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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萧鼎     诛仙txt下载     诛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三章 泄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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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疆,十万大山。

    越过了黑色山脉,进入到了十万大山之中,鬼厉便感觉自己是进入到了一个真正蛮荒原始的世界。

    其实在魔教之中,蛮荒本是指神州浩土的极西北处,有一处荒无人烟的广阔地带,那里绝大部分地方都是戈壁沙漠,寸草不生,纵有生命,也俱是极顽强的蛮荒遗种,是以如此命名。而魔教传说中的圣殿,也就在那里的某处,只是鬼厉是从来没有去过的。

    但眼前的这个世界,显然与传说中那个蛮荒之地截然不同,十万大山里面,非但不是寸草不生,简直就是寸草杂生才对。一路走来,大片大片的原始森林,(清逸文学网)简直没有落脚之地,任何一片土地上,都彷复挤满了争夺生存空间的植物。而在无穷无尽的林木荆棘背后,又似乎是无穷无尽的毒物恶兽。在身旁阴暗处,似乎永远都会有恶意而狰狞的眼神窥探着你,伺机偷袭,要将你置于死地,变做一顿美食。

    对鬼厉与金瓶儿这等人物来说,这些普通毒物自然算不上什么特别的威胁,但是无穷无尽这般下来,却着实令人头痛。

    他们虽然可以后空飞行,但一来这原始森林上空,指不定什么时候便升起了瘴气毒雾;二来他们道行虽然精深,但终究也是要有所休息,但被这些外界骚扰,却几乎没有一个停歇的模样。

    几日下来,似乎连猴子小灰也开始烦躁不安了。

    此外,除了这些毒雾恶兽的骚扰,十万大山里怪异的天气,也是颇令人难受的一件事。与中土地带又是截然不同的,没有云聚、变天等等的过程,这里的雨几乎就是说下就下,开始还是晴朗一片的天空,转眼间便是倾盆大雨瓢泼而下;要停的时候居然也是说停,前一刻电闪雷鸣,下一刻万里无云,令人愕然无言。

    而下雨的时间似乎也根本没个准数,短的一时半会,长的数日不止,根本无从捉摸。

    此刻,他们两人便是行走在连绵阴雨庞掉下的一片黑色森林之中。

    之所以他们二人没有施展法术后空而行,是因为在他们打算这么做的时候,却故现这个诡异的地方就算是在下雨的时候,黑色森林的上方竟然还是升腾着怪异的黑气,相反,反而是森林下面的土地上,空气反而比较正常。

    鬼厉与金瓶儿都是在魔教之中浸淫许久的人物,眼力也是非同小可,自然知道其中轻重,商讨之后,便还是甘愿持重一些,从黑色森林之中行走而过。

    这片森林与十万大山山脉里很多原始森林一样,树木枝叶都很是茂密,天空中下的雨往往不能直接落到地上,而是从繁密的枝叶树梢顺着树枝流淌滑落,冰凉的气息回荡在整个森林之中,除了他们走路的沙沙声音和遥远的雨水声,整座森林彷佛在雨中沉睡着。

    鬼厉与金瓶儿都没有打伞,多半是没有带着,但是在这样繁茂的森林中,便是有了伞,只怕也是牵牵扯扯,寸步难行。

    小灰一声不吭,缩地身子,踫在鬼厉的肩头,从上方枝叶落下的雨水将它的身上毛发都打的湿了,平平地贴在身体上。

    鬼厉面上有水珠,但脸色看去依然一片漠然,在前方走着,似乎一点都感觉不到周围的异样气息。

    金瓶儿跟着他,似乎也看不到有什么疲倦之色,但微微凌乱的头发,还有有些冷漠的表情,彷佛反衬出她并不愉快的心情。

    这片森林,其实便是她上一次来过的黑森林。金瓶儿心魓清楚的知道,走这片森林,再翻过几个山头,便可以到达了他们所要前往的目的地,事实上,她也正是如此对鬼厉说的。

    「沙……」

    鬼厉伸手折断了一根垂下的树枝,看去极其坚韧的一段古藤般枝干,在他手中几如豆腐一般脆弱。

    金瓶儿在他身后,默默看了鬼厉那只手掌一眼,眼中似有思索之色,微微皱眉。

    憼地,鬼厉「咦」了一声,身子一顿,随即左转急走几步。

    登时只见面前难然开朗,竟是一片亮色,处身之地的乃是一处悬崖,岩石周围大概数尺方圆,并无草木,脚下的却是一片空荡荡的云海,云气翻滚,其中五色斑斓,颇为好看。

    脚步声响了起来,金瓶儿也站到了他的身边,面色微微一变,这里正是上次她被那个神秘黑衣人暗算的地方,侥幸逃生之后,(清逸文学网)她还无意中在悬崖石下发现了当年杀生和尚的一把杀生刀,只是,她看了看鬼厉,却一言不发,显然没有把曾经发现的事情全部告诉给这个男子的打算。

    鬼厉远远眺望着下面云海,半晌之后微微摇头,道:「下面那云雾色彩斑斓,只怕还是有毒的瘴气了。」

    金瓶儿点了点头,道:「我看也是。」

    鬼厉向她看去,道:「还有多远?」

    金瓶儿伸手轻轻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水珠,微一沉吟,道:「应该不远了,我记得上次我来到此处的时候,再往前不过走了一个时辰左右,便出了这片黑森林。出了这里,再翻过两座山脉,就到镇魔古洞了。」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微带困惑道:「奇怪,我上次来到此处,黑森林中分明有许多恶兽,怎的这一路走来,除了那些毒虫之外,象样的恶兽一头都没见到过。」

    鬼厉淡淡道:「圆怕你见到的那些怪物,都跟着兽神去十万大山外面吃人去了。」

    金瓶儿一怔,随即想只怕这个可能非常之大,脸上随即出现了一股厌恶表情,无论如何,即使她出身魔教,但对兽妖这种根本毫无人性人伦的劫数,她依旧十分祭玉。又或者,当日中土毒蛇谷一战,合欢派全军覆没,虽然鬼厉至今不知道为何金瓶就能够单独逃生,而且竟投入到了鬼王糜下,但想来金瓶儿对这些兽妖,也是不会有什么好感的。

    鬼厉深深呼敛了一下,振奋精神,道:「我们走吧!」

    随即转身重新走速了黑办的森林,金瓶儿正要跟上,却又忽然转身,向那片山崖对下看了一眼,柳眉轻轻皱起,像是在思索什么。前头鬼厉走了一会,却没感觉金瓶儿跟上,转身喊了一声。

    金瓶儿惊醒过来,嫣然一笑,却道:「怎么,你这么快就记挂我了么?」

    鬼厉看了她一眼,一脸漠然地转过身去,更不多管什么,径直去了,金瓶儿微笑着跟了上去。

    在她就要进入森林的那一个瞬间,忽地手一挥,一道白光从她手中闪过,飞了出来,来势飞快,「咄」的一声闷响,硬生生插入了这个悬崖的一个偏僻角落的缝隙中。

    光亮缓缓在那个缝隙闪过,正是曾经的杀生刀。

    再转眼处,金瓶儿的身影已然消失了。

    凄风苦雨,彷佛又笼罩了过来,将这片诡异黑色的森林遮盖起来,远远的,十万大山那辽阔的天际苍窥,彷佛都是灰色的,不知道是否有什么神明又或是恶魔,在那幽冥中咆哮怒吼着,注视着天地人间那些看去渺小的存在……

    就在鬼厉与金瓶儿在凄风苦雨中,艰难跋涉在十万大山之中追逐兽神踪迹的时候,十万大山山脉之外的南疆,也正是一派热切气氛。

    越来越多的正道弟子来到南疆,在喧闹的同时,他们的到来迅速降低了残余流窜在南疆的那些兽妖残部的数量,而南疆这块土地上,从来没有聚集过如此之多的中土人,而且大多数的,还是修道中人。

    南疆本地五族的土民们,对这些外来人一直都抱着一种敬而远之的态度,而在这些正道弟子中,却似乎也有种奇怪的气氛,多数人只要不是同门同派的,见了面大都保持距离,甚至偶尔还听说有某些门派的弟子发生了冲突。

    只是所为何事,却似乎从来没有人大声出来宣示过。

    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身为南疆本地曘为悠久的修道门阀焚香谷,自然也成了许多并不熟悉本地地理情况的正道弟子登门拜访求教的最佳场所,所以焚香谷一改往日的宁静,人流络绎不绝,天天都看见有人进出。

    便是在这种情况下,这一日,焚香谷门口来了三人,一男两女,却是青云门门下,风回峰的曾书书和小竹峰的文敏、陆雪琪三人。

    来到南疆的悄云门弟子自然不止只有他们三人,事实上,青云门此际号称天下第一正道派阀,派来的年轻一代弟子无数,但其中最优秀的数人却没能前来,(清逸文学网)除了少数几个北经在门派中担当重任的如齐昊等人物,萧逸才也因为近日道玄真人少于理事,通天峰上事务繁杂,多由他打理而无法脱身;至于哥惊羽,此翻却是他坚持守在祖师祠堂之中,据说是为了替某位对他有极深恩情的青云前辈守灵,也无法前来。

    而剩下的数人之中,便以曾书书和陆雪琪为首。曾书书倒没什么,老爹曾叔常交代了几句便来了南疆,而陆雪琪此番前来,却比较曲折,据说水月大师本意并不愿让其外出,但后来不知怎么又转了心意,只是却特意让陆雪琪的师姐文敏也跟了来。

    不过文敏来倒有一个好处,便是一路之上曾书书多了一个说话的人。否则曾书书本来猴子一般的好动人物,若是只和冰霜一般的陆雪琪相处赶路,只怕一天下来,曾书书十句话里九句都是自言自语,剩下一句多半也是陆雪琪不耐烦喝令他走开的。

    这一路到来南疆,曾书书倒是与文敏相处的颇为融洽,三人在一起商议,曾书书提议不管怎样,身为正道同门,来到南疆,还是要去焚香谷拜会一下。只是陆雪琪却似乎并不愿意,淡淡表达意见,说南疆这里也不是没来过,大概都知道如何去向,不必麻烦别人了云云。

    曾书书与文敏有数,料想是陆雪琪心中仍有疙瘩,当日她在青云门通天峰玉清殿上,当众坚拒焚香谷谷主云易岚为其得意弟子李洵的求婚,大伤云易岚与道玄真人面子,满然是不愿再和焚香的人来往。

    不过曾书书与文敏几番商量之后,却还是由文敏劝说陆雪琪,终究还是要过来做做个样子的,否则将来师长面前不好看。陆雪琪犹豫再三,终于还是答应了。

    他们三人来到焚香谷谷口,本来三人就有一些名气,尤其是陆雪琪,本身就乃是倾国倾城的天香国色,自从青云门年轻一代崛起之后,她的名气相貌更是名动天下。而对于焚香谷来说,陆雪琪只怕更多了一层含义,是以当他们三人的身影刚刚出现在焚香谷谷口之后,几乎立刻就被焚香谷弟子认了出来。

    在最初的惊愕过后,似乎还有一阵耸动,但随即有人快步进去回报,同时数人立刻迎了上来。

    当先一人微笑拱手道:「啊!陆师姐驾临焚香谷,真是难得啊!这两位也是青云门的师兄师姐吧,请进请进。」

    曾书书在背后与文敏对望一眼,偷偷吐了吐如头做了个鬼脸,心想这个陆雪琪果然名头大的吓人,连这普通的焚香谷弟子竟也一眼就认了出来,而自己和文显然是属于那种跟随在美人身后身旁的路人了。

    他们二人也不生气,曾书书更是笑容可掬,一路和那几个焚香谷弟子笑呵呵开着玩笑说话,不时听到他们开怀大笑。

    走在后面的文敏轻声对身边的陆雪琪笑道:「师妹,你看那位曾师弟,不过才刚见面而已,居然就能跟人家混的那么熟,真是厉害。」

    陆雪琪看了看前方曾书书此刻已经将手搭了焚香谷弟子的肩膀上,淡淡一笑,却没有言语。

    很快的,他们在焚香谷弟子的带领下,来到了焚香谷山河殿,在殿堂之上,赫然竟是云易岚微笑坐在主位之上等待着他们,显然在焚香谷谷主眼中,青云门这三位高徒的份量与其它门派截不同。

    虽然如此,但是曾书书、文敏等三人毕竟不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知道云易岚身分地位,此番亲自接待,实在是颇有些屈尊了。

    当下三人连忙上前,曾书书见过礼后,道:「云老前辈如何还亲自相见,本该是晚辈拜会才对,真是折杀晚辈诸人了。」

    云易岚微微一笑,脸上神情很是慈祥,笑道:「贤侄这是哪里话,我与你师但道玄真人,还有你父亲曾叔常曾师兄,那都是百多年以上的交情了,哪里用的着这么客气。他们二位可好?」

    曾书书恭恭敬敬地道:「掌门师伯与家父一切都好,二位长辈都嘱咐我,都了南疆就一定要前来拜见云师伯的。」

    云易岚呵呵大笑,点头道:「青云一别,转眼就是多日了,老夫还真的有点想念几位老友啊!」

    说着,他微笑着转眼看向曾书书背后,目光在文敏身上一转,随即落到了一脸漠然的陆雪琪脸上。

    似感觉到云易岚的眼光,陆雪琪抬眼看去,只见云易岚一脸笑容的看着自己,而在他身旁还站着一人,却是满脸复杂表情,似乎还带着一丝苦笑,也向自己看来,正是李洵。

    陆雪琪默然无言,微微低头。

    云易岚微微一笑,移开目光,笑道:几位怎么还站着,你我两派关系非同寻常,就是一家人了,快坐吧!」

    曾书书等人告了罪,在下首坐了下来。

    云易岚又与三人说了说话,其中知道了文敏也和陆雪琪一样,乃是小竹峰水月大师的门下弟子之后,便多问了几句水月大师的情况。文敏一一回答,随后,云易岚又与曾书书说起话来。

    从始至终,似乎他也知道陆雪琪不愿说话的一般,都没有开口询问陆雪琪,陆雪琪也乐得轻松,一声不吭地坐在旁边。

    不过山河殿上的其它焚香谷弟子,包括站在云易岚身边的李洵,却是大多时间里,目光都有意无意地在陆雪琪身上流连着,那白衣如雪的女子,(清逸文学网)清冷的气质下,彷佛有异样的麻力,巧整座殿堂的亮点,都悄悄聚集在她的身上。

    那边云易岚微笑地向曾习书问道:「当大大战过后,道玄师兄为天下苍生击败兽神,挽狂澜于既倒,功德无量啊!不过老夫离开青云的时候,道玄师兄的伤势似乎还未大好,不知近来道玄师兄的身体如何了?他现在可是正道领袖,众望所归啊!」

    曾书书微笑回道:「多谢云师伯关心,掌门师伯一切安好,只要能让天下苍生逃脱劫难,青云门受些苦,也没有什么的。」

    云易岚笑容越发慈祥,拿起手边茶几上的茶杯喝了一口,然后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似无意般突然想到似的,他笑道:「对了,近日老夫听到一个传言,正好贤侄近日来此,正好向你询问一下喽。」

    曾书书笑道:「云师伯请说,弟子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云易岚点了点头,眼光深处又精光闪过,缓缓道:「老夫近日偶然听说,当日青云大战,道玄师兄击败兽神妖孽之后,青云山上竟还有争斗,而最后结果,竟传出了青云门那柄无上至宝『诛仙古剑』竟然折断损毁的消息,可有此事?」

    此言一出,刹那间整座山河殿上一片肃穆,瞬间更无一点声音,而曾书书、文敏、陆雪琪三人却是同时站起,面上变色,望向云易岚。而其它焚香谷弟子,包括李洵在内,竟也是一脸愕然和看着云易岚。

    只有云易岚自己却彷佛没事人一样,似乎刚才他们的不是一件牵动天下的大事,而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件家常小事,轻轻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茶。

    然后,他和蔼、温和地向青云门三人微笑着问道:「那个,是不是真的呢?」

    山河殿上,死一般的寂静……

正文 第一百九十四章 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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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诛仙》第二十集第一章~第二章决定作者:萧鼎注:诛仙六第五章即为第二十集第一章,第六章即为第二十集第二章,以次类推第五章暗伤第六章决定

    半晌,曾书书等人才从惊愕之中恢复过来,三人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以复加的震撼。但其中所不同的,陆雪琪与文敏两个女子的眼神中,却更多了几分惊慌和迷惑。

    这个只有少数大竹峰、小竹峰弟子才知道,并被道玄真人私下几次三番严令不可外传的秘密,竟然还是泄露了吗?

    与文敏和陆雪琪不一样,对“诛仙古剑”损毁并不知情的曾书书心中更吃惊的却是这个消息本身,但回过神来的他,却是哈哈一笑,神情轻松地笑道:“云师伯,您怎么开起我们三个晚辈的玩笑来了,刚才我都差点被你吓死了。那诛仙古剑乃是青云门无上至宝,由掌门师伯亲自保管,哪有可能损毁啊,呵呵,哈哈哈……”

    笑声中,曾书书不断摇头笑着,转头向身边两位同伴看去,想看看她们对这个可笑谣言的发笑样子,只是他转头之后,脸上笑容却是微微一僵,陆雪琪和文敏脸上,竟无一丝一毫的笑意,相反,那两个女子眉头紧皱,面色都似乎有些苍白。(清逸文学网  . )

    大厅之上,只有曾书书的笑声回荡着,也迅速低了下去,云易岚微微一笑,道:“原来是传言啊,那就最好了,否则诛仙古剑损毁,那可真是惊动天下的大事了。”

    陆雪琪忽然走上一步,冷然向云易岚道:“云师伯,此事当然乃是不实传言,不足为信,但不知此等卑劣流言,前辈又是从何得知的?”

    话说到后面,陆雪琪声音越发清冷,听起来已隐隐有些无礼了。但云易岚修养似乎好得很,一点都不计较陆雪琪的态度,只依然是他那种和蔼的态度摆了摆手,道:“其实这个传言也是近日才在南疆这里流传开来的,我无意中听底下弟子说了,便料想多半不实。想想也是,以道玄师兄之神通,怎么可能会有这等无稽之事发生呢?不过正好几位师侄前来,老夫便顺便问问,从三位口中得知确乃谣言,老夫心中实在是不胜欣慰啊!呵呵……”

    言罢微笑出声,十分高兴的样子。陆雪琪等三人都微微皱了皱眉,这种事情,又岂是可以当众“随便”问问的,更何况云易岚的身份非同小可,又怎能将这等路边小道消息一般的传言当面询问。思来想去,只怕他是另有想法的。

    在云易岚的笑声中,青云门三人都沉默了下来,陆雪琪脸色如霜,清冷得不似人间之人,一双眼眸中目光却似越来越是锐利,文敏脸色亦是极不好看,曾书书毕竟圆滑,只见场中气氛越来越是尴尬,连忙咳嗽一声,站了出来挡在陆雪琪身前,拱手道:“云师伯,诸位师长派我等前来南疆,所为的就是追踪兽妖踪迹,不知你们有没有什么线索可以告知我们,也免得我们到处瞎跑。”

    云易岚向曾书书看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向身后看了一眼,李洵会意,走上前一步,对曾书书拱手道:“曾师兄,在下李洵,奉师命在此期间,在南疆这里稍做向导,为诸位……”

    “哼!”一声微带薄怒的冷哼,还不等李洵话说完,已从旁边传了过来。李洵话语一顿,面色登时变得难看起来,幸好文敏机灵,连忙笑道:“李师兄,这个就不必麻烦你了吧,我们当中也有人曾经来过南疆,尚算知道一些道路的。”

    李洵深深吸了一口气,眼角余光向旁边那白衣身影瞄了一眼,嘴角动了一下,忽地什么怒气似乎都消失了,只是一声轻叹,苦笑道:“这位师姐,并非在下意欲如何,只是近日敝派已经追查到了那个失踪兽神的消息。”

    此言一出,登时陆雪琪、曾书书、文敏三人耸然动容,曾书书喜道:“此话当真?”

    李洵点头道:“不错。不管如何,焚香谷在南疆数百年的基业人脉,还是比其他外人知道的多一些的。”说罢,他有意无意又看了陆雪琪一眼,陆雪琪脸色漠然,转开了头。

    曾书书追问道:“那兽神此刻身在何处?”

    李洵道:“根据我们的消息,那妖孽已经遁入诡异幽深的十万大山深处,正向他的巢穴而去。”

    曾书书等人都是一怔,道:“十万大山?”

    李洵点头道:“正是,那里不用我说,诸位想必也早有耳闻,凶险诡异,神秘莫测,正是天下数个极凶恶的所在。本来诸位若是没来,我也正要带领一众师弟出发前去十万大山之中寻找,此番正好三位来了,大家结伴同行,岂不更好?在下并无他意,只是无论如何,在下身在南疆多年,多多少少对那诡异莫测凶险之极的十万大山知道一点,有在下做向导,或许对三位也有利无害的吧!”

    说完,他冷笑了两声。

    曾书书皱起眉头,向身后文敏和陆雪琪看了一眼,道:(清逸文学网 )“李师兄少待,我们三人商议片刻。”

    李洵点了点头,道:“诸位请便。”

    曾书书三人退到一边,小声说起话来,从李洵这里看去,大多数的时候都是曾书书在说话,有时文敏插上两句,陆雪琪却是一言不发,只是默然摇头,又或点点头而已。

    那白衣女子,仿佛永远都是那般清丽出尘,幽幽地站在那里。李洵从远处望着陆雪琪,一时仿佛都似痴了。便在此刻,忽地他肩头被人一拍,李洵一个激灵,想不到竟有人欺身如此之近而自己竟不能发觉,连忙回头头来,却是云易岚。

    李洵脸上一红,低声道:“师父,弟子失态了,有什么事吗?”

    云易岚向陆雪琪那里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只淡淡道:“你不要忘了自己身上的担子。”

    李洵身子一震,低声道:“弟子知道了。”

    云易岚点了点头,道:“你照顾他们罢,我先走了。”说罢,也不与青云门三人打招呼,自顾自地走了。李洵目送云易岚身影消失在山河殿后堂门口,心中五味杂陈,脸上似也阴晴不定。

    这时,曾书书那里三人似乎已经商议好了,走了回来,曾书书面带笑容地走了过来,笑道:“李师兄,我们三人说好了,这次就……咦,云师伯呢?”

    李洵面带歉意道:“家师临时有事,又看三位正在商议,便令在下不可打扰,自己先去了。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曾书书连忙道:“哪里哪里,是我们太失礼了才对,刚才若有不是之处,请李师兄一定要回复云师伯,我们乃是小辈,不知礼数,不知天高地厚,他老人家不要在意才是。”

    听见曾书书的话一串一串流水般从口中飘了出来,陆雪琪和文敏的脸色都有些尴尬,但曾书书却是处之泰然,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的样子。李洵也是微笑着点了点头,不再多说,只道:“那几位商议的结果是?”

    曾书书一拱手,道:“此番还是要麻烦李师兄了。”

    李洵面上喜色一掠而过,回礼道:“哪里哪里,我们本是正道一家,理当如此。”说着,他目光向陆雪琪那里看了一眼,又收了回来,咳嗽一声,道:“不过十万大山毕竟乃是凶险之处,几位还是需要早做准备为是。来,我先将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与几位说一说。”

    曾书书笑道:“有劳李师兄了。”说着,他回头招了招手,道:“两位师姐,你们快过来一起听。”

    陆雪琪眉头一皱,似乎有些不大愿意,但被旁边文敏一拉,还是走了过来。

    低沉的声音,在山河殿上回响了起来……

    十万大山深处,离开最后一丝黑暗,跨过最后一棵弯曲的老树,鬼厉和金瓶儿终于走出了这片黑森林。森林之外,这一日竟是十万大山里难得一见的和煦阳光,暖洋洋地照了下来,拂过他俩的身体,落在那些扭曲的树木上,只是却还是照不进那座神秘而肃杀的森林。

    金瓶儿张开怀抱,尽管已经来过一次,但是走出这片森林,仍然是让她有如释重负的感觉。的确,如果数日中都走在一个到处遍布毒虫、淫雨绵绵的森林里,任谁也不会有好心情的。

    站在森林外头,她觉得仿佛吸进身体里的气息,也温暖舒服得多了。金瓶儿满足地深呼吸之后,转头向鬼厉看去,只见刚走出黑森林的鬼厉脸上,在仍如往常一片漠然中,也明显可以看出松了口气的样子。

    在略微停顿修整之后,他抬头远眺,在难得的好天气下,视野开阔,远方似乎还是一望无际的群山,山脉连绵起伏,一座连着一座,直到远方视线极处,也不见有尽头。

    鬼厉微微变色,金瓶儿走到他的身边,看了他一眼,微笑道:“怎么,没想到南疆恶地,竟也如此广袤吧?我当初刚来这里的时候,也是吃了一惊的。”

    鬼厉目光远眺,流连在群山的身影中,淡淡道:“你说的那个镇魔古洞,还有多远的路程?”

    金瓶儿娇媚一笑,走上两步,在鬼厉身前向着那无尽群山眺望了一会,随即一伸手,指着其中一座从山顶以下都是诡异的焦黑模样的山峰,道:“看到那座黑色山峰了么,我们翻过那座山头,在山脚之下,就是镇魔古洞的所在了。”

    鬼厉举目望去,果然望见那座十分怪异的山峰,远远的,那里似乎一点阳光都没有,相反,始终都笼罩在一层淡淡黑色薄雾之中,显示着几分神秘。

    鬼厉点了点头,道:“那我们走吧。”

    说罢,向前行去,金瓶儿却没有挪动脚步,还是站在原地。鬼厉走了几步,感觉到金瓶儿并未跟上,微感诧异,转身看来,道:“怎么了?”

    金瓶儿白了他一眼,但即使是那嗔怪的神情,在温暖和煦的阳光中,也有着几分妖媚,道:“你自然是厉害的人物,只可惜在你面前的是个弱女子,现在已经走不动路了。”

    鬼厉淡淡道:“天下女子数来数去,也轮不到你来当什么弱女子的。”

    金瓶儿嫣然一笑,也不生气,自顾自在旁边找个块干燥石头坐了下来。鬼厉尽管并未将金瓶儿的话当真,但转念间也觉得这几日在这片诡异的黑森林中,两人的确都没有好好休息过。当下也不再坚持继续赶路,而是在金瓶儿不远处也坐了下来。

    一直趴在他肩头的猴子小灰“吱吱”叫了两声,似乎突然从委靡之中惊醒过来,一下来了精神,从鬼厉肩头跳到地下,四下张望,三只眼睛眨个不停,随即尾巴一翘,嗖的一下蹿到旁边草丛里,转眼就不见了身影。

    金瓶儿向它去的那个方向看了一眼,道:“这里处处凶险,你那猴子到处乱跑,不怕出什么意外吗?”

    鬼厉摇了摇头,道:“无妨,就算我们两个出事了,那家伙一个人也会好好的。”

    金瓶儿“噗哧”一笑,掩口笑道:“什么一个人,明明是一只猴子嘛。”

    鬼厉向金瓶儿莹润如玉一般的容颜看了一眼,嘴角也不禁露出淡淡的一丝笑意,随即眼光向着小灰蹿去的那个方向,缓缓道:“在我心中,它比天下无数的人都好得多了。”

    金瓶儿看着他略显苍白的脸,自己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消失了,她若有所思地望着鬼厉,鬼厉却似乎皱了皱眉,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或许,是突然发现自己在别人面前说了什么吧?

    金瓶儿从来就是聪颖之极的女子,却绝非那些世间安静端淑的淑女,她静静地看着鬼厉脸色,那目光水盈盈般柔和,但鬼厉在她目光之下,脸色却越来越是难看。便在这尴尬越来越浓,鬼厉的眉头越皱越紧的时候,金瓶儿忽然道:“你怎么了?”

    鬼厉一怔,道:“什么?”

    金瓶儿看着他,面上似笑非笑,眼神中却似另有一番涵义,柔声道:“你好像有些不自在?”

    鬼厉咳嗽了一声,道:“没有。”

    金瓶儿似乎没听到他的回答一样,自顾自又道:“是不是在我这样一个女子面前,你突然说了一些心里的话,让你觉得有些尴尬?”

    鬼厉面色瞬间冷了下来,但还不等他说话,金瓶儿已经紧接着道:“这十年来,特别是碧瑶出事以后,你从来没有和一个女子单独待过这么久吧。是不是在不经意中,这数日相处,我们之间没有了太多敌意,你无意中说了一些话,便觉得对不起她了吗?”

    鬼厉盯着金瓶儿,目光已经变得冰冷,冷然道:“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还有为什么要提起碧瑶?”

    金瓶儿在他那似乎可以杀人的冰冷目光中,一点没有畏惧退缩之意,相反,她微微一笑,眼神中却似在挑衅一般有中暗藏的兴奋,目光闪动,道:“你是在害怕,对吧?”

    鬼厉霍然起身,怒道:“我怕什么,你再胡说,我就不客气……”

    “你怕自己忘了碧瑶!”金瓶儿突然提高声调,如断冰切雪一般清脆之声,插进了两人之间那无形之地。

    鬼厉张开怒喝的口突然僵住了一般,什么声音都发不出了,如被人一下击中了要害。金瓶儿也忽然沉默了下来,在仿佛还在周围清音回荡的那句喝问声中,周围的世界突然静谧了,没有一丝一毫的声音。

    这时候,天空正是蔚蓝的,远方山脉起伏,似乎从天际风儿吹来,树林与草丛开始哗哗作响。

    已经是午后时光了。风拂过了脸庞发间。

    阳光变得更加慵懒起来,两个人默然相对,没有人说话。

    金瓶儿看着面前这个男子,眼光中不停闪耀着什么,似可怜,又似冷笑。

    半晌,她伸手轻轻将被风吹落额头发际的一缕秀发拢到耳后,声音也放轻柔了些,淡淡道:“为了当年那一场情怀,如今你甚至连自己都不敢相信了,是怕自己在不经意的时候忘了她吗?”她的笑容似也淡淡的,如风中轻摇的野花,“拼命地压抑自己,不时地提醒自己,天下间有谁知道,那个人人畏惧害怕的鬼王宗第一大将,鬼厉竟是这般一个可怜人呢?”

    鬼厉脸上神情变幻,青白相间,忽地他长吸一口气,仰首看天,屏息片刻之后又徐徐吐了出来,当他再度回眼望来时候,他脸色已经平和如常,更不见有丝毫悲喜之色,只是一派漠然。

    “你又是什么人,这般说我,自己却又如何呢?(清逸文学网 )”他淡淡道,似乎将刚才那刹那的失态片刻间都忘了。

    金瓶儿微笑道:“我?我什么人也不是,只不过是一个现在陪在你身边的女人啊!”

    鬼厉不理会她话中隐隐的刺,转开了头,这时旁边草丛突然一,灰影闪过,却是小灰跳了出来,三下两下跳回到鬼厉身边,仔细一看,只见猴子手上慢慢抓着好些个野果,就连嘴巴里也还在嚼个不停,难怪刚才听不到熟悉的“吱吱”叫声。

    鬼厉将它抱了起来,摊开手,小灰咧嘴一笑,将采来的野果放在鬼厉的手心。只见那野果红彤彤的,十分可爱,虽然并非很大,但看去果实饱满,十分诱人。

    鬼厉拿了一个放在嘴里,咬了两口,只觉得味道虽然微带青涩,但汁多生甜,却是难得的佳品。点了点头,他分了几个出来,看了金瓶儿一眼,递了过去,道:“小灰天生有识毒之能,它采来的野果都是可以吃的。”

    金瓶儿却没有马上接着,目光在伸到面前的那只手上转了转,忽地展颜微笑道:“你这般与我分而食之,心里没有又顾忌什么了吧?”

