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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公卿全文阅读

作者:林家成     媚公卿txt下载     媚公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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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何必

    第一章何必

    又是一个月圆之夜。

    阁楼中,纱窗后,烛泪点点,人影相依。

    陈容呆呆地站在榕树下,一动不动地望着那紧紧依偎在一起的两人,她的net,已在不知不觉中抿得死紧。

    灯火通明中,笑语声不断传来。那笑声是如此欢快,如此烂漫,仿佛人世间从无痛苦,也仿佛netbsp;一个柔细的声音突兀的从她的背后传来,“是你?郎君不是将你休弃了吗?你怎地还在这里?是了,是了,在你的苦苦泣求中,郎君答应了留你几宿。”

    恶毒的语言中,一阵馨香传来,一个娇xiao的身影站到了陈容的身侧。她顺着陈容的目光望去,在对上阁楼中那双双依偎的身影时,她的嘴角狠狠一netbsp;不过,那眼中所有的妒恨,在看到呆若木jī的陈容时,又转为快意。柔细的哧笑声再次响起,“噫,那不是你族姐么?你千方百计地把她挤掉,bī得郎君娶你为妻时,定没有想到,不是你的终究不会属于你,你的族姐有一天还是回来了,还是拿走了属于她的东西吧?”

    娇xiao的美人啧啧连声,她哧笑道:“百般算计,却落了个休弃的下场,陈氏阿容,我要是你,干脆一把火烧了自身算了!”

    娇xiao美人的话一句接一句,咄咄bī人,极尽恶毒。可不管她怎么嘲讽挖苦,眼前这个与她敌对多年的老对手,却一直没有吭声。这一刻,一直泼辣阴毒的陈容,似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她只是痴痴呆呆地望着纱窗后相依相偎的人影,一动不动,面如死灰。

    娇xiao的美人见她不吭声,格格笑道:“是了,听闻郎君自娶你过门后,却一直没有近过你的。啧啧啧,枉陈氏阿容素有才貌双全的名声,却一直到被休弃,郎君都对你不屑一顾!”

    这一句话,如一把剑一样,血淋淋地上刺进了陈容的心脏!

    呼地一声,一直呆呆傻傻的陈容突然转过身来。

    她直愣愣的目光中,含着让人惊惧的阴沉,娇xiao的美人在对上她的目光那一瞬间,情不自禁地向后退出几步!

    陈容向娇xiao的美人bī出一步。

    娇xiao的美人一惊,她一边后退,一边急急叫道:“你,你要做什么?”

    陈容面对着惊慌失色的美人,冷冷一笑,不知不觉中,她已bī得这个美人靠上了一根榕树干。

    就在那娇xiao的美人吓得尖叫时,只见寒光一闪,““叮——”地一声,一柄短剑从她的鬓穿过,重重地cha入树干里,直入三分!

    “啊——”

    娇xiao的美人惊声尖叫起来。

    “闭嘴!”

    陈容沉沉一喝,这一喝,极冷,煞气十足。娇xiao的美人一凛,果真应声闭紧了双netbsp;陈容盯着她,月光下,她双眼黑亮黑亮,幽深如狼!

    她盯着她,冷冷地说道:“本来,我这一剑是想杀了你的。不过想一想,你卢美人极善作伪,平素又颇得他的看重。留着你,还是能给我那姐姐添点心头刺。”

    陈容说到这里,嗖地一声把短剑chou回。剑刚入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几个护卫大声问道:“何人在此?”“可有刺客?”

    “无事。”两个女人同时回出一句。

    众护卫这时也看清了两女,他们相互看了一眼,向后退去:陈氏与卢美人向来不和,两人只要在一起,便会非常热闹,他们已经习惯了。

    护卫们一退,陈容长袖一甩,转身离去。

    卢美人望着她远去的背影,不知为什么,突然感觉到寒意刺骨。她打了一个哆嗦,这一刻,竟是在想着:像陈氏这般骄傲的人,居然痴恋上郎君那样无情的男人,也是可怜。

    想到这里,卢美人一声长叹,她意兴全无的向自己的院落走去。

    卢美人才踏入院落,突然听得东厢院喧嚣声大作。她猛地回过头去,却见东边浓烟滚滚,火光隐隐。

    “走水啦,走水啦——”

    一阵阵急喝奔跑声中,卢美人心脏猛地一跳,她连外裳也顾不得披上,便急急向东厢房跑去——那是陈容所在的院落,以那女人刚烈狠辣的xìng格,说不定真听了她的话,举火**了。

    卢美人急急跑去时,正好看到主殿方向,她的郎君与郎君新娶的夫人也在向东厢房跑去。

    三人同时来到了东厢。

    刚刚跨入院门,突然的,一阵疯狂的大笑声传来,那笑声声嘶力竭中,含着无边的痛和恨,以及悔。

    卢美人急冲几步,猛一抬头,便脸白如雪!

    “劈劈啪啪”声中,东边的阁楼已经倒塌大半,只剩下最西侧的那面墙还杵在那里,却也是摇摇晃晃,滚滚的浓烟飘满了整个院落。火焰翻滚中,那个一袭罗衣,披散着长仰天长笑的女人,可不正是陈容?

    她,她当真**了!

    卢美人脸色灰败,她向后踉跄退出一步!这时刻,一种难以形容的怜悯和悲伤席卷着她!

    突然的,她听得身侧传来郎君地命令声,“救人,救人——”

    急喝几句后,她听得郎君向左右问道:“怎地起了火?”

    “是夫人,不,是陈氏喝退我们,自己点的火。”

    郎君明显惊住了,他急急转头看向火海中的陈容,冷漠的声音在夜空中响起,“陈容,你这是何苦?”

    直bī入半空,红通通的火焰照耀下,郎君那俊美威严的脸上,带着一抹难以掩饰的惊愕。

    火海中的陈容没有回答,她只是目不转睛地望着郎君,疯狂地笑着。她仰着头,展开双臂,笑声嘶哑,似是长歌也似是大哭。随着一股火焰腾地一声缠上她的身,她那含着痛楚的笑声更响亮更疯狂了。

    见状,郎君皱起了眉头,他手一挥,冷冷喝道:“既然她想死,便成全她吧。”说到这里,他长袖一甩,毫不在意地转身离去,竟是把那渐渐被烈焰吞噬的女人丢在背后。

    卢美人错愕地望着郎君绝情的背影,这一刻,一种刻骨的寒意侵袭着她。她急急转身看向陈容,看到的,是更加用力大笑的她。可是笑着笑着,卢美人清楚地看到,两行泪水如珍珠般从陈容的脸上滑落,滴入火中,化为灰烬!她更清楚地看到,泪流满面的陈容那疯狂的大笑声,渐渐转为哧笑,嘲讽痛楚的笑声中,卢美人听到陈容一声又一声地嘶叫道:“何必!何必!何必……”

    笑声越来越xiao,渐渐转为虚无。

    “啊——”

    尖叫声撕破了夜空,被塌中,陈容腾地坐直,手抚着xiong,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

    喘息了一阵后,她走下netg塌,就着牛油灯看向几案上的铜镜。

    铜镜中的xiao少女,长得精致秀美,此时此刻,那脸上冷汗淋漓,瞪大的双眼中还残留着惊恐疯狂。

    她慢慢举起衣袖,拭去了脸上的汗水。

    隔间传来一阵急促凌1uan的脚步声,一个温柔关切的声音从门坎后传来,“阿容,又做噩梦了?”

    陈容背转过身,她吸了一口气,回道:“现已无事。”

    门坎后伸出一个fù人的头来,她朝着陈容的背影细细地瞅了瞅,低声劝慰道:“南方有我族人,阿容尽管宽心。”

    “我知道,退下罢。”

    听着那脚步声慢慢退远,陈容再次伸袖拭去汗水,转身走到几案前,对着铜镜中的自己跪坐下。

    铜镜中,那个美丽青涩的少女,正睁着一双黑不见底的眼睛回望着她。

    陈容的嘴角慢慢扬起,1ù出一口细白牙齿,她轻轻说道:“过去了,以后也不会再出现,是么?”

    镜中人,对她回以一个灿烂的微笑。

    望着这样的微笑,陈容显得很满意,她站了起来,从几上拿起牛角梳,慢慢地梳理着凌1uan的长。

    铜镜中的她,有一张属于十四五岁,还没有长开的,青涩中透着明yan的脸。

    她,回到从前了。

    所有的疯狂,所有的痴恋,所有的执mí不悟,所有的恨和痛楚,竟在一觉醒来后,变成了记忆!

    她清清楚楚地记得后来经历的一切,身体却还是十五稚龄时!

    她还是她,一切都没有变。变的只有时间,苍天给她开了一个玩笑,让她来到一切都没有生时。

    这一年,她与所有的平城人,因为就要临近的战火,仓促迁向南方,回归本族,然后遇到那个命中的魔障!

    不过,现在不是魔障了。陈容对着铜镜一笑,她伸手抚着自己的脸,低低地说道:“以前是你执mí不悟,做尽蠢事。既然苍天令你重新来过,那么新的棋局,当由你来执子围杀,陈容,你说是么?”

    镜中的人,再次回给她一个极灿烂极灿烂的笑容!

第二章 小人

    第二章xiao人

    纱窗外,星空高远,清冷如许,疏疏淡淡的几颗星挂在浩瀚长空上,显得十分寂寥。

    陈容把目光从铜镜上移开,便盯上了夜空,直是目不转睛地盯了许久,她才身子向后一倚,闭起双眼,静等时间流逝。

    这几晚,每次从噩梦般的往事中惊醒,她总是这样呆坐到天明。不是为了怀念,也不是因为恨太强烈,而是因为,她喜欢这样宁静地坐着,可以仰望天空,可以一遍又一遍地体会着再世为人的惊喜!

    慢慢的,一道薄雾浮现在天地间,慢慢的,一个两个的人语声,在清新的晨空中响起。

    那声音,开始只有一个两个,渐渐的越来越多,渐渐的,那声音转为嘈杂。

    脚步声响,昨晚那个温柔关切的中年女声传来,“阿容,起塌了么?”

    陈容站了起来,道:“起了。”

    中年女声连忙说道:“上前,为阿容洗漱。”

    “吱呀”声响,一个端着水盆的婢女走入房内,中年fù人也来到陈容身后,为她梳理起长来。

    中年fù人生得一张圆圆脸,眼睛很xiao,弯弯的眉眼间,透着一股宁和慈祥。她xiao心地看了陈容一眼,说道:“仆人都在准备,随时可以上路了。”

    陈容‘恩’了一声,中年fù人见她脸色平和,心下一松,又说道:“阿容,这地方已非善地,必须南迁了。我们陈家比起各大家族还是好的,毕竟我们在南方各地都有支族。”

    陈容‘恩’了一声。

    中年fù人见她应得轻快,神情也不似前两天那般恍惚,心中大喜,又说道:“阿容你明白了?今天晚上应该不会做噩梦了。”

    陈容点了点头。

    这时,外面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阿容,行装已备,何时起程?”

    听着这男子熟悉的声音,陈容突然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那中年男子怔了怔,回答道:“辛丑日。”

    辛丑日?陈容腾地站了起来,辛丑日!是了,三天后的半夜,她迎来了平生第一次劫难。

    在中年fù人的诧异中,她又慢慢坐下,“你是吴叔?”

    门外那中年男子更诧异了,他大声应道:“是啊,我是吴叔。阿容,你怎么了?”说着说着,他径直推开房门,一张瘦削中略显苍白,下颌稀稀疏疏地留着几根鼠须的脸出现在陈容面前。

    在陈容梳洗的当口,他一个男子这么大咧咧地推门而入,实在是失礼。

    陈容向中年男子抬头看去。再世为人,她方能从这张看起来斯文和善的脸上,看到那隐藏的狠毒!

    眼前这个人,本是她父亲周游时救回来的一个士人。一直以来,他被父亲当作朋友,恭而敬之地养在府中,还要求她与府中仆役都以‘叔’字相称!

    可就是这个人,竟勾结盗贼,在她准备南迁的前一天晚上破门而入,把她的家财抢劫一空后逃之夭夭。

    若不是父亲在书房中还秘密备有一些黄金,上一世的她根本到不了南方,早沦为乞丐了!

    陈容盯着吴叔,慢腾腾地说道:“下午起程!”

    “什么?下午起程?阿容,为什么不多等几日?”

    陈容暗中冷笑一声,她沉着脸,喝道:“我说了,下午便起程。”

    她毕竟年纪还xiao,平素没有积威,那中年男子看向陈容的身后,叫道:“平妪,你跟阿容说说罢,南迁是何等大事,怎能说走就走?”说到这里,他想起一事,声音一提,大声说道:“何况,阿容你连做了几夜噩梦了,既然身体不舒服,为什么不多休息两日?”

    圆脸慈祥的fù人连忙上前,对着陈容说道:“女郎,吴叔此言有理……”她刚一开口,陈容便打断了的话,喝道:“我说了,下午起程!”

    吴叔正在反驳,对上她黑不见底的双眼时,不知为什么,竟jī淋淋地打了一个寒颤,就要脱口而出的话,哑在了咽中。

    陈容收回目光,命令道:“带上房门。”

    吴叔一愣,方才醒悟她说的是自己,他愕愕地关上房门,心中一阵不安:阿容这是怎么了?变化这么大?

    吴叔一走,陈容便来到了书房。书房中,摆满了厚厚的竹简和帛书。以前,家财被吴叔勾结盗贼抢劫一空后,走投无路的她想起了父亲曾经说过:若出现意外,可至书房一观。她在书房中一阵疯狂地哭叫打闹后,无意中现这些竹简帛书中藏有大量的金叶子。便是这些金叶子,使她绝处逢生。

    外面,“叮叮砰砰”的声音不绝于耳,那是仆役奴婢们在忙着收拾。现在各处院落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马上便要转到书房了。

    那些人语声,喧嚣声,粗野匹夫们地叫嚷声,可真是动听啊。以前的她,怎么没有现呢?

