行了个礼,对小太监说道:“快走。”

    楚乔是四品女官,官号芳仪,再加上在宫中生活多年,对这些娘娘公公们都是十分熟悉的。准确来说,大夏的皇帝并不好色,宫里的女人们也向来没有什么人特别受宠什么人备受冷落。她隐约记得那个淑仪局的秦淑仪,名唤婉婉,不显山漏水,在淑仪局的八十歌舞淑仪中,向来是最安静恬和的一个人,经常来她们的尚义坊取书。想不到这样凡事置身事外的人,也逃不掉丧僧祸。

    不再多想,穿过了香樟殿,就是八渠明湖,两岸的杨柳都已抽枝,清脆油绿的一片,微风徐徐,湖面上碧波荡漾。楚乔站在八渠廊桥上,衣带当风,飘飘欲飞,不免生出几丝开阔之心。

    快步经过荣华阁,再往前就是前殿的福门,她走的是侧路,比较安静,向来少有行人,走在一排朱漆金瓦的廊下,远处假山碧水,柳树百花,女子白衫墨发,显得十分清雅。

第89章

    然而就在这时,一声凄厉的惨叫陡然传来,顿时打乱了少女前进的步伐。

    楚乔站住脚步,仰起头来,只见一只雪白的大雕从天而降,嘭的一声摔在地上,胸腹处被一只利箭洞穿,鲜血淋漓。

    杂乱的脚步声顿时逼近,少女眉头一皱,伸手就推开回廊边的一扇宫门,闪身就躲了进去。

    然而,房间的门刚一光上,一股大力顿时袭来,掌间带风,凌厉如刀。

    对方力量极大,楚乔不查之下竟被人所制。她反应极快,来不及看对方是谁,转身回首拿腕,一个盘蛇手就扣住了对方的咽喉,然而就在她得手的一瞬间,一只修长但却冰冷的手掌,紧紧的捏住了她雪白的脖颈。

    出手如电,势均力敌。

    门窗都紧闭着,没有一丝光线,屋子里一片昏暗,看不清彼此的眉眼。两人的脸孔身形隐藏在黑暗之中,只有锐利的眼神闪烁着幽幽的光芒,像是两只狭路相逢的野兽。

    纵然制住,却没有下狠手。几乎是同时,双方默契的张开了一个手指,见对方也有同样的举动,他们继续放手,终于,相对而立,却仍旧无法掩饰空气里的剑拔弩张。

    “云姐姐,你又何必如此。”

    温柔的声音突然在庭院里响起,女子一身蓝锦彩凤朝服,紫金雕花头冠,水袖如云,纤腰盈盈,面若桃李春花,眼若六月兰湖,在一群宫人的簇拥下,缓缓走上前来。

    “你我姐妹一场,妹妹怎能忍心看你犯下大错?”下人们抬上来一只楠木躺椅,舒贵妃一抚衣袖,缓缓的坐了下来,笑容淡淡的接过从白雕身上解下来的信件,拆开细细看了一眼,说道:“后宫女子和宫外人私相传递是大罪,姐姐掌管六宫多年,难道不知?为何会犯下如此错误呢?”

    昔日皇朝最尊贵的女子站在庭院当中,穿着一身深紫色的彩金华服,脖颈挺直,身后跟着两名宫女,仍旧不减华贵的雍容之色,只是面容清减,略显苍白。穆合那云看也不看舒贵妃一眼,对身后的两名宫人沉声说道:“我们走。”

    “站住。”

    穆合那云恍若未闻,继续前行。几名内侍顿时走上前来,拦在穆合那云身前,沉声说道:“皇后请留步,贵妃娘娘有话要说。”

    “啪!”的一声脆响登时响起,穆合那云一个巴掌狠狠的抽在内侍的脸上,大夏皇后凤目一挑,冷然喝道:“你是什么身份?也敢挡本宫的去路?”

