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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沙漠     锦衣春秋txt下载     锦衣春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三零章 石牢

    段沧海立刻看向齐宁,齐宁已经道:“铁大人,你说孟府得到家书,是那天的黄昏时分?”

    “正是。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铁铮肃然道:“这时孟府大总管亲口所言,绝不会有错。”

    “段沧海,我们侯府如果有外来信函,是送信的人直接呈递给本侯?”齐宁看向段沧海问道。

    段沧海摇头道:“府里有府里的规矩,以前大将军身在前线,府里三夫人理事,三夫人自然不好见外客,所以若有信笺,都是先禀报府里的总管,然后由总管回禀三夫人。”

    “侯爷,通常而言,外来信函都不会直接呈上去,而是由各府里的管事处理。”铁证明白过来,道:“管事会依据来信的急缓,抽时间递上去。”已经起身来,走出大门,沉声道:“来人!”

    很快便听到匆匆脚步声,随即便有人道:“大人!”

    “立刻让蔡锋带人去孟府,传孟府大总管来京都府一趟,就说本官对案发当晚的一些细节尚不清楚,还要仔细询问。”铁铮沉声道:“吩咐蔡锋客气一些,定要将孟府大总管带过来。”

    下人答应一声,立刻退下,铁铮这才回来,落座之后,向齐宁道:“侯爷一语惊醒梦中人,下官驽钝,倒是没有想到这一点。”

    今日铁铮的态度,倒是让齐宁很满意,显然铁铮也已经发现此案的蹊跷,正在尽心调查。

    齐宁先前还以为铁铮有可能卷入这起圈套之中,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铁大人公务繁忙,若是再等上半天,你只怕就想到这一点了。”齐宁笑道:“孟广仁得到家书是在黄昏时分,但送信的人,却未必是在黄昏时分抵达京城。”

    段沧海本来还有一些疑惑,听齐宁这样一说,也明白过来,一拳打在椅把上,幸好力道不算太大,椅子也算结实,这才没有被打坏,他有些尴尬,却还是道:“侯爷,孟府老家来人送信,是孟府大总管先知道,但孟府大总管并没有立刻禀报上去,而是拖到了黄昏时分才递上信函,递上信函之前,他已经看过书信,而且将消息传了出去。”

    “应该就是这样了。”齐宁道:“孟府大总管至少是在那天正午之前就将信函的内容传了出去,幕后真凶立刻抓住这个机会,策划了这起凶案,那三名凶犯接到指示,当晚偷出出营,就在半道上拦截,而幕后真凶将信函丢在京都府门前,就是要让京都府当场抓获凶手,坐实黑鳞营翻案的事实。”

    铁铮道:“这样一来,凶案的发生,也就解释的通了。”

    “侯爷,铁大人,为何非要京都府的人当场抓获?”段沧海皱眉道:“若是那三名凶犯杀人之后,故意留下活口......!”

    “道理很简单,对方担心黑鳞营会不认账。”齐宁淡淡笑道:“如果不能当场抓获,黑鳞营矢口否认,对幕后真凶来说就有些麻烦了,既然如此,让凶手被当场抓获,也就无法逃避了。”

    段沧海自责道:“侯爷,这都是属下牵累您。属下没有想到,竟然还有人趁募兵的时候,向黑鳞营掺沙子。”

    “这个你也不必自责,这天下间本就没有不破之墙,更何况募兵这种事情。”齐宁道:“不过那几名凶犯明知被抓的下场不会好到哪里去,还敢铤而走险,胆子倒也不小。”

    铁铮道:“亡命之徒不在少数。”

    “铁大人,幕后真凶既然策划,自然不会亲自出马。”齐宁看向铁铮:“不过从三名凶犯口中,应该能够审出究竟是谁向他们下达指示,不知你们这边是否审出来?”

    铁铮犹豫一下,神色更是凝重,忽地起身道:“侯爷,下官斗胆请您随下官去大牢一趟。”

    “去大牢?”

    铁铮点点头,欲言又止,齐宁见他脸色,心知事情不简单,略一沉吟,起身道:“带路!”

    铁铮也不废话,在前领路,齐宁跟在身后,段沧海则是紧随在齐宁身侧,出了侧厅,穿过一道院子,顺着一条石道一直往后走。

    这京都府负责京城内外的治安,差役不少,上上下下加起来那也是有五六百之众,虽然大部分分布在京城各处维护治安,但府内却也留有一两百人,衙门内各司都有人忙碌,大大小小的院落也不在少数。

    越往后走,所见衙差也就越来越少,终于走到一堵石墙前,石墙乃是用厚厚的巨石垒成,很是结实,一道铁门被四名佩刀的衙差守卫着,铁铮上前去,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人打开了铁门,铁铮回头看了齐宁一眼,率先走了进去。

    齐宁心知这石墙后面就是京都府衙的大狱,穿过石墙,也不知道是否因为心理作用,还真是有种阴森之感。

    石墙后面,有三条道路,左右各有一条,另一条则是向前直行,铁铮拐向左侧,行了一段路,折向里面,每隔几步,便有狱卒守卫,齐宁看在眼里,心想这京都府的大狱比之神侯府似乎更为森严。

    又行了片刻,四周也昏暗起来,铁铮终于在一间石门前停下,伸手将石门上一处凸起的地方暗了下去,便听嘎嘎声音响起,石门缓缓打开,这时候边上已经有衙差递过来一盏油灯,铁铮接过,提着油灯进了室内,齐宁和段沧海对视一眼,也紧随而入。

    屋内有一股霉腐味道,那股气味钻入鼻中,让人很不舒服。

    铁铮顺手将油灯挂在灯架上,齐宁这时候却已经看到,这间石牢并不大,石牢正中间的地面上,摆放着两块木板,木板上面似乎躺了人,但却被有些发黄的粗布盖着。

    “铁大人,这是?”齐宁皱起眉头,有些疑惑,不知铁铮为何要带自己进来这种地方。

    铁铮却已经走过去,蹲在一块木板边上,伸手掀开了粗布,下面果然是躺着人,却一动不动,齐宁凑近上前,却发现那人脸上皮肤发黑,嘴角尚有没擦拭干净的血迹,不过已经凝结成块,一瞧便知道这人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侯爷,此人叫做田横。”铁铮虽然是对齐宁说话,眼睛却看着段沧海:“他是三名凶犯之一。”

    段沧海听到“田横”二字时,脸色已经微变,立刻向齐宁道:“侯爷,田横正是三名偷走的兵士之一。”

    齐宁大感意外,脸色凝重:“铁大人,凶犯死了?”

    铁铮叹道:“侯爷,这是下官的失职,下官上任至今,从没有犯过如此大错,也从没有一名犯人未经定罪就死在狱中。下官自然会向圣上请罪,不过在此之前,下官必须要调查清楚这起案子的真相。”

    “铁大人,田横是死在大狱里?”齐宁也在尸首边上蹲下,仔细打量尸首一番,才道:“他好像是中毒而死!”

    “不错。”铁铮道:“毒药也已经查明,乃是剧毒鹤顶红。”

    “鹤顶红?”段沧海立刻道:“铁大人,田横入狱,当然不可能自己带着鹤顶红,这鹤顶红是从何而来?”

    “三名凶犯被抓之后,下官担心将他们关在一起,会私下串供,所以为了防止他们串联,将他们三人都是单独关押。”铁铮两道浓眉挤在一起:“今天一大早,本要审讯此人,才发现此人已经死在牢房里,仵作验尸之后,确定是中了鹤顶红,见血封喉。”

    齐宁神情也冷峻下来:“既然是关押在单独的牢房之内,眼下又是案情未明之时,铁大人当然不会让人轻易接触到这三名凶犯。”

    铁铮点头道:“下官吩咐过,没有下官的吩咐,任何人不得靠近凶犯,除了一人。”

    “何人?”

    铁铮抬起手,指向边上另一具尸首:“他,专门给三名凶犯送饭的衙差,叫做宋三泰!”

    “送饭的衙差?”齐宁明白过来:“田横是吃了被下毒的饭菜,这才中毒而死。”挪过去掀开粗布,下面果然躺着一名年近五十的男人,脸上也是皮肤发黑,只瞧一眼,便可断定也是中了鹤顶红之毒。

    铁铮叹道:“宋三泰是下官上任之后第二年后,便令他负责重犯的饮食。这里是东牢,有十八间牢房,但凡被关进东牢的都是罪大恶极的重犯,十几年来,宋三泰从无出现过任何差错。此人平素忠厚老实,甚至有些木讷,也没有婚娶,并无家眷在京城,一年到头,几乎都是住在这里面,所以下官对他也算是十分的信任,在牢房附近,专门给他安排了一处房间。”

    “铁大人,田横是被宋三泰毒死,这宋三泰怎么也中毒而死?”段沧海皱眉道:“难道他是自尽而亡?”

    铁铮道:“发现田横死在狱内,而且被下毒的饭菜就在他尸首边上,下官立刻就知道是宋三泰做的手脚,当即抓捕宋三泰,宋三泰的房间门窗全都上了闩,下官是让人破门而入,进到屋里,宋三泰就趴在桌子上,已经毒发身亡。仵作验尸过后,确定宋三泰和田横的死亡时间不超过半个时辰。”

    齐宁道:“宋三泰先给田横送饭,田横中毒而亡,宋三泰回到自己屋里,也服毒自尽。”手托下巴,目显寒光:“可是一个在大牢里送了十几年牢房的老实人,为何会不惜以生命为代价,也要毒死田横?”

第七叁一章 无间道

    铁铮目光如刀,道:“下官审讯三名凶犯,虽然他们都不曾交代什么,但以下官多年办案的经验,其他两名凶犯或许真的只是跟随田横行事,真正知道一些内幕的应该只有田横。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应该是这样了。”齐宁微微点头:“正因为有人担心田横会说出一些不该说的话,所以才会在狱中被毒杀。如果其他两人知道的也不少,这一次毒死的就不只是田横了,另外两人也定会被毒死。”

    “所以那两人没有死,反倒证明他们确实不知道多少。”铁铮道:“至少他们所知道的不会威胁到幕后真凶。”

    齐宁缓缓起身,背负双手,若有所思,片刻之后才道:“铁大人,对方的心机之深,令人悚然。你可想过,田横在执行任务之前,已经注定要死在牢里?”

    “侯爷是说......对方让京都府卷入其中,也正是想到了宋三泰这颗棋子?”铁铮毕竟思维敏捷,齐宁稍微透出一句,他便明白齐宁意思。

    齐宁道:“那一封写给京都府的信函,还真是厉害的一招棋。”扫了田横尸身一眼,才道:“那封信先是让京都府的人恰好碰上凶案现场,坐实了黑鳞营的罪责。为了坐实黑鳞营的罪责,他们不得不让三名凶犯落入京都府手里,可是又担心田横透露出对他们不利的供词,所以从计划一开始,他们必然要杀人灭口。”

    铁铮叹道:“其实下官也料到会有这个可能,所以对三名凶犯都是严密看押。”

    “他们让京都府插手此事,就是算准京都府一定会将这三人关押到重犯大狱。”齐宁目光如炬,思维敏捷:“我们事先没有人会想到,他们的目的,本就是要让三名凶犯被关进重犯大牢。”

    段沧海心下森然,在旁道:“关进京都府大狱,正中他们下怀,他们刚好可以在大牢里杀人灭口。”

    “在他们眼里,宋三泰比田横要可靠的多。”齐宁叹道:“宋三泰也没有辜负他们期望,帮他们杀人灭口,而且连自己的口也一并灭了。”

    铁铮虽然神情冷峻,看上去还显镇定,但在他犀利的眼眸深处,明显带着恼怒之色。

    这对他当然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他一直信任有加的一名狱卒,竟然是卧底在京都府的奸细,这怎能让他不恼怒,最可怕的是,京都府除了宋三泰,还有多少人埋伏在自己身边上演无间道。

    “能够趁着黑鳞营募兵之际,派人混入其中,又能在京都府衙门内渗透奸细。”齐宁轻叹道:“铁大人,看来躲在幕后的实在是一位高人,他的手腕也当真是了得。”

    铁铮叹道:“下官现在只担心要洗脱黑鳞营的冤屈并不容易,田横死在狱中,无法从他口中审问出幕后真凶,但谁都知道这几人是黑鳞营的人,谁又能相信他们只是阴谋的一部分而已。”

    齐宁呆在这阴暗的牢房之内颇有些不舒服,用手在鼻尖扇了扇,径自走出了牢房,其他几人也跟着出了门,铁铮回手将石牢关上,齐宁这才道:“田横这条线索算是断了,剩下的一条线索,就只能指望那位孟府大总管......!”微眯着眼睛,道:“我现在只担心那位孟府大总管也无法顺利来到京都府了。”

    铁铮也意识到什么,对方做事天衣无缝,为了灭口,能在京都府大狱毒杀,那么孟府大总管眼下只怕也是身处险境。

    铁铮不由加快步子,三人出了大佬,回到侧厅,落座没多久,就听到脚步匆匆,很快便见一名衙差出现在门外,拱手道:“大人!”

    铁铮立刻起身,道:“进来回话。”

    那衙差进了屋内,行过礼,才道:“大人,卑职迅速赶到孟府,要请孟府大总管前来回话,可是......孟府里的人说,昨天晚上就不见大总管的踪迹,一直到现在,也没有见他回府。属下担心大人着急,派了人留在那里,只等大总管回来,立刻带过来。”

    铁铮和齐宁对视一眼,心知肚明。

    铁铮挥挥手,那衙差退下去之后,铁铮叹道:“侯爷料事如神,孟府大总管凭空消失,要么就是离开京城躲避,要么就是已经被人灭口,只怕再也找不到他了。”

    “如此看来,幕后真凶确实是个工于心计的高手。”齐宁道:“他每一步都算好,整个计划不漏破绽,没有留下一丝对他不利的证据。”

    段沧海皱眉道:“侯爷,铁大人,你们虽然已经知晓这是有人故意布局,可是若咱们拿不出证据,也不会有人相信咱们的话。田横死在大狱之中,弄不好铁大人反倒要被此事连累。”

    尚未定案,也没有经过刑部定刑,一名要犯被毒死在大狱之中,这当然是京都府的失职,铁铮身为京都府尹,自然是难辞其咎。

    铁铮摆手道:“既然是京都府犯下的过错,下官自当承担,下官马上就会向圣上请罪。”微锁眉头,身体前倾,道:“侯爷,这件凶案,明里确实是冲着黑鳞营而去,要坐实黑鳞营兵士滥杀无辜的罪责,不过为达到这个目的,对方是不是太过处心积虑了?”

    “是否只是冲着黑鳞营,咱们还闹不清楚。”齐宁道:“至少这样一来,我和铁大人都被卷入其中。”

    铁铮微点头道:“或许对方本就是想一箭双雕,既然黑鳞营获罪,又故意在京都府大狱杀人,让下官也担上罪责。”

    齐宁一开始怀疑的就是淮南王和司马岚二人,只觉得这起凶案幕后策划者,应该就是这两人中的一个。

    但他手头上并无任何证据证明就是这两人所为。

    他心里很清楚,就算这一切不是这两人策划,如果出现这样的机会,这两人也绝不会放过打压黑鳞营的机会。

    从因果关系来判断,如果这桩凶案是这两人所为,那么他们自然要出手打压黑鳞营,这样的因果逻辑不会有错,可是反过来说,绝不能因为他们打压黑鳞营,就用接过来判断这桩凶案一定是他们所为。

    齐宁知道这种事情,绝不能掉以轻心,更不可先入为主。

    虽然淮南王和司马岚是朝中最大的两股势力,而且也确实都对黑鳞营视若眼中钉,但敌视黑鳞营的却绝非只有这两股势力,齐宁脑中甚至想到,会不会是有人设下圈套,策划出这起凶案,其目的本就是要让锦衣齐家将目标对准这两股势力。

    他心知朝中势力盆根错节,每一件事情都有要小心谨慎,绝不能感情用事,更不能以自己的好恶去轻易对某件事情做出判断,一个不小心,很可能就要中了别有居心之徒的圈套,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自己固然可以怀疑淮南王和司马岚,却绝不能确定就是这两人所为。

    铁铮见齐宁沉吟不语,一时也不吭声。

    片刻之后,齐宁终于道:“铁大人,你猜想的有道理,也许就是有人设下圈套让我们入彀,而且一箭双雕,冲着你我二人过来。咱们既然知道对方的意图,不管是对是错,总不能让对方得逞。”

    铁铮一时没有明白过来,齐宁已经道:“田横在狱中被害,你可以向圣上请罪,但是此事不宜对外张扬,最好是不要传出京都府外。”

    铁铮皱眉道:“狱中有人被害,此事总是瞒不住,而且下官也没有想过瞒下去,至少也要禀明刑部的。”

    “我知道你的意思。”齐宁正色道:“不过眼下还不是时候,铁大人,这件案子不可到此为止,我总怀疑其中很不简单,我只担心一旦此事张扬出去,朝中会有人借题发挥,将你从京都府搞出去。”

    铁铮笑道:“侯爷,下官得罪的人不计其数,但从来没有害怕过谁,尽忠职守,无愧于心就好,既然犯有过失,如果朝廷当真要将下官调离京都府,下官也无话可说。”

    “可是铁大人应该明白,你一旦被调走,这件案子就不可能查出真相。”齐宁肃然道:“只有留在京都府,这件案子才有可能水落石出。”淡淡一笑,道:“人是在你手里死的,如果你不能查出幕后真凶,只怕你心里一直都放不下。”

    他故意激将,铁铮却是若有所思。

    “禀明皇上一人,此事就不算隐瞒,是去是留,遵从皇上旨意就好。”齐宁缓缓道,他心里很清楚,隆泰若是知道此事,必然不会因此将铁铮调走,“至于如何解释田横死在狱中,由我来处理就好。”

    “侯爷处理?”铁铮一怔。

    齐宁笑道:“铁大人莫忘记,本侯是黑鳞营统领,黑鳞营兵士犯下大罪,本侯是有权作出惩处的。”起身来,道:“不过有一件事情,还要请铁大人帮忙。”

    铁铮也起身来,拱手道:“侯爷请吩咐!”

