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同人小说平凡的清穿日子TXT下载平凡的清穿日子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平凡的清穿日子全文阅读

作者:Loeva     平凡的清穿日子txt下载     平凡的清穿日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二零九、冷淡

    宁一呆,不禁皱了眉头:“大伯母为什么这么说?接当然可以,但大哥二哥和嫂子们都在,为什么要让我去问?还是说……您的意思是要我派人去?”

    那拉氏迟疑了一下,道:“不是……我过年时去接,不是被四福晋回绝了么?我怕这回又会碰壁……你跟他们府上好歹是亲戚,想必四福晋还是会给你这个脸面的。”

    淑宁又皱了皱眉,心里有些生气。这算什么?想要利用么?可自己家里跟四阿哥表面上并不亲近,何况母亲已经跟四阿哥说了,婉宁的事与她无关,若自己插上一脚,岂不是打母亲的脸?于是她便道:“大伯母莫不是病糊涂了?若论亲戚,难道大伯母跟他们府上不是更亲么?真要算起来,咱们几房都是皇亲呢,大伯母莫非忘了,我们姐妹里头,还有一位五福晋?”

    那拉氏脸上一白,难过地低下头去。淑宁见她这样,倒不好继续刺人了。旁边的李氏不作声,喜塔腊氏则小心地看了众人几眼,开口劝道:“三姑娘别多心,其实额娘也是怕再派人去接姑奶奶,四贝勒府上又不肯罢了。这……亲戚也是有亲疏的……上回四弟娶亲,四阿哥不是还来过贺喜么?这……”

    淑宁淡淡一笑:“二嫂子的意思我明白,但四阿哥如今随圣驾出征在外,我哥哥平白无故地去四贝勒府上做什么?反而是大哥二哥比较名正严顺些吧?至于我。就更不能上门了。嫂子莫不是忘了我是定了亲地人?为着料理家务,京城房山两头跑,已经不合规矩了,若是随意跑到别人家里作客,还要名声不要?我虽然比不得二姐姐出身尊贵,但规矩还是知道的。”

    喜塔腊氏与她共事这些日子,听出她其实正在生气,便也不敢再多说了。场面一时冷清下来,最后还是淑宁见那拉氏脸色苍白,有些可怜她身为母亲不容易。便放缓了语气道:“其实上一回接人不成,也是大伯母欠考虑了。哪里有出嫁的女儿大过年的回娘家住的?何况皇家本就是规矩最严的地方。但这一回不同,一来是祖父的五周年祭,二来么,大伯母身上不好,接女儿回来见个面也是人之常情。当今圣上以孝治国,四福晋不会拦着人尽孝的。大伯母只管打发管家去说,要不就让两位哥哥或嫂子们出面相求。

    只要我们把人接回来后,行事严谨些,别让人抓到什么错。以后再想接人回来,就更容易了。”

    那拉氏听得很是欣喜:“啊,正是这个理儿。就这么办!一定能成的!”淑宁笑笑。便推说回来后还没见过哥哥嫂子,要回院去了,只是在临行前,想起一件事,便问道:“方才听大伯母的意思,是不是想要好好操办一下祭祀地事?可前些天我问大伯母的时候,您不是说伯父叔叔和阿玛都不在家。只需要简单办一下就好么?难道现在改主意了?”

    李氏听了低头轻咳,喜塔腊氏有些慌张,那拉氏吱唔了一会儿,才道:“不……家里又没男主人在……庆哥儿兄弟俩还年轻呢……还是……自己一家人祭一祭……就好了……”

    淑宁得了答案,笑笑便走了。

    事后她想起,只觉得心里很不高兴,本来她对大房遭受池鱼之灾还有些同情的,只是现在看来,大伯母那拉氏的行事作风还是没怎么变。算了。反正她早就答应母亲,不会再多管婉宁的闲事。她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就好。

    第二天。那拉氏便派了二儿媳妇喜塔腊氏为代表,让吴新达娘子陪同。又挑了两个能说会道的媳妇子随侍在侧,前往四贝勒府。四福晋玉敏很爽快地答应了她们的请求,只是表示要派贝勒府的人跟着侍候。喜塔腊氏忙应了,便随着下人去见婉宁。

    临离开时,婉宁按规矩要向玉敏拜别,但她似乎对玉敏不太礼貌,说的话有些过分。喜塔腊氏怕玉敏怪罪,便帮着说了许多好话,幸好玉敏没怎么在意,并未怪罪。

    但回来地路上,婉宁却抱怨二嫂太过卑躬屈膝,丢了她的面子。喜塔腊氏只觉得满腹委屈,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自古以来,嫡庶有别。我怕姑奶奶得罪了正室,才帮着说了那么多好话,怎么反而讨了姑***嫌?我不懂这个理儿。”

    婉宁还不太习惯“姑奶奶”这个称呼,愣了愣才道:“你在她面前这样讨好,不是丢我地脸么?她还以为我们家里都是马屁精呢。别以为她真的那么宽宏大量,其实心里恶毒得很,不顾往日情谊不说,还总是与我过不去。你再讨好她,也得不到什么好处。”

    喜塔腊氏被噎住,干脆掉过头去不理她了。婉宁倒是因为被困久了,难得出门,便趁机掀起车窗帘子看外头的热闹,结果跟来的嬷嬷派人来说了几次,她才作罢。

    回到他他拉府,婉宁拜见了母亲,看到她病殃殃的样子,便

    不是说已经好了吗?怎么又病了?是因为担心我吗?的李氏淡淡地道:“自从阿玛出征后,额娘便一直精神不好,想是担心阿玛在前线的安危。”

    婉宁听了便道:“说得是呀,大军出发地日子,也没人告诉我,结果爷走了半天,我才得了信,哼,都是那帮女人在搞鬼!”她叹了口气:“不知阿玛现在在哪里?我还没见过打仗的样子呢,真想去瞧瞧。”

    那拉氏手上一颤,李氏横了婉宁一眼,喜塔腊氏小心笑道:“姑奶奶又说胡话了,兵者乃国之大事,我们妇道人家怎么好上战场?”婉宁却道:“谁说女人就不能上战场?花木兰。梁红玉,这些不都是女中豪杰吗?”

    李氏扯扯嘴角:“地确是女中豪杰,二姑奶奶如今真是出息了,居然向这些女英雄看齐,不知是不是习得过人的武艺,也想要代父从征?”

    婉宁听出不对来了,瞪着李氏道:“我哪里得罪了大嫂?怎么你说的句句话都要跟我针锋相对?”李氏却只是淡淡的:“怎么会?我只是有话直说罢了,并不是针对你。”

    “别吵了。”那拉氏抚额叹道,她掉头对大儿媳说:“你也陪了我半日,想必累了。回屋歇着吧,今晚上你们一家子和顺哥儿一家子都来,我们在外头屋子摆上两席,就当是给你小姑接风。”

    听到李氏应了,她又转头对女儿道:“你也说话注意些,如今不比从前在家的时候,你已经嫁进皇家,说话做事都要小心谨慎,别让人挑出错来,不然在贝勒府里必定更加难过。”婉宁一阵气闷。低头不语。

    喜塔腊氏见场面有些冷,吱唔着表示要回荣庆堂去理事。婉宁这才听说她与淑宁如今管着家务,而淑宁更是主导的人。她一挑眉。冷笑道:“三婶行事残忍狠毒,难道你们不知道么?居然让她的女儿来管家?!难道还嫌去年家里死地人不够多啊?!”

    李氏冷冷瞧了她一眼,便起身告辞了。喜塔腊氏一脸为难地告了罪,也跟着离开。那拉氏瞧着女儿撇嘴冷笑,心中暗叹一声,便拉过她的手,细问起她在四贝勒府中地情形。

    这一问。她叹息地次数更多了。婉宁入府近半年,四阿哥还不曾进过她的院子,只在过年时地家宴上见过一回。虽然别人没有明说,但她还未得过宠便失宠已经成了事实。婉宁还指控四福晋玉敏罔顾多年友谊,总是拦着她接近四阿哥,不然情况早就有所改善了。

    那拉氏有些庆幸女儿在吃穿用度上并不曾受过委屈,那些丫环婆子们,就算看不起女儿,也不会当面给人难堪。但比较令她难受的。

    是女儿想去看小格格时,被李夫人拦住;别的女眷有聚会。也不会叫上女儿。仿佛她是瘟神似的。

    那拉氏心中恼怒,但想到女儿曾做过的事。又泄了气,只能细细给她讲些人情世故以及与人相处之道,希望她能懂事些。可惜婉宁嫁人时日尚短,意气未平,能否听得入耳,就没人知道了。

    淑宁正在前头花厅上招待跟随婉宁回娘家的两位嬷嬷,好茶好饭侍候着,还在婉宁的小院里收拾出两个干净的房间让她们入住。对于她们说地“府中女眷回娘家的规矩”也都一一听了,吩咐下人照做,让她们大感满意。

    这两位嬷嬷不是上次接婉宁进府的那两位,说话还算和气。当淑宁心中开始觉得不耐烦,想要找个借口客客气气地打发她们回屋休息时,她们俩对望一眼,便问起了俏云地父母家人,让淑宁有些意外。

    原来四贝勒府内院的二管事,妻子与这两位嬷嬷是几十年的老姐妹了,不知怎的看中了俏云,觉得她行事稳重,模样也好,想要她给自家儿子做填房。她的儿子今年二十三岁,写得一笔好字,人也伶俐,如今在四阿哥的外书房里当差,自从三年前老婆难产一尸两命,便一直单身。这人也见过俏云,很有些一见钟情的意思。母子俩觉得这桩亲事不错,没想到在婉宁那里却碰了钉子。

    婉宁似乎认定这是四福晋玉敏地阴谋,想要支走她身边的人,从而达到控制她的目的,于是便死咬着不肯放人。而俏云本身是极忠心的,主子不肯,她当然不会点头。然而那家儿子害起了相思病,甚至已经影响到差事了,若不是四阿哥不在家,恐怕讨不了好。他父母着急得不行,这两位嬷嬷便想着帮一把,来问俏云父母亲人的意思,若前主人那拉氏与她家人都同意了,婉宁也不好再拦着。

    其中一位嬷嬷还道:“那哥儿是我们看着长大的,着实是个好孩子。因他伶俐,主子爷还曾有过话,说过两年便放他出去,做生意当个富家翁也好,谋个正经出身也罢,总会有大出息。俏云大姐跟了他,也是享福的命。何况有这一层关系在。婉夫人在府里也有个照应

    还请姑娘帮着说说。”

    淑宁不置可否,拿话先搪塞过去,等打发了她们,才叫人拿仆役册子来查。俏云是家生子,父母都没了,哥哥嫂子都在保定庄子上当差。她与素云本是同一批进府侍候地,年纪应该差不多,素云都嫁了人,她也是老姑娘了,如果那个二管事地儿子真的不错。倒不失为一桩美事。不过既然婉宁反对,她就干脆将皮球踢到大房那边去好了。

    不过她还是留了个心眼,叫素馨想办法从烟云那边探些口风,看俏云是个什么意思。结果烟云透露当初俏云对那二管事娘子热情相待,却是抱着帮婉宁地意图,后来那儿子来见她,她也是听说人家在四阿哥地书房当差,才半是利用半是女儿家心思地与人应酬,反惹得人家为她害了相思病。

    那管事娘子来提亲时,俏云心里其实是愿意的。照自家主子婉宁目前地状态。得宠的可能性不高,自己的终身便没有保障,与其将来被随便配个小子。还不如攀上这门亲,将来说不定能摆脱奴才身份,当上人上人。而且有个内院二管事的关系在,自家主子也能得些便利,自己嫁了人,还可以以媳妇子地身份继续侍候。可惜她一番苦心,却得不到婉宁的晾解。反而被大骂了一顿。她背地里已经哭了好几回了。

    淑宁心中有数,听说大房的晚饭吃完了,便过去给那拉氏请安,却发现婉宁对自己很是冷淡,更确切地说,是有一股敌意和鄙视在。她心中虽有些郁闷,但还是当作没看到,只是将一天的要紧事汇报一下,顺便提起俏云的事。

    那拉氏还未表态。婉宁便已经大加反对,甚至指责淑宁为了巴结未来夫家亲戚。不惜损害她的利益。淑宁忍住气。只是对那拉氏道:“我听那两位嬷嬷说,那个哥儿家里在四贝勒府有些脸面。父母都是内院里有头有脸的管事。本人也不错,如今在外头书房里当差,过两年说不定还能放出去谋个出身。这桩亲事到底如何,还要大伯母和二姐姐拿主意,我就不再过问了。”

    她留意到自己说起哥儿的背景时,那拉氏眼中亮了一下,便知对方心里定然有了主意,也不多说什么,就起身告退了,完全无视旁边有些张牙舞爪的婉宁。

    第二天正经周年祭日,他他拉府并没有请族人来,只是自家几房人祭了一祭。芳宁、絮絮都派人送了东西回来,而远在保定的张保与氏夫妻,送地礼品也在当天中午前到了。婉宁本来说好要出席的,但一听说二房的人也来了,便死都不肯出院子。得知这些消息,兴保夫妻冷笑几声,沈氏皱了皱眉头,便没人再多说什么。

    最后还是那拉氏好说歹说,婉宁才在亲眷们离开后,到外头大厅给祖父上了一柱香。偏偏她又犯了疑心,觉得周围地仆人虽没有窃窃私语,但那互相使眼色努嘴的神情,分明是在笑话自己,旋即大怒,斥道:“三妹妹不是正负责管家吗?怎么把人管得这么不懂规矩、乱嚼舌头?!”