    鬼厉眉头一皱,哼了一声,手掌翻起握成拳头,就欲缩了回来。不料就在此刻,金瓶儿忽然手臂疾伸,赫然竟是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微笑道:“我要,我要……”

    鬼厉面色微微一变,看了看金瓶儿,慢慢展开了手指,露出那几个野果。

    柔软的手掌肌肤,远远地有幽幽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在风间飘过。金瓶儿此刻的目光似乎突然柔得如水波一般,轻轻柔得地流淌着,伸出葱白细长的手指,将那几个野果从鬼厉的手心中,一一拾起。

    纤细的指甲,在掌心粗糙的皮肤上似不经意地掠过,温暖中,带着异样的冰寒。

    她凝视着面前那个男子,轻轻而缓慢地放开了手,然后笑了笑,拿了一个野果放在口中,吃了几下,微笑着说:“很好吃啊。”

    她的笑容,正是这午时最娇艳的花朵,动人心魄。

    鬼厉看着她,一言不发。

    金瓶儿笑容越发娇媚,笑道:“怎么了,一句话都不说,像个呆子似的……”

    鬼厉看着金瓶儿掩口而笑,面上却丝毫不动声色,只是在片刻之后,忽然道:“‘紫芒刃’乃至阴凶邪之法器,你能将它修炼至‘纳阴归渊’,与自身气脉相融一体,当真了不起。”

    “噗”,金瓶儿手上拿的几个野果瞬间爆裂,连其中的果汁都未溅洒出来,便已被突然散发出的诡异阴寒之气冻成冰块,掉落在了地上。

    金瓶儿前一刻还在微笑温和的脸上,瞬间失去了笑容,目光如刀,深深盯着鬼厉。

    鬼厉却仿佛丝毫没有感觉到一样,淡淡道:“只是你虽然乃是纯阴之体,正与紫芒刃灵性相通,但寒阴之气太盛,孤阴不长,你却强要修行,阴气入体,经脉气血尽数为其所伤。你用这法宝威力自然是极强的,但是你将来要在修行道行上再上一层再进一步,却只怕是难上加难了。”

    说完,他不理会金瓶儿此刻已经难看之极的脸色,转身走去,同时口中招呼了一声,在一旁吃野果的猴子小灰跳了过来,几下跳到他的肩头,迈步继续向着远方那座焦黑山峰走去了。

    只留下金瓶儿站在原地,看着那个走远的背影,又缓缓抬起自己的右手,默默看去,阳光下,那白皙纤细而美丽的手掌,如透明的玉石一般闪烁着光泽,只是从那最深处,虽然不显然,却依然可以看见隐隐的不自然淡青色,像是细微的血管一般分布在肌肉纹理的深处(清逸文学网  . )。

    金瓶儿面沉如水,忽地冷哼一声,什么话也没说,径直向鬼厉去的方向走了下去。抬脚处,她重重地将原本冻成冰块的几个野果踩得粉碎。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五章 决定

    、、、、、、、

    南疆,十万大山。

    在鬼厉与金瓶儿曾经穿越过的那片广袤的黑森林前方,此刻赫然站立着十几个人,这其中大多数乃是南疆焚香谷中以李洵为首的精英弟子,其中只有两个外人,那便是青云门的陆雪琪和曾书书。至于早先和陆雪琪曾书书在一起的文敏,却意外地不见踪影。

    这一行人中,许多人脸上都微有疲倦之色,显然他们虽然是修道中人,但深入十万大山这凶险诡异之地,对他们来说仍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只有为首的李洵、陆雪琪、曾书书等人,道行深厚,面色如常。

    只是此时此刻,望着前方那一片黑沉沉诡异森林,却是谁也高兴不起来的。

    在这片黑色森林上空,剧毒瘴气很明显升腾不已,显然无法从上空越去,而黑森林范围广袤,也无法轻易绕开,加上一路担任向导的李洵已经很明白地说了,按照南疆族民的传说,兽妖的巢穴就在这片黑森林之后的镇魔古洞之中。

    这片森林,看来已经是非走不可了!(清逸文学网  . )

    天琊神剑散发着淡蓝色的光辉,轻柔地在陆雪琪手边闪烁着,映衬着她雪白而略显孤单的身影。文敏不在,她非但很少与李洵等焚香谷弟子说话,便是同为青云门下的曾书书,她也很少理会。这一路行来,穷山恶水毒虫猛兽,这些在在让人惊惧的事物对她而言,往往只是视而不见又或是剑下亡魂而已。谁也不知道,她内心深处到底想着什么?

    李洵不知道,曾书书也不知道,而此刻李洵却是向曾书书咳嗽了一声,低声问道:“那个……曾师兄,请问那位陆师妹她整日沉默不语的,在想什么啊?”

    曾书书一怔,随即苦笑道:“李师兄,我看你也是问错人了啊。”

    李洵看了他一眼,半晌之后摇了摇头,也不禁苦笑出来。

    此刻众人正是在一天劳累之后,眼看要进入黑森林前的休息时候,陆雪琪单独一人,远远站在一块岩石边,眺望远山,在她身后,不时有许多目光,有意无意地在那个清丽背影间流连。

    李洵与曾书书站在一旁,沉吟了一下,正色道:“曾师兄,我们还是请陆师妹过来,好好商议一下接下来如何行动,可好?”

    曾书书点了点头,道:“也对。”当下转过身,走到陆雪琪身边向她低声说了两句,陆雪琪面无表情,听曾书书说完,向李洵这里看了一眼,李洵微感尴尬,干笑了一下。

    不多时,陆雪琪终于还是和曾书书一块走了回来,李洵咳嗽一声,道:“是这样,两位,穿过这片黑色森林之后,便离兽妖巢穴不远了。我们……”

    “李师兄!”突然,陆雪琪叫了李洵一下,打断了他的话。

    李洵一怔,自从进入十万大山之后,可以说这是陆雪琪第一次主动与他说话,惊讶道:“什么?”

    陆雪琪看着他,目光中隐隐有光芒闪烁,道:(清逸文学网  book.  )“这几日下来,我有一事始终不解,想请教李师兄。”

    李洵点了点头,道:“陆师妹请说。”

    陆雪琪似乎并没有因为李洵的客气而面色稍和,仍然冷冰冰淡淡地道:“过往时候,我等从焚香谷这里听到的消息,都是说这十万大山中乃是凶险恶地,便是你们也少有进入,但不知怎么,此番前来,似乎李师兄你对这里倒是十分熟悉的,莫非你们以前来过吗?还有,兽神的踪迹诡秘非常,巢穴之隐秘更是不在话下,怎么焚香谷居然消息如此灵通,能够知道这些呢?”

    李洵神色不变,面对陆雪琪的质问,似乎早就胸有成竹,微笑道:“陆师妹,我早就已经对你们说过了,以前我们焚香谷对十万大山这里的确没有在意,但兽妖浩劫一出,我们当然会注意此处的。至于兽妖巢穴,也是我们门下弟子追踪兽妖残部发现的,为此可是牺牲了不少我门下精英呢。”

    曾书书与陆雪琪同时都皱了皱眉,显然都对李洵这一番空洞敷衍的话不是很相信,但看他说得理直气壮,却又似乎不能直接反驳,只好都沉默不语。李洵笑了笑,看了他二人一眼,道:“说到这里,我又想了起来,怎么贵派那位文敏文师姐,在我们将要进十万大山的时候,又突然赶回了青云山呢?”

    曾书书一怔,不禁看了旁边的陆雪琪一眼,随即微笑道:“这个我们不是也早告诉李师兄了吗,文敏师姐乃是临时有事,这才不得已赶回去的。”

    旁边的陆雪琪微微垂下眼帘,没有说话。文敏之所以临时赶回青云山,其中原因就连曾书书也不甚了解的,其实说到底,自然也是为了当日在焚香谷山河殿上,云易岚突然冒出的那一句关于诛仙剑损毁的问话。

    曾书书并不知晓实情,也就当做玩笑忘却了,但陆雪琪与文敏商量之后,却是都觉得此事实在非同小可,几番斟酌之下,终于还是决定由文敏急速赶回青云山,向诸位长辈师父禀明此事,也好应变。毕竟,诛仙古剑对于青云门,对于天下正道,它的意义实在太大了。而向来与青云门交好的焚香谷,还有那位谷主云易岚,此番意外的表现,隐隐更有些说不出的意味正在其中,令人不安。

    不过搜寻兽神一事,也是十分重要,不可放弃,于是商议之后,文敏赶回了青云,陆雪琪则和曾书书留下。不过在陆雪琪等人心头,焚香谷这个门阀,此刻看起来,似乎已经是处处透出着古怪了。

    此刻,李洵已经和曾书书商量了许久,将之后进入黑森林需要注意的许多事项都一一说明,曾书书从中知晓了许多闻所未闻之事,不禁大开眼界,不住点头,与李洵相谈甚欢。

    陆雪琪将那些话听在耳中,不知怎么,微觉厌烦,便站起身重新走到一旁,向着远方眺望而去。远处隐约的山势连绵不觉,高地起伏,偌大的天地苍穹下,冷风呼啸而过。

    谁又知道,在前方会是什么在等待着他们呢?

    青云山,大竹峰。

    这一日清晨,光景尚早,天才蒙蒙亮,大竹峰上众弟子都还未起床,从守静堂那里却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音,片刻之后,竟是田不易一反常态地在清晨穿戴整齐走了出来。

    晨光中,田不易一张圆脸上面色凝重,眉头皱着,看去心事重重的模样。苏茹跟在他的身后,也走了出来。看他们夫妻二人的模样,也不知道究竟是否是早起,抑或是整夜未眠。

    苏茹此刻面上深有忧色,走出守静堂后,她先是向弟子屋舍那里看了一眼,在意料之中的清净无人后,她低声道:“不易,我还是觉得你这么做有些不妥,不如我们再商议商议吧。(清逸文学网  book.  )”

    田不易面沉如水,眉头没有丝毫松开的样子,沉声道:“此事已经不能再拖了,从我们去祖师祠堂回来,这几日之中,道玄师兄的情况越来越坏,昨日从通天峰上传下来的消息,听说他竟然对前去劝他的范长老和萧逸才动手了。”

    苏茹一惊,道:“什么,掌门师兄他怎么会动手的,他们二人怎样,怎么触怒了掌门师兄,受伤了没有?”

    田不易哼了一声,道:“他们还能为了什么,自然是看道玄师兄行径古怪,前去劝告的,听说道玄师兄本来还好好的与他们谈话,但不知怎么突然发怒起来,一掌劈下,登时就将范师兄打的重伤,倒是萧逸才那小子却机警得很,竟然被他逃了过去,反而没事。”

    苏茹怔了一下,皱眉道:“萧逸才居然没事么?”

    田不易负手沉吟了片刻,道:“他向来聪明,而且又跟随道玄师兄多年,多少都比他人更了解的多一些。多半是事先就发现情况不对,所以掌握先机,这才侥幸逃开的。不过也幸亏他机警,这才有时间对范师兄救出来加以疗伤,否则谁也说不好会出什么事?”

    苏茹默然半晌,面上阴晴不定,许久方道:“他……他都变成这样了,你为什么还要去见他?”

    田不易深吸了一口气,道:“别人不知道也就罢了,难道你也不懂我为什么要去见他吗?”

    苏茹低声道:“可是,他……掌门师兄他此刻心魔入体,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而且他道行如此之高,远胜你我,你此番冒险前去,我只怕,只怕……”

    话说到后面,苏茹的声音越发低了,到最后已是难以听见,显然她自己也不愿说出口。田不易叹了口气,回身凝视了苏茹一眼,伸出手轻轻拉住苏茹纤手,柔声道:“你我一世夫妻,我当然知道你担心什么。有你这份心,便是我出了什么事,也不在乎了……”

    苏茹眉头一皱,打断了他,嗔道:“你胡说什么!”

    田不易点了点头,沉默片刻,又道:“你是知道的,诛仙古剑的秘密本是青云门最高机密,本只有掌教一人知晓。只是当年蛮荒一战,我、曾叔常等数人跟随万师兄决战万里黄沙,机缘巧合之下得知了这个秘密。后来我们数人就是在祖师祠堂之中,当着青云门历代祖师灵位立下重誓,终此一生,决不泄露这秘密半点。”

    苏茹叹了口气,道:“你怎么又提起这事了,当初我也在场,也同你们一样发誓的,怎么会不记得?”

    田不易森然道:“自青叶祖师留下亲笔诫碑,历代祖师无不再三告诫,诛仙古剑不可轻用。青叶祖师诫碑之中,更明言诛仙剑灵乃无上凶灵,持剑人心志不坚根基不稳,(清逸文学网  )便将堕入魔道。如今道玄师兄这种种异像,岂非正应验了祖师所言!”

    苏茹低下头,默然许久。

    田不易抬头看了看微亮的天空,远方处,清晨的山雾尽头,云雾缭绕的地方,巍峨高耸的通天峰身影若隐若现。

    “这些年来,道玄师兄励精图治,将我们青云一门整顿得好生兴旺,到如今傲视天下,领袖天下正道。”田不易的声音听起来,忽然间多了几分沧桑之意,“我也曾经想过,当年就算当真是万师兄坐了掌教这个位置,只怕也未必能比道玄师兄做得好。”

    苏茹身子轻轻颤抖了一下,低声叫了一声:“不易……”只是后面的话,她却似乎欲言又止。

    田不易负着手,面上神情有些惘然,道:“这许多年间,我虽然还是暗中供奉着万师兄灵位,但对道玄师兄,老实说,我真的越来越佩服,虽然平日里多有口角,但对他为人处世,我却是没话说的,就算是十年前,他用诛仙剑劈老七的时候……”

    “不易,别说了!”苏茹突然喊了出来,不知怎么,看着田不易的她,眼眶竟有些红了。

    田不易面上肌肉动了动,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但看去哪有丝毫笑意,只有痛心而已:“世间最明白我心意的人,便是你了。十年前那一战,我……我……”他长叹一声,道,“我是真舍不得老七啊!这一群弟子中,虽然那小子看着最不顺眼,但我终究还是……唉!(清逸文学网  . )”

    随着他一声长叹,两人都不说话了,直到过了一会,田不易似自嘲一般苦笑了一下,道:“当日事后,我也曾对道玄师兄深怀不满,老七是我养大的,这十数年时光,难道我还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吗?有什么事也是我来教他,说不定事情也尚有转圜余地。可是那一剑下去,嘿嘿,老七还没事,先劈死了个碧瑶,这一下倒好,老七不反也得反了。以他那个死心眼的性子,这一生一世,只怕都毁在那一剑之下了。”

    “可是,这几年间,我偶尔自省,回想起此事的时候,也曾想过,若是我在道玄师兄那个位子上,这一剑,我是斩,还是不斩呢?”

    苏茹凝视着丈夫,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无言地轻轻拉住他的手掌,用手轻拍他的掌背,带着一丝安慰。

    田不易淡淡一笑,带着几分无奈,对着苏茹,笑了笑道:“换了我,只怕也终究还是要劈出那一剑的。”

    像是早就知道了这个答案,苏茹默默低头,没有说话。

    田不易也沉默了下去,凝视着远方通天峰的方向。半晌之后,苏茹忽然道:“既然你心意已决,不如我陪你一起去见道玄师兄吧。”

    田不易摇了摇头,道:“你还是不要去了,人多了,反而不好说话。道玄师兄变成今天这个样子,都是为了天下苍生和青云门,我不知道也还罢了,可是我既然知晓其中秘密,便断不能坐视不理,总是要去看看是否还有挽救余地。只希望道玄师兄道行深厚,能从那戾气之中惊醒过来。否则的话……”

    他说到这里,声音却戛然而止,苏茹看着他,忽然间微微一笑,面上忧伤神色顿时消失,换上的是一副心疼心爱的神情,柔声道:“好了,别说了。”

    田不易与她相处日久,二人早已心意相通,此时此刻,田不易凝视苏茹半晌,终究也是再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片刻之后,他转过身去,宽大袖底,开始闪烁出赤红的光芒。

    眼看他那柄赤焰仙剑即将祭出远行,忽然苏茹在他身后,又唤了一声:“不易……”那声中语调虽不甚高,但情怀激荡,满腔柔情,竟是都在这短短二字之中了。

    田不易回首,望着妻子,只见苏茹面上尽是不舍之意,眼中隐隐有泪花闪动。半晌之后,田不易忽然展颜微笑,挥了挥手,嘴唇动了一下,却还是没说什么,转身祭出赤焰仙剑,一声呼啸之中,腾空去了。

    那赤红色之光,掠过天际,只插进云雾之中,初时云雾翻涌,纷纷退让,随后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将他的身影渐渐淹没不见了。

    只剩下苏茹一人,怔怔望着天际,也不知站了多久,云鬓之上,也不知何时有了少许清晨露珠,晶莹剔透,如珍珠一般,悄然坠落。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六章 足迹

    、、、、、、、

    黑色山峰。

    踏上那座山峰之后,一股浓烈的异味就始终在空气中飘荡着,有点呛人,带着一些硫磺的味道。鬼厉和金瓶儿都是修行深厚的人,对这等异味还能忍受,但随着他们逐渐深入这座山峰,渐渐强烈起来的阴风,却渐渐有些让他们皱眉了。

    那是带着透骨冰凉的风,不知怎么,吹拂过脸上的时候,虽然风力并不是如何之大,但阴惨惨却着实令人从心底发寒。加上从前方山峰深处不知哪里发出的幽幽尖啸声,此起彼伏,忽高忽低,似猿猴夜啼,又是猛鬼惨笑,听在耳中也是糁得慌。

    猴子小灰趴在鬼厉的肩头,啃完了最后一个野果,随手将果核一扔,三只眼睛张开,私下张望,似乎对它而言,倒是一点不受这些异象的影响。

    金瓶儿眉头越皱越紧,忽然道:“好像有点不对。”

    鬼厉一怔,停下了脚步,道:“怎么了?”

    金瓶儿迟疑了一下,道:“我前次跟踪过来此处,并未有这些满山遍野的鬼哭狼嚎和阴风阵阵,只是后来到了镇魔古洞那里,似乎才有一些。怎地过了一些时日,这里却和幽冥鬼狱一般了?”

    鬼厉向远处看了看,淡淡道:“也许这里乃是兽妖巢穴,戾气太重,本该如此。当日你过来时候他才刚刚复生,当然没有近日气象了。”

    金瓶儿想了想,也只有这么解释了,当日在青云山头,兽神与诛仙剑阵血战一场,重创于诛仙古剑之下,任谁都看得出那一剑之威乃是何等之大。不过就算是在诛仙剑阵之下,兽神仍然可以遁逃而走,他这份修行,却已经是足以震撼天下了。

    金瓶儿眼波流动,忽然道:“你说,万一我们果然在镇魔古洞中找到兽神,虽然他已经负伤了,但我们二人,真的对付得了他吗?”

    鬼厉摇了摇头,道:“我怎知道?(清逸文学网  . )”

    金瓶儿看着他,忽然笑道:“看你的样子,只怕是没几分把握吧。既然如此,你还跟我来这里做什么?”

    她望着鬼厉,似笑非笑道:“你可别忘了,狐岐山中,可还有个碧瑶等着你去救她呢,若你死在这里,岂不是太对不起她了吗?”

    鬼厉哼了一声,向前走去,道:“此事是她父亲令我所做的,我负碧瑶太多,多少总是要做一些事情的。倒是你……”他冷冷一笑,道:“如果你万一不幸死在此处,只怕才是死不瞑目吧?”

    金瓶儿娇媚一笑,对着他的背影笑道:“哎呀,你这个人可真是好生见外,只要我们一起死了,莫说是这兽妖巢穴,便是猪圈牛栏,那也是好的。”

    鬼厉在前头嘿嘿冷笑两声,显然对金瓶儿这等话语半分也不相信,更不用说有丝毫感动的表现了,只是径直走去,倒是他肩头的猴子转过头来,对着金瓶儿,居然难得之极的裂开嘴笑了笑,看去似乎心情不错。

    与鬼厉以前交往的几个女子不同,小灰对金瓶儿并不像当日和小白、小环两个女子一般地亲热,数日下来,这般咧嘴开心一般地笑,倒还是第一次。

    金瓶儿多少有些意外,但总不是坏事,倒也有些高兴,笑意盎然正要走上前去逗逗猴子,不料猴子咧着嘴刚笑了片刻,忽地嘴巴一张,却是吐了个黑乎乎的东西出来,速度极快,直向金瓶儿站立处飞来。

    金瓶儿吓了一跳,不过她毕竟不是常人,并不慌乱,脚下微旋用力,身子硬生生向旁边让开了几分,将那个怪异东西让了过去。

    只听噗的一声低响,那东西掉在了地上,居然没有弹起来,而是直接砸进了地上。金瓶儿回头一看,却是一个野果果核,不知小灰什么时候嘴巴里还剩下一个的,啧啧尝着滋味,此刻却拿来戏耍她。

    金瓶儿被一只猴子戏弄,心头微怒,俏脸也白了几分,横眼看去,却只见那灰毛猴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转过身子反坐在鬼厉的肩头,面对着金瓶儿,双手抱在胸口交叉,两只脚荡来荡去,三眼望天,满脸尽是一副骄横之色,大有传说中的流氓气概,就连长长的尾巴也在身后晃来晃去,一副“我就是欺负你了,我是流氓我怕谁”的模样。

    金瓶儿不看还好,一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紧走几步追上鬼厉,怒道:“你这只猴子怎么这么没教养,随便拿果核吐人你知道吗?”

    鬼厉慢慢转过头来,看着金瓶儿,面上神色有些奇怪,半晌道:(清逸文学网 )“你是在骂它吗?”说着指了指小灰。

    金瓶儿点头。

    小灰登时怒了,一下子从鬼厉肩头跳了起来,吱吱乱叫,三眼圆睁,双手紧握成拳,不住比画,看样子是怒火中烧,要和告黑状的金瓶儿打一场,气势颇为逼人。

    金瓶儿倒没想到这只灰毛猴子居然通人性到了这种地步,怔了一下,退后了一步,随后不去理它,向鬼厉大声道:“我便是在骂它,这畜生也实在太可恶了,你养了它就要把它教好……”

    “你啊!”突然,鬼厉少有的大声开口,冲着小灰喝了一句,同时也把金瓶儿的话给打断了。

    小灰吓了一跳,停顿了下来,金瓶儿也是吃了一惊,看着鬼厉。只见鬼厉皱着双眉,面色严肃,对着小灰喝道:“我早跟你说了,要多多读书,知书才能达理,你就是不听。上次教你的那本《神魔志异》,你为什么不学?回头给我抄它三百篇再来见我!”

    小灰三只眼睛一起瞪大,眨了眨呀眨的,在鬼厉肩头蹲了下来,用手摸了摸自己猴子脑袋,又抓了抓,再摸了摸,显然有些发呆。不过另一边金瓶儿也没好到哪去,吃了一惊之后,忍不住冷笑道:“你在说什么鬼话,这猴子就算再通人性,也从来没听说过会读书写字的!”

    鬼厉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哦”了一声,似这才醒悟,淡淡道:“既然如此,连你也这么说的话,这猴子没有教养就不是我的错了。天生万物,奈何猴子不能读书,奈何,奈何?”

    他望着金瓶儿,毫无诚意地叹息了一声,更不多话,回头又向前走去了。

    金瓶儿为之气结,脸色都白了。

    前头猴子小灰扑通一声,从鬼厉的肩头掉了下来,摔在了地上,却不见它有什么疼痛样子,反而大声尖叫,手舞足蹈,狂笑不已,时而捧腹,时而捶地,更有四肢朝天,尾巴挥舞的,总之笑得要多猖狂就有多猖狂。

    金瓶儿越看越怒,正要发作,小灰却突然跳了起来,“吱吱吱”冲着金瓶儿这里怪叫,做了个大大的鬼脸,随即四肢着地,嗖嗖两下蹿了回去,几下跳上了鬼厉的肩头,这才重新趴了下来,在那里得意扬扬地回头看着金瓶儿,又是一个鬼脸。

    金瓶儿怒上加怒,连身子都似乎有些发抖起来,贝齿一咬,就抬起手欲向前挥去,在暖暖的阳光之下,她的手掌边缘泛起了淡紫色的光芒,诡异之极。

    只是那手掌抬到一半,却是停顿在了半空,前方那个男人的身影下,似乎手边也散发出淡淡的青色光辉。

    金瓶儿瞳孔收缩。

    半晌,她忽然一顿足,随即放下手,闭上眼睛,深深呼吸。胸膛起伏了几次之后,她的脸色已恢复了平时模样。而前方鬼厉手边的青辉,也缓缓消失,至于他的身影,也已经在灰毛三眼猴子刺耳的怪笑声中,慢慢走得远了。

    金瓶儿定了定神,心下仍有几分微怒,但同时不知怎么,面上却有几分微热,她向来颠倒众生,以玩弄人心为长事,怎知今日竟被一只猴子给戏耍如此了……

    她哼了一声,将这些事撇开不想,正欲前行,忽地她眉头一皱,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转过身子慢慢走了回来,不多时,她已经走到了小灰刚才挑衅吐出的那只果核落地之处。

    果核乃是这里普通的山间野果果核,并无奇怪之处,但此时的那个果核,竟然是整个陷入了地上,只露出几分硬壳露在外面。而这座焦黑怪异的山峰上,并不像十万大山其他处,有松软的泥土,到处都是坚硬的岩石。

    小灰一吐之力,竟是将果核击入了硬石之中。

    金瓶儿眉头缓缓皱起,慢慢站起身子,向着鬼厉身影消失的方向看去,从那个方向吹来的阴风阵阵,风中似乎依然还有猴子小灰刺耳的怪笑声音。

    低低的,仿佛是她轻声自语:“怎么连这只猴子,竟也有这等道行,精进的如此之快,这个人究竟是……”

    广袤的黑色森林,又迎来了新的拜访者。只不过这一次的客人,人数上远比以前来得多。多达十数人的队伍,穿行在丛林之中,在枝叶繁茂的巨树和藤蔓丛生的荆棘中前行着。

    只是,这一段路程,除了没有预料中的猛兽袭击外,走得有些出乎意料地顺畅。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几个人,都不是寻常人物,陆雪琪眉头微微皱起,没有说话,但曾书书却已经忍不住对李洵说道:“李师兄,这……这里似乎有些不对劲啊。”

    李洵停下了脚步,向着周围看了一眼,随即看向了曾书书,沉吟片刻,回头对焚香谷众弟子大声道:“大家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待会儿我们继续赶路。”

    众人轰然答应,显然走这么一段路,对谁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安顿好其他人,李洵和曾书书走到稍前一点的地方,同时靠近陆雪琪,陆雪琪皱了皱眉头,却是退了一步。李洵面色一沉,曾书书何等机灵,立刻开口打岔了过去,道:“李师兄,你也发现了吧?(清逸文学网  )”

    李洵点了点头,目光落到三人所站的脚下,茂密的荆棘丛中,虽然模糊,但依稀可见荆棘被折断后,有人踩踏过的模糊印迹。

    “有人在我们之前,而且肯定不是很久以前,也从这片森林里走过。”他肯定地说道,同时面上浮现出掩饰不住的一丝忧色。

    曾书书沉吟道:“会不会是李师兄你的同门……”

    李洵摇头道:“不可能的,焚香谷只有我们这一队深入十万大山,谷中年轻一代的精英,大都在此了,不会再有其他人进来的。”

    曾书书皱了皱眉头,道:“那就奇怪了,按照当日云谷主说的,这个消息本来不该外泄才是啊。难道是其他门派也知道了这个消息,进入了十万大山?”

    李洵迟疑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道:“我觉得应该不是,首先此事的确还在保密,只有我们两派知晓。”他轻轻咳嗽一声,压低了声音,道,“兽神才是浩劫罪魁,若是其他人落井下石,捡了便宜,我们两派在青云山头血战的,岂非是……”

    曾书书一伸手,满面笑容,拍了拍李洵肩膀,笑道:“李师兄所言正合我意,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啊,呵呵,呵呵呵……”

    他这里二人相视而笑,旁边却忽然传来一声冷哼,乃是出自陆雪琪之口,两人都是一怔,转眼看去,曾书书低声问道:“陆师姐,你怎么了,莫非我们说错话了吗?”

    陆雪琪冷冷看了他一眼,转过了头去,口中冷笑道:“面目可憎!”

    曾书书一呆,一时弄不清楚陆雪琪这句话的意思,不知她是骂自己还是李洵,抑或干脆是两个都骂,他转头看向李洵,二人面面相觑,一时都觉尴尬,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片刻之后,毕竟曾书书脸皮更厚,打了个哈哈,装做什么都没听过一般,对李洵道:“李师兄,既然消息并未外泻,又不是你们焚香谷其他弟子,那这里竟有这样的痕迹,只怕是其中大有古怪了啊。”

    李洵皱眉,显然也是苦于思索不得,正欲开口说话,忽然前边刚转过身子去的陆雪琪,冷冷地又说了一句:“兽神!”

    曾书书与李洵身子都是一震,面上露出愕然神色,过了一会儿,曾书书慢慢点头,虽然有些迟疑,但还是道:“这个……陆师姐说的虽然比较……异想天开,但细想下来,还真是大有可能啊。”

    李洵面上神情却与曾书书不大一样,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会儿,摇了摇头道:“算了,我们继续走下去再看看罢,在这里胡乱猜测也没用。”

    说着,他向二人又道:“你们也歇息一下,我回去看看那些师弟们。”

    曾书书点了点头,道:“李师兄请便吧。”

    李洵又嘱咐了两句小心一类的话,转身向后走去。

    待李洵走得远了,曾书书这才转过头,向着陆雪琪的背影,忽地微笑道:“陆师姐,刚才你莫非是在骂我吗?”

    陆雪琪冷哼一声,既不承认却也不否认,看那意思,倒是默认的意思多一些。曾书书苦笑一声,沉吟片刻,缓缓走到陆雪琪身旁,却是压低了声音,道:“陆师姐,我有件事要问你一下。”

    陆雪琪看了他一眼,微微怔了一下,只见曾书书此刻面色居然十分严肃正经,与平常大为不同,当下道:“什么?”

    曾书书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看四周,随后低声道:“陆师姐,你老实跟我说,本门的诛仙古剑,当真是损毁了吗?”

    陆雪琪面色刷地一白,眼中精光一闪,盯着曾书书,就连她手中天琊神剑,那秋水般的淡蓝光辉,也似发出无形的嗡嗡之声,瞬间伸展,然后缓缓又收了回去。

    曾书书面色微变,只感觉面前这个白衣女子前一刻似冰,这一刻却似乎瞬间成了尖锐之极可怖的针,情不自禁退了一步,低声苦笑道:“陆师姐,不用这样吧。”

    陆雪琪冷冷盯着他,道:“你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曾书书微微一笑,道:“怎么说我也是青云弟子,这种事怎么可能不关心呢?文敏师姐她临时回山,只怕就是为了向诸位师长回报此事吧?”

