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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公卿全文阅读

作者:林家成     媚公卿txt下载     媚公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我就是个绝情的

    推荐老作者雕栏玉砌的一本新书。

    呵呵,这次年会在成都,雕栏的老家与她见了面。她这人啊,便与成都的山水一样,热情,还带着点悠闲自在。承蒙她热情接待,挺有点感动的。

    恩,新书如下:

    书名:随身带着IPAD,简介:世上第一黑客?不!我只是一个拥有超级科技的电白。这书在风流的页面上有直通车,感兴趣的朋友可以去看看哦。MMWeb/2048202.asp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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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用这女郎提醒,谢应已是脸色青灰。

    她不敢置信地瞪着王弘远去的身影,真不敢相信,世上居然有这样的丈夫。自己长得美貌又有才名家世,对他如此亲昵,他无动于衷也就罢了,对那个所谓的陈氏阿容,他竟护短至此?

    身边的哧笑声还在不断传来,这笑声如针一样,时不时地在谢应的心尖上钻一下……她本是心高气傲,觉得世间妇人都差自己远甚,只有少数的名士,才能与自己媲美的,王弘这话,对她来说岂止是打脸?

    瞪着王弘远去的身影,她一张脸青了又红,红了又白,直到一个声音传来才悚然惊醒,“阿应姐姐,你的唇咬出血了。”

    唇咬出血了?

    谢应猛然转身,以袖掩脸急急冲出院落。

    而这时,众宫女们才反应过来,她们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再也笑不出来了。直到一个王府仆人上前,她们才低着头,排成队向外走去。

    她们来到林荫道时,一个最为美貌的少女,一眼瞟到了马车中的陈容。

    她挣扎着冲了过来。

    转眼,她便冲到了陈容的马车下。“砰砰砰”的对着马车中磕了几个头,那少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夫人,夫人,你就可怜可怜奴吧。总管发过话的,如果不能留在七郎身边,我们将会被卖到红楼为倡为伎。夫人,你一看就是个慈悲的,又是从难中出来的,求求你可怜可怜我们!”

    一边说,她一边磕头,砰砰砰的磕头声,既扎实又沉闷,转眼,这个美貌的少女,已额头一片铁青。

    被她一提醒,众宫女都围上了陈容的马车,一个个磕起头来。

    看着这一众磕头不已的少女,听着她们令人断肠的哭声,跟着谢应过来看热闹的小姑少妇们,这时都动容了。

    她们齐刷刷盯向马车中,好几个声音同时响起,“怪可怜的。”“是啊,真可怜。”“其实,府中这么大,又不差她们几个。便留下来洗衣服涮马车也好。”“她们说得对,都是难中出来的,想当年,她还不如她们呢。人啊,何必这么绝呢?”

    “就是就是,哎,我看了也心软了。”

    这些声音清晰响亮,一句一句传入陈容的耳中。

    陈容冷笑起来:她们心软?这些妇人,别看是呆在闺阁里的,平素里下的毒手,沉的白骨还少吗?说来说去,她们不过是觉得自己出身不高,用话来挤兑自己而已。

    当然,也不排除这里的小姑中,有那么两个是真善良,真心软的。可她们善良,她们心软,与她陈容何干?

    陈容伸手按住准备走下的儿子,车帘一掀,跳下了马车。

    众宫女等的就是她,见陈容终于下车,顿时磕得更猛了,哭声也更响亮了。

    那为首的宫女,抬着渗血的额头,泪眼巴巴地看着陈容,泣不成声,“夫人,求你可怜可怜我们。妾不想为倡为伎啊。”她向前爬出两步,来到陈容脚边,一把抓着她的下裳苦苦泣道:“听闻夫人是个信道的,最是心慈,你便当收留一只狗一只猫,把我们留下吧。我们便是做牛做马,也会孝敬夫人的。”

    她哭得泪流满面,说得感人之极。

    这时刻,那些看热闹的人,动容的更多了。

    陈容静静地看着抓着自己下裳的少女。

    等她哭声稍息,陈容声音一提,冷声说道:“你错了,陈氏阿容虽然修过道,却也杀过人,从不是个心慈的。”

    她的声音清冷无情,让所有的哭声在不知不觉中,都停了下来。

    望着可怜巴巴的众女,陈容哧笑一声,她漠然地盯着众女,徐徐说道:“你们前来,不过就是想巴上我的丈夫,分得我丈夫对我的宠爱,我为什么要对这样的人心慈?”

    她的声音一落,伏在她脚下的少女便想申辩,陈容手一抬,制止她说话。

    她声音微提,更加冰冷冷地说道:“你们与我素不相识,我不曾承你们的恩德,也不曾得过你们的情,我为什么要可怜你们?”

    她冷笑道:“你们为倡也罢,为伎也罢,与我何干?”

    最后一句话落地,喧嚣声一片。

    一个女郎站出一步,正准备开口,陈容已抬头扫过众贵女。她目光如刀,既狠又冷,“各位,”陈容冷笑道,“你们正值妙龄,想来不是嫁了夫,就是已订了婚约的。各位要是同情她们,不妨一人带几个回去送给你家夫主。对陛下和太后来说,想来只要是琅琊王氏的女儿媳妇收下了他们的礼物,就会是欢喜的。”

    陈容这话一出,众女顿时一哑。刚才叫得最凶的几个,连忙退到了后面。有的干脆退到树影中,隔开了陈容看向自己的目光。

    冷笑地看着众女躲闪的表情,陈容慢条斯理地说道:“我陈氏阿容,是世间少有的绝情之人。当然,各位与我是完全不同的人,你们才是真仁慈的。有所谓上天有好生之德,我看你们就发发慈悲,为了避免这些美丽的少女为倡为伎,就牺牲一些吧。相信你们的夫主,也会赞美你们的宽宏大量的。”

    说到这里,陈容还装模作样的蹲下身,朝着众女盈盈一福。

    这一下,向后退去的少女小姑子更多了。四周最后的那点指责呱躁声,这时也消失了。

    陈容见状收回了目光,她长叹一声,朝众宫女说道:“看来,这世间与我一样绝情的妇人多的是。各位,你们还是回到宫中,去求太后和陛下吧。”

    说罢,她转身就要走。

    可她哪里走得动,那为首的宫女还紧紧扯着她的裳角。刚才陈容说的话是不好听,可她举止温和,又是个出身一般的,那宫女从心底里便不畏她。

    见到陈容低头看来,那宫女泪如珍珠滚滚而下,“求你了,夫人,求你收下我,就收下我一人吧。”她一边说,一边砰砰砰地朝陈容磕着头,那扯着陈容衣角的手,怎么也不肯松开。

    还准备赖上自己了?

    陈容冷笑一声。在众人地目光中,只见她优雅地把衣袖一敛,然后,抬脚!

    “砰——”地一声,陈容一脚踢到那宫女的心窝口,这一脚如此重,如此准,那宫女猝不及防之下,惨叫一声,猛然朝后滚出几下,直撞到另一个宫女才停下来。

    四周一下子变得安静之极。

    陈容慢条斯理地甩了甩衣袖,同时,她蹙着眉头,一脸嫌恶地提起下服。

    然后,她抬起头来,冷漠地扫过众人,扫过那个鼻青脸肿的宫女,陈容摇了摇头,一脸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我说过的,我曾经杀过人,是个天性绝情的……你怎么就是不信呢?”

    说罢,她优雅转身,在忍笑的王轩扶持下,坐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又来这一招

    众女目送着陈容的马车离去,久久回不过神来。

    直过了良久,一个少妇看向众宫女,突然命令道:“你们暂且留下来。”

    众宫女本是绝望之际,听到这少妇的命令,同时抬起头来,目露惊喜之色。

    另一个女郎见状,好奇地凑过头来问道:“三姐姐,你留下她们这是?”

    那三姐姐摇了摇头,道:“我没多想,只是先留下她们再说。”

    几个女郎闻言点了点头。

    随着众女的指点和评价,陈容的所作所为,和王弘对谢应的那一番话,以最快的速度在琅琊王氏内部传遍。

    直过了两天,一个王氏归家娇女才有机会把这件事说出来,当面质问王弘。

    面对眼前那个气恼不已的晚辈,王弘眉头挑了挑,淡淡地说道:“她不该踢么?”

    “她自是不该踢!”这个十七八岁的少妇,本是极有个性,又极重身份门第的。她比一般人还要厌恶像陈容这样的人呆在琅琊王氏,可与谢应不同的是,她自命清高,不屑也不愿意理会陈容这种骚媚的妇人。

    可现在,众人谈到这里来了,她是个性直的,觉得无法控制自己的不满,“狠辣心肠,骚媚面孔,实实与蛮夫同。”说到这里,这少妇站了起来,朝着王弘冷冷说道:“七兄,他人怕你,我可不惧。你这妇人她在琅琊王氏呆上一天,我便厌上一日。”

    说到这里,她鼻孔朝天,转身离去。

    她要走,王弘自不会拦着。懒懒地瞟了这妇人一眼,王弘没有心情理会。

    可那妇人才走了一步,一个极水灵可爱的童子从一侧塌后伸出头来,他墨黑的眼珠子转啊转,隐隐似有泪光。

    可怜兮兮地望着妇人,那童子带着鼻音脆生生地说道:“夫人不喜欢她,是因为她踢了那个宫女吗?”

    童子似乎不解,他乌黑的大眼巴巴地瞅着妇人,很认真地问道:“夫人喜欢那位宫女姐姐,对不对?”

    童子脆生生的话,粉嘟嘟如画般的脸孔,都让人打心底疼惜。

    那妇人也是心中一软,可不过转眼,她便认出了,眼前这个童子,是王弘的儿子之一,也就是说,他是陈氏阿容那贱妇所生。

    想到这里,妇人哼了一声,也不回话,挥着衣袖转身离去。

    她这般二话不说便走了,童子似乎很失望,他嘟起了小嘴。

    这时,一个青年摸着他的头安慰道:“织娘性子向来耿直,小儿不要在意。”说到这里,青年自失笑道:“这孩子特可爱,我竟不由自主出言劝解了。”

    他这话,是说与王弘等人听的。

    众人一晒,还没有开口,只见那童子头一低,像只兔子一样飞快地蹿了出去,转眼不见踪影。青年清楚看到,离开时,童子圆溜溜的大眼中光芒闪动,一副调皮样,哪有半分伤心模样?

    青年摇了摇头,昂头灌下一杯酒,也不把这事怎么放在心上。

    这一边,那童子动作迅速地蹿到一侧角落,他刚停下,从旁边又冲来一个一模一样的童子。

    两个小家伙凑到一块,朝四下望了一眼,两张一模一样的脸上,双眼同时骨溜溜转动起来。

    压低声音,一个童子说道:“阿夙,有个叫谢应的,还有一个叫王织儿的,她们看不起母亲,还欺负她。”

    他大眼扑闪着,大大一点头,狠狠地说道:“竟然趁我们不在就欺负母亲,这可不行。”

    另一个童子装模作样的负着双手踱出一步,脆脆地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王凌摇头,秀色的柳叶眉蹙成一团。

    王夙眼珠子转了几下,突然凑近兄弟,低语了一句。

    他这话一出,王凌双眼扑闪了几下,嘻嘻笑道:“这个容易,我刚才听说了,那些宫女都还留在府中呢。”

    他伸着白嫩的小手摸着自个的下巴,奶声奶气地说道:“大兄说过,有些人总是听不懂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句话。嘻嘻,我看这法子行。”

    “这法子当然你,”另一个小家伙摇头晃脑,得意地说道:“这下肯定热闹了。”

    两个小家伙交头接耳一阵,手牵着手,朝着院落走去。刚进院落,他们便召来了王弘专门派给他们的,四个身手极为不凡的护卫。

    ……

    这一天,注定是琅琊王氏热闹的一天。

    先是建康的大才女,琅琊王氏的媳妇谢应,被王弘王七郎讥为‘观之生厌的蠢物’,接着传出王七郎的贱民妻室陈氏阿容,暴打陛下赐给王弘的宫女之事。

    再接着,子夜时分,又传出几件奇事!

    却是那个被陈氏阿容极力赶走的十几个宫女,全部被人脱光了衣服,赤身裸体地出现在某人的塌上。

    这些人中,有才女谢应的夫君,有带夫回门的王织儿的夫婿。特别是谢应的夫君,他的塌上,挤了一塌的赤身宫女,数一数,赫然有五个,占了陛下所送宫女的一小半。

    至于王织儿的夫婿,裸身出身在他床上的,正是那个率先向陈容哭求,最为美貌的宫女。她八爪鱼一样地巴在王织儿的夫婿身上,额头上还有磕头太猛留下的青紫印痕。

    想这些妇人,因出身,因才情,个个都是要强的,自命不凡的,也是对丈夫纳妾养婢,管制得极为严格的。这幕一出,饶是她们苦苦压抑,那哭闹打骂声,还是冲破了琅琊王氏的天空。

    因涉及陛下和太后,这事惊动了琅琊王氏的族长和几位大名士。

    可惊动了又怎么样?这些宫女毕竟是太后和陛下亲赐的,又被人发现,她们是赤身出现在这些丈夫的塌上。说到底,她们名节已毁。想了又想,王氏族长决定,干脆顺水推舟,把这些妇人给了他们。大不了明天派人跟陛下和太后说道说道就是。

    事实上,宫女们人人美貌,这些男人虽然被妻子又是伤心又是愤恨地瞪着,可他们的心里,还是美着的。

    不过二刻钟,王氏族长带着众名士,便出了这些人的院落。

    他们一出来,便齐刷刷地看向王弘。

    见到这些人的目光,王弘不满的蹙起眉头。不等王弘开口,一个名士摇头道:“七郎啊七郎,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行起事来,还这般无所顾及呢?想当年,你把陛下赐给陈氏阿容的那些美少年脱光了弄到几位公主,还有那谢氏……”他哑了哑,“我曾以为,这种事你现在不会干了。真没有想到,一模一样的事,你今日又干了。”

    另一个名士也摇头笑道:“你小子这一招,实在太过浅陋。今晚塌上有美人的,他们的妻室都是平素喜欢指责你家妇人的。我说七郎,你不见成长啊。”

    这名士的声音一落,王氏族长皱眉道:“当年的事已时过境迁,年轻一辈的都不知情,就不要再提了。”

    说到这里,他也瞟向王弘,忍不住叹道:“这次的事,其实,也不算什么,便这样罢。”说是不算什么,可他的语气中,满满都是无奈和头痛。似乎,一过十几年,王弘还这般行事冲动稚嫩,实在让他失望。

    几人你一句我一句说着,浑然无视王弘变青的脸色,以及频频扶额的动作!