    陈容慢腾腾地在塌几上跪坐下,信手打开一卷帛书,耳中却在专注地倾听着那充满生机的种种声音。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大叫声从门外传来,“阿容可在书房?孙老来了。”

    是吴叔的声音!

    陈容脸孔一沉:他还是不死心啊,竟然连孙老也搬来了!

    吴叔地大叫声再次传来,“平妪,阿容可在书房?孙老知道她身体不好后,前来探望了。你快快告知阿容,令她出迎。”

    陈容站了起来,在平妪回答前她清脆地应道:“来了。”说罢,她推开了书房门。

    苑门处,站着一个须苍白的老人,他便是孙老,她的父亲在离去之前,嘱咐过孙老,要他照看管教陈容的。在这个老人面前,她没有说话权!

    陈容瞟了脸带得意的吴叔一眼,敛襟一礼,“见过孙老。”

    孙老点了点头,他走到陈容面前,朝她上下打量着,“听说你夜夜做噩梦,可请过医和巫?”

    陈容摇了摇头,答道:“无。”

    孙老皱起了眉头,吴叔见状,马上在一侧说道:“老丈你快劝劝阿容,她这种情况,却说什么过了中午便要动身。此去南方,路途何等遥远?若是出现一二不妥,岂不是悔之莫及?”

    孙老点了点头,他目光瞟向站在陈容身后的平妪,说道:“平妪,把你家女郎请入房中,三日后再起程。”

    “是!”

    孙老又转向左右的奴婢们叮嘱道:“此事不可儿戏。你们看好阿容,要是她再耍倔强xìng子,就锁了她!”

    “是!”

    “还不去把巫和医都请来?”

    “是!”

    孙老的命令一句接一句,话一说完,长袖一甩,便转身离去。

    吴叔朝着陈容等人瞟了一眼,在无人注意时得意一笑,提步跟上了孙老。

    这么一来,院落中本来忙碌着的众人都停下了动作,他们抬头看着陈容,等着她地指示。

    陈容沉思片刻,抬头向左右说道:“召集府中所有家丁奴婢,便说我有事吩咐。”

    “是。”

    “平妪,你带人把所有财物都搬到院落里来。”

    平妪傻傻地看着陈容,直到她重复了一遍,她才应道:“是。”这时她的心中满是惊异:这几天女郎真是变化太大了,我一点也看不懂她了。

    陈府虽然只有陈容一个主子在,可这些年来,她的父亲担任平城的治中从事,虽只是个八品官,却也积累了不少财物,陈容的父兄在离去时,曾带走了大批财物,可就算是剩下的那一点,也塞满了整个院落。

    在这个时代,金子也罢,五铢钱也罢,都难以广泛流通。真正令世人信奉的货币,是布帛粮食之类。在这种朝不保夕,战1uan极其频繁的时期,以物易物的jiao易方式最为流行。

    不过一刻钟,院落里便站满了奴仆婢女。孙老还没有离去,他与吴叔站在一棵高大的榕树下,好奇地向陈容望来。

    陈容跪坐在平妪为她准备的塌上,她随意地瞟了一眼众人,向左右问道:“府**有多少人?”

    “七十有三。”

    陈容点了点头,她端起酒杯,慢慢抿了一口——她虽然只有十五,可这一刻,前世那十几年修养而来的富贵之气,令得她的一举一动都显得雍容得体。

    孙老在一侧点了点头,他吃惊地想道:听说陈氏是百年公卿世家,果然不虚。阿容这么一个支族庶子的庶女,又年纪xiaoxiao的,就有了一种金马yù堂的贵气,这是陈氏的血统高贵所致啊。

    陈容抿了一口酒,漫不经心地扫过院落中众人,淡淡地说道:“战1uan将至,陈氏将举家南迁。有愿意离开陈氏,自谋去路者,每人一匹布,五斗米!愿意相随于我的,亦是一匹布五斗米。”

    这话一出,瞬时四野一静。

    吴叔大惊,他情不自禁地上冲一步,可是脚步抬得高高,却怎么也跨不下去——他凭什么来阻止?

    陈容见到半天都没有动静,转头看向平妪,皱眉唤道:“妪?”声音微提。

    平妪张着嘴傻呼呼地望着陈容,在对上她黑不见底的双眼时,她惊醒过来,急急抢上前,叫道:“不可,不可,阿容,府中米布已然不多,分不匀啊。”

    陈容淡淡地说道:“少了,便以帛粟代替。”

    “可是,可是,府中只有这些家财,这么几十号人分下去,陈府财物五不存一!”平妪有点气急,她尖声叫道:“这一路千里迢迢,路途多变。就算一路顺利,到了南方,没有了财物女郎又如何生存?阿容,大人和你兄长至今尚无音信,你不可把家财一散而空啊!”

    平妪的话字字贴心,确实是忠仆之言。可是她也不想想,自己一个弱质女流,府中又没有几十个悍勇的护卫,她怎么保得住这些家财?便是今天不散去,这一路南迁,近千里路程,她这么点帮手带着数十辆马车招摇而过,不知会被多少人多少势力盯上,到得那时,别说是家财,便是xìng命也不一定保得住!

    上一次,自己光是携带那些金叶子,就因为几次1ù财而被歹徒盯上,险些致命!

    陈容转眸瞟过众仆,这一眼,她从众人中看到了七八个与平妪一样忧心忡忡的面孔。至于别的奴婢,这时都压抑着欢喜,紧张地望着她,他们害怕她反悔呢。

    陈容收回目光时,略略扫过吴叔,以及站在奴仆中的几个年青杂役。

    这一扫,她的脸上闪过一抹冷意。

第三章 散财

    第三章散财

    这么一来,院落中本来忙碌着的众人都停下了动作,他们抬头看着陈容,等着她地指示。

    陈容沉思片刻,抬头向左右说道:“召集府中所有家丁奴婢,便说我有事吩咐。”

    “是。”

    “平妪,你带人把所有财物都搬到院落里来。”

    平妪傻傻地看着陈容,直到她重复了一遍,她才应道:“是。”这时她的心中满是惊异:这几天女郎真是变化太大了,我一点也看不懂她了。

    陈府虽然只有陈容一个主子在,可这些年来,她的父亲担任平城的治中从事,虽只是个八品官,却也积累了不少财物,陈容的父兄在离去时,曾带走了大批财物,可就算是剩下的那一点,也塞满了整个院落。

    在这个时代,金子也罢,五铢钱也罢,都难以广泛流通。真正令世人信奉的货币,是布帛粮食之类。在这种朝不保夕,战1uan极其频繁的时期,以物易物的jiao易方式最为流行。

    不过一刻钟,院落里便站满了奴仆婢女。孙老还没有离去,他与吴叔站在一棵高大的榕树下,好奇地向陈容望来。

    陈容跪坐在平妪为她准备的塌上,她随意地瞟了一眼众人,向左右问道:“府**有多少人?”

    “七十有三。”

    陈容点了点头,她端起酒杯,慢慢抿了一口——她虽然只有十五,可这一刻,前世那十几年修养而来的富贵之气,令得她的一举一动都显得雍容得体。

    孙老在一侧点了点头,他吃惊地想道:听说陈氏是百年公卿世家,果然不虚。阿容这么一个支族庶子的庶女,又年纪xiaoxiao的,就有了一种金马yù堂的贵气,这是陈氏的血统高贵所致啊。

    陈容抿了一口酒,漫不经心地扫过院落中众人,淡淡地说道:“战1uan将至,陈氏将举家南迁。有愿意离开陈氏,自谋去路者,每人一匹布,五斗米!愿意相随于我的,亦是一匹布五斗米。”

    这话一出,瞬时四野一静。

    吴叔大惊,他情不自禁地上冲一步,可是脚步抬得高高,却怎么也跨不下去——他凭什么来阻止?

    陈容见到半天都没有动静,转头看向平妪,皱眉唤道:“妪?”声音微提。

    平妪张着嘴傻呼呼地望着陈容,在对上她黑不见底的双眼时,她惊醒过来,急急抢上前,叫道:“不可,不可,阿容,府中米布已然不多,分不匀啊。”

    陈容淡淡地说道:“少了,便以帛粟代替。”

    “可是,可是,府中只有这些家财,这么几十号人分下去,陈府财物五不存一!”平妪有点气急,她尖声叫道:“这一路千里迢迢,路途多变。就算一路顺利,到了南方,没有了财物女郎又如何生存?阿容,大人和你兄长至今尚无音信,你不可把家财一散而空啊!”

    平妪的话字字贴心,确实是忠仆之言。可是她也不想想,自己一个弱质女流,府中又没有几十个悍勇的护卫,她怎么保得住这些家财?便是今天不散去,这一路南迁,近千里路程,她这么点帮手带着数十辆马车招摇而过,不知会被多少人多少势力盯上,到得那时,别说是家财,便是xìng命也不一定保得住!

    上一次,自己光是携带那些金叶子,就因为几次1ù财而被歹徒盯上,险些致命!

    陈容转眸瞟过众仆,这一眼,她从众人中看到了七八个与平妪一样忧心忡忡的面孔。至于别的奴婢,这时都压抑着欢喜,紧张地望着她,他们害怕她反悔呢。

    陈容收回目光时,略略扫过吴叔,以及站在奴仆中的几个年青杂役。

    这一扫,她的脸上闪过一抹冷意。

    摇了摇头,陈容淡淡地说道:“妪,钱财者,阿堵物也。如此1uan世,你们有了这些帛和米,也好过一些。”

    她不愿意再说什么,右手一挥,大声唤道:“吴叔!”

    嗖嗖嗖,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吴叔身上。

    这一看,不少人皱起了眉头,平妪便扯着嗓子唤道:“吴叔,阿容唤你呢。”

    此时的吴叔,表情特别古怪,他脸色青紫,一脸怒色中又带着一抹惊惶,那左足还举在空中。也不知道他是要前进一步,还是要向后退?怪了,他这般单脚着地,就不累么?

    众人的目光,终于让吴叔回过神来。

    他怔怔地迎上了陈容的双眼。

    陈容望着他,慢慢一笑,双眼眯了起来,她清脆地说道:“吴叔,你是识字之人,整个平城之人,都赞你公正。你且上前一步,助阿容一臂之力。”

    吴叔呆呆地问道:“助你一臂之力?”

    陈容的双眼眯得更厉害了,她笑得很开怀,这种完全不同于以往的开怀,令得以名士自诩,于钱财不屑一顾的孙老连连点头:只有遇到大事,才能看清一个人的本xìng啊。我还以为阿容分财之举是胡闹呢,现在看她如此开心,竟是真淡泊!这孩子,真不愧姓陈!

    陈容开怀的,清脆中带着豪气地叫道:“是啊,阿容请吴叔主笔,把这些财物分下去。叔为人公正,定能分得众人心服。”

    陈容说到这里,眉头一挑,有点错愕地大声叫道:“吴叔,吴叔?你怎地还在怔?莫非你不愿意?”

    吴叔连忙挤出一个笑容来。他咽了一下口水,白着脸讷讷地说道:“我自是愿意,愿意。”

    “如此,叔怎么还不上前来?时已不早了。”

    “是,是,我上前来。”

    在吴叔步伐僵硬地向前走去时,孙老的长叹声在他身后响起,“吴阳吴阳,稚女尚且粪土钱财,你这士人怎地面色大变?行止僵僵,双眼浑浑?哎,你逊她多矣!”

    这时的人,喜欢点评人物,长者地点评,往往能影响人一生。此刻孙老这话一出,吴阳瘦长的脸,青白里透着黑气了。

    吴阳慢腾腾地来到了陈容的身侧。

    陈容站了起来,她以袖掩嘴,漫不经心地打了一个哈欠,道:“财帛分好后,诸位想去想留请便。”

    一边说,她一边懒洋洋地向寝房走去。

    七十几个人虽然不多,也用了两个时辰,吴阳才把他们一一打。

    收起笔,吴阳在众仆的欢笑声中站起身来,他呆呆地望着由原来的大山,变成xiao土堆的财物,只觉得脚步似有千斤重。

    天啊!那一批人可没有一个吃素的啊,这些东西给他们填牙缝也嫌不足,他们要是怪罪起来,我,我可如何是好?

    垂头丧气的他,连孙老向他告辞离去都不曾注意。

    中心惶惶中,吴阳双眼一亮:听说陈府中还有一样珍奇之物,或许那物可以满足他们!

    正当吴阳如此想来的时候,寝房内传来陈容清脆的声音,“吴叔,平妪,尚叟。”

    三人一愣,同时应道:“在。”

    “还有几人没有离去?”

    “十五人。”

    “不错。我这里有一物,极是不凡,想请你们三人领着那十五人,把它送给王公府中。便说:家中父兄不在,我一弱质女流实无担当。愿以家君留下的奇珍相送,只求我陈府能入王府队列,与他们同行。”

    说到这里,寝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与此同时,一道红灿灿的,晶莹剔透,美妙美伦的宝物出现在众人眼前。

    一看到这物,吴阳眼前一黑,差点晕死在地。

第四章 碎宝

    第四章碎宝

    这宝物通身流光,却是一个三尺高的珊瑚,形如树状。这珊瑚生于海底,极难取得,何况眼前这珊瑚晶莹剔透,几无瑕疵!

    真是这宝物!吴阳再也忍不住了,他上前一步,急急叫道:“阿容不可,万万不可。”

    他大呼xiao叫到这里,见陈容瞅着自己的眼神颇为诧异,连收回神志,解释道:“方才女郎便散去了大半家财,现在整个府中,也只有这一样物事拿得出手,难不成阿容你连大人留下的最后一样宝物也留不得,非要把它送出不成?”他颇为语重声长地叹道:“女郎,成家难而败家易,此事一出,恐怕世人都说你败家啊。”

    “败家?”