    陆雪琪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看着他。曾书书点了点头,道:“好了好了,陆师姐,你看,我并非恶意,只是此间有些事大是可疑,一路上少有机会,正好现在与你说一说。”

    陆雪琪看了他一眼,道:“什么事?”

    曾书书咳嗽一声,低声道:“你觉得焚香谷谷主云易岚是个什么样的人?”

    陆雪琪眉头一皱,道:“你什么意思?”

    曾书书微微一笑,道:“这么说吧,你觉得云谷主他是不是一个头脑简单的人呢?要不或者是一个疾恶如仇,以天下正道为己任,对同为正道的青云弟子就一点没有防备的人呢?”

    陆雪琪哼了一声,没有说话,但脸上不屑之意溢于言表,显然对曾书书这些问题完全是否定的意思。曾书书也不生气,看来早就知道了陆雪琪会有这种反应,接着又道:“既然我们都知道云谷主他不是这种古道热肠或者头脑简单的人,那他当日在山河殿上贸然向我们三人问出了诛仙损毁这句话,不是很奇怪吗?”

    陆雪琪深吸了一口气,一言不发看着曾书书。曾书书有些尴尬,道:“好吧,我知道背后这么说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辈,的确有些不妥,不过你看,这些事细想起来,真的有些奇怪……”

    “没有什么不妥的。”陆雪琪清冷声音截然道,似乎根本懒得管曾书书微微张大的嘴巴,冷冷道:“说便说了,有什么好顾忌的,从青云山到现在,我看他也不是什么好人!”

    “呃……”曾书书又是吃惊又是好笑,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了。他做梦也没想到一向循规蹈矩的陆雪琪居然比自己更出格,径直就将蔑视某位德高望重的前辈的话说了出来。不过回头想想,这位清丽无双的绝色女子,与那位德高望重的前辈还有他的门下弟子之间,似乎还真是有不少的过节儿啊。

    看着陆雪琪的脸色,曾书书不知怎么脖子后面有些发凉,直觉上暗想难道无意中捅了马蜂窝,当下咳嗽一声,连忙岔开话题,道:“这个……呃……唔……我们先不管他的人品了,我是说,这件事上,云谷主至少有几个大异平常的地方……”

    “他是如何知道诛仙古剑损毁的消息的,这是其一。”陆雪琪截道,面上神情不变,但眼神之中却透出一丝亮光,如耀眼的水晶一般,“其二,他知道之后,为什么要告诉我们。他明明知道这个消息从他口中说出来,我们必然要回报给青云门诸位师长,那么焚香谷与青云门之间,岂非立刻就要生变?”

    曾书书连连点头,道:“我就知道以陆师姐之聪慧,决不能发现不了这其中紧要干系。”顿了一下,他继续道,“照此细想,则云谷主不外乎两种情况:第一,青云门有给他通风报信的奸细,这个连我这样的青云弟子都瞒得严严实实的消息,他竟然知道了,可见这奸细身份地位不可小觑,但他这么一说,岂非是有可能反而暴露了那奸细身份?”

    陆雪琪哼了一声,道:“第二,他告诉我们这些话的目的又是什么?是提醒青云门,他已经知道了这个秘密,还是警告诸位师长,焚香谷已经不再惧怕青云门了?”

    曾书书深深看了陆雪琪一眼,叹了口气,道:“我心中所想,原来你也早想到了,枉我还想提醒你的,不过想想也对,当日你让文敏师姐临时转回青云,就是将这些事禀告诸位长辈的吧。”

    陆雪琪默然,点了点头。

    曾书书嘴角动了动,忽地一声长叹,声音中竟是十分感慨。陆雪琪微怔,道:“你怎么了?”

    曾书书苦笑了一声,道:“我……我是为本门那柄诛仙古剑而叹的,老实说,这几日我虽然想到这里,但心中却还是万分不情愿是真的,宁可自己猜错了。”

    陆雪琪没有说话,只默默地转过了头,望着前方。密林深处,幽幽暗暗,前途竟是没有半分光亮。

    曾书书长出了一口气,摇了摇头,道:“算了,反正再想也没有什么法子了,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我倒要看看,那位云谷主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陆雪琪没有回答,目光不经意间转到刚才发现的那个模糊痕迹上。曾书书在一旁低声说道:“其实你说的兽神虽然也有可能,但我总觉得应该不是他。”

    陆雪琪道:“那你以为是什么人?”

    曾书书沉吟片刻,低声道:“如果那个李洵说的都是真的,果然不是他们焚香谷其他弟子的话,我只怕这些痕迹,多半乃是魔教那边的余孽留下的。”

    陆雪琪身子一震,转过头来,一向清冷得美丽容颜上第一次动容,道:“你为何如此说?(清逸文学网  . )”

    曾书书指着那个痕迹,道:“你看,这个痕迹虽然模糊,但显然乃是人类经过此地留下的痕迹。焚香谷既然没来过,那么天下正道之中更没有其他门派比他们更熟悉十万大山了,也很难想像会追查到此处。但是魔教就不同了,当年正邪大战之后,魔教被正道逐出中土,似这等穷山恶水的地方,只怕他们也会来过。所以说是他们,我觉得大有可能。”

    “你说呢,陆师姐?”曾书书转头问道,但看着陆雪琪的面色,却是不由自主地一怔。

    那美丽女子,怔怔看着那个脚印痕迹,面色微微显得有些苍白,却意外的有隐隐腮红,从肌肤深处幽幽透出着,在这荒僻幽冷的古老森林中,她幽幽而立,竟仿佛是陷入了一场异样的梦境之中,再也听不到旁边人的话了。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七章 旧地

    、、、、、、、

    青云山,通天峰,祖师祠堂。

    青翠的树林还是和从前一样,茂密而生机勃勃地生长着,淡淡的晨雾正飘荡在树林之中,到处都可以看到树叶枝头,草丛野花叶瓣之上,有晶莹的露珠在微风中轻轻颤动。远处,密林深处里还有清脆悦耳的鸟鸣声传来,听在耳中,更是令人身心为之一清,如临仙境一般。

    在这个人间胜地,道家仙境,林中的小径上缓缓出现了一个矮胖的身影,正是田不易。

    与周围的美景似乎有些不协调的,田不易面上神色有些凝重,双眼直视前方,脸上表情显得心事重重。而此刻在他的身边空无一人,也显得有些怪异,田不易虽然身为大竹峰首座,乃是青云门最重要的数人之一,但以他的身份私自来到长门通天峰后山重地祖师祠堂,显然也有些奇怪。

    山路之上,并无青云门弟子看守,一路走来,悄无人声。在微风鸟鸣声中,田不易转过那道著名的三岔口,逐渐看到了密林深处那气势雄伟的飞檐。

    “当……”

    不知是哪里传来的钟鼓轻声,从前山方向传来,回荡在青云山头。

    那一片空空荡荡、飘飘扬扬的回音,让田不易默然停下了脚步,回首,眺望。

    天地苍穹,天正是蔚蓝无限!

    千万年间,仿佛都不曾改变。

    田不易的面色渐渐沉静下来,默然伫立了一会儿,随即再度回身,向着祖师祠堂里走去。

    空阔的那片石阶展现在他的面前,祖师祠堂还是没有改变,如一座沉眠的巨兽轻轻沉睡,躺在森林的怀抱。祠堂的大门依旧开着,里面昏暗依然,甚至是那黑暗深处的点点香烛,仿佛也在沉眠一般,一切,都这么安静。

    只是,在这座祖师祠堂之外,石阶之下,此刻竟然还站着一个年轻男子,背向田不易站着。田不易皱了皱眉,走了过去。

    听到了脚步声,那年轻男子似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个时候竟还有人会来到这个地方,连忙转过身来。田不易与那男子一对面,二人都是怔了一下,那年轻男子正是林惊羽。

    田不易随即想起,过往也曾听门下弟子说过林惊羽一直守在这祖师祠堂里,听说是为了某人守灵,不过那“某人”是谁,却似乎并没有人知道。不过田不易此刻自然也是没有心情去想这个。他与林惊羽二人关系也不是甚好,两人对望一眼,都没有立刻说话,气氛显得有些尴尬。

    最后还是林惊羽咳嗽了一声,低声道:“田师叔,你怎么这么早来到这里了?”

    田不易看了他一眼,随后目光却又移到了祖师祠堂里面那层昏暗中,道:“我来找人。你一大清早的站在祠堂外面做什么?”

    林惊羽面色微微一变,脸上似乎掠过一丝苦笑,向着祖师祠堂里看了一眼,却没有回答。田不易淡淡道:“有人在里面吗,是不是掌门师兄?”

    林惊羽点了点头,道:“是,掌门师伯正在大殿之上……他命我在外面守候,没有他的传唤,通天峰上弟子一个也不许进去。”

    田不易哼了一声,冷冷道:“我记得你乃是龙首峰门下弟子,怎的却跑到长门通天峰这里,替道玄师兄看管起门户来了?”

    林惊羽脸色一白,微微低头,没有说话。

    田不易不再理他,抬腿迈步,踏上了石阶。旁边林惊羽一怔,走上一步,道:“田师叔,你做什么?”

    田不易淡淡道:“我来到这里,自然是要进去的,我要找掌门师兄说些事情。”

    林惊羽眉头皱起,道:“田师叔,掌门师伯说过了,谁都不想见,没有他的允许传唤,通天峰门下所有……”

    “我不是通天峰门下弟子!”田不易冷冷打断了林惊羽的话。

    林惊羽一窒,一时被田不易噎得说不出话来了。

    田不易更不多言,走上了石阶,向着祠堂里走去。(清逸文学网  . )林惊羽身形一动,似乎还想阻止,但随即又停了下来,看着田不易那矮胖的身躯,他眼中精光闪烁。

    迈步跨进了高高的门榄,一股淡淡的檀香味道顿时迎面而来,巨大的阴影从殿堂深处轻轻涌出,将刚才还存在的光亮,轻轻拦在了祖师祠堂的外头。

    田不易在原地站了片刻,这才缓缓向里面深处走了进去。随着脚步声缓缓起落,他脸上的神情,似乎也在慢慢变化。

    一根一根巨大的漆着红漆的柱子,错落有致地立在大殿之中,支撑着雄伟的殿堂,从天花板穹顶上垂下的黄色布幔,安静地挂垂在柱子身旁,其中的许多看去已经有些破旧了,看在眼中,仿佛正是一股沧桑,从那渐渐老去的黄色中透露出来。

    过往的光阴,仿佛在这里凝固了。

    祠堂里非常安静,几乎听不到一点声音,只有他踏出的脚步,回荡在周围寂静的阴影中。远处巨大的供桌后,无数的香火点点明亮,悄悄燃烧,恰如一只只神秘而怪异的眼眸,注视着穿梭在殿堂阴影中的那个身影。

    转过了殿堂上最粗大的那根柱子,从低垂的黄幔后走过,田不易终于停下了脚步。

    眼前是一块空地,地上摆着三排蒲团,每排七个,在第一排最中间的那个蒲团上,有一个熟悉的人影赫然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而在蒲团的前面,放着一张极大的供桌,供奉的水果祭品摆满了桌子,正中的是一个大香炉,里面却很奇怪的,只插了三根细香,袅袅轻烟,缓缓飘起。

    透过烟雾袅绕的供桌,在桌子后面的那沉沉黑暗里,隐约可以看到无数的灵位灵牌,每一个上面似乎都有字迹,端端正正地放在阴影之中的灵位之上。

    田不易的脸色,慢慢变得沉重而带着一丝恭敬,面对着青云门历代祖师的灵位,他的目光先是在那个曾经熟悉的背影上停留了片刻,然后默默走了上去。

    道玄真人的身子,微微动了动,但没有回头。

    田不易缓步走到了供桌之前,看了看笼罩在阴影中的那无数个灵位,深深吸气,随后从香炉旁边的香袋之中,抽了三根细香出来,小心地在旁边烛火上点了,退后一步,站在供桌前三尺处,恭恭敬敬捧香拜了三拜。

    道玄真人所做蒲团之处,离供桌不过六尺,但前方那点微光,似乎已经不能照及他的所在了。在昏暗的阴影中,他缓缓抬头,田不易的身影,赫然背对着站在他的身前。

    那黑暗深处,突然,如幽冥深处的鬼火,“忽”的一声腾起,两道精光瞬间闪亮。也几乎就是同时,如一声无形鬼啸声波掠过大殿,所有的香烛灯火,仅仅除了田不易手中所握三根细香之外,全部亮了起来。

    田不易此刻参拜已毕,踏上一步正要将细香插进香炉,但身子却陡然间停顿了下来,就连拿着香的手,也停顿在半空之中。

    大殿之中,瞬间陷入一片死寂,两个身影,一站一坐,都仿佛僵住了一般,一动不动。远处的黄色布幔,不知怎么,仿佛大殿上有微风吹过,轻轻飘动了几下,又缓缓静止下来。

    祖师祠堂之外,林惊羽正是紧皱着眉头沉思着,但突然间若有所觉,猛然抬头,向着那座沉静而昏暗的祠堂深处看了过去,面上隐隐出现讶色。

    恍惚中,曾经是安静沉眠的这座殿堂,却如同一只苏醒的怪兽,冷冷地,睁开了眼睛。

    也不知过了多久,道玄真人眼中神秘的鬼火又忽然消失了,来得突然,去得竟也是快速。随着那诡异的眼眸缓缓合上,原本是肃杀的大殿顿时也缓和了下来,周围的烛火,也渐渐失去了亮度,回复了原先的点点微光。

    田不易手中的细香,依旧细细地点燃着,三点微细的香火,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只是细香颤动间,却是有白絮一般的香灰轻轻掉了下来,落在了田不易的手上。

    田不易脸色漠然,冷冷看了一眼手背上的香灰,默然伫立片刻,将手轻轻抖了抖,抖掉了那些香灰,随即踏上一步,恭恭敬敬地将三根细香插入了香炉之中。

    六根细香,同时在香炉里点着,轻烟飘荡,袅袅升起。

    田不易一言不发,又对着灵位拜了三拜,然后缓缓转过了身子,面对了端坐于地面蒲团之上的那个人影。

    “道玄师兄,”他深深望着那个人,眼中不知怎么,又是惊讶,又是悲愤,更隐隐有些痛楚,慢慢地道,“我们又见面了!”

    道玄真人大半个脸抖笼罩在阴影之中,看不真切,对着田不易的说话声,他却似乎充耳不闻,一点反应也没有,还是那般安静地坐着。

    田不易站着看了他片刻,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面上神情,却是越发沉重了。他嘴角轻轻动了一下,迈开脚步,却是走到了道玄真人的身旁,在距离他身边不到三尺之远的另一个蒲团上,也坐了下去。

    大殿之上,一片寂静。

    南疆,十万大山,焦黑山峰。

    一路之上,阴森的鬼嚎越来越盛,不知从哪里刮来的阴风也是呜呜叫个不停,吹在人身上如刀子一般,若不是鬼厉与金瓶儿都是道行深厚,光是这鬼哭狼嚎与寒冷的阴风,只怕就足以令人发狂了。

    只是这周围阴森之气愈来愈是浓烈,他们二人也越发小心戒备,但直到他们走到山谷之下,已经到了远远可以望见那个镇魔古洞幽深漆黑的洞口的地方,竟然也没有遭到任何的危险与伏击。这满山遍野几如鬼域一般的地方,竟然安静得不可思议,别说没有凶猛的兽妖,便是自从进入十万大山之后处处可见的毒虫猛兽,竟然也踪影全无。

    这阴森的地方,竟仿佛倒是十万大山这穷山恶水之地中,最安全的所在了……

    鬼厉与金瓶儿站在一个小丘之上,远远眺望那个古老幽深的洞穴,隐约还可以看见,那洞口伫立的石像。

    二人的眉头都是微微皱着的,到了此时此地,意外地平静,带给他们的却是更大的担忧。

    金瓶儿向那洞穴口指了一下,道:“那里便是镇魔古洞了,我当初追踪那个黑衣人来到此处的时候,便是亲眼看见兽神从这个洞穴之中复生而出的。”

    鬼厉微微点头,随即又向那洞穴四周看去,只见除了那个深不见底的黑暗洞口外,洞穴四周便都是垂直的悬崖绝壁,怪石狰狞,而洞穴上方十数丈之高处,紧靠着石壁有一层厚厚的黑云,缓缓在半空中流动的,如水云一般。看那浓黑之色,不问可知,必定乃是剧毒之物。一眼看去,寻常人决然是无处可走的,乃是一处死地。

    收回目光,鬼厉沉吟了片刻,道:“我们进去?”

    金瓶儿却是微显迟疑,沉默了好一会儿,终究还是点了点头,道:“罢了,都来到这里了,又怎能退缩不前,我们走罢。”

    鬼厉看了她一眼,只见金瓶儿脸上神情有些异样,脸色也显得有些微白,显然对那神秘洞穴多少仍有几分顾忌。其实又何止是她,便是连鬼厉肩头的猴子小灰,此刻似乎也改了脾气,显得特别安静。

    像是感觉到了什么,金瓶儿转眼过来,看向鬼厉,忽地微笑起来,露出一口秀丽皓齿,微笑道:“我不妨事的,过去吧。”

    鬼厉点了点头,当先走去。金瓶儿跟在他的身后,向着那个镇魔古洞缓缓走去。

    脚步踩在坚硬的焦黑岩块上的声音,在呼啸不停的阴风中迅速被淹没了,越是走近那个古洞洞口,凛冽的阴风越是强劲,风中所蕴含的阴森寒气,就越是冰冷。

    此刻两人都已经发现,这满山遍野凛冽的阴风,赫然就是从那个古洞之中吹出来的。

    离那个洞口越来越近了,周围的光亮竟似乎也逐渐黯淡了下来,越来越多的光辉,都被接近镇魔古洞洞口上方的黑云所遮挡住了,仿佛这样一个地方,是不容许光亮进去的。

    而伫立在幽深洞口,面对洞穴深处的那个石像,也终于渐渐清晰地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这一段路,并不算很漫长,但对于他们二人而言,却仿佛走了很久很久,当他们终于站在了镇魔古洞洞口的时候,天空,已经完全黯淡了下来,不久之前还暖洋洋地照在他们身上的阳光,已经完全消失在黑云上方了。

    鬼厉慢慢转到了洞口,站到了那个女子石像的面前。

    昏暗的光,照在她的身上……

    千万年的风霜,将最初柔和美丽的光滑,缓缓雕刻成了粗糙,沧海桑田变幻的光阴中,又有多少眼眸,曾这般淡淡安静的凝视你的容颜。

    时光如长河中的水滔滔向前,从不曾停留半分,最初的感动,最初的记忆,那无数曾深深镂刻心间的丝丝缕缕,原来,终究还是要被人遗忘。

    只留下那传说中残存的一丝半点,在悠远的光阴后,被后人不经意地说起。

    你曾经的美丽,曾经的壮烈,在光阴面前,灰飞湮灭。

    冰冷的风,掠过了衣襟吹在了身上,千万年间的凝眸,或许,竟终究比不上一念间的追悔!

    柔软的手,轻轻拍在肩头,猴子小灰吱吱的叫声,在耳边响了起来,鬼厉的身躯微微一震,猛然退后了一步,随即惊醒,自己竟是在不知不觉之中,在凝视这尊年轻女子石像时,沉迷了过去。

    一念及此,鬼厉背上如被针刺了一般,心头微微震骇。以他此时的修行道行,心志之坚,在面对这尊玲珑巫女石像的时候,竟然还会在不觉之中着道,这石像所蕴含之异力,当真是非同小可。

    鬼厉定了定神,随即转头向金瓶儿看去,刚才若不是金瓶儿从旁提醒了他,真不知面对这尊石像,自己还要沉迷多久,但金瓶儿又怎么会对这神不知鬼不觉的石像有提防呢,莫非这个女子竟然出乎意料之外的还有隐藏实力不成吗?

    鬼厉转头看去,却是不禁一怔,只见金瓶儿虽然站在他的身边,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但整个身躯,却是与鬼厉所站方向相反,面对镇魔古洞的洞口,背对石像,根本不去看石像的面容。

    鬼厉皱了皱眉,道:“你做什么?”

    金瓶儿微微一笑,道:“这个石像很厉害的,我没跟你说过吗?(清逸文学网  . )”

    鬼厉眉头又是一皱,哼了一声,深深吸气。这时一直趴在他肩头的小灰似乎有些不耐烦起来,猴子尾巴晃了晃,忽地一下从鬼厉的肩膀跳了出去,一下子跳到了那尊石像之上,攀爬了几下之后,最后却是坐在了石像的头顶上。

    鬼厉面色一变,忽地沉声道:“小灰,过来。”

    猴子看了看鬼厉,伸手抓了一下脑袋,吱吱叫了两声,但终究还是从石像上又跳回了鬼厉肩头。金瓶儿在旁边轻笑道:“你吓唬猴子做什么,它不过是好玩……”

    一句话还未说完,金瓶儿却是微露讶色,眼看着鬼厉端正面色,整理衣衫,竟是颇为恭敬地向着这尊石像,行了一礼。

    金瓶儿讶道:“你这又是干什么?”

    鬼厉脸色漠然,却没有回答,只是向着那尊石像深深凝视一眼,一拱手,随即转身,淡淡道:“没什么,我们进去吧。”

    古洞幽深,阴风阵阵,正是在他们面前。

    金瓶儿跟在鬼厉身后,看了看正显得有些无聊的猴子小灰,随后目光落在鬼厉身上,道:“你刚才为什么对石像行礼?”

    鬼厉的脚步顿了一下,又继续向前走去,口中淡然道:“前人风范,纵然早已湮灭,但人心之中,总是有值得尊敬之处。”

    金瓶儿眉头大皱,显然对鬼厉这如同打哑谜似的话语大为不解,正想追问,鬼厉却已经走近了那个洞口。金瓶儿连忙追了过去,皱眉道:“喂,我正跟你说话呢,走那么快干什么?我还没告诉你,上次我来这里的时候这里可是有一个凶灵的,虽然后来多半被那个兽神除掉了,但是这个洞口多半……”

    话说到这里,金瓶儿的声音突然小了下去,几乎是在同时,鬼厉的脚步也停了下来。

    两个人站在离那个镇魔古洞洞口数尺之外的地方,看着那阴森黑暗的洞穴中,缓缓腾起了一股白色的冷气,在凛冽阴风的劲吹下,却没有丝毫消散的样子。

    眼看着那股白气越聚越多,体积越来越大,最后更逐渐凝聚成形,隐隐约约在白气中现出一个巨大的身影,吼声沉沉,咆哮阵阵,混合在阴风呼啸之中,更增威势,直如猛鬼天神一般。

    金瓶儿看着那股白气,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好吧,现在你看到了,这里是有一个厉害而脾气很坏的凶灵的!”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八章 功德

    、、、、、、、

    阴风吹得越发猛烈了,刮得鬼厉与金瓶儿两人的衣服猎猎作响。他们站在镇魔古洞的洞穴入口,看着前方渐渐现出巨大而诡异身形的凶灵。

    铜铃一般大小的眼珠,在白气中猛然睁开,隐隐有血红色光芒透出,凶灵巨大的身影笼罩了过来,目光落在了站在身下的那两个凡人。

    “什么人,胆敢来到此地?(清逸文学网  . )”

    凶灵的声音猛然响了起来,雄浑震耳,仿佛周围的山壁都为之震动。然而片刻之后,凶灵似乎发现了什么,怔了一下,目光却是转到了站在鬼厉身旁稍微靠后的金瓶儿身上:“又是你?”

    金瓶儿微微一笑,娇媚无限,道:“是啊,就是我,我们又见面了。”

    凶灵怒啸一声,声音远远回荡了出去,仿佛在他身后那个幽深古洞里也远远地回荡着他的啸声:“你为何又来此地,还嫌上次惊扰娘娘神像不够么?”

    金瓶儿心下正自盘算该如何对付这个凶灵,从当日情况看来,这个守护镇魔古洞的凶灵绝对是不好对付的。只是她心下思忖,但脸上神色依然还是微笑着,正要说话,却忽然间听见身旁鬼厉道:“你可是当年追随玲珑巫女深入十万大山之南疆七英雄中的黑虎?”

    金瓶儿愕然,转身向鬼厉看去,却只见鬼厉面色漠然,只是看着那个凶灵巨大的身影。也几乎是在鬼厉问出此话的同时,那个凶灵竟也是不由自主地呆了一下,仿佛“黑虎”这个名字,如一记重拳狠狠击中了他深心某处。

    就算是化身厉鬼凶灵,就算为世间所弃,千万年孤苦守候,却终究还是有那么一些回忆,深藏于心中罢……

    “你……是谁?”那个凶灵雄浑的声音,似突然嘶哑了一般,与适才出现的情景,完全变了个样子。

    鬼厉望着那个被阴森鬼气环绕的声音,眼中闪烁过复杂难明的光芒,缓缓道:“当年追随玲珑巫女七人之中,最后回去五人,随后建立今日之南疆五族。还剩下二人,则是当年追随玲珑巫女时间最长的两位亲兄弟,黑虎与黑木,却没有回来。古老巫族传说,长兄黑虎忠心勇猛,二弟黑木坚忍执著,我看你对这神像恭谨异常,千万年后依旧坚韧如此,化身凶灵而不悔,便猜你是黑虎了,可对?”

    那凶灵默然许久,目光凝视鬼厉,鬼厉在那凶厉目光之下,却是丝毫没有畏惧之色,正眼与之相望。慢慢的,那凶灵周围的阴白鬼气缓缓开始涌动,那凶灵眼眸之中的血红之色,更是越来越浓,就连本来就阴寒刺骨的这个镇魔古洞入口处,气温仿佛也越发的冷了。

    趴在鬼厉肩头的猴子小灰,似也有些不安,低低叫唤了两声。

    “你究竟是什么人,竟然能知道巫族往事?”那凶灵原本愤怒的声音似乎突然变了样子,声调中有说不出的冰冷。

    鬼厉却似乎什么也感觉不到,只是看着那个巨大的阴影,道:“世间人多半都是记不得太久之前的事的,只是终究还是会有传说,一点一滴流传下来。”他望着那个凶灵,一字一句地道:“今日之南疆,巫族之后裔,还依然有人记得你们的!”

    那凶灵的眼睛闭上了,许久也不曾睁开。(清逸文学网  . )

    金瓶儿站在后边,眉头微微皱了起来,看了看那个凶灵,又看了看身旁的鬼厉,这些所谓古老巫族玲珑神像一类的传说,她一点也不知晓,但看那凶灵的反应,显然鬼厉说的都是实情。一直以来,她都以为魔教之中更无人能比她对这十万大山中种种异事知晓得更多了,不料这鬼厉竟仿佛还有隐藏而不为人知的事。

    她望着那个男人的身影,心中微微凛然,目光却似更冷了。

    良久,阴风还在冷冷地吹着。头顶之上,黑云无声翻涌,冷风萧瑟,一片凄凉景色。

    在这一片静默之中,忽地,那凶灵黑虎猛然抬头,仰天长啸,声音凄厉,仿佛有数不清的沧桑往事,尽在这一啸之中。当那啸声还在远山隐隐回荡之时,他已回过头来,隆隆之声,仿佛正是情怀激荡,却又终究是压抑了下去。

    “多谢!”

    那凶灵凝视鬼厉许久,忽地微微低头,这般说道。

    鬼厉面无表情,慢慢向后退了半步,合眼微欠身,算是还了礼。

    凶灵点了点头,声调已经渐渐平静下来,道:“想不到这世间竟然还有人记得娘娘与我们,嘿,不过我们当初追随巫女娘娘深入这十万大山的时候,又哪里想到过什么千古流芳?”

    他的眼神,慢慢转到了镇魔古洞洞口处,那尊伫立的玲珑巫女神像之上,他的眼神,也瞬间变得温和起来,就连说话的声音,似乎也轻了许多:“不过你们来到这里,想必不是特意前来对我这个人不是人、鬼不似鬼的东西说这几句话的罢?”

    鬼厉默然片刻,道:“是,我来此之前,虽然也曾听闻过玲珑巫女与你们七人的传说,但并不知晓你现下的情形,也不知晓你会在这里……”他抬头,望向凶灵,缓缓地道:“我来这里,是为了这个洞穴之中的那个兽神。”

    巨大的身影震了一震,那个名字竟仿佛连这个凶灵也为之感到畏惧。

    只是,凶灵的目光并没有转过来,还是停留在那尊神像之上,道:“你们找他做什么?”

    鬼厉淡淡道:“我们要找到他,然后杀了他。”

    那凶灵猛然回头,盯着鬼厉,慢慢道:“就凭你们二人?”

    鬼厉缓缓点头,道:“是。”

    凶灵周身的白色鬼气转动的速度似乎突然快了起来,看上去他的身影也有些模糊了,半晌,只听他冷冷说道:“不错,兽神的确就在这镇魔古洞之中。”

    金瓶儿身子一震,脸上忍不住掠过一丝喜色。鬼厉却没有多少欣喜的表情,还是望着那个凶灵。

    那凶灵也正看着他,忽然道:“我看你的衣着服饰,应该不是南疆土人,当是中土所来罢?”

    鬼厉点了点头,道:“正是。”

    凶灵沉吟片刻,阴森鬼气之中,仿佛见他神情变化不定,道:“你可知道,我为何守护此洞口之前?”

    鬼厉道:“不知。”

    凶灵道:“我自然是为了守护娘娘神像,但除此之外,(清逸文学网  .  )我在此守卫,一来是不容外力复活此妖孽,二来也不欲无知之人进入送死,你可明白?”

    鬼厉点了点头。

    那凶灵惨然一笑,道:“可是我终究还是辜负了当年娘娘重托,被……被那个畜生所骗,铸成大错,妖孽复生,天下生灵涂炭……”话说到后边,他的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随后,凶灵似定了定神,又道,“我本已绝望,想来世间更无人可以阻挡这妖孽祸害苍生,不料前一段日子,他竟然是重伤而回,中土人杰地灵,竟然还有高人可以重创于他,实在大出我意料之外。”

    鬼厉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忽地冷笑了一声,道:“你也不必太在意,兽神虽然败了,但击败他的人,也未必便好到哪里去!”

    凶灵微微一怔,不知鬼厉此言是何含义,但此刻也懒得深究,道:“能除去此妖孽,自然最好,我有此心不下数千年了,只恨纵然他当日尚未苏醒之日,我也一样奈何不得他。你们来自中土,或许能做到也未可知。若当真成功……”那凶灵周身鬼气霍然一收,瞪大了巨眼,大声道:“我替娘娘在此谢过你们!”

    说罢,他缓缓移动身子,让开了一条道路,露出了他身后那幽深而不见底的古洞。

    鬼厉向那洞穴深处凝视一眼,转过眼去,向那凶灵深深看了一眼。那凶灵也正凝视着他。

    鬼厉缓缓点头,也不再多说什么,慢慢走了进去。路过凶灵身边的时候,趴在他肩头的猴子小灰忽然抬起头,有些好奇地向着凶灵那个巨大的身躯看去,三只眼睛一眨不眨。

    那个凶灵忽然对着鬼厉的背影大声道:“还有一件事,你要小心。当日兽神并非单独一人回来,除了他身旁恶兽饕餮之外,还有一只妖孽,道行极高,你千万小心。”

    鬼厉脚步停顿了一下,道:“据我所知,他手下十三妖兽,都已经全军覆没了。”

    那凶灵摇头道:“不是那十三妖兽之一,在此之前,连我也从未见过那只妖孽,你一定要小心。”

    鬼厉缓缓点头,向着古洞深处继续走了下去。

    随后,金瓶儿也慢慢跟了上来,两人一猴的身影,慢慢地融入黑暗之中,在阴影深处摇晃着前行,缓缓地,却终于是再也看不见了。

    那个凶灵的身躯鬼气,也渐渐模糊起来,但他的巨大眼睛,却一直盯着那个洞穴深处的黑暗,忽地,他向着那最深黑暗之地,发出了一声如惊雷一般的巨吼,那狂呼如洪涛排山倒海一般轰然而出,甚至连那凛冽阴风竟也为之倒流而回,坚硬之极的岩壁轰然作响,如天崩地裂!