    “三名凶犯,死了一人,还有两人在狱中。”齐宁道:“你现在就将那两名凶犯交给我,皇上有旨意,不能因为此事让百姓对黑鳞营指指点点,本侯要遵旨行事了。”

第七三二章 门客

    齐宁见到了名凶犯的时候,已经是过了午时时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两名凶犯都是三十岁上下年纪,正是身强力壮的年岁,被铁链子锁住了手脚,看到齐宁身旁站着的段沧海,两人脸上便即显出惊惧之色。

    齐宁放下手中的茶杯,扫了一眼,道:“段副统领你们两个应该是认识的,本侯你们可能是第一次见,自我介绍一下,本侯齐宁,是黑鳞营的统领。”

    两名凶犯身体都是一震,段沧海一双眼睛如同刀锋般死死钉在两人身上,两人愈发觉得心惊胆战,瞧段沧海那架势,似乎随时都要冲上来活剥了自己。

    “你们虽然犯下了凶案,但毕竟是黑鳞营的人。”齐宁道:“本侯是黑鳞营统领,如果能够回护你们,保住黑鳞营的声誉,当然会尽力而为。现在本侯只问你们一句话,你们是想死,还是想活?”

    两名凶犯对视一眼,齐齐扑倒在地,哀求道:“侯爷饶命,侯爷饶命,我们.....我们没有杀人,我们是被骗的.....!”

    “被骗?”齐宁淡淡道:“你们是想说被田横所骗?”

    “侯爷,我们.....我们本是流落江湖的卖艺人,略通拳脚,一年前流落到京城来,本想是在京城讨碗饭吃,但京城里的高人众多,我们的手艺登不了台面,根本活不下去。”一名凶犯解释道:“本来是打算离开京城,到其他地方试试运气,可恰好碰上了田横,他只说在京城混饭吃,要有耐性,时间长了,总能等到机会。”

    齐宁和段沧海对视一眼,只听那凶犯继续道:“田横不但劝我们留下来,还请我们吃了饭,临走的时候,还给咱们丢了一些银两,让我们不用抛头露面,说有朝一日,会帮咱们兄弟谋个好差事。”

    “后来如何?”段沧海粗声问道。

    那凶犯脸色苍白,道:“他出手阔绰,也算是救了我们的命,他既说能帮我们谋差使,那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于是我们就在京城找了个偏僻地方留下来。”顿了顿,额头上已经冒出冷汗:“此后每隔一阵子,他都会突然出现,丢给我们一些维持生活的银两,只让我们不要到处走动。”

    齐宁想到什么,问道:“你说田横养活你们,除了你们之外,他可还有这般豢养其他人?”

    两名凶犯都是一怔,随即摇头道:“侯爷,我们.....我们对田横其他的事情一无所知,有一次我们问他到底是什么人,他脸色就很难看,告诉我们说不该问的就不必问,我们靠他养活,而且.....而且看他样子也不是普通人,所以自那以后,我们确实不敢多问。”

    段沧海低声问道:“侯爷,你怀疑那个田横手底下还有其他人?”

    “田横不会无缘无故花银子养人。”齐宁冷笑道:“无非是瞧上了这两人还有些功夫,所以当做门客养起来。他送银子给他们花,不过是要买下他们两条命而已。”

    段沧海点点头,心下凛然,暗想田横到底是谁的人,竟然私下里豢养门客?

    古来许多达官贵人都有豢养门客的爱好,有些财大气粗贵人,鼎盛时期,门下豢养数千门客也是有的,不过到了大楚立国之时,这些旧习已经大大改善。

    这固然是因为楚国的达官贵人已经不可能拥有庞大的财力来豢养如此众多的门客,此外也是因为朝廷担心一旦门客过多,会产生后患,所以楚国也是有禁令,朝中各级官员根据官位可低,可有明文规定的护卫编制,但却禁止豢养门客。

    但今日这凶犯的供词,却显示在京城中,有人在私下里豢养门客。

    齐宁心知不管田横手下是不是只有这两个人,但策划整个事件的幕后真凶,绝不可能只有这区区几名门客。

    “那你们又是如何跑进黑鳞营?”段沧海冷声问道。

    那凶犯立刻道:“段副统领,本来我们没有想过从军,可是有一天田横找到我们,告诉我们说黑鳞营正在募兵,他要我们随他一同前去应征。我们不想从军,出言拒绝,田横立刻就翻脸,告诉我们说,他背后有大人物,银子都是大人物给的,我们花了他的银子,性命就归他们所有,若是不听话,我们在京城活不过一天。”

    另一名凶犯忙道:“是.....是这样,我们是被逼的,若是....若是不从,就连性命也没有。我们没有法子,才跟他一起应征进了黑鳞营。”

    “能够通过黑鳞营的严格选拔,最终入营,你们两个看来也还算有些能耐。”齐宁淡淡笑道:“除了你们两个,还有其他人跟着一起入营没有?”

    两人同时摇头道:“田横只让我们两个必须应征成功,至若....至若是否还有其他人,我们也不清楚。”

    “案发当夜,你们也是听了田横的吩咐跟随偷出军营?”

    凶犯脸色苍白,道:“我们知道军规森严,可是却不敢不听田横的话。那天晚上吃饭的时候,田横过来和我们打了招呼,让我们天黑之后和他会合,他早就找好了偷出军营的位置,天黑之后,就带着我们离开了军营,当时我们也不知道他究竟要做什么,离开军营之后,只在军营附近转悠,后来......!”却不敢说下去。

    段沧海厉声道:“从实招来,若有隐瞒,现在就取了你们脑袋。”

    凶犯打了个寒颤,忙道:“后来碰到几个女人在草丛方便,田横就跑上前去.....跑上前去调戏......,我们......我们也只好跟了上去。”

    “调戏良家妇女,你们当然不用听招呼。”段沧海冷笑一声。

    凶犯低下头,道:“当时我们也都是昏了头,那几个女人看到我们,立刻就叫唤起来,我们有些害怕,然后就看到几名大汉冲过来,我们想让田横赶快跑,可识田横却冲上前去和那几个人厮杀起来,我们没有法子,只能上前帮忙,可是.....可是那时候我们才知道,田横的武功十分了得,出手狠辣,只是片刻间,他.....他竟然连杀了三人,最后一名大汉看到情形,想要逃跑,田横就要追上去,这时候.....这时候又有一群人冲过来,我们一瞧,却原来是.....原来是官府的人......!”

    齐宁摸着下巴道:“你们的意思是说,从头到尾,你们都是迫于无奈,你们既不知道田横到底是什么人,也不知道那晚你们为什么要偷出军营,更不知道京都府的人为何突然出现?”

    “侯爷,我们不敢欺瞒您,若有一句谎话,愿受千刀万剐。”两名凶犯立刻立誓道。

    齐宁笑道:“你以为你们说实话,就不用千刀万剐?”

    两名凶犯骇然变色,齐宁却已经道:“你们坏了黑鳞营的声誉,总不能就这样轻松逃脱惩处。要想活命,总要拿一些有用的东西来交换,你们现在一无所知,对本侯没有任何用处,本侯为何要保你们的性命?”

    “侯爷饶命,侯爷饶命.....!”两名凶犯叩头如蒜,齐宁却是端起茶杯,不为所动,一名凶犯忽地想到什么,跪在地上向前挪动,道:“侯爷,侯爷,有一件事情.....有一件事情不知道是否有用.....!”

    他还没有靠近齐宁,段沧海已经上前,一脚将他踹翻在地,骂道:“再靠近一步,一刀砍了你。”

    齐宁却放下茶杯,问道:“什么事情?”

    那凶犯急道:“侯爷,田横.....田横入营之后,便是我们他也很少接触,平时沉默寡言,可是.....可是我有两次看到他半夜里和一个人偷偷说着什么......!”似乎在绞尽脑汁回想什么。

    齐宁双眉一展,身体前倾,问道:“你是说他在军营和人私下里接触?”

    “正是。”那人道:“我们兄弟被他逼着投入军营,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所以在军营里对他十分的注意。”

    “他接触的是什么人?”段沧海沉声问道。

    凶犯想了一想,道:“我记得那人样子,后来瞧见了那人,偷偷打听,旁人都唤他刘胡子,大名.....大名好像叫刘成!”

    “刘成?大胡子?”段沧海若有所思,很快道:“不错,有这号人,那人身强力壮,孔武有力,侯爷,这人属下记得,他从军之前,曾经做过猎户,擅长弓箭,箭术也是不差,属下还想着假以时日,提拔他起来。”

    齐宁站起身来,背负双手走到那凶犯身边,含笑道:“不错,多少还是知道一些。这些事情,你是否向京都府招供?”

    “没有......!”

    “为何不招供?”齐宁问道。

    凶犯苦着脸道:“那天晚上京都府的人突然出现,我们知道大事不好,想跑也来不及,被抓之前,田横告诉我们兄弟说,他在朝廷有人,我们就算被抓,只要咬死不说话,就能安然无恙活着出去,要是.....要是胡乱招供,就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

    齐宁微微颔首,蹲下身子,微笑道:“你们两个还算老实。本侯还有最后一件事情想请你们帮忙,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

    两名凶犯对视一眼,见齐宁语气温和,心下微松,道:“侯爷有什么吩咐,我们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没那么严重。”齐宁微笑道:“不用上刀山,也不用下火海,只不过让你们借一样东西而已。”

    “借东西?”凶犯诧异道:“侯爷.....侯爷要借什么?”

    “人头安人心!”齐宁微笑道:“我要借两颗人头,严肃军纪,还请两位不要吝啬!”

第七三三章 眇翁

    司马岚虽然晋封为镇国公,但府邸却依然悬挂着忠义候的牌匾,并没有更换。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华灯初上,司马府今夜要宴请东齐太子,而且邀请了不少朝中官员作陪,淮南王和锦衣候齐宁都是受到了邀请。

    四大侯爵之中,武乡侯苏禎也应邀前来参会,而金刀澹台家素来行事低调,而且澹台老侯爷年事已高,据说上次参加朝会回去之后,躺在榻上就没怎么起来过,有人私下里议论,照这个形势看,澹台老侯爷应该撑不了多久,今次的夜宴,自然是想来也来不了。

    司马府前两列参天的古柏,大门灯火通明,左右高墙均挂了风灯,亮如白昼。

    齐宁从京都府带走了两名凶犯,交由段沧海暂时看守,回到府里收拾一番,这才骑马前来司马府赴约。

    到得司马府时,天色早已经暗下来,自报家门之后,有人立刻引着齐宁进了府。

    齐宁这是第二次来到司马府,上一次过来是因为疫毒爆发之际,那时候也没有心思看司马府的景色,这时候信步而行,通过一条两旁都是园林小筑的石板道,两边广阔的园林灯火处处,采的时左右对称的格局,使人感觉脚下这条石板道似乎正是府邸的中轴线。

    行了一阵,便见到前方不远处灯火辉煌,一座巨大的亭子出现在前方,竟然是架设在一处水池之上,重檐构顶,上覆红瓦,亭顶处再扣一个造型华丽的宝顶,下面是白石台基,靠到近处,便发现栏杆雕纹精美,先不论院内的奇花异草、小桥流水,只是这一座水上亭子,便见造者的品味和匠心。

    水上亭人头攒动,颇为热闹,齐宁心知都是司马岚请来赴宴的客人,远远就瞧见苏禎倚着栏杆,正与两名官员谈笑风生。

    “锦衣候到!”齐宁顺着一座石桥到得亭边,便已经有人高声喊道。

    一时间厅内的躁动顿时静下来,众人都是向齐宁这边瞧过来,齐宁脸上带笑,这种场合当然算不得什么,他缓步进去,左右众人互相瞧了瞧,但也没有失礼,都是向齐宁拱手,齐宁也是拱手还礼。

    水上亭内十分空阔,绕着一圈摆有桌案,灯火通明,湖上凉风习习,这倒比在大厅内设宴要舒适得多,看来今夜这宴会,司马岚还真是花了一番心思。

    齐宁本以为自己来的比较晚,该到的人应该都到了,但扫了一圈,认识的倒也没有几个,只有苏禎还算熟悉一些,神侯府西门无痕固然没有前来,便是淮南王也没有赶到,齐宁正寻思淮南王在宫里已经答应会来赴约,难道是要放司马岚的鸽子?

    尚未多想,便听到有人高声道:“王爷到,齐国太子到!”

    淮南王虽然实力及不上司马岚,但明面上那是大楚王叔,也是太祖皇帝的嫡系子孙,众人不敢怠慢,都是整理衣衫,分列两边,迎候淮南王和东齐太子。

    齐宁瞧见司马岚在前领路,其后跟着淮南王和东齐太子段韶,几人看上去气色都是不错,司马岚更是时不时地向左右指指点点,似乎正在向段韶解释什么,淮南王在旁也是含笑抚须,看上去倒是其乐融融。

    淮南王身后,却跟着一名锦衣人,个头不是很高,但轮廓分明,目光锐利,一看就不是善茬。

    齐宁正奇怪那人会是谁,边上已经有人低声道:“淮南王身后的就是鬼影吧?”齐宁扭头瞧过去,只见两名官员正低声私语,其实这两人已经是贴耳低语,声音极小,一般人根本听不到,但齐宁如今的武功非比寻常,那两人距他几步之遥,他确实听得一清二楚。

    那两人并不知被齐宁听见,只听一人兀自低声道:“带了鬼影出来,看来淮南王是担心有人行刺,嘿嘿.....!”声音却戛然而止,却原来司马岚已经领着淮南王和东齐太子进了亭内。

    众人当下纷纷行礼,淮南王和东齐太子也拱手还礼。

    段韶瞧见齐宁,快步凑上来,展颜笑道:“锦衣候,听说你今晚会来赴宴,我只怕你不能如约前来呢,一路之上,多亏你护送,这才平安顺利。”

    齐宁笑道:“殿下客气了。半道上有事耽搁,只能不辞而别,好在有王爷坐镇,一切平安无事。”

    淮南王此时也在边上,笑道:“太子,锦衣候这般说,不过是给本王老脸而已。这次东齐之行,从头到尾,都是锦衣候一手打理,本王又何来半点功劳?过了江,他不辞而别,本王一直怀疑他是故意要将这最后一段路的功劳送给本王,哈哈哈.....!”

    段韶在旁也是禁不住大笑起来,却是伸手握住齐宁,拍了拍他手背,笑道:“锦衣候,本宫现在是身在异乡,你可要多多关照才是。”

    司马岚这时候却是招呼众人坐下来,众人都知道自己的身份地位,各自落座,东齐太子是客,而且今夜设宴本就是为了他,所以理所当然坐在主座,淮南王和司马岚则是一左一右分坐,齐宁身为四大世袭候之一,则是在淮南王下首坐了,武乡侯苏禎坐在司马岚下手,而司马常慎则是在苏禎下首坐了。

    锦衣人“鬼影”并无坐席,而是站在淮南王身后一步之遥,如同石雕一般一动不动。

    绕着亭子一圈都是坐席,但中间兀自还空出很大一块地方。

    司马岚端杯站起身来,正容道:“诸位,太子鞍马劳顿,从齐国一路护送公主前来我大楚,老夫以为,这第一杯酒,我们应该敬太子!”

    众人都端杯起身,向段韶敬酒,段韶哈哈一笑,也是端杯起身,道:“此番我大齐与楚国缔结姻亲,自此之后,贵我两国便是一家人,在座的诸位大人,与本宫也都是自己人,共同进退,这一杯酒是定然要饮的。”

    齐宁心下好笑,暗想这些场面话说说也就罢了,万不能当真。

    在座的楚国官员,互相之间都是猜疑暗斗,更不必说和你齐国称自己人了。

    这第一杯酒,众人都是一饮而尽,落座之后,司马岚向段韶笑道:“今夜酒宴,本来是安排了一些歌舞伎表演舞乐,但殿下见多了歌舞乐姬,真要招上来,只怕殿下嘴上不说,心里嫌烦。”

    段韶立时摆手笑道:“老国公千万别这么说,国公真要找些美人前来表演歌舞,晚辈还真不会厌烦,美酒佳人,我想在座诸位没有谁会嫌多吧?”

    众人闻言,都是哄然笑起来。

    司马岚也是笑道:“美人不会少,不过最近老夫认识了一位高人,此人有奇能在身,也是让老夫大开眼界。如今这位高人尚在府内,恰好今夜为殿下设宴,若是殿下感兴趣,我想请这位高人前来献艺。”

    “高人?”段韶奇道:“不知高在何处?”

    司马岚笑道:“等他来了,殿下自知。”向司马常慎使了个眼色,司马常慎已经站起身来,抬手拍了拍,众人正自奇怪,忽听得一阵若有似无的咿咿呀呀之声响起,一时间不知道从何而来,很快,却见到一名头戴斗笠一身黑衣的男子一边往亭内走来,一边拉着二胡,那咿咿呀呀之声正是二胡发出。

    在场的官员之中,倒有不少懂些音律,见他站立之时还能拉出二胡之音,都觉稀奇,只是此人头戴斗笠,斗笠下压,只瞧见他颌下飘动白须,一时间却也看不到他样容如何。

    在场众人的目光都盯在斗笠人身上,那斗笠人走到中央,竟是席地而坐,二胡咿咿呀呀的声音显得颇为凄楚。

    齐宁心想司马岚声称这人是个高人,他所谓的高明,应该不是指拉二胡吧?虽说这人拉出来的音律还算过得去,但实在算不得太高明,齐宁甚至想到在西川碰见的二胡老怪空山弦,比起二胡老怪空山弦的手法,眼前这斗笠人拉二胡的本事还差一大截子。

    四周众官员也都颇为疑惑,心想这等手艺,街边卖唱都未必会有人听,实在不知道司马岚为何会将这样的人弄到如此高雅的宴席上来。

    但这是司马岚请来的人,在场众人又有谁敢谁一个不字,便是连嫌弃的表情大部分人都不敢挂在脸上,一个个瞧着那斗笠人,倒似乎都听的很认真。

    等得二胡声停止下来,众人才松了口气。

    段韶虽然觉得奇怪,但心里却很清楚,司马岚叫来的这人,绝不可能只是拉上一曲二胡这么简单,司马岚既然对此人十分推崇,那必有其缘故,当下看向司马岚,含笑道:“老国公,这就是您说的高人吧?”