    内侍一愣,顿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穆合那云十年为后,多年的积威之下,竟吓得这些下人们噤若寒蝉。

    舒贵妃眼神一寒,淡淡说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姐姐凤威不减,风采依旧,可喜可贺。”

    穆合那云脸容如冰,寒声说道:“你我从不相熟,也并无交情,以前本宫从未怕过你,现在也没打算将你放在眼里。宫里的女人盛衰荣枯本也平常,大家既然是敌非友,你也不用姐姐妹妹叫的嘴甜。”

    舒贵妃一笑,说道:“云姐姐性如烈火,口直心快,妹妹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不敢当,本宫还有事,不陪你闲聊赏花了。”

    说罢,转身就想离开。

    “慢着!”舒贵妃俏脸一寒,缓缓站起身来,举着手里的信件,沉声说道:“姐姐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穆合那云冷哼一声,缓缓说道:“你若是喜欢,大可以拿去交给皇上。皇上圣明,自会有一个英明的决断。”

    “可是,我想听姐姐的解释。”

    穆合那云缓缓转过身来,凤目如雪,冷冷的注视着舒贵妃,天家的雍容之气扑面而来。她高傲一笑,嘴角牵起,淡淡一笑:“我若是你,今日就绝不会这样做。”

    舒贵妃没料她突然说出这句话来,顿时一愣,穆合那云继续说道:“宫里的女人,一看出身家世,二看帝王宠信,但看所出子嗣。舒贵妃,你和我同年入宫,一同从小淑做起,你各方面都不逊色于我,为何我十年前就是皇后,你却至今仍旧是一个贵妃,这里面的原因,你可想过吗?”

    舒贵妃脸色一寒,再也无一丝笑意,穆合那云沉声说道:“因为你很蠢,只会些鸡毛蒜皮的小伎俩,鼠目寸光,张扬跋扈,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终究难成大器。你所幸的,只是投在一户好人家,有一个好兄长罢了。”

    “大胆!”舒贵妃身边的宫女顿时大声叫道。

    穆合那云身后的女官顿时厉声说道:“你才大胆!皇后和你主子说话,何曾轮到你这个下贱的奴才出声?”

    “穆合家已倒,如果我是你,此刻就不会再站在这里。比起我,你不觉的此时此刻,兰轩殿里的那位对你更具威胁吗?”

    穆合那云嘴角牵起,嘲讽一笑:“你以为皇上还会放任容忍魏阀变成下一个穆合氏?穆合氏虽倒,本宫却是制衡各方的最好人选,你这辈子都做不了皇后,无论魏阀在外面有多风光,你也只是大夏皇宫里的一名妃子,我劝你以后最好学会何谓礼教,懂得进退之道,参拜之礼。大夏的皇后,只能是我穆合那云一人,曾经是,现在是,将来也会是。你?死心吧。”

    长风吹来,卷起穆合那云深紫色的衣角。四十多岁的女子面容凌厉,秀发如瀑,看起来竟如三十多岁的女子一般,身形举止间充满了高贵和傲然。

    舒贵妃站在原地,看着穆合那云远去的背影,眼神阴郁,登时回过身去,经过那名跪在地上的内侍身边的时候脚步一顿,对身旁的人沉声说道:“将他拉下去,处死。”

    “娘娘!”内侍大惊,跪在地上大声叫道:“娘娘饶命啊!”

    舒贵妃没有回头,疾步消失在庭院之中,回廊上有麻雀叽喳而过,湖水幽幽,反射着柔和的光芒。

    房门被打开,外面的光照了进来,楚乔微微眯起眼睛,向一旁看去。

    男人长身玉立,一身暗红色华服,衣带上绣着黑色的飞鹰,眼神如星,嘴唇殷红,缓缓的看了过来。

    冷风从他们之间穿过,带着幽幽的寒气,男人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这个男人似乎一直是这样,冷的好似一尊雕塑一般。

    楚乔缓缓退后两步,面色平静的望着眼前的男人,好似从不认识,初春的风吹起了很多年前尘埃,在冰冷的空气里穿梭而过。然后,他们互相同时转移了目光,望向各自的前方,交错擦肩而过,笔直向前。

    自始自终他们从不同路,即便命运偶尔会安排戏弄一般的偶遇,但却也只能是短暂的相逢,而后擦肩而过,如同流星般沿着各自的轨道消逝在浩瀚的星海之中。

    诸葛玥突然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晚上,须发皆白的老人站在萧瑟的枫林中,背影萧索,衣衫如飞。

    “师父,为什么是我?”