    陈容眨了眨眼,黑渗渗的双眼中隐含讥诮,她漫不在意地晃了晃手中拿着的珊瑚——这个动作一做出,不止是吴阳,连平妪等人也急叫出声。

    陈容她嘴角一扁,极为不屑地说道:“俗物耳,吴叔过矣。”

    她不再理会吴叔,盯向平妪两人,喝道:“你们抬上它,也不用门g纱了,马上送到王公府中。”

    不门g纱?那就是要招摇过市了!

    吴叔惊叫道:“万万不可!”

    陈容斜眼睨向他,冷冷地问道:“为何不可?”

    吴叔哑了,他讷讷半晌,才回答她道:“这等宝物,易招贼盗。”

    陈容一笑,她眯着双眼,一边打量着吴叔的表情,一边再次晃了晃手中的珊瑚,极为随意地说道:“把它送到王府,它就是王家的东西。就是招贼,也是他王家招贼,与我何干?与卿何干?”

    最后四个字,也不知她是有意还是无意,竟加重了语气。

    一时之间,吴阳直觉得众人的目光都盯向了自己,他额头的冷汗涔涔而下。

    不行,这东西万万不能让阿容给送了去,该死的!这xiao姑子这么倔强,要怎么说服她的好?

    就在吴阳苦苦寻思时,陈容冲着院落中的众人叫道:“把那沉香几抬来。如此精美的珊瑚,岂能卧于寻常之木?”

    “啊?是,是!”

    几个奴仆连忙奔入堂房,抬起了停放在堂房中的一个xiaoxiao圆几——这个纯由沉香木做成的几,是陈家所剩无几的值钱物事之一,它是吴阳早早便相中了的。

    这一下,吴阳眼都红了,特别在看到苑门外面,有几个眼熟的鬼崇身影时,他的脸孔直是涨得紫红。

    就在那圆几抬来时,吴阳嗖地上前一步,伸手便向陈容手中的珊瑚抢去。

    “啊——”

    见此情形,四周惊呼阵阵!

    转眼间,吴阳的手便mo到了珊瑚的根部。

    结果很出乎他的意料,他这么强行抢去,竟然感觉不到陈容地抵抗!随着珊瑚一到手,吴阳涨红的瘦脸上1ù出了一抹笑容。

    笑容刚刚浮现,就在吴阳双手回转时,被他的巨力推倒的陈容向侧一歪。她这一歪不要紧,可她那压在珊瑚树下的长袖,却随之被带动!

    一道红光如流星,闪电般射向地面!

    不管是陈容,还是吴阳,都来不及惊呼,便看到那华yan之极,毫无瑕疵的珊瑚树一歪,沉沉地摔向地面。

    “不——”吴阳大吼一声,双手齐出,整个人向前一仆,抱向那珊瑚树!

    也许是人bī到极境给jī了潜力,电光火石中,吴阳的双手竟然抱到了珊瑚!他急急地双手一合,惊喜地大叫道:“我拿到了,我拿到了!”

    大叫大嚷声中,吴阳连忙站起,他却没有注意,脚下不知何时多了一片裙摆。

    吴阳的一脚刚刚踩上裙摆,便听到陈容痛哼一声,向侧急chou。他本来重心便是不稳,现在脚下被陈容一带,整个人便是向前一冲一仆。

    “砰——”

    沉闷的巨响传来的同时,是“叮——”地一阵脆响!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院落中,每一个人都张大了嘴,看着以狗啃屎的姿势仆倒在地的吴阳,看着被他压得实实的地面。在他左侧的身体下,众人还可以看到摔成了xiao儿拳头大xiao的几块珊瑚枝!

    吴阳一动不动地仆在地上,他像是陷入了昏mí当中,整个人躯体僵硬。

    安静,无比的安静。

    突然的,陈容有点稚气的声音响起,这声音极为愤怒,“吴叔,往岁你流落无依,是家君收留于你。古人说,一岁之恩不可忘,我陈家对你,不止是一饭之恩吧?请你告诉我,你为何非要抢我这家的这根珊瑚?宁可把它打碎,也不愿意让我把它送给王家?”

    这个xiao女孩的声音,在这一刻,因为冷漠而威严之极。

    吴叔没有回话,他依然一动不动的,也不知是不是真晕厥了。

    陈容沉着脸,她断然喝道:“来人!”

    “是。”

    “吴阳此人,身为士人,竟趁我陈家父兄不在时,图谋我家财物。现在更是打碎了我家的无价之宝。如今诸族南迁,衙中无人主事,这等xiao人无法送官。你们把他扔出陈府,把他的所作所为遍告世人!”

    这时刻的陈容,既威且煞,众人凛然间,也不敢为吴阳说话了。当下便有几个仆人上前,架起了吴阳。

    他们刚刚把吴阳抬起,吴阳便陡然睁开了双眼,他怒视着陈容,疾呼道:“你,你这xiao姑子!你敢动我?你竟取动我?”

    他目眦yù裂,消瘦的脸上涨得通红,凶形毕1ù。

    这一下,那些本来还同情着他的平妪等人,同时产生了一抹厌恶之色:这人打坏了主人家的无价之宝,居然没有惭愧之心,不但装晕,在主人指责后还如此大言不惭。看来他真是如阿容所说的那样,xiong怀险恶啊!

    面对怒形于色的吴阳,陈容却是一脸平静,她看着他,目光中丝毫没有慌1uan。就在吴阳心中一惊时,几个壮健的仆人已经一拥而下,把他凌空举起。

    “干甚么?放下我,你们快放下我!”吴阳慌1uan的大叫起来,他手脚齐动,想要挣脱。

    可他一个文弱士人,在没有人愿意放水的情况下,哪里挣得动?六个汉子结结实实地压着他,把他举到半空,抬向府门。

    直走出了院落门,吴阳还在慌1uan的大叫着。只是那大叫声,由一开始对陈容地唾骂,变成了哭求,变得再也听不见。

    不一会,六人整齐划一的叫声传入内苑,传入陈容的耳中,“吴阳xiao人也!趁主家郎君不在,图谋财物,出言相欺,今弃之——”

    “吴阳xiao人也!趁主家郎君不在,图谋财物,出言相欺,今弃之——”

    “吴阳xiao人也!趁主家郎君不在,图谋财物,出言相欺,今弃之——”

    六个响亮的嗓门,整齐划一地吼叫了三遍后,声音才不再传来。

    听着外面越来越响的喧嚣声,平妪碎步靠上陈容,她关切地望着她,低声说道:“阿容,休要伤心……反正此物你都准备送人了。”

    陈容抬起头来,她朝着平妪一笑,这一笑极为灿烂。在众人的惊愕中,她悠然一笑,“我没有伤心。”

    她怎么可能伤心?她家父兄不在,她一个女孩子以依附之事相求,任何人收留她都是应该的。

    可她偏偏要送出这种奇珍来求这么一件xiao事,不说是送给名声显贵的王家,便是送给城中的巨贪,也没有人敢收——不管谁收了,都大损清名。

    她之所以拿出珊瑚,便是想把它打碎的,没有想到吴阳那人还真识相,居然主动顶扛。

    平妪在一侧惊异地问道:“女郎因何不伤心?”

    陈容不答,她只是望着大门方向,目光高远,清yan的脸上,浮出一抹悠然自得,“王家的人快到了吧?听闻王家是明日起程,你们下去准备一下,不要拖慢了人家。”

    一众愕然。

第五章 王家有七郎

    第五章王家有七郎

    直到陈容长袖一甩,转身返回到寝房,众人还在面面相觑。半晌,一人问向平妪,“平妪?阿容此言当真?”

    平妪瞪了那人一眼,道:“不管当不当真,准备妥当了总不会错的。”

    “是是。”

    就在众人络绎散去,开始各自忙活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却是门吏满头大汗跑来,对着陈容所在的寝房说道:“禀女郎,王家七郎来了。”

    哗——

    所有人都止了步,回过头来,愕愕地望着陈容的房间。

    竟是王家七郎!天啊,竟是王家七郎亲自前来!

    王家可不是一般的门第,整个平城中,王家那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何况,来的还是王家七郎。

    在平城这样的地方,住的自然只是各大家族的支系,如陈容的父亲,只是江南陈家的一根支脉,王家也是如此。

    可是这王家七郎,却是名声霍霍的王族本家之人!那可是车骑雍容,衣履风流,往来无白丁,出入尽鸿儒的门户。那样的门户,一族之人在朝庭为高官者,足有十几人!那样的门户,如皇家一样,是站在云端之上,让世人仰望的!

    世人都说,这种的门户出来的郎君都有神仙之姿。他们不知道此言妥不妥当,但是平城人人都知道,这个三个月前到达平城的王家七郎,却是真正的神仙中人!

    陈容对于这些家仆来说,也是身份高贵之人,可她的身份与这王家七郎一比,却有云泥之别,河汉之远!

    门吏的声音一落,陈容便急急走出——她散家财,碎珊瑚,想得到的便是王氏地看重。如能与他们同行,这一路上会太平很多,要是能与他们结jiao一番,到了南方后更是好处多多。她没有想到效果大好,居然钩到了王氏本族中,有yù树之称的王家七郎!

    这时的她,光洁的xiao足上套着一双木履,宽大的紫色衣袍,衬得她肌肤如yù,那精美的脸上,双眼熠熠生辉,平空扫去不少青涩之气。

    陈容也没有问那门吏王家七郎所在,便这般大步跨出了院落。果然,她刚刚走出林荫道,便听到前方传来一阵悠扬的琴声。

    琴声飘dang,仿佛是山间流泉,天下行云,说不出的自由和悠然。

    顺着琴声,陈容来到了广场上,那里停放着一辆华丽的马车。琴声正是从马车中传来。

    马车外,站着二十几个傻呼呼的人,这些人都用倾慕中带着痴呆地目光望着马车中,竖起双耳倾听着琴声。

    陈容没有,她大步向那马车走去,随着她的走动,木履‘拖拖拖’的声音不时传出,在这种琴声飘dang时,显得特别突兀和刺耳。最可恼的是,也不知她是有意还是无意,那木履每一下着地,都拍打在琴声转折处,直是让听的人感觉到一口气总是转不过来,哽在xiong口难受得紧。

    不知不觉中,众人都对着陈容怒目而视,这时的他们,浑然忘记了陈容还是他们的主子。

    马车中琴声戛然而止,一个清悦的笑声悠然传来,“女郎突突而来,可是琴音不美?”

    陈容脚步没停,她径直向那马车走去,格格一笑,清脆地回道:“琴音倒是甚美,然而我心中有事,听不进这悠然之音。”

    马车中那清悦的笑声更加响亮了。

    那人问道:“女郎心有何虑?”

    陈容一笑,她这时已走到了马车旁。

    在众人的惊愕中,只见她直直地伸出手,一边揭向那马车帘,一边无比自然地回道:“早听说过王家七郎有神仙之姿,yù山之美,却一直无缘得见,今日闻君前来,不胜欣喜。因恐郎君兴尽而返,让陈容不得一见,故心中惶急!”

    话音一落,她呼地一声,已把马车帘一掀而开!

    哗——

    一道七彩华光射入她的眼中,这一刻,她竟是不由自主地侧了侧眼,避了开来。

    就在她避开的同时,马车中的人低低而笑,“女郎为见我而来。既已见到,因何侧目?”

    陈容伸手rou了rou眼,答道:“我一妙龄少女,见到郎君天人般的容貌,心中突突,实不敢直视!”

    马车中,清笑声更响了。这笑声如冰yù相击,极清极润!

    而陈容,这个时候终于转过头,正眼看向马车中的少年。

    这是一个罕见的美男子,他约mo十七八岁年纪。

    少年俊美如yù,他双眼黑如点漆,正含着笑望着他。不知为什么,对上他这样的笑容,陈容的心,还真的突突地跳了一下下!

    要知道,她刚刚经过情伤,又是再世为人。本来她都以为,自己的心再也不会为男人跳动了的。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竟然感觉到那心的砰然而动,可见眼前之人是何等的俊美。

    少年五官之俊美自是不用说了,最重要的是,他那眉宇神色间,有着一种悠然神秘的气质,仿佛是那山上千年不化的冰,映着初升的阳光般瑰丽,也仿佛是古谭中的水,在net日的柳枝飘摇中,有着一种极致的宁静。

    不知不觉中,陈容当真看痴了去。

    美男子望着她,见她虽然看呆了去,那漆黑的双眸却一清到底,不由一笑,1ù出雪白的牙齿问道:“卿何所见也?”

    陆容扬net一笑,双眸兀自眨也不眨地盯着他俊美无畴的脸,道:“今日方知,何谓谪仙!”

    美男子哈哈一笑。

    在他的笑声中,陈容向后一退,毫不在意的,也毫不犹豫地马车帘拉下,隔绝了他与她之间的视线。

    王家七郎清悦的笑声再次传来,“卿既心悦,何故匆匆退去?”

    陆容长叹一声,回道:“郎君容貌太盛了。我还要嫁人生子的,今日见了君,从此后,再有何方男人能够入眼?”

    王家七郎大乐,他大笑一阵后,琴声悠扬再起。

    流dang如net水的旋律中,王家七郎低笑道:“我来平城数月,一直没有什么收获。直到今日方才听到陈家出了一个散尽家财的女郎。匆匆前来,竟是不虚此行!”

    他说到这里,清喝一声,“走罢。”两字一吐出,琴音止息。

    直到他的马车出了府门,他也没有走下马车,更没有向陈容提出要她与王家人一道同行的事。

    一个老仆疑huo地望着那离去的马车,走到陈容身后,不安地说道:“阿容,王家这是什么意思?”