    司马岚微微一笑,道:“殿下,此人唤作眇翁,他最大的能耐,并非拉琴,而是视物!”

    “视物?”不但段韶很奇怪,在场众官员也都有些茫然。

    齐宁坐在淮南王下首,气定神闲,端着酒杯,远远盯着眇翁。

    所谓宴无好宴,司马岚今夜设宴,连死对头淮南王都请了过来,他总觉得事情有些蹊跷,这时候见到司马岚招了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人物上来,愈发觉得事情不简单,心中戒备,隐隐感觉今晚这宴会上总要发生些什么。

第七三四章 子不语怪力乱神

    司马岚含笑解释道:“眇翁这视物的本事,往小了说,可以隔箱鉴物,往大了说,便是通晓阴阳,可为人推算吉凶运数。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此言一出,在场众官员便有心中暗笑,心想说来说去,这眇翁不过是一位算命先生罢了。

    诺大的京城,三教九流无所不有,问卜算卦的算命先生更是不在少数,几乎每条热闹的街面,都会有一两名算卦先生摆摊为人算命,那些市井小民倒是乐意算上一卦,至若真正的达官贵人,到不屑于去找街头的算卦先生算命。

    段韶倒是保持风度,笑道:“隔箱鉴物?国公,莫非是说这位眇翁可以隔着东西瞧出物事来?”

    司马岚并不立刻解释,司马常慎却已经起身来,叫道:“来人!”

    很快便见到一名小厮怀抱着一只黑木箱子进到亭内,黑木箱子关的十分的严实,走到眇翁身前,将那黑木箱子放在他面前的地面上。

    眇翁盘膝而坐,手抱二胡,也不说话。

    “殿下,这箱子里的东西,是刚刚让人放进去,眇翁并未瞧见。”司马岚笑道:“便是老夫也不知道这箱子里究竟是何物,我想在座诸位也不可能看到这里面是何物事吧?”这才向那眇翁道:“眇翁,不妨看看里面是什么?”

    那黑木箱子距离眇翁两步之遥而已,眇翁依然像石雕一样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片刻之后,才道:“玉碗一只!”

    在场诸人都听得清楚,司马常慎向那小厮点点头,那小厮这才上前去,打开黑木箱子,从里面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件物事,正是一只碧光莹莹的玉碗。

    在场众官员纷纷叫好,但心里却都是不以为然,心想司马岚声称事先眇翁并无见过箱内之物,但又有谁能证明。

    似乎早就知道众人心思,司马岚向段韶道:“殿下,只是这样,难以让大家信服。不如殿下出题,来考校一下眇翁?”

    段韶笑道:“本宫出题?这......国公的意思是说,让本宫在箱中放一件物事?”

    “正是。”司马岚拱手道:“还请殿下出题。”

    这时候那小厮已经抱着黑木箱子过来,而眇翁终于转过身子,依然是盘膝而坐,但却是背对着段韶。

    段韶想了一下,浅浅一笑,执起筷子,戳在案上一尾鱼的眼珠上,不动声色中,将那尾鱼的眼珠子挑出,夹在筷中,那小厮抱着木箱子凑上,段韶将鱼眼丢进了箱内,众人看在眼里,心想这东齐太子选择的东西还真是奇怪。

    小厮抱着木箱子过去,距离眇翁两三步远停下,将木箱子放在地上。

    众人都瞧着眇翁,心想这家伙就算再厉害,岂能想到段韶会将鱼眼珠放进箱子。

    一阵沉寂之后,眇翁终于道:“所谓鱼目混珠,珍珠终归是珍珠,鱼目也终归是鱼目,鱼目成不了珍珠,珍珠也不屑于鱼目。”

    此言一出,不少人心下暗赞,心想这眇翁根本没有回头看一眼,而且也绝不可能有人提醒,东齐太子也是临时起意,他竟然一语道破箱中之物,看来还真是有些门道。

    淮南王见状,笑道:“来,本王也出个题。”

    众人见淮南王也来了兴趣,来了精神,小厮从箱内将那鱼目取出,这才抱着箱子到得淮南王面前,淮南王将面前的一只玉碟小心翼翼放入箱内,那小厮关上箱子,这才重新放到眇翁身后。

    淮南王含笑道:“眇翁,本王放在箱内之物,你若猜出,本王另赏你百金。”

    眇翁这次却并无犹豫,道:“有些东西,看起来宝贝,但也仅此而已。春暖花开时节,万物复苏,花开枝头,可是到得秋冬之时,枝头落花,了然苍寞,不复当初之荣光。古来玉器乃是吉祥之物,驱邪避凶,可是这玉器本身,却脆弱不堪,王爷这只玉碟,只需碰上一块顽石,便粉身碎骨,无形之玉,那便什么都不是了。”

    齐宁自始至终只是冷眼旁观,并不言语,这眇翁显然是猜到了箱中之物,但这一番话却似乎另有深意。

    淮南王眼角微跳,但却还是笑道:“好,果然是开了天眼。”向司马岚道:“国公,本王并无带金在身,在你这里先支百金赏给眇翁,回头派人送来。”

    “岂敢岂敢。”司马岚立刻道:“此事王爷交给老臣就好,不必费心。”

    东齐太子却是笑道:“老国公,看来这位眇翁果然有些本事,国公府藏龙卧虎,真是让人钦佩。”

    “不敢。”司马岚含笑道:“眇翁隔箱视物是小手段,其实老夫最钦佩的是眇翁卜算阴阳的手段。”抚须笑道:“不瞒殿下和诸位,锦衣候出使齐国之时,老夫就曾让眇翁占卜吉凶,眇翁推算出,锦衣候出使齐国,小有波折,但最终能偶逢凶化吉,圆满而归。”

    “哦?”段韶笑道:“果然了得。”向眇翁问道:“眇翁,本宫也想请你帮忙算上一卦,本宫此行楚国,是否也能圆满而归?”

    眇翁声音并无波动:“吉人自有天相!”

    齐宁闻言,心想这眇翁倒也是会说话,这话说出来等若没说。

    忽见到那眇翁缓缓站起身来,转身面朝主座,众人正不知他要做什么,却听眇翁向司马岚道:“国公,此地血气太重,在下有些难以忍受,还请国公准许在下先告退。”

    此言一出,众人变色。

    今夜设宴,不管个人心思如何,但面上却也是歌舞升平其乐融融,这眇翁突然一举“血气太重”,着实让人吃惊,不少人脸色便即难看起来。

    司马常慎已经赫然起身,冷笑道:“眇翁,父亲欣赏你,却也不表示你能胡言乱语,这是什么地方,岂能容你在此大放厥词。”沉声道:“来人,将他.....!”

    他尚未说完,段韶却抬起手来,道:“且慢。”

    司马常慎顿时不说话,段韶却是身体微微前倾,凝视眇翁道:“眇翁,你说这里血气太重,不知这血气从何而来?”

    “在下先前还没有进亭子的时候,就感觉亭子笼罩着一层血雾。”眇翁道:“血雾之中,有冤鬼盘绕,阴魂难散......!”

    “一派胡言。”司马常慎忍不住喝道。

    司马岚显然也有些动怒,沉声道:“眇翁,今夜是为齐国太子设宴,请你前来,也是为了助兴,你怎可在这里说些荒谬不看之事?你说这里有冤鬼盘绕,又说阴魂难散,难道是说我国公府有冤魂作祟?”

    眇翁声音不急不缓,道:“今夜宴会之前,这里风清气凝,乃是最为清平处所,但是就在方才,血雾突然弥漫开来,而且冤鬼环绕,所以在下以为,并非是国公府有冤魂作祟,而是今夜有人带了冤鬼入府。”

    眇翁这话一出,在场众人更是脸色难看。

    他的意思,显然是说今晚前来赴宴的客人之中有不干净的人存在,这就等若是今晚的客人人人都有嫌疑。

    “子不语怪力乱神。”段韶倒是气定神闲,含笑道:“眇翁是否看走眼了?本宫并无瞧见任何血雾,又何来冤魂?”

    眇翁道:“殿下清净之身,鬼魅亦不敢在点下面前显形,而殿下亦不会见到鬼蜮幽魂,只有在下这等低贱之人,方能瞧见鬼蜮之物。”

    司马常慎忍不住道:“眇翁,什么鬼啊神啊,今夜这样的场合,岂能在此怪力乱神。”往前踏出一步,厉声道:“你技既说这里有冤鬼作祟,那你就要拿出证据来,否则就是故意破坏今晚的宴会,就算父亲欣赏你不与你计较,我可容不得你。”

    淮南王神情淡定,却是抚须道:“眇翁,你说是不久前才有血雾出现,那便是说我们这些赴宴的客人之中,有人戴着不洁之身进了来,那冤魂作祟,也是我们之中有人惹了过来。老国公方才也说了,你不但可以隔箱视物,而且能够窥视阴阳,那么你就显显本事,看看在场众人之中,到底谁带了冤魂厉鬼进来如何?”

    司马岚却已经起身道:“王爷,眇翁信口而言,万不能当真,我看......!”

    淮南王抬手止住道:“国公,这位眇翁方才已经显出本事,太子和本王放入箱中之物,他都能够看出来,那就证明眇翁还是有几分本事的。他既然说在座诸位中有人带了冤魂厉鬼前来,不妨就请他说个明白,否则大家心里着实不安。”

    司马岚皱起眉头,犹豫一下,才问道:“眇翁,你说有人带来冤魂厉鬼,到底是什么意思?”

    “回禀国公,有些话在下本不该在此直言。”眇翁叹道:“但今日这里有人有血光之灾,难以避免。”

    好好的夜宴,眇翁先说这里血气太重,本就让不少人心中不满,此刻他竟说有人有血光之灾,更是耸人听闻,众人面面相觑,方才还是一片欢快气氛,此刻整个亭中的气氛顿时阴霾下来。

    “血光之灾?”淮南王轻抚胡须,凝视眇翁,问道:“血光之灾从何而起?眇翁不如说得清楚一些。”

第七三五章 墨家钜子

    眇翁声音低沉,道:“血光之灾,便是说今晚有人会死在这里!”

    “大胆!”司马常慎再次一声厉喝,盛怒道:“父亲,此人口不择言,实在是大胆之际,孩儿恳请父亲立刻派人将他拖下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淮南王却是冷声道:“眇翁,你说今晚会有人死在这里,却不知谁会死在这里?”

    本来其乐融融的宴席,此时却已经带着肃杀之气。

    “忠义候爷既然不让在下多嘴,在下还是不多嘴的好。”眇翁叹道:“该死的自然会死,该活的也自然会活,人难胜天!”

    他口中的忠义候爷,自然是不久前刚刚被晋封的司马常慎。

    段韶却也是笑道:“忠义候不必动怒,既然这位眇翁有窥视阴阳之能,又说今夜有人会有血光之灾,咱们不妨听听到底是谁会有血光之灾,这眇翁是个能人,说不定还能破解这灾祸。”

    他虽然面带微笑,但双眸却已经是冷厉非常。

    “装神弄鬼,太子不必理会此人的疯言疯语。”司马常慎向段韶拱手道:“今夜设宴,是要宾主尽欢,不能让这类术士坏了兴致。”

    “不会不会。”段韶摆手道:“其实本宫十分好奇,想听听这位眇翁的高见。”向司马岚道:“国公,还望成全。”

    司马岚叹了口气,道:“殿下,老夫也不知眇翁会说出如此危言耸听之语,让人大感意外,不过殿下既然有兴趣,倒也可以让他说道说道。”

    齐宁淡定自若,看在眼中,心中冷笑。

    其实在场众人心里都明白,眇翁不过是一介江湖术士,就是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在此种场合信口开河,这眇翁有此胆量,自然是背后有人指使,指使之人,当然就是司马岚父子。

    只不过众人一时还闹不明白,这司马岚父子利用眇翁装神弄鬼故弄玄虚,到底有何目的。

    段韶含笑道:“眇翁,国公既然已经发话,就不必有顾忌了。”他倒显得十分镇定,端起酒杯,轻抿一口,才问道:“你说你瞧见冤魂厉鬼,从何说起?”

    眇翁却是故意侧耳,并没有立刻说话,似乎在听谁说着什么,四周众官员都是心下好奇,武乡侯苏禎半天没有开口,这时候实在忍不住,问道:“眇翁,你在做什么?”

    眇翁却是抬起一根手指,“嘘”了一声,竟是让众人不要大声,有些官员心下有些着恼,暗想这低贱术士当真是胆大包天,竟敢在高官如云的宴席上如此放肆,若非知道眇翁背后有司马岚做靠山,立时便要对他发难。

    只是这眇翁故弄玄虚,四周却也是静了下来。

    片刻之后,只见那眇翁微微点头,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对别人说话:“我知道,我知道,你们的冤屈,我现在都明白了,你们死不瞑目,过了今晚,自然能安生的。”

    苏禎奇道:“眇翁,你在和谁说话?”

    “盘绕在这亭子里的冤魂。”眇翁道:“这里一共有三个冤魂,他们争先恐后要诉说冤屈,在下只能听他们说。”

    “眇翁,你说有冤魂对你诉说冤屈,不知道都是说些什么?”段暄问道。

    眇翁叹道:“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在下大概听出了一些头绪。”喃喃道:“其生也勤,其死也薄,其道大觳。使人忧,使人悲,其行难为也。恐其不可以为圣人之道,反天下之心,天下不堪。离于天下,其去王也远矣.....!”

    齐宁听眇翁神神叨叨说出这番话,只觉得莫名其妙,淮南王却是身体一震,失声道:“这.....这是《庄子.天下》中的文章,眇翁,你与墨家有何干系?”

    齐宁顿时一怔,场内诸多官员大都是诗书出身,这眇翁神神叨叨的一番话,不少人已经听出是出自何处,只是齐宁却不明白淮南王会突然提到墨家。

    他虽然不及在座诸人是读着经史子集出身,但却也知道墨家乃是诸子百家之一,先秦诸子百家之中,以儒、墨、道、法四大家影响最为深远。

    这个时空的历史轨迹与齐宁所熟知的历史轨迹不同,他隐隐记得,在汉朝时期,废黜百家独尊儒术,先秦时期的百家争鸣盛事便不复得见,许多的学派也就自此湮灭在历史之中,而墨家便也是其中之一。

    墨家理论体系世俗化,提倡兼爱、非攻、尚贤、尚同、非命、非乐,在墨家思想中唯一带有神秘色彩的便是相信神鬼的存在并以此劝善。

    “墨家?”苏禎吃惊道:“王爷,您是说.....这眇翁与墨家有干系?墨家不是早就消失了吗?这世间怎还有墨家存在?”

    淮南王只是哼了一声,却并不解释。

    段韶却也是微微颔首道:“眇翁这番话,乃是庄子评论墨家的言辞,眇翁忽然提到这篇文章,自然是和墨家有干系的。眇翁,莫非那几名和你说话的冤鬼,与墨家有关?不过武乡侯所言不错,墨家早已经消亡,世间也不复存在墨家,难道和你说话的是几百年前的墨家鬼魂?”

    他说得一本正经,但最后这两句话,却让人觉得有一丝调侃意味。

    “墨家已逝,墨家尚存!”眇翁缓缓道:“诸位大人,几位冤鬼向在下说了一个故事,却不知诸位愿不愿意听一听?”

    段韶含笑道:“本宫最爱听故事,但却从无听过冤鬼诉说的故事,眇翁快快说来。”

    在座诸人此时心里明镜儿似地,知道眇翁所说的冤魂厉鬼纯粹是一派胡言,无非是要借鬼神之言在这里挑起事端,但眼下却还不知道今晚到底是冲着谁去,有人心知今晚必定有一场好戏看,但却有心中忐忑,暗想若真有麻烦,千万不要找上自己。

    眇翁微一沉吟,才道:“先秦诸子百家,墨家位居其一,禁欲无私,兼爱非攻。墨家门徒信仰坚定,纪律严明,只求世间息战非攻,有一腔热血,却并无任何野心。天下一统,任何朝廷并不害怕贪婪小人,却害怕圣贤君子,墨家无私为公,有着严格的组织,任何一个统一的朝廷,都会惧怕墨家的存在。”

    在座诸人都是心中了然。

    诸子百家之中,儒、墨、道、法四家影响最大,但时至今日,四大家之中,除了墨家之外,其他三家尚存于世,儒道二家既有遁世之行,却又顺从于世俗朝廷,对朝廷并无威胁,反倒能够有利于安邦定国,自然是能够存续下来,法家更是为朝廷所容,成为组成朝廷的一部分,而墨家的自我意识以及严格的组织,绝不容于任何一个朝廷,其除暴安良的思想,更是成为“以武犯禁”的典范,这也是难以存续的重要原因之一。

    “墨家早已经消亡,此说只是墨家不再存于世俗之中。”眇翁缓缓道:“但墨家的传续,却并未断绝,至少今时今日,尚有寥寥之众依然延续下来。”

    淮南王嘴唇微动,却终究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传续下来的墨家门徒,虽然再无涉足世俗,但却依然恪守门规。”眇翁声音似有若无:“历代墨家钜子依然是带领着墨家门徒延续墨门,只不过早已经不复从前的兴盛。”

    “十六年前,当时的墨家钜子身患重疾,意图择贤传下钜子令。”眇翁道:“当时钜子有四大门徒,欲将钜子令传于次徒。”

    段韶忽然道:“眇翁,传说钜子令是墨家至宝,得钜子令者,不但拥有钜子之位,而且在钜子令中,藏有墨家最精妙的武学,其中有一套剑术,称为墨子剑法,传闻中鬼神莫测,玄妙神奇,只是世间并无人见过。”

    “太子殿下果然是好学识。”眇翁波澜不惊,平静道:“墨子剑法确实是墨家一等一的剑术,历代钜子,都能从钜子令中习得墨子剑法,所以钜子传位次徒,不但是将钜子之位传承于他,亦是将墨子剑法传承下去。”

    “果然如此。”段韶微微颔首,感慨道:“只可惜从无见过墨子剑法,若是能够得见,此生无憾。”

    淮南王却是淡淡道:“眇翁,那位钜子是否顺利传位?”