VIP卷 兔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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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弘回到了院落。

    一入塌,他便冷冷地说道:“把那两个兔崽子叫来。”

    “是。”

    一仆人恭敬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他回来得很快,束手一侧,悄悄打量着王弘,仆人讷讷地说道:“小郎们不肯来。”

    “哦?”王弘淡淡问道:“为何?”

    那仆人老实地说道:“小郎们问奴,郎君因何事召唤他们,用的是什么口气。奴便照实说了。小郎们便说,他们乃堂堂琅琊王弘的儿子,怎么可能是兔崽子?此事定然有差,非要叫奴回来确认一番。”

    王弘伸手扶上了额头。

    好一会,他冷冷地说道:“不错啊,都知道反讽了。”那一句‘堂堂琅琊王弘的儿子,怎么可能是兔崽子’的话,分明就是在反讽于他,也是,他们都是兔崽子了,那生下他们的王弘自己,不就是大兔一只?

    挥了挥手,王弘命令道:“你告诉他们,不肯来也可以。”

    他只说了这几个字便住了嘴。

    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下文的仆人反应过来,应道:“是。”转身离开。

    这一次,他离去不久,一阵乱七八糟的脚步声便从外面传来。

    人还没有靠近,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委屈地传来,“父亲为何气恼?”

    他问的是那个仆人。

    那仆人的声音传来,“这,奴不知也。”

    另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埋怨道:“阿夙,都是你啦,我只说了那王织儿很喜欢缠着母亲的那个宫女。你偏要说,谢应她们也是一样,她们都喜欢这些宫女姐姐,舍不得她们离开。”

    这话一出,先前那个声音奶声奶气地说道:“父亲便是为这个生气?”他好不委屈地说道:“我明明是在行善。大姐姐们喜欢,宫女姐姐们也喜欢,我便让她们永远在一起。为何父亲要恼?”

    两童你一句我一句间,已走到了门外。

    略略迟疑,两童终于推开房门,低着头,蹑手蹑脚地走向王弘。

    走一步退二步,好不容易挪到王弘面前,两童相互看了一眼,扑通一声,同时跪了下来。

    望着两个老老实实地儿子,对上烛光中,他们乖巧可爱的小脸,王弘突然很想叹息。

    他盯着两个儿子,淡淡说道:“因何下跪?”

    两童子垂着头,一人脆生生地回道:“父亲恼了。”另一个声音委屈地传来,“儿不敢不跪。”

    “哦?”

    王弘淡淡说道:“知道父亲因何而恼?”

    两个小家伙相互看了一眼。

    最后,他们同时叫道:“肯定是大兄”“对,错在大兄”一童抬起头来,脆生生的控诉道:“是大兄说了,睡觉就要脱衣裳的。”另一童大点其头,道:“大兄还说,行事贵在公平。那谢应为了宫女姐姐的事劳心劳力,得多分她几个,不然她会不高兴的。”

    王弘冷笑,他徐徐说道:“这些话中,只有‘睡觉就要脱衣裳’和‘行事贵在公平’两句,是你大兄曾经说过的。而且,已说了甚久,是不是?”

    这一下,两童子老实地低下了头,好一会才小小声地应道:“是。”

    王弘冷笑,“大兄说的话,你们倒是擅长把它发扬光大。”

    两童子闻言,眼珠子骨碌碌地滚动起来。

    望着他们跪在地上,依然不老实的样子,王弘头痛起来。

    慢慢的,他站了起来,沉喝道:“今晚你们便这样跪着罢”他衣袖一甩,转身离去。

    两童眼睁睁地目送着父亲离开。好一会,一个童子嘻嘻笑道:“父亲他自己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对啊,父亲明明恼了,却不知道他自己为什么会恼。”

    说着说着,两童嘻嘻哈哈起来。能让一向威严的父亲生这种无名气,他们很是得意。

    陈容知道两个儿子被罚后,又是心痛,又不愿意干涉王弘的教子,便令人把自己的塌几搬到那房间。她便睡在上面陪着儿子们。

    母子三人说笑了大半晚,两童子已撑不住了,一个个伏在地上睡着了。陈容令奴婢在地上铺好被褥,然后把他们抱起放在被褥上,两个小家伙,倒也香香地睡了一晚。

    出乎陈容意料的是,第二天,王弘并没有指责她这种阴奉阳违的行为。

    随着阳光高照,昨天半晚发生的事,也传遍了整个琅琊王府。

    彼时,王氏已经派人知会了陛下和太后。这种小事,陛下和太后自然没有异议。

    便是消息传出,建康城中的贵族们听了这种事,也只是摇头笑一笑,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只是留给王弘的宫女,被王弘分出去的小事,哪里值得他人在意?

    真正在意的,只有谢应等人。

    她们万万没有想到,那些个千娇百媚的美人,竟落到了自己府中。如今更是把玉佩捧于头顶,跪在自己面前喊姐姐。

    特别是谢应,她拉着脸一声不吭。而在她面前,一字排开,跪得千娇百媚的五个宫女,则小心翼翼地看向她。

    她们朝谢应看了一眼,心下害怕,忍不住又求助地看向谢应的夫君,不对,如今他也是她们的夫君了。

    谢应的夫君接到了几个美人的求助,他看了一眼谢应,对上****一脸的恼恨,终是有点心虚。

    喝了一口浆,他突然站起,自言自语道:“啊,怎么忘记了那事?”一边说,他一边急急走出。竟是逃之不及。

    几乎是他刚刚踏出x阶,只听得“叮砰”的一阵脆响,却是谢应突然站起,广袖重重一挥,卷起几上的酒杯摔到了地上

    谢应的夫君哪里敢回头?他连忙提步,更加快速地向外走去。

    堪堪走到院门口,突然的,他脸上露出一个满意愉快的笑容来。说起来,自从谢应嫁过来后,管得实在太严了,他外出应酬时,从不敢夜宿,至于纳妾之事,更是别提。府中仅有两个通房,还是父亲早就备下的。

    现在好了,突然多了五个千娇百媚的妾室,他光是想想,都心跳加速,都恨不得马上转回去,搂着那些肌肤娇嫩,美色各有不同的妾室们好好亲热亲热,一偿数年苦闷。

    不过,这事不能急。反正都纳回家了,难不成,谢应那个恶妇还敢阻拦自己享用她们不成?

    哼,说起自己这个妻室,眼高于顶,凭着那点才情,何曾把他这个夫主看在眼里?她还有脸生气,要不是她横加干涉,那陈氏阿容,七郎那小子,会把这些美人送到自己塌上来?

    他想起陈容和王弘,心下多多少少有着感激。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不是吗?他只要好好的恩宠着这五个美人,说不定可以激得谢应一怒之下,干脆放手,让他自由地左拥右抱。到得那时,他非要再纳上七个八个美妾,好好享享这人间艳福不可。

VIP卷 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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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女的事,在建康城中是无风无波,在整个琅琊王氏府中,却是流传已广。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不约而同的,****们安静下来,便是看到陈容经过,她们也是别道而行,便有闲言碎语,也只是私下说说。当面,已有点不敢了。

    而在知道这件事的幕后指使并不是王弘,而是他那可疑的三个儿子后。他们的课程一下子变重了。行到骑射,文到诗词歌赋,武到兵书,都一股脑儿地堆上去,似乎他们很想在短短一二年间,把这几个孩子培育成全才通才。

    而陈容和王弘,在建康陪了儿子们一个月后,便起程返回南山。

    转眼五年过去了。

    陈容与儿子们整整隔开五年了。这时的王轩,足岁都有十七,两个小家伙,也满十一岁了。

    便是她原本抱在手中的女儿,现在也有五足岁了。

    这一天,陈容和王弘的马车,再次出现在官道上。

    他们将再度出现前往建康。

    不仅仅是因为王轩已满十七,到了谈婚论嫁之时,最重要的是,琅琊王氏陷入了空前的危机。

    王氏的族长,本来统领十万私军,驻守长江的,却在一次战役中,意外的中了流箭身亡。

    他一死不要紧,代他统军的王著,也许是方寸已乱,竟被胡人连破三关,损兵六万,连自己都差点性命不保。

    从来,大家族的利益,需要最强健的武力做保护。如今琅琊王氏连番失利,私兵由十万损减到四万,家族中,再无震得住世人的名将,如此时机,王弘不出,奈家族何?

    何况,此时的建康,正是内忧外困之时,众胡虎视眈眈,内部各大家族争利,眼看一个不小心,偌大的晋王朝便会毁于一旦。

    如此时机,王弘不出,奈天下何?

    在这种情况下,在天下人的呼声中,王弘只得出山。

    是的,与上一次到建康不同,这一次,他是正式出山了。

    这时的王弘,已然三十有六,而他的妻子陈容,也是三十四岁了。

    在这个普遍短命的时代,他们处于中年,再不挥洒一番,这一生也要完了。

    走出南山,进入这条官道,已有一二百里。陈容望着前方,表情有点着急。频频搓着手,她不停唠叨着,“怎么还没有来呢?”

    念到这时,她气愤地看向王弘,抱怨道:“儿大不由娘,定是他们与我分了几年,忘记我这个母亲了。”

    她说到这里,不知为啥有点怨苦,眼眶一红差点掉下泪来。

    王弘还没有开口,一旁娇脆脆的童音传来,“母亲若是真恼,待会见了他们,儿一人给一拳”

    声音清脆有力,语气冷漠中透着冰硬。明明是脆生生的,动听的童音,却让人感觉到这孩子的认真。

    陈容呆了呆。

    她转过头去,看着端坐在自己身后,小手紧紧握着一柄寒森森短剑,眉梢带锋,水眸冷厉,扎着童子髻,俊得不像话的女儿。

    事实上,她四个孩子都极俊。只是这个俊不同,三个儿子的俊,是美,这个女儿的俊,是冷逸。一个方才五岁的小娃儿,已是粉雕玉琢,不对,已是冰雕刀琢,那线条,那神态,实在俊逸得胜过世间所有男娃……当然,也硬得逊于世间所有女娃。

    几乎是一对上女儿那脸,陈容便有点愧疚,她悄悄地瞟了一眼王弘,刚才满腹的埋怨,一下子都消失了。甚至在王弘看来时,她还老老实实低着头,绞着双手,温柔安静得很。

    王弘瞟了一眼羞愧的妻子,转头对冷俊的娃儿温柔地说道:“昀儿,你是贵族,无论何事,不可诉于拳头。”

    他这是在教女。

    小王昀低头想了想,好一会,她眨动着大眼,脆生生地说道:“那儿要如何做来,才能代替母亲教训三个兄长?”

    王弘还不曾回答,小王昀已**地说道:“父亲常说,论才,我不如大兄,论智,我不如二兄三兄。唯一胜者,拳头也。既是如此,儿为什么不能用自己的强处来攻击他们?”

    这个女儿的声音,又清又脆,说起话来,语气中有着一种异常的冷峻坚定。这一席话吐出,王弘也呆了呆。

    他正要开口,只听得陈容惊喜地叫道:“他们来了。”

    她以袖掩嘴,红着眼眶沙哑地叫道:“这些兔崽子,竟然现在才来昀儿,你呆会一人上去一拳,替母亲好生教训一番”

    几乎是陈容的声音一落,王弘便‘恩哼’一声。听到丈夫语气中的不满,陈容连忙捂住嘴。

    官道上,烟尘滚滚,马蹄声奔行如雷,已是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冲天的烟尘遮天蔽地,从陈容这个角度,只可以看到那旗帜上,大大地写着一个‘王’字,至于领军的是何人,却是一个也看不清切。

    不过在这种地方出现王氏的旗帜,除了王弘的三个儿子,想来也没有他人。

    随着那队伍越来越近,陈容的心跳越来越紧,她紧紧地握着一只小手,紧紧地握……

    直过了好久,一个脆嫩得冷峻的声音,才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提醒她,“母亲,你握疼我了。”

    昀儿?

    陈容一惊,她连忙松手回头。一回头,她便对上女儿那胖乎乎白嫩嫩小手上的青紫。

    望着那触目惊心的青紫色,陈容又急又心痛,忍不住埋怨道:“昀儿,你怎么不早叫?”

    王弘抬头瞟向母亲,水眸流转,冷清得很,她脆生生地回道:“儿当驰天下,这点痛算什么?”

    几乎是女儿的声音一落, 陈容便小小声地提醒她,“昀儿,你是一个女儿家,女儿家长大了就得嫁人的,哪有什么驰骋天下?”

    她的声音一落,王昀便歪着头,俊逸得如雕像般完美的娃儿,小嘴扁了扁,脆脆地说道:“那日听得叔叔们闲谈,说是陛下当年曾赐给母亲数位美少年,女儿以后当学母亲。不嫁,只娶夫。”

    这一次,王昀的声音一落,王弘蓦然转头,他沉着脸,冷冷地瞪着两母女。

    在他地盯视中,母女俩都低下了头。好一会,王弘才揉搓着额心,忍着怒火低吼道:“阿容,你教的好女儿”

    他瞪着佛前童子般的女儿,突然很是无力:他王弘的儿女,怎么就没有一个正常的?