    那一片狂啸声中,凶灵巨大的身躯,缓缓隐没于黑暗里……

    只是,在凶灵消失的同时,他却并没有注意到在镇魔古洞之外,那尊神像的背后,隐隐闪现出一个黑色的人影,正是当日策动南疆五族内乱,抢回了五族圣器将兽神复生的黑木。

    黑色而宽大的长袍如往日一样,笼罩住了黑木的全身,散发着阴冷之气,只是他的眼眸之中,却是闪烁着极其复杂的目光,望着那镇魔古洞的深处。当那个凶灵也是他曾经的大哥消失之后,他才慢慢收回了眼神,重新落在他身旁那尊玲珑巫女的神像之上。

    瑟瑟阴风里,他似也在低语:“娘娘……”

    与此同时,镇魔古洞所在的焦黑山峰远处,那片广袤的黑森林下,慢慢走出了一队十几人的队伍,当先一人,却是身着白衣若雪,容颜绝美的女子,手中一柄蓝色天琊仙剑,面若清霜,眼中却似有几分说不出的哀愁与沧桑,默默地,向这远处焦黑色的山峰眺望……

    中土,河阳城外三十里。

    大道之上,过了这么久,逃难的难民们大都已经回到了南方家乡,此处位于青云山脚下不远的地方,却还是不时能够看到有衣衫褴褛的百姓艰难跋涉。不过其间已经多了些来往的小商小贩,比起数月之前那场浩劫发生的时候,已经好了不知道多少了。

    “仙人指点,看你半生命数啊……”忽地,一声响亮的吆喝在大路上响了起来,打破了这里的沉默,显得十分刺耳。

    “财运、官运,姻缘、行踪;风水、面相,测字、摸骨,无所不精,无所不通,来来来,一位只需五两银子啊,便宜了啊……”

    周一仙手持“仙人指路”之招牌竹竿,迈着大步走了过来,一路吆喝,路人无不侧目。

    跟在他后面的野狗道人没有说话,和往常一样拎着全部的行李,倒是在他背后的小环似乎是怔了一下,从一路过来一直细细观看的一本黑皮无字封面的书上抬起头来,有些愕然道:(清逸文学网  . )“爷爷,你刚才说什么,几两银子一位?”

    周一仙回过头,呵呵一笑,道骨仙风的如天降仙人一般,伸出了五个手指头,郑重其事道:“五两银子。”

    小环眉头皱起,道:“可是昨天你才叫的是三两银子啊。还有,这几天你到底怎么了,三日前我们还是好好的和往日一样,每位看相的客人收五钱银子,可是你倒好,这几日你蹦着跳着往上涨,五钱涨到了一两,过了一日变成了二两,前一天就成了三两,今天倒好,你干脆直接叫了五两了……”

    小环走到周一仙身边,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周一仙一番,周一仙被她看得有些发毛,退后了一步干咳一声,道:“你个小丫头又看什么?”

    小环不去理会他,伸手却是探向周一仙的额头,周一仙吓了一跳,又退了一步让了过去,道:“你神神道道的做什么?”

    小环“呸”了一声,道:“你才是神神道道的呢。我是看你有没有发热,脑子烧糊涂了!”说着,她转头向跟在身后的野狗道人问道,“道长,你说我爷爷他最近是不是有些糊涂了啊?”

    因为此时正是白日,野狗道人同往常一样脸上围着布条,但两只眼睛闪闪发光,十分明亮,此刻被小环一看,呵呵笑了两声,然后立刻点头道:“他,呃,我是说前辈年纪大了,难免有些……”

    “放屁!”

    周一仙在前边跳了起来,大怒。

    小环白了他一眼,道:“爷爷,你那么激动做什么,我就觉得道长说的很有道理,看你这几天那个样子,只怕还真的有些老糊涂了。”

    周一仙似乎特别听不得“老糊涂”三字,更是恼怒,怒道:“你们两个家伙知道什么,你们才多少年纪,知道多少人情世故,我这还不是……”

    小环抢道:“是么,那你倒说说看,你为什么拼命涨价?”

    周一仙哼了一声,手中仙人指路竹竿一挥,向着周围稀稀拉拉那些行人指了一下,道:“你们看看这些人,还有我们一路过来遇到的那些人,是不是都是逃难的人?”

    小环点了点头,道:“不错,大家都是啊,包括我们也是。”

    周一仙窒了一下,老脸微微一红,随即当作没听到的样子。小环又道:“既然他们都是逃难的人,离乡背井的,我看根本就没有几个人想着看相这回事,我本来还想着是不是该减价才对,可是爷爷你倒好,拼命地抬价。”

    周一仙双手一背,将竹竿置于身后,冷笑道:“照你们这么说,我倒是错了,可是你看这几日,找我们看相的人是少了还是多了?”

    小环怔了一下,皱了皱眉,野狗道人却在旁边插了口,道:“说起来,似乎这几日看相的人的确多了一些啊。”

    周一仙又是哼了一声,面上有得意之色,对小环道:“你小小年纪,能知道什么?我告诉你罢,本来说大难之下,人人背井离乡,是未必有看相之意的。但此番则大为不同,浩劫之大,万年罕见,天下苍生涂炭,人人自危,谁也不知明日是否还能活着?在此异象之下,有我这仙人为他们指点迷津,岂非是人人趋之若骛?”

    小环低头沉思,良久之后,缓缓摇头叹息,面上却有一丝惘然。

    野狗道人却是还有些迷惑,忍不住道:“那你为什么一直提高看向价码呢?”

    周一仙怪眼一翻,道:“这等高深学问,我岂能教你!”

    野狗道人碰了个钉子,缩了回来,却只听身旁小环叹了口气,道:“这个我现在多少明白一点了。”

    野狗道人与周一仙都是吃了一惊,周一仙道:“哦,你倒说说看?”

    小环耸了耸肩膀,淡淡道:“不外乎是你料到天下人人心惶惶,对自身性命都顾之不及,又有多少人怜惜身外财物?相反,你银两提得越高,寻常百姓反以为此人道行高深,不同凡响罢……这些我本来都是不信的,本想此等小伎俩,便是白痴也看出来了,不料、不料竟还有这许多人看不出的。”

    周一仙摇了摇头,道:“你错了,小环。”

    小环愕然,道:“什么?”

    周一仙道:“你前面说得都对,只是最后一句,却并非他们这些人看不出,只是他们自己看不开罢了。”

    野狗道人在一旁听得糊涂,道:“什么看不开?”

    周一仙向着周围那些蹒跚行走的人们看了一眼,道:“天下苍生,又岂能尽是愚钝之辈,只是生死关头,却不知有多少人不肯相信自己,宁愿听听旁人安慰也好。我为他们指点迷津,所言所语,多半都是谈及日后半生,将比今日之处境好上许多。有此言在,他们付出银两,便也安心了。”

    小环忽然道:“爷爷,你是真的从相术上说的,还是对他们胡乱说的?”

    周一仙微微一笑,道:“我是胡乱说的。”

    小环与野狗道人对望一眼,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周一仙仰首望天,看着那悠悠苍穹,注视许久,悠然道:“如此浩劫,可一却不可二,否则天道亦不容之。”

    说到这里,他回头笑道,“既然如此,这将来日子自然是要比现在不知生死的日子要好上太多了,我也不算说谎骗人的罢。相反,老夫一路过来,安慰劝告了无数颠簸流离的百姓,更不知有多少人在老夫一番话下,重诞生机,死灰复燃,此番功德,又岂是那些和尚道士整日缩在寺庙之中颂经念佛可以做到的?”

    他伸手拍了拍小环的头,一脸仙气正义凛然,大有老夫悲天悯人救世之情怀,独下地狱挽救苍生之悲壮,便是收了这许多白花花的银子,也是大义之所在,不收不足以救人、收了更是大慈大悲之所为的正气沧桑,叹息道:

    “人生,真是寂寞啊……”

    ……

    一时悄无人声,四下竟是一片静默。

    周一仙皱了皱眉,将眼光从高高在上的天际苍穹收了回来,低头向四周看了看。

    ……

    “喂,你们两个走那么快干什么……”

正文 第一百九十九章 真怒

        青云山,通天峰。

    玉清殿上,往昔庄严肃穆的情景,在这一日却似乎发生了变化,纷乱的脚步在玉清殿殿内殿外响个不停,压抑却带着慌乱的窃窃私语仿佛如水波般在这里蔓延开去。远处,似乎还有吵闹的声音,这在过往是不能想象竟然会公开发生在通天峰上的,而此刻听去,那吵闹之声似乎还越来越大,而且不住的往玉清殿这里接近。

    玉清殿地势极高,耸立于云海之上,就算是过了虹桥,从碧水潭边的石阶向上,也得走上一会,但听这声音大小,多半却是已过了石阶一半。

    闻讯赶来的通天峰长门大弟子萧逸才,在几个师弟的簇拥下疾步走进了玉清殿,英俊的脸庞上不知怎么,竟然流露出几分疲倦之色,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可以让这位道行高深的青云门年轻一代的翘楚如此费神费心。

    不过虽然面有倦意,但萧逸才走进大殿之上,仍然是面色肃然,眉头皱起,微怒道:“怎么回事?还嫌麻烦不够多么,是哪个胆子这么大,竟然在此喧哗!”

    旁边守在大殿门口的几个年轻弟子连忙走了过来,道玄真人自从与兽神大战之后闭关已久,而且脾气不可思议的变得古怪,通天峰长门大小事务,多已由这位深孚众望的大师兄打理,众年轻弟子眼中,对萧逸才也多有敬畏。

    只是此刻嘈杂之声仍然越来越大,但众年轻弟子脸上却大都有古怪之色,其中一人凑到萧逸才跟前,压低声音道:“萧师兄,是大竹峰的苏师叔来了。”

    萧逸才一怔,愕然道:“苏茹苏师叔?”

    旁边众人纷纷点头,萧逸才讶道:“她来这里做什么,既然来了,怎的又没有通报,还搞出这般喧哗出来”

    话未说完,只听玉清殿外那阵喧哗声突然提高,似乎是某人终于失去了耐心,远远传过来一声清啸,如凤鸣一般,悠然而起。

    萧逸才脸色一变,急忙向玉清殿大门快步走去,口中道:“糟了,快走等等,曹师弟、徐师弟,你们立刻去后院,请几位师叔过来劝阻苏师叔,我们都是后辈,不好说话,快去!”

    旁边两个年轻弟子连忙点头,转身就向玉清殿后殿跑去,萧逸才大步向玉清殿门口走去,眼看就要走到大门,那阵清啸之声忽地传为急促,发出尖锐之声。萧逸才脸色白了一白,身形一闪已向门口飘去,同时提气沉声喊道:“苏师叔,有事我们好说,切莫”

    一句话还未说完,只听得“哎呀、哎哟”之声陡然传来,萧逸才身形一窒,硬生生顿住了身子,只见玉清殿巨大的殿门口处,在远方温和澈蓝的青天背影下,扑通扑通从殿外摔了十几个人影进来,无一人可以站稳立足,个个身子转个不停,片刻之后哗啦啦倒在地上一片。

    玉清殿上一片哗然。

    “嘿!”

    一声冷哼,但只见一个苗条纤细身影,俏生生出现在玉清殿大殿门上,正是苏茹。

    这一声,瞬间震慑全场,偌大的玉清殿上,更无一点声息,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那个突然发威的女子身上。

    乌黑发亮的秀发盘着髻,斜插着一支红玉点睛黄金凤凰展翅钗,凤口叼垂三分琉璃翡翠铃,轻轻摇晃。两道柳叶眉,冷中带着艳,清里更有媚;红唇紧闭,双颊若雪,一双眼眸清亮无比,更带着三分怒气。平日里一直穿着宽松的衣服不见了,此刻的苏茹一身素服,紧裹身子,少了一份妩媚,多了几分热烈;同时手边更抓着一把带鞘墨绿仙剑,剑光耀耀,虽有剑鞘在外,但层层剑气,无形而弥漫开来,竟让人有种这柄仙剑有灵,似欲自己跃出大肆挥舞的感觉。

    萧逸才眼角连着跳了几跳,下意识的感觉背后有些发凉。

    苏茹面色如霜,目光冰冷,向着玉清殿上诸人扫了过去,那一瞥之下,虽容颜美丽,竟无人敢与之对视。

    萧逸才眼角余光向此刻那些口中呻吟慢慢从地上爬起来的年轻弟子看去,只见他们虽然有些鼻青脸肿,但所受的都不过是些皮外轻伤,别说伤筋动骨,便是见血的都少见。这一看登时他心中安定了不少,看来这位苏茹苏师叔虽然不知怎么,突然发这雷霆之威,但终究还是顾念同门之情,没有下狠手,否则以过往那些长老口中闲谈时说到的“那个女人当真厉害”的说法,这些同门师弟只怕还有更大的苦头吃了。

    只是饶是如此,萧逸才忽地眼前一凉,却是苏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他的身上。萧逸才干笑一声,走上了一步,拱手行了个礼,同时偷偷喵了一眼苏茹手中那柄墨绿仙剑,道:“这个苏师叔怎么今日这么有空,来了我们通天峰了。”

    苏茹冷冷看着萧逸才,冷哼一声,根本不理会萧逸才的问话,对萧逸才的行礼也一点没有回礼的意思,仍是倨傲之极的站在那里,俏脸生霜,寒声道:“少废话,你给我把道玄叫出来!”

    此言一出,玉清殿上近百个通天峰弟子登时一阵骚动,萧逸才脸色也为之一变,愕然半晌,道:“苏师叔,莫非出了什么事了么?恩师他老人家一直都在闭关啊,对了,田师叔呢,他怎么没有和你一起来?”

    他不提田不易还好,这话一出口,苏茹脸色登时就变了,脸上神情变幻,其中三分伤心、三分焦虑,更有那三分怒气与一丝冷冰冰的杀意。

    “吼!”

    忽地,一声如野兽嘶吼一般的低吼,竟是从这玉清殿上传了出来,众人都是吃了一惊,随后发现这怪声竟是从苏茹手中那柄有些怪异的墨绿仙剑上传出来的,只见苏茹握剑五指苍白,纤细的指节更是因为用力而无血色,仿佛也是感应到了什么,那柄仙剑之上耀耀剑芒逐渐本来就亮,此刻更是大盛,竟发出了如野兽咆哮一般的声音。

    这样一柄气势雄浑、刚烈之极的仙剑,拿在苏茹这平日里看来温柔和顺的女子手中,竟没有丝毫格格不入的感觉,反而有如虎添翼、更增杀伐之意的景象。

    萧逸才下意识退后了一步,头皮发麻,却不知自己到底哪里说错了话,偏偏这位还是自己长辈师叔,而且她丈夫田不易更是青云门里位高权重的大竹峰首座,无论如何也不是轻易可以得罪的。按理说,苏茹此番擅闯玉清殿,已然是犯了大错,但看苏茹的模样,却哪里有丝毫畏惧之色,分明就是一副非但要闹事,而且闹的还要是大事的样子。

    在墨绿仙剑怪异而低沉的低吼声中,苏茹一字一句对着萧逸才,寒声道:“叫道玄出来,我要好好问问他,他到底将不易怎么样了?”

    萧逸才身子大震,猛然抬头,玉清殿上众人瞬间鸦雀无声。

    便在这时,忽地后堂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音,一个苍老声音远远传来道:“苏师妹,是不易师弟出了什么事吗,有话我们好好说,大家都是青云门下,你千万不可乱来啊!”

    随着话声,只见后堂里鱼贯而出了数位老者,当先二人一人发黑,一人发白,同时生着白色胡子。只是那苍老声音,却是那位头发更黑些的老者所发的,至于那位白胡子长老,却是当年张小凡还在青云山上七脉会武之时当过比武仲裁的范长老。

    青云门这十数年间,经历了两场大战浩劫,上一代的长老死的死,伤的伤,人数也不多了。

    苏茹看着那几位老者走了过来,眉头一皱,冷哼了一声,却还是没有半分收敛的意思。那位白胡子老头范长老看了苏茹一眼,咳嗽了一声,嘴里却是低声咕哝了两句。

    旁边那位黑发老者向周围看了一眼,只见十几个年轻弟子鼻青脸肿,皱了皱眉,刚想向苏茹说话,苏茹却向着那范长老冷冷道:“范师兄,你口中可是骂我?”

    范长老被她眼睛一瞪,脸上一红,但却是立刻摇头,道:“哪里哪里,苏师妹,我和你还有不易师弟那可是多少年的交情了,我敬佩你还来不及,怎么会在骂你?”

    那黑发老者回头看了范长老一眼,皱起了眉头,范长老干笑一声,打了个手势,道:“阳师兄,你说,你说”

    被称呼为阳师兄的黑发老者,转过头来,对着苏茹道:“苏师妹,好了,你先消消气,到底怎么回事,你跟我说一说。你平日里也是谨慎温和的人,怎么今日却做了这连不易师弟也未必敢做的事了?”

    苏茹面色依然冰冷,但手边那柄仙剑光芒却缓缓弱了几分,也不再发出那低沉怪异的吼声,旁边众人都悄悄松了口气,刚才苏茹手持仙剑站在那儿,威势之大,一般的青云弟子还当真是心惊胆战。

    苏茹看了看阳长老,嘴角动了动,冷笑道:“不易不敢做的,未必我就不敢做了。我要见道玄,你们叫他出来。”

    几位长老面面相觑,对望了片刻,阳长老咳嗽一声,道:“苏师妹,掌门师兄他闭关多日,实在不是方便出来,你还是先说说有什么事让你如此生气罢,还有,田师弟他到底怎么了,怎么没有和你在一起?”

    苏茹柳眉一凝,清丽中更增三分刚烈怒意,大声道:“他还不是叫你们通天峰给扣下了!”

    此言一出,阳长老、范长老和通天峰上上下下所有人脸色都是大变,阳长老疾道:“苏师妹,此事你可万万不能乱说,田师弟乃是青云七脉之首座,在我青云门中除了道玄掌门师兄,便是以他和曾叔常曾师兄最得人望,更何况大家都是同门弟子,怎么会有扣押一事,绝不可能!”

    苏茹冷笑一声,凛然道:“你们别以为我们不知道道玄师兄他出了什么事,便是因为知道其中干系,不易他才甘冒大险,上山劝告于他。但这一去竟然到现在也无消息,我不来向你们要人,又找谁去?”

    阳长老愕然,站在一旁的范长老忽地转身向萧逸才道:“萧师侄,大竹峰的田不易首座近日可有来过通天峰么?”

    萧逸才茫然摇了摇头,道:“没有了,弟子向来负责打理通天峰事务,但这几个月内,田师叔的确没有通报过要上通天峰来啊。”

    苏茹看了一眼范长老,冷冷道:“你以为他来是要做什么,还会投帖子拜山慢慢等着喝茶么?”

    范长老老脸一红,没有说话,阳长老已然对萧逸才道:“萧师侄,既然如此,你立刻去后山祖师祠堂那里请问掌门师兄,如有可能,最好能将他老人家请到这里,大家当面一说,便都明白了。”

    萧逸才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道:“好,我这就去。”说罢,转身快步走向后堂,疾步去了。

    阳长老看着萧逸才身影消失之后,转过身来,微笑道:“苏师妹,老夫也知道你们夫妻情深,关心之下难免心乱,不过你此番如此莽撞闯上玉清殿,实在是有些过分了罢。”

    苏茹沉默片刻,淡淡道:“阳师兄,你说的很是,待会若是果然不易并无大事,只是我疑心生暗鬼,苏茹自当领受青云门门法处置”

    阳长老摆手,微笑道:“你看你,我不是那个意”

    苏茹话锋一转,却是斩钉截铁一般截话道:“但若是果然不易在这通天峰上出了什么事,阳师兄,”她那清透明亮的眼眸闪闪发亮,精光闪过,说出的话如同她激荡情怀与决心,没有丝毫动摇与回头的余地:

    “那青云门二千年下,便将有一位不肖弟子苏茹,要为自己一生所念所系之人,在这青云山通天峰上,向历代祖师,向那位响当当的掌门师兄,要上一个说法!”

    一声轻喝,她挥手如刀,破风而来,墨绿剑光瞬间大盛,破空锐啸之声拔地而起,随后是一声闷响,飞尘摇曳,众人但只觉得脚下微微晃动,竟如地震一般,待尘土稍止,只见苏茹手中那柄墨绿仙剑,却已经是连着鞘插在了玉清殿大殿中央坚硬之极的石板之中,而插入的土地周围,并无一丝一毫的裂纹缝隙。

    冥冥中,那柄插在地面之上的墨绿仙剑,虽然离开了苏茹手心,但剑芒之势竟似更烈,如猛兽舔血般,又是低低吼了一声。

    那位阳师兄看了看插在自己和苏茹面前的那柄墨绿仙剑,苦笑了一声,道:“苏师妹,这、这不是还没到那个地步么,你怎么还拿出了封印百多年的‘墨雪’?”

    苏茹冷笑道:“阳师兄,你是知道的,当年这柄墨雪是不易要我封起来的,因为有他在,封便封了,我也不在乎。但若是他出了事,我便要以这墨雪,向掌门师兄他老人家请教一下了。”

    阳长老摇头苦笑,道:“你我以为你和田师弟成亲多年,早就改了这脾气了罢了,罢了,反正我也劝不了你,我们还是过去坐着一起等萧逸才将掌门师兄请过来罢。”

    苏茹面无表情,却是哼了一声,慢慢与阳长老走到一旁坐了下来。

    玉清殿上,气氛慢慢有些缓和了下来,阳长老在那边压低了声音,与苏茹低声说着些什么,想来还是在安慰苏茹不要太过着急,其他几位长老要么站在阳长老身后,要么也坐了下来,只有那位范长老慢吞吞走到玉清殿大门一边,离的那苏茹远远的。

    至于其他年轻弟子,身份不够,加上苏茹一怒之威,一个站的比一个远。通天峰众长老中,要以这位范长老平日为人最是随和,人也颇为滑稽幽默,虽然道行在这些前辈长老中不免落在后面,但在年轻弟子当中,却是最得人缘,不管是不是他自己教的弟子,还有其他的师侄,都与他十分亲近。

    这时众人看到范长老单独站在一旁,年轻一代的弟子许多人都悄悄靠了过去,其中不乏有几个刚才被苏茹摔进来同时又是范长老门下弟子的。

    范长老看了看那几个徒弟,摇了摇头,旁边有一个小徒弟忍不住小声问道:“师父,那、那位苏师叔怎么那么凶啊,平日里看她十分温柔的,怎么凶起来竟如此厉害?”

    白胡子范长老白了那徒弟一眼,口中“嘿”了一声,吹了吹下面的胡子,道:“你们这些家伙才进青云门多久,知道什么?那婆娘当年泼辣的时候,什么事她干不出来!”

    周围慢慢围过来年轻弟子,一个个留神听讲,有人轻声道:“啊,看不出来啊,苏师叔如此容貌,当年一定是天姿国色罢?”

    范长老嘿嘿一笑,偷偷向苏茹与阳长老那里瞄了一眼,只见他们正在谈话,显然都没注意到年轻弟子这边,当下胆子大了起来,道:“说起来,她当初也算是我们青云门这一代女弟子中名声最大的了,就像是呃,”他点了点头,脸上忽然露出神秘笑容,压低声音道:“就像是现在小竹峰那个陆雪琪一样。”

    周围众弟子齐齐发出一声“啊”的声音,个个恍然大悟的模样,纷纷点头,表示自己已经领悟了范长老的意思。

    范长老一呼百应,不免有些得意起来,道:“其实当初说起来,她虽然道行不错,但比她强的却还有,像道玄师兄和万师兄,那可都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奇才,自然是比她强了。只是大家看她年轻,又生的美丽,加上她还有个师父真雩大师做靠山,谁也不敢惹她,所以她才敢到处惹事。我还记得,当年她一个人就把青云门搞的鸡飞狗跳,再加上和她差不多一样凶的母老虎水月呃,臭小子,你干嘛打我,老实点,我还没说完呢。”

    范长老兴致勃勃,又继续道:“当初那个水月,唔,你们怎么这个表情,哦,知道了,你们不明白我说的是谁啊?呵呵,其实就是现在小竹峰那个水月大师,她是苏茹的师姐,当年那个凶悍的性子,可是和苏茹一样,在我们青云门中是有名的。喂,臭小子,你干嘛老是拉我,我告诉你,怎么说老夫也是你师父,你别这么没规矩咦,我刚才说到哪里了?”

    “唔,想起来了,说到水月了。那个苏茹当年虽然泼辣,什么事都敢干,但自从嫁了大竹峰的田不易之后,却好似换了个人一样,也就是你们往日见到的那个样子了,我们几个老家伙其实也觉得奇怪的很,不过总算还是好事罢。但是说到那个水月,那可是一点都没变,当年有多凶,现在还是那么凶,就连她教出来的徒弟,就拿你们最喜欢的那个陆雪琪说罢,几乎和她当年一摸一样见鬼了!”

    范长老猛转过身子,怒道:“臭小子,你干嘛老是拉我,很久没挨揍皮痒了是不”

    他的话猛然断了声音,微微张大了嘴巴,只见一圈年轻弟子纷纷低头站在一旁,一声不吭、一动不动,玉清殿大门口外,水月大师一脸漠然,冷冰冰站在那里看着范长老,在她身边,文敏也是望着范长老,却是一脸怒气。

    范长老额头上瞬间满是汗水,老脸涨的通红,向后退了几步,尴尬之极,苦笑不已。水月大师缓缓走了进来,却是再也不看范长老一眼,倒是文敏颇不甘愿,狠狠盯了他几眼。

    范长老在这些青云长老之中,向来便是话多闻名,此番被人当场捉住,场面尴尬之极。不过苏茹与阳长老那边显然还不知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苏茹看到水月大师竟然意外到此,脸上掠过一丝讶色,站了起来,道:“师姐,你怎么来了?”

    水月大师微微皱眉,向周围看了一眼,道:“我还要先问你呢,你不在大竹峰,怎的一个人跑到这通天峰上来了,有事也是田不易他去跑,你怎么来了?”

    苏茹嘴角动了动,看着师姐,忽地心中一酸,眼框竟是红了几分。

    水月大师一怔,心中闪过一丝不安情绪,又看了看旁边的阳长老,阳长老摇头苦笑,却是一时不知如何说起。水月大师心中微感焦急,她与苏茹自小一起长大,两人情谊之深,绝非寻常,当真便如亲姐妹一般,此番看苏茹竟仿佛是当真发生了什么大事一样,更是担心,眼角余光一闪,赫然又看到了苏茹插在地下的那柄墨绿仙剑——墨雪,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

    正在她要出口追问苏茹的时候,忽地后堂那里一阵慌乱脚步,萧逸才旋风般掠了进来,脸上却满是在他身上罕见的惊惶之意:

    “出事了,出事了!”

    玉清殿上人人大吃一惊,苏茹更如五雷轰顶一般,只觉得脑海中“轰”的一声作响,直震的她天旋地转,一直以来都旋在心口的那份担心,几乎就要碎裂开去,但觉得眼前一黑,险些便昏了过去。

    水月大师一把扶住脸色苍白之极的苏茹,转头一声向萧逸才喝道:“什么事,你给我说清楚!”

正文 第二百零一章 情伤

    、、、、、、、

    诡异的气息,伴随着热浪一波一波在这个空阔的空间中回荡着,那只火龙张牙舞爪,容貌狰狞,但并没有继续膨胀,似乎目前这个样子已经是它的极限。饶是如此,在那炽炎之下,连坚硬的地表都开始有了龟裂的痕迹,反倒是那个看似破旧古拙的火盆,反而安然无恙。

    火光熊熊,倒映在兽神眼眸之中,仿佛他的双眼里也在燃烧。

    火焰的那一头,那个女子的声音却淡淡笑了一声,道:“你的法力是真的不行了,还是说要故意骗我的?虽然说这法阵并无玄火鉴催动,当初在你复生之时又受到毁坏,但威力也绝不止就这一点。”

    兽神那英俊的脸庞上没有什么波动,平静地道:“你既然如此提防我,我就有些搞不清楚了,为什么你偏偏又要来救我?”

    那女子声音哼了一声,道:“我不是早就和你说过了么,一来我是为了这古巫族传下的奇阵,另一个便是我看焚香谷那装模做样的云老头不顺眼。”

    兽神微微一笑,似乎并不把那女子的话放在心上,道:“云易岚虽然背约,但说来我也并未曾当真相信过他,当日若是我胜了青云山那一战,他必定不敢若此。落井下石,岂非正是多数人之所为?”

    那女子道:“只可惜他还是不知道,你与我是不一样的,是杀不死的。”

    兽神的目光深邃,慢慢凝视着火光背后的那片黑暗,熊熊火焰,却似乎还是照不进那处地方。

    “你又怎么知道,我是杀不死的呢,若是我现在告诉你,我已经是可以被杀的了,你又会怎么想?”

    他盯着黑暗处,嘴角却似还有淡淡笑容,仿佛带着几分挑衅,又似有几分诱惑一般,缓缓地道。

    那女子突然不说话了,整个山洞里,似乎只剩下火焰燃烧时的声音,但不知怎么,却似乎比原来什么都没有的时候,更加的死寂一片。

    也不知过了多久,兽神忽然道:“我们相识到今日,已有多少年了?”

    过了许久,那女子淡淡道:“记不得了,当年我得道之日不久,便误闯误撞来到了这里,说起来,你当初倒是为何对我另眼相看?”

    兽神笑了笑,慢慢低下了头,脸上疲倦之色仿佛更加浓了,道:“我那时虽然不是人,却也是受不了寂寞的。”

    那女子又是一阵沉默,仿佛也有些吃惊,过了半晌道:“你今日怎么看起来的确有些不一样了?以前你从来不会说这种话的。”

    兽神肩膀颤抖了一下,发出了两声剧烈的咳嗽声,但脸上依然还是带着淡淡的微笑,似乎在他的眼中,什么都是不在乎的:“你见过快死的人能和平常一样吗?”

    那女子几乎是立刻接着道:“但你不是人!”

    “你怎知我不是人?”

    ……

    火盆中的火焰,忽地拔高,似火龙无声的一记咆哮,然后缓缓落下,周围八幅神秘的凶神图案也缓缓落了下去,光芒黯淡,渐渐消失在黑暗中。火龙逐渐融入了火焰中,化作了普通的火光,周围一一暗了下来,只有火盆周围,还有些光亮。

    “你对自己做了什么?”那女子许久之后,轻声问道。

    兽神没有回答,也没有说话,他看去仿佛越来越疲倦,慢慢举起了手。火光中,他的右手手腕上,皮肤仿佛都失去了光泽般灰暗,隐隐的,还有一条暗红色的气脉隐藏在手腕肌肉里面。

    兽神看了那条气脉片刻,摇了摇头,轻轻用手在手腕上划了一下,片刻之后,手腕上缓缓现出了一道口子,然后慢慢溢出了一滴血。

    鲜血!