    “自然是没有。”眇翁道:“传位之日尚未到,钜子次徒突然离奇失踪,下落不明,钜子病情严重,无可奈何,便准备将钜子令传给三徒。”

    齐宁此时忽然道:“莫非三徒也突然失踪?”

    “不错。”眇翁道:“钜子三徒就在传位前夕,也突然失踪,十分离奇。钜子心知事情不对,所以再没有挑选时日,而是找来最小的徒弟,便要将钜子令传下,而钜子令出现的一刹那,钜子首徒突然出现,出其不意地从后偷袭钜子小徒,钜子重病在身,欲保钜子令而不得,钜子首徒欲要刺死钜子,却被奄奄一息的钜子小徒用身体挡住,钜子首徒夺得钜子令,听得有脚步声传来,担心被人抓住,仓皇而逃......!”

    段韶皱眉道:“如此说来,那位钜子首徒背叛墨门,利欲熏心,抢夺了钜子令,反出了墨门。”顿了顿,问道:“眇翁,你说今日在这亭中向你诉冤的三个冤魂,莫非就是被钜子首徒害死的墨门三子?”

    眇翁微微点头,道:“钜子小徒为钜子挡住一剑,气绝身亡,但却因此让钜子活了下来。钜子气急攻心,血脉倒流,当时便差点死去,但天网恢恢,老天并没有让他死去,而是让他苟延残喘活了下来。他当时全身瘫痪,动弹不得,十年下不了床,而且一目已盲,剩下一目,看东西也是模模糊糊,但好歹还保有一丝视力。”

    许多人都是皱起眉头,却见到眇翁抬起手,缓缓摘下头上的斗笠,众人这才看清楚,这眇翁满头白发,苍老无比,脸上满是褶皱,右眼只剩眼白,显然已经瞎了,左眼却是眯成一条缝,似乎还能看见东西。

    一瞬间,众人明白过来,苏禎失声道:“你......你就是墨家钜子!”

第七三五章 杀人者死

    亭中诸人心下骇然,便是齐宁也吃了一惊。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眇翁提及墨家之事的时候,齐宁便隐隐有些预感,直待眇翁亮出身份,他心下依然是震惊不小,心想原来这貌不惊人的老头儿,竟赫然是墨门钜子。

    对齐宁而言,墨门钜子是比皇帝还神秘的存在,来到这个世界,即使见到皇帝,也没有见到墨门钜子这般吃惊,墨门一直神秘无比,齐宁总觉得距离自己实在是太过遥远,而且墨门早已经销声匿迹,今日在这宴席之上,竟然能见到当世墨门钜子,又让他如何不惊。

    其他人也都是显出震惊之色,有几人甚至觉得匪夷所思,早已消亡的墨门,如今它的钜子竟然就在眼前,此时甚至有人心中怀疑,暗想这江湖术士难道真的是墨门钜子?莫非只是在这里招摇撞骗而已。

    段韶却是长身而起,拱手道:“原来先生便是当世墨门钜子,失敬失敬!”

    眇翁却是淡定自若,只是微微颔首,倒似乎堂堂东齐太子在他眼中也算不得什么厉害角色。

    淮南王却是镇定自若,拍手笑道:“有趣有趣,老国公,今晚这价节目当真是精彩绝伦,也只有老国公才能想出如此节目。”

    司马岚只是浅浅一笑,并不说话。

    苏禎却是一怔,向淮南王问道:“王爷,难道.....难道这些都是国公安排的节目?”

    “墨门早在几百年前就已经消亡,这几百年来,诸位可曾听说世间还有墨家门徒?”淮南王端起酒杯,含笑道:“老国公只不过是安排这节目让大家一乐,大家可千万不要当真。”仰首饮尽杯中酒,放下酒杯,才道:“眇翁,墨门钜子,可不是人人都能冒充。”

    苏禎一愣,随即笑道:“原来是节目,我还以为真的有墨家钜子出现。”向司马岚道:“老国公,你可真的将大家都唬住了。”

    司马岚却是端起酒杯,轻抿一口,才道:“冒充?试问天下有谁敢拿墨家开玩笑?”

    苏禎锁眉道:“国公,难不成他真是墨家钜子?”

    “是否墨家钜子,并不重要。”眇翁淡淡道:“墨门已散,等明天太阳出来的时候,世间便再无一个墨家门徒。”

    段韶皱眉道:“眇翁为何有此之言?”

    眇翁微仰着头,喃喃道:“在下说过,今夜有人有血光之灾,难逃一死,这是天数,人难胜天。”

    段韶立刻问道:“眇翁刚才一直说今晚有人身遭血光之灾,却不知到底是谁?”

    齐宁在旁忽然笑道:“太子,如果眇翁当真是墨家钜子,那么今夜要遭受血光之灾的,我想应该就是那位墨门逆徒了。”

    “墨门逆徒?”段韶微吃一惊,在座诸人一阵骚动,一名官员忍不住问道:“锦衣候,难道.....难道那个无耻小人竟然也在这里?”

    齐宁端起酒杯,云淡风轻道:“这个就要问眇翁.....唔,或者说应该问墨家钜子才知道的。”

    众人的视线立刻都集中到眇翁身上。

    眇翁手握二胡,声音平和:“墨家双士,从谈辩者,为墨辩,从武侠者,为墨侠,但无论墨辩还是墨侠,都要守墨家之法。”他声音变得森然起来:“墨者之法,杀人者死,伤人者刑。阿鸠,我来了,莫非你都不敢出来?”

    众人都是奇怪,心想这“阿鸠”又是何方神圣?

    亭内一阵沉寂,便在此时,忽见到一道身影从淮南王身后缓缓走出,绕过桌案,一步一步往眇翁走过去。

    齐宁皱起眉头,瞧见这突然走出来的人,正是一直紧随在淮南王身边的“鬼影。”

    淮南王见鬼影走出去,皱起眉头,沉声道:“鬼影,江湖术士,满口胡言,不必理会。”

    鬼影却并无理会,径自走向眇翁,眇翁苍老的脸上波澜不惊,静静地看着一步步走过来的鬼影。

    四周顿时一片窃窃私语,不少人都是显出惊讶之色,镇国公司马岚却是气定神闲,端着酒杯,冷眼旁观。

    “鬼影?”武乡侯苏禎禁不住道:“难道.....难道他是墨门逆徒?”这话一出口,便感觉得罪了淮南王,立时便显出尴尬之色来。

    东齐太子段韶也是大感意外,向淮南王道:“王爷,这位不是王府的侍卫统领吗?他.....他.....?”猜到什么,后面却并无说下去。

    齐宁平日里与淮南王交往极少,这时候才知道这鬼影竟然是淮南王府的侍卫统领。

    齐宁心中清楚,各家府邸的侍卫统领,那都是家主的心腹之人,而且亦都不是普通之辈,锦衣侯府的侍卫统领曾经便是段沧海,段沧海对锦衣侯府忠心耿耿,乃是锦衣齐家的绝对心腹。

    这鬼影既然是淮南王府的侍卫统领,自然是深得淮南王的赏识与信任。

    淮南王是大楚帝国的王爷,亦是太祖皇帝的嫡系子孙,此等人物,其护卫自然比其他府邸要严格得多,挑选出来的侍卫统领自然也是千里挑一的顶尖人物。

    这时候齐宁终于搞清楚,今夜的宴会,终究是宴无好宴,司马岚邀请淮南王前来参宴,果然是冲着淮南王而去。

    司马岚安排墨家钜子今夜出现,当然不可能是临时起意,事先自然是有着周密安排,由此可见,司马岚早就知道淮南王前来赴宴的时候,必然会带上鬼影,所以安排墨家钜子装神弄鬼半天,就是冲着鬼影过去,而鬼影是淮南王的人,说到底,目标终究还是直指淮南王。

    齐宁想到早上的时候,这两人还在隆泰面前合力打压黑鳞营,这到了晚上,便互相算计针锋相对,还真是反复无常。

    阿鸠距离眇翁三步之遥,终于停下,两人四目相对。

    “十六年来,我无时不在想着今日这一刻。”眇翁缓缓道:“我是最后一位墨家钜子,墨门将逝,身为最后的墨家钜子,只要不死,自然要遵守墨者之法。”盯着阿鸠眼睛,声音虽然平和,但不怒而寒:“杀人者死,伤人者刑!”

    阿鸠面无表情,摇摇头道:“井中枯骨,苟延残喘也就罢了,何必将老骨头送在这里?墨门与我有何干系?”

    眇翁若有所思,竟是十分认真颔首道:“不错,你心术不正,当年叛逆墨门,早就不配为墨家门徒。你不是墨家门徒,不过你害死了墨家门徒,自然不能善终。”

    “今夜确实有人会遭血光之灾。”阿鸠冷声道:“你既然找死,我念在往昔情分,可以送你一程。”

    淮南王脸色本来有些难看,但见阿鸠信心十足,脸色微微和缓。

    眇翁微微扬起苍老头颅,瞧着悬挂在亭角的一盏灯笼,若有所思,片刻之后,不发一语,右手把住二胡琴头,竟是从那二胡之中缓缓抽出一把剑来,喃喃道:“墨家不佩剑,出剑必除暴!”

    阿鸠冷哼一声,转过身,向淮南王拱手道:“王爷,请赐剑!”

    淮南王微皱眉头,他这时候心亮如镜,明白司马岚今晚设局,是要冲着阿鸠而来,眼下的形势,已经是不可不战。

    今夜若是阿鸠败在眇翁手中,淮南王府便是颜面扫地,毕竟阿鸠是淮南王府的侍卫统领,也是自己身边的第一高手,淮南王府第一高手在众目睽睽之下,只能取胜,不能失败,一旦失败,便是淮南王府的奇耻大辱。

    而司马岚显然是老奸巨猾。

    若是眇翁取胜,自然是大大折辱了淮南王府,可是一旦失败,那也只是墨家内斗,与镇国公没有任何干系,司马岚并不会因为眇翁的失利受到丝毫伤害。

    他知道这一战胜负对自己极其重要,瞥了司马岚一眼,暗想高手对决,兵器也是至关重要的因素,虽说墨家钜子老态龙钟,从外表来看绝没有取胜阿鸠的道理,但钜子毕竟是钜子,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可小觑,这兵器也不可随便。

    今夜在司马家设宴,入府的客人自然都不好佩剑在身,进府之前,都是解下了佩剑,淮南王本想找司马岚借一把剑,却又担心司马岚在兵器上做文章,面上带笑,道:“看来这一战在所难免了。既然如此,那也好,恰好太子在这里,就当做是舞剑助兴,国公,鬼影入府的时候,解了佩剑,你看.....?”

    司马岚立刻道:“常慎,你亲自去取鬼影的宝剑来!”

    司马常慎拱手称是,匆匆下去,司马岚这才叹道:“原来眇翁竟然是墨家钜子,老夫有眼不识泰山,直到现在才知道,实在是失敬。钜子,今夜寒舍为了款待太子,在这里设宴,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起争端为好,实在要比剑,点到为止极好,慎之慎之。”

    有人心中暗骂,心想你这老家伙还真是惺惺作态,这一切都是你一手安排,现在却又装模作样要做好人,方才那段往事都已经说出来,眇翁和阿鸠势必是一场生死之战,这是谁也阻拦不住,今夜这一战,若无一人倒下,绝不会甘休,所谓的点到为止,简直是屁话。

    司马常慎倒也是速度不慢,片刻之后,已经取来阿鸠的佩剑,阿鸠接过佩剑,看似随意扫了两下,但众人俱知阿鸠是在检查司马家是否在剑上做手脚。

    齐宁饮酒吃菜,云淡风轻,对他来说,这一战无论谁胜谁负,都只是淮南王和司马岚斗法,与自己倒没什么干系,他二人斗的越厉害,齐宁心下越欢喜。

    阿鸠横握长剑,两眼凝视眇翁,目光如刀。

    眇翁虽然身体微微佝偻,但稳立如山,毫无破绽,他已经丢开二胡,手中长剑向前指地,一目已盲,另一只尚可见余光的眼睛却是闭上,万缘俱灭,在他心中,天地间似乎只剩下自己和墨家逆徒阿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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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刚写了个墨家钜子,立马有黑喷高喊抄袭寻秦记,我笑的牙都疼了,你说我抄袭秦时明月也好啊,我要是写个聚义厅,是不是就算抄袭水浒传了啊?

第七三七章 以杀止杀

    亭内落针可闻,在座众人屏住了呼吸。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从双方的杀气来看,阿鸠稳居上风,而且阿鸠正值壮年,无论是反应还是体力,显然都不是老态龙钟的眇翁所能比拟。

    但墨家钜子这个名号,却也是让在场众人丝毫不敢小觑眇翁。

    忽地一声裂帛般的低喝,阿鸠已经是率先冲上,手中那把剑比之普通的剑要厚重许多,似缩似吐,直击向眇翁的面门。

    眇翁并没有硬接,却是向后退了两步,但阿鸠的剑势若长江大河,滔滔不绝,眇翁后退两步,手中剑骤然拔地而起,化作点点寒芒,以攻对攻。

    东齐太子段韶看的异常仔细,眼也不眨,自然是对这场墨家内斗十分感兴趣。

    齐宁在剑道之上已经有了极高的修为,这时候墨门两大高手对决剑术,他也是颇感兴趣,在旁仔细凝看,见到阿鸠的剑势异常凌厉,从第一招起便是步步紧逼,攻势犀利,便是不懂剑术之人看到,也能看出阿鸠是铁了心要取眇翁的性命。

    眇翁虽然身体苍老,但反应还真是不慢,阿鸠剑势虽猛,宛若狂风扫落叶,但眇翁却是沉着应对,并没有处于下风。

    齐宁内行看门道,等到这两人交手二十多回合,却也看出,比之自己修炼的无名剑法,这两人的剑招浑厚凝重,又简单质朴,但每一招却又暗含杀意,看似平实的剑招之中,透着锋锐之意。

    无名剑谱剑招诡奇,出其不意,与这两人的剑法风格完全不同。

    之前还有人暗自怀疑这眇翁是否只是鱼目混珠,是司马岚安排冒充墨家钜子,等到双方交手之后,心中便已经肯定,这独目老头儿定是墨家钜子无疑。

    淮南王府的侍卫统领岂是善于之辈,放眼京城,那也绝对算得上是顶尖高手,而且所有人都不是瞎子,看得出来这阿鸠从一开始便是使出了全力,如此凌厉的攻势,眇翁却从容不迫,并没有处于下风,以眇翁这身功夫,墨家钜子却是当之无愧。

    司马岚淡定自若,似乎只是看一场无关紧要的斗殴,并不觉得眼前是一场你死我活的生死决斗,淮南王一开始见到阿鸠自信满满,眉宇间倒也是显出轻松之色,但阿鸠与眇翁你来我往二三十回合,眇翁并没有像预料之中的不堪一击,反倒能够从容应对,淮南王的脸色便有些难看起来。

    阿鸠是淮南王府侍卫统领,更是淮南王最为倚重的人才之一,对淮南王来说,阿鸠可说是既称手又锋利的一把利器,那是千里挑一的人才,他实在不希望阿鸠在这场比斗之中有任何差池。

    只是片刻间,双方又交手了十来回合,齐宁这时候已经看出来,虽说双方的剑法朴实无华,但招式却十分酷似,心里明白,如果不出意外,眼前这两人所使的俱都是神秘至极的墨子剑法。

    墨子剑法乃是墨家无双剑术,墨家消失了几百年,在这几百年内,世人自然不可能看到墨家剑法。

    换句话说,这是时隔数百年后,墨子剑法重见天日,齐宁深知机会难得,这时候也不关心谁输谁赢,只盼能够从双方剑法之中看出一些门道来。

    不过齐宁心里也很清楚,墨子剑法既然威名赫赫,当然有着极其独到之处,自己眼前所见,不过是墨家剑法的招式而已,换做通晓剑术之人,多少也能够学到几招墨子剑法的招数,但是要参透其中的奥妙,却是比登天还难。

    任何一门武功,无论是拳脚还是剑术刀法,其形容易模仿,但包含在其中的奥义,却极难参透,除非有着无与伦比的天赋,否则只能是看个热闹而已。

    齐宁寻思自己修炼无名剑法,也并无人指教,但自己却能够悟出不少无名剑法的奥义,心想自己或许在这剑道之上确实有着连自己都不知道的天赋,既是如此,自己仔细瞧瞧墨子剑法,说不定也能够参悟一些奥妙。

    在众人瞩目之下,双方又是你来我往二十来招,阿鸠的气势也是越来越凌厉,倒是眇翁显然是因为年纪的关系,一开始还能够从容应对,但墨家剑法对于人的体力要求极高,剑法固然高明,但消耗的体力也是不小,劲风呼呼之中,眇翁的气势却是弱了不少,一开始尚能与阿鸠平分秋色,互有攻守,但五十招一过,便开始显出了颓势。