兄妹相见

    这时,那队人马已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近到面目可见。

    陈容一直昂着头,这时他们的面目入眼,她顿时欢叫一声,纵身便跳下了马车。

    那队人看到陈容下车,也是一声唿哨,然后,齐刷刷一停。

    三个骑士策马走出。

    这一大二小的三个身影,一近前便跳下马翻身跪下,朝着王弘和陈容砰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清亮地唤道:“父亲,母亲!”

    王弘低着头,望着三个儿子,微笑道:“好,起来吧。”

    至于陈容,已从一旁冲出,她来到三个儿子面前,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眼眶一红,流着泪想说什么,却一个劲的哽咽。

    这时,她的衣裳被人扯了扯。

    陈容怔怔回头,不等她看清,身后那小小的人影已把她拉后,然后,她挡在了陈容面前。

    仰着头,冷俊冰雕般的王昀认真地打量着三个哥哥,只见她伸出小拳头,先是握紧,然后伸到三个兄长面前,朝着他们高大的身躯比了比,又朝着他们比自己大了不知多少的拳头比了比,再然后把自己的拳头收到眼前瞅了瞅。再然后,她老实地松开拳头,把手负在背后,冷着小脸,若无其事地踱到陈容身后,重新把她一推,让她站回了原处。

    小娃儿这个举动,既突兀又古怪,双胞胎相互看了一眼,率先向母亲问道:“母亲,她是谁?”“天邪,母亲,她便是小妹?”

    王夙是最先叫出来的。他堪堪吐出小妹两个字,咽中便是一哑,然后他伸手指着娃儿的脸,几乎是突然的,放声大笑起来。

    王夙一笑,王凌也跟着大笑起来,只是王轩,唇角抽了抽,保持着他做为大兄的威严。

    双胞胎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中,娃儿脆生生的,冷峻的声音响起,“你们笑什么?”

    双胞胎止住了笑。

    他们同时看向王弘,对上父亲宛如春风般淡然的脸,双胞胎嘿嘿一笑,王夙说道:“父亲,她便是我那个英武的妹妹吧?”“恭喜父亲如愿以偿,恭喜恭喜。”“南山方圆千百里,雄俊的山水无数,父亲何不再接再厉?”“休要如此说话”说这话的,是王夙,他负着双手,学着王弘的模样,慢条斯理的踱着步,嘴里却叹道:“天意如此,天意如此!”这语气,依然是学着王弘的。

    这时,娃儿仰头看向陈容,认真地问道:“他们在笑什么?”

    陈容一滞,她总不能告诉女儿,说是她的哥哥们在取笑她长得英武吧?

    在女儿清澈的目光中,陈容侧过头,目光游移着。

    王轩走上一步,低低喝道:“闭嘴!”

    两字一吐,两个弟弟果然闭紧了嘴。

    王轩上前,他来到妹妹身前,屈身蹲下,他伸手搂着妹妹,压低声音,温柔地唤道:“昀儿,我是你大兄。”

    王轩这人,从小便生得妖,到了现在,那容色之美,已是超过世人想象。因此他一直在脸上戴着一副木制面具。这面具做得相当古朴,古朴拙劣的面具,配上面具下那媚光流露的凤眼,以及下半截露出的鼻梁和薄唇,直有种奇异的,妖和冷相溶的气质。

    王昀看着王轩,脆生生地唤道:“大兄。”

    见妹妹毫不躲闪地看着自己,似乎自己戴了面具,在她来说是稀疏平常的事,王轩笑道:“昀儿,想不想取下大兄的面具?”他的声音,于清脆中透着微哑,很是诱惑人心。

    王昀摇了摇头。

    王轩更好奇了,他搂着小妹随意地问道:“刚才昀儿在哥哥们面前晃拳头,是什么意思?”

    王昀脆生生地回道:“我应了母亲,见到你们一人给上一拳。”她俊逸精致的小脸上,露出一抹为难,低着头,王昀奶声奶气地继续说道:“可我看了一下,你们的拳头比我的大,父亲说过,不要用自己的弱处去攻击别人的强处。我想了想,只好对母亲食言了。”

    在王轩三人的呆怔中,王昀扁了扁嘴,她转向陈容闷闷地说道:“母亲,这事等昀儿长大些再来。”一边说,她一边挣脱王轩的怀抱,径自走到马车旁。伸手拾起那柄寒森森的短剑,小女娃一边抱着剑,一边爬上了马车,然后,她拉上了马车。

    就在这时,双胞胎反应过来,他们同时叫了一声,竟是一左一右扑向王昀。

    两兄弟同时冲到马车旁,同时把车帘一掀,同时伸手抱向王昀。

    王夙陪着笑,他讨好地唤道:“妹妹别恼,你给二兄抱一抱,二兄给你打一拳,可好?”

    王凌也在一旁低声下气的,“昀儿昀儿,过来让我抱抱。”

    对双胞胎来说,他们讲理的同时,手从来不闲着的。因此,他们一边哄着,一边快手快脚地把王昀手中的短剑扯下扔到一侧,一边把她强行抱到了怀中。

    王夙抱着妹妹,把她朝着头顶上一举,笑逐颜开地叫道:“昀儿昀儿,到了建康,二兄带你去玩儿。”

    王凌在一侧接近妹妹,他把妹妹骑在肩膀上,一边晃着她的小腿,一边吆喝着跑了开来。

    远远的,两兄弟欢笑声不断,倒是被他们哄着宠着的小女娃,这时歪着头,水眸扑闪着,好奇地打量着他们,安静得很。

    王轩则走到陈容身边,他偎着母亲,一边习惯性地给她揉搓着肩膀,一边轻言细语的埋怨道:“母亲,妹妹是个女娃,你怎么让她又是玩剑又是打人的?难不成你们还真准备把她培养成个英武的?”

    说到这里,他瞟了一眼父亲。

    陈容苦着脸,她讷讷说道:“我也不知道,有些话我就是随意说说。当时你们听了都不在意,她却记着了。”

    她的脸都苦出水了,“那柄短剑是她自己让护卫铸出的,铸剑时,她还在守在外面守了一整天,剑刚成型,她便当宝一样护着。”

    说到这里,陈容眼巴巴看向儿子,期待地说道:“轩儿,你可有法子改变你妹妹?”

    王轩没有回答,他看向了父亲。

    对着云淡风轻的父亲,王轩嘴角一扬。

    他看向苦着脸的陈容,悠然一笑,轻快地说道:“母亲可是担心她以后嫁人?”他看着陈容,淡淡地说道:“母亲多虑了。她是琅琊王氏的嫡女,又是父亲和我们兄弟三人护着,就算是天塌下来,也压不着她……便是不好嫁人,找个合意的入赘便是。”

    这个儿子就是贴心。

    陈容放松下来,也是,昀儿可不是自己,她地位尊高着,便不这一辈子不嫁人也是可以的。自己真是白担心了。

烦恼啊烦恼

    五年没见了。

    陈容仰头看着儿子,见他对着家人都戴有面具,那神态中,已是浑然忘记了自己显示的不是真面目。看来,他戴面具的日子不短啊。

    想到这里,冯宛不免想道:当初七郎对上轩儿的脸总是叹息,我还怪他多想了,现在看来,宁可轩儿长相普通些。

    这时,车队已继续前行。

    王轩跳上陈容的马车,一边倚着母亲低语,一边时不时地回答父亲一些话。

    另一侧,双胞胎对妹妹是越看越喜,越玩越快活。时不时地一阵吆喝声传来,陈容抬头一看,双眼瞪得滚圆。

    只见骑在马背上的王夙,举着自家小妹朝着天空便是一抛,孩子娇小的身子在天空中划出一个弧度后,被急急策马而来的王凌准确地接住。

    就在妹子入手的那一瞬间,三个笑声同时传来,这笑声,除了王夙王凌的,便是王昀的。

    王昀向来冷峻,此刻却格格笑得欢乐,直如一个普通的小女娃儿。

    看着两兄弟当玩物一样抛来抛去的女儿,陈容蹙起眉头叫道:“轻点,低一点。”虽然以她练过武的身手看来,两个儿子身手远在她之上,可她就是担心他们失手。

    回答她的,不是双胞胎,而是小娃儿,她奶声奶气地叫道:“休听母亲的……她最是胆小,一点也不似大丈夫。”

    妹妹这话一出,王夙乐道:“母亲是妇人,当然不是丈夫。”“难不成,昀儿便是大丈夫了?”

    王凌这句话,让王昀歪着脑袋寻思起来,她水灵灵的大眼睛转了转,认真点头,“父亲说昀儿是个英武的。我既英武,自是大丈夫。”

    这话一出,嗖嗖嗖,三双眼睛同时看向王弘。

    对上儿子们忍俊不禁的表情,王弘轻哼一声,他伸手揉了揉额头。想道:便如阿容说的那样,这孩子总是该听的听不进,不该听的记得牢。

    见双胞胎又玩开了,陈容转过头来,她对着王轩唠叨道:“我儿已十七了,可有中意的女郎?”

    王轩低下头来。

    对着母亲,他凤眼一挑,淡淡的,清冷地说道:“中意的女郎?母亲用错词了,天下的女郎不过如此,哪能用‘中意’两字。”

    事实上,做为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他这句话很平常。

    可不知为什么,陈容心中却是格登一下,忍不住小小声地问道:“那除了女郎,轩儿还中意甚么?”

    一语吐出,王轩凤眼瞪来,王弘侧头也向陈容瞪来。

    下意识的,陈容缩了缩头,老实地低下了头。

    王轩哼了一声,恼道:“母亲,这话若是别人说的,孩儿非得让他躺上三天不可。”他气呼呼地瞪来,“儿是母亲的儿,难不成儿有什么喜好,母亲还不知道吗?”

    陈容听到这严厉地指责,再次缩了缩脑袋。

    王轩的郁气还没有散,他咬牙说道:“儿与父亲一样,乃堂堂丈夫,那种男色娈童之事,最是不喜。”

    陈容连声应道:“是,是是。”简直成了应声虫。

    王轩还在恼着,他又瞪了母亲一眼,嗖地一声,取下了面具。

    随着这面具一取,陈容只觉得眼前华光一闪,原本朴实宽敞的马车,一下子变得华丽耀眼起来。

    也许是常年戴着面具,十七岁的王轩,脸白如玉,他一双斜长的凤眼,便是冷漠着,一瞟一转之间,也是波光流荡。

    他的五官轮廓,完美到了极点。这种遗传于王轩的完美高贵,再配上他眉眼间的艳色,组成一种罕见的容光。

    五年前,王轩虽然绝美,可毕竟稚气犹存,看起来便是一个美丽到了极点的少年。可现在,他眉如剑,眼神冷厉,唇轻轻抿起,整张脸,便如精雕出来的山水,绝美逼人的同时,也气势逼人。

    这样的长相,只怕走到哪里,哪里便会变得鸦雀无声。

    王轩取下面具,转过头来认真地看着陈容,恼火地说道:“母亲,儿现在这模样,可是堂堂丈夫?”

    陈容忙不迭地点头,用力地点着头,心中暗暗叫苦:她也不过是那么怀疑了一下,轩儿至于恼成这个样子吗?

    王轩见母亲苦巴巴的模样,轻哼一声,决定放过她。

    从小开始,王轩便是个聪明多才的,他已习惯与父亲一样,对母亲做的事不放心,总是要暗中拾掇一番。这样处惯了,他在陈容相处便少了敬畏,像朋友更多过像母子。

    教训了母亲一番,见她认错的态度良好,王轩轻哼一声,头一低,把脸搁在她的颈窝里嘟囔起来,“母亲,我最恨被人认做断袖。”

    他抱怨道:“父亲担忧得对,儿最不应该的,便是长得像母亲。”

    陈容嚅嚅道:“母亲又不是有意的。”

    她苦着脸,喃喃说道:“你们四个,你父亲都不满意。可自成生了你妹妹后,你父亲似是认命了,也不再看山水了。”

    王轩哧地一笑,讥嘲地说道:“那是,他想英武的,上苍便给了他一个英武的,奈何却是女儿。当然认命了。”

    他虽然嘲笑着,声音却压得很低,分明是不想让策马而行的父亲听到。

    母子俩走走笑笑,时间也过得飞快。半个时辰后,双胞胎也玩累了,他们策马过来。王夙双手一抛,便把妹妹扔给了马车中的王轩。

    王轩一手接过,头一低,便对上妹妹水灵灵的墨眼。她对上大兄,显然被他的长相震住了,伸着小手抚上了他的脸。

    一边抚着大兄的脸,王昀的双眼一边好奇地扑闪着。好一会,她在他的衣襟处蹭了蹭,伸手搂上王轩的颈项。

    这时,陈容伸手过来。

    刚一伸手,娃儿搂着王轩的手一紧,闷声叫道:“不要母亲。”

    陈容笑道:“昀儿,你大兄累了,还是母亲抱吧。”

    “不要。”

    王昀一边脆生生的回答,一边伸手摸上大兄的脸,突然的,她认真地说道:“大兄好看,我嫁你吧。”

    这话一出,四下一静。

    陈容叫道:“昀儿休得胡言,过来,母亲抱。”

    与她的声音同时响起的,还有王夙王凌闷闷的声音,“昀儿不好,二兄对昀儿这么好,昀儿都不说嫁。”“昀儿太让三兄伤心了。”

    听着两个兄长的抱怨声,王昀依然紧紧搂着王轩,她的小脸贴着大兄的脸,眨着眼睛清脆脆地说道:“父亲常言,要做就做最好的。大兄最美,昀儿要嫁最美的。”刚说到这里,她又补充道:“不对,是娶,昀儿要娶最美的。”

VIP卷 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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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这个娶字,王轩一僵。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他的脸色有点发青。瞪着自家小妹,他唇抿得紧紧的,认真地说道:“昀儿,大兄乃大丈夫。”

    吐出这几个字后,他板着脸,把娃儿塞到陈容的怀里。

    这一次,娃儿没有挣扎,她安静地伏在母亲的怀里,歪着头打量着大兄。

    在马车的驶动中,她扁了扁嘴,又扁了扁嘴,然后低下头去。

    感觉到女儿贴在颈窝的气息有点闷闷的,陈容忍笑道:“昀儿不开心了?”