    周围的人脸色大变,忙端正站好了,板起脸来。婉宁看得有些得意,那拉氏暗叹一声,便让女儿扶自己回房去。

    当初喜塔腊氏去接婉宁,说好要小住三天的,所以祭日过后,婉宁便想着要好好轻松一天。但她刚表达了想出门的想法,便被人拦住了,不但那两个嬷嬷说不合规矩,连她母亲都说了她几句。她一阵气闷,便只在家里逛逛。但她一出院子,两个嬷嬷就要问她去哪;就算只是去母亲屋里,也有好几个人跟着;走在路上,到处都能看到丫环婆子探头探脑。她不由得埋怨起管家的人多事,让她在家里也没法享受自由。所以期限一到,便很干脆地收拾行李走人了。

    淑宁并不知道自己成了婉宁心中害她在娘家不能享受自由的罪魁祸首,她只是对着婉宁在家这三天地用度支出账单发呆,但最后还是批过了。

    过了几天,又听说俏云的兄嫂被那拉氏召回京来,得了份赏钱,让他们给妹子办份体面的嫁妆。淑宁心知那拉氏最终还是说服了婉宁。

    那拉氏似乎尝到甜头,每过十来天,便让人去接女儿回家住两日。淑宁只觉得婉宁对她散发的冷空气越来越明显,而大房的支出也越来越不象话了。可偏偏她又不好说什么,免得被那拉氏误会她委屈了宝贝女儿,所以在管家满两个月后,见那拉氏身体渐好,喜塔腊氏也勉强能对付了,便将管家大权交回大房,自己打点行装,预备回房山去。

    然而她的行程再度被阻,端宁在兵部里听说了些不太好的传闻,前线似乎发生了某些令人不安的变化。

二一零、众怒

    据兵部先前的军报显示,朝廷的大军已经抵达噶尔丹双方正对峙中,本应一切顺利才是。但陕甘地方官员回报,当地突然下起了大雨,已经连绵数日不绝,正好截断了大军与朝廷的联络通道,军报已经断了两日。如今朝中大臣除了命人加紧联络之外,私底下也是议论纷纷。

    京城里更是出现了某些诡异的传言,似乎与太子有关。有人传说太子行为不检,留守的议政大臣马齐与陈良本同索额图起了两次口角,指责他未能提醒太子身为储君的责任。而后者还责备户部和陕甘的官员对粮饷的运输不上心,是受了某些上位者的影响,并且命令吏部的人调查陕甘地区的官员是否有渎职之嫌。

    一时间,流言四起。

    而端宁在这种情况下,只能尽力从兵部打听前线的消息。幸好所有从西北来的文书都要通过他们这些笔贴式的手,他也常常能得到第一手消息。因为他家中两位叔伯都在战场上,所以也没有人起疑。

    淑宁从哥哥那里得到的消息未能消除她心中的不安。虽然她一再告诉自己,桐英是跟在皇帝身边的,而这位康熙皇帝,至少还有二三十年好活,压根儿就不会有什么危险,但还是免不了担心。而且,晋保容保虽然与她不算亲近,好歹也是自家叔伯,他们的处境,她也很关心。

    容保身为御前守卫大臣之一。倒还罢了,受伤遇险地机会不大,但晋保的情形却有些不妙。他是领军的人之一,而同去的人里,有态度不明确的四阿哥、处境尴尬的五阿哥,以及曾经与婉宁议过婚的马龙的父亲马思喀,而且后者还是主力大将。

    端宁私底下曾向妹妹与妻子表达过担忧。据说当初他他拉家与富察家几乎已经就婉宁与马龙的亲事达成默契了,谁知女方忽然反悔,还有流言称是逃婚的,马龙很生气。端宁在他面前说了许多好话。才挽回了这个朋友,但他他拉家与富察家地关系却大受影响,几代人的友谊几乎断送,还是欣然的母亲与氏从中斡旋,才勉强维持着面上的交往。马思喀据说很疼爱儿子,不知是否会给晋保小鞋穿?就算他不明着为难,战场上危机处处,当年家大堂舅就死在敌人手下,谁知晋保会遇到什么事?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情况越发诡异起来。前线的消息传不回来。而且送粮饷的人似乎与官方失去了联系。京中,太子的行事更加不象话了。连淑宁这样窝在家里不出门的人,都听说了东宫常有来历不明的小轿进出。里头还传出男人和女人说话的声音。都察院几次上书进谏,都被驳了回来。

    前方战况不明,他他拉一家上下都寝食难安。沈氏为了及时得到丈夫地消息,已经搬回菊院了,但她在府里,却对大房纵容已出嫁的婉宁的做法非常不满,对于婉宁地某些言行更是深恶痛绝。她为着这个侄女。已经在娘家那边受了闲话了,如今丈夫与他兄长还在线拼搏,婉宁却不知体恤,叫她怎么能忍受?

    当那拉氏再一次以卧病的名义派人去接婉宁回娘家时,沈氏爆发了:“大嫂子好胡涂!你以为二姑娘嫁的是一般人家么?从没听说京城里哪位皇子的内眷三天两头回娘家的!还是妾室!从前因她胡作非为,我们府里还被连累得不够么?!贬官降爵,又失了圣眷,多少人家都在看我们的笑话!如今为了重获往日的体面,两位爷都在拿命去拼呢。

    大嫂子却对二姑娘一再纵容。瞧她如今地样子,都是被你宠坏了。出嫁的女儿反在娘家花钱如流水。还口出狂言!若不是庆哥儿媳妇死命拦着,她还要出门闲逛!再这样下去。迟早要闯出大祸。就算爷们在战场上拼了老命,得来的功劳只怕还不够抵呢!大嫂子帮不上忙就算了,可也别在家里拖后腿啊!”

    那拉氏听了,眼圈一红,道:“四弟妹,我如何不知道这个理儿?只是当日因我胡涂,让婉宁跟五阿哥纠缠不清,反而害了她。如今看着她受委屈,我于心何忍?她在那府里过得气闷,我也只能接她回来,让她过两天舒心日子罢了。咱们都是母亲,将心比心,你叫我怎么办呢?”

    沈氏顿了顿,放缓了语气道:“就算这样,大嫂子也纵容得太过了。她如今已经嫁人,往后还要在婆家过一辈子呢,大嫂子本该教她为人……为人妇的道理才是。三天两头的接人回家,若是她在我们府里出了什么差错,一家子大小就都万劫不复了!虽说她是大嫂子的亲生女儿,难道庆哥儿顺哥儿俩就不是大嫂子的骨肉?就算不为儿子媳妇们着想,难道你连孙子孙女们都不顾了么?!”

    那拉氏一震,喘了好几下,才颤抖着道:“可是……人已经派……派出去了……”

    “接回来吃了晚饭送回去就是。”沈氏道,“日后一年里顶多接个两三回就够了,若大嫂

    女儿,就养好身子,自个儿到四贝勒府上看望吧。”

    那拉氏默默流了几行泪,点了点头。沈氏见她这样,方才轻声道:“大嫂子莫怪我恨心,实在是为了一家人着想。二姑娘已经这样了,不能再让她连累家里其他人。他们几个小的不好说长辈的不是,但我却不能眼看着你犯胡涂。”

    那拉氏勉强扯了扯嘴角,却没看到身后地李氏与喜塔腊氏对望一眼,都暗暗松了口气。

    第二天婉宁回来了,精神却比上回好得多,心情看着还不错,只是对于自己晚上就要回贝勒府感到不满,但并没有发脾气。

    但这种情况却在她回小院路上听到两个小丫环地议论后。完全改变。

    其中一个小丫头地母亲是负责采买地,据说在外头无意中遇上月荷及其家人,看到她衣着光鲜,与她家里人攀谈了几句,才知上个月五贝勒的大阿哥出生,府里要招人手,月荷进去了,还成了福晋屋里地大丫头。听她家里人的口风,只怕日后还会被五阿哥收房。

    婉宁听到这个消息,回到房中呆坐半晌。突然发了火,摔了许多花瓶器具。喜塔腊氏去劝,她也只是哭骂,最后还是那拉氏亲自出马,才压了下去。喜塔腊氏看了看一地狼籍,愁眉苦脸地离开了,拿着账册发了半日呆,才往槐院里来。

    “没银子了?”淑宁愕然,“不会吧?我交账的时候,账上分明还有八百多两银子。我还亲自点过数,照理至少能撑两个月啊。”今天之前,婉宁已经有些日子没回来了。府里哪里会有什么大支出?就算有哪家人情往来,也是有限的。

    喜塔腊氏道:“最近因额娘身上不好,请大夫吃药……还有大嫂那边也要安胎……又多了菊院的用度……”

    “就算如此,也不会十来天就把两个月的银子都花光吧?”

    喜塔腊氏吱唔了一会儿,才泄气道:“其实还有上回二妹妹回家时摔地花瓶摆设,额娘说要拿好的补上,不然二妹妹会多心。还有……额娘见二妹妹总爱发火。疑心是什么病症,便请了个大夫来瞧。开的方子极贵,一贴就要二十多两,都是人参之类的贵重药。因二妹妹吃着好,额娘便多配了几贴送去……”

    淑宁瞪大了眼:“那十天就该有二三百两了。哪里找的大夫?我没听说有太医来过啊?难道是外头请的?二姐姐脾气不好,吃的药也该是清心定神的才是,怎么反而要人参这种大补之物?别是骗人的吧?”

    “可是吃了的确见效……”

    “若真见效,为什么方才又听说她闹起来了?”

    喜塔腊氏语塞,不知该如何说。这时真珍进门来了。见状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淑妹妹找到药了么?”

    淑宁这才想起,忙把手里地药瓶递给她:“就是这个。只需拿一丸用水化开灌下去就好。让他睡一觉。醒来就没事了。”

    今日端宁回来得早,还喝起了闷酒。

    原因是留守京城的另一位兵部侍郎。就因为担心前线的战况,说了些不太好听地话,得罪了太子与索额图,吃了挂落,连带地兵部一众基层官员都吃了亏。端宁虽然只是罚俸,心里却郁闷得不行,所以早早告退回家。方才他喝得多了,淑宁才回来找醒酒药的,却被喜塔腊氏拦住。

    真珍接过药,看了看她们,便道:“那边有我呢,淑妹妹只管与二嫂子商量正事吧。”然后便走了。

    淑宁请喜塔腊氏坐下,心里想了想,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婉宁好像从来不知道节制,总是随心所欲。但今时不比往日,他他拉家已经不是过去显赫的伯爵府了,爵位俸银大大缩水,去年直隶遭灾,保定庄子上的出产也减少了一半。加上先前为了她选秀和办嫁妆,花了不少钱。淑宁自己当家的时候,与喜塔腊氏两人为了节省开支,想了许多法子,好不容易才将每月支出控制在四百两以内。这下可都白费劲了。

    她抬头问喜塔腊氏:“如今账上还有多少银子?二嫂方才说差不多要没了,那就是还有?”喜塔腊氏小声道:“还有三百多,可是方才二妹妹又摔了屋里的东西……要把那些都补上,再配几贴药,就……这个月的月钱还没放呢……”

    淑宁忍了忍,正色道:“这样下去不行!必须得让她知道!就算我们家有钱,也填不满这个窟窿!”说罢便拉起喜塔腊氏,往婉宁地小院里来。

    婉宁刚刚安静下来,听了淑宁的话,冷笑道:“你们是见我不得宠,故意摆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来,其实是不想我花家里的钱吧?才区区几百两银子,至于吗?”

    淑宁咪咪眼,冷笑着顶回去:“二姐姐没管过家么?你难道不知道一等男的年俸只有310么?这所谓地‘区区几百两银子’。足够上百人一年的嚼用了!如今只不过是请姐姐下手略留情些,少摔几

    摆设罢了,难道这样也算过分吗?”

    婉宁瞪着眼睛不说话,那拉氏不忍,便对淑宁道:“若是账上缺银子,找我就是,我还有些私房……”“就算大伯母私房再多,也没这么个浪费法。”淑宁打断了她的话,“不是侄女儿不敬,实在是大伯母这话太胡涂。拿出几百两银子。买几个好瓶子,转眼便都摔碎了。这不是胡闹么?”