    段韶目不转睛,在座诸人也都是目不斜视。

    淮南王见到阿鸠又开始占了上风,脸色微微缓和不少,抬手轻抚胡须,又见眇翁连连后退,只有招架之功,心下倒是暗暗欢喜。

    众人忽地看到阿鸠剑芒暴涨,长剑如电,这一次却是直取眇翁的左肩。

    这一剑无论是速度还是气势,都极其惊人,不少人暗暗吃惊,却不料本来已经显出颓然之势的眇翁骤然闪电侧移,阿鸠登时刺空,而眇翁略一沉腰,手中大剑电疾回旋,不偏不倚重重砍在阿鸠长剑正当间。

    齐宁心下一凛,这时候却明白过来,眇翁故作不支,恐怕是故意作伪,他漏出破绽,故意引阿鸠刺他左肩,只怕就是要诱敌而入。

    眇翁大剑砍下,选择的位置恰到好处,乃是以最大的气力砍在阿鸠长剑最薄弱之处,这一剑下来,对手几乎都不可能握住手中剑,眇翁这一下明显是要阿鸠长剑脱手,只要阿鸠手中长剑脱落,那么生死便也在眇翁的掌控之中。

    齐宁只以为阿鸠突然中了眇翁圈套,必然握剑不住,孰知阿鸠低吼一声,手中剑虽然抖了抖,却并无脱手,反倒是猛地往前一刺,速度快极,眇翁根本闪躲不开,那长剑“噗”的一声,已经是刺入到眇翁的小腹之中。

    在场众人都是吃了一惊,淮南王见到阿鸠得手,差点欢声叫起来,虽然极力控制,但脸上却还是难掩喜色。

    “墨家非攻,墨子剑法最厉害的不是进攻,而是防守。”阿鸠神色狰狞,盯住眇翁眼睛,冷笑道:“我知道你是故意露出破绽,好使出那一招让我脱手长剑,只可惜这一切早就在我预料之中,这些年来,我日夜苦练,就是防备会有今天。”

    眇翁被长剑刺入腹中,脸色惨白,却并无惧色,反倒是露出一丝笑容,道:“我只想告诉你一个秘密,墨子剑法虽然藏于钜子令中,但钜子令中的墨子剑法却少了一招,那一招是每一代钜子传承钜子令的时候,亲手传授给下一代钜子。”

    阿鸠一怔,眇翁笑道:“最后一招,叫做.....以杀止杀!”却见他右手陡然提起,迅疾无比地向阿鸠刺了过去。

    阿鸠大吃一惊,想要抵挡,但自己的长剑刺入在眇翁腹中,而眇翁左手已经抓住了剑身,阿鸠根本无法从眇翁腹中取剑,此刻感到寒风袭来,知道大事不妙,便要脱手放剑闪躲,只是眇翁这最后一招看似平平无奇,但却如同幽灵一般,阿鸠刚刚脱手放剑,还没来得及躲闪,眇翁手中剑已经如同毒蛇般刺入了阿鸠的心口。

    这一下变故凸起,谁都以为阿鸠刺中眇翁,胜败已分,却万想不到眇翁最后竟会刺入诡异惊悚的一剑,在场几乎没有人看清楚这一剑是如何刺入,等到看清楚,长剑已经贯穿阿鸠身体,从心口入,从后背处。

    亭内一时间鸦雀无声,淮南王赫然站起身,大惊失色,脸色惨白,身体晃了晃,勉强站住,但瞳孔已经收缩。

    阿鸠低下头,看着长剑刺入自己的心口,眼中神色满是不可置信。

    他脸上猛地显出狰狞之色,用最后的气力抓住自己已经放开的剑柄,低吼一声,用力前送,那长剑立时便贯穿了眇翁身体,随即抬起一脚,狠狠地踹在眇翁腹间,眇翁手握大剑,蹭蹭蹭后退,两人手中剑同时从对方身体抽出,一时间两道血柱同时喷涌而出。

    眇翁后退数步,终是仰倒在地,阿鸠以剑杵地,眼中既显出愤怒怨毒之色,却又满是恐惧,身体摇摇晃晃,向后退了两步,终是一屁股坐在地上,深吸几口气,却还是向后仰倒。

    淮南王这时候终于反应过来,厉声道:“快.....快叫大夫,来人,快叫大夫.....!”

    阿鸠乃是他心腹干将,若是今日死在这里,对他无疑是沉重的打击。

    司马常慎却已经跳上前去,到得阿鸠身边蹲下,见到阿鸠瞳孔涣散,毫无光彩,身体兀自在抽搐,不由皱起眉头,抬头向淮南王摇了摇头,语气沉重:“王爷,他心脏被刺穿,回天无术了。”

    淮南王手足俱凉,陡然间扭头看向司马岚,眼中寒光如刀,司马岚却是缓缓站起身,叹道:“说好点到为止,却......哎,眇翁说今日有血光之灾,人难胜天,看来是天数有定了。”向淮南王道:“王爷,想不到今日好好的筵席,竟成了墨家内斗之所,老臣难辞其咎,还请王爷责罚。”

    这时候却瞧见段韶飞步而出,竟是跑到了眇翁身边,凑近眇翁耳边低语,随即脸上满是迫切之色,眇翁奄奄一息,瞧着段韶,忽地发出怪笑,独目望着亭角灯笼,喃喃道:“墨门已逝,世间再无墨家......!”头一歪,就此死去。

第七三八章 图谋

    墨家最后一代钜子就此逝去,段韶蹲在眇翁身边,神情凝重,忽地站起身来,快步向司马岚走了过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在场诸人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一时间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更不知道该做什么。

    司马岚向淮南王请罪,淮南王神色冷峻,这时候段韶已经走到司马岚面前,叹道:“想不到墨门一脉,竟然在此断绝。墨家钜子走的固然悲凉,这阿鸠走的也是可惜。”见淮南王神色凝重,劝慰道:“王爷,谁也想不到墨门仇怨会发生在这里,本宫思量,若是国公知晓,也定然不会让这等事情发生在国公府。”

    司马岚苦笑道:“殿下所言极是。老夫若是知晓会是这样一个结果,说什么也不会让眇翁跑来献技。不过老夫虽然无心,但事情的起因,终归是老夫疏忽。”转向淮南王道:“王爷,请降罪!”

    齐宁在旁冷眼旁观,心中却是颇为疑惑。

    司马岚和淮南王的争斗,乡野村夫自然不可能知晓,但贵为东齐太子,段韶定然对此颇为了解。

    今日司马岚设下圈套,利用墨家钜子除掉了淮南王身边的心腹干将,互相之间的争斗已经是狰狞可怖,这一点以段韶的智慧,自然是不可能看不出来。

    这是楚国内政,按理来说,段韶绝不该参与其中,甚至一个字都不该说,但他此刻却偏偏为淮南王开脱几句,这让淮南王更是无从发力,如此一来,段韶势必得罪了淮南王。

    齐宁对此自然是十分诧异,段韶的性情,齐宁自然清楚,此人工于心计,而且果决狠辣,有着极其敏锐的洞察力,按照段韶的性情和敏锐,绝不至于会犯下如此过错,他心知凡事既然发生,必有其道理存在,段韶既然为司马岚说话,这其中定然有缘故。

    方才段韶不顾众目睽睽,匆匆跑到眇翁身边,贴耳私语,这让齐宁更是心中纳闷,不知道段韶究竟在眇翁耳边说了什么,不过眇翁既死,除了段韶,普天之下只怕再无人知道他方才说些什么。

    淮南王瞧见司马岚惺惺作态,这时候将司马岚千刀万剐的心都有了。

    他自然是早已经明白,司马岚今夜美其名是为东齐太子设宴,其实是在这司马府布下了圈套,就是要引自己带着鬼影阿鸠前来司马府,踏入司马府的一刹那,鬼影阿鸠就注定无法活着离开司马府。

    让淮南王既愤怒又心惊的是司马岚的老奸巨猾,此人竟然料定自己会有防备,必定带着鬼影阿鸠前来,自己竟然完全被他算计在股掌之中。

    鬼影阿鸠之死,对自己来说失去的并非只是一个心腹干将,鬼影阿鸠有着统帅之才,为自己招揽江湖高手,而且统御着自己手底下的众多武士,如今他死在这里,就等若是砍了自己一条手臂。

    司马岚主动请罪,但淮南王心知自己根本不可能拿这件事情搞倒司马岚。

    今夜在场的官员不在少数,所有人都亲眼所见这是墨门内斗,而且谁都知道了鬼影阿鸠乃是墨门逆徒,如果自己因此而找司马岚的麻烦,师出无名,真要闹起来,司马岚也不可能就范,眼下不过是做些脸面上的假工夫而已。

    他心中恼恨无比,但却轻叹一声,道:“国公不必自责,段殿下也说了,今夜之事,事先没有谁会猜到,否则本王也相信国公不会因此而搅了大伙儿的兴致。”摇摇头,道:“鬼影跟随本王多年,对本王也算忠心耿耿,国公,还劳烦你派人将他的尸首送去王府。”

    司马岚立刻向司马常慎道:“常慎,立刻派人将鬼影的尸首送去王府,定要小心谨慎。他是王爷的心腹干将,若是尸首少了一根头发,我拿你是问。”这话却又如同针扎淮南王的心头,但他却是一脸肃穆,向淮南王道:“王爷,您不与老臣计较,但老臣心中委实过意不去,老臣即刻让人打造一副上好的棺木,做好之后,派人将棺材送到府上。”

    齐宁在旁不发一言,心想司马岚老谋深算,虽说与淮南王水火不容,但平时见面,双方面子上倒是和和气气,眼下这司马岚看似恭敬,但每一句话却似乎都是在挑衅淮南王,暗想事到如今,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只怕也无法调解这两人的仇怨。

    不少官员听司马岚声称要送棺材去往淮南王府,心下也是吃惊,有人心想这镇国公莫非老糊涂了,如此犯忌讳的话,怎能直言而出。

    淮南王眼角抽搐,但却还是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淡淡道:“国公不必客气,淮南王府一具棺材还是能够做出来。”瞧见司马常慎已经让人进场收拾尸首,嘴角抽动一下,看了司马岚一眼,道:“本王有些倦了,镇国公,先且告辞。”也不等司马岚说话,抬脚便走。

    齐宁心知到了这种时候,该上演的戏码已经演完,留下来也没有什么趣味,起身向司马岚笑道:“老国公,吴达林吴副统领奉旨要往黑鳞营上任,晚辈明日也要去黑鳞营事先知会一声,天色不早,也先请告辞了。”

    “锦衣候明日还有公务,老夫就不挽留了。”司马岚道:“今日因为墨门之事坏了大家的兴致,改日再设宴请王爷和锦衣候大驾光临。”冲着已经走出几步远的淮南王道:“王爷,老臣送你。”

    淮南王却是理也不理,径自离开。

    齐宁又向众人拱拱手,这才离开。

    众官员都是意兴索然,心想再留下来也没什么意思,不少人都是告辞,司马岚让司马常慎安排送客,却是请了段韶坐下,感慨道:“方才多谢殿下为老夫解释,王爷痛失爱将,心中难免悲戚,若非殿下美言,王爷只怕还要治老夫的罪。”

    “今夜之事,本就与国公无干,我也只是说几句实话而已,当不上国公的谢意。”段韶轻叹道:“不过墨门就此断绝,实在让人唏嘘。是了,老国公,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国公能否答应?”

    “殿下请讲!”

    “其实我对先秦诸子百家的各种思想很是偏爱,这其中对墨门更是偏爱有加。”段韶道:“本来今日还想散席之后,与这位墨家钜子交个朋友,聊上个三天三夜,可是.....!”摇头苦笑道:“可是还没有真正交上朋友,他就魂归天外,我有满腹之语相对这位钜子说却不可得。”

    “原来殿下偏爱墨家。”司马岚也感慨道:“只可惜......!”摇了摇头。

    段韶道:“我听说有时候不需对话,亦可神交。国公,我有一个请求,不知能否让我和这位墨家钜子待上一晚,好像他说说心里话。”

    “殿下是要.....是要和眇翁的尸首待上一晚?”司马岚诧异道:“这.....这如何使得?”

    段韶笑道:“墨家已逝,错过今夜,以后再也没有机会和墨家的人诉说情怀,而且我对墨家心存仰慕,愿为墨家钜子守这头灵,也算是尽了自己的一份心,国公就当我发酒疯是了。”

    司马岚感慨道:“殿下爱才惜才,让人钦佩,只要殿下愿意,老夫又怎会拒绝?只是委屈了殿下。”

    段韶和司马岚说话之时,齐宁已经快步走到司马府大门,瞧见淮南王正站在府前的长街上等马车,淮南王听到脚步声,回头看了一眼,神色微微和缓,道:“锦衣候也要回府吗?”

    “发生此等事情,又如何好留下来?”齐宁出了司马府,也上了空荡的长街,走到淮南王身边,拱手道:“王爷节哀。”

    淮南王眼中划过怨毒之色,回头看了司马府一眼,微压低声音冷笑道:“锦衣候,咱们这位镇国公的能耐,你今夜可是领教了?以后你可要提防着一点。”

    齐宁知道淮南王这般直言,那是将司马岚恨到了骨髓里,轻声道:“王爷不要动怒,东齐太子也说了,国公或许真的不知.....!”

    “你以为那个姓段的是什么好货色?”不等齐宁说完,淮南王已经冷冷道:“他不过是讨好司马岚,有所图谋而已。”

    “图谋?”

    淮南王左右瞧了瞧,四下暂时无人,司马府门前守卫也有段距离,这才低声道:“你没有瞧见墨家钜子临死的时候,段韶急匆匆跑过去问话?”

    “问话?”齐宁诧异道:“王爷怎知他是问话?”

    淮南王淡淡道:“段韶和墨家钜子素不相识,之前也应该不会有任何交往,墨家钜子垂死之际,段韶能有什么话要对他说?不过是想从墨家钜子口中得到他想要的东西而已,他自以为隐秘,不会有人知道他问什么,可是本王一眼就看穿他的心思。”

    齐宁心想这淮南王虽然及不得司马岚老奸巨猾,却也是个心机极深之人,心中好奇,忍不住问道:“王爷可知道段韶要问墨家钜子什么话?”

    这时候马车尚未到,淮南王背负双手,微一沉吟,才道:“本王应该不会猜错,锦衣候,你可能对墨家知之不多。钜子令中藏有的墨子剑法,那只是习武之人感兴趣,本王就对钜子令毫无兴趣。不过墨家有一件东西,却是朝堂中人梦寐以求的物事,段韶必然是要询问那件物事的下落。”

第七三九章 海底针

    齐宁奇道:“王爷说的那件物事,不知是何物?”

    淮南王见齐宁一脸谦逊,虚心请教,对自己倒也显得颇为尊重,本来满腔恼怒稍微缓解少许,抬手抚须道:“锦衣候自然知道,这墨家的创始人,叫做墨翟,此人所处的时代,大国吞小国,墨翟和他的门徒常年奔走于各诸侯之间,宣扬大不攻下、强不凌弱、众不暴寡的的兼爱非攻思想,而且墨翟将自己的门徒组织成了具有战斗力的军事团体。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齐宁一副虚心模样,看着淮南王眼睛,谦逊受教。

    “诸侯征战,自然不会因为墨家的几句话,便会停止。”淮南王缓缓道:“墨家为此扶弱敌强,那时候墨家门徒经常会在大国侵攻小国的时候,出现在小国城头,帮助小国抵御强敌。”

    齐宁微点头道:“我也听说,为了急人之难,墨家子弟一向不惜摩顶放踵,刀斧加身,可说是侠义之源。”

    “墨家既然出手,自然有其手段。”淮南王道:“传闻有一次木匠的鼻祖公输班帮助楚国攻打宋国,建造了诸多极其厉害的攻城武器,而墨翟知道此事之后,裂裳裹足赶到了楚国,在楚王面前,与公输班展开了攻防大战,公输班一共使用了九种机械攻城,都被墨翟的防御器械全部化解,公输班的攻城器械用尽,而墨翟的防御器械却还有余,正因如此,楚国攻宋便即作罢。”

    齐宁听到这里,隐隐明白什么,淮南王看齐宁神情,也看出齐宁猜到什么,淡淡笑道:“墨翟也做过木匠,而且天赋惊人,他所著的《墨子》自《备城门》之后的十一篇,都是小国防守的策略,与《孙子兵法》地位相当。只不过世人多知《孙子兵法》,也就是因为《孙子兵法》流传于世,知者不少,而《墨子》一书,却一直在墨家手中,难窥其貌。”

    “王爷,如此说来,段韶是想询问墨家钜子那部书的下落?”齐宁心中豁然开朗。

    淮南王冷笑道:“东齐弹丸之国,自然是始终想着自保。眼下我们大楚与他东齐结亲,不过是权宜之计,等有朝一日解决了北汉,势必要将东齐吃进肚中,段韶自然明白这一点,所以未雨绸缪,想得到《墨子》,也好早作准备。”

    齐宁点了点头,心想淮南王这番话倒算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东齐国小,而墨家手中的《墨子》,正是以小敌大的宝典,今日段韶好不容易看到墨家钜子,以他的学识,当然就想到了《墨子》这部书,眼见得墨家钜子垂死之际,实在不想错过机会,这才上去低声询问。

    段韶或许以为自己所言不会被人知晓,但淮南王却是心知肚明。

    段韶显然是觉得墨家钜子垂死之时,很可能不希望《墨子》这部宝典就此湮灭世间,所以趁机询问《墨子》下落,但从当时段韶的表情来看,显然并无所获。

    这时候其他告辞的官员已经从府内过来,而淮南王的马车也已经过来,有王府下人刚才看到齐宁出府,也将齐宁的马匹牵了过来,淮南王也不多言,径自上车离去,齐宁看到后面过来的官员交头接耳,也知道他们在议论什么,也不多言,翻身上马径自离开。

    回到锦衣侯府,见到顾清菡正在正厅门口向侯府总管韩寿交代什么,瞧见齐宁回来,韩寿急忙行礼,顾清菡则向韩寿道:“就按我说的去办就好。”

    韩寿退下后,齐宁这才走过去笑道:“三娘让韩总管干什么呢?”