    娃儿紧揪着她的衣襟,却不回答。

    陈容伸手抬起她的下巴,朝女儿的脸上细细瞧去。

    刚一瞧,娃儿便啪地一下打掉她的手,继续老实地贴在她的颈窝中。

    好一会,娃儿奶声奶气地唤道:“大兄。”

    见这个赌气的娃儿竟然主动开口,陈容和王轩都是一惊,王轩低笑道:“不恼大兄了?”

    娃儿‘恩’了一声,道:“昀儿顶天立地,不对美人生恼”

    声音一落,王轩绝美的脸刷地铁青铁青,而外面侧耳倾听的双胞胎,同不约而同地放声狂笑起来。

    笑声激荡,传得天地间一阵山鸣谷应。

    这时,正是走到三条官道的交汇处,这个队伍里面传来的大笑声,引得路人频频回眸。

    五十步外的歇脚亭里,一个戴着斗笠的汉子顺声瞟了一眼。

    便是这一瞟,他便是一怔。

    盯着那缓缓而来的车队标志,他低哑磁性的声音徐徐传来,“琅琊王弘?”声音复杂莫名。

    站在他身后,一个文士打扮的瘦弱青年闻言,朝着车队细细看了一眼,凑过来低声说道:“正是琅琊王弘,听说王氏不稳,力邀他下山。”

    说到这里,文士笑道:“主公纵横驰骋,只怕不曾注意这些晋人的小小名士。”声音中,有着说不出的引以为荣。

    斗笠下的汉子,却似没有听到一般,他静静地看着那越来越近的马车,低低的,沙哑地问道:“王弘下山了?那他的妻儿?”

    “自也跟着下山。”文士说道:“他那****说是个位卑的,不过世人都说,她慷慨勇武有丈夫之雄。”

    见汉子似乎听得认真,文士又说道:“这晋人的名士里,王弘算是头一号人物。听说他的儿子也是不凡。”

    “儿子?”文士的声音更沙哑了,他低低重复道:“她的儿子?”

    怔怔地看着那越来越近的马车,汉子突然伏几而起,纵身跃上马背。

    他一动,亭里的十几个汉子同时站起。

    那汉子头也不回,只是淡淡说道:“你们呆在这里。”

    说罢,他策马奔出。

    见他直直地朝着琅琊王弘的车队冲去,那文士惊叫一声,道:“不好,主公不可”他说到这里,也翻身上马,急急跟去。

    话说那汉子策马来到路旁,也不知想到什么,他停了下来。

    侧过头,他一动不动地杵在那里,仿佛有着千年的寂寥。

    直到车队经过时,他才缓缓回头。

    便这般微微侧头,他目不转睛地看向车队的中间。

    中间,是几辆华贵的马车。马车旁,白衣胜雪的王弘,和两个俊秀犹过于他的双胞胎少年,策马跟随,说说笑笑的。

    至于他们围着的那辆马车中,端坐着一个绝美的少年,少年正倚在一个****的肩膀上,倔强的神情中透着浓浓的依赖。

    那****的手里,还抱着一个俊美的小男孩。

    汉子轻轻抬了抬斗笠,看向了那****。

    十七年了。

    足足十七年了。

    她还是那么艳美,仿佛开得最盛的那朵月季。朝着太阳,朝着春天,肆无忌惮地展现她的华和媚。

    与以前不同的是,她的脸上身上,不再有青涩的痕迹,她已熟得透了。

    她的神色是安详的,曾经那双总是波光流荡的媚眼,也不见尖锐。

    她的脸上,眼神中,只有平和,只有安详,只有一种被宠惯了的猫儿才有懒散。

    似乎,她已很多很多年不曾见过阴暗,她已忘记了她的利爪,她也不再拥有她的尖锐。

    似乎,她只记得向着太阳舒展她的美丽和自在,似乎,曾经死亦不过如此的生活,在她的生活中彻底远去,剩下的,只有阳光和幸福。

    望着望着,汉子发现自己的眼中有点涩。

    这是一件奇怪的事,多少年了?他都以为自己不会有眼泪,不会有庸夫俗子的情感了。

    他本是想策马过去的。

    不过看了这么一眼,他突然不想过去了。

    这****,怎能如此安逸美好?这天下间,处处混乱,厮杀,痛苦和死亡,已是人间主调,失败和悲伤,充斥整个大地。多少汉族人排着队,衣冠整束地投入河水中自尽。

    怎么这所有所有的苦难和痛苦,都已与她不再相关?

    她怎能活得如此美好?难道她拥有了这世间唯一的一片净土?

    寻思到这里,汉子忍不住看向王弘。

    十七年了,昔日那俊逸光华的少年,依然俊逸,只是成熟了许多。

    望着他,汉子慢慢的,慢慢地低下头来。

    便这般站在路旁,便这般站在谁也看不到的地方,汉子朝王弘略施一礼,以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低哑地说道:“满目苍痍,你有大才,却视而不见……然我依然要敬你,你终是护得了这个****,给了她一片净土。”

    这个世间,能当一个安详懒散的庸妇,那得享受多大的幸福和宠爱?

    这个世间,能让一个尖锐狠煞的****,收起她的利爪和马鞭,站在她背后替她挡着风雨的,那是一个多么强硬又护短的男人?

    就在这时,策马前行的王弘似有所感,他缓缓转头。

    便在他转头的那一刻,汉子压下斗笠,策马离去。

    他看到的,只是汉子伟岸的背影。

    这个背影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它有一种千军万马中厮杀而来的血气,更有一种高据世人之上的雄威。

    看着看着,王弘蹙起了眉头。这时,陈容温柔好奇的声音传来,“七郎,你在看什么?”

    王弘转过头来。

    对上妻子和倚在妻子身上的儿女,他扬唇一笑,温柔地说道:“没事。”

儿子长大了

    呃,还是不紧不慢地更着罢,毕竟为儿女们开新书的事太遥远。

    ??

    女儿在怀中睡着了。

    陈容温柔地抚着女儿的秀发,又向王轩问道:“轩儿,族中可有提到你的婚事?”

    婚事两字一出,王轩拿过那面具戴上,好一会,才薄唇扯了扯,“提了。”

    陈容连声问道:“如何?”

    王轩没有回答她,而是转向王弘唤道:“父亲。”他的声音清冽,“儿乃大丈夫,娶谁要谁,当儿自主。”

    王弘回头,对上儿子煞有介事的目光,他笑了笑,淡淡说道:“好啊。”

    见父亲这么爽快就应了,王轩凤眸一弯。

    王弘环顾着三儿一女,淡淡说道:“你们的婚事,都可自主。”

    这话也入了双胞胎的耳,不过两人正是少年时,情窦末开,总觉得婚事还远着呢。此刻听到父亲的话,也不在意。

    王弘眯眼看向王轩,他自己这么大时,就遇到了陈容。想了想,王弘问道:“轩儿可有意中人?”

    王轩薄唇一扯,漫不经心地说道:“无。”王弘点了点头,道:“女色上面,是要把持得住。”他刚说到这里,便对上妻子瞪来的目光。当下王弘连忙清咳一声,回过头去。

    这一路,王弘父子刻意低调,见官道上行人渐多后,王弘和双胞胎都坐上了马车。

    马车中,王弘显得有点沉默。

    王轩久没有见到母亲,不愿意离开这辆马车,干脆侧过头,无视父亲的存在,只是偎着陈容,面具下的双眼闪动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陈容怀中的王昀,此时好梦正酐,也不知她梦到了什么,那剑眉微微蹙起,嫩乎乎的娃儿,倒是一副好生烦忧的模样。

    陈容低头看了一眼女儿,忍不住一笑,她伸手夹着女儿的鼻子,在害得她只能张着嘴呼吸后,陈容问道:“轩儿,听说你出外游历了一年半?”她担忧地看着他,道:“便不曾遇到什么事?”

    她的轩儿生得如此容貌,想想那一路也不会太平。若不是这游历之事直到结束,王弘才告诉她,她真不知要担多少心。

    陈容问出后,王轩沉默了。

    直过了好久,直到陈容连声唤叫他的名字,王轩才清醒过来。

    他甩了甩头,道:“母亲,没事的。”

    在陈容怀疑的目光中,王轩慢慢抬头,他高傲地说道:“儿是什么人,除了母亲,世间哪有人值得孩儿挂念?”

    话音一落地,王轩对上父亲冷冷瞪来的目光。

    当下,他高傲的脑袋迅速地一低,嘟囔道:“还有父亲和弟弟妹妹。”

    正在这时,陈容怀中的娃儿睁大了双眼。

    王轩这时正低着头,他一对上妹妹那乌黑乌黑中,透着天生冷漠的眸子,不由怔了怔。

    这时,妹妹清脆脆的声音传来,“大兄。”她从母亲怀中坐起,握起小拳头朝大兄晃了晃,煞有其事地说道:“昀儿不要娶你了。”

    她乌溜溜的大眼控诉地瞪着王轩,声音脆而坚定,“你打我了,我不要你。”

    陈容听到这里,疑惑地问道:“你大兄打你?”

    王昀冷着小脸点了点头,说道:“恩,刚才打架,我输了。”

    什么时候的事?

    陈容蹙眉道:“昀儿,该不是你梦到的吧?”

    娃儿乌溜溜的眼睛看着母亲,一副你怎么知道的模样。

    陈容哭笑不得,她伸手揉向女儿的小脑袋,道:“你啊,梦中的事也拿出来说。”

    娃儿对母亲完全无视,她还在认真地瞪着大兄。瞪了一会,就在王轩以为她注意力转移了的时候。他的眼角瞟到,妹妹慢慢握着小拳头,在自己的大手旁边比了比。只是一比,她便迅速地收了回去,接下来,她都显得有点无精打采的。

    看到这里,王轩嘴角一扬,差点笑出声来。

    他瞟了一眼妹妹把整张脸都埋在母亲怀中的失落行为,心中不知不觉中,已是暖暖的一片:这是他的妹妹啊。虽然上苍把他们的面容搞反了,可她还是他小小的妹妹。

    这时,王弘轻缓的声音传来,“孙衍到建康了。”

    孙衍?

    陈容迅速地抬起头来。

    王弘瞟了她一眼,温柔地说道:“你们这些年没有见,到时可以聚一聚。”

    一旁,王轩说道:“孙衍?母亲,我见过他。”

    王轩挑着眉说道:“他一见面就要我唤他叔叔,我还在想着要不要唤,他便不耐烦了,于是我们打了一架。”

    陈容连忙说道:“你应该唤的。”她轻声感慨,“当年,他助了我甚多,甚多。”

    王轩点头道:“好,我唤他。”他的声音一落,便听到一个奶声奶气的娃儿声音传来,“大兄错了,你得打赢了他后,再唤他。”

    小王昀抬起头来,乌黑的眼睛认真地看着大兄,小脸显得一本正经,“你便这般唤,他会得意的。”

    她的声音一落,王弘低喝道:“昀儿。”

    他头痛地看着这个女儿,“小姑子家,怎能一开口便是打架。”

    王昀老老实实地低着头,直到父亲把话说完,她才果断地把脸再次埋到母亲怀中。看她这毫无羞愧的样子,要改过显然是有点难了。

    王弘暗叹一声。

    这时,陈容低声问道:“他,可好?可有娶妻生子?”

    “恩,娶了妻,虞氏嫡女,育有二子三女。”

    陈容开怀地说道:“太好了,太好了。”他终于有他的家了。

    王弘瞟了喜形于色的陈容一眼,收回了目光。

    自从那一年,冉闵准备称帝王,孙衍便离开了他。可他又不想回到建康过这安逸的生活,便领着私兵游走于长江一带。

    他现在回到建康,也将归于琅琊王氏麾下,也就是说,他会是王弘旗下的统帅。

    当然,这是孙衍自己选择的,他在听到王弘准备出山后,便放弃了经营多年的地盘,带着私兵返回晋地。对着建康权贵,他直承:若为一将,只愿屈于王七郎旗下。至于其他人,皆庸碌之辈,他不屑也。

    至此,孙衍便顺理成章的成为他的麾下一将。

    这时,前方传来了一阵鼓声和喧哗声。

    陈容刚刚转头,便听到王夙清脆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母亲,家族派人来迎接父亲了。”他的声音一落,前方便是一阵女子的尖叫声。这尖叫声太响太大,直把所有的喧嚣都掩去了。

    陈容一怔,掀开了车帘。

    她望着前方浩浩荡荡,一望无际的彩色马车,望着看不到边的少女们,不解地问道:“家族来人,在哪里?”怎么除了女人还是女人?

    双胞胎脸一红,他们同时瞪向王轩,指着他说道:“是大兄啦,母亲,你要怪就怪他。”

    一个护卫在旁说道:“郎主,某好似看到了家族旗帜。”他大声道:“奈何姑子太多,这一转眼又没了。”

再见陈琪

    护卫这话一出,四周有点安静……琅琊王氏这样的大家族,不会只派一个二个来迎接王弘,这样浩浩荡荡的人群,都被姑子们给挡了淹了?

    王弘瞟了三个儿子一眼,又有点想长叹,他又望向剑眉星目,冷漠俊美的女儿,突然想道:有些遗撼,终是一生难圆了。

    以前在南山时,他还有信心,还会想拖着妻子去看看雄峻的山峰,可女儿出生后,他最后一口气,也给吞下去了。

    罢了罢了——

    面对着众人含嘲带笑的目光,戴着面具的王轩,倒是看不出羞惭与否。他只是拉下了两边的车帘,伸手从母亲的手中接过妹妹。

    又过了一会,陈容听到一个有点熟悉的谄笑声传来,“我是阿容的姐姐,还请郎君通告一声。”

    姐姐?