    陈容收回目光,得意一笑,“什么意思?王家同意了,明日我们与他们一道上路!”

第六章 上路

    第六章上路

    陈府开始忙活起来,留下的十几个奴仆,开始把所剩不多的米帛之物装上马车。

    经过陈容这么一散财,剩下的财物,只能装上十辆马车,其中三辆用来装米帛之物,一辆装的是她的衣饰,剩下六辆,都是用来装竹简书册。

    前一次,陈容只装了一辆马车的书简,这些书简,是用来藏金叶子的,其余的都付之一炷。回到南方后的几十年,她都背负了一个‘俗物’的名声,士人们遣责她,说她宁可在马车中装满衣饰,也不愿意带上珍贵之极的书简。

    在这个连空气中都充满了‘清议风华’的年代,俗物的名声,完全可以毁去一个士族少女的前程。此后十几年,饶是她用尽心机,费尽手段,也没有办法挽回已经毁去的形像。

    夜了。

    这一夜,大门紧闭,轮流守卫着的陈府,自始至终都很安静,一直都没有意外之客来访。想来也是,白日时陈容散去家财地行为,已传遍了平城。哪个不长相的盗贼,会冒风险来抢劫这种xiao鱼xiao虾?

    第二天转眼便到了。

    一大早,王府便派上仆役前来,通知陈府中人直接前往南城门处汇合。

    这时刻,陈家已经把行李整理完毕,当下陈容便坐上马车,浩浩dangdang地驶向南城门。

    街道上,到处都是马车,挤挤攘攘中,众人都在向南城门赶去。

    陈容的马车驶在街道中时,不时有人向她看来。隐隐中,议论声不绝于耳,“她便是陈氏阿容。”

    “好一个美人儿。”

    “听闻她昨日把家财都散给府中的仆役婢女了,你看她的车队,偌大的陈府,只有十几辆马车,那消息果然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神仙般的王家七郎都亲去拜访了。”

    “危难之时见人心啊,这陈氏阿容听说是个玩劣的,可她能在胡骑将至时,行这种仗义疏财之举,实是难能,实是难能。”

    此起彼伏地议论声中,陈容微微一笑,慢慢收回了目光。

    不一会,陈容便出了南城门。一出城门,她便看到了王家的车队,一眼望去,从视野的尽头一直到城门处,都是王府的旗帜。果然好大的声势。

    陈容的马车一驶近,便有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策马靠近,朗声叫道:“可是陈氏阿容?”

    一日之间,陈氏阿容响彻平城。若是往昔,那青年只会以‘陈氏’相呼。

    陈容把车帘再掀开一些,清脆地应道:“是。我便是陈容。”

    那青年一袭紫色披风,五官端秀,闻言他呵呵一笑,道:“果然是个美人。你们陈府人少,还是到队列中间来吧,这样安全些。”

    陈容清美的xiao脸上,1ù出一抹感jī之色,她就在马车中朝着那青年一礼,道:“谢过五郎。”

    王五郎目光晶亮地望着陈容,摇头道:“七郎说过陈氏阿容虽是女子,却是个xìng情疏朗的。没有想到阿容在我面前如此多礼。”他说到这里,连连摇头,状似失望。

    陈容抿net一笑,暗暗忖道:你可不是王家七郎。在你的面前礼数不足,可是会被忌恨的!

    在王五郎地引导下,陈家的马车驶向队列的中间。王府的马车是如此之多,直是浩浩dangdang看不到边际。相比起他们来,陈府太不够看了。

    一路走过,陈容听到王府中人低声议论着,从他的话中得知,这一次想与王府一道同行的xiao家族不知凡几,有很多家族甚至奉上了比陈容拿出的那珊瑚还要珍贵的物品,可王府通通拒绝了。

    陈府的马车一入队,车队便开拔了,马蹄翻飞间卷起的烟尘,渐渐遮住了众人地视线。

    陈容回过头来望着那越去越远的平城城墙。在她的记忆中,一个月后胡骑踏入此城,在把城中不曾离去的众人抢劫一空后,一把火把这个繁华的xiao江南变成了灰烬。

    从此后,她生活了十五年的平城,成了她记忆中的名字。只有午夜梦回,她才走入那熟悉的院落,见到那些熟悉的面孔。

    想着想着,陈容低低地叹了一口气。

    突然的,王五郎的笑声传来,“阿容因何太息?”

    陈容低声回道:“想到再见无期,心中难受。”

    王五郎沉默起来。

    队伍走了两个时辰后,尽了主人礼节的王五郎便告辞离去,回到了队伍最前列。

    接下来,陈容是在闭目养神中度过。远远的,走在前列的王家女郎们的笑声不断传来。那些少女平素养在深闺,哪里出过什么远门?这一次虽然是逃难,可在她们的心中,还是新鲜感胜过一切的。

    行到中午时,众人开始用餐。

    坐在马车中,陈容望着王府那铺在草地上的白缎,以及缎上摆成了长龙的塌几,暗暗摇了摇头。

    塌几上,酒rou飘香。她注意到,这些王府中人,每一个女郎和郎君面前,便摆了四个塌几。塌上满满地尽是食物。

    她知道,这种人家,吃不完的食物是一定会扔掉的。

    想了想,陈容对驾车的尚叟说道:“叟,上前。”

    “是。”

    陈容的马车一出现在正在用餐的王府众人眼前,嗖嗖嗖,便有几十双目光向她看来。远远的,王五郎站了起来,他举起手中的酒杯朝着陈容一晃,笑道:“阿容来了?来来来,上塌一起就食。”

    陈容摇了摇头,朝他福了福以示回礼,然后她令尚叟赶着马车来到了王府家长王卓的那一处。

    陈容的目光略略一瞟,没有见到王七郎,便连忙收回了视线。

    她走下马车,对着正在进食的王卓福了福,清脆地说道:“见过王公。”

    王卓诧异地看着她,圆圆脸上1ù出一个慈祥的笑容,“阿容为何而来?”

    陈容再次一福,道:“xiao女子有言要说。”

    “讲。”

    “此去南方,除了我们这些士族外,还有大量的庶民也在南迁。容以为,那些庶民就算倾尽家财,能带的,也不过是可用十天半月的食物。”

    王府中人正在用餐的时候,她突然前来,这么侃侃而谈,一时之间,王府的女郎子弟,都皱起了眉头:有所谓食不言寝不语,这个陈氏阿容在人家进食时前来,便已是失礼了。来到这里,她居然大谈那些肮脏粗陋的庶民什么的,真是上不得台面。也不知七郎是什么眼光,竟然对这样的女子赞不绝口?

    王家王弟不满的目光,陈容尽数接收。她却只是微笑着,继续侃侃而谈,“有所谓:衣食足后才知荣辱。容以为,那些庶民在把食物吃尽后,只怕会因为饥寒而铤而走险。”

    陈容的目光扫向那堆成了长龙般的食物,“一个二个流民王公许是不惧,若是几百数千呢?容以为,在这种时机,饮食可以简单一些。”

    说罢,她再次朝着王卓盈盈一福,低喝一声,令得尚叟赶着马车向回驶去。

    马车刚刚转过头,陈容听到身后传来一个不屑地哧笑声,“这陈氏阿容真是xiao心过头了。她自己害怕那些庶民,散去了家财不算,居然还对我们指指点点。哼。”

第七章 流民

    第七章流民

    陈容回来后,尚叟闷闷地嘀咕道:“那王家女郎甚是无礼,阿容明明是好意呢。”

    他说到这里,朝陈容瞟了瞟。

    他看到的,却是眼1ù精光,毫无懊恼之色的陈容。

    吃过饭后,车队再次上路。

    晚餐时,王家依然是一派奢华,仿佛他们这次不是逃难,而是去游玩一般。

    王家女郎们的新鲜感,在一日又一日的时光流逝中渐渐消失。慢慢的,陈容听到的抱怨声越来越多。

    这时刻,陈容已经知道,王家七郎因为还要拜该一个名士,并没有与他们一道同行。

    现在是初秋,天空中还有着炎热。马车和人群走动时卷起的漫天烟尘,门g得众人越来越是灰头土脸。

    在这种情况下,讲究贵族风范的王家人每天都要沐浴数次,使得一天只能走上二三十里路。

    这样走了七天后,路上的流民越来越多。这些普通的庶民,成群结队地赶向南方。他们在吃完带来的干粮后,开始自地跟在王家车队的后面。因为每一次王家人吃完饭,都会有大量的剩饭剩菜。

    随着身后跟随的人越来越多,王家人开始厌烦起来。这种浑身脏臭,污秽不堪的流民跟在身后,风一吹来臭飘十里,实在让人受不了。可他们又不敢做出驱赶流民这种有损清议的事,于是王家人只好减少洗漱时间,开始加。

    这些事都与陈容无关。

    陈家只有她一个主子,每到饭时,她也只是简单地nong出一荤一素,吃了了事,睡觉的时候,也不像王家人一样非要睡在宽大的帐蓬中,而是卧于马车里。

    她现在做得最多的事,是坐在马车中颠覆一个时辰后,会改为骑马,或干脆行走。

    陈容粗通武技,体质很好,可以跟着队伍走上几里连气也不喘一下。

    “用餐啦,暂歇暂歇——”

    马蹄‘哒哒’声中,一个骑士一边策着马冲向车队后面,一边大声呐喊。

    陈容朝着西边红yanyan的日光看了一眼,纵身跳下马背。

    这时刻,众人都开始忙活起来,扎的扎营帐,nong的nong饭菜。

    平妪看到陈容走来,一边把碗筷摆上马车,一边压低着声音说道:“女郎,好似被你说中了。”

    她一边说,一边瞅向三百步远的王家人。

    此时正是夕阳西下,金灿灿的阳光照在仍然绿意盎然的白杨树上。此时此刻,白杨树下铺上了厚厚的素缎,素缎上摆着塌和几,塌几后面,是衣履光华,个个面目清秀,在夕阳映照下宛如神仙中人的王氏一族。

    可这一刻,这些举止雍容都雅的子弟,都皱起了眉头,一脸厌烦中hún合着无奈。他们瞪着面前的饭菜,却无一人举起筷子。

    因为,在他们身后三四百步处,足足站了数百个流民。这些流民拖儿带女,衣衫褴褛的,他们双目无神地望着王家众人,有些孩子呆呆地望着塌上的酒菜,肮脏的嘴边口水拖得老长。

    被这样的目光盯着,王家子弟直如吞了一只苍蝇般难受。一个中年人凑近家长王卓,低声问道:“王公,你看?”

    王卓摇了摇头,他径直往嘴里塞了一块狗rou,低低地说道:“视而不见便是。”

    “是。”

    他是有定力,可众少年子弟明显差了些。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拿起筷子,恨恨地装满白米饭的碗中戮了几下,厌恶地说道:“父亲也是,怎么就不能赶走那些贱民?”

    一个少年在旁应道:“赶走他们是易事,可要是让南方的那些文人知道我们苛待百姓,不免会说三道四。”

    另一个少年也说道:“怪哉!平素里这些贱民看到我们,都敬若神仙,恨不得匍匐在地ěn我们的脚趾,怎么这会儿却如此胆大?”

    这个问题,显然难住了这些醉生梦生,不知饥苦两字是何物的门阀子弟。众人寻思了一会,一个少女叫道:“呀,此事可给那陈氏阿容说中了!谁去把她叫来,问问这是怎么回事?”

    少女的声音刚落,另一个有点尖有点急的女子声音传来,“不可不可,我料陈容也只是信口胡说的。”

    这个女子尖下巴瘦长脸,脸色苍白五官秀丽,正是那日哧笑陈容xiao心过头的那个。众人一看她这模样,便知道她拉不下脸来。嘻笑声中,一个圆脸少女哧笑道:“七妹是怕那陈容嘲讽于你吧?”

    尖脸秀丽少女听到这话,xiao脸一板,刚想反驳,又闭上了嘴。

    不过,她身边的这些人笑归笑,终是再也没有人提到陈容。

    马车中,陈容吃饱后便放下了碗筷,她向平妪吩咐道:“嘱咐众人,这几晚一定要睡在车旁,如没有必要,不可四处游走。”

    平妪一怔,她不解地看向陈容,好一会才应道:“是。”她这个女郎,自从那几晚做过噩梦后,是一天比一天地变化大,她竟在不知不觉中,对她产生了一种信服。

    平妪收起碗筷,向马车下退去。她刚刚下了马车,便听到马车中,传来她家女郎那压低地嘀咕声,“以前我还对他们敬仰着,原来,也是一些土雕木塑的玩物。”声音中,含着浓浓地失望。

    夜,渐渐深了。

    今天晚上,一轮明月挂在天空中,银色的光辉铺照在大地。这样的月光,这样的夜晚,王家子弟们饶是疲惫不堪,也陶醉在这一片诗情画意中。

    陈容缓步靠近yín风nong月的王家众人。

    月光下,她那袅娜的身姿,配上明澈如水的双眸,直有一种难言难画的美丽。不知不觉中,好几个王家子弟都回过头来,向她张望而去。

    王五郎率先开口唤道:“阿容,今晚明月当空,万里澄澈,我们正在yín诗呢。你也来吧。”

    王五郎的声音一落,一个少女格格笑道:“五哥你叫陈容yín诗?那岂不是要了她xiao命去?”