    “怎么?不放心?”顾清菡瞥了齐宁一眼,不苟言笑,道:“你要是不放心,我这两天将府里的事情都交付给你,免得你担心。”

    齐宁有些奇怪,心想顾清菡怎地像吃了火药一样,变得这般冷冰冰。

    其实有时候齐宁觉得自己似乎能够看明白顾清菡心思,但有时候却又觉得顾清菡实在是捉摸不透,时冷时热,还真是搞不清楚她在想什么,女人心海底针,到头来还是难以捉摸,却还是赔笑道:“三娘怎地忽然生气了?莫非我又做了什么让三娘不高兴的事儿?”

    “哪敢啊,你是锦衣候,是这座府邸的主人,你做了什么,谁又敢不高兴?”顾清菡不冷不热道:“我还有事,你晚饭是在司马府吃的,所以府里也就不用给你备什么。”转身扭动腰肢便走。

    她葫芦般的腰身儿妖娆曼妙,腰肢扭动起來,更是风情万种,齐宁有些诧异,见到顾清菡头也不回走出一段路,犹豫一下,还是跟了上去,他脚步极轻,如同幽灵般跟在身后,顾清菡不回头,自然也不知道齐宁已经跟了上来。

    锦衣侯府花团锦簇,小桥流水,顾清菡走入侯府的一条林荫小道上,四下里颇为昏暗,齐宁看她自始至终不回头,心中有些着恼,暗想顾清菡脾气还真是不小,说理就不理,四下环顾,瞧见无人,加快步子追上去。

    顾清菡这时候听到身后脚步声,回头看了一眼,见到齐宁追上来,一咬牙,更是加快步子,那水蛇般的腰肢左扭右摆,齐宁轻叫道:“三娘,你等一下!”足下一用力,身轻如燕,已经是距离顾清菡咫尺之遥。

    顾清菡听到身后风声,急忙回身,却瞧见齐宁近在眼前,昏暗之中,依稀瞅见他脸庞,两人身体这一刻靠的极近,顾清菡“哎呀”轻叫一声,不自禁往后退了几步,却觉得后背一紧,却是被一棵树挡住退路,琵琶般的柔美玉背靠在了树干上。

    齐宁逼近上前,顾清菡心下一惊,全身紧绷,抬臂横在胸前,显出慌乱:“你.....你要做什么?”

    齐宁却是伸手过去,抓住她手腕子,顾清菡花容失色,想要挣脱,齐宁却是用力一带,已经将顾清菡抱入怀中,顾清菡虽然知道齐宁胆子大,却也没有想到竟然大到如此地步,这时候最担心的是被人看见,手臂往前撑,想要推开齐宁,但齐宁的力气岂是顾清菡一个柔弱少妇所能相比,难以撼动。

    顾清菡心下又羞又恼,便要斥责,齐宁却二话不说,凑上前来,已经吻在顾清菡粉润的唇上。

    顾清菡全身如同电击,一时间脑中一片空白。

    齐宁却只感觉顾清菡的粉唇香软温暖,一手抓着她一只手腕子,另一只手抱紧她方才扭得如同柳枝般的蜂腰,怀中一片绵软。

    也只是一瞬间,顾清菡回过神来,猛地摇动螓首,拉了开去,柳眉竖起,恼怒不已,低声斥道:“你疯了?你.....我看你是真的不想活了,快些放手。”她虽然心下恼怒异常,却又担心声音大了被人听见,极力压住声音。

    齐宁虽然只是短暂一下吻在顾清菡唇上,但口有余香,心神荡漾,但却一脸严肃道:“要我放手也可以,那你先告诉我,为何对我如此冷淡?”

    “你要我怎样对你?”顾清菡心中恼怒,冷笑道:“要对你俯首帖耳唯命是从?还是要我对你倚门卖笑?”

    齐宁皱眉道:“三娘,你说话别呛人,我回来之后,咱们还没有好好说过话,你对我也是不冷不热。我要是哪里错了,你直接说出来,这样子不言不语,只是在生闷气,又算哪门子事?”

    齐宁咄咄逼人,顾清菡虽然之前已经感受到齐宁已经长大,但此时却真正感受到眼前的是一个男人,被齐宁握着手,虽然俏脸上还是倔强的恼色,但心中却是惊骇万分,固然是因为齐宁突然在此抱住她,让她猝不及备,但最紧要的还真是怕被人看见。

    这锦衣侯府虽大,但人也不少,虽然这里颇为僻静,但谁敢保证不会被第三双眼睛看到。

    若是眼下这一幕被府中任何人瞧见,甚至张扬出去,那后果实在是不堪设想。

    “你先放开。”顾清菡尽力让自己平复下来,语气也软了两分:“你要说话,我和你好好说,不要.....不要动手动脚。”

    齐宁却是摇头道:“我一放手,你又掉头就走,便不理睬我。三娘,这种感觉我很不喜欢,也很不适应。”他眼力极好,此时紧盯着顾清菡那双如同布满雾气的迷人眼眸,轻声道:“你知道我对你的心意,也许因此吓到了你,甚至让你害怕,但无论我们之间有什么隔阂,都应该互相沟通,尽力解决这些麻烦。我是要你跟在我身边一辈子,这些麻烦不解决,日后怎么相处?”

    “没有人要和你一辈子,而且.....而且有些麻烦本就是无法解决。”顾清菡虽然还极力想要做出长辈的严肃,但声音却是发颤:“你做的事情太荒唐,而且我早就告诉过你,咱们俩不可能发生任何事情,你一直当我在玩笑话,那我今天.....今天最后和你说一次,以后我是我,你是你,你是锦衣候,我是齐家三夫人,咱们之间保持距离就好。”

    “保持距离?”齐宁没好气道:“什么距离?”

    “反正今天下午我去见了太夫人。”顾清菡咬着红唇,犹豫一下,才低声道:“我告诉她说,你现在已经大了,我不方便照顾,以后你有什么事情,让韩总管帮你处理就是。太夫人若是留我在府里,我便照顾她老人家,若是不留,我......我就要走了!”

第七四零章 女人心

    齐宁心下一惊,声音微冷:“你要走?”

    “这样对大家都好。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顾清菡轻叹道:“我也想过很久,这样子下去,迟早.....迟早都会闹出事情来,到时候毁了锦衣侯府的名誉,我对不起齐家的人。”

    “你走不了。”齐宁道:“我说你不能走,你就走不了。”

    顾清菡淡淡道:“这也由不得你做主,只要老夫人一句话,我想走就走。本来我还在犹豫,但你现在这个样子,我便再不必多想。”

    “我这样子,只是要问明白你对我为什么冷淡。”齐宁道:“三娘,你要走,又要去哪里?”

    顾清菡扭了扭手臂,依旧被齐宁抓住,干脆由他,冷哼一声,道:“你还担心我没地方去?我真要出门改嫁,总不至于找不到人家吧?”

    她这话倒是不假。

    齐家三爷已经过世多年,顾清菡还不到三十岁,如果能让太夫人松口,要离开侯府改嫁,这也并非稀罕事情,以顾清菡的样貌和风韵,再加上也是地方士绅家族出身,要再嫁一户有脸面的人家,其实还真不是难事。

    齐宁心下着恼,抓她的手微紧了紧,带着恼意道:“我相信你能找到人家,可是谁敢娶你?三娘,我就直话说吧,我既然喜欢上你,此生你就只属于我一个人,谁要是对你动了心思,那便是和我为敌,谁要是与我为敌,都不会有好下场。”

    “因为你是锦衣候,便可以仗势欺人吗?”顾清菡听齐宁语气冰冷,也是气恼,“我要嫁谁就嫁谁,你管得了?”

    “谁敢娶你,我便让他家破人亡,你信不信?”齐宁森然道。

    顾清菡咬牙道:“你.....你真是疯了。”

    “你应该知道,为了你,我什么都做的出来。”齐宁道:“我既然认定了你,那便谁也不得冒犯你分毫。”

    “好,你喜欢我,就算我喜欢你,就算咱们两情相悦,那又能如何?”顾清菡气苦道:“难道咱们还能正大光明地走到一起?这天下间,我可以和任何一个男人在一起,却偏偏不能和你在一起,这就是事实,不管你承不承认,这都改变不了。”

    “谁说不能走在一起?”齐宁沉声道:“只要你愿意,就能在一起。”

    顾清菡酥胸起伏,低声道:“你明白原因。我和你什么关系?咱们在一起,天下人都会耻笑,你明不明白?”眼角却是流出一丝泪水,颤声道:“宁儿,到此为止吧,你说为了我什么都做得出来,可是这一件事你却偏偏不能做。”

    “三娘觉得我不敢娶你吗?”齐宁甚至考虑是不是要将自己假冒锦衣世子的事情说出来,目光如电:“只要三娘愿意,我们现在就可以去和太夫人说,她要是不同意,我立刻离开锦衣侯府,这烂摊子我还真不想管了。”

    “你......!”顾清菡知道齐宁年轻气盛,有些不敢想象的事情这家伙说不定还真敢做出来,泛起一种无力感,道:“好,你什么都敢,我不敢成了吧。我不要你坏了我的名声,你不在乎,我自己在乎,反正你不是和唐姑娘已经好上了吗,又何必跑来招惹我。”

    齐宁一怔,一瞬之间,陡然明白什么,内心有些释然,怪不得今天回来顾清菡如此反常,低声道:“三娘,你误会了。”

    “误会?”顾清菡趁机抽出手,但齐宁就在身前,一时躲不开,只能靠在树上,没好气道:“误会什么?”

    “三娘觉得我和唐姑娘有关系?”齐宁摇头道:“我明白了,昨晚在唐姑娘屋里一直没出来,三娘是觉得我在那里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

    顾清菡方才脱口而出,这时候反应过来,脸颊微红,心想自己情急之下,还真是口不择言,自己那般说,倒似乎是在吃醋一般,咬着红唇,瞪了齐宁一眼,才道:“你在她屋里做什么,与我有什么干系?”

    齐宁叹道:“我在东齐得了一件宝贝,唐姑娘说那是极其罕见的药材,我担心以后会有人对我下毒,所以让她帮我换血,一晚上都是在她屋里将药材融进血液里。”

    顾清菡一愣,道:“帮你换血?”

    “三娘可还记得不久前我被一条毒蛇所咬,差点毒发身亡。”齐宁叹道:“那次唐姑娘就准备帮我换血。”

    顾清菡倒是想起来,微点螓首,道:“是有这么回事,这样说来,你以后是否就不怕被人下毒?”

    “这事儿只有我和唐姑娘知道。”齐宁轻笑道:“三娘是第三个知道的,但千万不要对外说,万一都知道了,以后就没人用这法子害我了。”

    不知为何,听到齐宁这般解释,顾清菡只觉得心情瞬间似乎舒畅不少,却还是啐了一口,道:“你还想让人害你吗?不用你提醒,我也不会对外说,难不成你以为我多嘴多舌?”

    齐宁笑道:“自然不是。三娘,你以后可别瞎想,我是准备对你说,只是今天一天都是事情,还没来得及。”他刚说完,猛然间一把抱住顾清菡,身形一转,速度极快,顾清菡花容失色,还没叫出声来,就被齐宁捂住嘴唇,她心下大惊,只以为齐宁又要对自己胡来,却听齐宁已经贴在她耳边道:“三娘别动,有人!”

    顾清菡一呆,这时候两人身体相贴,顾清菡固然感受到齐宁身体的结实,而齐宁也同样感受到顾清菡身体的绵软。

    绵软的腴躯幽香逼人,钻入齐宁鼻中,沁人心脾,让人心摇意动,顾清菡感受到齐宁紧紧抱着自己,脸红心跳,这时候已经听到脚步声传过来,躲在树后不敢动弹。

    齐宁在昏暗之中瞧着顾清菡娇美容颜,也不移目,顾清菡目光与他接触,心下一跳,见他直勾勾盯着自己瞧,又不好出声斥责,狠狠瞪了一眼,齐宁却是似笑非笑,目光依旧没有离开,顾清菡贝齿咬着红唇,想要做出恼怒之色,但是被他这般看着,却是感觉心下慌乱,反倒是自己移开目光,不敢与他对视。

    侯府两名丫鬟从大树边上走过,自然不可能察觉到树后有人,等两人走的远了,顾清菡才松了口气,这时候见齐宁兀自看着自己,低声斥道:“看什么看?再看.....再看就.....!”她自幼出身大户人家,性情温和,自有教养,却是说不出狠话来。

    齐宁却是轻声道:“三娘长得好看,所以要看。”

    顾清菡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无可奈何,她虽然知道和齐宁这般乃是犯了大忌,可是面对齐宁越来越强的进逼性,却又不知该如何真正应对,只能冷着脸,伸手将齐宁推开,转变话题道:“听说黑鳞营那边出了事情?你今天进宫,可向皇上说明白?”

    齐宁知道她是故意转变话题,道:“已经向皇上禀明了,明天一早去黑鳞营处理一下。”这些波谲云诡的事情,齐宁不想过多向顾清菡说明,免得这少妇在家里为自己担心,虽然顾清菡又是后对他冷冰冰,但齐宁心里很清楚,如果说在这个世界有一个人始终关心自己,那只能是顾清菡。

    顾清菡衣衫有些凌乱,随手整理一下,这才从大树后面走出来,顺着小径往前走,齐宁跟在她身后,看她腰肢扭动,风韵动人,只觉得心中荡漾,却听顾清菡道:“明日既然有公务,那你赶紧去歇息,免得明天没精神。”

    “好。”齐宁答应一声,却紧跟着问道:“三娘,你刚才是说笑的吧?”

    顾清菡停下步子,转过身来,蹙眉问道:“什么说笑?”

    “你说你和太夫人说了,想要离开侯府。”齐宁盯着顾清菡眼睛:“是不是在诓我?”

    “当然不是。”顾清菡俏脸满是严肃之色:“我说的是真的,不是和你说笑。宁儿,你现在越发的没有规矩,这是在逼我离开,我和你说了好多次,有些.....有些事情不能过界,可你总是不听,既然如此,还不如在.....在你犯大错之前,我早些离开,这也是为了你好。”

    齐宁凝视顾清菡眼睛,正色道:“三娘,我刚才也没有说笑,我说过你只属于我,那就只能属于我,谁也无法将你从我身边带走。我可不管是谁,真要是惹了我,可没有什么好下场。”

    “你这是在威胁我吗?”顾清菡恨恨道。

    齐宁摇头道:“我这辈子只会对你好,自然不会对你有什么威胁,我只是在说实话而已。三娘,我知道你心里为难,不过今晚倒是让我明白一件事情,让我心里有了底。”

    “明白一件事情?”顾清菡奇道:“什么事情?”

    “我明白你很在意我,你在吃唐姑娘的醋。”齐宁露出一丝笑容:“不管你承不承认,我只知道你心里也有我,既然如此,我不着急,我慢慢等,总会让你接受我。”竟是十分绅士地躬了躬身,笑道:“晚安!”

    “你.....你别胡说,我什么时候吃醋。”顾清菡羞恼无比:“你把话说清楚。”

    齐宁却已经转过身,单手背负身后,慢悠悠地离开,顾清菡追了两步,停下步子,一跺脚,咬牙切齿,瞧着齐宁走远,才恨恨道:“等吧等吧,等到你牙齿都掉光,也别想.....!”脸颊一红,扭过了身子。

第七四一章 大营

    次日一大早,齐宁便带人直往黑鳞大营而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段沧海昨日已经率先回营,所以今日是齐峰带着几个人随行护卫,骏马如飞,扬起灰尘,人数不多,倒也是气势汹汹。

    黑鳞营重建,营地却是设在曾经黑鳞营的旧址,位于建邺城南不过几十里地,营地附近有一处湖泊,因为湖泊四周一到春夏时节,便会长满鸡冠花,所以这处湖泊被称为鸡冠湖,这处湖泊一年四季湖水清澈,倒是解决了营地饮水的问题。

    黑鳞营本来已经荒废了许多年,但段沧海负责重建黑鳞营之前,齐宁已经与其他部衙有过交涉,黑鳞营也重新修葺了一番。

    虽说修葺的十分粗糙,但好在配置齐全,无论是厨房、马厩、兵器库、宿舍、药方还是操演场,都算完整,占地面积不小,特别是练兵的操演场,虽然编制只有千人,但容纳两三千人却不在话下。

    营地一圈都是木珊栏围住,有兵士守卫,辕门处竖着两面旗子,一面飘着“楚”字旗,另一面则是勾勒着黑色鳞甲的黑鳞旗。

    齐宁抵达之时,段沧海已经带着黑鳞营的一众将官都在辕门等候。

    段沧海见到齐宁勒住马,亲自上前牵住了马缰绳,齐宁翻身下马来,众将官都是纷纷上前,单膝跪下行礼,齐宁扫了一眼,这十多名将官,大都眼熟,黑鳞营重建之前,段沧海将黑鳞营一些残部旧将召了回来,这些人自然就成了这支新建黑鳞营的主心骨。

    齐宁挥手笑道:“都别客气了,起来说话。”

    众人之前与齐宁接触过,知道这位小侯爷虽然地位尊贵,但却并无架子,为人随和,俱都起身来。

    齐峰几人也下了马来,自有兵士将众人的马匹牵了下去,齐峰也是黑鳞营旧部,与在场诸人俱都熟悉,这些都是劫后余生的沙场兄弟,感情自然非同一般,齐峰上前与众人一一拥抱,在众人簇拥下,这才进了大营,直接往大帐过去。

    因为是按照沙场的习惯来练兵,所以营地里的建筑其实都是以行军帐篷搭起来,除了兵器库之外,其他绕着营地一圈搭建帐篷,而士兵宿舍,也都是每天日落之后,统一搭建,次日一早便会收起来堆放在一起。

    也正因如此,白天营地里的帐篷并不多,段沧海所在的统帅大帐,那自然是十分显眼。

    黑鳞营兵士却也都是在训练之中,段沧海等人簇拥着齐宁进了帐篷之后,段沧海请齐宁在主座去坐,齐宁摇头笑道:“这个位置,我暂且不坐,哪天你帮我将这支黑鳞营训练成无坚不摧的精兵,我再来这位置享受享受。”

    众人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齐宁站着,众将自然不坐,齐宁扫了一眼,才向段沧海问道:“将士们的伙食和军饷是否都如期送过来?”