    陈容疑惑间,一个护卫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夫人,有一妇人说是你姐姐,想要见你。”

    陈容恩了一声,她伸手掀开车帘,掉头看去。

    这一看,她对上一辆青布小马车,那马车车辕陈旧,一匹老妈正无精打采地呼哧着。

    马车里,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的妇人正眼巴巴地看着她。见到陈容,那妇人连忙叫道:“阿容,阿容,是我啊,我是阿琪啊,是你的族姐陈氏陈琪啊。”

    族姐陈琪?

    陈容终于想起来了。

    只是大她的记忆中,陈琪长相秀美,皮肤白皙,是个可人的女郎,便是她自己,也常以容貌为荣,经常对陈容艳丽的容貌冷嘲热讽。怎么十七年不见,只比她大一岁的陈琪,已变得这么瘦弱憔悴了?她肌肤苍黑,双眼无神,哪里还有半点当年的模样?

    陈琪显得十分激动,她一边催着车夫,一边急急地靠近陈容。凑近来,她胆怯地看了看守在两侧的高大威武的护卫,又转向陈容。

    对上陈容艳丽不减,丰姿尤胜当年的模样,她的眼神中闪过一抹妒忌和恍惚。

    转眼,陈琪重新收拾了心神,她的马车这时也靠近了陈容。

    望着雍容得仿佛高高在上的她,陈琪陪着笑,讷讷说道:“早就知道阿容要来,我三天前就在这里侯着了。可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人,要不是我早守在这里,都挤不进来。”

    这时,陈容淡淡的声音传来,“阿琪找我有事?”

    “我,我,我。”一连说了三个字字,陈琪于吞吞吐吐中,又瞟向陈容的衣着,面容,还有那双依旧丰腴白嫩,一看就是从来没有沾过阳春水的双手。

    看着看着,妒忌再也无法控制的从她的眼中流露出来。

    陈琪目光一眺,瞟向马车中,高贵得仿佛谪仙的王弘,还有倚在陈容旁边,虽然戴着面具,那绝代的风华却无从掩去的王轩,还在陈容怀中冷峻俊美的小男孩。

    不知为什么,她越是看,就越是胸口堵得紧。她不敢寻思,甚至,不敢再看,也忘记了自己原本要说的话。

    回头看向陈容,陈琪的眼中,明显的添了一些怨恨。

    陈琪这样的眼神,陈容昔年时,从陈微那里看得多了。

    她不喜欢这种眼神。

    嗖地一下,陈容干脆地拉下了车帘。

    见她拉下车帘,陈琪终于忘记了妒恨,记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她连忙唤道:“阿容,别。”咬着牙,她语气强硬了些,“阿容,族姐有话跟你说。”

    “什么话?”

    陈容重新掀起车帘,她眉头微蹙,雍容的,不耐烦地看向陈琪。

    不知怎么的,陈琪一对上陈容的脸,便想到她昔年的身份,想到昔日在南阳时,她是怎么在自己面前卑躬屈膝,唯唯诺诺的。

    当下,她的舌头再次一结。

    就在陈容眉头越蹙越深时,一个少女突然从陈琪旁边伸出头来,叫道:“母亲,由我来说吧。”

    这个一个长相白嫩秀气的少女,面目与陈琪很相似,只是比起当年的她,少了几分富贵气,多了一些因为无知和肤浅而形成的庸俗。

    少女看向陈容,目光在对上她的那一瞬间,闪过一抹惊艳和畏缩,转眼,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竟是笑逐颜开,信心大增的模样。

    “姨母,我与母亲前来,是知道姨母来了,想求你帮帮手。”少女说到这里,又大声道:“那事对于姨母来说,很简单的。”

    一边说,她的目光一边有点不受控制地看向马车内。

    陈容不耐烦了,她把车帘拉下一点。

    见她这样,那少女一惊,她连忙说道:“姨母姨母,是这样的,有人欺负我们,你要替我们出头。”

    替她们出头?

    陈容有点好笑,也有点吃惊,她微笑着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陈琪伸手扯向少女,她才扯了一下,少女便猛然把手肘一抽,回头瞪了母亲一眼。

    然后,她转向陈容,谄笑的,清亮地说道:“姨母,欺负我们的人是我的父亲。我母亲本是他的原配,我是父亲的嫡女。可是几年前,父亲硬是娶了一个乡下来的贫妇做他的平妻,还把原本许配我的婚姻,也给了那贱女人的女儿。还有还有,我那父亲一家人,老是欺负我母亲,不但不给她饭吃,还让她做很多事。”

    她一边说,陈琪一边在旁不停地扯着她的衣袖。这时的陈琪,脸色越来越羞愤难当,特别是对上陈容时,那羞愤中又添上了被人侮辱的恨。似乎,她的女儿把这样的事说给陈容听,而陈容还这么平静地听着,那就是对她最大的羞辱。这羞辱,是陈容给她的!

    少女不耐烦地用肘连撞了母亲几下,她也不回头,只是看着陈容说道:“姨母,听母亲说,你原来很不让人喜欢……”她刚说到这里,陈容便感觉到,倚在自己肩膀上养神的王轩,双眼一睁,肌肉一紧。

    陈容连忙伸手抚了抚儿子,然后转过头来,饶有兴趣地听着那少女继续说下去,“以前的事不说啦。姨母,你现在都过得这么好了,听说权势还大着呢。你给我找一门好亲事吧,也不要太强,便是王谢瘐陈几家的,能当权的庶子就行。”她目光不受控制地看向王弘,忍不住补充道:“当然,要是这几家的嫡子就更好……”

    少女昂起头又说道:“对了,你还要记得跟我父亲说,要他解除那个贱女人的婚约,你要命令他把那贱女人送给吴管事当小妾。那吴管事是谁你不要管,反正这样说没差啦。”

    少女滔滔不绝的说话声中,四周的护卫似乎呆住了,便是后面马车中的双胞胎,这时也瞪大眼看向她。

    ……以他们的地位,还真正不曾见过这样的人!第一次见到,直是说不出是新鲜,还是好笑,还是厌恶。

    陈容也是有点呆怔。

    她对着一脸理所当然,语气甚至还带着命令,还颐指气使的少女,呆了呆后,终于向她身后的陈琪问道:“阿琪,”她似笑非笑,“你今天带着女儿前来,是想用什么身份,什么样的恩德来命令我帮助你们?”

    少女有点听不懂陈容的话,怔在那里。

    倒是陈琪,马上听明白了,她的脸一冷,刚瞪过来,对上陈容身后的王轩和王弘,气又虚了。

    她抿着唇,好一会才回道:“当年你到南阳,要不是我们收留,你哪有什么容身之地?”陈琪说到这里,不知怎么的触动了怨恨,她羞怒地说道:“要不是我们,你只怕会流落街头。那样的话,你也遇不到你现在的夫主,也没有办法得到陛下地看重。”

    说到这里,陈琪高高的昂起了头。

    其实,她前来时是想过的,要好好求求陈容。毕竟她已走投无路,毕竟她所识得的人中,只有陈容的地位最高,只有她一句话就能帮助自己,就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

    可不知怎么的,真正见到陈容,对上她那熟悉的,仿佛没有改变的面容,她就无法控制心中的妒恨,她就仿佛回到了当初,仿佛自己还是当年的那个陈琪,而她也只是当年的那个陈容。

    陈容笑了。

    她静静地看着这母女俩,慢慢的,她把车帘一拉,轻喝道:“丢出去!”

    “是!”

    嗖嗖嗖,几个护卫策马围上了母女俩。陈琪一惊间,忍不住尖叫道:“陈氏阿容,你敢如此绝情?”

    可惜,她这句话刚出口,一只铁臂便拎起了她,然后,把她朝路旁的田中一甩!

    “扑通”一声,陈琪给重重摔入了泥田中,她的大叫声还没有落下,便啃了一嘴的泥。

    痛得几乎晕厥过去的陈琪,刚艰难地翻转过身来。只见眼前一阵黑影扑来,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只听得“扑通”一声,她女儿的尖叫声从她旁边的泥土中响起。

    轻轻松松地扔出两人后,一个护卫抽出长剑,走到那马车前。只听得“卟”的一声,剑起血花四溅,转眼间,那老马的脑袋,已扑楞楞地滚落在地。

    砍了老马,几下把马车推翻到泥田间,队伍又浩浩荡荡地向前驶去。

    就在陈容把车帘拉下的那一瞬间,只听得一声嘶哑的,惊惶的哭声传来,“我的马啊,我的马车啊……唔唔唔,这是我背着你父亲偷出来的马车,他会打死我的,怎么办,怎么办?”

VIP卷 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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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琪的女儿刚刚跳起来,头一抬看到队列森严的王家护卫,望着那几辆逐渐被蜂涌而上的人流所淹没有马车,那刚刚鼓起的勇气又烟消云散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她一屁股坐在泥土中,泥巴下一双大眼无神地看着那人声鼎沸的前方。

    她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若是早知道母亲口中那个懦弱无能,可以任人欺凌的卑贱阿容,会是这般的强硬。她一定会试着谄媚些。现在可好了,都怪她愚蠢的母亲,居然把这条好不容易等来的路给堵死了。

    想到这里,少女心头是又气又恨,她咬着唇,泥土掩映下双眼泪水滚滚。她紧紧地握着拳头,对自己说道:不行,我不能嫁给那个吴管事当小妾我明明是嫡女,明明长得比那贱人要好,为什么她就能抢走我的幸福,反而让我去当一个小妾?

    这时,啕啕大哭着的陈琪哽咽声一止。

    少女回过头来,她对上双眼无神,失魂落魄的母亲,扑上去扯着她的衣襟,急急说道:“母亲你再想想,多想想,对那陈氏阿容,你昔日可有助过她,帮过她什么事?你一定要想想。”她想,既然陈氏阿容开口询问母亲,曾经做了什么事,有什么恩德可以让她来帮助自己,那岂不是说,真有那么一件恩德的话,陈容就会伸手相助?

    在女儿的猛烈摇晃中,陈琪呆了半晌,好一会她双眼恢复了一点神采,低低说道:“却有一事。”

    “什么事,快说快说。”

    “那一次那贱人为了王七郎远赴莫阳城赴难,对着我们却说是伴随忠仆寻找那仆人的家人。本来她归来后,她伯母是要严罚她的,正是因为我们的说情,她伯母才放过她。”

    少女双眼一亮,又问道:“还有什么,还有什么?”

    陈琪寻思一阵,摇了摇头。

    少女寻思一会,咬牙说道:“反正她都来到建康了,我们改日再找一个时间去见她。便拿这件事说话。当年她免了一场打,今日怎么着也得给我母女一个富贵”

    陈琪连连点头,听女儿这么一说,她也是觉得事情有了转机。

    事情既然有了转机,以琅琊王七之富,以陈氏阿容现在所受的恩宠,她的指缝中随便漏些什么,也够她们母女俩享受一辈子的了。当下,陈琪心情大好,她慢慢爬起,忖道:这马砍了就砍了,我就说是为了帮助陈氏阿容,被强人砍死的。料来夫主听到阿容的名号,也不会对我怎么样。

    她站起来,与女儿相互扶持着,深一脚浅一脚走出泥田,避过那密密麻麻的人群,顺着小路朝着前方走去。

    一边走,她一边时不时地回头望着被人流淹没的马车,暗暗恨道:怎么一个卑贱的狐媚子,就能得到这么好的夫主,享受这么大的富贵?我长得比她好,出身比她高,凭什么就不如她?

    人就是这样,远处的人得了最大的富贵,她不会想到妒忌。可自己身边的人,特别是曾经样样不如自己的人得了富贵,妒火会像烈焰一样烧灼人的心灵,会让人的痛苦加倍。

    不说陈琪所打的算盘,随着车队越驶越近,只见那震耳欲聋的尖叫声,排山倒海的人流,似是海水一般涌来,陈容第一次感觉到,这种要被人流淹没有恐慌,她不由蹙着了眉。

    陈容望着被护卫们拼命挡在外面的姑子们,正要开口,只见马车中,唯一一个淡定自若,仿佛丝毫不受影响的王轩侧过头来看向母亲,问道:“母亲,她们以前,都是这样说你的么?”