    这话一出,嘻笑声四起。

    一个少年望着月光下清美明澈的陈容,忍不住说道:“阿容实乃佳人。如此佳人,还是学一学诗的好。”

    那少女又格格笑了起来,“平城人都知道,陈氏阿容喜欢的是鞭子,是骑术,她才不喜欢这些诗啊赋的。”

    不管是鞭子还是骑术,都是北方胡人所好。而中原人对胡人的轻鄙,那是自骨子的,少女的笑声中,含着最明显不过的嘲讽。

    陈容转眸盯了那少女一眼,只是一眼,她便现这少女,正是那一日屑笑自己xiao心过头的那个。

    陈容笑了笑。她朝着众人盈盈一福,道:“陈容若是yín诗,只怕唐突了这明月。”说罢,她向后退去。

    她这话说得甚是风雅,王氏众人一怔,好半晌笑声才起。听着那些笑声,陈容嘴角向下一扯,1ù出一抹冷笑来:本来她这次来,是见那些流民行踪诡秘,眼神不善,想提醒众人的。可现在她不想说了。反正队伍中护卫极多,流民再强,也不会伤了车队的元气。便让他们代她教训教训有些人吧。

第八章 流民二

    第八章流民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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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月渐渐上移,它浮出杨树梢头,向西方移动,渐渐有,明月被云层遮掩,光辉从天地间淡去。

    王氏子弟的喧嚣笑闹声也渐渐远去,渐渐不再。

    陈容躺在马车中,毫无睡意。她侧过头,看向马车外。马车外黑压压地一片,只有cha在泥土地上的火把,出点点光芒。在这种夜静人深的时候,那光芒在风中摇曳不已,平添了几分冷寂。

    黑暗中,她的双眼睁得老大,幽亮幽亮地散着神秘的光茫。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直聆听着的她,突然嘴角向上一扯,1ù出一抹笑容来。

    她目光晶亮地盯着那些渐渐bī近的身影。那些黑影行走时,响声很大,而且时不时有人跌倒在地。隐隐的,还有急促的呼吸声,喘息声,忍耐不住的咳嗽声,压低的喝骂声传来。

    那些声音并不大,可在这样夜静人深的时候,还真有些刺耳。

    陈容静静地盯着,看着那些人影一簇簇地向车队的头和尾部bī去——头部,是王氏主人们所在的地方,那里多的是财宝,尾部,则是王氏粮草聚集所在。

    那些人冲入车队后,陈容可以听到,一阵阵压低的惊呼声和搬运东西的声音传来。

    一刻钟后,那些黑影已大包xiao包地拎着东西向外退去了。不过在他们退去的同时,另一批黑影又冲入了队伍中。

    一个向前冲去的矮xiao的黑影,也不知撞到了什么,出了一声低呼。低呼声不大,可那被撞的地方,突然传来一声粗壮的嘟囔,“谁撞你爷爷?”

    那声音突然而来,就在众人一惊之际,声音的主人睁开眼来。他瞪着铜铃大的双眼瞪了一阵眼前的xiao个子,终于,他惊声大叫道:“谁?你们是谁?醒来,全都醒来——”

    饶是众人睡得最深,被这个粗壮的嗓子一嚎,也给惊醒过来。一时间西西索索声四起,惊呼声一片。

    蓦地,一个雄壮的声音暴喝而出,“你们这些流民好大的胆子!”

    随着暴喝声一传出,火把腾腾点亮,整个车队的人都给惊醒了过来。

    王氏族长王卓的声音急急传来,“拦住这些流民!”

    他指的,是那些得了东西后,四散逃去的黑影。

    随着王卓一开口,整个车队如同煮沸了的开水,众护卫衣衫不整地冲了出去,在他们1uan七八糟地怒喝声中,一个少女冲了出来,她光着双足,长披散,愤怒地尖叫道:“我的项链不见了,我那南海珍珠项链不见了。”

    另一个王氏子弟大声叫道:“抓住他们,全部抓住!这些贱民,竟然敢行偷盗之事,竟然敢冲撞贵族的行旅,来人,杀了他们,一个不留,一个不留——”

    追赶着流民的护卫们很恼火——他们何等身份,何等武力?竟让这些手无寸铁的流民们欺近了身,还偷了东西去!在这种心理里,那王氏子弟最后一喝,给了他们泄怒火的勇气。

    因此,不过片刻后,一个惨叫声传来。它在夜空中凄厉地响起,远远传出,引得山鸣谷应!

    这是人临死前出的叫声!

    众人惊住了,他们停下了手中地动作。

    就在这时,王家家长王卓的大喝声急急传来,“不得杀人,不得杀人——”

    他慌1uan的,急促地叫声,打破了平静,也令得众人回过神来。

    那些红了眼睛的流民在得到这一句话后,那热血上冲的头脑便是一清,他们连声吆喝,急急后退。

    王卓的声音再次传来,“各位父老,你们放下所拿之物!不然,休怪王某无情了!”

    他的喝声传来时,数百个护卫已经策着马,围上了那些流民。

    眼看逃无可逃,流民中,一个粗野的声音在黑暗中传来,“各位弟兄,不要听这老头的。不拿这些东西我们也是饿死,迟早是死,不如死前一博!”

    另一个有点尖弱的声音这时说道:“王公,你们一顿所食,可以让我们上百人吃上三天!你行行好,便赐给我们一些粮食吧。”

    这些流民,原本都是老实巴结的本份人,若不是实在无路可走了,也不敢抢劫贵族。那尖弱的声音一开口,便有数十人1uan七八糟地叫道:“王公,给我们一些粮食吧。”

    “给了我们粮食才走。”

    “对对,给我们粮食,你们只要少食一点,便可以活人无数。”

    “若是不给,这条xìng命也不要了!”

    “东西还给你们,只要你们给粮!”

    叫嚣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响。

    一个少年急急地走到王卓身后,叫道:“父亲,万万不可,万万不能受这些贱民地威胁!”

    另一个少年也在旁边叫道:“侄儿以为,还是给了他们粮食吧。”

    王卓板着脸,他右手一举,制止了几个后辈的叫嚣后,他沉郁地喝道:“给粮食!王右。”

    “在。”

    “命令队伍马上起程。”

    “是。”

    “王亚。”

    “在。”

    “你带领众护卫,先把这些流民赶到路旁,告诉他们,马上便有粮食分给他们。要他们把拿走的东西尽数上jiao。”他沉着脸,森森喝道:“若是还有人带头闹事,不妨杀上两个!”

    “是。”

    “车队走后才可以给粮食。便给五袋粟米吧,你们解开麻袋,驱着车,任由那粟米流落在地。”

    王卓最后一句话刚刚落地,几个王族子弟喜笑颜开,一个少年叫道:“正该如此。那些贱民敢威胁我们,我们便让他们趴在地上吃那合了泥土的粟食!”

    王家的护卫毕竟训练有数,光论武力,那些又饥又饿的流民便是二十个也打不了他们一个。因此,局势很快便被控制住,不一会,被拿走的东西被一一收回。那些手无寸铁,连跑也跑不了几步的百姓们,在杀了几个头领后,呆若木jī地站在道路两侧,眼睁睁地看着王家的队伍驶动。直到走在最后面的那辆马车解开绳结,流出大把的粟米时,他们木然无助的眼神才陡然一亮。

    陈容懒洋洋地倚在车壁上,倾听着后面流民们出的欢呼声,叫嚷声。

    当东边的天空,浮起一道yan红yan红的阳光时,车队终于彻底摆脱了流民,行走在茫茫的荒野间。

    这时,一阵马蹄声传来,不一会,车帘外传来一个恭敬的问话声,“你家女郎可还醒着?王公有请!”

第九章 旱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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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等尚叟回答,陈容坐直身子,声音清澈地应道:“醒着呢。”

    那声音开怀地说道:“甚好甚好。”

    陈容的马车开始驶动。

    不一会,马车便来到了队伍最前列。这时刻,略略整理了一下衣袍头的陈容,已掀开了车帘。

    路旁,都是王氏子弟的马车,他们在看到陈容的马车驶来时,同时向她看来。

    陈容目光明澈地迎上他们。

    她的目光所到之处,有好几人侧过了头,避开了她地注视。至于那个嘲讽过她的少女,则一直没有1ù面。

    陈容的马车驶到了王卓的马车旁。

    马车还没有靠近,王卓的笑声便从一侧传来,“阿容啊?靠近些,与你伯父一述如何?”

    声音无比慈祥。

    陈容躬身应道:“是。”

    她的马车靠近了王卓的马车。

    王卓早把车帘拉开了,端坐在马车中的他,正双目炯炯地打量着陈容,在陈容向他看来时,王卓叹道:“阿容,伯父悔啊,那一日听了阿容你的劝就好了。”

    他说到这里,脸皮netbsp;他确实是悔了。昨晚的事,将是他们这个支族永远的污点!不管是杀流民,还是被流民偷盗,最后被迫放粮的事,都会让他们面对本家地指责!他王卓的政治前途更是暗淡无光了——连xiao股流民都处理不好的人,还能指望他做出治国救民的大事不成?

    王卓望着陈容,行了一礼,道:“请阿容前来,伯父是想当面致歉来着。阿容,伯父自负清名,却连你一个fù人也远远不如啊。”

    他说得到很诚挚,很诚挚。

    陈容却知道,王卓如果不想背上一个愚蠢自负,不知悔改的名声,不管他愿不愿意,还真的要这样向自己致歉不可。

    在王卓一礼施来时,陈容连忙侧身避开。她低着头,恭敬地说道:“王公何出此言?举族南迁何等大事,便是圣人也有一二忽略处!”

    她的安慰虽然不是很让人动容,却还是中听的。当下王卓脸色更转慈和了。他长吁短叹了两声后,朝陈容说道:“阿容以后有什么事,尽管直言。便有所需,也直说便是。”

    “是。”

    “哎——”

    陈容瞅了瞅阴沉着脸的王卓,福了福,“陈容告退了。”

    “去吧去吧。”

    王家经过这么一bo事后,终于懂得收敛了。当天中餐,每个王氏子弟的面前,便只摆有四五样食物。

    而陈容,也被正式邀请到王氏子弟的队列,与他们共餐同进退。

    这时,队伍已经在路上走了二十天了,离开平城已有五百里远,行程已走了一半。

    这一天,一个低低地说话声从外面传来,“五哥,我看这道路两旁的田,都干了呢。”

    王五郎还没有回答,只听得嗖地一声,车帘掀开,陈容伸出头来。

    众王氏子弟都转头看向她,虽然才相处几天,可他们都现,这个陈容年纪xiaoxiao,可经起事来十分镇定,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么慌1uan。

    陈容没有注意到他们好奇的目光,只是皱着眉头,紧紧盯着道路两侧的田野。过了好一会,她向尚叟叫道:“叟,载我见过王公。”

    “是。”

    马车驶动。

    在众少年地注目中,陈容的马车不一会便驶到了王公的马车旁。

    就在马车中,陈容朝着王卓福了福,说道:“王公,你看这田野都干了,莫非,此地出现了旱灾?”

    她的声音刚刚落下,身后便传来两三声哧笑,隐隐的,一个xiaoxiao的声音传来,“上次父亲对她客气了点,她就以为自己真是个人物了。”

    那声音,依然还是那个讽笑过她的,王氏七女涵允的声音。

    自从那事后,陈容见到王卓都恭恭敬敬的,也没有再向他建议过什么。

    王卓皱起了眉头,他抬起头,朝着道路两侧的田野望了望。这田野里是没有什么水,可他隐约记得,这一路来,这种就要收割的田野中都是没有啥水的。

    想到这里,王卓点了点头,向陈容说道:“多谢阿容你提醒。”表情中,有点不耐烦。

    陈容见状,淡淡一笑,朝着王卓再次行了一礼后,向后退去。

    她的马车刚刚与王卓的马车别开,王氏七女涵允便凑过头来,她笑yínyín地盯着陈容,叫道:“陈氏阿容,你莫不是想出风头想疯了?”

    陈容笑了笑,她不用回头,也知道王卓还在注意这边的动静,当下她声音微提,认真地说道:“七姑子你若是不信,为什么不令人去问问附近的村民?便是向走在前面的流民询问,也可以知道我所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王涵允从鼻中出一声轻哼,翻了一个白眼,道:“我才懒得去问那些贱民呢。”

    她眼珠子一转,见到陈容的马车向后面驶去,又叫道:“喂,你是不是要去问问啊?嘻嘻,我说阿容啊,你一个女子,管这么多事干嘛?难不成你还想得个博学的清名,以后好为官出仕?”她说到这里,格格笑了起来。

    陈容没有理会她。

    她只是赶着马车,来到了队伍的中间。召来陈氏众人后,陈容严肃地说道:“从现在起,如果你们看到水源,务必记得停下来,直到把所有的桶子里都装上了水才可以起程。另外,所有人都不再洗漱,除非极渴,不可动用桶中装上的水!”

    这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直过了好一会,他们才应道:“是。”

    陈容回到马车中,她盯着前方显得灰门g门g的天空一会后,伸出头去,再次吩咐道:“平妪,你带人把所有的缎全部打湿再装上马车。”

    这一下,众人更吃惊了。他们讷讷半晌,才在陈容的沉喝中应了声是。望着拉下的车帘,平妪凑向尚叟,低声说道:“女郎这是怎么了?如此大惊xiao怪?”

    尚叟摇了摇头。他看向围在身边的同伙,轻声回道:“这次女郎的举止着实怪异,你们秘密照做便是,记得不要说出去。”

    “对对。”“正该如此。”

第十章 干旱二

    第十章干旱二

    众仆役齐心合力,也只是nong出了三个大桶,几个xiao盆。这三个大桶,一个是供陈容沐浴用的,另外两个则是男女婢仆们用来沐浴的。

    行走了十几里后,前方出现了一处潭水。陈氏众仆把三个大木桶装满,又把几个洗漱用的xiao木盆装上水,再把那些厚厚的缎打湿。

    王卓皱着眉头,望着身后水潭旁忙来忙去的陈家人,想了想,向左右喝道:“你们也去打几桶水。”

    众人一惊,一个王氏子弟叫道:“伯父,何必相信一个fù人的胡言1uan语?”