    那拉氏哑口无言,婉宁冷然道:“总而言之,就是嫌爵位太低俸银太少吧?放心,等四爷回来,我求他一声……”

    “你什么都不要做,便是我们的造化了。”沈氏冷冷地从屋外走进来道,“你要是真对四阿哥说那种话,只怕我们更倒霉呢。

    难道你还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处境么?大嫂子,你怎么不告诉她?”

    那拉氏默然。婉宁瞪着沈氏道:“什么处境?四婶把话说清楚!”

    沈氏冷哼一声:“你自小锦衣玉食,为你花地银子,原样打出十个你来都够了!原指望你有些出息。偏你一个伯爵府千金,巴巴儿地要给人做小。若不是为了不让你压过正室,你阿玛又怎么会被贬官降爵?我们全家人都成了别人眼中的笑话了!你可对得起你父母,对得起我们么?!我听说你还怪你三婶行事恶毒?哼,若不是你不顾脸面私自出走,长辈们何至于为了你地名声大开杀戒?你却反说别人恶毒,真真是颠倒黑白!也不瞧瞧自个儿是怎么进地四贝勒府。还总想着能得宠。也就是四阿哥那般好性子,才会供着你好吃好穿。我劝你安份些吧,这般胡闹,是不是真要把小命送了,再连累全家,才肯罢休?!”

    婉宁气得脸色发白,浑身发抖,那拉氏揽住她对沈氏道:“四弟妹,她还不懂事。你别再说了……”

    “大嫂子,她不小了。早该知道这些道理。我也不求她真为家族做些什么。只要她别再连累我们,就够了。疼孩子不是这么个疼法的!”

    淑宁左右看看。暗暗叹了口气,对婉宁正色道:“二姐姐,四婶地话你也听到了。想来皇子们都是心高气傲地主儿,你当初用那种法子嫁给四阿哥,他心里想什么,谁也不知道。他跟你自小相识,有什么他是不知道的?若你安份度日,以后或许还有转机,但你若执意不肯收敛,以他的性子,只怕会越发讨厌你。时光飞逝,等到你青春美貌不在时,还凭什么能得到宠爱?你本是个聪明人,难道还不知道该怎么做么?”

    婉宁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抬头望向淑宁,不知在想些什么。淑宁淡淡地道:“虽说大家彼此性子不合,又有些口角,但到底是一家人,我们总不会害你。如今这时世,我们这样大家子出来的女儿,若失了家人扶持,还没听说过有人能在婆家站稳脚跟的。如今全家上下都是一个想法,不求你能帮上什么,只要你不再胡闹就好。不然,有朝一日你真的闯了大祸,即使是最疼爱你的大伯母,也不会为你牺牲全家人的。”

    婉宁转向那拉氏,见母亲泪流满面地望着她,怔怔地不知该说什么。

    她消沉了好些时候,晚饭时也只吃很少,饭后没怎么闹,便坐了轿子回去了。之后去送东西的仆妇回来说,她沉静了许多,也少发脾气了,对福晋礼数还算周全,只是还不能拉下脸面说好话。但即使如此,也足以让他他拉家地人们松一口气了。

    前线的军报终于传来,而且是好消息。原本以为粮草不继,大军会退兵。没想到他们找到了一处水草丰美的补给地,粮草也没几天就送到了,大大缓解了压力。朝廷三路大军,中路由皇帝亲领,直逼噶尔丹大营,尔丹率兵西撤。

    三路大军齐发,将噶尔丹全军一网打尽。其中西路有些凶险,粮草只是勉强够用,但立下功劳最大,歼敌最多。噶尔丹妻子被杀,其本人仅仅带着十几骑逃走,皇帝已命马思喀追击,大军则准备班师回朝。

    这次大战,有数位宗室子弟立下大功,喀尔喀郡王善巴、贝子盆楚克等各有封赏,分别被封为亲王和郡王。贝子桐英带领大军找到补给之地,又在附近小部落里借得粮食,镇国公苏努也立了不少功劳。只是军报中没提到对他们地封赏。

    但他他拉府的人欣喜过后,又陷入担忧中,因为端宁从兵部打听到,晋保似乎受了伤,他刚好是在最困难的西路大军里,不过性命无忧。

    六月,皇帝大军回师京城,全城欢庆。但淑宁却闷闷不乐,因为桐英并没有回来。

二一一、侄儿

    英未归,并不是受伤生病或遇到什么阻碍,只是奉命思喀大军追踪噶尔丹的踪迹而已。本来这种事可以找熟知地理的蒙古贵族代劳,但考虑到蒙古方面在这次大战中出力不小,伤亡惨重,应该让他们好生将息,而桐英在那附近的大漠上盘桓了差不多一个月,对于哪里能藏人、哪里能获得补给可说是了如指掌,让他去必然能帮上忙,因此皇帝才下了这道命令。

    淑宁从哥哥那里得了确切消息,知道桐英一切平安,才放了心。只是有一个端宁认识的年青侍卫闲谈时说起,中路大军打饥荒时,桐英曾几次将自己的饭食让给父亲和朋友,人人都以为他会挨饿,不想他仍旧生龙活虎,还有力气去借粮,也不知是吃了什么好东西。有人曾要求分享,结果事后面有菜色,别人怎么问都不肯说。

    淑宁听了,脸上露出与端宁一样的古怪神色。她想起当年桐英吓絮絮时说的那些虫子蝎子……不禁觉得好笑。想来也是,她担心那么多做什么?桐英可不是温室里养成的花朵,也不是京城里长大的纨绔子弟啊。现在仗打赢了,那个尔丹身边只剩了十几个人,怎么看也不可能对桐英产生什么威胁了。就算真的碰上了,自有其他人去对付。这样想着,她心情便轻松起来。

    她想起一件事,有些好奇地问端宁:“哥哥。桐英哥这回立下大功,是不是会有大封赏?是不是会升爵位?我们这边备嫁妆,要不要改单子?”

    端宁想了想,道:“这个我说不清楚,也许会升吧。”

    “可是那个叫盆楚克地贝子,不就是因为侦敌而升了郡王么?桐英哥也一样是贝子,一样是侦敌有功啊。”

    “这个不一样。”端宁笑道,“当年桐英的侦察之功,封赏已经下来了,不然你以为他怎么会升回贝子?这回算的仅是领路和借粮的功劳。也许还要加上追缉。而这位盆楚克王爷,本是蒙古那边的勋贵,这回是冒了大风险来侦察噶尔丹的军情,皇上大加封赏,也有安抚蒙古各部的意思,毕竟这次大战他们……帮了不少忙。可是我们满洲的宗室,皇上的封赏就不会那么封厚了,毕竟几位亲王已封无可封,而大多数年轻人,早早封得高了。以后就不好办了。”

    淑宁恍然大悟:“所以桐英哥不会封郡王,也许会封个贝勒啰?”

    端宁有些犹豫,欲言又止。淑宁看了。心下奇怪,忙问是怎么回事。

    端宁苦笑道:“其实……桐英心里也许并不想再往上升爵……你可知道,他的哥哥,简亲王地嫡长子雅尔江阿,至今还未被正式册封为世子,而爵位仅仅是贝勒而已。”

    淑宁也曾有所耳闻,犹豫地道:“我听说……他们兄弟……好像有些误会……”

    端宁叹了口气:“其实他们本是一母同胞。

    从前是很要好的。记得小时候我跟桐英下了学跑去玩,回得晚了,他哥哥便会等在王府大门口,数落他半天,责他不该叫家里担心。我在旁边,分明看出他们兄弟感情极好。可惜……自从继福晋接连生下两位小阿哥,桐英的哥哥又进了京,他们兄弟便开始生分起来。我听说他哥哥长年没得到世子的册封,总疑心兄弟们会图谋自个儿的世子之位。连同胞弟弟也猜疑起来了。娶妻之后,情形更糟。这次出征。他哥哥并没有随军。军功是不会有的。若桐英真个封了贝勒,可就与他一样了。”

    淑宁默然。过了一会儿才道:“若是这样,还不如另讨些实惠的赏赐,例如田庄宅院财物之类的,免得他哥哥多心。我记得桐英哥本就要置产的,这可就省下一大笔钱了。”

    端宁不禁好笑道:“妹妹管家管得多了,开口闭口就是钱财上的事,当心人家大画家听了,觉得你俗气呢。”

    淑宁笑笑:“他才不是这样地人。”

    这时二嫫从门外进来了,道:“你们兄妹在这里聊什么呢?大太太又打发人来问,说是给大老爷的药什么时候送去?”

    淑宁道:“已经备好了,我这就拿给你。”她转身进了里屋,取出一个木匣子和一个包袱,道:“匣子里装的是六两三七和两株人参,包里地是大伯母说的其他几种药材,我还加了一种叫片仔~.好了,功效用法就附在里头。另外还有她说的几样成药,太乙紫金锭,活络丹,人参一捻金,还有保婴丹什么的,我不知道哪些合适大伯父,索性都送过去,请大伯父千万要问过大夫才用。”

    二嫫忍了忍笑,应着接过匣子便走了。

    端宁一脸古怪地问:“怎么连保婴丹和一捻金都有?”前者就算了,后者却是专治小儿病症的药,跟晋保的伤压根儿就风牛马不相及。

    淑宁笑道:“都是大伯母说地,我也不知道呢。”端宁闷笑了好一会儿,才正色道:“看来府里账上真的缺银子,不然大伯母也不至于这样。大伯父的伤要紧,我们就多出些力吧。我记得家里明明有四株参,怎么才给了他们两株?”

    淑宁道:“大伯父的伤已好了大半,如今就是休养罢了。两株人参可以吃很久了,我明儿就打发人回房山去多取些来,但这里无论如何也要留两株备用。嫂子不定什么时候就要生的,好歹要留点参以防万一。”

    端宁点点头:“还是妹妹想得周到。那我们就再出点银子吧,最近常有人在我面前哭穷呢。”

    淑宁笑笑:“我昨儿已经送了二百两银子过去了,是我的私房呢。”她不是不明白大房那边地暗示。但先前母亲在京里时,就只是把父亲爵位上的俸银交到公中,没有再另外送钱的意思,如今换了她,自然也是如此。何况她管过家务,知道保定庄子上地麦子已收割了,卖给顺丰粮行,粮行那边听从氏的指示,付地银子比给别家每石多两分。如今伯爵府账上地钱虽不多,却足够轻轻松松支撑到冬天。而下个月。本季度的铺子租金又能到账了。那拉氏哭穷,不过是为了让手里更宽余些。

    但大伯父养伤,自己身为侄女,地确不该袖手旁观,所以淑宁便从自个儿的私房里匀了二百两过去。一来这些银子加上药材,晋保一个人用是绰绰有余地,甚至还能惠及那拉氏、李氏与三个小侄儿;二来,也是暗示那拉氏,这是三房侄女的私房钱,让她不好意思再多讨。

    端宁显然已经领会到妹妹的意思。白了她一眼:“你这小鬼灵精,越发狡猾了。”淑宁一扬下巴:“谁狡猾了?我不过是想表表心意而已。哪儿找我这样纯良的人去?”

    端宁被呛到,咳了好几声。才道:“罢罢,我不跟你说了,回去陪老婆。”说罢便打算起身。

    淑宁迟疑了一下,问:“哥哥,你……你最近好像天天都很早回来……不要紧么?

    心情不好?”她留意到兄长最近一个月都是申时前回前,起码要到酉时才会回来。而且似乎有些倦怠之意。

    端宁笑道:“没事,仗都打完了,自然没以前要备战时忙。何况你也曾说过,这时候应该多陪陪你嫂子。我可是照足吩咐,每天都陪她在院子里走几圈的。这不好么?”