    段沧海道:“回禀侯爷,军饷倒是没缺,伙食也还算过得去,总能让大伙儿吃饱。不过兵器方面,到现在还有些欠缺。”

    旁边一将犹豫一下,终是道:“侯爷,恕卑职直言,兵部是金刀澹台家的势力,澹台家对锦衣齐家一直心存嫉恨,这次咱们黑鳞营重建,兵部一直都在故意刁难。”转过身,走到大帐边角,取了一把刀来,递给齐宁道:“侯爷,你瞧瞧这把刀。”

    齐宁记得此人叫做莫复宽,莫复宽在黑鳞营败灭之后,担任了武卫中郎将一职,在黑鳞营残部之中,可说是官职最高的一人,但是段沧海召唤一声,莫复宽便即辞去官职,前来协力重建黑鳞营。

    齐宁知道这些人的血液已经融入黑鳞营,黑鳞营虽然重建,但前途未卜,这些人放弃自己的大好前程,跑来黑鳞营,其忠义之心,自然是不可质疑。

    他接过刀,拔刀出来,立时就明白了莫复宽的意思。

    齐宁见过的刀具不少,他自己就有一把随身携带的寒刃,对于刀具的好歹,自然是清楚,眼前这把刀,黯淡无光,刀口甚至称不上锋利,一看就知道是被淘汰下来的刀具,皱起眉头,莫复宽已经道:“侯爷,兵部却是送来了一千三百把大刀,但几乎都是这种刀具。此外他们送来的长枪和弯弓,那都是别人用过淘汰下来的,只有极其少量是刚打造出来的兵刃,这些兵器暂时训练一下倒是无妨,可是真要与人厮杀,根本起不了作用。”

    边上有一名将领道:“侯爷,这些倒也罢了,但是黑鳞营打一开始便是以骑兵训练,到了战场,一人是配两匹马,千人编织,少说也要两千匹战马,而且还要预备至少五百匹以随时更换,但直到现在,从兵部送来的战马,不到四百匹,真正能够称得上是良驹的,不到五十匹,兵器可以将就,但战马却无法将就。”

    齐宁微微点头,凝神细听,眼前这名将官陆亢,他也是识得,当初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段沧海介绍陆亢之时,就夸赞陆亢的骑术惊人。

    “上了战场,人和马就是一体。”陆亢正色道:“人不离马,马不离人,眼下还只是训练刀法和弓箭,如果到了后面,就要让兵士和自己的战马同吃同住,朝夕相处,但现在的情况,根本不可能实现。”

    段沧海也叹道:“侯爷,要训练出一支骁勇善战的骑兵,骑兵本身的能力占了三分,还有三分却要看战马,最后四分却是要看后勤。只有骑兵和战马生死与共,才能在战场上发挥最大的威力,而后勤的补充,那也是至关重要。等到这些兵士熟练了刀箭,势必要开始和战马在一起,最少也要大半年才会产生感情,所以到时候每一名士兵,都要配备一匹上好的战马才成。”

    齐宁点头道:“这是我没有做好,你们的建议很是及时。你们放心,到了你们需要战马的时候,我必然一匹不少供应给你们。”

    众人听齐宁这般保证,都显出欢喜之色。

    “诸位这阵子的辛劳,我心里有数。”齐宁道:“你们心里也清楚,黑鳞营的存在,让许多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他们最希望看到的便是黑鳞营毫无作为,但本侯既然奉了皇上的旨意重建黑鳞营,自然要让黑鳞营重现曾经的辉煌,让它成为大楚第一骑兵军团。”

    段沧海和诸将齐齐拱手道:“我等誓死效忠侯爷,誓死恢复黑鳞营的荣光。”

    齐宁哈哈一笑,道:“不过今天我过来,是为了整顿一下黑鳞营。你们别误会,我不是说你们训练的不好,不过林子大了,总有害群之马,段副统领应该和你们说过了,这两天朝廷要调人过来。”

    莫复宽立刻道:“侯爷说的是吴达林吧?”

    齐宁点点头,旁边一名叫做陆大有的将官立刻冷笑道:“侯爷放心,吴达林不来则已,要是来了,咱们让他在这里呆不了三天就灰溜溜离开。”

    齐宁立刻道:“我就是担心你们如此。诸位,吴达林这人我还算熟悉,也算是个大将之才,我找你们在一起,就是要你们将他融进黑鳞营。我们黑鳞营要做的,不是排斥外来人,毕竟黑鳞营的元老,也就你们这十几个人,这近千号人,也都算是外来人,若是咱们容不得外人,这黑鳞营也就重建不起来。”

    莫复宽颔首道:“侯爷,吴达林这人,末将也有些了解。这人当年在秦淮军团待过,其实也很得大将军器重,不过后来犯了错,这才被逐出了秦淮军团。此人能耐是有的,而且为人也算忠义,上战场也是骁勇善战,不过.....他当年被逐出秦淮军团,也不知是否对大将军心存记恨,若是那样,此人前来黑鳞营,恐怕居心不善。”

    “对他自然还是要提防的。”齐宁道:“不过若他真心实意愿意和咱们在一起,咱们就要拿他当自己兄弟看待。”看向陆大有,笑道:“三天之内让他离开黑鳞营,我相信你们有这个本事,可是你们若是能让他待在黑鳞营三十年,那才算真本事。”

    众人一怔,随即都笑起来,段沧海在旁笑道:“弟兄们都听到侯爷说了,吴达林若是过来,只要他不心存邪念,咱们就当他作为兄弟,若当真别有居心,咱们弟兄一人一刀砍了他。”

    “吴达林调来黑鳞营的缘由,是因为黑鳞营犯了案子,被人抓住了把柄。”齐宁神情严肃起来:“这件案子我确实没有想到,但却又是在情理之中,这一次不怪你们任何一人,是我的疏忽大意,但是今日我前来整顿黑鳞营,如果下次再发生类似事件,那便是你们的失职,到时候我拿你们是问。”

    众人当然都知道是什么案子,有人显出尴尬之色,有人已显出内疚之态。

    齐宁看向段沧海,道:“段副统领,点齐将士们,本侯有几句话要交代他们,让他们也都长长记性。”

    段沧海拱了拱手,立刻带着诸将出营聚集兵马。

    齐宁走出大帐,看着诸将离开,背负双手,望着明媚的天空,喃喃道:“黑鳞营是我手里的一把刀,我当然不能让这把刀有朝一日伤了我自己。”

第七四二章 名单

    锦旗招展,黑鳞营上上下下都整齐有序地立于校场之中,段沧海挑选黑鳞营兵士的时候十分的严格,都是身强体壮,这中间大部分兵士本就是贫苦出身,再加上这阵子的训练,一个个都是皮肤黝黑,但经过军营的生活,一个个倒是龙精虎猛。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眼下黑鳞营满员编制,共有一千人,分成五个队列,每个队列两百人。

    齐宁与段沧海在黑鳞营重建之前,就仔细筹划过,齐宁虽然不懂练兵,但是激励体制却是明白,段沧海与之商议后,就已经规划将黑鳞营分成五队人马,每队人马一名领队,其下配两名副手,各自训练,每十天会进行一次考核比赛,成绩优异的队伍将会休息一天,另外开小灶吃肉饮酒,落后的队伍,非但要加重训练量,而且一天之内不得吃饭。

    也正因如此,兵士们的竞争之心便被挑起,再加上训练队伍的都是黑鳞营的老将,所以训练效率极高。

    队伍的正前方,是一处用木头搭建起来的点兵台,段沧海等十多名江陵一字排开,齐宁此时正站在众人中间。

    所有人都如同标枪版挺立,但目光都是盯在齐宁身上。

    将士们都晓得黑鳞营的统帅是帝国四大世袭候之一的锦衣候,但见过锦衣候的人却是屈指可数。

    今日锦衣候大驾光临,众人自然是好奇无比,都想瞧瞧自己的统帅是何模样,这时候看到锦衣候竟然是个极其年轻的少年郎,都是惊讶。

    齐宁从左到右扫视一番,才含笑道:“诸位弟兄,今日本侯前来,先要向你们道个歉。黑鳞营已经训练多时,我这个统领却是头一遭来到营地,实在是惭愧。不过话说回来,这也没什么遗憾,其实我对练兵一窍不通,真要让我来练兵,定然是一塌糊涂,到时候只怕连几个山匪也敌不过。”

    众将士都是愕然,万没有想到齐宁来到大营第一句话便是向众人道歉,而且自己当众承认自己不会练兵。

    听到最后一句,不少人都忍不住笑起来,只觉得这位年轻的侯爷毫不做作,而且说话也是十分坦诚,不少人心中便生出好感来。

    “我虽然不能练兵,但是我身边这些人,那都是练兵的行家。”齐宁背负双手,面带微笑:“大家都知道黑鳞营是什么样的军队,当年黑鳞营所向披靡,在战场上让北汉人闻风丧胆,那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骑兵团。”他缓步往前踏出几步,肃然道:“我知道你们心里有个别人会在想,既然黑鳞营是天下第一骑兵团,当年为何几乎全军覆灭?”

    段沧海等人闻言,不禁皱起眉头,暗想这是黑鳞营最不光彩的历史,侯爷为何会在这时候提及这些。

    齐宁站在前面,自然没看众人脸色,沉声道:“你们是黑鳞营的人,自然要对黑鳞营的历史了若指掌。也许你们中间有人知道,北汉血兰军也是极为强大的骑兵团,这一点我们不必否认,正视自己的敌人,才能够让自己更强大,我们可以在战场上蔑视对手,但是在心里,我们绝对不能轻视。”

    段沧海闻言,不禁微微点头,其他将领也都是神情肃然。

    北汉长陵侯的血兰军,他们是亲眼见过,更与之交手,当然知晓血兰军的强悍。

    “当年北汉人设下了奸计,黑鳞营中了埋伏,与血兰军浴血厮杀。”齐宁神情肃穆:“很多人都说黑鳞营全军覆没,但本侯以为,那不是耻辱,而是荣耀,黑鳞营战至最后,没有屈服,他们用自己的鲜血证明了他们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骑兵军团,而他们的对手血兰军,如今也已经是销声匿迹。”抬手指向队伍,朗声道:“你们要记住,你们就是黑鳞营,与当年的那支骑兵军团一脉相传,终有一日,你们也将是阳光之下最强的骑兵军团,而你们也注定要名留青史。”

    他这番话说出来,不但在场的兵士热血上涌,便是段沧海等人也感觉激情再起。

    “要成为天下第一骑兵军团,道路当然不会一帆风顺。”齐宁道:“任何人走到高峰,都会砍掉沿途所有的荆棘,你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同心协力,将挡在你们脚下的荆棘砍掉,知道你们走到峰巅。”

    齐宁虽然声音不算大,但却远远地传开,在场所有人都是听的一清二楚。

    “今天本侯过来,给你们带来一件礼物。”齐宁朗声道:“拿上来!”

    便见到从后面上来一人,手中竟然还捧着一只大木盒子,那人正是齐峰,走到齐宁身边,将那木盒子放在齐宁脚下。

    众将士都是奇怪,也不知道齐宁到底带了什么礼物过来。

    齐宁使了个眼色,齐峰扣住盒子上面的一个栓扣,往上一提,冲着兵士们的那面木板便被拉上来,众人都瞧过去,后面的人一时看不清楚,但前面的人瞧见之后,却都是大惊失色。

    那木盒之中,竟然是一颗人头!

    人群之中顿时便有些骚动,有人心下惊骇,暗想这小侯爷说是要带礼物过来,却怎地带来了一颗人头,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段沧海见得队伍有些骚动,使了个眼色,几名将官立刻上前,抬手止住,骚动声音很快就静下来,齐宁瞥了那木盒子一眼,叹道:“我知道大伙儿很奇怪,为何本侯会带来这样一件离奇的礼物。”顿了一顿,才道:“可能有些人已经知道,前两天有人从兵营偷跑出去,滥杀无辜,犯下了大案,而且被当场抓住,关进了京都府衙,这件大案给黑鳞营抹了黑,坏了黑鳞营的名声,罪魁祸首,便是这木盒子里的人。”

    营中兵士们虽然并非人人都清楚此事,但如此大案,还是有不少人听到风声,营中私下也有流传。

    “此人叫做田横,带了两人逃离出营。”齐宁缓缓道:“既然是黑鳞营的人,当然只有黑鳞营有资格惩处,来人,将他们带上来!”

    段沧海一挥手,很快就有人押着两人上了点兵台,推到前面,押住那两人手臂,让他们跪在台边。

    “国有国法,军有军规。”齐宁神情冷峻起来:“若不能做到令行禁止,黑鳞营也就到头了。且不说滥杀无辜,尽偷出军营这一条,就是触犯了军法。黑鳞营的军法,素来比其他的军队要严酷得多。”

    段沧海此时已经拔刀在手,沉声道:“本将几乎每天都在强调军规之严,但还有人置若罔闻,自然不可饶恕。”竟是上前去,二话不说,手起刀落,已经斩下其中一人的人头来。

    虽然黑鳞营之前也有不少人因为触犯军规受到惩戒,但今日却是头一次看到有人被砍了脑袋,不少人只觉得背脊发凉。

    另一人见同伴被砍,魂飞魄散,失声道:“侯爷.....侯爷饶命,段副统领饶命啊......!”

    段沧海的刀兀自在滴血,冷视那人,似乎随时都要提刀砍人。

    齐宁却是淡定自若,道:“田横的罪不单是触犯军法,还有一条本侯无法容忍的罪责。”指着田横人头道:“经过本侯调查,此人竟然是潜入黑鳞营的奸细,他奉了某些人的吩咐,趁黑鳞营募兵之际,混入进来,就是要找机会败坏黑鳞营,诸位弟兄,你们说,这样的人是否能容忍?”

    众人更是吃惊,人群中有胆大的忍不住叫道:“侯爷,奸佞小人,人人得而诛之。”

    “说得好!”齐宁笑道:“黑鳞营是本侯奉了圣旨组建,如果有人想在黑鳞营兴风作浪,本侯自然不能放过。其实混入黑鳞营的奸细,并非田横这三人而已,据本侯所知,还有人也混在当中。”

    人群顿时一阵骚动,众人左顾右盼,对身边人都是充满怀疑之色。

    齐宁含笑道:“大家也不必胡猜,更不必担心,经过本侯的调查,混在队伍里的奸细,本侯都已经查清楚。”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来,抖了一抖,举起道:“这是一份调查出来的名册,究竟哪些人是奸细,上面写的很清楚。不过本侯想着,有些人混入进来,可能是身不由己,本侯若是一点机会也不给他们,未免太过冷酷,所以本侯准备给这些人一个机会,在本侯宣读名单之前,那些奸细只要自己能够站出来,本侯从宽发落,不会砍他脑袋,只会请他离开黑鳞营,从此与黑鳞营再无干系。”

    一阵骚动之后,人群却是静下来。

    段沧海沉声道:“是奸细的自己站出来,等到侯爷宣读名单,若是还有人没站出来,立刻斩杀。”

    人群一阵寂静,但却并无一人站出来。

    齐宁叹了口气,道:“看来本侯给你们机会,你们自己不要。”瞧了名单一眼,道:“刘成是哪位英雄?刘大胡子,请你站出来!”

    齐宁话声刚落,便见到十多名兵士同时瞧向一人,那人身材高大,皮肤黝黑,一脸络腮胡徐,听到齐宁叫出他名字,那人身形晃了晃,眼中满是恐惧之色,他边上的兵士竟是拉开距离,很快他便孤零零站在人群中。

    齐宁目光如电,瞧着那人,含笑道:“果然是英雄气概,刘大胡子这名号还真是名副其实,这位刘英雄,请你站出来,我给了你机会,可是你自己不要,那可实在怪不得我。”

第七四三章 火门

    刘成面显惧色,犹豫一下,还是缓步走上前去,到得台下,跪倒在地,道:“侯爷,小的不知道为何会在名单上,小的......小的绝不是奸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刘大英雄,你应该清楚,本侯如果找到神侯府,让神侯府的人单独调查你一人,你的祖宗八辈是做什么的,我都能给你翻出来,你信不信?”齐宁叹道:“到了这个时候,咱们之间实在没有必要再争辩你是不是奸细。”

    段沧海却是如同一头猿猴般,从台上跳了下来,到得刘成身边,抬起刀来,对着刘成的脖子就砍了下去,刘成魂飞魄散,眼见得大刀便要砍在刘成脖子上,齐宁却突然喝止道:“且慢!”

    段沧海用刀自然是纯属无比,虽然刀刃距离刘成脖子咫尺之遥,却还是生生停住。

    刘成面如死灰,神情呆滞,齐宁摇了摇头,挥挥手,道:“先将他带下去,回头若是有人还想蒙混过关,一并斩首示众。”

    段沧海立刻吩咐人将刘成先带了下去。

    齐宁这才拿着名单,笑道:“刘成是第一位,待会儿斩首之后,人头要送到京城里去,皇上下旨本侯彻查此事,所以所有的奸细都要将人头悬挂城头示众。本侯一番好意,如果有人实在不领情,那我也没有法子。”双手展开名单,道:“既然都不出来,那本侯现在点名,点到名字的立刻逮捕起来,回头全都斩首。”

    他话声刚落,人群已经有人叫道:“侯爷,小人自首。”从人群中冲出一人,跪倒在地,一把鼻涕一把泪道:“侯爷,小人是被逼的,求侯爷饶恕。”

    这人出来之后,随即又从人群中跑出来十多个人,全都跪倒在地。

    齐宁和段沧海对视一眼,对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这才叹道:“你们是主动自首,本侯有言在先,不会为难你们。段副统领!”