    王卓顿然喝道:“马车空着也是空着,说这么多干嘛?装上便是!”

    这二十来天,不管是王氏,还是陈氏,他们吃掉的粮食已有不少,因此空出了一些马车,刚好用来装这些水。

    王卓这么一喝,众人也不敢再说什么,只好跟在陈氏的后面装起水来。不过他们只想敷衍了事,总共才装了二十个浴桶的水。

    车队继续前进,接下来的十几里路中,已出现了三个大的水谭,望着那些清澈dang漾的水bo,王氏众人频频摇头。王卓更是皱着眉头,懊恼地想道:只是一个无知少女在装作博学,我偏偏还听了,还当了一回事。哎,又会成为他人笑柄了!

    当天晚上,车队在水源旁安置下来。在众王氏子弟嘲笑的目光中,陈容不动声色地吩咐众人,把那些因为马车颠覆而洒出xiao半的桶盆重新装满,便在平妪等人的照看下,选个水源干净处洗了个澡。

    她自己洗了不打紧,还强行要求众婢仆也去清洗个彻底。

    幸好,现在跟在她身边的,都是陈氏的忠仆,他们虽然觉得自家女郎行事大惊xiao怪,还是安安静静地执行了她的命令。

    第二天一大早,陈容命令众人把厚缎重新在水中打湿后,才开始洗漱起程。

    这一天,太阳从东边升起时,便红yan得刺眼。

    平妪望向天空,向马车中说道:“女郎,是个大睛天呢。”

    马车中,传来陈容低低地应答声。

    从昨天下午起,不想去看王家人眼色的陈容,便又回到了车队中间。

    车队继续向前驶去。

    到了这个时候,王氏子弟再也没有闲玩的心情。在他们的催促下,车队走得飞快,不过一个上午,便冲出了三四十里。

    可随着中午来临,天气已是越来越炎热。

    那白晃晃的阳光照在大地上,灼得地面都是滚烫滚烫的。马车一走动,那灰尘直是冲天而散,久久不散,看这情形,似乎这地方已有好些时日不曾下过雨了。

    这时,前面突然慢了下来。

    平妪伸出头去,却见前方烟尘冲天,却是几个身着王氏仆役衣裳的壮汉策马归来。

    怪了,这一路很太平啊,王氏怎么派出路探了?

    那些壮汉冲到王氏家长面前,也不知他们说了几句什么话,一时之间,王氏子弟的嘀咕声埋怨声不绝于耳。

    平妪好奇地问道:“出了什么事?”

    尚叟在一旁低声说道:“那些人说,前方三十里都没有水源,一路上看到的井都已干涸,那些村民说,此地已有一月不曾下雨了,他们平素吃水,都是在东侧的崎山山脉中打的水。那崎山山脉离此地足有二十里山路,一来一回要一日的光景。”

    尚叟说到这里,神色复杂地看向马车中的陈容,眼神不掩惊愕。平妪也是,她傻呼呼地看着那晃动的车帘,讷讷地说道:“女郎,似早已知晓?”

    这时,车队已经停了下来。

    平妪注意到,王家的仆役们从马车中提下几个桶来,开始给马喂食。

    随着那些清澈的水出现在众人眼前,突然的,一个少女尖声叫道:“伯父,为什么要给这些畜生喂水?天热得这么厉害,我还想洗个澡呢。”

    另一个王氏少年也叫道:“父亲,便让我们先洗澡,剩下的水再给这些畜生喝吧。”

    车队中静了静,不一会,王卓的命令声传来,“休得胡闹。在找到井水之前,任何一桶水都不可1ang费了。”

    “叔父,我们只是洗沐,只要不把水溅出来就可以了啊。”

    “是啊是啊,这么干净的水给畜生喝了,可真是1ang费。”

    王卓沉默了一阵后,命令声再次传来,“喂马用的水只限八桶,你们这么多人,这八桶水给谁沐浴的好?不要再闹了,谁也不可用桶中的水沐浴!”

    他说到这里,又温和地安慰道:“马喝了水后,我们加紧赶路,务必尽快找到充足的水源,到时你们不管是沐浴还是玩耍,都有的是水。”

    这一下,王氏子弟终于不再喧嚣,可隐隐中,那嘀咕和埋怨声还是有的。

    平妪刚刚收回注意力,陈容的声音从马车中传来,“妪,让我们的马嚼缎中的水吧。”

    “是。”

    众马喂养过后,再次起程。这一次,每个人都停止了喧嚣,开始全力赶路。

    不管是王氏还是陈氏,都为这次南迁做足了准备。可以说,这个车队,是全由马车组成的。每一辆马车,除了四匹马拉着外,还另有两匹马备份。

    在这种情况下,三十里的路,一个时辰就赶完了。

    可是,天空中依然是骄阳似火,道路两侧,所有的田地依然干涸开裂。一路上,连天空都是灰门g门g的,遇到的水井不但滴水不存,那积得厚厚的枯叶显示出,这地方已得干旱很久了。

    这一下,王氏子弟隐隐地感觉到了不妙,队伍中,他们的抱怨声变成了不安地询问声,和咒骂声。

    车队继续向前赶去。

    又是一个时辰过去了。

    太阳开始沉入西边,吹来的风也不再那么炎热。

    可车队中的所有人,都陷入了强烈的不安中。越是往南行走,他们骇然现,道路两侧的田野便越是沟壑纵横,干涸得厉害。

    这时刻,车队中的每一个人,都觉得自己的咽喉似乎被火烧了一般,口渴得厉害。而奔行的马匹,这时也是疲软无力。

    偏偏,前方还是一片灰门g门g的,明明只是初秋,可呈现在众人眼前的,只是一片荒芜的枯色!

    整个队伍,这时都呈现出一种慌1uan和不安,只有嚼过三次缎中水的陈家众马还是精神抖擞。

    在众子弟希翼的,不安的眼神中,王卓命令道:“王右,你们把马喂饱喝足,前去探路,看到了水源再来通报!”

    “是。”

    顿了顿,王卓疲惫的声音响起,“去把陈氏阿容叫过来吧。”

    “是。”

    应答声刚刚落下,一个王氏子弟急急地说道:“父亲,不可,万万不可。”他压低声音,在王卓询问的眼神中不安地说道:“父亲,你身为王氏家长,却在短短一路间,向陈氏的一个支族庶女连续问询两次。这,岂不是用你老的清名,来成就陈氏阿容?”

第十一章 干旱三

    第十一章干旱三

    王卓沉着脸寻思了一会,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车队停下,给马匹再次喂了一点点水后,又起程了。

    为了省水,王家没有煮饭,晚餐只了些干粮。伴随这些干粮下的,还有一些水。由于人数太多,每十人一组的队伍,都只到了一盆水。对着西沉的落日,王卓站在车头,严肃地说道:“诸位,剩下的水都到你们手中了,在没有找到水源前,诸位还是节省为是,”

    队伍中,传来一阵嗡嗡声。

    在这种种喧嚣声中,王氏七女的声音最为响亮,她尖声叫道:“父亲,分给我们的水,怎能与众人一般多?这贵贱都不分了么?”

    一言吐出,四下皆静。

    嗖嗖嗖,所有的护卫和婢仆,同时低下了头。似乎每一个人都屏住了呼吸,空气中,充斥着一种沉凝和紧张。

    王卓对一众高大悍勇的护卫瞟了一眼,转向王氏七女厉声喝道:“闭嘴!既已同路,便得共尝甘苦,这种话,以后不可再说!”

    话音一落,王卓如愿以偿地对上众下人感jī涕零的目光。

    王氏七女哪里被父亲这般喝骂过?当下xiao脸拉得老长,眼中泪珠滚滚。在她的身侧,是低声埋怨不休的兄弟姐妹。

    这时,东方的天空,升起了一轮淡淡的明月。那月光挂在灰门g门g的天空中,如果不是细看,根本现不了。

    车队继续上路了。随着最后一缕光芒淡去,众护卫都点起了火把,在秋风中,那些火把猎猎作响,给这夜间行动的车队,增添了几分活力。

    出于心中的不安,车队走得很快。

    陈容坐在马车中,她的队伍人不多,又因为一开始大伙便得到她的嘱咐,除了十分口水才喝点水润润喉外,从不曾1ang费,所以过了一天,那桶中的水还是大满。

    因此,相比外面的焦虑,陈氏众人显得安稳从容很多。

    时间一点一滴地地过去,不知不觉中,车队已走了大半夜,一直走到月上中天时,众人还是绝望地现,一路没有看到半滴水源!

    王氏派出探路的人还没有回来,无奈之下,王卓只好派人向附近的庶民们询问水源所在。这一问才知道,离这里最近的水源,也有四十里的山路,那山路崎岖难行,就算是当地走惯了山路人,也要两天一夜才能把水担回来。因为这个缘故,村民们在求雨不成后,纷纷变成流民,也向南方迁移了。

    这一晚上,车队一直没有停,走到天亮时,渴得疲惫不堪的坐骑,才就着路旁枯草上那少少地1ù珠补充了水分。当然,王家众人自是不能如畜生一样,去喝那枯草上的1ù珠。

    直到太阳再次升起,感觉到事情不妙的王家众人才喝停车队,休的休息,想的想辙。这个时候,他们派出探路的人还没有回来。

    中午时,王家最后的一点水也给用完了,所有的人,开始面临着没有止境的干渴。

    终于,王氏众子弟的目光,转向了因为一直有水补充,显得精神十足的陈家队伍。

    ‘的的的’有马蹄声清脆的在陈容的耳边响起。

    平妪凑近头,朝着马车里低声说道:“女郎,王家人来了。”

    “恩。”马车里传来的声音,依然平静而从容。

    在这种时刻,她这样的语调,让平妪直觉得心神大定。

    不一会,王五郎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阿容,冒昧前来,还请不要见怪。”他的声音中,夹着不好意思。

    车帘一掀而开。

    王氏众子弟在对上陈容时,同时双眼一亮,1ù出夹杂着妒忌和yan羡的目光来——在这种时候,这个陈氏阿容依然面孔洁净,丝乌亮,竟是丝毫没有风尘之累。比起她来,他们哪里还有昔日那风流都雅的贵族子弟模样?

    陈容微笑着对上王氏众人,她不等他们开口,便曼声说道:“诸位如果不嫌弃,便把这一桶水搬去吧。这桶是我昔日沐浴所用,还算干净。剩下的两个桶,实属府中仆役,恐污了诸位清贵之体。”

    她的声音十分诚恳。她知道,这次干旱的范围并不大,过不了几天,他们便可以脱离这种困境。她现在需要的是王家人的好感,以及能被士人们传扬的好名声。

    王氏众人万万没有想到她会如此痛快,来的时候,王氏七女还在心中想过十几句指责她,唾骂她,bī迫她的话,可这些话,竟是一句也配不上用场!

    一众愕然后,王五郎清咳一声,带头向她拱了拱手,侧过头去。

    不一会,便有三个王家仆役前来,他们抬起陈容的浴桶,便向前面走去。

    当水抬到王卓面前时,王氏七女嘴一扁,恨恨地说道:“父亲,只剩半桶了!哼,定是那陈容不停地洗漱,才1ang费了那么多!”

    她的话音一落地,王卓便狠狠地剜了她一眼,他沉声低喝道:“这是什么话?人家愿意把水分给你,你不但不感jī,还怨恨不知足?我王家,什么时候生出像你这样的女儿来?”

    这话说得很重。

    事实上,他不得不喝骂。王氏七女这声音不xiao,周围听到的人很多。

    王氏七女万万没有想到,又被父亲这般责骂。而且这一次,父亲语气中的嫌恶,是她从来没有听到过的。当下,她的眼中泪水直涌,重重地吸了一下鼻子,王氏七女呼地一下拉起车帘,缩到了车中,不一会,马车里传来嘤嘤地哭泣声。

    一个中年人劝道:“允儿年幼,她说的话当不得真的。”

    王卓重重喝道:“她与陈氏阿容一般大,怎地她便是年幼,阿容便如此进退得当了?”

    他喝到这里,长叹一声,闭上双眼,道:“把阿容请过来吧,哎。”

    王家人来请陈容时,陈容没有耽搁,马上便跟在后面赶来了。

    远远的,她还在马车中,便对着王卓盈盈一福,无比恭敬地唤道:“陈容见过王公。”

    她的表情,她的语气,十分的恭敬,这种恭敬,甚至还要胜过前两日。

    王卓见状,那皱着的眉头,不知不觉中舒展开来。他慈祥地朝她挥了挥手,唤道:“阿容近前来。”

    “是。”

    “阿容,伯父问你,这一次干旱,你是怎么料到的?你为什么如此果断地令人装水,还把缎打湿?难道有什么神明提示了你,使你知道此行有出现如此变故?”

    在提到‘神明’两字时,王卓加重了语气,看向陈容的眼神中,不知不觉中添了一分希翼。

    陈容明白了他的希翼,当下她盈盈一福,垂着头,极为恭敬地说道:“伯父所料不差。”

    六字一出,王卓双眼大亮,四周sī语声则是一静。

    陈容乖巧的,恭敬地说道:“陈容刚入此州时,曾梦见一白老人,正对着开裂的田野太息。隔日我听到王家众位哥哥说,田野里的水太少时,突然想起这一梦,这才向王公禀报。”

    王卓点了点头,叹道:“原来真是苍天示警。只怪我,不信鬼神啊。”在这时代,儒家正在世人打破,道家佛家横行,而不信鬼神的墨家思想,在民间也有残留。王卓以一句“不信鬼神”来掩饰自己的错误,正是把自己不纳良言的大错轻描淡写地抹去。

    这时刻,不止是王卓,便是众王氏子弟,看向陈容的目光中都大有好感。她不但很果断地承认了鬼神示警,又提到王家众位少年早就现干旱一事。这样一来,世人纵使说起,也只会说他们过于轻率。

    王卓伸手抚着胡须,他在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答案后,便挥了挥手,示意陈容退去。

    陈容的马车刚刚驶出几步,他突然想起一事来,忙又问道:“阿容,不知你梦中老人可有指出,此处干旱还有几日得解?”他问出这等忧国忧民的大话后,再提自己真正想问的话,“我们还要行走几日,便可得脱?”