    儿子语气中的郁怒,让陈容一惊,她回过头来哑然笑道:“当然,母亲位卑,长相不好,天下人都如此说母亲的。”

    王轩薄唇抿成一线。

    好一会,他慢慢说道:“恨不得杀了那些人”

    陈容笑了起来,“母亲现在什么都有了,她们也只是妒恨而已。”

    说到这里,陈容低低说道:“这一次长住建康,以往曾有交际的亲人故友,不知还会见到多少。”

    王轩说道:“儿曾不知,世上还有这等人。”他说的是陈琪母女。

    陈容低声说道:“儿地位不同,一出生便高高在上,这种市井贱民,自是不曾见过。”

    她刚刚说到这里,突然的,一阵刺耳的欢呼声如浪涛一样席卷而来。这声音完全淹没了陈容的说话声,令得她不得不回过头来。

    这一回头,她脸色一白,连忙嗖地一下拉下了车帘。却原来,是姑子们终于突破了护卫们搭成的人桥,疯狂地涌了过来。

    只是一个转眼,马车便被人山人海的姑子们给淹没了,一声又一声尖叫,一朵又一朵鲜花水果混合着手帕香囊,不停地击打过来。饶是马车车帘已被拉上,车门也被锁上,此起彼落的砸击物,还是时不时地漏进一个。

    陈容狼狈地扯下覆在脸上的手帕,又闷痛一声,却是脑袋和脸上同时被水果砸中。

    百忙中,她连忙扯过被履保住好女儿。抽空一瞅,只见王弘和王轩的脸上头上,也尽是狼藉一片。

    才这么一眼,陈容的后脑壳又被一物砸中,痛得她呲牙裂嘴之余,不由对着一脸淡定的儿子恼怒起来,“轩儿,把你的面具取下来。”

    在王轩不解的目光中,陈容恼道:“要痛大家一起痛”

    这话一出,王轩忍不住一笑,他心疼地看着脸青鼻肿的母亲,薄唇微扬,冷声说道:“儿去解决便是。”

    声音一落,他已信手扯下面具,身子腾地一跃,从车窗一跃而出,稳稳地站在车顶上。

    几乎是他纵跃而出的那一瞬间,所有尖叫也罢,喧嚣也罢,高歌也罢,像是被什么同时击中,一下子全部哑了。

    陈容见状,大大松了一口气,她透过飘晃的车帘看着外面,突然哧地一笑,忍俊不禁地说道:“七郎,你的那些儿郎们,没有一个是人形了”

    要知道,她还是在马车中,那些护卫们,可是硬打硬地挡在外面。砸着陈容的还只是漏网之鱼,砸到他们身上的,那是数不胜数。

    望着一个个糊着脸,头顶上背上肩膀上手臂上都挂满五颜六色的东西,有的嘴青肿一片,有的脸上还在流血的护卫,陈容内疚得又想责骂儿子了。

    她回过头来,对着王弘说道:“七郎当年,好似不曾如此威风。”

    王弘瞟了她一眼,慢条斯理地把粘在耳朵上的一片糕点拿下,调成染色盘的俊脸上,眉头微蹙,他淡淡说道:“是不曾……到得建康,轩儿不可与我们同住。”他的话斩钉截铁,分明是命令。

    陈容心下刚生不满,转眼想到一事,难不成,这种惨况以后日日经受?想到这里,她低下头,已无力反驳王弘的决定。

又回了建康

    以前,陈容总是担心儿子有一天会被“看杀”,现在看着外面痴痴呆呆的人流,听着鸦雀无声的四周,她满意地想道:还不是那么惨。

    便这样,车队稳稳地向前驶去,如蚁的人流痴痴呆呆跟着,那个站在车顶上吹风的美少年,也张扬寂寞孤零零的风光着。

    只是这般站着站着,他总有点不受控制地看向马车内。马车内,有他的母亲,分别五年,倚在她身边的感觉是如此美好。可惜,他只能这般吹着风,真要再来那么一次围攻,母亲还好,父亲他……想到王弘刚才瞟他的那个眼神,王轩激淋淋打了一个寒颤。

    姑子们一安静,迎接王弘的家族队伍便浮出人海了。马蹄翻飞,马车滚动着,那大大的王字在风中飘扬,一个二三百人的队伍,终于挤了过来。

    看到他们过来,王弘走下了马车。几乎是他刚刚走下,嗖嗖两道人影闪过,转眼间,双胞胎已挤到了陈容身侧。

    两个十二三岁的美少年,张着一模一样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陈容。一别五年,他们对父母的记忆已没有当年那么清晰,因此,双胞胎看着陈容的眼中,有着些许的陌生。

    望着这样的儿子,陈容心头大痛,她眼眶一红掉下泪来,哽咽着,陈容温柔沙哑地唤道:“夙儿,凌儿。”颤了颤,她伸出双手各抚上一人的脑袋。

    感觉到母亲的温柔,两个少年同时朝她一歪,把脑袋拱进了陈容的怀中。

    这时,因不喜母亲抱得太紧,单独睡在角落里的王昀,脑袋从被窝里伸了出来,她双眼滴溜溜的,颇为好奇地看着两个兄长,显然很不明白,堂堂大丈夫,怎么有这么撒娇的?

    双胞胎没有注意到妹妹的表情,他们在陈容的怀中蹭着,感觉到这种温暖特别舒适和安心,两人慢慢停止了蹭动,安心地把身子一左一右地倚上陈容。

    陈容左看看右看看,鼻中又塞了,她低声说道:“夙儿,凌儿,母亲好生想念你们。”

    她伸袖拭了拭泪水,一时之间,没见时想到的千言万语,这时都哽在咽中说不出来了。

    王夙王凌却是靠着母亲就满足了,他们没有在意母亲的感伤,正在那里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话,“还是与大兄一道出门好些。”“声音小一点,当心他听到又恼了。”“恼又如何?叫他划花脸他又不肯。”“小心一点,当心大兄听了,把我们又扔到那些姑子中。”

    一个“又”字一出,两少年不知想到了什么,齐刷刷打了一个寒颤,同时住了嘴,只是那一双圆滚滚的眼睛,还在滴溜溜的,无比小心地瞄向车顶。

    就在这时,眼珠子直转的王夙,一眼瞟到了小手撑着下巴,正钻出被褥,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的妹妹。

    就在这时,马车突然加速,陈容朝外面看去,却是王弘骑上了马,在家族护卫地筹拥下,朝着前方急急走去。

    这一加速十分突然,有不少呆怔中的姑子给落到了后面,有些反应快急忙坐车跟上的,毕竟晚了那么一会。

    眼看众姑子越甩越远,王轩连忙跳入马车中,戴上了面具。

    他一入马车,便对上四双同情地看着他的目光。只不过,在王轩目光瞟来时,双胞胎以最快地速度换了脸,眼神变回了天真无邪。

    王轩盯了两人一眼,看向陈容,轻声问道:“母亲,脸上可还疼着?”

    陈容连忙摇头,现在这马车中,有她最爱的四个儿女,她光是看着他们就饱了,哪里还记得疼?

    只是,陈容担忧地看着王轩,叹道:“我儿,难不成你每次出门都是如此?”

    王轩沉着脸说道:“不是,儿有半年不曾出现在建康。”

    难怪了。

    母子几人的喁喁私语中,转眼便进了建康城。

    入城,入驻琅琊王府。与上次一样,陈容所住的,还是那个院落。

    一切安排妥当后,陈容便闲下来了。

    王弘要忙着了解朝局,没空陪她,三个儿子也是各有各的学业,唯一个女儿,缠上了府中的一个高手,整天要学最了不起的剑术。

    甚至,连那些看不起她的人,都不怎么在她面前闲晃。看来五年前那一幕,还是让不少人记忆犹深。

    闲着无聊,陈容便扮成了普通的妇人,戴着几个身手不凡的护卫,准备好好逛一逛,直倒把当年少女时住过的地方,都逛完为止。

    不知不觉中,陈容来到了西山道观。

    站在山脚下,望着那依旧人来人往的山道,陈容一时都有点拿不住主意要不要走了。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叽叽喳喳的说话声,许多生于兹长于兹的建康姑子,一生不曾见过胡人,也不曾经历过风霜,她们的脸上,眼睛中,声音中,都透着一种盛世繁华才有的轻松天真。

    那种轻松天真的吴侬软语,让人一听就觉得放松,不知不觉中,陈容也是含着笑,回头看去。

    走来的,是五六个女郎,这些女郎没有坐车,都是戴着纱帽儿步行,看她们的衣裳打扮,倒不像个庶民家里的。

    走到陈容旁边时,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子仰着头望着山顶笑道:“二姑子三姑子,到了建康,这西山道观一定要来哦。”

    她眨了眨眼,神秘兮兮地说道:“你们知道,这里面,曾经住过什么人吗?”对上伙伴们好奇的目光,姑子叽叽咕咕地说道:“这里啊,住过本朝最了不得的一个女冠,她可是第一次由普通的士人之女,一跃而成为大权贵的姑子呢。”

    听到这里,另一个娇俏的少女不屑地说道:“便是这样,也不值得香火如此之旺啊。”

    那姑子翻了一个白眼,说道:“你懂什么?对了,你听说过王轩吗?”

    王轩?

    这个名号一出,五六个姑子同时双眼大亮。那娇俏的少女格格笑道:“姐姐你说的是王轩?那当然听过啦,听说他风华盖世,如妖如月,是近百年来难得一见的美貌郎君。”

    那姑子嘿嘿笑道:“那就是了。这个曾住在西山道观,由下品士人一跃成为上品贵妇的陈氏阿容,便是王轩的母亲,亲生母亲!”

    在伙伴们的瞪目结舌中,那姑子格格笑道:“现在知道了,为什么这里香火旺盛,姑子成群了吧?”

又遇一故人

    在陈容还有点不解中,那姑子继续笑道:“姑子们侯在这里,是希望能看到轩小郎。要知道,他母亲曾经住过的西山道观,可是他经常来的地方哦。”

    轩儿经常来西山道观?

    陈容一怔间,不由有点暗暗的欢喜和感动。她的儿子定是想她了,所以来到这个她曾经住过的地方看看。

    陈容再次转头看向西山道观,望着那群峰上隐隐露出的道观,她只觉得,以前这个曾经让她有过期待,也有过苦涩的地方,现在看来,却是只剩下美好了。

    缓缓把车帘拉下,陈容低声说道:“回吧。”

    “是。”

    在大呼小叫,笑声不止的姑子们身边,陈容的马车开始离开西山道观。

    她这辆马车,不管是用材还是四匹雪白的神骏马匹,都极显高贵,再加上刻在不起眼角落处的琅琊王氏的标志,明眼的人一眼就知道,里面的是一个大贵族。

    因此,与陈容的记忆中不同,这次她的马车走到哪里,四周的马车都是纷纷让道,百辆千辆,唯它先行。

    如此走着走着,前面传来一阵打骂声,那打骂声起先还是从巷子里传来,转眼间三个攀扯的人影,便翻滚到了街道中。

    这三人在街道中翻翻滚滚,扯的扯头发,揪的揪衣服,破口大骂中伴着哭哭啼啼,煞是热闹。

    不知不觉中,三人所到之处,人群纷纷让步。

    就在这时,陈容的马车到了。

    她的马车走得并不急,有着建康大贵族们一惯的悠闲优雅。

    自然,便是前面有这种热闹,她的马车也不会停下。如她这样的大贵族,因街道泼妇的打闹便停下车侯着,岂不是丢了世家颜面?

    眼看她这辆马车越来越近,那三个翻滚撕骂的妇人还不曾注意到,巷道中,一个打扮得体的中年妇人,连忙冲了上来。

    她朝着那三人厉声叫道:“成何体统?快快停下。”

    三人正是打得起劲时,她这么叫,哪有人听得到?

    那中年妇人见叫不开她们,急忙回头朝陈容的马车看来。眼见她的马车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不由大慌。她朝着身后尖叫一声,“还愣着干什么?快快上前扯开这三个骚蹄子。”

    命令一下,两个壮仆冲了上前,他们搬的搬扯的扯,总算把三妇扯到了街道旁边,而这时,陈容的马车恰好擦身而过。

    虽是擦身而过,毕竟陈容的马车边缘,还是碰上了其中一个妇人的裳服。

    ……不等陈容开口,见到这一幕的车夫吆喝一声,缓缓停下了马车。

    中年妇人见到马车停下,脸色大白。她是知道这些大贵族的,以她的身份冒犯了她们,她们不愿意计较也就罢了,碰上愿意计较的,那是倾家荡产也不够赔。

    想到自己曾经见过的种种事端,中年妇人心头大乱,她回头急急地叫了一声,“跪下,还不向贵人跪下谢罪?”

    一边叫,她一边上前一步,扑通一声,朝着陈容的马车跪了下来。

    双膝跪着,额头点地,中年妇人恭敬的,小心地唤道:“小妇人驭下无方,致使婢妾无状,惊扰了贵人,还请勿罪。”

    马车中没有声音传来。

    见到头顶的贵人没有开口,中年妇人更害怕了,她白着脸颤声说道:“贵人大人大量,还请勿罪。”

    这一次,她的声音总算惊醒了陈容。

    透过车帘缝,一直在盯着她打量的陈容慢慢抬起头来。她看着这中年妇人,低声说道:“你,你是陈氏阿茜?”

    中年妇人万万没有想到,这等大贵族居然识得自己,当下愕然地抬起头来。

    她对上了陈容的脸。

    这一对上,中年妇人的脸瞬间变色。她嘴唇张开,不敢置信地看着陈容,直过了良久才惊呼道:“你,你是阿容?”

    见她认出了自己,陈容点了点头,她微笑道:“陈茜,好久不见了。”

    她的问话,陈茜没有回答,她还在浑浑噩噩地瞪着陈容。

    她居然会是陈容?

    对,她就是陈容,虽然隔了十七年,可她面容依旧,俗媚的容颜依旧。

    她根本就没有怎么变。

    不自觉中,陈茜抚上了自己的脸。她知道自己变了,这些年汲汲营营,又要顾着外面的店铺生计,又要管着府里的这些婢妾,还要适当地点点火,去掉一些眼中钉,昔日明艳自信的少女,现在的脸上已满是风霜和刻薄算计!

    岁月,在她的脸上刻上了酸甜苦辣,而马车中的这个却不是,她的眉目间少了少女时的戾气,多了温婉和恬然。这是属于幸福的颜色。

    陈茜张了张嘴,好半响她才喃喃说道:“你,你是阿容?是了,你是阿容。”她是听说过的,陈氏阿容并没有死,而是最终嫁给了王七郎,与他一道隐居,与他生儿育女,最让人不敢置信的是,王七郎居然没有纳妾,一个也没有!

    浑浑噩噩中,一片混乱中,陈茜站了起来。

    她还在看着陈容,对上陈容明亮的双眼,陈茜喉头动了动,她想说什么,却不知怎么开口了。

    就在这时,她的眼角瞟到了后面长长的队列。这些队列中,有马车,有驴车和骑士,那排在其中的一辆马车,是她的夫主最敬畏的上官的。而此刻,那上官正恭敬地侯在那里,大气也不敢吭一声,直等陈容想到了,话说完了离开了,他的马车才敢动。

    是了,陈容已是大贵族了。

    一时之间,翻江倒海的思绪如潮水般涌来。陈茜咽了一下说不出是苦涩还是别的滋味的口水,向后退出一步。

    她低着头站在陈容面前,她没有办法向陈容行礼。

    陈容却也不介意,在她少女时,眼前这个陈茜,可是最泼辣,也是最喜欢嘲讽她的。

    因此,陈容只是笑了笑,温声问道:“阿茜,别后可好?”