    红色的鲜血!

    “怎么可能……”黑暗中的那个女子似乎太过惊讶,竟连话都说不下去了,半晌之后,她才似回过神来,愕然道:“你……你竟然变成人了!”

    兽神没有说话,只是微笑,那样沉默的笑容,没有人知道,究竟是苦笑,还是欣慰的笑。

    “难怪,我心里一直都在奇怪着,你本是禀天地戾气所生,本当是不死不灭之所在,怎的会在青云山头诛仙剑下,受此大创。原来你竟是不知什么时候,变做了你向来讨厌的人了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女子不知道是觉得太过荒诞,又或是难以自制,竟是笑了出来。

    兽神的目光,凝视着自己手腕上那点滴红色的鲜血,眼中闪烁的却是难以言语的复杂情感,似欢喜,似悲伤。

    “我从来都没有,讨厌过人啊…….”他疲倦地微笑着,“我能到这世间,有我神志明识,不也是人之所为么。”

    那女子一怔,道:“你说什么?”

    兽神缓缓抬头,望向那火盆中燃烧的火焰,他的声音,在这黑暗与光明交替闪烁的地方,仿佛又回到了过往悠悠的岁月里。

    “我第一次有意识的时候,见到的就是她了,那个时候我甚至还未有身体,只是在恍惚之间,那个女子仿佛注视着我。只是随着时间流逝,我渐渐成形,终于也知道了原来她是一个人类,是巫族那一代的巫女,名字叫做玲珑。”

    饕餮在兽神的身旁,低低吼叫了一声。

    兽神伸过手去,在它的头上抚摸了两下,饕餮安静了下来。那个女子一点声音都没有,似乎知道某个尘封在过往岁月中无数时光的秘密,就要为之揭开。

    兽神的眼光中,温柔慢慢占据了全部位置,他的眼光,也望向那遥远的黑暗深处,洞穴的远方,那里,或许也有个曾经的灵魂,在静静聆听。

    “是玲珑以巫法秘术,收化南疆这里的天地戾气,并从中提炼精华,造出我来的。”

    兽神淡淡地说着,这个曾经迷惑千万年的秘密,从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那些巫族所谓的英雄,跟随着玲珑一定要将我置于死地,如果知道了我竟是他们所尊敬的娘娘亲手创造出来的话,真不知道他们会是什么心情啊!”

    他微微地笑着,过往的那些杀戮与戾气,似乎从来也不曾存在过他的身上,此刻他所有的,不过是一份回忆而已了。

    “我曾经问过玲珑很多次,为何要造我出来,可是她从来都不肯说。但是我后来终于明白了,其实她不过也是为了两个字而已。”

    那女子忍不住追问道:“什么?”

    兽神淡淡道:“长生!”

    那女子声音微讶道:“长生?”

    兽神点了点头,道:“不错,你也觉得可笑罢?可是当日,她就是为了这个目的的。当时的玲珑,巫法造诣已经是远远超过古人,放眼天下,几乎更无敌手,而巫族之中,所有人更是对她敬畏如神。她无聊之余,所为之事,便是给自己找另一个目标了。这听起来倒和如今中土那些修道中人差不多,可是长生之迷,本是天道,她虽然乃是绝世聪慧的女子,却始终参不破。终于有一点,她想到了非人的法子。”

    “非人……”

    “人之所寿,皆有所限,纵然修道有成,也不过多活个几百年罢了。但非人之物,却往往性命更加悠久,而天地造化、阴阳戾气等等,更是天地开辟以来,恒久不灭者。她既然想到这里,便悉心钻研,终于是竟被她于那本无生机之中,生生造出了一个我来。”

    “她当真是了不起……”那个女子幽幽地道。

    “嘿嘿。”兽神淡淡笑了笑,道,“是啊,她当真是个了不起的女子。从我来到这世上,第一眼醒来,便看到的是她了。然后不知过了多少的岁月里,我的世界里都只有她一个人而已。慢慢的,我开始成形,而因为我本体乃是禀天地戾气所生的,既然有了神识,自然便开始吸收周围戾气,渐渐强大起来。”

    “只是,她却似乎有些不安了,看着我的眼神,渐渐不再那般亲切,当我的力量终于开始可以和她勉强相抗衡的时候,从那一天开始之后,她便再也没有对我笑过。”

    “我那时很疑惑,不知道到底为了什么,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力量增长得如此之快,可是对我来说,力量又有什么意义呢,我只是想和她……想和她在一起而已。”

    “你可以告诉她,她不就知道了么?”那女子忍不住道。

    “我说了,说了很多次,现在想起来,大概和孩子向着母亲撒娇差不多罢。(清逸文学网 )”兽神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可是又消失了,“但是,她从来也没有相信过!”

    那个女子沉默了,许久没有说话,兽神也沉默了,仿佛沉浸在回忆中。

    火焰,还在火盆中燃烧着,在半空中轻轻抖动,似乎也在喘息。

    时光在这黑暗的地方仿佛停下了脚步,侧耳,倾听!

    过往的岁月是凝固了记忆的冰,一点一滴地融化,然后慢慢地消失。

    谁能挽回呢?

    是你还是我?还是我们其实都是,光阴中喘息奔跑的人儿,却终究追不过时光,渐渐老去,消失在那片阴影之中……

    “终于,有那么一天,我不再想一直待在只有她的那个屋子里,我想出去看看。那天,她离开了许久也不曾回来,我破解了她下的禁制,打开了她的屋子的门,走了出来。”

    “有很多、很多、很多的人……可是每一个人看到我,都是惊恐大叫,畏惧逃命,不知怎么,我那个时候开始十分惊慌,随即恼怒,最后,我觉得心中有股戾气直冲上来。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十几个闻风而来的战士开始向我扑杀,我一边招架一边后退,我不想和他们动手,我很后悔,我只想和我的玲珑在一起,我只是想出来看一眼而已的……”

    “我拼命地说,拼命地解释,可是没有人听,直到我错手杀了第一个人……”

    良久的沉默。

    “那个年轻的战士倒垂在我的手中,慢慢垂下了头,身体里流出了鲜红的血。我呆住了,其他人也呆住了,然后他们更加凶猛地冲来,在他们的喝骂声中,我分明听到远处还有哭喊声,是那个战士的亲人在哭泣罢!我不知道,但是从我第一眼看到鲜血的时候,我的身体已经发生了变化了,那种杀戮一般的欲望就像疯了一样缠绕着我,我不想杀人,可是我控制不了,于是我动手了,我杀人了。”

    “我杀了很多人,很多很多人……”兽神低下了头,但是他的声音还在继续。

    “我站在血泊中,不知道站了多久,慢慢清醒过来,然后,我看到远处,在无数人的簇拥下,玲珑回来了。她看着我,眼也不眨地死死看着我,脸色苍白得无以复加,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很害怕,我觉得我好像真的错了,可是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做错什么了……”

    “然后,玲珑动手了,她亲自向我动手了,我不肯还手,我希望向她解释,我想对她说,以后我再也不敢出来了,我只要呆在那个屋子里,从此以后只要陪伴着她一个人就好了,我就心满意足了。这样的话,我说了无数遍,可是,她一次都没听进去。”

    “她的巫法不是那些普通战士可以比得上的,很快我的身体就被打得千疮百孔,可是,这些伤口每受伤一次,它就会自己吸食周围的戾气康复,甚至连我自己都感觉得到,玲珑每打我一次,我的力量反而增长地更快一分。最后,玲珑她也发现了这一点,她的脸色好似死灰,仿佛绝望了一般。”

    兽神还是在微笑着,回忆着,只是脸上,终究是多了几分痛楚:“我慢慢开始感觉到,玲珑她是真的恨我,她发狂一般地用各种巫法对付我,我的身体虽然不死不灭,但是我的心真的很难受,所以到了后来,我自己跑走了。而在逃跑的途中,所有遇上的人都被我吓坏了,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我当时的样子,在那些普通人眼中,真的是很吓人。”

    他轻轻拍了拍趴在他身边的恶兽饕餮,道:“我当时的样子,可是比它还要难看多了。”

    “离开了玲珑,我逃进了十万大山,不久之后,我发现这个洞穴,便在这里暂时住了下来。可是我想回去的,我全心全意,其实只是想和玲珑在一起。于是我终于还是回去了,可是迎接我的,便是这个法阵。”

    火盆中的火焰,发出噼啪的声音,似乎在回应着兽神的话。

    “我从来没有想到,这世上竟然能有如此可怖的力量,玲珑用玄火鉴之力,布下八凶玄火法阵,召出了八荒火龙,在那焚尽天地万物的炽焰之下,纵然我是不死不灭之体,竟也被烧得元气大伤,形体尽毁。”

    “我拼命告诉玲珑,我不想做什么其他事,我只想和她在一起,可是她好像一点都听不进去,就想将我烧死。最后,我落荒而逃,逃回了这个山洞。我不知道为什么,玲珑她要这么对我,可是我不甘心,我真的是想和她在一起的。”

    “回到这里之后,借助十万大山这里独有的天地凶戾之气,我恢复得很快,就在我打算再悄悄去找她的时候,她竟然已经追了过来。她带着七个所谓的勇士,追到了这个古洞,她亲自进来,找到了我。”

    “我不意外,因为我本来就是她创造出来的,若说天下有人能对付我,了解我,除了她还有谁呢?可是我真的不懂,她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对她说了那么多的话,为什么她一点都不听呢。但是这一次,玲珑她竟然回答我了,她说:其实一切都是她的错,造出我这样一个怪物,更是她大错特错。因为我乃是天地戾气所生,天生有杀戮之机,若容我活在这世上,只怕世间苍生都会惨遭劫难。”

    “我拼命对她解释,说我不会的,我只要和她在一起,其他的我什么都不想。可是她只是凄凉地苦笑了一下,说她是相信我的,其实她何尝不是愿意和我在一起,可是,可是……若是她死了之后呢?”

    古洞之中,幽幽远方,仿佛有人在黑暗中叹息着,为了千万年前的那一幕,却不知当年落下的泪珠,可还有人记得么?

    “我呆住了,心里一片空白,我知道自己是不死不灭的,可是我从来没想过,玲珑她是会死的。我到现在还记得那么清楚,玲珑她苍白的笑容里,却有泪珠掉了下来。然后,她再一次发动了八凶玄火法阵,将我困在其中,将我本体再一次焚毁,可是我化作的那股戾气精华,她终究是灭不了的。”

    “法阵过后,她也已经元气大伤了,但是我是她造出来的,在火焰之中,我还是问她,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这一次,她什么都没说。”

    “她将法阵布在这古洞之中,禁制着我,日夜焚烧,只要我戾气稍微回复,这炽炎便会将那点戾气焚毁。末了,她怔怔望着我,突然问我还有什么心愿?”

    兽神低低笑了一声,道:“心愿,我能有什么心愿呢?我全部的心愿只不过是想和她在一起。于是我问她,我为什么不能和她在一起?玲珑她低着头,慢慢地说,因为我不是人,甚至不是生灵,注定了我们不能在一起。”

    “我便在那熊熊火焰中,对着她,大声说:那你,就让我做人罢!”

    他的声调忽然高亢,猛抬头,向着洞穴的穹顶,大声呼喊。

    “让我做人罢!……”

    “轰隆”,四壁齐震,乱石纷纷落下,声若擂鼓,震耳欲聋。

    飞尘之中,兽神慢慢低下了头。

    “后来,怎么样了?”那黑暗中的女子声音道。

    “……她好像呆住了,良久过去,一动也不动。我忍受着烈焰焚身之苦,万念俱灰。可是,她却突然站了起来,停下了法阵,走到我的身边。我木然看着她,不知道她想做什么?”

    “她低低地,对我说:是她对不起我。然后,她……”说到这里,兽神的声音不知为什么,突然开始微微颤抖起来,“她开始念颂一个冗长的巫法秘咒,慢慢拔出了刀子,然后开始……一刀一刀向自己割去……”

    “什么?”黑暗中的女子惊呼了一声。

    “我也呆住了,不,是吓傻了,真的是傻了,不知道她究竟在干什么。慢慢地,玲珑用她自己的血肉,甚至还有自己的白骨,在地上搭建了一副身躯骨架出来,然后,她将我放在这骨架之上,随着她的咒语越来越急,我渐渐融入了这副身躯,就连意识,也开始慢慢模糊了。”

    “我听见她声音越来越低,可是还是在对我说着:这是她最后能为我做的事了,日后只要有人找到五枚圣器,放置在这骨架之中,我便能死而复生,但是复生之后,我虽然妖力还在,身躯却已经是个人了,既然是人,便不再是不死不灭之体。”

    “她说她一心追求长生,冒犯天道,造出了我这样一个怪物,却发生了不伦之情,更是错上加错;又因为我,她害死了无数性命,更加令天下苍生浩劫重重。而她亲手害我,却又是……说到这里,她什么都没有再说了,我的意识也渐渐要消失了,恍惚中,只听到她最后说了一句:”

    “我会一直陪你的……”

    这句话,我一直都不明白的。

    直到我,千万年后,死而复生,重新站在了古洞洞口。

    那一尊,被风霜雨雪吹打、日晒月寒磨砺却依旧深深凝望着这古洞深处的人像。

    我抱着她。

    我明白了。

正文 第二百零二章 黑蝠

        黑暗的洞穴里,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一点幽幽的青色光亮,从前方闪烁而出。光芒之后,出现的是鬼厉和金瓶儿的身影。

    两个人,已经进入镇魔古洞很深的地方了,然而这个诡异的洞穴却似乎永远也没有尽头,阴暗潮湿的道路弯弯曲曲,仿佛永无止境的向前延伸着。噬魂棒上的光亮,只能照见身前最多六尺远的地方,而周围更远处,都是那片寂静的深沉黑暗。

    那其中,仿佛还有神秘的眼眸,正凝视着这两个闯入者。

    金瓶儿走在鬼厉身后不远处,不知怎么,她慢慢感觉到自己竟然开始有些紧张。这条路的尽头,谁也不知道到底在什么地方,又会有什么东西,在那里等待着他们。

    就算是此刻让她看见了凶恶的妖兽,只怕也不能动摇她的心志,然而,这片虚无的黑暗,却反而让她开始烦躁。

    鬼厉的脚步,忽然停下了。

    金瓶儿心头一跳,险些撞到他的后背,连忙止住了身子,同时全身戒备,暗中向四下查探,压低了声音道:“怎么,你发现什么了么?”

    鬼厉转过头来看着她,幽幽青光之下,金瓶儿的肌肤看去显得有些妖异之美,他沉默了片刻,道:“你的呼吸声有些乱了。”

    金瓶儿怔了一下,眉头皱了起来,随即慢慢挺直了身子,冷哼了一声。

    鬼厉看了看她,没有多说什么,又转过身子继续缓步前行,走了几步之后,他听到背后的那个女子深深呼吸了一下,片刻之后,她再度跟了上来,而身子呼吸,却都已经是回复平静。

    从背后看去,那个男人的背影倒映在金瓶儿的眼中,厚实,稳重,不知怎么,金瓶儿竟发现了自己有些安心的感觉,只是在他的肩头之上,那只猴子此刻缩着脑袋,显得不大有精神,只有那长长的尾巴垂了下来,随着鬼厉前进的步伐来回摇晃着。

    从鬼厉手中噬魂上散发出来的青光,在黑暗中,显得特别的柔和,噬血珠曾经拥有的杀意妖力,此刻竟仿佛都消失了一样。

    光线在石壁上扫射而过,照亮了过去了然后慢慢重归于黑暗,金瓶儿默默看着周围。进入镇魔古洞之后,这里特有的阴风寒冷刺骨,几乎可以将人的血都吹得结成冰块。但在他们越来越深入这个古洞之后,阴风非但没有更大,反而渐渐弱了下去。

    而此刻他们处身的所在,几乎已经感觉不到风力的存在了,只是没有了这风声,周围便是一片死寂,看着周围被光亮照射到的地方,金瓶儿眉头越皱越紧。

    刚进这个古洞的时候,金瓶儿并没有注意到周围的石壁,但是在深入之后,金瓶儿却反而发现,这个传说中的镇魔古洞深处,竟然有着越来越多人为砌造的痕迹。周围的石壁上,虽然年月深久,但平整的样子并非是天然可以形成的,甚至于他们的脚下道路,虽然曲折多弯,却也是少有起伏,一路前行,竟是全无意料之中的艰难。

    而这个洞穴之中,也丝毫没有那种妖魔所在的腥臭之气,地上更不见有恐怖的人兽骷髅,这个镇魔古洞,竟似乎只是一个干净而寂静的地方,哪里似一个天下第一魔头的居所了。

    就这样,他们转过了又一个弯。

    ※※※

    那黑暗突然浓郁,如无形之墙,瞬间横在眼前,噬魂所发出的光亮,竟是在他们二人转身的那个瞬间,被前方无形的反弹了回来,几乎是在同时,鬼厉与金瓶儿身子顿住,随即向后快捷无比的飘了出去。

    “轰隆!”

    一声闷响,适才他们所立身之地,炸开了两个大洞,破碎的石块胡乱飞舞射,打在周围石壁上嘣嘣作响。

    那黑暗似怒吼一声,如排山倒海一般冲过拐角,迎面扑来。鬼厉与金瓶儿直到此刻仍然看不出其中是什么怪物妖孽,金瓶儿脸色微微发白,身形微动,已是闪在了一丈地之远的后方。

    在那劲风之中,忽然间青光大盛,鬼厉整个身影被青色光环笼罩,站在那看似无边无际的黑暗下方,冷冷注视着那幕黑墙,就连他肩头的猴子小灰,三只眼睛也同时亮了起来,闪现出淡淡的金色。

    那黑幕当头罩下,风声强劲,连地上刚刚散落的石块竟然也再度被激射而飞,但就在这片黑暗之中,鬼厉身影竟是巍然不动,青光不黯反强,从他右手边处强光爆起,瞬息之间,他的手掌已伸了出去,插进了黑暗之中。

    原本萦绕在鬼厉右手边缘的强烈青光,在他插入黑暗的那一刻,突然不见了,似乎被什么物体所遮挡,但片刻之后,但听得轰然一声巨响,那片黑幕之中竟是发出“咄咄”之声,片刻后被硬生生扯开了七个口子,从中透出耀眼的青色光芒来。

    “吼”一声痛苦的咆哮,顿时从前方爆发而出,如山的黑幕忽而散开,依然还是漆黑的一片,但是在黑暗深处,露出了两个硕大的红色眼睛。

    噬魂魔棒在鬼厉手中散发出越来越强的光芒,借助着这光影,鬼厉与站在后面的金瓶儿都看的清楚了,原来守卫在此处的,竟是一只极大的黑色蝙蝠,通体漆黑,只有两只眼睛呈现血红颜色,刚才想必是巨大的身躯和蝠翼挡住了眼睛,才一时无法看清这妖物的真身,不过只怕这等妖物平时的攻击便是如此,在黑暗中突然袭击,的确令人容易惊惶失措,不知如何对付。

    此刻那只黑色妖蝠的蝠翼之上,被鬼厉破开了七个伤口,诡异的淡蓝色血液洒在身躯之上,显然受创不轻。但此等妖物从来不是胆怯之物,反而似乎陷入了狂怒之中,张开巨口怒吼一声,蝠翼张开,虽然有些不稳,但黑暗再度兴盛,飞掠了过来。

    鬼厉眼中寒光闪动,噬魂魔棒顶端的噬血珠妖光同时亮起,眼看那妖蝠就要扑到,忽然间只听的鬼厉肩头“吱吱”一声呼啸,灰影闪过,竟是小灰从他肩膀上跳了出去,向那只比猴子身躯大上无数倍的妖物冲去。

    鬼厉眉头一皱,连站在后面的金瓶儿也怔了一下,一眼看去,那两只横掠在半空中的动物外形差别实在太大了。

    不料就在金瓶儿如此想甚至还微微有些替那只猴子担心的时候,只见青色光芒之中,小灰的身形竟然在不断变大,不过是短短时间,它已经由一只不到三尺的灰色小猴,变成了一只几乎塞满整个洞穴空间、狂怒尖啸,三眼血红的三眼灵猴。

    两只巨兽在半空中,轰然对撞。

    周围石壁似乎承受不了这样巨大的撞击,剧烈的开始晃动起来,金瓶儿甚至觉得脚下的地面都开始摇晃。倒是站在前方两只巨兽不远处的鬼厉,脸色慢慢回复了平静,嘴角还似有一丝淡淡的笑意,全然不把周围落石如雨、杀气腾腾放在眼中。

    巨大黑色妖蝠显然也被这突然出现的巨猿吓了一跳,但仍然凶悍地扑了过来,只是灰色巨影掠过,小灰敏捷之极的从妖蝠双爪间闪了进去,两只巨大的手掌向前一抓,抓住了妖蝠靠近身子的两翼根部。

    妖蝠发出一声凄厉之极的尖啸,仿佛第一次感觉到了恐惧,但是它面前那三只红色的眼睛却比它更是恐怖,尖利的獠牙在黑暗中闪现而过,随后仰天长啸。

    那啸声如洪涛,在这个洞穴之中轰然而去,势不可挡,仿佛在对着这世间万物,桀骜不逊一般的挑衅!

    那黑色与青光的闪烁下,凶残与愤怒的交替间,巨猿狂啸之中,巨大的手臂挥舞着,如妖魔狂笑而舞!

    “嘶!”

    蓝色的血液瞬间飞溅,巨大的黑色妖蝠,被三眼灵猴硬生生扯成两半,扔出老远。

    远方,那长啸回声,依然层层回荡,源源不绝。

    一怒之威,乃至于斯!

    巨猿慢慢转过身来,低头看去,那个男子还站在原地,看着它。

    它眼中的血红光芒慢慢消失,忽然间,它伸出手抓了抓脑袋,咧嘴一笑,身子迅速的缩小,很快回复到了原来的大小,变成了小灰的模样。

    它蹲在地上,转过头,看着主人,右手不时摸着脑袋,身后长长的尾巴轻轻摇晃着。鬼厉看着小灰,眼中慢慢有了温和的笑容,只有对着这只猴子,他才能这般全心全意的微笑罢。

    他微笑着,伸出手。

    小灰“吱吱吱吱”叫了几声,双脚一弹,三下两下又窜上了鬼厉的肩头,趴了下来,咧着嘴笑个不停,很是高兴的样子。

    鬼厉想了想,又伸手将猴子小灰提了起来,双手抱住,将它提到自己身前,仔仔细细上上下下看了看,灰毛猴子三只眼睛一起眨动,不知道鬼厉要干什么。金瓶儿此时也慢慢走上前来,站在一旁,看着鬼厉,脸上若有所思,也不知心里想着什么。

    鬼厉看了小灰片刻,点了点头,将它放回自己肩头,然后摸了摸它的脑袋,忽然微笑道:

    “出去以后,我给你买酒喝!”

    金瓶儿正自出神沉思,冷不丁这句话入耳,一时竟没反应过来,愕然张口,脑海中有那么片刻空白。相反的,那猴子怔了一下,随即大喜雀跃,“吱吱吱吱”笑个不停,在鬼厉肩头张牙舞爪跳来跳去,片刻之后,似忽然醒悟,一把将身上背了许久但早已空瘪的那个大酒袋摘了下来,看也不看,使劲向地下一扔,发出“啪”的一声响,尘土飞了老高。

    鬼厉微微一笑,向前走去,渐渐溶入黑暗之中,但是青色光芒之下,他的身影在黑暗中显得那么鲜明,还有那只灰毛猴子欢喜的身影,也和他是那般的融洽,仿佛就是一体模样,不能分开。金瓶儿慢慢走上几步,看着那一人一猴的身影,不禁有种为之一寒的感觉。只是不知不觉之间,周围失去了鬼厉噬魂青光的照耀,渐渐黑了下来,金瓶儿反应过来,右手一伸,紫芒亮起,重新照亮了周围。

    她定了定神,刚想着加快脚步,追上鬼厉,忽然间只见前头黑暗中一个黑影晃动了一下,竟是向她窜了过来。

    金瓶儿一惊,急忙凝神戒备,不料那身影窜到近处,紫芒照耀之下,竟然是猴子小灰。

    金瓶儿皱了皱眉,但心里还是松了口气,只不知道这只和它主人一样古怪之极却也厉害之极的猴子,突然跑回来有什么事情。

    小灰几下跳到金瓶儿身前,向周围看了看,忽然面上出现恼怒神色,对着金瓶儿大声叫唤咆哮起来。金瓶儿一怔,摊开双手,讶道:“你做什么?”

    小灰三只眼睛一起瞪着金瓶儿,金瓶儿本是绝色美人,但显然这美色对猴子毫无效果,小灰一脸没好气的样子,愤愤然一指脚下,金瓶儿看了下去,“啊”了一声,退了一步,却是自己正好踩在刚才小灰丢掉的那个大酒袋上。

    小灰忿忿不平,将那个酒袋又拣了起来,用手拍了拍尘土,居然又将这大酒袋重新挂在了身上,金瓶儿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嗔道:“喂,死猴子,那可是你自己扔掉的,你对我这么凶做什么?”

    小灰对着金瓶儿“吱吱”怪叫两声,龇牙咧嘴做了个鬼脸,随后“嗖”的一下倒窜了回去,转眼消失在了前方黑暗中,显然是追鬼厉去了。

    金瓶儿怔了片刻,终究是苦笑摇头,跟了上去。

    ※※※

    镇魔古洞深处,火盆中的火焰仍然在寂寞的燃烧着。尘封的往事仿佛还在这寂静的洞穴里轻轻回荡,兽神与那个黑暗中的神秘女子都没有说话,他们都沉默着,似乎都还沉浸在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之中。就连一旁的饕餮,也有些倦意般趴在地上,似乎是睡着了。

    但就是在这片寂静之中,突然,饕餮似被什么惊动,猛然从自己双爪之间抬起头来,巨大的铜铃巨眼瞪向远方出口方向,口中发出刺耳的咆哮声,带着一丝不安。

    兽神慢慢睁开了眼睛,微微皱眉,而黑暗里,似乎那个女子也“咦”了一声。

    那一声隐约的长啸,虽然已经变得有些微弱,但仍然从远方如桀骜狂野的野兽冲来,肆无忌惮的打破了这片沉默,轰然而至。

    “有人来了。”兽神淡淡的道。

    那黑暗中的女子沉默了片刻,忽然冷笑道:“竟然有人能够找到这里,只怕多半是云易岚那个老头叫人过来送死,顺便摸摸你的底罢。”

    兽神脸上看去似乎还是那般的疲倦,还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模样,道:“随便了,我也懒得去管,不过这些人竟然能够进入洞穴这么深了吗,听那声音,似乎已经过了黑蝠所在之地。不过能进这洞穴,多半也能对付黑蝠了,只是洞口还有一个黑虎凶灵,他们居然能够不声不响的进来,黑虎也没有什么动静,却是不简单了。”

    那黑暗中的女子声音忽然道:“你既然已不再是不死不灭之躯,那以你现在所受重伤,可以对付这些实力未明的敌手么?”

    兽神笑了笑,道:“我不知道,不过我不担心。”

    那女子道:“为什么?”

    兽神微笑道:“有你在,我还怕什么?”

    那女子声音沉默了一会,冷笑道:“你死不死关我什么事,你可不要以为我帮了你一次,这一次就一定还会帮你。似你这等妖法道行,虽然和我有些交情,但日后说不定什么时候翻脸我也难说,还不如你早死早好了!”

    兽神咳嗽了两声,面上似乎还有些痛楚,但嘴角的笑意倒丝毫不减,只是看着暗处,道:“我迟早会死的,你放心就是。不过在那之前,你不是还要参悟这巫族传下的八凶玄火法阵么?我若死了,你岂非全盘落空?”

    那女子哼了一声,道:“法阵就在此处,我还怕你做甚?”

    兽神笑道:“世间流传至今的八凶玄火法阵阵图,只有此处和焚香谷玄火坛。焚香谷阵图已经损毁,便只剩这里了。你仍未参悟其中阵法奥秘,便只有我能够发动法阵供你参悟,若你有玄火鉴在手,自然也能启动法阵,可惜你没有啊。”他说到此处,顿了顿,面上闪过一丝淡淡惆怅,道,“你现在也是知道的了,这法阵乃是玲珑当年为了禁制于我从才设下的,万一我若死了,这法阵也将灰飞烟灭,如此以来,你岂非什么也得不到?”

    那女子沉默了下去,半晌才道:“算你狠。这些人我来对付好了。”

    兽神慢慢摇了摇头,道:“不是我狠,是你自己有了牵挂,才如此受制于人。不过”他缓缓抬眼,看向那黑暗深处,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究竟是为了谁,一定要冒险和我在一起,参悟这个法阵的呢?”

    没有回答,周围一片寂静,似乎就在刚才那个瞬间,黑暗中那个神秘的女子已经走的远了。火盆里的火焰还在燃烧着,倒映在兽神眼中。

    饕餮慢慢站了起来,不断发出低吼,显得十分不安,兽神默默看着前方虚无的黑暗,沉默着

正文 第二百零三章 异人

    、、、、、、、

    中土,河阳城外二十里地。

    天色渐渐黑了,古道之上的行人也渐渐不见了,时逢乱世,妖魔盛行,虽然说在正道巨擎青云门山脚之下,但谁也说不准会不会突然遇到什么妖魔鬼怪。

    谁的命都只有一条,就算是普通百姓,也是爱惜自己性命的,更何况是在那场兽妖浩劫刚刚过去的时候,劫后余生的人们,自然更加珍惜自己。

    只是,终究还是有几个身影,很是显眼地走在路上,排头一个老者,道骨仙风,手持着一杆竹竿,上面挂着一块旧布,上写着“仙人指路”四个字。后面还跟着一男一女,男的头巾蒙面,女的清秀可爱,虽然天色暗了,但似乎还是专心看着手上一本黑色无字封面的书。

    这自然是周一仙、小环和野狗道人一行了。

    一路之上,他们拖拖拉拉,周一仙不时就将路人拉到一旁,眉飞色舞胡天胡地乱说上一通,小环和野狗道人自然也是看不过眼,只是那些被他拉去算命的人,却当真如周一仙先前所说的,被他算过命之后,个个精神为之大震,付钱之后似乎重燃生机,开开心心地离去了。

    到了后来,周一仙银子赚得饱了,小环却已经根本懒得管了,只管自己看书。这一段日子以来,小环对鬼先生那日留下的这本记载诡异鬼道秘术的书,竟然是越来越着迷,非但是休息的时候常看,便是平常走路的时候,也手不释卷,此刻天色已暗,她却似乎一点也没有发觉的样子,仍然是全心投入在书本之中。

    旁边野狗道人招呼了周一仙一句,道:“前辈,今天看来我们又是走不到河阳城,如果找不到人家的话,只怕还是要在野外露宿了。”

    周一仙看了看天色,点了点头,随即环顾周围,但只见四周昏暗,不要说有什么人家住在这荒野之外,便是年久失修的破庙破屋也无一处。

    周一仙咳嗽一声,却只见野狗道人看着他,孙女小环居然一点反应也没有,还是跟在野狗道人背后,一门心思读那本黑色鬼书。周一仙从来就觉得孙女看这本鬼道之书大大不妥,但哪里不妥却又不好说,每次他说鬼道如何如何残忍无道,乃恶毒妖邪之术,小环都用一句话就将他打发了:

    “这门妖邪之术救人的法子多得很,比你的相术强!”