    “不为什么,”老人面容苍老,声音都带着难掩的沧桑:“因为有些事情,你不去承担,就没有人去承担了。孩子,生于门阀,你有自己的责任。”

    “少爷,”一名宫人内侍打扮的男子走上前来,沉声说道:“都准备好了。”

    茂密的竹林里,暗红衣衫随风而动,诸葛玥眉心紧锁,却久久不言。天气并不热,那名下人却急得额头冒汗。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诸葛玥终于点了点头,说道:“去吧。”

    寒风倒卷,圣金宫里,血腥弥漫。

    刚走到前殿,只见人影穿梭,广场上摆放着大片的紫瑾花,燕洵长身玉立,正在远处等待着她。

    楚乔快走两步,燕洵也看到了她,嘴角一笑,也走了过来。

    “乔乔!”李策也站在一边,穿了一身大红的华服,冲着楚乔使劲的招着手。

    楚乔厌恶的表情还没蔓延开,一声尖锐的钟鸣顿时响彻整个皇宫,所有人顿时惊恐的抬起头来,向着斜芳殿的方向望去。

    “有刺客!皇后殁了!”

    太监尖锐的嗓子像是丧钟一般带着哭腔传遍整个前殿广场,所有人霎时间齐齐大惊失色,穿着黑色军服的侍卫在宫殿间穿梭而过,密集的侍卫潮水般涌向事发的斜芳殿方向,广场上的众人惊愕半晌,不知哪里突然发出一声哭腔,随即大片人潮呆愣,黑压压的一片,哭声回荡在圣金宫的上空。

    穆合氏那云皇后,出身昔日七大门阀之首穆合一族,十三岁入宫,三十岁登上后位,执掌凤印十年,六宫皆服,无有违逆者。

    楚乔顿时面如土色,她抬起头来向燕洵看去,却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惊恐。

    此时此刻,那座纷乱的宫殿,正是她刚刚走过的地方。如果刺杀提前片刻,她定不会活着站在这里!

    丧钟连绵不绝的响起,沉闷九响,所有行走的、站立的士卒、宫女、太监。抑或是王公大臣、文武百官,都返身望向后宫,轰然参拜,大内皇宫死寂无声,连嘈杂的前殿都一时间失去了声音,钟鼓停顿了片刻,随即再次响起,声音更加嘹亮。

第90章

    于是,先是一个人,然后是两个人,十个人,百人千人,所有的人齐齐下跪,向着斜芳殿的方向,俯身磕头。

    楚乔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她的脑海中登时想起那名代表穆合氏一族,高居后位,几乎掌握大夏半壁江山长达十年的凌厉女子,想起她犹然在耳的斩钉截铁的话语:大夏的皇后,只能是我穆合那云一人,曾经是,现在是,将来也会是。

    话犹在耳,人却已殁。这座看似光鲜的皇宫,究竟隐藏着怎样可怕的刀锋?

    巨大的哭嚎声登时穿透云霄,从紫金门外,远远的传了过来。

    “白苍历七百七十三年,五月初九,后殁,百官恸哭于紫金门外,万民哀恸,举国服丧。五月十六,发陵于太卿街,车马绵延十数里,西怀王戴孝守制,跟随棺木一路相送,前往九恩山皇家陵寝。”

    历史上关于穆合那云皇后的记载,只有这么寥寥数笔,看似繁华荣宠的背后,却竟然没有一个死后加封的封号。对于死亡原因也是闭口不谈,一个“殁”字,就代表了昔日车水马龙繁盛荣华的穆合一脉,真正的退出了历史的舞台。长老会七大世家只剩其六,而因为穆合氏败退而空缺出来的位置,顿时引来了更多世家大族的觊觎和窥视,而这种窥视,也因为穆合那云的去世,而更加明目张胆了起来。

    穆合皇后出殡的那一天,楚乔站在皇宫西南角的钟鼓楼上,看着漫天的白绫飘荡天际,遮住虚无的长空,一切好似一场繁华的梦境。燕洵站在她的身侧,目光淡然,看不出是什么情绪,可是当他转身离去之后,楚乔却注意到刚刚被他握住的栏杆竟然清晰的印出五个指印。