    淑宁想想也是,但还是有些不放心:“如果有事,千万要跟我们说。一家人有什么可顾虑的?你在外头受了委屈,若不想嫂子知道,只管告诉我。就算我帮不上忙。你也有地方发泄一下。”

    端宁心中感动,柔声道:“不妨事。其实不过是有些心灰罢了。想来我还不到二十岁。就已经做到七品,只要熬几年资历。等孩子大了求外放,岂不轻松?如今有时间,不如多陪陪家里人。只要不误了正事就好。”

    淑宁想想也觉得有道理,便也不再多说。端宁提醒她将军府的人可能过两天就到,便自回梅院去了。

    真珍行将分娩,为此将军府那边派了好几个人来帮衬,但有了专职的月嫂,那些人都没派上什么用场,只能打些下手。被借调到李氏身边的两个月嫂回来后,将军府派的人更是无所事事,连六如七喜八福九儿四个,也比她们懂行。

    氏是六月中旬到家地,还把儿子贤宁与小刘氏母子带了回来。见过媳妇,问明一切安好后,方才放下心,听女儿和二嫫回报家中诸事。将军府的几个人来拜见,氏看到凉珠也在其中,而且挽着妇人发型,才知她已经被崇礼收房了,心中暗暗庆幸。然后又得知如今崇礼正在议婚,对方是某位总兵的小姐。

    氏回来不到十日,真珍便要生了。也许是她身体底子本来就好,孕期内又常常活动地缘故,她并没有受太多罪,只痛了两个时辰就生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男婴,母子平安。

    氏抱着孙子,笑得合不拢嘴,完全无视身边一直跳着要看小侄子的贤宁。她先给孩子起了个小名叫胖胖,大名等到满月时再由张保取。

    她一边吩咐众人好生照顾真珍,一边叫人去保定报喜讯,又通报大房、二房与四房,让他们也乐一乐。

    淑宁逗着悠车里的小侄儿,只觉得怎么看怎么可爱。虽然小脸皱在一起,活象个小猴子似的,但看着比贤宁小时候白胖多了,以后想必也更漂亮。

    贤宁却在一旁使劲儿地叫小婴儿喊他“叔叔”,见胖胖不理他,就急得不行。听到姐姐说胖胖日后会长得比自己讨人喜欢,不依了,紧抱着淑宁扭来扭去的,非要她改口不可,弄得淑宁哭笑不得。小宝在旁边猛地咳嗽,可惜当事人并没有领会他的意思。

    端宁走过来敲了他地脑袋几下,咪咪眼道:“臭小子,敢说我儿子不可爱?今晚小厨房要做花生糕,看来你是不想吃了?”贤宁眼珠子一转,忙抱起了哥哥的大腿,道:“我怎么会跟胖胖争?他最可爱了。哥哥,今晚的花生糕,我可不可以多吃两块?”

    氏用团扇遮住脸,抖了半日才放下,一脸正经地道:“都别闹了,孩子看来有些饿了,快抱了去找他额娘吧。我给他找了个乳母,想来也快到了。”

    氏找来的乳母叫宣嫂,是府中下人的亲戚,容貌周正,是个安静的妇人。氏对她很满意,甚至允许她将自己的孩子带进府里来,只要不耽误胖胖吃奶,别的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真珍产后恢复得很好,看来那些月嫂们的确能干,李氏听说后很是眼红,更加坚定了要借人来照顾自己地想法。

    端宁为了孩子出生的事,请了十天假,当他再度回衙门上差时,意外地接到桐英地书童天阳送来地消息。简亲王府那边辗转收到桐英的来信,说已经把噶尔丹围在某个地方,只等对方投降了,如果一切顺利,十月时就能回来了。

    淑宁得知这个消息,心里也很是高兴。氏听说后,仔细想了想,便决定要大肆庆祝一番,在孙儿满月那天好好摆上二三十桌酒席。听到那拉氏暗示账上银子不多,她道:“大嫂子不必担心,这本是我三房地事,自然是我们自己出钱。只是还要借用府里的下人与地方,再请嫂子、弟妹与几个侄儿媳妇们帮着撑撑场面。”

    不等那拉氏说什么,晋保就先答应了。这是三房的嫡长孙,本该好好庆祝,更何况他他拉府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高兴过了,正该找个由子讨点喜气,叫府里上下也振奋振奋。

    氏一得了准信,便开始计算起要花费的银子来。

    如今他们三房的财政状况良好。顺丰粮行获利颇丰,因春夏时粮价高涨,一度升到三两一石,他们着实发了一笔不小的财,至今已经将本金赚回来了,还获利数百两。虽然江南一带闹灾,漕粮价格上升,再加上秋收后粮价肯定会下滑,但对于他们来说,只是少赚些罢了。而恒福堆房那边,前后已做了七八万石的生意,再这样下去,年底前就能把本金收回。

    只是大半年,就有这样的成绩,可想而知往后会是什么情形。一年下来,起码有七八千两银子的入息,再加上广州那边的分红,上万两也不在话下,而且就算在灾年,也不会受太大影响。

    受这些好消息的鼓动,氏决定大方一些。淑宁也赞成,只是她认为没必要请些不认识的人,只要亲朋好友请一请,再请哥哥的上司同僚们就够了。

    氏想想也对,花费太过,说不定会刺了大房的眼,便依了女儿的意思,不过还是去问过真珍的意见,确保她同意这个做法,才定下了章程。

    胖胖满月那天,他他拉府喜气洋洋。张保好不容易请了几天假回京,抱着孙子都不肯撒手,还亲自为孙儿起了名字叫“明瑞”,既希望孩子聪明伶俐,也希望他一辈子都能福瑞安康。

    那拉氏帮着三房招呼客人,脸上也带着笑。她最近身体好多了,丈夫的伤势已痊愈,又有送粮的军功,晋升有望;而另一方面,从派去四贝勒府的人的回话来看,女儿最近是真的懂事了,柔顺恭谨,在欢迎四阿哥回府的家宴上,也表现得体,近来与其他的女眷已经能说上几句话了。又有俏云的夫家帮衬,吃穿上比原来好了些,有时候还能派人去外头买些闲书来看,解解闷,据说精神很不错。

    女儿那边平安无事,那拉氏心情好,对三房的富裕也不觉得碍眼了,很高兴地帮着张罗。沈氏不知内情,频频用奇怪的眼光看她,氏却熟视无睹,只管抱着孩子给人瞧。

    酒席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忽然有人来报,说是四贝勒府上送了贺礼来,恭喜小公子满月。

二一二、封赏

    四阿哥的礼物虽然价值不算高,但相当丰厚,除了几色针线外,银锁银项圈银镯子俱全,还有许多精致的婴儿玩具,都是内造之物,林林总总装了一箱。抬进来的时候,不少客人都发出赞叹之声。

    佟氏心里其实很高兴,但当着别人的面,还是一副低调谦虚的样子,只是和气地笑着说:“四阿哥真是太仁慈了,这真是我们明哥儿的福气。”

    淑宁强忍着笑旁观母亲装模作样,却早看出她心里得意得不行,与嫂子真珍对望一眼,后者掩了笑意,低头去哄孩子。淑宁转头时,却无意中望见大伯母脸上神色变幻,不禁有些担心四阿哥这礼会不会送得太显眼了?

    待酒宴结束后,佟氏交待了底下人收拾东西,便让端宁真珍夫妻俩抱着呼呼大睡的明瑞回梅院去了。回到槐院,淑宁悄悄提醒她大伯母那拉氏有些不对,她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那拉氏果然没两天就来找佟氏了。她东拉西扯的,说那晚的酒席如何体面,客人送的礼如何丰厚,明哥儿如何讨人喜欢等等。她还提起诚宁的妻子万琉哈氏怀孕七个月却滑了胎,说不定就是因为二房平日里不积阴德,所以才遭了报应。而三房向来与人为善,又助人为乐,所以就是比别人有福气云云。

    佟氏闻言皱了皱眉,淡淡地道:“诚哥儿媳妇的事我在保定那边也收到信了,因三丫头姑嫂两个当时都不适合出面,我就交待管家给她送了些补身子的东西。她到底还年轻,把身子养好了,以后不愁没有孩子。我们做长辈的,侄儿媳妇遇到这种事,就该多关心关心她。大嫂子觉得是不是这个理儿?”

    那拉氏讪讪地,吱唔着应了。佟氏见了。心中冷笑一声,又装作不经意地道:“说起来,我先前为着满月酒的事,交了五百两到账上,昨儿算账,还余下一百多两,可账房却没交回来。我记得他是大嫂子手下的老人了。还请大嫂子帮着催一催,我这边还等着用银子呢。”

    那拉氏脸上白了白,小声说回头就去催。佟氏谢过,便与她拉起家常。那拉氏聊了半天,终于还是没忍住。道:“那天……四阿哥送的礼可真够丰厚的,记得当初端哥儿娶亲时,他还亲自来喝过喜酒呢。看来他与你们家关系挺好啊。”

    佟氏顿了顿,笑了:“这还不都是看在大哥大嫂地面子上么?”那拉氏愣住:“啊?”只见佟氏笑道:“端哥儿娶亲时,四阿哥是看在亲戚面子上。他与我们端哥儿算是熟识,又有佟家侄儿们撺唆着,所以才来的。完全是人情往来罢了。可前儿晚上可不一样。送了那么多礼物,自然是看在我们是二丫头娘家人的面上了,这可不都是大哥大嫂的面子么?”

    她看到那拉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暗暗好笑,又叹了口气道:“二丫头的事,不管我们怎么想,都已经成了定局了,往后她在那内院里。一切荣宠都要看她自个儿的本事,我们这些娘家人,只怕是帮不上什么忙地。唯一能做的,不过是让家里男人们挣个好前程,也好让二丫头在贝勒府里有些底气。但说到底。这内院的事,还是要靠她自己。说来真叫人惭愧啊。大嫂子。”

    那拉氏半晌说不出话来,后来见淑宁来找母亲谈家务,方才借口还有事做,离开了。佟氏在后头微微翘了翘嘴角,自与女儿说话不提。

    从六月底到八月初,皇帝接连任命了多位地方大吏,朝廷内也有很大的人事变动。在这当中,最引人注目的有三件事。

    一是久失圣眷地明珠重新回到朝堂上,虽然官阶仍不及当初,但对于他那一派的官员来说,这已经是极好的信号了。

    二是上书房大臣陈良本,因抗灾有功,又在皇帝出征期间,协助处理政务,表现很好,所以加封武英殿大学士,还得了一个三等男的爵位,以及一处田庄。他的二房夫人去年在他出外抗灾期间难产而亡,皇帝也很仁慈地封了个五品地宜人。于是陈良本在经历了近两年的低潮期后,再度成为汉臣的领军人物之一。

    第三件,是发生在兵部。基础官员倒是变化不大,但五品郎中里有好几位落了马,几位主官也都换了人。其中尚书索诺和因为军需方面地失误被免职,由原来的右侍郎凯音布顶上。

    晋保的侍郎位子也由别的官员顶上了,但他本身功劳不小,所以改任散秩大臣,升副都统,加封一等男又一云骑尉。皇帝赏赐了二十两黄金与一串珊瑚朝珠,还赏了一处位于良乡的庄子,足有三十顷地,可说是相当丰厚。

    然而容保比他更荣耀。他一跃成为从一品成都将军,加封二等男,虽然没有田产,但几乎已经盖过长兄的光芒了。

    谁也不知道晋保心里怎么想,他只是高高兴兴地恭贺弟弟高升,得知他们过了中秋便去上任,马上表示要好好摆上几桌酒为他们践行,然后又嘱咐了容保许多话,方才回到自己房里,关着门呆坐半日,再出来时,鬓间夹杂着几缕白发,人已憔悴了许多。

    他与两个儿子进行了一番谈话,然后便召来管家,吩咐对方去料理御赐的庄子。那拉氏见了他的白发与神色,知道他心中难过,便趁着没人时,哭着对他说:“老爷,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你可千万要保重自己啊。”

    晋保不在意地摆摆手,道:“夫人多心了,皇恩浩荡,不但让我晋了正二品,还加了爵,又有个庄子,咱们又体面又实惠,还比从前轻闲,不是很好么?”

    那拉氏嘤嘤哭个不停,丈夫拼死拼活,还受了伤。却始终不能超过二品,反倒把侍郎地差事丢了。散秩大臣虽是从二品官,看着与侍郎差不多,但实际上领的是三品俸;副都统倒是体面,可惜在京城里,几乎就是个虚职;一等男又一云骑尉,仅比原先高一等。与当初的二等伯,还差了四级,而且,仍是二品。四房的容保却已经升到从一品了,晋保盼着升到这位分。已经盼了好几年了,没想到反而被小了近十岁的弟弟占了先。

    至于赏地其他东西,黄金兑了银子只有两百两,能管什么用?朝珠虽好,只能自己戴。而那庄子虽不错,但他们夫妻想的是在官职爵位上更进一步。别人看着他们似乎很体面,但这个结果离他们地目标差太远了。

    晋保听得有些烦。便道:“你哭什么?这其实不错了。散秩大臣是天子近臣,若不是信得过的,还当不了这个差呢。我与人轮着上差,空闲时间比从前多了,也有功夫逗逗孙子。你哭成这样,别人听到了,还以为我怎么了呢。”

    那拉氏哽咽着停了哭声,但仍不时抽泣着。晋保道:“快擦干眼泪。我有事跟你说。”

    等那拉氏整理好仪容,晋保才问:“我听说上个月端哥儿的儿子请满月酒,三弟妹交了银子给账房置办,你叫人扣下一百多两余款,直到三弟妹去问。你才叫人还了,是不是?”

    那拉氏一怔。吱唔着道:“这……家里正缺银子……反正他们也常交银子回来的……”

    晋保却道:“我还听说,你如今隔几天就送东西到四贝勒府上给婉宁,里头有吃食、衣裳、药,还有不少财物是不是?”