    周一仙每每听到此话,都为之汗然说不出话来,只是他脸皮够厚,不肯认输,但再要小环丢掉鬼道一类的话便说不下去了。不管怎样,周大仙人反正是看着小环看着这书是大不顺眼的,此刻更是微怒喝道:“小环,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在看那鬼书?”

    小环这才把头从那书上抬了起来,看了看周一仙,不耐烦地道:“爷爷,我们走得这么慢,不是我看书看的,是你给人看相算命骗钱所以搞得这么慢的。”

    周一仙窒了一下,老脸微红,咳嗽了两声,转过头去,干笑道:“算了,算了,我们不说这个,我是说,我们现在没地方住了,总的想个法子罢。”

    野狗道人摇了摇头,道:“在这里真的找不到人家借宿的,前辈你对这里比我们熟悉,想想附近有没有什么破庙一类的所在,我们也好对付一宿。”

    周一仙哼了一声,冷笑道:“你怎么又知道我对这里比较熟悉了,老夫虽然从小生在河阳城,但从来都是浪迹天涯,什么时候对这里熟悉……呃!”

    他突然若有所思,话说了一半也停了下来。

    小环和野狗道人都有些奇怪,小环道:“爷爷,你想说什么?”

    周一仙皱着眉头,似乎想起了什么却又不能确定,慢慢转过身去看着前方,似乎正在努力回想着什么:

    “那个……好像我还真记得,前面不远有条岔路,从那个小路上进去,虽然有点远,不过倒的确是有间屋子在那里的。”

    小环和野狗道人都高兴了起来,小环笑道:“真的啊,那我们还等什么,快去啊。”

    周一仙不知怎么,却显得有些迟疑,眉头一直皱着,努力在回想着什么,道:“可是我心里老是觉得有些不对,时间太久了,我只隐隐约约记得河阳城外这个方向的确有个屋子,可是那屋子似乎不是什么好地方。但是它究竟是什么,我又想不起来了……”

    小环白了他一眼,当先走去不去管他,口里道:“好啦,我们快走罢,至少有个屋子,再破也无所谓了,最少比露宿好罢。”

    小环先走了,野狗道人自然也跟了上去。周一仙走在最后,身不由己地跟着,但不断用手轻拍脑袋,紧皱眉头,嘴里念念有词,道:“究竟是什么屋子呢,我怎么就是记不起来啊!”

    向前走了一段路,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但借助着天上几点微弱的星光,三人果然在大路边发现了一条几乎隐没的小路,通向荒野深处。

    小环和野狗道人都点了点头,向着那小道上走了上去,野狗道人还加快了脚步,一边走在了小环前面,一边警惕地向四周注意着。只有周一仙还是跟在最后,口中不时还有些抱怨样子地咕哝着,似乎还是想不起来到底记忆中的那个屋子是什么来历和做什么用的。

    这条小路居然十分长,三人走了小半个时辰,还没有看见有屋子的迹象,小环有些怀疑起来,回头对周一仙道:“爷爷,你当真没记错?”

    周一仙被小环看了一眼,不觉有些心虚,干笑道:“这个……这个……你知道人年纪大了,有时候难免会记错一点事情,不过我真的记得这条路上有座房子的,只不过那房子到底是做什么的,我一时是想不起来了。再说了,这多少年了,那房子被人拆了也不无可能,就算没人拆,风霜雨雪的只怕塌了也说不定啊。”

    小环一时说不出话来,摇了摇头,转过了身子,忽然前方野狗道人站住了身子,随即回头高声叫道:“你们快来,房子在这里。”

    小环与周一仙都是一怔,周一仙随即大喜,大声笑道:“啊哈,老夫就说嘛,以本仙人之聪慧,怎么可能不记得这里有房子,怎么可能记错嘛!”

    小环不去理他,快步走到野狗道人身边,向前看去,果然看见小路尽头,有一座房子,占地居然不小,只是远远看去,庭院荒芜,墙壁破损,一点人气都没有,显然早就被废弃多年了。

    周一仙慢慢走来,摇头晃脑,嘴里啧啧有声,似乎还在自夸,小环白了他一眼,嗔道:“快走了啦,爷爷。”

    说罢,三人向那房子走了过去,夜风吹来,荒野之上有些寒冷,三人都缩了缩脖子。

    走到近处,看得更清楚了些,这实在是一座破败不堪的屋子,原先围墙的地方塌的塌、碎的碎,就连庭院大门也只剩了个破旧之极的门框,也门板都没了。至于庭院之中,也只有一个屋子,上方的屋顶从外面看去似乎也少了一半,连横梁也露了出来。屋子似乎还有个门,虚掩着,整个屋子看去像是用木板盖成的,风雨侵蚀之后,一股霉味随风飘来。

    小环皱起了眉头,但周一仙倒是颇为高兴,慢慢走进了院子,四处张望了一下,只见虽然杂草丛生,倒也没有其他怪异的地方,看来虽然还是记不得这里是什么屋子,但起码应该不会有危险的。

    他回身招呼小环和野狗道人进来,小环走到周一仙身边,犹豫了一下,忽然转身对野狗道人道:“道长,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屋子的布局,我们似乎在哪里曾经见过?”

    野狗道人一怔,向四周看去,看了半天不明所以,摇了摇头,表示不知,周一仙不耐烦道:“你又记得什么了,这屋子年月深久,连你爷爷我都记不得了,你难道还看见过?”

    小环耸了耸肩膀,道:“也是,算了,我们进去看看罢。”

    周一仙呵呵一笑,挥了挥手,道:“走。”说罢,带着两人走上了屋子前的石阶,“吱呀”一声推开了门。

    就在周一仙站在门口,向着黑暗的屋子里探头探脑张望的时候,小环突然觉得脚下一动,碰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却是一块破旧不堪的黑牌,上面好像还有字迹。一时好奇心起,蹲了下来,将黑色木牌从废墟中拉出,拨开碎屑,仔细看去,片刻之后,她身子忽地一抖,连退了几步,连脸色都白了几分,又有几分恼怒,大声道:“爷爷,你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周一仙愕然回头,显然虽然张望了半天,但里屋太黑,一时还没看清楚,道:“什么啊,小环?”

    小环一指他的脚下,怒道:“你自己看。”

    周一仙低头看去,在那木牌上仔细看了看,忽地怔住了,摇了摇头,用手擦了擦眼睛,又看了一遍,忽地“啊”的一声大叫,从石阶上跳了下来,伸手矫健,一点也不似年纪大了的人。

    那块黑牌之上,虽然字迹有些模糊,但仍然可以辨认出正是“义庄”二字。

    小环又气又怕,对着周一仙怒道:“你……你带的什么路,竟然又把我们带到这种鬼地方来了。上次在河阳城里,你就干过一次这种事了。”

    周一仙老脸又红又白,尴尬之极,道:“这个、这个老夫不是也说了么,真的是只记得这里有个房子,但实在记不起是做什么用的,原来,原来是……”

    小环“呸”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道:“就你话多,还多说什么,快走啊。”

    周一仙忙不迭道:“是,是,我们快走,每次遇到……这种地方,我们都会倒霉……呃!”

    他正急急转身,口中说话时,却忽然愕然停下脚步,跟在他身后的小环和野狗道人都差点撞到他的身上,小环从背后探出脑袋,怒道:“爷爷,你又做什么……”

    她的声音,忽然也停顿下来了。

    此刻,月黑风高之夜,寥寥星光之下,荒野鬼屋之前,周一仙三人愕然站在原地,只见他们身前,刚刚进来的那个庭院大门的地方,赫然竟站在一个人影。

    那人身材颇高,衣衫布料看去似乎也颇为不错,只是全身上下极为肮脏,连衣衫也破了好几处,只能勉强看出本来似乎是墨绿色的颜色,看那款式,竟似乎还是件出家人穿的道袍。

    不知怎么,那个人的脸似乎一直处在阴影之中,周一仙等三人都看不清楚他的容貌,只是此人竟是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们身后,几如鬼魅一般,一股凉气,从他们背后腾腾冒起。

    许久,那人仿佛石头一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却令周一仙等人更是惊惧,他们竟是从这个人影身上,感觉不到一丝活人的气息。

    “你……你究竟是谁?”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但终于还是小环慢慢开口,问了一句。

    那人没有反应,更不用说回答了,但片刻之后,那片笼罩在他面容之上的阴影里,忽然如鬼火一般,点燃了两点幽幽暗红之光,仿佛是一双诡异眼眸正深深注视着面前之人。

    “啊!”

    突然,周一仙发出了一声轻呼,小环和野狗道人都是吓了一大跳,转眼看去,只见周一仙却没有看那人的脸,相反,他的目光看向那人的手臂地方,道:“那、那是青云门的标记啊……”

    十万大山,镇魔古洞。

    黑暗仿佛永无止境,挡在鬼厉和金瓶儿的身前。他们走了很久,但这条路似乎永远也走不完。不过奇怪的是,这个古洞之中,似乎只有一条路,并无其他岔路,倒免了迷失方向的担忧。

    自从过了黑蝠之后,镇魔古洞中每隔一段距离,都会有一只或几只强横的妖物把守,其中一些甚至令金瓶儿也为之动容,但鬼厉在此时此刻,赫然展现出过往从未有过的实力,一路竟是势如破竹,径直杀了进去,几乎更无妖物可以挡的住他的出手攻击,甚至连那头三眼灵猴小灰,它的强悍也令人震骇,那只黑蝠的下场,也同样发生在了几只其他强横的怪物身上。

    金瓶儿一路上都没有动手,但一路看下来,她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鬼厉道行之高,精进之快,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甚至到了最后,她心中暗自思忖,魔教之中,难道还有人可以比得上此人么?

    那个雄才大略的鬼王?还是那个深藏不露的鬼先生?

    此刻,鬼厉刚刚当着金瓶儿的面,将一只凶厉之极的双头魔豹击飞,那巨大的兽躯重重撞在了坚硬的石壁上,眼看着也是凶多吉少了。

    鬼厉也不多看那豹子一眼,神色不变,继续向前走去,趴在他肩头的小灰却仿佛精神抖擞,四下张望。金瓶儿跟在他们身后,路过那双头魔豹身旁,转头看去,只见那豹身之上,原本厚实的躯体竟然整个干瘪了下去,仿佛体内精华都被吸噬走了,这自然便是那噬血珠妖力所致。

    只是这等魔物,本身就是强横之极的生物,鬼厉纵有噬魂魔棒利器在手,但须臾之间就将偌大妖兽置于死地,这份修行,几乎不是高强,而是可怖了。

    这个男子,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道行竟如此突飞猛进了!

    金瓶儿心中越来越惊,看着鬼厉背影的眼神也越来越是复杂,正在此刻,突然,鬼厉的身子却停了下来,面上慢慢浮现出有些警惕的神色。

    金瓶儿怔了一下,一路上虽然众多妖兽把守,但从未见过鬼厉有此慎重神情,当下连忙凝神戒备,果然发现周围有些不对劲了。

    双头魔豹死后,周围又恢复了这里一贯的寂静,但此刻在那片无形的黑暗中,却传来了一阵低沉又幽深的歌声:

    小松岗,月如霜,

    人如飘絮花亦伤。

    十数载,三千年,

    但愿相别不相忘……

    那歌声凄凄切切,虽然听来声音不大,但不知怎么竟钻入耳中,一个字一个字听得是清晰无比。初听那歌声,似乎十分凄凉,然后心境竟随之哀伤,仿佛冥冥之中,竟跟着那歌者穿过了三千年光阴,重温那未知却凄美的温柔。

    光阴如刀般无情,温暖你心的,是不是只有一双淡淡微笑的眼眸?

    你忘了么?

    多年之后,又或者另一个轮回沧桑?

    你记得的,又是什么?

    那空白的空虚就像回忆一样,怔怔地看着黑暗、远方。

    曾经的,我曾经拥抱过么?

    和你。

    猴子小灰突然“吱吱”叫了一声,似乎十分欢喜的样子,竟然从鬼厉的肩头跳了下来,嗖地蹿进了黑暗之中。

正文 第二百零四章 天狐

    、、、、、、、

    小灰的身影转眼消失在了黑暗之中,似乎鬼厉也没有想到小灰会突然有这个异样的举动,吃了一惊,但随后他却并没有起身追去,反而是慢慢抬起了头,聆听着那黑暗中传出的幽幽歌声。

    这歌声竟有几分熟悉,仿佛曾几何时,在哪里听过?

    多少年的光阴,便如这歌声一般,匆匆而过了。

    金瓶儿走到鬼厉身边,小心注视着四周,低声道:“怎么了?”

    鬼厉没有回答,脸上却现出了复杂的神情。小灰的声音从远处依稀传来,似乎在那“吱吱”叫声之后,还有个微带讶异的“咦”声,不过很快的,小灰就再无声息,而那阵缠绵幽怨的歌声,也慢慢停了下来。

    黑暗的洞穴之中,周围是一片出奇的沉默,似乎黑暗中有什么注视着他们的身影,鬼厉的眼神慢慢变得清亮起来,凝视着前方那片黑暗。金瓶儿却仿佛有些心神不宁,刚才那阵歌声,她听了很不舒服,而此刻阴森森未知的黑暗,令她本能地感觉到了反感。

    她下意识的向鬼厉走近了一步,刚想说话,忽然,黑暗深处精光一闪,几乎是与此同时,鬼厉与金瓶儿脸色都是一变,不同的是,鬼厉是有些错愕,金瓶儿却似乎是长出了一口气。

    幽幽一道白光,在黑暗深处闪亮,迅疾无比地飞出,向着两人所处的光亮处射来,鬼厉站着没有动弹,果然那白光穿过他的身旁,却是直打向金瓶儿。

    金瓶儿微微冷笑,对她来说,似乎敌人陡然的袭击根本不放在心上,她更在意的,反而是刚才未知的沉默。

    那白光转眼就到了眼前,金瓶儿俏脸一寒,口中一声轻咤,右手一翻,顿时只见紫芒亮起,在鬼厉噬魂青色的光环中,掠过一道带着些梦幻味道的青紫微光,凌空劈下,准确无比地斩在了那道白光之上。

    “啪!”

    那道白光竟被金瓶儿这紫芒刃法宝一刀两半,分作了两份,向两边飞散了出去,(清逸文学网 )只是不曾飞出六尺地方,那两道白光竟是又亮了一亮,原先缩小的一半形体,霍然又回复了原来大小,等于是同时出现了两道诡异的白色光环,呼啸盘旋着又飞了回来,同时半空中尖锐啸声陡然响起,那来势竟是急了一倍有余。

    金瓶儿原本轻松平静的脸色为之一变,哼了一声,紫芒刃再度泛起,但只见两道紫芒几乎同时亮起,重新飞来的白色物体又被她斩成两半,变成了四个,无力地倒飞了出去。

    只是,那诡异的白光如妖魅一般,又一次在飞出不远之后,重新发亮,迅速回复了原状,变成了四个与原来大小一样的白色物体,再一次向金瓶儿急速射来,来势更急。

    金瓶儿脸色终于是沉了下来,露出凝重神情,向后退去,但这幽深洞穴之中,又岂有多大的空间,很快金瓶儿就被这些诡异的白色光环包围住了,只听金瓶儿清声呵斥,紫芒闪闪,那些白光迅速被金瓶儿击落或是打飞,但这些小东西着实诡异,几乎都是片刻之后又回复了元气,重新冷酷无情地向金瓶儿袭来,同时被金瓶儿切断分生的白色光体越来越多,慢慢地,已经将金瓶儿的身影掩盖过去了。

    远远看去,白色的光环飞舞萦绕,像是慢慢织成了一个光茧,将金瓶儿就要困在其中。

    站在一旁的鬼厉看着金瓶儿对这些神秘的白色光体应付得越来越是吃力,却并没有出手,但可想而知,那黑暗中的神秘人物还未现身,只凭借这一个道法竟然就将金瓶儿缠得如此吃力,可见此人妖法之强,委实非同小可,多半便是那个凶灵黑虎口中提起的神秘妖孽了。

    眼看着金瓶儿形势渐渐危急,但不知怎么虽然白色光体越来越多越来越盛,金瓶儿却依旧能够坚持下去,白光越攻越急,声势越来越大,诺大的山洞之中,此刻白色的光亮竟然已经压过了原来噬魂的青光,而半空之中的呼啸之声也越来越尖厉。眼看着金瓶儿也渐渐左支右绌,但偏偏能够坚持下来,只是谁也不知道她还能应付多久。

    鬼厉忽然身子一晃,却并非向金瓶儿飞去,而是欺身冲入了黑暗之中,几乎是在他身形启动的同时,一直笼罩在他身上的噬魂青色光亮瞬间熄灭,下一刻,他便融入了黑暗之中,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

    远处,仿佛有一声冷哼。

    熟悉的黑暗里,冰冷的气息四处游荡,远远的地方,还传来围攻金瓶儿那些诡异光体呼啸的声音,但近处四周,却是一片异样的平静。

    突然,平静的地面开始剧烈颤抖起来,连带着周围洞穴的石壁也开始震动,洞顶之上在发出巨响之后,开始慢慢掉落下无数小块石头和沙石尘土,一片迷蒙景象。

    轰隆声中,乱象四现,黑暗越发浓郁,便在此刻,那些落下的石块突然在半空之中硬生生停了下来,有那么一刻,几乎似时光停顿,万物静止,片刻之后,尖啸骤起,所有的石块尘沙汇聚成一条规模巨大的洪流,隆隆向前方黑暗某处冲去。

    那洪流声势惊人,一路之上气势排山倒海,更无一物能阻挡,眼看便冲到了黑暗尽头,忽地,那黑暗中,竟伸出了一只白皙而纤细的手掌。

    那手掌食指尾指竖立,无名指半曲,拇指中指轻轻相扣,结的赫然是一个类似佛门的法印,却并无半分佛门庄严气象,更多的反而乃是说不出的诱惑妖魅之像与森森妖力。

    无形之气,从那手结之印上瞬间凝结,那个刹那间,似乎那个手掌竟放大了无数倍,如一只巨掌,硬生生挡在了洪流之前,而下一刻,仔细看时,却发现手掌还是那只纤细的手掌,什么都没有改变。只是那曾经不可阻挡的洪涛,竟被挡在了半空之中,发出了震天巨响,无数的巨石失去了动力,轰然坠落,瞬间沙土飞扬。

    鬼厉消失的身影,突然从沙石飞扬的尘土中闪现而出,如电般向那只手掌扑去。

    那只白皙的手结印一变,四指并立半曲,拇指从中横扣而出,向下一沉,几乎是在同时,远处金瓶儿一声呼啸,原本被那些白色光体压制下去的紫芒突然暴涨,如紫色光环迸裂开去,一时光芒大盛。

    但看去并非是金瓶儿突破了那些白光压制,相反,她面色非常难看,而此刻已经分散作无数点的诡异白光飞散开又汇聚到一起,竟是结成了一面巨大的白色光墙,说时迟那时快,如一面炽烈光墙,从背后以怒涛一般的速度向鬼厉身影更快冲来。

    光涛尚未及身,鬼厉的呼吸竟然已为之一窒,在半空中飞掠而来的身体亦为之晃动,可见那光涛威力之强,若是被它撞上,当真是有粉身碎骨的可能。

    只是鬼厉面色不变,竟似乎根本不把身后那危险之极的白色巨涛放在眼中,身形越发急速向那只白皙手掌之处冲来。只是他身形虽快,那光涛却当真如疾光雷电一般,竟是从远及近,怒涛一般已冲在了身后,眼看着就要将他的身影吞没。

    金瓶儿在远处,忍不住轻呼出口。

    而黑暗中,那只白皙的手,似也微微颤抖了一下。

    便在此时,鬼厉的左手忽地向后伸了出去,拇指内扣紧贴掌心,中指半曲,三指笔直竖立如山,竟是赫然结成了一个佛家正宗金刚法印。看他手掌缓缓推出之势,法相气度庄严肃穆,几给人以凝重如山之感。这一推之力,便是佛祖当年发大慈悲用大神通移山之威力!

    于无声处竟有惊雷!

    于黑暗中大放光明!

    瞬间,掌心中庄严金光大盛,佛门真言一闪而过,那怒涛一般的光墙轰然而至,硬生生撞在了这只结成法印的手掌之上。

    “轰!”

    声若流星坠地,隆隆远去,绵绵不绝,这洞穴之中异光大起,彩光耀耀,竟似瞬间有无数彩色眼眸同时睁开,闪闪发光,动人心魄。

    那白色光墙轰然而散,流星若雨。

    只有身前黑暗,一如往昔!

    鬼厉已到了那只手掌跟前。

    他伸出手,右手,向那手掌抓去。

    白皙之手翻起,竟不退缩,五指忽成爪,凌空迎上,鬼厉右手瞬间闪过,却是避开瞬间尖锐似刀的指尖,抓向白皙之手的手腕。

    那神秘人物的手掌一翻,竟是在间不容隙之间闪了过去,反而是并指如刀,切向鬼厉右手手掌根部。须臾之间,两个人在半空中的两只手掌竟是疾如电快如光般急速闪动,招招皆是对敌凌厉之极的杀招,却都被对手闪避过去,反击回来的是更加凶狠的回击。

    只是这电光火石之间,竟没有了一丝声响,两个人斗法斗到这等地步,生死似已在呼吸之间,但两人的手掌,却始终没有接触过。

    直到,背后的流星光雨,终于完全坠落,黑暗突然重新将临,将所有的光亮全部掩盖。

    黑暗深处,才忽然响起了一声轻轻的微响。

    “啪……”

    那声音清脆而低沉,幽幽传来,没有半分的杀气,却仿佛儿时我们在一起,两只手轻轻拍打着的声音。

    然后,一切都归于沉默。

    抓住了,那只手。

    握住了,那只手。

    感觉到的,没有杀气,没有妖力,却只有,柔软与温柔。

    像是突然间,天旋地转,飞越了万重山水,碧海青天,竟是都拥入怀中。那一个个温柔身影,竟都在身旁,不曾离去。

    就那样,一生欢乐,欢笑一声,逍遥度过了……

    这岂非是仙境,这难道是人生?

    从此醉了罢,不醒了,莫非更好?

    幽幽黑暗,仿佛也在诱惑着谁?

    只是,他在黑暗中猛然睁开双眼,双眼如血,仰天长啸!

    那只手掌猛然一抖,向后缩了回去,鬼厉全身青光大盛,噬魂瞬间出现在手上,顶端的噬血珠珠体之上的暗红血色全部亮起,妖气腾腾,向着那黑暗最深处,刺了进去。

    无声无息!

    那一个空间却突然凝固了,整个的黑暗如凝成坚硬岩石,坚不可摧,但噬魂钝而无锋,不知怎么那以至强妖力凝结的结界,竟对其毫无作用,被噬魂势如破竹一般刺了下去。

    终于,有人微怒地轻哼了一声,那个黑暗结界瞬间散去,一个人影向后飞出了一丈,让开了噬魂这妖气腾腾势不可挡的一刺。

    只是转眼之间,鬼厉的身影竟是如影子一般贴了过来,那个神秘人影周身黑影不散,也并无慌乱模样,却是又伸出了一只手来,此番却是五指合拢,握成了一个看去十分秀气的拳头,向鬼厉打了过来。

    鬼厉却是脸色微微一变,身形顿时一窒,眉头微皱之下,双眼中血红之光突然间尽数消散,连噬魂也瞬间消失在他手里。只见他胸怀大开,却是双手扬起,迎着那个看似平淡无奇的秀气拳头,缓缓凌空虚画而下,凝重如山,轻飘却如流水,片刻之后,柔和清光泛起,他双臂之间,半空之际,缓缓现出了一个太极图案。

    太极玄清道。

    那拳头打了上去,一拳正击在太极图案正中,竟是缓缓陷了进去,(清逸文学网 )将这个太极图案打的向内凹了下去。

    鬼厉的面色微微白了一下,似乎那个瞬间,他的呼吸也停顿了下来,但是片刻之后,半空之中的那个太极图案慢慢开始旋转起来,而被拳头打陷进去的地方虽紧绷却不断,相反,随着旋转缓缓变快,那无声之中蕴含的巨大妖力,被这道家无上真法的柔韧之力,一点一点都化了去。

    太极图案越旋越快,连带着那只手掌也开始慢慢颤抖起来,前方那神秘人物又是哼了一声,但此番声音却是微微有些痛楚,显然太极玄清道反挫之力,亦是非同小可。

    “吼!……”

    一声低啸,太极图案散了开去,而那只白皙的手也缩回到了黑暗之中,仿佛是有那么一阵的平静。

    突然,鬼厉跃身飞上,前方深沉的黑暗似乎根本都不能阻挡于他,就似乎纵然在黑暗之中,他也有一双眼眸藏在心中,慢慢看清了前路。

    那个黑暗中的神秘人影正在向后退却,身形飞快,鬼厉紧紧追着不放,两个人在这个古老洞穴之中,在那最深沉的黑暗里,竟是越飞越快,化身为两道黑暗中的疾电,向洞穴的最深处闪过。

    这一飞,仿佛又是永无止境,前方的黑暗如狰狞的恶兽张牙舞爪扑来然后瞬息落在身后,而更远的地方还有无数的未知黑暗等待着,疾风扑面如刀,那电光火石的瞬间,你可会想起了谁?

    那追逐就像人生,永不停歇,只是到了后来,却不知迷了路,还是忘却了初衷!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也不知追逐了多少路途,只知道一路而来地势缓缓向下,似乎已经深入到了极深的地底,而身后一片寂静,金瓶儿早已被他们二人甩开了。

    那个神秘的人影忽然停了下来,在黑暗中一个转身,面对着来时方向,鬼厉立刻发现了这个动静,身形一顿,也慢慢停了下来。

    黑暗中,两个人对峙着,一时都没有说话,片刻之后,鬼厉身上青色的光环又一次亮了起来,照亮了周围地方,只是前方那片黑暗,光亮却似乎还是照不进去。

    那个神秘的人影忽然道:“好神通!”

    这声音听来柔和悦耳,虽只是淡淡而言,但不知怎么听在耳中,却有种令人心动的异样感觉。

    鬼厉在淡淡青光之下,注视着那片黑暗,脸色平静,语气也平和,根本不似刚刚与面前此人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斗法模样,道:“过奖了。”

    那女子声音冷笑了一声,道:“适才斗法,你在须臾片刻之际,将魔教道法、天音寺大梵般若佛法与青云门太极玄清道道家真法,三门方今一等一的真法修行见机而用,转换之际更无丝毫迟滞,可见已是完全融会贯通。且三门道法修行俱是非同小可,单是那太极玄清道的修行,如此厉害,只怕除了那个道玄老头子,便是青云门中,也无人及得上你了。

    ”

    她慢慢停顿了一下,然后一字一字道:“你的道行,为什么精进得如此之快?”

    鬼厉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那团黑暗,忽地笑了笑,慢慢地道:“怎么,我修行顺利,你难道很奇怪么?”

    黑暗阴影之中,忽然响起了几声熟悉的“吱吱”叫声,片刻之后,一个身影蹿了出来,仔细看去,灰色毛发,尾巴长长,却是猴子小灰,只见它咧嘴笑着,抓了抓脑袋,在地上蹦跳了两下,回到了鬼厉身边,又蹿上了他的肩头,这才坐了下来,尾巴在身后还一直晃呀晃的。

    黑暗中的那个女子没有说话,沉默了下来。

    鬼厉看着那片黑暗,眼睛中慢慢有了感情,声音似乎也柔和了一些,微笑道:“是你罢?我真是没想到的,会在这里遇见你。”

    那个隐身在黑暗中的女子忽地“呸”了一声,道:“你还记得我么,你不是身边有那么一个千娇百媚的女人么?”

    鬼厉一怔,不禁有些尴尬,苦笑道:“你胡说些什么啊?”

    那女子显然有些恼怒,寒声道:“你这么做,不怕对不起还躺在寒冰床上的那个人吗?”

    鬼厉摇头道:“你误会了,我不知道这个地方是鬼王宗主令她带路的。”他停顿了一下,淡淡道,“我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个黑暗中的女子哼了一声,但显然听来已经不那么生气了,道:“我怎么知道你是什么人,我只知道男人从来都没好人的!”

    鬼厉皱了皱眉,微微摇头,苦笑不答。

    前方的那片黑暗缓缓散了开去,在鬼厉噬魂青光的照耀下,慢慢现出了一个人影。趴在鬼厉肩头的小灰对着那个窈窕身影“吱吱吱吱”咧嘴叫了几声,很是亲切。

    幽光中,那女子艳色动人、柔媚入骨,不是那失踪已久的九尾天狐小白,又是谁?

正文 第二百零五章 神秘人

    、、、、、、、

    中土,河阳诚外,荒弃义庄。

    荒野之上,一眼看去,地质大致是比较平坦的,除了向北眺望,远处有那么一座巍峨耸立的青云山脉之外,其余的方向连起伏的丘陵都比较少见。远近杂乱的生长着许多树林,或大或小分布在这片原野之上,义庄周围,只有那几棵稀稀疏疏的树木伫立着。

    天色正是最黑的时候,加上天际云层很厚,遮住了月亮,只有边缘几颗小星星散发着微弱的光芒,照耀在这片荒凉的土地上。这一晚起了风,不是特别的大,但吹过树梢枝头,树枝摇曳,黑影闪动,发出

    ‘沙沙’的低沉声音,听在耳中,吹在身上,却特别冷。

    周一仙和小环、野狗道人三人紧紧站在一起,注视着前方那个神秘人物。从周一陷发现那人开始,过了好一会儿,可是那人却似乎如僵尸一样,一动也不动的站在那里,只是他堵住了门口,周一仙三人却是出不去了。

    小环定了定神,压低了声音,轻声对周一仙道:“爷爷,你当真看清楚了,他穿的乃是青云门的道袍。”

    野狗道人也转过头来,留意听着,周一仙目光向那个木然而立的身影看了一眼,然后确定地点头道:“不会错了,你们看他袖口那个剑形标志,确是青云门的。”

    小环嘀咕道:“青云门不都是名门正派吗,哪里会半夜三更跑到这种鬼地方来吓人的?”