    怎能忘记,当初第一个踏进燕北高原的铁骑正是属于穆合一脉的雄兵,又怎能忘记冷水河畔,燕红绡屈辱不甘憎恨难闭的双眼。

    随着穆合氏一脉最后一个当权者的死去,关于燕北和穆合氏的血海深仇,终于在血腥中尘埃落定了。

    回莺歌院的途中,楚乔意外的见到了七皇子赵彻。年轻的皇子穿了一身淡青色的袍子,只有腰带和袖褂是月白色的,和整座皇宫如今遍目所及的惨白显得极不搭调。

    赵彻面色平静,站在高高的圆山亭子里,细如牛毛的小雨洒下漫天的雨雾,让人看不清他的眉眼。楚乔打着青伞,微仰着头,小雨打湿了她的鞋子,连带着也湿了一小截裙角。

    赵彻仰着头,眺望着西面的天空。楚乔知道,那里耸立着一片一片连绵起伏的高原,相传大夏黄金的先祖们就是从那群山中走出来的,他们跃马扬鞭,用鲜血和信念开辟出了这片广袤的国土,让混乱的红川高原臣服在一个政权之下,而他们死后,灵魂也将回到故乡,长眠在那片赤红色的土地上。

    大夏皇朝的地下皇陵,也坐落在西北的九恩山下,世代百姓口口相传,说那山上拥有巨大的神庙,鲸油明灯暗夜闪烁,万年不息。

    细雨斜飞,打在油纸伞上,少女身形掩映在花树之间,只有白色的裙角在半空中静静的翻飞。

    为了限制穆合氏,七皇子赵彻在出生之时就被抱给了文华阁大学士的女儿元妃娘娘,作为大夏皇帝一生中唯一一位比较宠爱的妃子,元妃是后宫之中比较特殊的一位。她跟随元大学士从卞唐而来,生在东南水乡,虽然没有显赫的家世,但却深得皇帝的宠爱,长达十七年不衰。然而在赵彻十七岁生辰的那一天,元妃却当着众多侍女宫人的面投湖自尽。

    对于元妃的死,没有人知道原因,宫中风传是穆合皇后嫉妒毒害,逼得元妃自尽,但是皇帝却并没有对此作出任何回应。元妃死后,他照常上朝,照常处理朝政,完全符合一位英明君主的风范,然而从那以后,他却再也没有纳入任何一名妃嫔。

    赵彻也因为养母的死而和自己的生母渐行渐远,终于渐渐的因为政见不同,而最终和母族反目,以至于当初被发配边疆却无一人愿意对他伸出援手。

    也正是因为如此,穆合氏倒台之后,他的弟弟西华王、妹妹淳公主都声势大堕,备受牵连,只有他毫无影响,照常手握重权,兵领一方。

    很多时候,摆在表面上的东西未必就是真的,楚乔转过身去,不再去看那个人前显赫的年轻皇子远眺落寞的身影。

    这个深宫,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悲哀,也都有属于自己的残忍,她的眼睛太过沧桑,早已看不尽那些繁华之下的灰败了。

    回到莺歌院的时候,燕洵正在梅林的亭子里饮酒,这些年他向来淡定,除了必要的场合,很少喝酒。楚乔站在廊下,看着青衫磊落的年轻男子,突然觉得胸口涌起一阵酸楚。她突然想起很多年前的一个午后,少年于噩梦中惊醒,抓着她的手,脆弱的问:“阿楚,我何时才可以放心一醉?”

    那时的他们,太过孱弱,连放心喝一口酒的勇气都没有。可是如今,他们有了这样的勇气,肩上却担上了更多的责任,压的他们再也无法安心的端起金杯。

    果然,燕洵只喝了两杯就住了口。寒冬已过,梅林渐渐零落,微风吹过,漫天花树摇曳,梅花缤纷,青衫男子墨发飞舞,双眼紧闭的仰着头,眉心轻蹙,任漫天白梅落于脸面。清风吹来,衣袖鼓舞,张扬如鸟翼。