    那拉氏低着头嚅嚅道:”这……我也是心疼女儿,她从小儿就没受过苦,一个月二十两月钱,还不到她在家里的一半儿,叫她怎么过?“晋保冷哼一声道:“胡涂!女儿嫁了人,就是别家的人了。别说人家没亏待她,就算真的对她不好,我们又能怎么样?你三天两头地送东西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婉宁日子多难过呢,你叫四贝勒四福晋怎么想?岂不是更觉得婉宁不懂事么?!”

    那拉氏不敢出声,晋保又接着道:“更何况,我们先前为婉宁花不少银子了,如今家里还不够使,你却还要把银子送给她花,对她有什么好处?!难道为了她一人,你情愿叫儿子孙子都饿死?兄弟们愿意交钱到公中,原是为了家里着想,不是让你用在已出嫁的女儿身上!还是对家里一点好处都没有的。你厚着脸皮克扣兄弟家里的钱,叫人家怎么想?你本不该再当家,别再插手这些事了,如果真要花钱,掏你自个儿地私房!”

    那拉氏有些怕,本想立时应下,却又想到女儿的处境,犹自踌躇。

    晋保却没多加理会,只是说:“从今往后,只许在节庆日里送东西给婉宁,而且每次送的东西所值不得超过二十两。若她将来有了身孕,再添不迟。每年只许接她回家省亲两次,而且每次不能超过两天,在家里的用度,连随行人等在内,不许超过五十两。”

    那拉氏颤了颤,又流下泪来。晋保却冷冷地对她道:“你光顾着女儿,大概对儿子们的事不太清楚吧?你可知道庆宁已经连着两回错失晋升郎中地机会,而顺宁的岳父,说他升职希望渺茫,建议他谋个外任,历练几年再图升迁。”

    他见那拉氏瞪大了双眼看自己,便冷笑道:“夫人未免太失职了,以后还是多顾着儿子们吧。我是无望再往上走了,我们的家业,只能寄托在儿子们身上。你有功夫,就该多帮帮他们。还有三弟四弟那边,也该客气些。三弟不靠家里,爬到如今这位子,家业也越发兴旺;四弟当上将军,日后前途不可限量。你对两位弟妹和气些,几个小地也用些心。还有二房那边,你少想着人家欠了你的。要想女儿过得好些,只怕还得求四丫头多帮衬。”

    他喘了一会气,才继续道:“我现在有空闲了,安宁和几个孙子的教养,我要亲自过问,免得再教出个不孝的孽畜来,累及家人!”

    那拉氏默默地抹着泪,轻轻点了点头。

    淑宁与母亲并不知道大房里发生的这件事,她们正在商量一桩交易。长贵刚刚得了信,说北拒马河那边,有一块地出售,大约有十一二顷,土质良好,离河岸不远,也有一处小庄,价钱只要三千两。

    她们商议过,便派长福去瞧了那块地,得知还算不错,只是位置有些偏。不过长福透露了一个消息,那块地原是开垦了六七年的新田,地主刚去世不久,继承财产的不孝子好赌如命,卖地是为了筹赌本翻身的。佟氏也不客气,与女儿商量了,让长福与全生一起去谈,尽量压一压价。

    结果长福以那块地有几百亩沙地不能种粮为由,硬是将良田说成是中等田地,小庄也只有几间村屋,还要另行修葺,又抱怨田地位置太偏,最后当成十顷买下,只付了二千两。对方急着用钱,也不在意,还是他家地老管事忠心,硬是要求秋收过后再交割,反而被小主人说多事。

    淑宁与佟氏知道这个结果后,为这桩交易划算而高兴之余,也对那个败家子很是不耻,倒是很欣赏那老管家。不过淑宁也没功夫去理会别人的家事,只与母亲商量着,等田地交割后,先抓紧时间种上小麦。她还有些可惜,没早些买到,不然就可以先种一轮豆子肥地了。结果被佟氏笑话,说若不是刚好赶上这时候,哪里能便宜买到好地?淑宁想想也是,不好意思地笑了。

    九月,皇帝巡幸塞外,时间比往年要迟、要长。京中听闻消息,说皇帝在塞外接见了好些蒙古王公,赏赐丰厚。十月里,大将军费扬古献俘,龙颜大悦,只可惜未能抓到噶尔丹,让他带着几个亲信逃跑了。但十一月噶尔丹派使者来投降,皇帝不为所动,只表示:“俟尔七十日,过此即进兵矣。”

    进入腊月,皇帝终于回京了,这一次回来的还有桐英。因为他在追缉噶尔丹的过程中立下大功,还亲手将噶尔丹手下亲信大将蓝和理砍成重伤,皇帝连同他先前的功劳,决定赏他一处府第与两处田庄,还有白银五千,财物无数。

    淑宁得知这个消息后,心下松了一口气,转头看到案上自己刚刚写下地一幅字:“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兮,雨雪霏霏。”微微笑了。

二一三、图纸

    过些日子,氏就会回家了。

    淑宁思前想后,向哥哥提出一个请求,两人商量了一晚,端宁才终于点了头。

    过了两天,正巧是休沐日,他禀告大伯父大伯母,说要带妹妹去看望外祖父母,顺利地领着她坐马车出了大门。半路上,他借口雪太大了,要找个地方避一避,在街角找了个避风的胡同,刚刚停好马车,便“无意中发现”了好友桐英也在左近避风雪。

    端宁上去与桐英攀谈,淑宁听到他们的声音,强忍住心中激动,稍稍掀起了一点车帘,果然看到阔别已久的桐英。

    一年多了,他们足有一年多没见过面。就算偶尔有信件来往,仍抵不过那种见面的渴望。哪怕是象现在这样,只能远远瞧一眼,也比一直见不到对方强。

    他瘦了许多,肤色也黑了,不过精神很好,脸上也带着笑,虽然是在与端宁说话,但眼睛却一直在往她这边看,几乎连眼皮子都不眨一下。

    淑宁把门帘掀得更大了,反正驾车的马三儿是亲信,又已避到旁边去,左右是胡同墙,前面路上除了端宁与桐英就没人了,不必担心会被人瞧见。她也是目不转睛地望着桐英,丝毫不在乎风雪卷进马车里来。

    咦?他怎么拄着手杖?难道是受伤了吗?

    淑宁立时担心起来。显然,桐英也发现了她的不安,状若无意地动了动手上的木杖,对端宁说了几句话。然后端宁走过来悄声对她说:“他让我叫你别担心,他只是脚上有些皮肉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拿那手杖是因为总有人请他喝酒,他不想去时可以用脚伤做借口。”淑宁却未完全放心:“这么说他其实伤还未好全?早知如此,我就不提这个事了。”

    端宁拍拍她的头,道:”他也正想见你呢,若真的不行,不会勉强自己。你少多心了。我看他活蹦乱跳的,好得很。“说罢就转身回去,继续与桐英说话了。淑宁仍旧担心地望着桐英,桐英见状,便假装取暖,很轻松地跳了几下,表示伤势真的没有大碍,却让淑宁看得直瞪眼。

    这时不远处传来马蹄声,越来越近了。淑宁依依不舍地放下帘子。却又掀起了窗帘。这辆马车本就是属于她专用的,很早就被她做了手脚,车窗上糊了一层雨过天青的纱,才挂上帘子。透过那纱看外头,能看得很清楚,但外头的人却看不到里面地人。她隔着那层纱,看到有两个青年骑马走过,似乎是桐英认识的人,与他打着招呼。端宁怕会引起别人怀疑。便趁机与桐英告别。

    桐英与别人说笑着,拉着他们一起走了,临行前,又转头望了马车方向一眼,展颜一笑,笑得淑宁心里暖洋洋的,直到马车来到外祖家门口。方才清醒过来。

    端宁似笑非笑地睨妹妹一眼,小声道:”快回魂吧,我竟不知那个臭小子也能使**计呢别让外祖母瞧出端倪来,不然可有一顿好说。“淑宁红了红脸,哂道:“哥哥当初见嫂子。不也是这个得性么?咱们五十步莫笑百步,大哥莫笑二哥。”端宁左右瞧瞧,捏了捏她的鼻子,道:”你是我妹子,哪里来的二哥?!“兄妹俩说笑着进了院子。

    父精神很好,仍是张口就骂。今天骂的是昨日见过的一个外省官员,进京来述职的,油头大耳,服饰车驾甚是气派。说话极圆滑,让人见了就生厌。

    兄妹俩见怪不怪地听他骂完一杯茶,淑宁便送上自己做的一对棉手套和棉袜子,说是孝敬外祖父与外祖母地。请别嫌弃手艺不好。父看了一眼。便让妻子叫人收了,自己先回了书房。端宁与淑宁恭送他离开。又继续听候外祖母的吩咐。

    母态度很是和蔼,对端宁的儿子与淑宁的婚事都非常关心。她当初本以为外孙女儿指婚的对象只是普通宗室贝子,并没有什么大出息,没想到在对噶尔丹的大战里立下如此大功,如果能升爵位就好了,不过现在看来,那位外孙女婿前途定然不错。她瞧瞧外孙女的模样,微微点了点头:这孩子是越长越水灵了,瞧着竟与她母亲年轻时差不多,想必应该能获得丈夫欢心吧?

    淑宁只觉得外祖母看自己的眼光有些诡异,不禁觉得有些毛骨悚然。不过母只是很和气地问她嫁妆准备得怎么样了,尤其是针线活计。当知道淑宁已做了很多时,满意地点点头,又道:“平日里可注意调养身体么?这个是最不能小看的。索性我让崔嬷嬷到你那儿住些日子吧?”

    淑宁心中警铃大作,忙道:“崔嬷嬷当日已经教过了,如今外孙女儿天天都喝补药补汤地,身体好

    )娘也常来信指点的,不必了。”

    她好说歹说,总算说服外祖母打消了念头,私下里松了口气。开玩笑,如果又让那位崔嬷嬷来,她就别想有自由了。

    兄妹俩吃过午饭,方才离开了。临行前,母再三叮嘱端宁下次来时,要连孩子一起抱过来,她有两月不曾见过外曾孙子了,怪想的。端宁连忙应了。

    没过两天,端宁便收到天阳转递来的一大封包东西,似乎是纸张,都是给妹妹的。淑宁拿到一看,才知道是桐英给新家画的图样。

    当初皇帝下旨赐府第时,便指令内务府监造,地点在积水潭。桐英选中了一个前明官员地旧宅,让内务府在旧房的基础上改建,好节省时间,然后又亲自画了构造图,在送到内务府前,先让未来的女主人过过目,给些意见。

    淑宁心里高兴至极,连对那些图纸也觉得亲切起来,忙忙拿回房里,连字也顾不上练了,便仔细一张一张地看。

    这处府第占地并不算大。中路上,先是大门二门,便是一个极大的院子,正面客厅,左边外书房。右边是画室,院中有树;接着是正院,正屋、耳房、西厢房以及内书房等,连厕所与小厨房都有;正院后,便是通往花园的路。东西二路,布局是对称地。先是二门外的两个小跨院,然后便是一边各两个院子,比正院略小些,以小花园间隔。而这两个小花园。仅仅是种了些花草树木,有些山石、石桌石椅而已。

    后花园却很不一样。它正好位于积水潭边上,引了一涨活水进来,形成一个小湖,又流回潭中。表面上它与房山别院的花园布局有些象,也是湖岸分布着亭台楼阁。但实际上,这里没有山,倒是有好几棵老树,屋子也更多些。而且不是观景用的亭台,而是真正能住人的那种屋子。

    淑宁大概明白桐英的用意。在炎热地夏天里,如果能在这种有花有树又近水的地方住着,想必会很凉快吧?

    她看着这些图纸,心情很是激动,恨不得立马就能住进去。不过她还是按捺下来,想到了几个主意。

    首先是仆人们的住处。照图上看来。只有二门外地两个小跨院有可能住仆人,那四个院子,从规模和构造上来看不象是派这种用场的。她不知道贝子府会有多少仆人,但想到自家前伯爵府,就有一大堆人。

    贝子府应该会更多。这跟当初想的不一样,原本以为会住进简亲王府,到别院或小宅住时,不用那么多人也行,但正式开府,就不一样了。就算她与桐英都不讲究排场,但内务府那边送人来的话,总不能不收。因此,她在回信里写着。可以在正院后起一排后罩房,若担心会违例,就分开两边起,中间建个小院。作为通向花园地通道就好。

    其次。花园里地树有些少了。有那么多房子在,应该多种些树。而不是花。就算现在种树苗下去,过个十年八年,也能绿树成林,到时候园子里就更凉快了。

    第三,小湖水很浅,照图纸所示,最深不过四尺,是比较安全地,但无法行舟,顶多有个小艇之类地,不如在湖心弄个小亭子,也好亲水玩耍。

    第四,湖岸不用修得太死板,留一处草坡,缓缓没入水中,天气好的时候,便可以坐在草地上看书,或是放放风筝……当然,要确保湖里没水蛇才好。

    ……

    她洋洋洒洒写了三大页纸,才惊觉自己的意见会不会太多?这样是不是太不客气了?大概是先前为整修拒马河那边的庄院,设计了好些图纸,用了三天才拍板,仍有些意犹未尽,所以现在一看这贝子府的图纸,便发泄出来了?