    陈容示意马车返回,她施了一礼,摇了摇头,恭敬地回道:“这,陈容不知也。”在王卓失望的表情中,她不确切地说道:“许用不了多久吧?”

    “希望如此,退下吧。”

    “是。”

    王卓望着陈容渐渐退下的马车,伸手抚了抚长须,突然说道:“这个陈容不错,堪配我王家儿郎!”

第十二章 脱困

    第十二章脱困

    一个中年人皱着眉头回道:“可她毕竟是分支的庶女,其父又是庶子。”

    王卓摇了摇头,他没有说话,心中却在暗暗想道:陈容出身是低微,可经过这两次的事,她在士族中必然名声大振。再说,如果我王家的儿郎娶到了她,岂不是说,她这一路上的表现,只是说明我王家媳fù特别灵慧?我王家的清名,便不会有损了?

    王卓想到这里,心中一跳,不由细细地思量起这件事来。

    那中年人想了想,又说道:“若是为妾,怕她又不愿意。”

    王卓点了点头,忖道:可惜可惜,她那父亲不在此处,这婚姻大事,还得到了南方再定。

    当天晚上,派出探路的王家仆役回来了,他们说,从路人口中得知,前去百里便有水源了。

    这个消息令得王家人精神大振。当下车队急急起程。

    饶是如此,渴得厉害的人和马,足足走到半夜,才走出五十里。

    这一次,凌晨的1ù珠不但马抢着吃,人也开始吃了。当然,王氏众人有陈容那半桶水撑着,还不会沦落到趴在草地上tian1ù水。这样做的,只有车队中的仆役护卫。

    第三天,月上中天时,众人终于看到前方出现了一片绿色,侧耳细听,甚至能听到一片哗哗的水声。

    听到这水声,车队中陡然响起一片欢呼声。狂喜中,众人不用吩咐,便驱赶着马车急急向前冲去。

    这一晚,那欢呼声一直没有断绝。直到天明,还有不少人泡在河水中舍不得起来。

    太阳再次挂在了东方。

    踏着绿色犹存的道路,倾听着树丛中不时传来的啾啾鸟声,所有的人,都有再世为人的惊喜。

    这一刻,众王氏子弟也明显成熟了,他们不再抱怨,并为了那天空飞翔的群鸟而高声欢笑。

    “阿容阿容,过来过来。”

    王五郎远远地便朝陈容挥着手,他那双细长的眼睛中,精光闪动。

    自昨日见过王公后,陈容便现,这王家五郎对自己的态度明显热情多了。他看向自己的目光中,总闪动着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异彩。

    陈容朝着王五郎点了点头,示意马车驶近。

    在这个时代,因为儒家思想被jī烈地冲撞着,它对女人们的禁锢,也得到了极大的缓解。有的胡人建立的国家中,女人还拥有政治地位,便是在晋王室统治下,寡fù再嫁不是什么稀罕事。至于女子向男人表达自己的爱慕欢喜,更是时有生。如历史上,美男子潘安每每出门,便被女人们围观,她们投掷的果实,每一次都装满了潘安的竹筐。另一个美男子卫玠,更是被这些追星的女人围堵致死,给历史上留下了一个“看杀卫玠”的成语。

    因此,这时刻王五郎邀请陈容同行,只是一件稀疏平常的事。

    陈容刚刚靠近,便听到一个王氏七女地埋怨声传来,“五哥,那陈容不过是庶女,她怎么配得上你?你这般对她,着实丢了我王氏的脸!“

    陈容一听,皱眉大皱,她低低冷笑一声,对尚叟说道:“叟,且慢行。”

    “是。”

    她的马车停下时,前方的埋怨声还在传来,“也不知父亲是怎么想的,依我看来,这陈容只配做五哥你的妾室。娶她为妻,哼,她配么?”

    最后几字一出,陈容黑不见底,宛如夜空的双眸中,闪过一抹冷煞。

    不过很快,她便把这抹情绪给掩藏起来,她低低地喝道:“不要去了,我们回吧。”

    尚叟是有功夫的人,王氏七女的话,他比陈容还要听得清切。当下他重重点了点头,驱赶着马车果断地返回。

    王五郎在低声回答了几句后,头一抬,便看到陈容回返的马车,他连忙声音一提,大声叫道:“阿容,阿容,怎地退回了?”

    陈容没有回答。

    王五郎皱了皱眉,他刚刚准备追出,一个少年在旁叫道:“五哥,别追了。你不可纵容了她。”

    王五郎寻思了一然,慢慢地伸出手,示意马车停下。

    陈容刚刚退回车队中间,便听到前面传来了一阵喧嚣笑闹声。

    她掀开车帘,向外看去。

    不等她看明白,眯着眼睛瞅着前方的尚叟便大声叫道:“女郎,是王家七郎的车队!我们居然与他遇上了!”

    尚叟的声音中,含着无比的惊喜。

    王家七郎?

    陈容的眼前,不由浮现了那个少年美男的身影。掀开车帘,昂头瞅去。

    出现在她视野中的,是一只浩大的队伍,那队伍的阵势,一点也不输于陈容这支。从那飘扬的旗帜看去,可以知道,那队伍中除了王氏七郎王弘外,还有姓瘐的。

    怪不得尚叟如此欢喜了,两支队伍这么一会合,他们安全无虞了!

    陈容盯着那烟尘高举的前方,说道:“尚叟,我们上前去。”

    “是。”

    这一次,没有任何人注意到陈容地到来。所有的王氏子弟,都一窝蜂地冲了上去。不一会,两支车队的中间,出现了足有五六十人的队伍,这一支队伍,人人衣履光鲜,个个面目清秀。

    这些人中,除了那二十几个王氏子弟外,另外二十几个,都是陈容不曾见过的,想来应该是瘐氏子弟。

    这些人围成一圈,谈谈笑笑中,把两个人筹拥其中。陈容只是一眼,便看到了人群当中,鹤立jī群,宛如神仙般的王氏七郎王弘。

    在王弘的旁边,另有一个气度殊为不凡的青年,不过隔了这么远,视线又被遮拦,陈容看不清那青年的容貌。

    正当陈容向他们打量时,她的身边,传来一个感慨声,“听说琅琊王家的本族子弟聚在一起时,时人曾叹息说:琳琅珠yù。现在我看到了这些少年子弟,不知怎地,竟有自形惭秽之感。

    说话的是那个经常陪在王卓身边的中年文士,他虽然也是士人出身,其姓氏却是士族中的下品。他说完话后,转头看向马车中的陈容,叹道:“我这番感慨,恐怕只有你这个女人能明白。”

    陈容的姓氏虽然尊贵之极,可她的父亲是支族庶子,她自身更是庶女,也可以说是士族中的下品人物,因此这中年文士有此感慨。

    陈容没有回答。

    只是她看向瘐氏和王氏子弟时,那目光清明之极,根本没有半点自形惭秽之色。中年文士细细地审量了她一阵后,突然说道:“女郎容貌见识都过常人,怪不得没有我这番感慨。”顿了顿,他忍不住还是补充了一句,“奈何,出身太低。”

第十三章 惊艳琴音

    第十三章惊yan琴音

    陈容没有回答,她知道,自己确实是出身太低了。

    不过,这又有什么打紧呢?我已重新来过了!陈容握了握拳,向尚叟说道:“叟,再上前一些。”

    再上前,便是挤入这些少年少女中了。

    陈容的马车驶来时,好几个少年回头向她看来。只是一眼,他们的目光便是一呆,痴在那里。

    陈容本来长得精致明yan。再世为人后,她那青涩的美丽中添了一份成熟,这种既有**的成熟yan丽,又有少女的青涩稚嫩的风情,让她在一众少女中,特别显眼。

    一个瘐姓少年目灼灼地盯着她,开口问道:“这是谁家的xiao姑子?”

    不等陈容开口,王五郎笑道:“她是平城陈氏之女,名容。”

    平城陈氏?这个名号一报出来,众瘐氏子弟的目光大亮。平城的陈氏,只是陈氏的一个xiao支系,他家的女儿可算不得高贵。既然身份不高,那眼前这个美丽的女郎,他们不管是娶之为妻,或是索之为妾,都难度不大。

    在众瘐氏子弟朝着陈容灼灼打量时,陈容的脸上,始终平静如水。

    她走下马车,向前走出两步,抬起头,如子夜般黑不见底的双眸,看向被众少女围在中间的王氏七郎王弘。

    王弘也在看向她。

    四目相对,这个罕见的美男子顿时一笑,这一笑,他那雪白的牙齿在阳光下,闪耀着让人眼hua的光芒。不知不觉中,陈容又如初次相见那般,把头侧了侧,目光移开。

    围着王弘的众少女,陡然见到这种美人一笑,先是一呆,转眼,欢叫声四起。

    与王弘一道被堵的瘐氏名士,是个二十来岁,长方脸型,轩眉如剑,长相清俊的青年,他听到这里尖叫声,不由转过头来,顺着王弘的目光看去。

    对上美丽的陈容,瘐氏名士哧地一笑,向王弘道:“原来七郎喜欢的是这种美人。”

    王弘一晒,道:“她便是我跟你说过的陈氏阿容。”

    瘐姓名士双眼一亮,他再次朝着陈容打量了一番,才收回了目光。

    陈容一出现,便令得两个美男子兴趣大起,这事让众少女心中不满,她们向陈容的方向挤来。不一会功夫,一颗颗黑色的头颅,一缕缕飘飞的纱衫,甚至还横了好几辆马车,它们占据了陈容的视线,令得她根本就看不到王弘两人。

    陈容收回了目光,回到马车中。

    一上马车,她便从车壁间拿出一把七弦琴。

    前世的陈容,在她这般年纪时,确实是个不学无术的。

    可自从遇到那个人后,她为了摘去自己这个‘庸俗’的帽子,这七弦琴一练便是数年。她也是个极有天份的,练了二年后,便已懂得其中三昧。在她死前,仅凭着这一手琴曲,她已博得个才貌双全的名声。

    陈容低着头,把琴就放在几上,然后,右手轻拔琴弦!

    随着一连串轻悠飘转的乐声响起,人群的喧嚣声瞬时少退。

    陈容没有抬头。

    她右手手指连托带抹,左手紧按,宛如流泉清风的琴声,便如天空上的明月,悄然而来,无声而溢,极尽清华。

    喧嚣声消失了。

    五六十个少女少女,同时转头看向了陈容。

    这时的陈容,只是专注地望着膝上的琴,她那清yan的五官,在这一刻宛如宁静的netg漾着潋滟华丽的光芒。这是一种清澈宁静,与yan丽张扬一道编织而成的美景。

    不知不觉中,众少年都看痴了去,也听痴了去。

    这些华服子弟,他们地出身,注定了他们的修养。在平日里,这琴棋书画就算不精通,涉猎是一定要有的。

    此刻,陈容的琴声一飘来,他们便马上感觉到,这曲琴音非同凡响。

    琴从尧舜以来便流行于世,其音清和淡雅,在这个时代,是最被士人们推崇的乐器。可以说,这时的士大夫们,很少有不会弹琴的,其中佼佼者,更是不计其数。

    飘转空灵,流畅如风的琴音中,众少年越是倾听,表情越是认真。

    不知不觉中,所有的人都昂起头,静静地倾听起那仿佛从九天传来的乐音。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流水一般清正的琴声渐渐飘散,渐渐转为虚无。

    众人还在昂着头,感觉着那dang在天空中的余声,那渐渐消去的飘渺。

    陈容慢慢抬起头来。

    随着她抬头,一缕调皮的碎散在她yù白的脸颊上。她眼bo一转,子夜般的双眸,极深极静地看向了王弘。

    四目相对。

    陈容冲着他,有点羞涩,也有点欢喜地一笑,然后,她垂下双眸,徐徐说道:“重见君子,不胜欢喜。”

    说完这八个字后,她便拉下了车帘。随着马车中传来一声低低的,动听的吩咐,尚叟驱着马车,重新驶回。

    一众窃窃sī语中,陈容的马车,驶回了队列当中。

    而这时,不管是王氏子弟,还是瘐氏众人,都在向陈容的所在看来。可不管他们怎么顾盼,那马车帘一直都没有拉开。

    到得这时,众少女都感觉到了没趣。那陈氏阿容只是驱着马车停了停,弹了一琴曲,便把所有异xìng的目光和注意力都吸引了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王氏少女惊叫道:“这阿容,却是何时学会了这等琴技?”

    众人一怔。

    王五郎也从痴呆中回过神来,他皱起眉头,摇头说道:“从来没有听过。”

    王氏七女冷冷一哼,哧笑道:“这陈氏阿容的琴确实弹得动听。可惜,不过是个支族庶女罢了。”

    她的声音不低。

    话音一落,已有好几人在那里点头赞同。众少年痴呆的目光更是一清,不知不觉中,那抹傲然中带着不屑的神色,再次回到了他们的脸上——琴技不凡又如何?长相出色又如何?一个支族庶女的出身,便表明了,她永远都会低他们一等。这种人,不值得为之倾倒。

    回过神来的众子弟,迅地把看向陈容的目光收了回来。

    这时,一个瘐姓少女急急地叫道:“啊?弘郎何在?”

    王弘?