    楚乔没有走过去,她只是静静的站在远处,望着那个并肩多年的人。

    有些感情,他人无法理解,有些仇恨,他人也无法承担,哪怕是亲密无间如他们,她也始终无法去替他承受那份蚀骨的恨意。

    她能做的,也谢是远远的望着,等待下雨的时候,将自己手中的伞送去给他。

    帝国最尊贵的女人撒手而去,留下的,却是一个巨大的石块,轰然砸塌了看似平静的湖面。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后宫之中风头最劲的舒贵妃并没有顺理成章的接替穆合那云的位置,短暂的开怀之后,无数怀疑的利箭顿时对准了魏阀一脉,舒贵妃也成了最大的嫌疑人。书记局、内务院、大寺府的官员们走马灯一样的走进了舒云殿的殿门。七日探查无果,却并没有因此而洗清了舒贵妃的嫌疑,在某些人的有意纵容下,舒贵妃在后宫的地位一落千丈,魏阀殃及池鱼,也遭到了御史台众多笔杆子的口诛笔伐,情况不容乐观。

    而与此同时,兰轩殿的轩妃娘娘却凭空得势,接连三日侍寝,更在第四日被册封为贵妃,成为后宫之中除了舒贵妃之外品级最高的妃子,更代理凤印,全权统筹打理穆合皇后的葬礼大典,俨然已是后宫第一人。

    轩贵妃不同于当初的元妃,也不同于世家没落的穆合那云。小名兰轩的得宠女子还有一个耀眼的姓氏,她出身于传承上百年的古老氏族,拥有强大的家族后盾,她的全名叫做——诸葛兰轩。

    风向转变,诸葛氏水涨船高,霎时间成了和魏阀并驾齐驱的大族之一。

    大夏皇帝的这个生辰,注定不会过的风平浪静,穆合皇后丧礼过后,据他的生辰只有三日了,而就在同一日,皇帝会将自己最心爱的女儿嫁给燕北世子,完成这一场举国瞩目的赐婚。

    所有的弓箭,霎时间都拉满了弦。空气里,一片剑拔弩张的紧迫。五月十七,一路彪悍的骑兵踏碎了帝都的宁静,西北巴图哈家族的贺寿使者们姗姗来迟,老巴图最小的的亲生弟弟巴雷刚一进城就痛哭出声,扑在紫薇广场的国母雕像上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随即,他得到了圣金宫的传召,因为他的忠君爱国,尊贵的皇帝陛下决定亲自接见他。

    巴雷的还朝并没有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在帝都的官僚们看来,一个已经过了气的长老会元老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分量,更何况穆合氏倒台之后,巴图哈这个被排挤到西北的野蛮家族,就更加可有可无了。陛下会召见巴雷,无非是想要收买人心罢了。

    在圣金宫御书房,皇帝的召见整整持续了一个时辰,侍卫们守在门口,不许任何人靠近。

    当巴雷走出圣金宫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九崴长街上长风倒转,年轻的巴雷将军仰天长笑,过往的行人都以一种看疯子一样的表情偷偷的看着这个又哭又笑的西北重臣,暗暗的皱起了眉头。

    当天晚上,诸葛玥和刚刚回京的魏阀少主魏舒烨都接到了印着西北苍鹰的信函,诸葛穆青看了半晌,最后放置一旁,缓缓摇头道:“就说少爷染病,不便外出。”

    诸葛玥眉头一皱,上前说道:“父亲,为什么?”

    诸葛穆青沉声说道:“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不宜节外生枝,家族势力如今还不稳妥,兰轩在宫中还需要时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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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处特工皇妃介绍:
楚乔——“你知道吗?这就是我的信仰。”诸葛玥——“当我转过身之后,我知道我再也回不去了。出了这扇门,一切都将陷入血肉白骨与烈火之中,骨肉离散,挚爱分离,家破人亡,霸业倾覆,但是我还要义无反顾的走下去。我要让这个天下苍生所有的鲜血来让你知道,我真正在乎的是什么。”燕洵——“我以为,这样的生活永远不会结束,就像是燕北高原上中年游弋的风,龙脊山上常年不化的雪,但是我错了,我的眼睛被黄金的枷锁蒙住了,我看不见歌舞升平之后隐藏着的吞并天下的野心、伏尸百万的杀戮、诡异莫测的权谋,现在,我就要走进黄金的牢笼里,带着我的父亲、我的母亲、我的姐妹兄弟们的血,但是我要对燕北的天空发誓,我现在走了,我总有一天会回来。\r\n11处特工皇妃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11处特工皇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11处特工皇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