    她连忙又重看了一遍回信,觉得还是先放两天晾一晾吧,她需要冷静一下。

    不过端宁很快就来催了。因为桐英希望能尽快敲定图纸,年前让内务府的人给出最终图则,过了年就开工,尽量争取早日建完,好将婚礼放在新府里进行。所以淑宁若有意见,尽管提没关系。

    淑宁听了这话后,脸略红了一红,便将先前写的信结了尾,连图纸一起交给哥哥还回去了。

    腊月二十前,张保与氏带着小儿子齐齐归来,小刘氏母子也进了京,三房一家再度团聚了。今年可以说都是好消息,添丁加口不说,各处产业的入息也极理想。新投资地两处铺子,加起来有近三千两的纯利,与新买的田产相抵,还有剩余。淑宁的初衷已经实现,日后的收益,就可以拿来采买别的陪嫁物品了。

    因此,三房上下是最高兴的一家

    四房早已到成都上任去了,先前来过信,说是已经安顿了下来,虽然饮食上有些不惯,但日子过得还不错。这点从他们送回京地年礼就可以看出来。

    而大房,最近也有些变化。

    晋保命人在大门口挂上了男爵府的匾。他现在不用天天上差,有了大量闲暇时间,除了亲自过问小儿子与孙子们的生活起居和功课外,便是处理族人的事。他推荐了一个年轻堂弟与一个族侄入仕,虽然只是**品的小吏,但比往日无官无职地强。

    此外,他又出面送了几个族中少年进正红旗官学,并对几位族老提起,想设一所族学,为子弟们开蒙,学习诗书骑射。族中鳏寡孤独,他都一一慰问。并给与资助。这些做法,令他这个族长的威信迅速加强。又因为李氏生产后重新执掌家务大权,行事周到,态度得体,颇得族人信赖,连带的男爵府也更有体面。

    晋保还向二房示好,邀请他们一家过年时回府中拜祖先吃团年饭。兴保虽不知道他的用意,但想到大哥现在也算是天子近臣,便答应了。

    虽然少了四房。但大房与二房三房在过年时相处得勉强还算融洽。那拉氏的态度很和气,婉宁又没回家来,索绰罗氏要注意自己身为皇亲的体面,所以彼此客客气气地,并没红脸,倒让夹在中间地三房松了口气。

    两个新生儿的出现,更是让几家人增添了快乐。明瑞快有半岁了,已经可以自己坐起身来,而且极爱笑。手脚胖乎乎的,像莲藕似地,极可爱。而李氏新生的儿子满瑞,只有两三个月大,虽然不如明瑞漂亮,却长得比亲兄姐都壮实。他整天打着哈欠,还从鼻子里吹出小泡泡来。众人看了,都哈哈大笑。

    流产的万琉哈氏,却有些不是滋味。虽然>子,她本是很心动的,但临到头来。却只是握了握小手便罢。索绰罗氏不满地盯了媳妇几眼,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真珍看得有些奇怪,事后向嫂嫂们问起,方知道万琉哈氏流产地真相。原来她怀孕满四个月时,诚宁有些耐不住,索绰罗氏便作主给他收了两个屋里人,万琉哈氏很生气,便三天两头地打、骂,闹得鸡犬不宁。到了七个月地时候。得知其中一个屋里人怀了身孕,她便再也不能忍受了,直接带了陪嫁地丫头去找那小妾晦气,结果对方的胎儿流掉的同时。她本人也因为动了胎气。愣是将个七月大的男胎弄没了。丈夫公婆都对她很是不满,若不是顾忌她娘家。早就大骂出口了。

    不过庆宁顺宁他们兄弟几个,背地里却免不了嘲笑诚宁。因他在家被老婆打骂,在侍卫处可算是出了名的。他从前脸上带乌青时,别人问起,便说是摔的,次数一多,便有人给他起了个绰号叫“摔哥”;最近,他眼窝黑了一圈,却辩解是上了眼药,别人就改叫他“老药”了。

    不过嘲笑之余,庆宁顺宁也为诚宁叹息。他们三个年纪较相近,自小一块儿长大,就算大房与二房不和,他们仍比别的兄弟亲近些。诚宁娶了这么个老婆,他们也不由得为他难过。

    过完年后,张保早早回了保定,但氏却与贤宁留了下来。他们夫妻二人先前商量定了,老是带着儿子来去,对他学业不好,放在京里,又担心哥哥嫂子和姐姐各有事忙,未必有功夫照管他,府里其他人,又未必信得过,便决定将他交给小刘氏,让他与小宝一起跟杨先生读书。因此小刘氏带着儿子回房山时,便将贤宁带回去了。贤宁虽不舍得母亲与哥哥姐姐们,不舍得小侄子,但想到房山园子好玩,成师傅能教他骑马,小宝哥又很照顾他,便乖乖答应了,只是要求时不时的回京里玩。

    桐英那边送来了最终定地新府图则,内务府只是在原图的基础上,在中路上压缩了前院的大小,又添了一重院子,别的都与原图差不多,淑宁先前提议添加的部分,也都改了。桐英很细心地要了一张正院正房的详细图纸,上头有具体的尺寸与房屋格局。淑宁见了心中一喜,看来打家俱地事可以提前进行了。

    康熙三十六年二月初六,皇帝再次御驾亲征,桐英也随行。这一次,端宁以兵部笔贴式的身份,也随大军前往西北。虽然亲人与爱人都踏上了战场,但淑宁与家人并不害怕,因为这一次战争,必定是以胜利结局的。

    她现在面临一项重大任务,就是正式开始筹备自己的嫁妆。因桐英那边有信传来,说是这次大战结束后,希望两人能尽早完婚。

二一四、备嫁

    先是家俱。本来这是要等大定过后,再到新房量了.打的,但现在婚礼显然要放在新贝子府里进行,偏偏这府第才刚开工不久,不知何时才能完工。不过有了内务府的细图,大部分的家俱都可以事先准备,而且有时间细心置办。

    说起家俱,最珍贵的料子当然就是紫檀了,听说二房送的嫁妆里,家俱几乎都是紫檀打造的。不过现在紫檀难得,几乎已经被宫里垄断了,也就是二伯父兴保那样在内务府有门路的人才可能找到那么多。氏这两年细心留意,也就收集了一块不大的紫檀料,还有几块黄花梨的板子。只是这些,仅仅够做一张床或是一个柜子而已,而好的黄花梨木材现在已经越来越少了。

    淑宁不同意用这两种材料,不好找不说,价钱还很贵。自家现在虽然收入不错,但比起那些大富之家还差得远呢。于是她提出:“用楠木就很好。材料名贵,又容易得些。卧房里的家俱用楠木,其他的就用酸枝吧。我记得黑酸枝就很象紫檀,说不定还能唬人呢。”

    氏有些犹豫:“北边擅长做酸枝的匠人不多吧?那就得到南边去置办了。”她顿了顿,道:“那就干脆到南边采办吧,时间还早呢。广州那边容易找到好材料,又便宜,而且你不是挺喜欢那种两进的拔步床么?”

    淑宁想了想,点头道:“这也好,不过广州那边的家俱太华丽了些,我还是喜欢苏式的简洁大方。不如叫人从广州采买木材,运到苏州去打吧?我记得江南也有楠木。”

    氏答应了:“行,这事找霍买办去帮忙吧。索性托他连其他的事都一起办了,他对那边熟。”淑宁疑惑地问:“除了家俱,还有什么?我们已经有玉雕和花瓶了啊。”氏点点她的额头,道:“傻丫头。那怎么够?还要备些玉石。除了做如意外,最近几年京里时兴在嫁妆里添一对盆景,还要越贵重越好的。五福晋的陪嫁里,就有一盆五彩玉石灵芝和一盆珊瑚牡丹。我们没法比,只好想些别的法子了。广州容易找到玉石,拿些中等的做个翠竹盆景,也花不了多少钱。另一盆用玛瑙料石之类地就行了。”

    她喝了口茶,微微一笑:“还有,现在京里不是很多人爱买个钟表之类的充门面么?在京里一个小小的怀表就要上千。一个座钟都要四五千两。咱们索性到广州去置办,那里的钟表又多又好。有你嫂子娘家在,想必能省不少钱呢。”

    老妈打的好算盘啊……

    淑宁佩服不已,不过她有些担心,霍买办肯不肯帮这些忙,毕竟这几年双方只是保持着一般的联系,不算紧密,自家也没什么好处给他。氏却打消了她的顾虑:“他前些日子才写过信来,说想到京里办个珍宝轩。请我们帮着照应照应呢。他一个外地人,想在京里站稳脚不容易,我们可以托你大伯父往城卫那边打声招呼,再和顺天府说两声,就能为他省下不少麻烦了。”

    玉恒在顺天府多年,在小吏们当中还很有影响力,张保与他相得。倒也认得几个人,这种事的确只是举手之劳,但霍买办日后生意如何,就要靠他自己的本事了。

    母女俩又商议了一会儿,定下章程。氏还多添了一项珍珠采买地。因为听说南边也有养珠的人,虽比不得关外的贵重,但质量还好,价格也不高。这些珠子不能派作大用场,做些点缀倒是很合适。

    正说着,素云报说那拉氏来了。氏与淑宁不知何事,起身迎了进来,寒暄几句,那拉氏方才说出来意。

    原来嫁进康亲王府的絮絮怀孕八个月了。眼看将近生产。他他拉氏在山东,本打算进京照顾女儿,没想到儿子阿森忽然生了病,她脱不得身。只好写信给娘家求助。尤其她听说三房这边有专门侍候孕妇产妇新生儿的媳妇子,便想借几个去。

    氏很快就答应了。说会派两个人到康王府去,等孩子满了月再还回来不迟。

    那拉氏有些迟疑:“康亲王可是咱们的主子,才派两个人去不好吧?端哥儿媳妇跟明哥儿身体都好,身边的人也是懂行的,少几个人也无妨吧?”

    淑宁在旁边听到“主子”二字,微微皱了眉头,但很快低头喝茶掩饰过去了。

    氏淡淡地道:“王府里必有专门照顾孕妇的嬷嬷,娘家亲眷派太多人去,岂不是落了王府地脸面?两人便够了。何况,昨儿舒穆禄家不是派人来报了信,说大丫头有了身子么?她过门也有两年了,这可是要紧事。他家人口少,我琢磨着要派个人过去的。至于剩下那个,明哥儿还不满周岁呢,身边也要留人侍候。”

    那拉氏脸色略有些不自然:“还是三弟妹想得周到,我还想着芳丫头才两个多月,要先紧着絮丫头那边呢。”她随意找个话题瞎扯几句,便趁早告辞了。

    回房的路上,她不禁觉得酸楚。芳宁年纪大些,出嫁又早,倒也罢了;可絮絮年纪小些的,也快要生孩子了;三房的淑宁,近日正在准备嫁妆,想来年内便要出阁。这些女孩子都有了好结果,可婉宁那边却一直没有好消息。自从丈夫下了命令,她便只有在中秋、新年和元宵那几天亲自去探望过女儿。虽然女儿安份了许多,但四阿哥从来不曾与她单独相处过,只有几次与其他女眷在一起时,两人有过几句不咸不淡的对话。再这样下去,婉宁该怎么办?尤其是听说四福晋将要生产了,而明年又是选秀的年份。

    她一路苦恼地回到竹院,却看到儿媳李氏抱着满瑞,与**一起站在院前等她。李氏上前一步道:“额娘,满哥儿又吐奶了,该怎么办才好?”那拉氏条件反射地差点说出“去找梅院地人”这几个字,忽然想起氏方才的话,暗叹一声,伸出双手道:“给我瞧瞧吧。”

    却说氏方才送走>=.+.怎么了。淑宁总不能说是因为那拉氏说康亲王是他们家主子的话,便扯开话题道:“也没什么,只是絮絮表姐怀孕,我们也是过年时才听说的,我今日才知原来已经有八个月了,先前却一点风声都听不见,是不是康亲王府规矩严,向来管着府中人等不得外传消息?”