    段沧海立刻拱手道:“末将在!”

    “这些人主动坦白,不可再对他们为难。”齐宁正色道:“让他们收拾一番,离开黑鳞营,自今而后,黑鳞营也不可对他们秋后算账。”

    段沧海拱手道:“末将遵命。”向那群人道:“你们都听见了,各自收拾一番,离开黑鳞营,这是侯爷开恩,饶了你们的性命,否则全都砍了脑袋。”

    十多人都是千恩万谢,纷纷向齐宁叩头谢恩。

    齐宁扫了名单一眼,才道:“名单上的数字不对,好像还有几个人,莫非几位仍要执迷不悟,非要砍了脑袋才甘心?”淡淡一笑,道:“你们心存侥幸,以为本侯拿不出证据,尽管试试看,刚才你们也看到了,刘大胡子的脑袋差点掉了,如果你们非要等下去,到时候刘大胡子主动招供,再配上本侯手里的名单,有一个杀一个!”神色陡冷,厉声道:“还有谁!”

    他这一声呵斥也不如何响亮,但却威势惊人,让人不禁背脊生寒。

    便瞧见从人群中又走出三四人,上前跪倒在地,趴在地上,不敢说一句话。

    齐宁瞧见台下跪着十六七人,心下也着实有些吃惊,虽然十六七人也算不得太多,但整个黑鳞营的编制也就一千人,其中有将近二十人是混入其中的内奸,数量已经是十分惊人。

    他手中的名单,自然是假,唯一知道的奸细,也只是刘成而已。

    在京都府得知黑鳞营有奸细混入,齐宁便知道这些内奸不除不可,黑鳞营是他眼下手中唯一掌握的队伍,他必然要保证黑鳞营的绝对纯粹性,也必须要完全掌控在自己手中,任何对黑鳞营产生威胁的因素,他都绝不可能容忍其存在。

    他心知要在黑鳞营将奸细一个个地找出来,绝非易事,这些人既然潜入进来,本身就一定做好了准备。

    他故意拿出这份名单,本就是引蛇出洞。

    当众告之田横是奸细,然后又将刘成拉了出来,势必会让人以为这份名单真的将营中的内奸一网打尽,而且齐宁故意告知主动自首的人将从宽发落,如此一来,果然有人中计,只要有一个人主动站出来,就能击溃诸多内奸的心理防线,崩溃之后,所求必然是先保住性命。

    齐宁也知道其中必有人还想挺住,所以先前并没有砍了刘成,其实也就是希望让那些兀自想顽抗的内奸心中忌惮,只担心刘成真的会招供一些什么出来,齐宁刚才杀一人,抓一人,又放了一群人,道路何去何从,也就不必再考虑,最后几名内奸也终是乖乖地站了出来。

    齐宁心知未必所有的内奸都站了出来,但是兀自留在其中的最多也就一两个人而已,此番几乎将所有内奸一网打尽,就算有一两个漏网之鱼,在黑鳞营也掀不起大浪来,而经过此事,段沧海等人必定会更加小心谨慎。

    齐宁使了个眼色,段沧海立时让人将十多名内奸全都带了下去,等内奸全都被带走,齐宁这才背负双手,咳嗽两声,含笑道:“该走的都走了,该留下来的也都留下来了。诸位兄弟,皇上对黑鳞营十分看重,本侯对黑鳞营更加看重,你们的军饷现在可能不高,伙食也不算很好,其实这也没什么,让你们每天大鱼大肉,只怕半年过后,你们连兵器也拿不起来,古语有云,吃尽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本侯可以保证,但凡是在黑鳞营尽心当兵,立下任何功勋,本侯定会让他有前途可奔。”

    众将士都是看着齐宁,齐宁缓缓道:“你们要做的,就是在这里用心训练,日后真要上了战场,勇猛杀敌,建立功勋,也好光耀门楣。除此之外,所有的事情你们都不必操心,你们中间,任何一人家中有事,那便是本侯的事情,只要禀明段副统领,所有的麻烦,本侯都会为你们解决。”

    人群之中一个声音忍不住道:“侯爷,您说的是真的吗?”

    齐宁笑道:“莫非你以为我是开玩笑?你家中有什么事情,现在就可以告诉我。”

    “侯爷,小人.....小人父亲已经过世,只有一个老母亲和一个八岁大的孩子。”那人道:“我媳妇几年前患病也死了,我在外面帮人干力气活,也经常吃不饱,所以.....所以这才当兵,想要拿军饷养活家人,可是.....可是一直担心家里的老母亲和孩子。”

    齐宁向段沧海道:“段副统领,这件事情你记下来,这位兄弟每个月的军饷,你都要派人送到他母亲手中,他的孩子你也安排人为他找所学堂,花费直接来锦衣侯府支取,等到老人家过世之后,丧葬由黑鳞营负担。”

    此言一出,在场诸人都呆了一呆。

    齐宁朗声道:“你们进了黑鳞营,就是我的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任何人遇到任何麻烦,直接报我的名字就是,既然是我的兄弟,别的我无法保证,但有一点我可以告诉你们,任何人都不得以任何方式欺负你们,欺负到你们,就是欺负我,我的兄弟,不受任何人欺负。”

    一阵沉寂之后,人群之中忽地有人高举手臂道:“誓死效忠朝廷,誓死效忠锦衣候!”这人一叫出来,场中近千人齐齐举起手臂,高声叫道:“誓死效忠朝廷,誓死效忠锦衣候!”千人齐声,声势极壮。

    段沧海等诸将互相瞧了瞧,都是露出兴奋之色,今日齐宁前来黑鳞营,不但肃清了内奸,而且提升士气,可说是收获满满。

    齐宁吩咐解散队伍之后,诸将继续带领兵士训练,齐宁则是和段沧海回到大营,令人将刘成带了过来。

    齐宁站在案边,背负双手,背对刘成,段沧海腰挎大刀,一只手按在刀柄上,目光如同锐利的刀锋,盯在刘成的脸上。

    刘成刚才差点人头落地,此刻依然是面色惨白,跪在地上,禁不住打冷颤。

    “你只有一条道路可以活命。”齐宁转过身来,淡淡道:“我问一句,你答一句,只要有一句答不上来,你的脑袋就会搬家。”

    段沧海大步走过去,铠甲摩擦发出咔咔之音,“呛”的一声,拔出佩刀,架在了刘成的后脖子上。

    “混入黑鳞营的内奸,你是否都认识?”齐宁盯着刘成,冷声问道:“你们之间如何辨识?”

    刘成不敢抬头看齐宁,额头直冒冷汗:“回.....回侯爷话,小的只认识田横,其他人.....其他人都不认识。我来的时候,那人告诉我说有什么急事,可以暗中找到田横就好,除此之外,小的也不知道如何去辨识其他人。”

    “你说那人告诉你有急事找寻田横,那人又是谁?”齐宁问道。

    刘成犹豫一下,感觉后脖子上的刀往下按了按,心下一凛,急忙道:“那人是天师,我们.....我们叫他鬼天师。”

    “鬼天师?”

    “小的本来是给大户人家看家护院,后来北汉人打过淮河,小人被迫逃难,想着有些拳脚功夫,就到了京城,准备找户人家帮着看家。”刘成身体颤抖:“可是到了京城,和人吵闹起来,被人打折了腿,不但做不成护院,就是想要找大夫看腿也不成,就在京城等死......!”

    齐宁并不说话,刘成微抬头看了一眼,才继续道:“就在那时候,鬼天师忽然找到了我,帮我治好了腿,还说收我为弟子,以后听他的吩咐就好,保证我饿不死。他对我有恩,还能管我饭,我.....我就没有多想,拜了他为师傅。”

    “你拜他为师,对他自然了解,他到底是什么人?”齐宁问道。

    刘成忙道:“侯爷,小的真不知道他是何方神圣,连他的面都没见过。我每次见到他,他都穿着黑色的袍子,脸上还罩着面罩,只能看到他眼睛,看起来十分的阴森,小的.....小的从不敢多问。小的只知道他自称创立了火门,我们这些人都是火门的弟子。”

    “火门?”齐宁一怔,与段沧海对视一眼,皱眉道:“鬼天师创立火门?”

    “小的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取这样奇怪的名字。”刘成低着头:“不过小的有一次发现,在那人的手背上,纹着一团火焰,或许是因为如此,所以才叫做火门。”

第七四四章 声东击西

    齐宁颇为诧异,看向段沧海,问道:“段二叔,你可曾听说江湖上有这号人物?”

    段沧海皱眉道:“行走江湖之人,在身上刺青纹身,这也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并不少见,手背上纹有火焰,我还真是不曾见过。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想了一下,又道:“侯爷,不过任何人在身上纹身刺青,都不会是毫无理由,那个鬼天师在手背纹有火焰,必然有其缘故。”

    齐宁微微颔首,这才向刘成问道:“既然开宗立门,火门的弟子自然不少,你可知道究竟有多少弟子?”

    刘成摇头道:“侯爷,小的此前一直以为黑鳞营里只有我和田横是火门的人,后来知道发生的那桩案子,才知道除了田横,还有另外两人。直到方才,小的才知道原来这军营里既然有十多名火门弟子。”

    “你怎么肯定其他人都是火门弟子?”齐宁冷声问道:“难道没有可能是其他人派进来?”

    刘成一愣,忙道:“小的.....小的不知,难道他们不是火门的人?”

    齐宁一直盯着刘成的眼睛,从刘成的反应倒也能看出来,此人知道的确实不多,又盘问几句,刘成确实是知之甚少,齐宁令人先将刘成带了下去,段沧海这才凑上前来,低声道:“侯爷,那个鬼天师看来是潜伏在京城的奸细,您觉得会不会是北汉人?”

    齐宁摇头道:“不会,如果是北汉人,就绝不会这么快就暴露行迹。”若有所思道:“鬼天师这次让田横犯下案子,事先已经做好了谋划,步步圈套,一切顺利的话,田横被灭了口,线索也就断了,如果不是另外有人恰好看到田横私下与刘成接触,我们甚至连刘成的底细也不清楚。”

    段沧海道:“侯爷所言极是,鬼天师让人作案,其实是冒了很大的风险,如果不是这件案子,咱们到现在都不知道有人潜入进黑鳞营。”

    “段二叔,你仔细想想,鬼天师明知道这件案子一旦发生,很可能就会让他在黑鳞营的棋子被暴露出来,他之前所花费的功夫可能前功尽弃,但为何他却还要这样做?”齐宁摸着下巴,眉头锁起:“他为何不惜冒着火门弟子被暴露的风险,非要做下这桩案子?”

    段沧海也是锁起眉头,沉思片刻,才道:“侯爷,这件案子犯下来,最坏的结果就是黑鳞营被解散,是否鬼天师就是想要看着黑鳞营被解散?”

    “不对。”齐宁摇头道:“这件案子其实有诸多漏洞,我们在京都府的时候,就和铁铮发现其中的破绽,如果实在有人想要解散黑鳞营,我们将这些破绽丢到台面上,抽丝剥茧去调查,他们必然不会得逞,而且黑鳞营是皇上下旨重建,不到万不得已,皇上也会力保黑鳞营,所以从一开始,这件案子或许对黑鳞营有些伤害,但绝不至于能以这样一件案子迫使黑鳞营解散。”

    段沧海道:“如果无法解散黑鳞营,却只是让黑鳞营名誉受损,因此而暴露他们埋在黑鳞营的钉子,这.....这代价是不是太大?”

    “换做是你,你会不会做这么愚蠢的事情?”齐宁凝视段沧海。

    段沧海摇头道:“绝不可能,好不容易在黑鳞营埋了钉子,如果我是黑鳞营的敌人,除非是给予黑鳞营致命的打击,否则绝不可能冒着钉子被暴露的风险让人犯下这桩案子。”

    “不错。”齐宁淡淡一笑,“换做是我,我也不会这样做。但鬼天师却偏偏这样做了,那他的理由何在?”

    段沧海想了想,才轻声道:“侯爷,他既然是冒着钉子被暴露的风险来做这件事,那么他应该就考虑过最坏的结果,就想现在这样,钉子被侯爷一网打尽。”

    “我想他也做好了这个准备。”齐宁道:“一个人付出代价,所求的收获必然要比付出的代价要高,否则没有谁会去做折本的买卖。”淡淡一笑,问道:“段二叔,依你之见,这件案子对黑鳞营的伤害有多大?”

    段沧海道:“侯爷今日的处置,已经将此案对黑鳞营的伤害降到了最低。侯爷处死了犯案的士兵,而且今日当众揭穿是有人潜伏进黑鳞营故意败坏黑鳞营的名声,那些内奸还是主动自首,这些事情传扬出去,非但不会坏了黑鳞营的名声,反倒会让人觉得我们黑鳞营处事果决,也会觉得侯爷明察秋毫。”

    “所以算下来,这件案子对黑鳞营反而是利大于弊。”齐宁笑道:“难不成那位鬼天师是在帮我们?”

    “如果真要帮我们,就不会在我们这里安插钉子。”段沧海冷笑一声:“如果说最大的弊端,或许就是将吴达林调入进来,此人如果和我们不是一条心,以后黑鳞营就等若多了一双眼睛盯着。”

    齐宁道:“这一条就十分要紧了。”

    段沧海一愣,不明齐宁所指,齐宁低声道:“我思来想去,这件案子给黑鳞营带来的最大不便,就是调来一名羽林营的副统领,而且此人还不是一个碌碌无为的庸才。”

    “侯爷,难道......这件案子的目的,就是为了吴达林?”段沧海一愣:“鬼天师不惜付出十几名钉子作为代价,就是要让吴达林调进黑鳞营?”

    齐宁笑道:“如果不是这桩案子,无论是谁,都不可能有借口往黑鳞营调人,至少在我没有同意的情况下,他们做不到这一点。吴达林能够调入黑鳞营,确实是因为这桩案子导致的结果。”

    “也就是说,鬼天师是司马岚的人。”段沧海似乎明白过来:“吴达林当年被调到西川兵团,如果不是司马岚,他如今或许还待在那穷山恶水之间。司马岚想要将触手伸进黑鳞营,但是如果没有好的理由,皇上和侯爷绝不会同意。”

    齐宁不说话,只是看着段沧海,脸上的表情显然是让段沧海继续说下去。

    “司马岚位高权重,但有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却需要一些鬼鬼祟祟的人去办。”段沧海理清思绪:“鬼天师是司马岚的人,所谓的火门,其实就是听命于司马岚却见不得光的鼠辈,司马岚忌惮黑鳞营,所以从一开始就让鬼天师派人潜入黑鳞营,但后来他想要让吴达林调到黑鳞营来,所以才让鬼天师策划了这起案子。”

    “如果吴达林调到黑鳞营可以执掌权柄,甚至将黑鳞营控制在手中,那么你的猜测没有任何问题。”齐宁叹道:“但其中有两个问题无法解释。第一,吴达林就算调到黑鳞营,他也只是作为你的副手,而且没有任何可能从你我手里夺走黑鳞营的控制权,如果以后我心情不好,哪天想要吴达林离开黑鳞营,至少有十种法子,所以司马岚想让吴达林控制黑鳞营的目的,绝不可能实现,而司马岚对这一点一清二楚。”

    段沧海不禁点头,知道自己的猜测根本无法解释这一点。

    黑鳞营从第一天创立开始,就是隶属于锦衣齐家麾下的兵马,这一点普天之下皆知,而且如今重建黑鳞营之后,黑鳞营的骨干依然是锦衣齐家的人,且不说吴达林调来之后并非黑鳞营统领,就算真的把齐宁的统领之位让给他,他想要让段沧海这一干人俯首听命,那简直是痴心妄想。

    “第二,向皇上提议调来吴达林,并不是司马岚的意思,而是淮南王萧璋。”齐宁道:“萧璋和司马岚是死对头,两人水火不容,萧璋总不至于帮助司马岚,让司马岚的心愿得逞吧?”淡淡一笑,轻声道:“在我看来,淮南王就算对黑鳞营视若眼中钉,但在他心里,一定是宁可黑鳞营在锦衣齐家手中,也不愿意看到司马家控制黑鳞营。”

    段沧海神情凝重,低声道:“侯爷,问题恐怕就在这里了。淮南王和司马岚水火不容,他为何会在皇上面前举荐司马岚的人?”眼角一挑,更是压低声音道:“侯爷,有没有可能,那鬼天师是淮南王的人?”

    “你觉得黑鳞营的钉子,都是淮南王派人安插进来?”齐宁双目锐利。

    “侯爷,你方才一番提醒,我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段沧海凑近在齐宁身边,低声道:“这起案子,它的目的有没有可能是声东击西?”

    齐宁眼睛微亮:“声东击西?”

    “不错。”段沧海肃然道:“其实鬼天师的目标并不是黑鳞营,这起案子只不过是一个障眼法,他们的目的,有没有可能是羽林营?”

    齐宁唇角泛起一丝笑意,轻声道:“段二叔,你心里是怎样想的,不妨说来听听。”

    “现在许多人以为吴达林调来黑鳞营,是因为那起案子导致的结果。”段沧海目光深邃,轻声道:“但有没有可能,发生这件案子是结果,而调走吴达林则是起因。”顿了一顿,才轻声解释道:“因为有人想要将吴达林调离羽林营,但却又怕被人看穿遭到阻拦,所以才会策划这起案子,让许多人将眼睛盯着黑鳞营,然后看似是很随意地将吴达林调出羽林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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