    野狗道人也点了点头,显然纵是一向对正道没有好感的他,也不大相信青云门下弟子会干这种事情。周一仙白了他们二人一眼,咳嗽了一声,不管怎样,虽然刚发现那个人影时有些震骇,但时间稍久,那个诡异人影虽然依旧神秘,但并未做出伤害他们或是敌对摸样的事来,周一仙胆子也不由的大了一些。

    他慢慢走上一步,干笑了两声,道:“这位……这个……先生,请恕我们冒犯了,我们并不知晓此处乃是你的居所……”

    “爷爷!”小环在背后叫了声,打断了周一仙的话,口气中微带恼火,而前头那个人影突然间身子居然动了一下,似乎对周一仙的话有所反应。

    周一仙眉头一皱,但立刻反应了过来,此处乃是一座义庄,自己说此处是此人的居所,岂非就是当面骂人是死人活鬼吗……周一仙背后忍不住凉了一下,连忙赔笑道:“这个,这个……老朽是说,我等三人乃是深夜散步,误入此地,并无他意,先生不要在意。我们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说罢,他扭头向小环和野狗道人使了个眼色,三人硬着头皮,慢慢向旁靠去,想从这如鬼魅一般的人影身边走过。不料才走几步,三人只觉得眼前一花,那个黑色的人影赫然竟又是挡在了他们前面,而且距离更近,小环甚至隐隐闻到了那人身上一股血腥气息。

    眼看着头顶上月黑风高,眼前黑压压的一片阴影就这般掠了过来,周一仙、野狗道人为之变色,小环更是面色发白,“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向后跳了几步,巴不得离那黑影越远越好。

    小环一声叫唤,虽然是自己害怕下意识叫出来的,本来嘛,女儿家,总对这些事物有些厌恶的,但听在旁边人耳中,却是另一回事了。周一仙与野狗道人都是吓了一跳,周一仙连忙回头看去,野狗道人却是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一声虎吼……恩,更像是一声犬嗷,跳将出来,当在了小环和周一仙的面前,同时手中光环闪过,已是将自己那兽牙法宝祭了出来。

    黑暗夜色之中,那淡黄色的光环虽微弱,但看来居然还有几分暖意。

    小环看了野狗道人如此,自己反倒也吓了一跳,不明所以,就在着刹那之间,那个正面一直笼罩在阴影之中的人影忽然晃动了。

    那人的手径直向前伸了过来,一股诡异的气息随之而起,却断非当今青云门光明正大的道法。野狗道人心中知道此人高深莫测,但身后却是有一个女子站着,无论如何都不能退后,当下一声怒喝,兽牙法宝登时光芒大盛,迎者那人打去。

    义庄庭院之中,黑暗竟似乎在瞬间被野狗道人逼退了开去,在他脸上,有那么一瞬间,眼看着那个人影似乎竟没有抵挡的模样,竟也有些嵯峨,更带了几分欣喜。

    下一刻,野狗道人的兽牙法宝赫然结结实实的打在了那个人影的胸口,那个看起来神秘至极厉害至极的人物,竟然没能躲闪过野狗道人这一记重击。

    野狗道人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旁边的周一仙和小环也是怔了一下,只见那放兽牙法宝黄光耀耀,大有胜者的气概,只是片刻之后,三人随即发现了不对。

    被野狗道人全力一击切正中胸口的那个人,竟似乎连身影也没有晃动几下,野狗道人虽然道行上远能与鬼厉等人物相提并论,但好歹也是修行了多年的魔教人物,这一击之力也是非同小可,寻常人只怕被打的气血翻滚,不死也去了半跳命了。

    而这个诡异人物,竟似乎毫无感觉,紧接着,片刻之后,那人似乎低低哼了一声,野狗道人忽地一声惊呼,也不见那人如何动作的,那只伸出来的手瞬间便回到了身前,将野狗道人的兽牙法宝抓在了手中。

    自己的法宝被人掌握,这对修道中人乃是极危险的事,野狗道人如何不又急又怒,呼喝一声,全力催发法力,欲将法宝召了回来,不料那兽牙躺在那人手中,也不见他如何用力,竟是对主人的法力毫无反应了。

    那人的头颅低下,看了看手中之物,然后第一次开口,声音沙哑,几乎难以听清,但却带着名下不削的口气,冷然道:“妖魔小道,也敢在此放肆!”

    野狗道人惊怒交集,正欲再度催持法宝,忽然间听到身后周一仙急道:“退后,快退后……”

    野狗道人一惊,本能的退了几步,刚想向周一仙问话,只见那人手掌突然一紧,那只兽牙法宝几乎是应声发出了“咔咔”如碎骨一般的刺耳声响,野狗道人束然,但只见那黄光爆涨却又立刻消散,“咔咔”声中,如一之猛兽最后呻吟,痛苦挣扎不过,“轰”的一声,野狗道人的兽牙法宝,竟是被那人硬生生的以赤手空拳压的粉碎,碎片如刀,向外激射而出,“咄咄”之声,瞬间不绝于耳,尽数打在了野狗道人适才站立之处。

    野狗道人又是心痛又是惊惧,一时竟说不出话来,那诡异人物的脸现在仍然被一团神秘阴影笼罩着三人看不清楚他的脸庞。只听他的声音低沉沙哑,慢慢仰头看天,但脸上黑气阴影竟然依然不退,说不出的诡异,这摧毁兽牙之后,他仿佛竟有种宣泄感觉一般,涣涣冷笑了起来,听在耳中,衬着这诡异义庄,漫天呼啸的阴风,周一仙等人都有毛骨悚然的感觉。

    周一仙心中正自忐忑不安,愕然抬头,踏上一步,一时竟忘了顾虑,也不理会小环和野狗道人有些惊讶的拉阻,道:“阁下究竟是谁?身着青云门道袍,有修炼有不低于上青境界的太极玄青道,究竟是哪位青云门大师,竟是在这种时候做这等荒谬之事?”

    青色光芒一闪而收,那人缓缓向周一仙看来,透过他面上那层迷离诡异的黑气,周一仙竟是感觉全身一阵冰冷,只听那人沙哑着声音,冷冷道:“你知道的可真不少啊!”

    周一仙哼了一声,面色凝重,不往向那人身上打量,面上的迷惑之色越来越重,沉声道:“阁下的确乃是青云门下,也决然不会是普通弟子,但你究竟是何人,是何缘故在此作怪?”

    那人冷笑一声,却不作答,周一仙忽有所觉,回头一看,却是小环轻轻拉他袖子,低声道:“爷爷,他这个人一声鬼气,我感觉得到,这义庄四下竟无一个游荡阴灵,只怕都是被此人吓跑了。若非如此,我也早能知晓此处不对劲了。像这样的人,怎会是青云门的人?”

    周一仙脸上阴晴不定,面色复杂,显然心里思绪也很混乱,面对这个神秘人物却又和青云门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似乎看起来竟没有通常那样害怕的表现,而且想的有些出神。

    那个诡异人物此刻的注意力慢慢都集中在了周一仙身上,上上下下大量了周一仙几眼,忽地冷小一声,寒声道:“管你是什么人,胆敢违逆于我,都要死!”

    一言才落,他的手已是抬了起来,周一仙眼看那手心中青光瞬间亮起,老脸失色,连话也来不及说,忽地双手齐挥,举到胸口。只见他左右食指、中指双指之间赫然各出现了一张换色符纸,上面弯弯曲曲、扭扭歪歪画着奇异的符咒,引风微微飞扬。

    只见那神秘人物手心中青光逐渐明亮,并对准了周一仙等人,周一仙更不迟疑,忽地口中喃喃念咒,不退反进,踏上一步,迈步之间,随着他口中咒语声声,那两张黄色符纸竟是自行燃烧了起来,两团小小火眼,在这黑夜之中,霍然出现,显得特别明亮。

    这奇怪举动似乎另对面那神秘人也有些迟疑,又或是触动了什么记忆,竟让他的动作微微停顿了一下,依稀听见他惊讶地“咦”了一声。

    符纸焚烧,周一仙白须飘扬,忽地他大喝一声,双手一甩,两团火眼飘出手指,竟是凝在半空之中,紧接着,“轰”的一声大响,两团小小火眼竟是营风大涨,变做一团数尺之巨的熊熊烈火,挡在了周一仙与那神秘人的中间。

    “吼啊”半空中一声吼叫,熊熊火眼之中,跳出一只白额巨虎,虎虎生威,张开血盆大口发出一声声震四野的虎啸,轰然跃起,向那黑影人扑了过去。

    神秘人冷哼一声,竟也不稍做退让,右手青光一闪,直劈而下,任那巨虎来势如何凶恶,这一掌竟是直劈在了巨虎额头之上,青光瞬间侵蚀而去,那白虎似还要挣扎,张牙舞爪,但片刻之后,在发出了最后一记不甘的怒吼之后,巨虎通体突然透出了清色的光芒,随即一阵摇晃,这巨大的身躯竟然化为乌有,变成了几朵残焰,在半空中闪烁两下,消失在无形之中。

    只是这白额巨虎并非结束,几乎是在巨虎消失的同时,那团巨大的列焰之中,竟又幻生出了一只赤鬃雄师,狮喉之中,再度向神秘人扑来。不过那神秘人显然道行高强至极,几乎连正眼也不看一眼,又是同样一劈下,那雄狮的下场便与白额虎一般了。

    只是周一仙此翻施展的异术却当真诡异的很,虽然幻化的巨兽挡不了敌人一击,但那团团火焰之中,竟不知能有多少法力幻化的奇异猛兽,在巨鬃雄师之后,那团火焰幻化的猛兽竟越来越多,而且速度也越来越快,种种猛兽如:野猪、豹子、河马、巨象、玲鹿、山猫,等等,层出不穷,切身躯雄伟俱大异平常,凶猛至极。

    不过此番面对的那个神秘人物,却似乎当真有神鬼不测之神功道行,面对着这接踵而至、目不暇接的无数怪物,他竟是连大气也不喘一口,只是看似随意的挥舞手臂,掌峰过处,再厉害凶猛的猛兽也化为无形。

    激斗之中,那神秘人忽地冷哼一声,似有察觉,猛然间将掌劈改为横扫,顿时青光大盛,一股亮色如轮,直碾压了过去。气势雄浑,一路披靡,那团熊熊燃烧的火焰遇到这股青色光柱,抵挡了两下,终究被径直刺穿,透了过去。

    半空之中,似乎顿时有万兽齐声愤怒后脚,但随即绝耳,火焰消失,火光摇曳中,只有两团将要燃烧尽的黄色符纸,慢慢从半空中飘落下来。

    义庄庭院之中,暂时回复了平静,而在庭院的另一面,刚刚溜到墙角意欲偷跑的周一仙三人愕然回身,显然没想到敌人竟然能如此迅速地破了周一仙这个法术。

    没有幻术阻挡,还背身逃跑显然是可笑愚蠢的想法,周一仙等三人身形窒了一下,都慢慢回过身来。而那个神秘人物缓缓欺身靠近,慢慢走了过来。黑色的身影带着浓浓的杀气,义庄之内,一片肃杀。

    周一仙脸上眉头紧锁,显然在顾虑着什么,但看到那黑色人影越来越近,却只觉得生死隐隐就在呼吸之间了。

    小环脸色变换,忽地欲踏上应对,但没等她走出去,已经被周一仙拉了回来,低声喝到:“胡闹。此人非同小可,不是你这种小孩能应付得了的。”

    小环微感惊讶,愕然向周一仙看去,似乎从来也未曾见爷爷如此紧张慎重,这时,只听那个靠近的黑硬停顿了一下,沙哑的声音冷冷道:“你刚才所用的幻术,可是……”

    话说到一半,周一仙却突然不顾一切一样,双臂猛然挥起,此番徒然出现在他手掌上的,赫然竟是多达八张的黄色符纸。

    夜风吹过,八张符纸同时自燃,点点火焰,如在周一仙掌上狂舞,照得他眼神闪闪发亮。

    “呔!五丁众鬼,黄泉速回;

    虚影形遁,乃命吾回!”

    几乎是在周一仙呼喝声中,这义庄之内,突然狂风大做,砂石奔走,从四面八方竟是吹了进来。那神秘人身形顿住,似也有所意外,留神向四周观看,周一仙咒声出口,凌空中,“轰轰轰轰轰”五声闷响于身旁,周一仙三人身影隐隐摇晃了一下,却又静止了下来。

    狂风呼啸,倒卷黄沙,纷纷向那个神秘人身上刮去,吹得他的衣服猎猎飞扬。但狂风之中,他脸上黑气浑然不动,却是有一声冷笑,又是发了出来。

    那人竟放弃了正在施法的周一仙三人,忽地倒退连走六步,一声轻喝,左手却是向着地下插去,但只见青色光环瞬间刺下,坚硬土地顿时炸开,不知怎么,在青色摇曳耀耀闪烁之中,远处周一仙三人的身影突然开始剧烈颤抖,而地底之下,也猛染发出一声带着痛楚的叫唤之声:

    “哎呀!”

    青芒一闪而收,义庄之内,狂风风势大减,砂石也渐渐平静了下来,片刻之后,周一仙等三人站力的地方,地面上忽然一声爆裂之声,随即只听轰然作响,竟是生生的炸开了一个大洞,原来那三个站立的人影顿时消失,竟是不知何时三人已成了虚影。

    而地面大洞之中,带着几分惊叫和痛楚,扑通扑通踉踉跄跄的摔出了三个人影,不是周一仙三人又是谁。只见三人面上多有尘土之色,周一仙面上更是青一块紫一快,显然吃了暗亏,但似乎他还没来得及顾及这些,只抬头向那神秘人看去,一脸愕然。

    那诡异的神秘人物冷冷站在远处,注视着他们,哼了一声,沙哑的声音道:“想不到你居然连‘五丁金甲’‘小鬼搬运’这些失传已久的法术都会,单论这等异术,只怕天下更无人能超过你了。”

    周一仙面色肃然,虽然看起来有些滑稽,但此刻却沉声道:“你怎么看破的?”

    那人淡淡道:“你不是说我是青云门的人吗,这些江湖小术,当年正是青云门祖师的看家功夫,我就算不会,难道还看不出来吗?”

    周一仙慢慢站了起来,心中却是心念闪动,此番面对这个神秘人物,委实另他感觉有些应付不了,道行高深莫测不说,只怕放眼天下,也难找到可以和此人对抗的之人;更另人费解的是,此人竟似乎是青云门下,切在太极玄青道上修行之高,生平仅见,但偏偏此人身上戾气之重,亦是前所未见,怎的会有这么一个人物,却又会在深夜于这义庄之内出现呢?

正文 第二百零八章 心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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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疆,十万大山。

    冰冷的阴风逐渐让人感觉到了寒意,天空中低沉的黑云与那个渐渐明显的幽深洞穴,都显示着那个传说中恶魔的洞穴渐渐接近。陆雪琪等一行人站在了离镇魔古洞十数丈远之外的地方,向那个洞穴方向眺望。

    远远的,一个面对洞穴深处背对他们的石象,孤独地伫立在镇魔古洞的洞口,除此之外,更无他物。

    李洵看着那个洞穴,似乎也有些莫名的紧张,低声道:“就是这里了。”

    阴风呼啸,似乎突然间拔高了几分声调,让人悚然一惊。陆雪琪、曾书书、李洵等到人道行深厚,自然并不畏惧这阴风晨所涵含之阴气,而跟着他们前来的十几个焚香谷弟子,也无不是百里挑一的高手,看去也没有太多的不适神情。

    曾书书回地过头来,道:“此处妖气果然是极重,只是我们观察许久,却并无一个妖兽出没,这倒有些奇怪。”

    陆雪琪点了点头,但清冷神情丝毫不变,淡淡道:“既然来了这里,我们就过去好了,有什么魔兽妖孽,也好早早对付。”说罢,也不等到李洵等到人的回答,径直就向前走了过去。

    李洵与曾书书对望了一眼,曾书书干笑了一声,耸了耸肩膀,跟了上去,李洵从背后看着那个窈窕的背景,忽地暗自叹息了一声,对他来说,那个身影真不知在梦里出现过多少回了,可是当真有机会在一起的时候,却似乎反而离得更远了。

    他黯然片刻,挥了挥手,招呼了一下身后的诸师弟,也跟了上去。

    远处,镇魔古洞洞口那尊神秘石象的附近,忽然黑影闪过,向洞穴之中闪了进去,正是黑木的身影。

    几乎是随着黑木的身影闪到洞口,那个洞穴深处忽地凭空一声低吼,正是那凶灵黑虎的声音,随即半空之中的虚纪烟雾开始凝聚,眼看凶灵就要再度出现。便在此时,隐藏在黑衣之后的黑忽地疾声道:“大哥,你先不要出来,听我说。”

    凶灵黑虎冷笑了一声,但白色烟雾仍然在凝聚着,显然没听黑木的话,道:“畜生,你还敢回来吗?”

    黑木站在洞穴一角的阴影里,道:“你现身之后,难免惊动到这些过来的人,今日来这镇魔古洞之人源源不绝,所为何事,难道你还不知道吗?”

    虚纪的白色烟雾突然在半空中窒了一下,没有继续增加,却也没有散去的意思,片刻之后,黑虎的声音冷冷道:“你什么意思?”

    黑木冷然道:“他们前来这里,自然是要对付这个洞穴里的人,不管怎样,这岂非正是你所希望的?更何况早先你便已经让人进去了,现在何妨再多放些人进去,有何不可?”

    洞口之外,远远响起了脚步声音,那一行人,接近了这人古老幽深洞穴。

    白色烟雾忽地散开,在从洞穴深处吹出的强劲阴风之中,瞬间散于无形,而几乎是在同时,黑木那黑色的身影也隐没在黑暗之中。

    陆雪琪、曾书书和李洵等到人的身影,在下一刻之后,出现在镇魔古洞的洞口之前。

    曾书书小心翼翼地向洞穴深处那深沉的黑暗张望了一眼,眉头皱了起来,显然对这里面妖气如此之重却又如此诡异莫测的地方,感觉有些不放心。而站在最身边的李洵,和他有几分相似,也是微微皱起了眉头,但神情之间,眼光中却透露出几分隐约的意外和惊讶,他慢慢在洞穴口附近来回走了几步,但一切都很平静,除了强劲刺骨的阴风之外就再无其他声息。

    这似乎让李洵感到了有些困惑,他凝视着这个镇魔古洞,黯然不语,似在沉思什么。

    与这两个男子不同,在到达这个洞穴外之后,陆雪琪很快地就将注意力从镇魔古洞里那片幽深的黑暗,转到了旁边那尊神秘而孤独的女子石象上,她缓缓走到石象面前,凝视着石象。

    石象女子不知道已经经历了多少岁月的风霜雨雪,从上到下到处可以看见侵蚀的痕迹,但仿佛是有什么感应一般,陆雪琪却分明看出,这石象女子的神情依然是那般栩栩如生,她的面容是微微哀愁的,带着一份伤心,她的眼眸里似也都是迷惘的,默默注视着这个神秘古洞深处,仿佛在期待什么,又似在倾诉什么!

    只是这千万年间,又有谁听到过她的心语?

    “陆师妹,陆师妹!”

    忽然,几声有些惊讶的呼喊从旁边传来,陆雪琪全身一震,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从自己莫名其妙的沉思中惊醒过来,向旁看去。

    曾书书脸上有几分讶异,还有几分担心,道:“陆师妹,我叫了你几次了,怎么你都好似没听见一样?”

    陆雪琪脸色微微发白,缓缓将垂在腰间的手握紧,却发现不知何时开始,自己的手心里居然都是冷汗。她深深呼吸了一下,镇定了下来,淡淡道:“没事,你们发现了什么吗?”

    曾书书摇了摇头,道:“没有,这里除了阴风阵阵有些诡异之外,连一只妖兽的踪迹都没看到。”说着,他转向李洵,道:“李师兄,你发现了什么?”

    李洵沉默了一下,同样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可是这里真的大有古怪。”

    曾书书奇道:“古怪,什么古怪?”

    李洵一惊,连忙干笑了一声,道:“没有,我是看此处本是兽妖巢穴,如何竟无兽妖出没,所以感到奇怪。”

    曾书书笑了笑,道:“说得也是,我心里也正觉得奇怪呢,你说呢,陆师妹?”

    陆雪琪没有立刻回答,明亮清澈的眼眸中缓缓闪动着光芒,又向李洵处看了一眼,李洵不知怎么,忽然咳嗽了一声,转过头看着其他焚香谷弟子,道:“你们几个过来,别离得太远了。”

    陆雪琪黯然片刻,又回头向那尊女子石象看了一眼,道:“不管怎样,我们来到了这里,就决无半途而废的道理,我们进去吧。”

    曾书点了点头,道:“不错。”说完,他转头对李洵道:“李师兄,你的意思怎样?”

    李洵依旧皱着眉头,似乎此刻他有难解心思一直挂在心头,但片刻之后还是道:“陆师妹说得很是,我们还是进去吧。”

    曾书书转过身,道:“既然如此,我们就进去吧。不过这里毕竟非同寻常,我们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这样吧,我当先开路,陆师妹你居中接应,李师兄你断后,其他诸位焚香谷师兄走在中间,可好?”

    李洵点了点头,刚要答应,忽然陆雪琪在一旁淡淡道:“如此不妥,还是换一下吧。”

    曾书书与李洵都是一怔,曾书书道:“陆师妹,那你是什么意思?”

    陆雪琪沉吟片刻,道:“我走前面,曾师兄走在最后,其他的人和李师兄都在中间吧,李师兄与语诸位都是焚香谷的弟子,万一出事,也好有个指挥说话的人。”

    李洵脸色微微变了变,似乎想说什么,但曾书书已然笑道:“啊,说得也是,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上,陆师妹说的有理,那就这么定了。”

    李洵皱了皱眉,但终究还是闭上了嘴,没有说话,算是默许了。陆雪琪看了看他,又转过头来对曾书书道:“曾师兄,你走在最后,视线较好,宜通观大局,运筹于心。”

    曾书书微微一笑,忽地在李洵等焚香谷弟子都看不到的角度上,背对着他们,对陆雪琪眨了眨眼睛,随即笑道:“陆师妹放心,有我断后,什么麻烦都不会,哈……”

    陆雪琪深深看了曾书书一眼,忽地嘴角似也露出浅浅一丝笑意,但随即却又消失,饶是如此,这片刻风华,却已让远处不时向她偷偷张望而却步的焚香谷年轻弟子为之心神动荡,有人禁不住叹息了出来。

    李洵哼了一声,面色冷峻,顿时异样消失无踪,陆雪琪面色重新转为漂然冰冷,向周围看了一眼,道:“我们进去了。”说完,更不理会其他人,当先走去。

    曾书书转身对李洵笑道:“李师兄,我们也走吧。”

    李洵点了点头,向其他焚香谷弟子招呼了一下,跟了上去,等李洵等到一行人都随着际雪琪入了那片幽深深沉的黑暗,曾书书却似乎还不紧不慢,向着周围风景又眺望了片刻,似乎寻思着什么,末了片刻之后,他才神秘一笑,缓缓走进了这个古老洞穴。

    低沉的脚步声从黑暗之中回荡着传达室了出来,镇魔古洞口重新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随着那脚步声越来越低,越来越远,终于消失之后,黑暗里忽然闪过一个身影,随即黑木的身型从黑暗里走了出来,慢慢走到了那尊女子石象的身前,默默看着石象。

    在他身后,虚幻的白色烟雾缓缓飘起,凝聚,凶灵黑虎巨大的身影也再度出现,但此刻他却似乎没有立刻对黑木恶言相向,而是返身向洞穴深处那片黑暗里注视良久,忽地冷笑一声,道:“中土这些人,勾心斗角从来不绝,便是到了这里,居然还是斗个不停。”

    黑木转过身来,淡淡道:“人心从来如此,不要说是他们,便是你我,甚至当年的娘娘,难道不也是如此吗?”

    “什么?”凶灵黑虎巨大的身躯转了过来,因为速度太急太快,以至于在半空中发出类似野兽低吼一般的闷响,再看他的脸庞时,已是满脸怒容,狰狞至极,只听他吼道:“你说什么,你竟然胆敢侮蔑娘娘,而且还是在娘娘神象面前?”

    在这恐怖至极的凶灵巨躯之前,黑木的身子看去显得渺小至极,但不知怎么,虽然看不清楚他的脸,但从他平静的口吻之中,便可以听出他没有丝毫的畏惧之意,更多的,仿佛却是深深的疲倦。

    “大哥,如果娘娘当初没有心计的话,这么多年以来,你以为是什么能将那个不死不灭的妖孽封印在这个古洞之中?”

    凶灵黑虎明显为这一窒,但也显然不想承认这一点,吼道:“你胡说什么,那都是娘当年”

    “好了。”突然,黑木一反常态,竟然断喝了一声,打断了凶灵黑虎的话,道:“你不要老是这样把娘娘、娘娘挂在口边,对娘娘尊崇之意,我一分都不比你少了。”

    凶灵黑虎巨大的身躯僵了一下,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丝惊愕神情,半晌之后,他没有发怒,脸上神情却反而冷静了下来,从上向下看着这个前世的亲人,他忽然笑了,然后淡淡道:“你怎么了,从前你从严不会对我这么说话的?”

    黑木仿佛是自嘲一般冷笑了一下,慢慢地又将目光转回到那尊巫女娘娘玲珑的石象上,慢慢道:“是啊,我从前是决不会这般说话的,可是为什么现在我会变成这样了?我自己都不知道,谁又能告诉我?”

    凶灵黑虎冷冷道:“那是你自己的事,我没兴趣也不想知道,你只管告诉我一件事就好。”

    黑木怔怔看着玲珑的石象,口中道:“什么?”

    凶灵黑虎道:“当初是你背叛娘娘留下的遗训,大逆不道,私自帮助那个妖孽找回了南疆五族的五枚圣器,复活了他。但今日你为何又让我放人进洞,图对他不利?”

    黑木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玲珑的石象,半晌之后,他声音低沉而带着苦楚,道:“娘娘当年封印兽神,是做错了,我们追随娘娘,要求那长生之术,所以造出了这等怪物来,也是错了,我以为兽神罪不当此,却不料他竟迁怒天下,苍生,以至于出了这旷世浩劫,我也错了。”

    黑木凄然惨笑,忽地转身,张开双臂,声音凄厉,仰天大喊:“错,错,错,原来我们都错了啊”

    那呼喊之声远远回荡,群山响应,只是天地冷漠,却仿佛什么也未曾改变一般,冷冷注视着凡俗人间。

    凶灵黑虎巨大的身躯站在一旁,看阒黑木那突然痉万状的身影,也沉默了下去,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默默站在他的身后,眼眶之中,那复杂的眼神微微闪烁着,只是,却没有丝毫的泪光。

    无论是他还是黑木,在这凄凉的世间,千万年来,都早已经失去了哭的权力吧!

    只是在镇魔古洞之中的陆雪琪,忽地似感觉到了什么,站住脚步,回身向来是地的路看了一眼,只是身后路黑漆漆一片寂静,竟是除了沉默,再没有一点声息了。

    只是那阵突然而来的悸动,在心间竟翻滚回荡着久久不曾平静。

    跟在她身后不远处的李洵低声道:“陆师妹,怎么了,你发现了什么吗?”

    陆雪琪在黑暗之中,缓缓转过身子,向着前方,那里,却也是一片黑沉沉的黑暗。

    她在黑暗中,沉默了片刻,然后静静地道:“没什么,继续走吧。”她在黑暗之中,深深呼吸,振做精神,昂然走去,黑暗在她身前悄悄散开,因为从她的手间,天琊神剑渐渐亮了起来,温柔的淡蓝我光辉轻轻笼罩在她的身后,看去如梦幻一般。

    身后,不知有多少人瞬间屏住了呼吸。

    只中,那个美丽的身影,决然向着黑暗前路而行,虽然看去有几分孤单,但是没有丝毫的犹豫。

    这一段路,这样一个人生,却应当怎么样走过?

    她没有回头。

    镇魔古洞深处。

    火焰在那个古老的火盆中静静燃烧着,只是若仔细看去,便会发现那火光之下火盆之中,却没有看到柴火或者灯油一类的可燃之物,这不停燃烧的火焰,竟似乎乃是无根之火。

    火焰在半空中闪动着,火舌晃动,照亮了兽神的脸,也映出了那个逐渐接近的男人的身影。

    鬼厉走到了火光的另一头,他的脸在光亮中,慢慢现了出来,同时看到了前方那个熟悉的面容。

    依旧坐在地上靠着那个小石台的兽神微微笑着,上下打量了一下鬼厉,道:“我知道迟早会有人来,但是却想不到会是你第一个到了这里,”他顿了一下,微笑道:“看你刚才见到我的神情,似乎并不吃惊,是不是在此之前我们见面的时候,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

    鬼厉缓缓摇摇了头,面对着这个看支年轻而温和的男了,实在是很难把他联想到之前给整个天下苍生带来旷世浩劫的那个兽妖,只是,这却是事实。

    “我是后来猜到的。”他淡淡地回答道。

    兽神看着他,温和地道:“哦,我倒很是有兴趣,你是怎么猜到的,是从传言中我的相貌,或是我的衣着,还是我的种种举动上猜到我的身份的呢?”

    “都不是。”鬼厉道。

    兽神似乎来的闪趣,道:“哦,那是什么?”

    鬼厉向他身边看了一眼,道:“是它。”

    兽神慢慢点了点头,道:“不错,这倒是最好的方法,错不了的。”在他身旁,巨兽饕餮,低声吼了一声。

    兽神伸出手却,从远处看鬼厉甚至也能看出那只手是异样的苍白,似乎根本不似一个人的手了,那只手枯槁的仿佛是当初他在七里峒见到大巫师时所看时的手。

    只是,在那只看似无力的手轻轻拍几下之后,似乎得得一些安慰,饕餮平静了下来,慢慢趴在地上。与此同时,一直待在鬼厉肩头的猴子小灰却慢慢滑了下来,在地上摸摸脑袋,又看了看鬼厉和兽神,似乎感觉这两个人之间并没有预想之中强烈的敌意。

    它想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地,慢慢地向着饕餮靠近,饕餮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转过头来,注视着灰毛三眼猴子的靠近。很快地,小灰就接近了饕餮的身旁,它咧嘴笑了笑,摊开了双手,身后尾巴居然还翘起晃了一晃,随后,它慢慢伸出手,向饕餮的脑袋上摸去。

    鬼厉与兽神的视线,暂时被小灰吸引了过去,只是他们两人却都没有说话,中是默默地看着。看着小灰的动作,鬼厉忽然心中一动,曾几何时,多年之前,当他还是那个普通的张小凡的时候,在大竹峰上,小灰也是这般和田不易养的那只大狗套近乎的。

    饕餮慢慢伸直了身体,但没有立刻站起,对它来说,似乎有几分困惑,它转过头看了看主人兽神,只是兽神似乎漫不经心的样子,看不出有什么不悦的表情,随即它又回过头来,小灰的手眼看就伸到它的头上。

    饕餮中鼻之中,忽地低低喷了一个响鼻,似乎是在示威,小灰吓了一跳,把手臂缩了回来,随即发现饕餮并未有攻击动作,只是眼中警惕地看着自己。

    小灰呵呵一笑,在地上蹦跳了两下,忽地向前猛地一跳,跳到了饕餮的身子旁边。饕餮显然吓了一下,身子向后一缩,但独生子小灰已经慢慢摸了一下它的脑袋。对它来说,饕餮那恐怖狰狞凶恶的头颅似乎反而是很亲切的所在。

    饕餮血盆大口中发出低低一声咕哝,似乎在抱怨了一句,但片刻之后,它却慢慢重新躺到了地上,把头枕在自己的手臂上,似乎有些昏昏欲睡的样子,而小灰也坐在它的身上,不时发出“吱吱”的轻笑声,慢慢摸着饕餮的脑袋。

    两只灵兽之间,仿佛已经没有了隔阂。

    鬼厉与兽神的目光,缓缓自它们身上收了回来,一时都沉默不语。

    也不知过了多久,兽神忽然微笑道:“其实,他们反而比我们快乐,不是吗?”

    鬼厉没有说话。

正文 第二百零九章 魔兽

    、、、、、、、

    “好吧,”兽神淡淡一笑,转过了身子,脸上的倦容似乎又深了一些,道,“你到这里是所为何事,是为了杀我吧”

    鬼厉摇了摇头。

    兽神倒是微微怔了一下,随即失笑道:“想不到竟还有人不想杀我的,我倒是没有料到。这数月来,用你们这些人类的话说,我荼毒天下,浩劫苍生,本是罪该万死的人,你却怎会不想杀我?”