    好?似乎是好的吧,比起陈琪那个鄙陋的低贱之人,她是一府主母,控制着府中的财政大权,掌管着婢妾们的喜怒,是相当的好。

    可是,在陈容面前?

    陈茜嘴唇蠕动了一下,好半天才说道:“还可。”

    陈容也不在意,她点了点头,转向驭夫说道:“走吧。”马车驶动中,她朝陈茜笑道:“挡于道中,不可久言,阿茜,我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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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茜呆呆怔怔地目送着陈容的马车离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街道刚刚一清,哗啦一声,十数个熟人一拥而上围在陈茜身边。见她还在看着陈容离开的方向,一****羡慕地说道:“那是琅琊王氏的贵人啊,茜娘,你可真有福气。”“就是就是,这样的贵人能看看我,我都很高兴了,茜娘,她还与你说了很多话呢。”“听说还是琅琊王氏的嫡夫人。”“啊,那可是皇室也让三分的人物啊。”

    此起彼落地赞美声,羡慕感叹声不时响起,陈茜听着听着,不知为什么,一点也没有感觉到与有荣焉。

    想到还是姑子时,陈氏阿容面对自己那卑贱忍耐的模样,陈茜忍不住说道:“她是陈氏阿容,”顿了顿,她续道:“当姑子时,她地位卑下着呢不过是一个旁支庶子的庶女,根本上不得台面。”

    她回过头来,对上变得安静的众人,陈茜扁了扁嘴角,不屑地想道:上天真真没眼,居然让那种没脸没皮的人爬上了这样的位置。

    就在这时,一个****叫道:“陈氏阿容?我可听说过,听说当年陛下还给她封了官呢。”“阿茜你这话可就过了,当姑子时身份不显是一回事,女人嘛,嫁人就是第二次投胎,她命好嫁了贵人,你做姐妹的怎么能说这种话呢?”“就是就是。”

    不知不觉中,这些围着陈茜的****在散去,陈茜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对上她们投来的轻鄙的目光。

    隐隐的,一个压低的议论声传来,“这个阿茜也是个愚蠢的,好不容易有了个攀附琅琊王氏的机会,她居然还诋毁人家。呸,怪不得他那夫主三天两头往府中添妾室了。”

    “就是,那般显贵之人不知亲近,也是个不知轻重的。”

    听着听着,陈茜一张脸越来越难看,腾地一声,她急急挤开人群,冲向府门。

    马车中,陈容拉下了车帘。

    她冷冷笑了笑,倚上塌上,闭着眼忖道:在她们心中,我永远都是卑贱的吧?

    这事实有点无奈。

    因为,这是一个身份大于一切的时代,这种时代烙印,便是陈容也没有办法避免,永远无法避免。

    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迎面而来。

    马蹄声惊醒了陈容,她纳闷地掀开了车帘。要知道,这可是建康,建康街道何等拥挤,在这里纵马疾驰的,真没有几人敢。

    出现在她视野中的,是一辆火红色的小马,马上一个美丽的女郎。

    就在陈容向她看去时,那女郎也看到了陈容,她清喝一声,马蹄加速,在撞翻了两个庶民后,急急冲到了陈容面前。

    一冲到陈容的马车旁,她又是急喝一声,勒停了马匹。

    低下头,少女盯向陈容,问道:“你就是陈氏阿容?”

    陈容瞟过紧跟着少女不远处的两个护卫,并没有回话。

    见她不回话,少女嘴一扁便想发火,转眼不知想到什么,强行忍了下来。她跳下马背,对着陈容福了福,细声细气的,乖乖巧巧地说道:“司马璃见过伯母。”

    怎么又突然讲起礼来了?

    陈容收回目光,朝少女盯去。

    也许是她的目光有着狐疑,少女的脸红了红,她继续温温柔柔,斯斯文文地说道:“伯母勿怪,刚才是阿璃失礼了。”

    陈容问道:“你是公主?”

    “是。”

    陈容收回目光,她淡淡地说道:“你急冲而来,想是要问我话,何不直言?”

    司马璃头更低了,她讷讷地说道:“伯母,是阿璃太任性了,伯母千万不要怪罪。”

    陈容淡淡地说道:“我不怪罪,你有话直说吧。”

    “是。”

    司马璃抬起头来。

    她双眼亮晶晶地看着陈容,清脆地说道:“听闻伯母嫁给王家郎君多年,从不许他纳妾。便是数年前,伯母还把太后和陛下赐给你家夫主的美貌婢妾给送人了?”

    陈容冷冷地打断她的话头,“你这般横冲直撞而来,便是为了说这个?”

    司马璃一惊,急急说道:“不是不是,伯母你千万不要生气,你不要生气。”她显然是真急了,眼眶一红,泪水都要掉出来了。

    陈容瞟了她一眼,心下却是冷笑:这些司马氏的子女,一个个不是草包就是狂徒,不是听到马嘶声就吓得尿裤子,便是这般横冲直撞不把庶民当人看。真没有想到,她们也会有掉眼泪的时候?

    对于一出生便注定荣华,穷人永远无法出头,贵人永远高高在上的时代,王孙们的腐朽无能,是无法避免的。有时陈容甚至觉得,如果没有那几大世家撑着,这个王朝,真没有延续下去的必要了。

    司马璃见陈容脸色不善,又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呆了呆后,两行清泪滚滚而下。她低着头,慌乱地用手帕拭去泪水。

    陈容不耐烦地喝道:“走吧。”

    “别,伯母你不要走。”司马璃急了,她连忙伸手攀上车辕,急急脆脆地说道:“伯母,伯母,我只是想与你说说话儿,我想你跟轩小郎说说,要他日后像他父亲对你一样对我,也不纳妾。”

    这话倒是奇了。

    陈容挥手示意驭夫停下动作,她转头看向司马璃,淡淡地问道:“你的意思是,你会许配给轩儿?”

    她说得恁地直接,司马璃脸孔一红,她轻轻点了点头,娇羞地恩了一声,说道:“太后和母后说过,会为我做主的。”

    “她们说了会为你做主,你就以为这事是十拿九稳的了?”

    听到陈容冷淡的声音,司马璃惊愕地抬起头来。她看着陈容,半晌才讷讷地说道:“伯母可是还在责怪阿璃?你,你别故意破坏我们。”

    这话一出,陈容哧地一声冷笑。

    她实是不想再与这样的娇娇女说话了,转向驭夫喝道:“走”

    驭夫凛然应道:“是。”马鞭一甩,马车驶动。

    司马璃没有想到陈容话也不说完便这般离开,呆了呆后,策着马急急跟上。

    眼看她一边骑马,一边伸手又要攀上车辕,陈容回过头,朝着司马璃冷冷一盯,说道:“公主殿下,你与轩儿的婚事,我这个做母亲的,是断断不会允的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她这一眼,这一句,都带着煞气,司马璃哪曾见过?吓得脸一白,慌乱地收回了手。她的手一收回手,马车马上加速,转眼便载着陈容消失在司马璃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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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容回到府中时,还有点不快。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刚刚在塌上落坐,便听到婢女们唤道:“小郎回来了?”声音热切中带着羞意。

    是轩儿回来了?

    陈容腾地站了起来。

    王轩一进房,便看到母亲站在那里,直直盯来的目光。

    当下,他蹙了蹙眉,信手把面具扔下,王轩上前一步扶住陈容,问道:“母亲,你怎么脸色不好?又是谁想塞妾室给父亲不成?”

    他伸手按着腰间的佩剑,双眼微眯,杀气腾腾,“母亲,儿长大了,这种事由儿出面便可。”

    陈容听到这里,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她瞪了儿子一眼,终忍不住气恼地说道:“听说太后和皇后要把那个叫司马璃的公主嫁给你?”

    她紧盯着儿子,急急问道:“这事你可知情?”

    哪里知道,她的声音一落,王轩便是哧地一笑,他嘲讽地说道:“母亲却是急这个?”他摇了摇头,叹息地说道:“怎地母亲嫁给父亲这么多年还不曾明白,他可是姓王,儿也是姓王区区司马氏,可没有权利来决定我们琅琊王氏嫡子嫡女的姻缘”

    (这时的几个顶尖世族,确实是有看不起皇室的。史书中也明载,他们都不屑于与司氏室联姻。)

    这话一出,陈容大大松了一口气,她刚才也是急糊涂了,也是被那个公主忍耐之下的嚣张气焰给气着了。

    当下,她坐在塌上,伸手拿过几上的浆,抬头便急抿几口,且冲去胸口的那股郁气。

    心中舒服了,陈容便不再在意这件事,她与儿子闲聊几句后,便准备回房睡一觉。

    转眼,两天过去了。

    这一天,陈容刚刚梳洗完,便听到婢女的禀报声,“夫人,宫中来信了,说是娘娘们要与各位夫人说说话。府中几位夫人要去,问你去不去?”

    婢女的口吻是恭敬而婉转,可陈容听得出,这样的场合,拒绝只怕不合人情。

    当下她点了点头,道:“也去。”

    “是。”

    她道出这两个字,几个婢女便上得前来,重新给她梳妆。

    不一会,打扮得与时下的贵妇没有区别的陈容,在婢女们地扶持下坐上了马车。

    她的马车刚一动,前面几辆马车也动了。从大开的车帘可以看出,那里面坐的都是一些熟面孔,五年前,那个被她害得猛添了几房妾室的谢氏也在。只是与以前相比,谢氏的脸色明显憔悴灰败,仿佛老了十几岁。

    这个,陈容是听说过的,那年一下子得了几个美貌宫女后,谢氏的夫主,仿佛一下子变了另外一个人,他也不在意谢氏地打闹,硬是又纳了七八个妾室。到了这时,谢氏那原本平静的后院,已成了百花园。

    陈容还听说过,好强的谢氏为了此事,几次想要和离,可不知怎么的,每次都是雷声大雨点小。

    与谢氏一样,另外几个****中,也有二个是在那次宫女事件中,添了丁加了姐妹的,事隔五年,这些人看到陈容,眼神中自然有着警惕。她们带着另外几人,自然而然地把陈容排挤在外。

    当然,陈容不会在乎,她压根就不觉得,自己能和这些人处理好关系。

    八辆马车向外驶去。

    马车驶出琅琊王氏所在的乌衣巷,慢慢驶向正街中。

    就在这时,只见角落处,突然钻出了两个人影,这两个是母女俩,相似的脸孔都带着谄媚的笑,远远地看到陈容的马车,她们便冲了过来。在护卫们拦阻时,那年长者结结巴巴地说道:“我们是阿容的朋友。”“对,我母亲还是她的亲姐姐呢。”

    乌衣巷,贵人庭院,往来无白丁的所在,哪曾见过这么粗鲁的,衣着鄙俗的庶民?

    一时之间,七双目光同时看向陈容,一个个都似笑非笑,显得颇为期待。

    这些人在看戏呢。

    陈容挑了挑眉,她转头看向那母女俩,这两人,她入城时便遇上了,正是陈琪母女。

    那一次,她可是不给她们半点颜面,直接叫人给扔出去的,怎么她们还笑得这么灿烂,还自以为是地靠近她?

    瞟了两女一眼,冯宛拉下车帘,说道:“赶走她们”

    一句话落地,陈琪的女儿已尖声叫道:“陈氏阿容,你别忘记你姓陈”陈琪也叫道:“陈氏阿容,你怎么能这样?你不要忘记了,当年要不是我向你伯母求情,你伯母早就把你打烂了,尸体都给扔出去喂狗了救命之恩,你也不顾了么?”

    她一边这样尖叫着,一边得意地瞟向陈容。

    她就是要这样说,就是想知道,当着这么多贵人,陈氏阿容怎么赖下当年的帐恩,反正她这么富有,只要她手一张,嘴一松,那好处就够自己母女享用一辈子的了。

    还别说,陈琪地叫骂声一入耳,陈容还怔了怔。她直用了好一会才想起,陈琪口中的这个救命之恩,是从哪里来的。

    就在她想明白了,哑然失笑之际,四周已是议论纷纷,谢氏清脆婉转的声音正在传来,“阿容,当真有这种事?救命之恩是不能忘,依我看来,你今天就别入宫了,且把这两位恩人请入府中,好好述述旧罢。”

    语气温柔,却实实透着嘲讽。

    谢氏声音一落,陈琪母女已是一脸喜色。事实上,以她们的身份来说,只要踏入了琅琊王氏的府门,哪怕是角落中走一走,那也是有了天大的资本

    陈容抬起头来。

    她对上的,是四周纷纷传来的议论声。看来,每个人都赞同谢氏的说法啊。

    可惜,她陈氏阿容这一生,最不喜欢的就是被人威胁

    当下,陈容向塌后一倚,在众人地盯视中笑了笑,然后她挥了挥手,对一个护卫说道:“当年之事,七郎是知道的,他现在正在府中,你去一下,让他来处理这件事。”陈容扬着唇,目光含煞地盯着陈琪母女俩,一字一句地说道:“当年羞辱之事就不用说了,我倒真想知道,这救命之恩是怎么回事。想来,以夫主的睿智,定然会有个公断的”

    说到这里,陈琪母女脸色已是一白,四周的议论声也是一止。她们是不相信陈容,不尊敬也不喜欢她。可是,王弘那就不一样了,这个天下,便是陛下也对他尊敬几分的陈容敢这么说,敢这么做,那就说明,当年之事是另有隐情,这母女俩,只怕是在说谎

    陈容收回目光,也不理会陈琪母女俩佝偻着,悄悄向后退去的身影,淡淡命令道:“走罢。”

    “可是夫人,”一个护卫回头盯了一眼,道:“那两人?”他指的,是悄悄遁逃的母女俩。

    陈容轻鄙了瞟了一眼,冷冷说道:“算了,这种市井之人,没的辱了夫主的身份”

    “是。”护卫轻应一声,马车驶动。

    陈容的马车一动,另外几辆马车又动了。现在便是傻子也能看出,那母女俩有问题,不然的话,为什么陈容一提到王弘,她们便给吓跑了呢?