    氏以为她是在担心絮絮,笑道:“康王府规矩是严些。寻常人轻易上不得门,不过听说你表姐夫对妻

    ,不需要太担心。而且你出嫁后,便能正大光明地到时候再去见你表姐吧。”

    淑宁笑笑,继续方才被打断的话题:“额娘觉得要先做哪些家俱好?”氏道:“我想箱顶柜、书架和多宝格博物架之类地等屋子修好后,量了正经尺寸再去打不迟,这些在京里就能找到好匠人。其他的,拔步床、罗汉床美人榻、立柜连三、桌椅案几、衣架屏风就要尽早打好。还有竹墩圆凳……”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拍手道:“差点忘了,应该连椅披椅套、床帘幔帐、门帘窗帘这些一并置办了才是,还有丝绸料子和大件的绣活……横竖都要到苏州去,一齐办了吧。”

    淑宁有些迟疑:“不是说巧云姐她们带人做着么?”氏笑道:“她们做地多是荷包被面之类的,不够。你的陪嫁衣裳,除了自家做的。还要去苏州置办些好的才是。那边料子竹工都比京里好,花费也少些。就这么说定了。”

    母女俩一桩桩商议妥当了,写好单子,又将要打的家俱式样、风格与衣料服装地种类图案都想好了,直过了两天才最终定案。

    不过在派什么人去置办这一点上。她们犯了愁。最理想的当然是长福,只是氏早计划好过些日子便回保定陪丈夫,京里没个可靠的管家在,谁去料理外务?府里地管事她们都不太信得过。长贵倒还合适,偏偏又忙不过来。

    最后还是晋保帮了忙,在族中子弟里,选了两个有过些经验又为人可靠地族侄,一个叫辅宁,一个叫和宁。帮三房置办淑宁地嫁妆。辅宁去苏州,和宁去广州。氏派了长贵与周四林两个跟着,让他们分别带了三千两与八千两的银票以及给霍买办地信,启程南下。

    氏没几天就先走了。临行前让人将几个月嫂所学的东西集成小册子。连几张产妇进补的药膳方子和顺产平安符,悄悄让人送往四贝勒府。还对女儿交代了许多话。

    真珍渐渐将管家的任务接了过去,淑宁还不等歇口气,便要开始为出嫁作准备,一边赶制各色针线活,比如嫁衣鞋面荷包之类的,一边做护肤美容与身体调理,同时还要留意各种陪嫁物品地准备进程,忙得是头昏脑涨。原以为时间非常充足,却不知为何好像很赶的样子,若不是真珍与二嫫勒令她每日都要睡足四个时辰,她真恨不得把一天掰成两天用呢。

    直到某一天,她验收了各色日用瓷器、梳头家什伙儿与洗漱用具,下达了箱子、匣子、镜子的订单,并与真珍一起打点送给四贝勒府贺大阿哥满月的礼物时,才听到噶尔丹自杀,其女率众投降的消息。姑嫂二人正高兴端宁很快就能回来了,底下人却忽然送来了一封信,是山东的苏万达写来的,言道他行将任满,不日到京。

    淑宁有些恍惚,原来已经有三年了么?时间过得真快呀。这么说,老爸也快到任满地时候了?她心下想想,原来明年又要选秀,与自己拉得上关系的秀女,大概只有家两位表妹吧?真不知会怎样呢。

    不过留给她感叹的时间不多,她吩咐人去通知留守苏家小院的家人打扫屋子,便又忙碌起来。

    五月中,圣驾班师回朝。不久,简亲王府便派人来问淑宁的衣服尺寸与小日子。真珍出面接待了,急急传信保定,通知氏。

    过了一个月,礼部那边定下了婚礼地日期是在九月二十日,然后派出官员,并有一位宗人府的宗亲为代表,陪同简亲王府的人一起到男爵府进行了过大定仪式。

    贝子纳币礼,原是有规矩的,因此聘礼并不算很多,有六个金指环、给新娘的彩衣裳七袭、缎衾褥五具,外加四百两银与一匹马,这是礼制所规定的部分。除此之外,简亲王府还另备了四匣金银首饰、双鹅双酒、羊腿、肘子及各样蒸食,龙凤饼、水晶糕及各样喜点,红枣,花生、桂圆、栗子等四干果,以及苹果等四鲜果。前前后后,共有十二抬礼。

    贤宁担当了开箱的重任,照母亲的吩咐,向礼盒作三个揖,又用手拍了礼盒三下,方才当着众人的面撕掉封条,还得了一个装了满满地小银元宝的红缎子绣花荷包。

    简亲王继福晋与氏为首,两家都有亲戚女眷来参加仪式。淑宁仍象过小定时一样,静静坐在床边,任由博尔济吉特氏给她带上一个金指环,听着她说些吉利话,心里满怀喜悦。

    端宁代表家人,将送来的双鹅双酒等物还了一半给简亲王府后,又将喜饼点心等物分给亲友们食用。众亲友纷纷为淑宁“添箱”。有送胭脂宫粉衣料的,有送手帕荷包汗巾扇络地,有送粉彩闲彩瓷器地,有送金银项圈金耳挖子的,有送金耳环宝石耳环地,有送金镯子珍珠串或宝石戒指的,应有尽有,份量都挺足。氏与端宁、真珍笑着一一谢过送礼的人,前者又吩咐底下人将礼物陈列在荣庆堂上,派专人看守。

    大定过后,贝子府也终于完工了。氏忙派了人去量屋子尺寸,打发人去做箱柜架子等物。苏州与广州也都传来了好消息。辅宁那边的衣料竹活已有三成完工,他甚至还在扬州一带采买了胭脂香粉与最有名的花露水。而和宁那边,采办完木材后,居然被他碰到一帮苏州木匠,原是为了替一个要嫁女儿的官员打家俱来的,没想到那家的女儿突然急病死了,家人伤心之余,只好打发了他们。他们没了回程的路费,正不知如何是好呢。和宁见他们手艺不错,便想着省些工夫,在广州城里找了个院子,让这些工匠就近打造家具,而他也有更多时间等待玉匠将那绣子盆景完工。

    苏万达另放了福州通判,倒还算满意。他临走前,没送什么很贵重的贺礼来,只送了一匣文房四宝,但其中居然有一盒曹素功亲制的紫玉光墨。淑宁亲自写信去表了谢意,又将那墨小心收起。

    氏在保定也做了许多事,药材与香料都收集得差不多了。端宁派人送信给奉天的朋友,让他们帮忙弄些皮毛,给妹子做陪嫁的大毛衣裳。随着嫁妆日渐齐备,婚礼的日子也一天一天地接近。

    九月,转眼就到来了。

二一五、大婚(上)

    边置办的家俱终于运到了京城,日期比预料的要晚了氏与淑宁焦急不已。而淑宁在验收时更意外地发现,除了几对楠木匣子,那些家俱有许多不是原本定的楠木,居然是黄花梨的。这可要多花许多钱呢,她脸一沉,忙回报了母亲。

    结果氏告诉她:“你忘了?原本说是在苏州打的,自然能弄到楠木,可后来改在广州打,哪里找那许多楠木去?倒是黄花梨更易得些。你和宁堂哥刚去不久,就曾写过信回来说起这事。不过我不在家,他又不知道你主理此事,因此问的是你大伯母。是你大伯母吩咐换了黄花梨的。”

    淑宁虽觉得那拉氏越俎代疱,有些不悦,但此事本是她犯了错误在先,倒不好多说什么,只是要来账本细瞧花费了多少。看到当初交出去的八千两,居然还剩了三百多,不由得吃了一惊。

    后来才发现,原来和宁觉得在付了家俱钱后,与其买笨重华贵的自鸣钟和金雕玉琢的座钟,不如买个简单的镀金座钟划算,而怀表之类的,想必贝子府有,不必再另买了,所以写信给京里,改了单子。那时氏已在京中,刚好收到荣大奶奶大刘氏送来给淑宁添箱的一块银怀表,便允了。后来霍买办帮付了玉绣盆景的钱,所以也省了下来。结果当初的八千两,扣掉和宁的辛苦钱,居然还有剩余。

    淑宁问起霍买办为什么要帮付盆景的钱,氏却笑道:“他好处多着呢,这点子钱算什么。”原来张保与氏牵线搭桥,让晋保与霍买办达成了协议,将男爵府名下位于琉璃厂的一处极好的铺面以六千五百两的价格卖给了后者。然后张保又写信给兴保,引荐了霍家的珍宝轩。如今霍买办不但得了好铺面,有了安稳做生意的后盾,还能搭上内务府,以后金山银山数之不尽。对于张保一家自然就大方了。

    他还另送了一盒子珠玉宝石来,都是中等以上的好东西。可惜淑宁的首饰都已置办好了,与母亲商量过后,只拿其中三成做了坠角或备用地零碎,充作陪嫁,一成给了大房,一成给真珍,剩下的全由氏紧紧收好,留着以后用。

    大房那边得了几千两现银。虽是公中的,却大大缓解了银根紧张的窘况。李氏掌握财政大权,并没有因此大手大脚,所以这笔钱足够用很久了。她们妯娌都得了珠宝,自然是高兴的。就连那拉氏,也因为想到一但四贝勒封王,自己女儿要当侧福晋,这些珠宝就可以拿去镶头面,心里也极欢喜。从此对三房极和气亲近起来,甚至还让媳妇大方一下,送了个盆景给淑宁陪嫁。

    四福晋玉敏、五福晋媛宁、七福晋魏莞、康亲王府上的絮絮,还有芳宁、二房、四房、他他拉氏、家那边都有送首饰来添箱,氏又把大定小定时收的东西都加进去,让淑宁的陪嫁更丰富了。

    拒马河那处庄子,今年收了一轮小麦一轮豆子。倒还不错。淑宁又叫人将沙地改成西瓜地,部分贫瘠的地面挖池塘种上荷花莲藕,又种了许多果树,真正地农田只剩十顷半。那几间屋子,经她重新设计。改成了一处三进小院。田产的收益与改造的成本相抵,刚好持平。

    淑宁算起总账,不算原本已有的东西,因省了盆景、钟表方面的支出,家俱和衣料衣服首饰的钱,加上京里打的家俱,置办的各式用品、瓷器、脂粉,总共只花了一万六。如果算上自己主导的开源计划所得地利润,家里实际上只花了不到一万两。淑宁暗暗松口气。总算没给家人带来太大负担,而且几处产业都能长久收益,想必家里父母兄弟侄儿们以后都会有富足的日子。

    陪嫁的丫环仆役,也都挑好了。素馨冬青以外。又添了檀香、菊香两个小丫头,还有牛小四两口子、素馨的叔叔周五福一家、堂兄周昌一家、王寅一家。总共四房人,其中周昌家的和王寅家的,都是月嫂。这一年多里先后侍候了几位孕妇产妇,可算经验丰富。淑宁这才明白了母亲的用意,虽然不好意思,心下却很感动。

    婚礼前十日,内务府派了教引嬷嬷来指导婚礼时地礼仪规矩及禁忌事宜。淑宁在轻松了两年后,又过了几天拘束日子。最痛苦的,是嬷嬷们指出她的耳洞不合规矩,要加刺几个。原来满族贵女,本就应该每耳穿三个耳洞。淑宁不知,氏以前提议时,见女儿怕痛,也没强求;崔嬷嬷老眼昏花,居然没留意到;选秀时条件放松了些,也有好几个秀女是只穿两个耳洞的,所以没人说什么。但现在要嫁进王府了,不能再混过去。

    怪不得絮絮、媛宁、玉敏、嘉慧与魏莞都是穿六个耳洞呢。

    那几个嬷嬷穿耳洞的功夫还算不错。她们早得了好些人地提点,所以对淑宁一家还算客气。内务府的大婚礼服也很快做好送来了,淑宁有些遗憾地收起自己做的那套大红绣花旗袍,预备以后当吉服穿。

    所有陪嫁的妆奁都一一齐备,氏带着淑宁、真珍,外加小刘氏与二,五个人亲自动手,将小件的东西一一装箱,大件的都由长福带人装好。结果后来发现首饰装了四十多盒,若算上其他东西,一定会超过一百二十八抬的,要是落了二房的脸面,倒不好了。于是氏大手一挥:“小件的挤一挤。”于是一个一盒地项圈变成两到四个一盒,坠角与零碎的珠宝放在一个匣子里,镯子耳坠按质地分放,挤成一堆,首饰总共装成了三十六盒。再让脂粉与梳洗家什伙儿挤一挤,又节省了一抬。家俱那边大小几案套着装,两柄如意都放在一起,字画卷起来装盒。最后加上陪嫁丫环仆役的行李,刚好整整一百二。

    到了婚礼前一天,男爵府公中与三房各派几个家人,由真珍带着,前往贝子府送嫁妆,一路上引来众多旁观者。

    为首第一抬装的是嫁妆本。大红绸子扎得很喜气。接着是十二块新瓦,象征着十二间房,是拒马河庄子地房屋数。十块土坯,包着彩纸,象征着十顷地。接着就是家俱。各种床、榻、案几、桌椅、箱柜、多宝格、凳、衣架、穿衣大镜等等,有黄花梨地,有黑酸枝的,还有楠木地,工艺精湛。造型优雅,虽没有描金漆,也没有太多的镶嵌与大块的雕刻,但却处处透着斯文精致。

    接下来地如意、钟表、盆景,都透着富贵气,各式各样的瓷器、梳洗家什伙儿、胭脂水粉,都不是寻常物件。

    铺盖衣裳、针线尺头、鞋袜荷包等等,流光溢彩,却不显俗气。

    最引人注目的首饰。前后只有十八抬,但盒子装得极满,几乎没掉出来。各种各样的朝珠、手串、佩件、搬指、项圈、凤钗、簪子、镯环、耳坠耳钳、戒指、扁方、钿子与零碎珠宝,闪得人眼花缭乱。