    鬼历默然,看着兽神,兽神也望着他,两个男人之间,那团火焰正静静燃烧,同时倒影在他们的眼眸之中。

    “我应该想杀你吗?”

    “不应该吗?”

    沉默了很久,很久……

    “或许吧,”鬼厉的脸上,忽然出现很复杂的神情,有那么几分追忆,几分痛楚,还有几分隐约的迷茫,面对着这个世间最凶恶的魔头妖孽,他却似乎竟能完全放开了心怀,全然没有在其他人面前的那种漠然自闭。

    “换了是在十年之前,我定然全心全意要为了天下苍生除害,纵然知道我力有不逮,但终究也不能后退半步。可是现在……”

    兽神盯着他,追问道:“可是?”

    鬼历脸上的迷茫之色更重,缓缓道:“我只是突然觉得,这天下苍生,与我又有何干系?我毕生心愿,原只是想好好平凡过一辈子罢了,我不要学道,不要修仙,甚至连长生不老我也不想要的。”

    兽神脸上的神情,忽然也变了,他的眼神从隐隐的讥笑变成了庄重,甚至其中竟带了几分与鬼厉隐隐相似的迷茫,仿佛是什么,出动了他身心里的某处。

    他忽然道:“那你究竟想要什么?”

    鬼厉漠然一笑,慢慢抬头仰望上空,只是那里确是这古老洞穴里深沉的黑暗,没有一丝光亮,他道:“我不知道,有时候我也曾想过,或许能够回到十年之前,我在大竹峰上的日子?又或许,我梦想干脆回到儿时,什么都不懂的时候,只是,”他低低苦笑一声,道,“这中间是是非非,恩恩怨怨,我又怎能割舍望却?”

    兽神沉默了片刻,道:“你后悔了吗?”

    鬼历没有立刻回答,过了一会儿,他重新看向兽神,望着火焰光芒背后那双眼睛,摇了摇头。

    兽神冷笑一声,道:“以你说来,你半生坎坷,伤心往事颇多,但此番我问你,你却又不后悔,这又怎么说?”

    鬼厉道:“我半生坎坷,却多不由我。我欲平凡度日,却卷入佛道之争;我欲安心修行,却成了妖魔邪道;我愿真心对人,却不料种错情根,待我明白了真心待我是谁的时候……”

    他的脸,慢慢现出凄凉之色,终究也没有再说下去,半响之后,他才低声道:“后悔?我怎么能后悔,我后悔又有什么用……”

    兽神默默的看着站在那里的那个男子。十年岁月,似乎并没有在他容颜上刻画出多少岁月痕迹,只是他站在那里的身影,却显得那股疲惫。兽神甚至忍不住开始凝思,那个十年之前的少年,他却又是怎样的一种生活。

    两个男人之间,陷入了沉默,仿佛他们都不知不觉陷入了对往事的追忆之中。

    每一个人的一生,过往的往事,又有多少值得我们追忆的呢?

    十年?百年?千年……

    还是终究要在时光中慢慢消磨,默默逝去?

    兽神默然想着,脸上的疲倦之色更重了,他的眼神,慢慢的移到那个古老洞穴的洞口方向,隔着无尽的黑暗,在遥远地方,还有个人影孤独伫立在那里吧?

    这样的一生,却又是怎样的一生?

    他忽然想鬼厉问道:“你说,活着是为了什么?”

    “活着是为了什么?……”鬼厉低低默诵了一便,默然半响,抬头道,“我不知道,只是我这一生,仿佛都是为了别人活着的。”

    兽神怔了一下,自言自语道:“为了别人而活,那我呢,我又是为了谁而活?”

    鬼历略感意外,显然没有想到兽神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随即,他却又皱了皱眉,显然回想起刚才自己的言辞,感觉有些意外,怎会这般说出话来。

    定了定神之后,鬼厉的脸上重新恢复了平静,似乎刚才那一瞬间闪过的软弱,已经消失不见,从来不曾在他身上存在过一样。他深深的看着兽神,道:“我今日来此,并非为了杀你。”

    兽神似乎仍然有些心不在焉,想着些什么,口中淡淡的应了一句,道:“哦,那你来这里是为了何事?”

    鬼厉一指他身边趴在地上的饕餮,道:“我是为它而来的。”

    兽身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而地上的饕餮却是立刻做出了反应。登时瞪大了铜铃般的巨目,张开血盆大口,向着鬼厉这里咆哮了一声,并慢慢站了起来,杀气腾腾。而三眼灵猴小灰似乎有些困惑,慢慢的离开了饕餮身边,跑回到鬼厉脚下,抬头看了看鬼厉,似乎对主人的话有些不解,不过片刻之后,他还是爬上了鬼厉的肩头,只是三只眼睛却不时地向饕餮那里看去。

    兽神哼了一声,道,“这倒怪了,你来这里不是为了杀我,却是为了这只饕餮?你要它做什么?”

    鬼厉淡淡道:“不是我要他,是另外一个人想要它,而那个人的话,只要不过分,我都要帮他。”

    兽神看了他片刻,忽然笑了起来,道:“你是欠人的情,是吧?”

    鬼厉默然片刻,道:“我的确欠了人情,很多很多,多到我一辈子都还不了,不过这与你无关了。”他抬眼,肃容,向前缓缓踏出了脚步。看他的身影慢慢接近,兽神的瞳孔似微微收缩了一下。

    火盆中的火焰倒映在鬼厉脸上,舞动得光影在黑暗与光明交界处颤抖,那个男人平静的道:“我无意与你为敌,不过看来这也是难免的了。”

    兽神仰首发出“哈”的一声冷笑,道:“你以为你的道行,你能胜过我?”

    鬼厉没有说话。

    也没有停下。

    低沉的脚步在空旷的空间中回荡,没有风,可是不知为何,这个巨大石室中唯一的火焰突然开始摆动,光芒渐渐强烈起来。

    黑暗处如幽冥,沉默而深不可测,不知道有多少恶魔妖灵,在那片黑暗凝视着这片光亮的人们。

    鬼厉向着火光之中的兽神走去。

    忽的,那团火焰陡然抬升,绽放出耀眼光芒,(清逸文学网  .  )整个火焰体积也足足比刚才平静燃烧的时候大了数倍之多。熊熊烈焰之中,竟似乎传来了一声如龙吟一般的声音,远远回荡了出去。

    随着这声龙吟,似乎整座巨大的石室空间都为之颤抖起来,那龙吟之声从低到高,从黑暗深处回荡传来的回音竟也不曾有减弱的趋势,反而越拔越高,几成尖利啸声,到了最后,已是山呼海啸一般震耳欲聋。

    鬼厉停下了脚步,因为面前的那团烈焰已经从火盆之中霍然腾起,挡在它的面前,而在那片炽热的烈焰之中,隐隐,竟似有一双狰狞的眼睛若隐若现,注视着他。

    兽神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火光之后,但他平静的声音却从火焰里清晰的传了出来,道:“这是南疆古老传承的一座法阵,名唤八凶玄火法阵,你若能破了他而不死,要做什么,我也随你了。”

    他的话音刚落,几乎是在同时,一记怒吼从火焰最耀眼处迸发而出,那火焰剧烈颤抖变化,周围五尺之内的土地尽数为之脚劽,可想而知这火盆附近的炽烈程度。

    强烈的热风从前方吹涌过来,鬼厉的衣服都为之向后飘扬,但他的脸色似乎却不受任何影响,甚至连爬在他肩头的猴子小灰,对这这炽炎也是三目注视,却并无畏惧与痛苦之色。只是,他们的神情是严肃的,任谁也知道,这只是开始而已。

    第一块血色的凶神图案,缓缓在烈焰上空现身出来,那狰狞的面目与怪异的姿势,果然与当初在焚香谷玄火坛中看到的图案一模一样。鬼厉盯着那幅图像,脸上慢慢出现了复杂的神情。

    一幅接着一幅,依次亮起,血红色的光芒在烈焰的周围渐渐连成一块,成为了一个圆环形状,环绕着中心那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最后的血红光芒,在火焰下方合拢的时候,突然,整个红色光环瞬间大放光芒,红光暴涨,就连其中的火焰似乎也被压制了下去,一股凶厉至极的厉气,凭空将降临这个空间。那团火焰深出,那一双若有若无的眼眸,也在瞬间放大。

    “吼!”

    震天一声怒吼,霎那间整座石室一起晃动,炽热的光焰如妖魔狂舞不休,疯狂摆动,那火焰深出,凶恶的巨兽披着一身烈火,咆哮着睥睨世间,现身出来。

    赤焰魔兽!

    曾经在焚香谷玄火坛中守护这座古老巫族传下的八凶玄火法阵的魔兽,再度现身,而第二次面对它的鬼厉与小灰,忍不住也微微变色,小灰龇牙咧嘴,趴在鬼厉肩头,对这那只魔兽,愤然怒吼了一声。

    赤焰魔兽巨大的身躯从八凶玄火法阵巨大的光环之中不断出现,先是巨大的头颅,然后是肩膀,前脚,慢慢的,身子与后肢也缓缓现身,随着它的到来,整座石室之中的温度更是狂升不止,鬼厉的衣服甚至都开始出现了焦黄的趋势。

    终于,最后一部分燃烧着烈火的身躯都出现了,赤焰魔兽这个庞然大物浑身被烈火包围着,站在鬼厉与小灰面前,鬼厉甚至只有这只凶恶魔兽的半只脚高,而在这只魔兽身后,那

    八面凶神图像组成的诡异光环时而明亮时而闪烁,跟随在赤焰魔兽的身后。

    仿佛是恶魔,在前方狞笑!

    凶戾的气息,从四面八方涌来,熟悉的感觉似乎又开始在血液之中沸腾,甚至还依稀记得,上一次在焚香谷玄火坛那里,那一场惨烈的剧斗。

    鬼厉没有动,他只是深深注视着眼前那不可一世的魔兽。

    张牙舞爪的赤焰魔兽缓缓回过头来,一股炽热的热浪涌过,那双仿佛是在燃烧着的双眸,看到了鬼厉,还有他肩头的三眼灵猴小灰。

    赤焰魔兽巨大的头颅停住了一下,片刻之后,它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大嘶吼之声!

    那吼声满含着愤怒,怨毒原强烈的复仇之愿!

    炽热的火焰,瞬间如暴裂开来一般,从赤色的光芒几乎转为纯白,无数的火焰升上半空,形成熊熊燃烧的火球,不停的急速旋转,恐怖的头颅,霍然张开巨口,咆哮声中,一口咬下。

    头未及地,这周围地面依然尽数龟裂,无穷无尽的烈焰如烈日落入人间,狂啸着扑下,将鬼厉的身影瞬间淹没。

    那瞬间轰然而起的火焰,如一场人生狂欢之后的高潮,灿烂盛放!

    而火焰背后。那双疲倦的眼眸里,却漠然看不到人生的半分悲喜了。

    周围是一片黑暗,四下寂静,陆雪琪等人已经在这个古老的洞穴里行走了很久了,虽然他们一路提高警惕戒备,但走了这么许久,却没有遇到任何的袭击困扰。

    黑暗之中,被柔和的淡蓝色光辉所笼罩的美丽身影,陆雪琪清冷的面容从黑暗中凝望过去,仿佛更似清丽得难以形容,在黑暗的衬托之下,似乎还多了一丝丝神秘幽冷的气息。

    更仿佛那传说中在黑暗里悄悄绽放的黑百合,生长千年,绽放只有一刻。

    身后不时注视又移开的目光视线,挥之不去,只是陆雪琪却似乎对此已然是毫无感觉了。她明亮的眼眸里,只是凝望着前方,虽然那里有不尽的黑暗,但在黑暗深处,却仿佛有她希望看到的东西。

    她向前走去,不曾回头。

    黑暗在她身前悄悄退避,然后又在她身缓缓合拢,那样一个柔弱的身影,在黑暗中显得这般显眼夺目,甚至掩盖了她身后那些人的光芒,看去,仿佛是在独行。

    忽地,她突然停下了脚步。

    身后众人随即也听了下来,李洵警惕的向四周看了一眼,走了上来,正欲开口询问,忽地怔了一下,只见陆雪琪脸上现出复杂的神色,其中似乎极为戒备。

    便在此时,前方原本一直沉寂的黑暗,忽然有了异变,一阵若有若无的轻轻悸动,仿佛在黑暗中陡然出现,然后慢慢开始翻滚,变大,强烈……

    黑暗中,竟似乎有什么缓缓聚集,似呼啸,似怒吼,但一切竟都无声。

    片刻之后,来了,来了……

    从远方不知名处,一阵强烈的震动,伴随着低沉的呼啸之声,隆隆从远方向这里传来,随即迅速变大,似这座洞穴深处,竟有不可一世的巨大灵兽,仰天长啸!

    周围原本沉寂得黑暗,此刻竟如被点燃一样,开始逐渐沸腾,黑暗深处,不知有多少呼啸之声四面八方涌来,一时人人变色。

    李洵退后几步,疾喝道:“围成一圈,小心戒备。”

    焚香谷众人都是久经战阵的老手,虽乱不惊,纷纷靠在一起,警惕地望着前方。

    周围石壁开始慢慢的颤抖起来,似乎有某种巨大的力量开始缓缓散发出来,甚至连脚下的土地也有微微颤抖的趋势,前方黑暗之中,诡异的骚动更加强烈,仿佛呼唤着什么。

    就在这几乎是山崩地裂一般的大变状况之下,陆雪琪的身影不知为何,却没有后退半步,远离身后那些严阵以待的同伴,她独自伫立在黑暗面前,淡蓝色的光辉前头,黑暗仿佛狰狞的面对着她,要将她随时吞没。

    毫无征兆的,一股热浪,从黑暗深处猛然冲出,如排山倒海的巨涛在这古老洞穴中轰然涌过,陆雪琪全身衣裳与秀发瞬间同时飘起,只是她的身影,却没有半分动摇。

    热浪吹在脸上的感觉,隐隐带着几分疯狂,更难以想象,这洞穴深处,那力量的源头,此刻是怎样的情景。陆雪琪没有说话,只是在这狂风中,凝视着前方猖狂而舞的黑暗。

    热风正狂!

    她却忽然抬头。

    那风吹得她脸色如霜,只是那眼眸之中,竟仿佛有更加火热的眼神正燃烧着身心。

    那黑暗深处,那黑暗的远方……

    她霍然一声长啸,身形竟是在这地动山摇,热风狂涌之中,逆风而行,欲向着黑暗深处射去。

    身后李洵,曾书书等人骇然变色,不解其意,李洵刚欲呼喊,却只见那淡蓝色光辉身影,如利箭离弦,竟没有丝毫的停顿犹豫,转眼已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他哑然收声,半响说不出话来。

    曾书书慢慢走到他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李洵没有回头看他。

    热浪渐渐减弱了,周围那阵剧烈的晃动也逐渐稳定了下来,一切都缓缓恢复了原状,若不是周围掉落的碎石瓦砾,几乎让人错觉,这只是黑暗之中的一场梦幻而已。

    只是,那个已然消失的美丽身影,却明白无误地说明,这诡异的洞穴里,危机四伏。

    李洵沉默片刻,镇定了一下心神,刚欲说话,忽然身旁一个年轻焚香谷弟子叫了起来:“有人,是谁在那儿?”

    其余众人都是一惊,连忙向前看去,果然黑暗中人影一闪,竟是走出一个人来,看去身形苗条,走路时带着一丝妩媚,乃是一个美貌女子。

    众人都为之一怔,一瞬间都以为是陆雪琪去而复返,李洵还险些大喜之余唤了出来,但话到嘴边,忽然他脸上笑容转为僵硬,慢慢变得铁青,眼中竟有仇恨之意,同时还有几分不可思议的冷笑,道:“原来是你……”

    那女子听到人声,似也吃了一惊,抬头看去,脸色又是一变。

    这女子容貌秀丽,娇媚入股,却正是金瓶儿。

正文 第二百一十章 追逐

    、、、、、、、

    只是此刻金瓶儿脸上神情竟是十分的疲累,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精疲力竭的样子,不过虽然如此,面对着这些正道弟子,金瓶儿却仍然还是露出了动人心魄的笑容,黑暗之中,她看去竟是分外的楚楚可怜。

    “自然是我了,这位焚香谷的公子,怎么,我们不过见了几次面,你便对我念念不忘吗?”

    李洵面上一红,退了一步,怒道:“谁与你念念不舍,你这个妖女,当初害了我燕虹师妹,如今正要向你讨要血债。”

    说罢,李洵一挥手,身形如电,已是向金瓶儿掠去,曾书书在背后皱了皱眉,欲言又止,而在他身旁的众焚香谷弟子迟疑了片刻之后,呼喝声中,纷纷也围了上去,一时声势颇为浩大。

    金瓶儿哼了一声,眼里闪过讥嘲眼色,只是这许多仇人一起扑来,自已此刻又是疲惫之身,她自然不会去逞强相斗。只见她柔媚脸上,忽地闪过一丝刚毅,似下了决心,同时一声轻喝,右手边缘紫光泛起,杀气大盛。

    李洵与金瓶儿交手数次,深知这魔教妖女的厉害,当下连忙留心戒备,同时发现身后风声嗖嗖,竟是多位师弟都蜂拥而上,李洵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出声喝止。众人一怔,纷纷停下身形,但便在这微微混乱时刻,突然间前头金瓶处紫芒暴涨,如一团紫色火焰席卷而来,李洵大喝一声,挡在众人面前,手中仙剑祭出,将这紫芒挡了下来。

    只是这看似威力无比的法术,李洵挡下之后,却突然皱了皱眉,怔了一下,原先预料的威力竟然如一张薄纸般一碰即破,看似强大的法术瞬间消散,而紫芒背后,金瓶儿的身影不知何时居然已经重新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李洵脸上铁青一片,恨声道:“狡猾的妖女,又着了她的道,我们快追。”

    说罢,当先追去,身后焚香谷众人自然以他马首是瞻,纷纷赶上,曾书书半张了口,想说什么,但看看人影闪动,随即无力摇头,叹了口气,向四周小心地看了看,慢慢跟了上去。

    李洵对金瓶儿似是极为愤恨,一路追踪而来,须臾不肯放松。其实以金瓶儿的道行本领,若是在平日随便什么时候什么地方,算计李洵在先,要想这般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走,对她来说也并非什么多难的事情。无奈此刻她却是极不走运,一来是在这似乎只是一条道的古老洞穴之中,避无可避,二来不久之前她刚刚与那个突然出现的神秘女子,也就是九尾天狐小白斗法一场,虽然没有受伤,并趁着小白与鬼厉纠缠之时好不容易脱了身,但却也是被小白那种古怪的法术给耗费了大量法力。

    要知道小白乃是狐妖一族的老祖宗,一身道行修行只怕早已过了千年,其道行之高,妖术之强,放眼天下也是一等一的人物。金瓶儿虽然也是聪慧至极的女子,但终究还是在小白手下吃了暗亏,本来这也不算什么,一来不算丢脸,二来金瓶儿也并未受伤,小白也无心伤她,谁知却在这等虚弱时候竟遇上了李洵等人。

    李洵这一路追来,片刻不得喘息,焚香谷名列正道三大派阀,李洵又是焚香谷主云易岚最得意的弟子,一身修行实不可小觑,金瓶儿几番用巧或全力奔驰,竟然仍无法躲过追在后头的李洵。时间一久,金瓶儿竟感觉自已开始慢慢胸闷,连呼吸也有些慢慢不匀了。

    金瓶儿心中越来越急,自从进入这镇魔古洞之中,怪事是一件连着一件,先遇到那个神秘女子小白,后来鬼厉又与那神秘女子同时失踪,刚刚不久之前,这洞穴深处传来的异啸怒吼与炽热的至极的热浪,仿佛都说明这洞穴深处似乎已经有人动手斗法,然而金瓶儿几番思忖,却终究不愿贸然深入,毕竟对她来说,她可不像鬼厉那般愿意冒大险深入进去,鬼王宗和她关系虽然非浅,但也不到她为之卖命的地步。(清逸文学网  . )

    只是此刻背后有人苦苦追逐,金瓶儿一路闪掠,也不知又向镇魔古洞深处飞进了多远。这一个古老山洞当真深得可怕,从外表根本看不出来,只是感觉上这洞穴地势并没有严重向下倾斜的模样,却不知它到底通向何处。

    黑暗中,耳边风声尖锐如刀声,不知何时开始,那阵阵阴风已经消失了,但是李洵的声音却始终跟在身后,不曾消失的过。

    便在这时,前方黑暗之中,忽地竟有个模糊人影一闪,金瓶儿何等眼力,瞬间便看出来正是那个刚才让她吃了大苦头的女人,也就是九尾天狐小白。

    而默默伫立在黑暗里的小白,似也发觉了什么,身上亮起了一道白色的柔光,缓缓转过身来。

    “又是你!”小白皱了皱眉,向金瓶儿淡淡道。

    金瓶儿去路被她挡住,不得已停了下来,刚才她已领教过小白的手段道行,委实不敢轻举妄动,只是此刻前有堵截,后有追兵,一时她也为之变色。

    小白脸上似乎心事重重,看了一眼金瓶儿,没有让开道路的意思,仿佛是不愿让她过去,正要开口说话,忽然间她又是一怔,转身向来路看去,然后忽地冷笑一声,道:“怪了,今日来这里的人可真是多啊!”

    说话声中,李洵的身影伴随着呼啸从黑暗中掠了出来,待看清场中竟然又多了一个绝美的陌生女子之后,李洵显然有些警惕之意,没有立刻对站在前方的金瓶儿出手,而是站住了脚步。

    小白向李洵看了一眼,忽地目光中一寒,似乎是认出了李洵,片刻之后,只听呼呼风声大作,李洵身后的黑暗中又不停闪动人影,却是其他焚香谷弟子赶到了,这些人道行不如李洵,速度也比他慢了许多。

    小白目光在这些焚香谷弟子脸上和衣服饰物上转了一圈,忽地冷笑道:“焚香谷的人?”

    这边金瓶儿看忍不住看了小白一眼,隐约听出小白对焚香谷人抱有不满之意,不禁心中暗暗高兴。而前头李洵一时摸不清小白虚实,而且他也不愿在此刻节外生枝,当下出声道:“在下李洵,乃焚香谷云易岚谷主座下弟子,不知姑娘是哪位?我等并无冒犯姑娘之意,只是这女子,”他一指金瓶儿,道,“她却是作孽多端,恶贯满盈的魔教妖女,我等正要将她除去,如姑娘没有其他事情,麻烦站在一旁,我等感激不尽。”

    小白哼了一声,非但没有走开,反而慢慢向前走了两步,淡淡道:“我正是有意些事情,所以不能走开。”

    李洵脸色一变,他身后众焚香谷弟子有几个已然怒声喝了出来。

    李洵沉声道:“这位姑娘,你维护这个妖女,便是与焚香谷为敌,也是与天下正道为敌你可知道吗?”

    小白“哈”地失笑,伸出白玉似的手掌,轻轻抚弄鬓边秀发,冷笑道:(清逸文学网  . )“与焚香谷为敌?与天下正道为敌?无知小辈,这些早就是你家姑奶奶几千年前玩剩下的了。”

    焚香谷众弟子一起大哗,李洵脸上也是闪过怒容,只是他定力毕竟比这些弟子要好,而且一时摸不清楚这个神秘女子来历身份,反而是拦住了要冲的几个师弟,寒声道:“这位姑娘好大的口气,请问阁下是谁?”

    那里的小白却没有回答他,反而看去有些发怔,半晌之后,他似自言自语了两句,忽然却又是“扑哧”一声,竟是自已莫名其妙笑了出来,摇了摇头,低声笑道:“姑奶奶......唉,好久没这么说话了,居然连自己听了都有些回不过意思来,真是......唉,难道真是老了吗?”

    说着,她脸上笑容慢慢消失,怔怔出神,表情看去,竟仿佛有些出神起来。

    金瓶儿在一旁为之哑然,一时不知这古怪的女人到底在想些什么,而前头李洵脾气再好,却也是被小白气得几乎要炸开了,怒道:“我好言劝你,你若再不让开,可不要怪我们得罪了。”说罢,他冷笑两声,道,“单凭你刚才那几句挑战天下正道的话,我就可以将你擒下,你可不要不知好歹。”

    小白慢慢抬眼,向李洵看了过去,深深看了看他,忽然道:“那个小姑娘。”

    金瓶儿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小白喊了第二遍,这才怔了一下,愕然道:“你在叫我?”

    小白哼了一声,道:“不是你,我又是喊谁?”说着,她轻轻摆了摆手,走上一步,动是挡在了李洵等人与金瓶儿的中间,道:“你走吧,这些人我替你挡着。”

    李洵等人登时勃然变色,金瓶儿大喜过望,一时竟有些不敢相信,连忙道:“多谢......多谢前辈。”

    说完生怕这古怪女人反悔,连心闪身向前头黑暗中掠去,李洵等如何能让这杀人凶手再一次逃脱,刚要发力追去,却只见白色光辉一闪,瞬间一片光幕已然亮起,挡在了小白身前,将去路挡了个严严实实,片刻之后,金瓶儿的身影已然不见了。

    李洵直气得咬牙切齿,回头对着小白怒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帮那个妖女?”

    小白微微一笑,似乎李洵的恼怒在她看来,反而更加令她高兴,悠然道:“我?我是谁你管得着嘛?至于说我为什么要帮她,不为别的,就是因为我看你们这些焚香谷的人不顺眼。”

    李洵和他身后所有焚香谷弟子都怔了一下。一时哑然,都说不出话来,李洵忍不住问道:“这位姑娘,难道我们之前曾经见过吗,又或者我们曾经得罪过你?”

    小白摇了摇头,微微翻眼,眼波流荡,如水一般,嘴角间更是挂着淡淡勾人魂魄般的笑容,道:“我们没见过,你们也没得罪过我,可是我啊.....”她微笑道,似乎很是高兴地说道:“可是我就是看焚香谷不顺眼,你能拿我怎么办呢?”

    李洵等人当真是气得牙根都痒了,也不等李洵下令,早有焚香谷弟子怒喝着扑了上去,李洵也不阻挡,这女子如此辱骂和挑衅,若还不教训她一下,只怕焚香谷日后都无脸面做人了。

    黑暗中,只见着十几道人影,从黑暗中纷纷跃出,向着那片白色光幕,纷纷扑去,而光幕背后,小白的笑容依然,只是眼光之中,更多了几分嘲讽之色。

    风,伴随着急速掠过身影,化作尖锐的,清啸声在耳边不停呼啸,不知道有多少路途,在脚下纷纷消逝。陆雪琪飞驰在这古老黑暗的洞穴之中,向着前方那未知的神秘而去。

    不知怎么,她虽然仍不知道,在前方等待着她的会是什么,可是在她心中,竟有种狂热一般的情绪,在她如冰霜一般的心里熊熊燃烧,如最热烈的火焰。

    于是她飞驰,再也不顾其他。

    身后的人影都早已消散,刚才掠过一个地方的时候,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感觉出,那里的黑暗中仿佛有个身影隐藏其中。只是这感觉转眼即逝,只在那电光火石之间,那暗中的人影仿佛有些异动,随后似发现了什么,竟然又消失了下去。

    远远的身后,那阵阵呼啸而过的风中,不知是否有那么一声轻叹呢?

    陆雪琪不知道。

    这感觉她丝毫也不曾放在心上。

    这样的一生,又会有多少的事,或人,值得你这般不顾一切呢?

    如果没有,或许是悲哀吧?

    如果有,那就不顾一切吧!

    天琊神剑握在手间,绽放出越来越强烈的光芒,如同最澎湃的心潮,轰然闪动。

    那一片蓝色的身影,越飞越远,却又仿佛越来越近!(清逸文学网  . )

    风,还在刮着。

    前方的路,依然还黑着,

    只是,终究还会有个人,在这条路的尽头吧。

    她飞驰,飞驰,飞驰着......

    那一束,绿色的光芒,在前方缓缓亮起,陆雪琪终于看到了黑暗中第一束的光亮,远远地,在黑暗中,如一个寂寞的幽灵轻轻徘徊。

    她忽然停下了脚步,瞬间,天琊神剑上所有的光辉都收敛了起来,如悄悄(隐藏的害怕的)女子。只是黑沉沉的黑暗缓缓涌上,将她的身影吞没,掩盖过去。

    她在黑暗中,默默凝视那一盏绿色之光,在那绿光的背后,会是什么等待着她?

    是失望,还是他?

    若是他,又怎样?

    她竟为之而犹豫,而踌躇,那充盈心间的狂热如火焰,依然燃烧而不曾消失,只是那火焰深处,竟还有几分幽幽的酸楚。

    她凝视了很久,很久,慢慢地,移动脚步,向后退了一步。

    是畏惧吗,是退缩吗?

    这一生,还有你不能面对的人吗?

    不能,还是不敢?

    缓缓地,有窒息的感觉,黑暗在周围狞笑着,谁在前方?命运从来不善微笑,谁又能这般容易战胜自己。不曾畏惧生死,不曾害怕时光,可是谁能免,完全面对深心?

    黑暗里,一片寂静。

    她仿佛又要后退。

    看不见的容颜,又是怎么样的痛楚?

    忽地,那炽热的热浪陡然出现,在那绿色的幽光背后,传来巨大的轰鸣。

    赤色的火焰,仿佛狰狞的凶手,在这世间猖狂地狞笑,咆哮的声音,震慑着世间万物。脚下的大地与周围的岩壁,再一次开始纷纷震动,大概是因为接近的缘故,颤抖的大地震动得更加厉害,简直令人无法想像,在那火焰深处,又会是怎样的一番景象。

    火光远远倒映,双眸在黑暗中霍然闪亮。

    燃烧的,仿佛是眼眸吧!

    淡蓝色的光辉,突然再次闪烁,从黑暗中迸发出来,热浪滚滚之中,那一个美丽身影迎风而立,秀发飞舞。

    “轰!”

    巨大的咆哮与大地的震颤如雷神一般让凡人惊惧,整个洞穴都仿佛在颤抖,无数的落石在身边落如细雨,只是那个身影,却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她飞驰,在那如末日一般的景象中,在越来越疯狂的落石之中,飞驰着,向着那火焰深处,最亮的地方,飞驰而去!

    没人知道,在前方会是什么,

    可是谁又在乎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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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226/ 第一时间欣赏诛仙最新章节! 作者:萧鼎所写的《诛仙》为转载作品,诛仙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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诛仙介绍:
这世间本是没有什么神仙的,但自太古以来,人类眼见周遭世界,诸般奇异之事,电闪雷鸣,狂风暴雨,又有天灾人祸,伤亡无数,哀鸿遍野,决非人力所能为,所能抵挡。遂以为九天之上,有诸般神灵,九幽之下,亦是阴魂归处,阎罗殿堂。于是神仙之说,流传于世。无数人类子民,诚心叩拜,向着自己臆想创造出的各种神明顶礼膜拜,祈福诉苦,香火鼎盛……方今之世,正道大昌,邪魔退避。中原大地山灵水秀,人气鼎盛,物产丰富,为正派诸家牢牢占据。其中尤以“青云门”、“天音寺”、和“焚香谷”为三大支柱,是为领袖。这个故事,便是从“青云门”开始的诛仙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诛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诛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