    众女同时转过头寻去,寻来寻去,她们现王弘和瘐志两个名士,早就坐回了马车中。她们能看到的,只是那一片晃动的车帘。

第十四章 孙家小郎

    第十四章孙家xiao郎

    马车外,不管是平妪还是尚叟,都是目瞪口呆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平妪才吃吃地问道:“女郎,你,你何时学得这等琴技?”

    陈容沉默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陈容低声说道:“我是在梦中学会的。”

    不等他们反省过来,陈容声音一沉,命令道:“这事不可说出去,以后若有人问起,你们便说我是父兄离去后开始学琴的。”

    平妪和尚叟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他们一生都呆在xiaoxiao的陈府,xiaoxiao的平城中,并没有什么眼界。陈容说她是梦中学会的,他们虽然不怎么信,却也想不到别的理由。

    片刻后,尚叟的声音传来,“是,女郎尽管放心。”旁边,平妪等人也大大地点着头。

    在他们简单的头脑中,此刻是想着,既然想不通便不想了,女郎这一次行事,宛如神助,也许这琴技还真是她在梦中所学呢。

    马车中,陈容点了点头,吩咐道:“若有人找我,便说我睡了。”

    “是。”

    这时,车队再次起程。

    两个车队hún合后,整个队伍直是绵延近十里。马蹄踏处,卷起的烟尘高高飞扬,走在中间的都看不到前后。

    陈容甩出那一曲琴音后,便安静地呆在马车中,没有再1ù面。这其中,王五郎派人来找过她,都被尚叟和平妪打了。

    本来,那些王氏和瘐氏的少女们,已是憋足了气准备与陈容较量一番,就算琴技上不如她,也可以在别的地方与她比一比吧?就算都比不起,也可以bī着她把琴棋书画来个遍吧?只要她出现,他们有的是办法扳回一城。

    可她们没有想到,陈容居然一直睡什么觉,再不现面。

    这时,行进中的车队突然一滞。

    陈容掀开车帘,低声问道:“怎么了?”

    尚叟回道:“我看看去。”

    二刻钟后,尚叟回来了,他跳上驭夫的位置,向陈容禀道:“遇上了孙氏的一个分支,似是遇到了什么盗匪,大人都已死去,只有一个xiao郎君和家仆逃脱。”

    尚叟的声音刚落,前方便是一阵喧嚣。紧接着,一辆风尘仆仆的马车向他们驶来。

    那马车黑缎红木,可以看出原来的奢华。只是此时此刻,那缎已陈旧,红木中处处都有刀剑痕迹。

    坐在车夫位置上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这少年剑眉星目,鼻梁tǐng直,此刻他的薄net抿得紧紧的,一脸疲惫之色。

    虽是如此,可这少年的腰背tǐng得笔直,一袭白色衣裳干净之极,头丝毫末1uan。

    在少年的旁边,王五郎皱眉说道:“孙xiao郎,这驭夫之事便由下人做吧。如果xiao郎愿意,我马上派几个仆人前来。”

    孙xiao郎摇了摇头,道:“不必了。”

    吐出这三个字后,再无二话。

    王五郎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扯了扯嘴皮,道:“此是我家七郎之意,xiao郎何必不近人情?”

    这一次,孙xiao郎连一个字也没有回他。

    王五郎讨了个没趣,也不耐烦了,他朝着孙xiao郎拱了拱手,喝令马车向前面返回。

    不一会,少年便来到了陈容旁边。

    在与陈容并排后,他转过马车头。

    车队又起程了。

    这时,马车中传来一个沙哑粗重的声音,“xiao郎,你何等身份,岂能做这驭夫之事?还是xiao人来吧。”说罢,一阵挣扎的声音传来。

    孙xiao郎抿紧net,头也不回地喝道:“不必。”

    他这话一出,马车中便是一静。

    车队又行进了十来里后,太阳沉入了地平线。

    随着一阵呼啸声传来,众马车纷纷停下,仆役们开始忙着准备晚餐。

    陈容从马车中走下,她转过头,望着那个还笔直笔直坐在驭夫位置上的少年。灿烂的金光中,那少年稚嫩俊秀的脸孔,沉肃落寞得宛如行走在荒原中的孤狼。那种寂寞孤凄,她前世时,在镜子中看到过无数次。

    这种孤凄,在不时传来的欢笑喧嚣中,显得那么落落不合。

    陈容来到孙xiao郎的旁边,说道:“想要报仇,便要积蓄力量。只有懦夫,才会拒绝一切帮助和改变,自顾自地沉浸在悲伤绝望当中。”

    她的声音很低,也很冷。

    孙xiao郎呼地一声转过头来,目光森森地盯着陈容。

    陈容却没有理他,她自顾自地转身离去,再不回头。

    陈容回到营帐前,低声吩咐道:“nong好饭菜后,给孙xiao郎送上两份。”

    “是。”

    当最后一缕金光沉入天际时,几家的饭菜都已nong好。这一次,王家和瘐家摆开的酒rou,直是形成了二条长龙。

    陈容一边吃着饭菜,一边注意到,王家和瘐家都送了饭菜过来,可孙xiao郎冷脸拒绝后,只收下了她的。

    陈容见状,笑了笑,摇了摇头。

    两队合一后,众氏族子弟都把心放到了肚子里。直到月上中天,笑闹声还不绝于耳。

    踩着月光,陈容向前方走云。

    这次扎营的所在,是一条xiao河前的山坡上。地势开阔。

    月光下,静静流淌的河水散着莹莹的光芒。

    走着走着,陈容听到了一阵琴声。

    那琴声十分的悠然空灵,只是一听,陈容便知道,那是王弘所奏。不知不觉中,陈容顺着琴声走去。

    才走了十几步,她的脚步便是一刹。在那一泄千里的月光中,扶琴而奏的,可不正是王弘。只是,他的身前身后,都是华服美丽的少女们。

    望着那些少女,陈容摇了摇头,缓步退后。

    刚刚退到河边,一个育期的,粗嘎刺耳的少年声音响起,“你叫陈容?”

    陈容点了点头。

    “孙衍,还没有取字。”

    陈容再次点了点头,她侧过头,望着身边高大俊秀的少年,月光下,他那侧面还真是好看,曲线分明,仿佛山棱河岳。

    孙衍凝视着银光闪耀的湖面,再次沙嘎地说道:“王氏和瘐氏众人,都在怜悯我,都想施舍我。哼!我堂堂男儿,何需他人怜悯。”

    他这是在向陈容解释,他为什么要对王家人和瘐家人冷漠。

第十五章 临近黄河

    第十五章临近黄河

    陈容沉默了。

    孙衍转过头来,他认真地盯着陈容,盯着盯着,突然问道:“你多大了?”

    陈容一怔,回道:“还没满十五。”

    “比我xiao。”孙衍盯着她,理所当然地说道:“叫我哥吧。”

    陈容一惊,愕愕地抬头看向他。

    月光下,她傻呼呼的表情,显然取悦了孙衍,他笑了笑。这一笑,把他脸上的落寞孤凄一扫而空。

    陈容瞪着他,说道:“哼,你不一定比我大。”

    孙衍再次一笑,这个少年,显然以前是个爱笑的,他笑着的时候,整张脸上神采飞扬,明亮异常。

    他朝着陈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片,点头道:“不错,要不是你说出,谁也看不出你才十五。哼,明明是个xiao丫头,却有了fù人的妖娆之姿。”

    这话说得,陈容的xiao脸瞬时通红。她吸了一口气,想把这怒火压下,可她本来便是个有脾气的,深呼吸了五六下,她嘴一张,还是恨恨地喝骂道:“那也比你这个有着鸭子嗓音的xiao屁孩要好!”

    孙衍哈哈一笑。

    只是笑着笑着,他的声音已越来越xiao。他侧过头去,继续望着前方银光流dang的河面,低低地说道:“你的眼神,如狼,我喜欢。”

    陈容嗖地抬起头来,她瞪着孙衍,有心想要反驳,那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转过头,陈容与孙衍一样看着dang漾的湖面,暗暗想道:我原本以为,我已经把前尘往事都忘记了,现在看来,我做得还不够。这样不行,我得让自己真正平和起来,哪怕是再见到那个人,也应该是平和的。

    这时刻,两人并肩而立,都是沉默不语。

    可是,也许是同病相怜的缘故,两人虽然什么话也没有说,却自然感觉到一种平静,一种身边有伴的静谧。

    远处,火光腾腾中,笑语声喧嚣声还不绝于耳,可站在河畔的两个黑影,却仿佛溶入天地之间,那么孤寂,那么亘古。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三天过去了。

    这三天中,王弘和瘦志一直被众少年少女围着,偶尔遇见,也只是相视一笑,并没有说话的机会。

    到是孙衍这个少年,自那日后一直与陈容并行,用陈家的驭夫为自己赶车,吃陈家的饭菜,自然而然的,与陈容形成了一个xiao团伙。

    这一日,车队靠近黄河了。

    这时刻,从并州各地赶来的各大士族,已经不时可见。远远望去,可以看到宽大的官道上,到处烟尘高举,喧嚣震天。

    “女郎,快过黄河了,快过黄河了。过了黄河便是洛阳啊,女郎,我们到地方了!”过了黄河便是洛阳,如不出意外,他们便会在洛阳定居下来。

    平妪欢喜地跑到马车旁叫唤起来,她不大的双眼,这时笑成了一线,在她的身周,是同样喜笑颜开的众人。

    “洛阳?”

    陈容的脸上没有欢喜。

    她抬起头,怔怔地望着前方。前方是一片蔚蓝的天空,天空的尽头,被白云遮挡着,被群山阻隔着,她看不到洛阳那层层叠叠的画栋雕栏。

    这时刻,欢喜的众人想到前方四十里不到便是黄河,已顾不得休息了。一个个赶着马车,急急向前方奔去。

    如此奔行了二十里后,从各处赶来的士族队伍,已挤满了官道。不止是官道上,连两侧的荒田中,也尽是骑马的护卫。

    陈容转头看去,她的前后左右,都是漫无边际的人头和马车,喧嚣声充斥着天空,就算靠得最近,也要大声说话才听得见。

    “女郎,人真多啊。”

    平妪一边东张西望,一边感慨着。

    陈容没有回答,她的眼神有点茫然,嘴netbsp;转眼,夕阳西下了。

    这时刻,他们离黄河还有十里路程。

    当众人吃过饭后,一直茫茫然的陈容,突然提步向前走去。一侧的孙衍刚刚放下碗筷,便看到举止异常的陈容。他皱起眉头,鸭公嗓响起,“阿容,王家人正在用餐。”

    按照贵族礼仪,用餐时是不能说话的,更不是走访的时候。

    陈容脚步一顿。她转头看向孙衍,眼神空dong地瞪了他一会,她喃喃说道:“我直到方才才想明白,纵使天命早已注定,也得博一博才是。”

    她这话莫名其妙,孙衍哪里听得懂?这少年眨着眼,疑huo地望着她。

    陈容收回视线,继续向前走去,再次回道:“王家用餐,每次都需一个半时辰。我等不了那么久。”

    说罢,她大步向前走去。

    孙衍皱着眉头望了她一阵,提步跟了上来。

    荒原上,王家用素缎铺成两条长龙,长龙上摆着塌几,塌几上酒rou飘香。

    用餐的贵族们,都是安静无声。陈容可以看到,王卓的左侧,坐的便是王弘和瘐志。

    陈容走来时,不时有人抬头向她看来。那些王氏子弟见她径直向王卓的方向走去,不由瞪大了眼。

    不一会,陈容便来到了王卓面前。

    远远的,她便是盈盈一福。

    王卓和王弘,瘐志都抬起头来,他们就着夕阳光,打量着这个清yan的少女。

    不等王弘开口,陈容已清脆地说道:“王公,自古以来,洛阳都为兵家必争之地。如今胡夷百族都在进犯中原,陈容以为,他们必不会放过洛阳。”

    她此时所说的,都是国家大事,包括王弘在内,所有的人都睁大了眼,错愕地望着陈容。

    这时的士人,不喜欢谈论政治。

    自那些喜欢谈论政治的名士们一个接一个死于非命后,他们开口便是玄学,闭口便是风月,已不谈论政治多时。

    因此,陈容一个少女,在这里大谈什么‘兵家必争’之地,这时刻,连瘐志在内,都皱起了眉头。

    陈容仿佛没有看到,她只是认真地望着王卓,续道:“陈容以为,此时的洛阳城,已不是安全之所。我们此去,只怕会落入胡人早已布好的陷阱当中。”

    “陷阱?”王卓终于放下了碗筷,问道:“你说胡人已经攻进洛阳了?”陈容连续两次大显神威,他已对这个少女的话开始重视了。

    陈容摇了摇头,道:“洛阳城如此坚固,哪是这么轻易攻进的?我是说,只怕那些胡人在洛阳周围,以及这黄河岸边布下士卒,只等我们自投罗网。”

    王卓沉yín起来,他转过头看向王弘,道:“七郎如何看来?”

    王弘那宛如秋水长空的明澈双眸,正在盯着陈容,他早就听说过,眼前这个少女,连续两次料事如神,是个与世间女人迥异的女郎。

    他凝袖着陈容片刻,问道:“那阿容以为,会有哪些胡族?”

    胡族?汉族的丈夫,便不能有称王称帝的野心么?陈容苦笑了一下,摇头道:“我不知道。陈容此次前来,是想向王公请离。”

    请离?

    嗖嗖嗖,众人同时抬起头来看向陈容,一个个脸1ù惊愕之色。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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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公卿介绍:
她执意要嫁给他,最终自焚而死。
重生后,在这个讲究门第风骨的魏晋时代,她起于卑暗,胸怀机谋。。。。。。媚公卿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媚公卿,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媚公卿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