    也不知过了多久,谢氏突然低叫道:“不对,七兄他不是去了边关吗?他不在府中”

    话说到这里,她便闭上了唇,转头瞪眼陈容,谢氏想道:这个俗艳之妇,没有想到还有几分聪慧。

第八十章 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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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弘抚着陈容白嫩的小脸,微笑道:“听孙将军这口气,竟是对她知之甚深?”他挑了挑眉,慢悠悠地说道:“她想如何就如何,我想如何亦如何,孙将军不觉自己管得太宽了吗?”

    孙衍大怒,右手成拳,便要向王弘的脸上挥去。

    就在这时,陈容动了动。

    孙衍一怔间,她已向外一仆,冲过孙衍,把头伸到马车外,双手趴到车辕处,朝着外面张着嘴,不住的干呕。

    一声又一声的呕吐中,陈容苍白如纸的小脸,终于有了一点神采。她抬起头看向孙衍,也没有注意到他的郁怒,只是颤声哭道:“尚叟呢,他在不在?他可还活着?”

    众人万万没有想到,她醒过神后,第一个问的,是一个下仆!

    孙衍还没有开口,王弘已是眼睛微眯,他收回一直放在她细腰上的手,把她重新捞到怀中后,极温柔极温柔地盯着她的双眼,然后说道:“尚叟大好。”

    在王弘回答她的时候,一个王家仆人大声应道:“小姑子,你那老仆早昏过去了,还有他的腿部被流箭所伤,流了点血。放心,死不了。”

    得到这个答案,陈容心神大定,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闭上双眼。

    不一会,她睁开眼来。

    仰着头,便这般望着抱着自己,眼睛一直微眯着的王弘,望着一脸郁怒的孙衍,陈空灿烂一笑,喃喃说道:“你们都在,真好。”

    这句话一落,她像用掉了所有力气,眼睛也闭上了,手脚也软了,哪里还有半点精神?

    孙衍见状,重重一哼,他伸手扣着陈容的胳膊,朝王弘警告性地瞪了一眼后,把软趴趴地她拖下了马车。

    跌跌撞撞中,孙衍把陈容塞入了另一辆马车后,转身喝道:“可休息够了?动身吧。”

    众人连忙应是,策的策马,拿的拿兵器,那些把伤口包扎好的,能骑马的继续骑马,不能骑马的给扔上了马车。

    众人再次向南阳城方向冲去。

    在他们急急冲出时,莫阳城方向,还在不断传来喊杀声,嘶叫声。望着火把光越来越多的南城门,孙衍扁了扁嘴,暗暗想道:看来其它各门的胡人开始增援了,那些士族要是还犹豫不决,就会失去先机。

    不过这事与他无关,他自认为,自己已经做得仁至义尽了。

    夜色中,莫阳城方向冲天的火光和喊杀成了主旋律,这种种声音,把他们几千人的脚步声掩盖住了。

    急急地奔驰中,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天亮了,众人离莫阳城方向,已有百来里,已安全了。

    安全了。

    众人同时欢呼一声,开始翻身下马。就在他们跳下马背的同时,胯下极为神骏的坐骑,开始摇摇晃晃,有的甚至口吐白沫。

    必须休息了。

    陈容恢复精神时,天色已经大亮。她坐起身来,伸袖拭了拭粘巴巴的双眼,却发现袖上尽是斑斑鲜血。

    就在她望着那袖子发呆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女郎。”

    声音有气无力,又是想哭又是想笑的,正是尚叟的声音。

    陈容抬起头来。

    尚叟爬到她面前,他颤声说道:“女郎,我们逃出来了。”声音一落,泪水横流。

    陈容白着脸,绽放了一朵灿烂的笑容,嘶哑地说道:“我们逃出来了。他们,也逃出来了。”

    说着说着,她双眼大亮,精神也是大振,便直身坐起,伸手掀开车帘,朝外面望去。

    望着王弘的马车,马背上的孙衍,陈容颤声低语,“尚叟,我与他们有了共生死的情谊,以后,我的处境一定会好些。”

    尚叟没有想到,她一醒过来,想的便是这个,当下咧嘴应道:“是。”看向她的眼神中,满满的都是感慨和心痛。

    孙衍一回头,便看到了把头伸出马车外的陈容。

    他纵马过来,来到她面前,他向她凑近些许,轻声说道:“方才我已警告他们了,他们都应了,不会乱说。阿容,你尽可放心。”

    陈容傻乎乎地望着他,奇道:“你说什么呀?”

    孙衍一噎,瞪了她一眼,闭紧嘴不想解释。

    他伸手向一个士卒挥了挥,喝道:“把竹筒拿来。”

    “是。”

    那士卒递来一个刚割下来的新鲜竹筒。

    孙衍把那竹筒塞到陈容手上,道:“把脸上的血抹一下。”

    说罢,他转身回返。

    刚刚策马奔出两步,他的身影便是一晃,回过头看向陈容,有心想说她些什么,想了想,最终还是住了嘴。

    竹筒里装满了清水,陈容把脸拭了拭,漱了口水,又把手拭干。

    她把竹筒送出时,一眼便看到一袭黑袍的王弘,正负着双手,施施然地走在荒原上。寒风扬起他的长发,拂过俊美白净的脸。

    望着他那俊美的侧面,陈容不由想道:任何时候看到他,就会觉得自己正行走在青山碧水间,金马玉堂里。这人,总是那么气度高华,举止雍容的,真是令人自形惭秽。

    她收回目光。

    就在这时,她突然记起一事,不由微微侧头,小小声的向尚叟问道:“叟,我方才,不是在王七郎的马车中吗?”

    尚叟应道:“恩,是孙将军把女郎送回来的。”

    他的语气毫无异常。

    可这时的陈容,小脸已是白了又白,白了又白。

    直过了好一会,她突然低叫,“原来孙衍那话是这个意思。”

    她掀开车帘,向着孙衍走去。

    孙衍正与一个年青的将领说着话,见她走近,他挥了挥手,示意那人告退。

    孙衍迎了上来。

    陈容在离他还有三步处盈盈一福,感激地说道:“方才多谢了。”

    孙衍秀美的脸一虎,他瞪着陈容半晌,突然问道:“你就这么喜欢王弘?”

    陈容呆怔间,他讥嘲地说道:“明明还是未嫁之身,却主动投怀送抱!陈氏阿容,你是不是打定主意做他的小妾了?”

    陈容一凛,反射性地应道:“不。”

    这个字一出,孙衍那紧绷的脸才稍稍松了松,他瞪眼着她,恶狠狠地说道:“既然不愿意,那就小心点。”

    他似是对陈容恼极,重重一哼,转身就走。

    陈容追出了一步,还是停了下来。

    不知不觉中,她回头望向王弘所在的方向。

    这一回头,她顿时一僵。却是王弘双手抱胸,正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也望着孙衍。。。。。。这目光,不知为什么,让陈容的心中有点慌乱。

    就在这时,孙衍的高喝声传来,“吃完东西马上上路。”喝到这里,他一眼瞟到了眉来眼去的陈容和王弘两人,当下恼恨地一哼。

    他离陈容不远,这一哼声陈容听得分明,顿时她打了个寒颤,迅速地收回目光,低头走向马车。

    众人吃过干粮后再次起程。

    随着离莫阳城越来越远,众人已是越来越放松了。

    中午时,孙衍派出去探路的士卒回报了,说前方东西两条岔路,都看到了胡人的踪影,不过人数不多。

    既然人数不多,便不足为惧,队伍继续前行。

    傍晚了。

    孙衍选好扎营地点,便开始彻底的休整人马。

    陈容懒洋洋地倚在马车车壁上,随着离莫阳城越来越远,她的心里也越来越放松,不知为什么,这一放松,她却感觉到了无边的疲惫,整个人像生了一场大病一样,手脚都是虚的。

    这个晚上,明月当空。

    被孙衍强行扯出的陈容,坐在一棵大树下。

    她懒洋洋地倚着塌,仰着头,望着天空上的明月。

    就在这时,一阵悠扬的琴声飘来。

    陈容慢慢转头过去。

    她看到的,是侧对着她的王弘。他正端坐在荒原上,膝前摆着一张琴。月色中,他纤手的十指,琴弦上舞动着,那俊逸无双的侧面,在银色的月辉中,同样散发着淡淡的莹光。

    这时刻的他,宛如画中人,极远,极远。。。。。。

    这样的他,明明近在身侧,却仿佛与她隔了一条河,隔了一道山。陈容看着看着,懒洋洋的侧身面对着他,目不转睛地欣赏起这副月色美男图来。

    他的琴声,在往日的空灵中,添了一份血腥之气,听着听着,陈容的眼前,仿佛看到了一轮升在空中的血月,极艳丽,极空灵,极震撼。

    就在这时,她的腿被踢了一下。

    陈容诧异地抬起头来。

    她对上一脸恼怒的孙衍,望着这个秀美的少年,陈容眨了眨眼,问道:“怎地?”因为疲惫,她的声音中透着沙哑。

    孙衍一脸厌恶地瞪着她,朝左右望了一眼,低声说道:“你刚才看着王七郎,都流口水了。”

    “啊?”陈容大惊,她连忙抬袖在嘴边抹了一下,这个动作才做到一半,她便是一僵,瞪着孙衍恼道:“你骗我。”

    孙衍甩了她一个白眼,施施然的在她身侧坐下。

    这时的他,早已脱下了盔甲,外面是一件蓝色的袍服。

    他坐在陈容面前,双手抱膝,仰望着天空一会后,突然问道:“阿容,你很喜欢王七郎?”

    他虽然没有看向陈容,却问得十分认真。

    陈容想了想,回道:“是。”顿了顿,她眨了眨眼,天真地笑道:“他那样的男人,天下的女郎都会喜欢吧?”

    孙衍回头盯向她。

    他的目光有点奇特,陈容看不懂。

    他盯了一阵陈容后,突然站起,转身便走,那脚步越冲越快。

    陈容望着他,张了张嘴,想要叫住他,看到周围有好几双目光盯向自己,便住了嘴。

    孙衍大步流星地冲出二十步时,一阵急促的奔马声传来。

    听到那奔马声,所有的喧嚣和笑语声都是一止。有性急的,更是转身便向停放坐骑的地方奔去——他们都是久经杀戮的,一听这马蹄声,便知有急事发生。

    孙衍也是脚步一顿,秀美的脸一沉。

    那骑马急急冲到他面前,翻身下马,行了一礼,大声说道:“孙将军,前方百里外,出现了我们的人。他们说,冉将军与慕容恪的人遇上了。”

    他抬起头,朝着孙衍双手一拱,急急说道:“将军兵力太少,孙将军,我们去帮一帮将军吧。”

    这人声音一落,孙衍便果断应道:“好。”

    直到这时,王弘才一曲终了,他慢慢放下双手,抬头看向孙衍的方向,月色下,他的双眸极清极深邃,“慕容恪?他现在哪里?”

    那士卒大声应道:“在离此百里处,偏西方向有一个流山坳。”

    王弘转头盯向那士卒所说的方向处,轻声说道:“原来如此。”

    “什么事原来如此?”询问他的,是那个与孙衍交好的年青将领,这个人,自从知道陈容是个女郎后,便老是一脸惋惜。

    王弘浅浅一笑,道:“原来,昨晚上南门兵力被调,却是慕容恪用来对付冉闵了。看来你家将军来得十分迅速啊,慕容恪措手不及,都来不及调用自己的谪系了。”

    那年青将领一张四方脸,肤色棕黑,身材高大嗓门也大。他听王弘这么一解释,恍然大悟,点着头,他极骄傲地说道:“听说这个慕容恪,一心想杀尽汉族中的英雄,特别是那些知晓军事的。不过他遇到我家将军,只有甘拜下风的份。”他一边说,一边摇头晃脑,又滔滔不绝地说道:“上一次,我家将军只领了二千人,便打退了他一万五千人。我说啊,这世上,就没有我家将军的对手!”

    他还意犹末尽时,孙衍已暴声喝道:“姓李的,你给我闭嘴,将军还等着我们救援呢。”

    那李姓青年一凛,连忙应道:“是。”他端起脸,转身向自己的属下奔去。

    在众人整理队伍时,孙衍策马来到王弘身侧,他居高临下地瞪着王弘,叫道:“姓王的,你是自行回南阳,还是与我们一道去见将军?”

    这个孙衍,从昨晚起,对上王弘时,便这么哟哟喝喝,一点也不客气了。

    王弘笑了笑,他目光扫向陈容,慢步向她走去。

    看到他地举动,孙衍汗毛倒竖,他尖声喝道:“站住。”一声喝出,见到四周的人都在看着自己,他压低声音,警惕地瞪着王弘,问道:“王七郎,你想干什么?”

    王弘望向张牙舞爪的孙衍,笑容浅浅,他朝着陈容招了招手,漫不经心地向他解释道:“没啥啊,我唤卿卿过来,看看她的意见如何。”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唤着‘卿卿’两字时,咬重了音。

    说完这句话后,王弘似笑非笑地瞟着孙衍,慢腾腾地说道:“孙小将军如此紧张,莫非,是看上了陈氏阿容,想自己娶她?”

    这话一出,孙衍僵在当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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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执意要嫁给他,最终自焚而死。
重生后,在这个讲究门第风骨的魏晋时代,她起于卑暗,胸怀机谋。。。。。。媚公卿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媚公卿,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媚公卿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