    当东西全部送到贝子府,在前院一一摆开,供人欣赏时,众人都赞叹不已。尤其是那抬拔步床。不是京城里常见的式样,丝毫不显笨重的同时,又有一种别样的雅致与富贵气。便有人估计那雕工与材料,在京里里没有三四千两都置办不下来。真珍听说后,忍住笑意。仍摆出一副端庄样。

    简亲王府长媳瓜尔佳氏看到这些嫁妆,不禁心下一沉:小看那人了。

    原本以为这个弟媳家世一般,家境寻常,传说在家族中也不太得宠,陪嫁应该不会丰厚到哪里去,以后大可以不把她放在眼里。没想到嫁妆居然丰厚至此,只怕连王爷与继福晋那边都要刮目相看呢。想要让这府里的人不服她,只怕很难。

    她想起自己那位两姨表妹,心里便泄了气。当初是她劝说滟滟表妹争取嫁给桐英的。没想到不成功,还累得表妹连指婚都不得。千辛万苦想办法让她嫁了另一位贝子,但随着桐英立下大功,而滟滟在夫家不得意。心里难免就把嫉恨放到幸运儿地身上。只是眼下看来。这位轻车都尉家的千金,不是那么容易被人欺负的人。

    东西摆了半日。便要收进屋里了。家俱则通通搬进正房,原本就是按尺寸打造的,不一会儿便摆放完毕。真珍帮着安妆。待诸事完毕,贝子府总管带了几个人,跟着送妆的队伍前往男爵府,代替桐英谢妆。

    当晚,淑宁与父母家人说了好几个时辰的话,夜里氏还陪她睡在一张床上,教导夫妇之礼。淑宁一边听一边笑,虽然她对这些事多少还是知道些的,但还是细细记了下来。

    第二天下午,她净身洗面,早早吃了晚饭,便开始妆身。贝子夫人的礼服极重,上头是用金丝绣的四爪蟒纹,穿上后,便有些走动不便。素馨帮她盘了个圆髻,然后用华贵地金约束住头发,再戴上礼冠。这头冠上顶着六颗东珠,最令人赞叹的,是礼帽上的两层金缕花,打得极薄极精致。不过,东西虽漂亮,穿戴在身上却不好受,待她上了披领、领约、朝珠……她不由得叹息:古代做新娘子也不容易啊,难怪要让人搀着走呢,重成这样,她能动就不错了。

    幸运的是,贝子成婚有定制,比一般婚礼少了些步骤,但礼仪繁重处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贝子府的人很快便来到男爵府外了。他他拉家不敢做些什么杀威风的事,府门早早打开,几个官员带着仪仗进府,花轿就停在中堂。几个内务府的嬷嬷进了内院,确认新娘子淑宁诸事完备,便示意吉时将至了。

    氏流了眼泪,对女儿道:“以后……你就是别家地人了,要好好孝顺公婆,体贴丈夫,若是受了委屈,千万要告诉家里……”

    淑宁心里酸酸的,回想起穿越以来,从父母兄弟那里得到的亲情,不禁热泪盈框,拉着母亲的手道:“额娘,我以后会常回来看你们……”便说不出话来了。母女俩抱着哭成一团。

    真珍与小刘氏都擦着眼,张保与端宁在门外听见,都很是不舍,但毕竟是大喜之日,不好太表现出来,听到嬷嬷们催,便劝氏与淑宁。忽而贤宁也冲上去抱着姐姐哭,吓得小刘氏忙把他拉开了,好说歹说了半日。

    那拉氏看着侄女儿穿着大礼服的模样,却不由得悲从中来。强自按捺下酸意,帮着劝氏道:“三弟妹不需如此,她就嫁在京里,又是自己开府,万事都可作主。以后要想回来,还不容易么?别误了吉时才好。”

    氏收了泪,又帮女儿重新整理了妆容,方才道:“以后……要好好保重,额娘永远是你地额娘。”淑宁点点头,便让李氏、喜塔腊氏二人帮着盖上了盖头,由她们与内务府的嬷嬷们一起,扶着出了屋子。

    氏送她出了槐院,其他亲属一直送到轿前,淑宁登上轿子,不久,便听到锣鼓声起。随着李氏妯娌登车,嬷嬷喊了一句“升舆”,淑宁便感觉到轿子被抬起来了。迎亲队伍启程回府。张保一直送到二门外,端宁扶轿送嫁。

    因为贤宁太小,所以小宝负责了另一边的扶轿之责。他今年已经十三岁了,刚刚进了正红旗官学,身高已长到长兄端宁的肩膀下,眼下穿起正服,也很有大人的稳重样子。

    从男爵府到贝子府,并不算远,仪仗慢慢走了半个时辰,天全黑下来时,便到了。喜轿从中门入府,来到前院堂前。桐英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二一六、大婚(下)

    宁被人搀着下了轿,踩在红毡上一步步走进正堂,当个雕鞍,倒是不见火盆。等有人拿走她手中的瓶子后,她从盖头下往旁边看,隐约看到了双靴子,那大小分明就是桐英的,心下定了定。

    在正堂中,桐英面向西方,淑宁面向东方,行了两次拜礼,然后便各自就坐。内务府派来主持婚礼的嬷嬷们倒了酒,口里说着吉利话,将酒奉上,两人喝下了。重复三遍后,又再起身行两次拜礼。

    淑宁听到有人大声宣布宴席开始,便知道婚礼完成了。那一瞬间,有些百感交集。自己两辈子加起来,也活了几十年了,没想到终身大事居然是在古代完成的。这是自己人生的另一个起点。回想起穿越前生活过的世界,好像已有些模糊,不管那时候的家人,对自己是什么态度,现在也没必要再计较了。自己在这个世界里拥有慈爱的父母、友爱的兄弟、挚爱的丈夫,衣食无缺,生活富足,虽然也有遇到许多不顺心的事,但总归是个幸福的人。以后,她会继续努力,让自己与家人一起幸福地活下去的。

    有人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她才发觉自己不知发呆了多久。桐英那边传来轻轻的闷笑声,淑宁扁扁嘴,顺着嬷嬷们的指引,从堂后往正院里走。一路上,她都能看到旁边桐英的靴子,想到从今以后,便要和这个人相伴终身了,心里一软,把先前那一点嗔怨都抛开了。

    淑宁只知道一路走的都是红毡,依稀能看到旁边的石板路,但周围地方到底有多大,她却估算不出来。

    先前看过图纸,只有个大概印象,听真珍说,前院很大。但正院要小些。她不由得有些心急,想知道未来的家是什么样子,又觉得那块红盖头真是碍事。直到进了屋,她认出旁边放置的都是眼熟的家俱,心里才安定下来,知道这就是新房了。

    红毡一路铺到拔步床前,她看到那床的平台,便轻轻挣开旁人的手,自己踩上去。转过身,与桐英一块坐下了。

    这张床因多了两边的雕花围栏,床口比寻常地窄些,两人并排而坐,隔得并不远。淑宁可以从盖头下看到桐英的膝盖离她自己的只有不到半尺,而且对面似乎有一道目光正凝视着自己的方向。她忽然觉得有些羞意,耳朵渐渐热起来。

    然后便有许多东西撒在两人的周围,衣边手边,都是花生、栗子、桂圆与红枣等物。淑宁只觉得额头上也挨了几下。怪疼的,也不知是谁这般鲁莽,专往人这个地方砸。

    不一会儿,一柄金色的秤杆伸到她盖头下方,接着眼前一亮,盖头挑开了。她咪了一下眼,抬头望去。只看到桐英微笑着看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艳后,便用温柔的目光盯着她看。

    淑宁却是又喜又羞,但想看桐英的意欲压制住了羞涩,垂下眼才不到两秒。便又抬眼去看他。只觉得他比起上次见到时,气色好多了,虽然还是偏消瘦了些,却比以前要胖许多,心下暗暗决定,以后一定要把他再养胖一点,健康一点,然后……两个人就能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但是……他地眼睛未免太厉害了,居然那么久都不眨一下……淑宁只觉得耳朵越来越热。脸上也辣辣的,心想他怎么就一直盯着自己不放了?又不是没见过。可她却忘了双方的确有很长时间没见过面了,上一次见面,还只是远远看了几眼。即便如此。要她先移开目光。又有些不舍。

    有人发出轻轻的笑声,方才惊醒了对视中的两人。齐齐闹了个大红脸。李氏、喜塔腊氏与一位嬷嬷拿着三个碗走过来,笑道:“该吃子孙饽饽了。”便拿了筷子喂他们。淑宁曾听说这东西很难吃,今日才真正藏到是什么滋味。不过,当她发现桐英吃饽饽时仍旧时不时的朝她看,又觉得那东西其实没那么难吃。

    吃过子孙饽饽,又吃了长寿面,接着便要开脸。桐英虽然很想留下,却被人硬拉着出去了。因为外头的喜宴正吃得欢,新郎官怎么能缺席?

    向几位长辈敬过酒,又与几个素有交情的宗室与官家子弟喝了几杯,然后便开始挨桌儿敬酒了。到了女方亲眷席前,桐英拿着酒杯,郑重敬端宁,端宁沉默了一会儿,拿起酒杯道:“要好好待她。”桐英点点头:“放心。”两人干了一杯。

    小宝对桐英也算是熟悉的,却硬是拿了个酒杯对他道:“桐英哥,不,姐夫,你一定要好好对我姐姐,不然,我会揍你地。”众人哄笑,端宁不知该说什么,只是道:“姨娘明明说了不许你喝酒的,还不快放下?!”小宝却不吭声,只是盯着桐英瞧。桐英微微一笑,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道:“若我真的欺负你姐姐,你只管来揍我。”然后一喝而尽。

    小宝脸上露出喜意,也喝了自己那杯,却被呛得猛咳不止。端宁笑着帮他拍背:“早说过了,小孩子喝什么酒?”小宝却道:

    是小孩子了,我是男子汉!”

    众人齐声叫好,便有那看他顺眼的人也来敬他,端宁拦不住,只好劝小宝少喝些。但周围人里也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却恼了小宝,道:“神气什么?瞧你那小身板,跟豆芽菜似的,也敢揍我二哥?!”

    小宝抬眼看看那少年,见他衣着华贵,又称桐英为“二哥”,知他也是简亲王府的子弟,想起母亲、先生与兄姐地教导,便装作没听见似的,只是与别人说话。那少年正要发作,却听到临桌闹着要新郎官过去敬酒,自己也被人拉了一把,跟过去了,只好回头瞪了小宝一眼。小宝浑不在意,只是笑笑,便坐下吃菜,察觉到哥哥正睨着自己,便陪笑着给他斟酒,算是陪罪。

    小宝对于今晚的菜色很有兴趣,听说只摆三十席酒。便杀了二十一口牲畜,满桌的肉菜,做法都与自家的不同,他要全部吃清楚了,回家形容给贤哥儿听,让小弟弟过过瘾,虽然结果可能是馋死他。

    新房中,淑宁已经忍疼开完了脸,修出鬓角。又重新带上了沉甸甸地礼帽,只觉得耳垂部位隐隐作痛,大概是耳钳太重,耳朵受不了了。

    然而她还不能放松,因为她现在正在面对一众夫家女眷,济济一堂。她只看到一屋子的鲜色旗袍与珠翠,却觉得眼花缭乱。

    有一个看上去只有三十来岁的妇人,瞧着众人闹哄哄的,便主动站出来充当引介。她人看着似乎很和气。淑宁后来才知她是简亲王府的侧福晋,姓郭,有一个儿子行三,今天刚好满十四岁,却是特地随行进京来求封爵地。

    淑宁在她的介绍下,才认得那位圆脸细眼嘴角有颗美人痣皮笑肉不笑的少妇就是传闻中桐英长兄雅尔江阿的正室瓜尔佳氏,而跟在她身边说话温柔细气地年轻女子则是雅尔江阿的妾伊尔根觉罗氏。至于另外两个妾。由于郭福晋说得太快,淑宁没怎么听清,只记得一个姓吴,一个姓崔。

    她们都属于雅尔江阿那边,所以与其他的女眷就离得有些远。门边站的那一群。都是其他宗室地妻子,吃吃笑着看热闹,只偶尔插几回嘴。

    剩下地也都是简亲王府的人,除了那位郭福晋,还有一位姓李地庶福晋,儿子年纪不小了,跟王爷与继福晋上京来看看世面的。倒是有个**岁大的小格格,也是郭福晋所生,闺名叫毓秀。活泼泼的很讨人喜欢。虽然封号只是县主,但听说在府里极受宠。眼下正在换牙,说话时虽时不时漏点风,却毫不在意。

    这位小县主对拔步床最有兴趣。扒着那雕花围板瞧个不停。后来索性走上外进,一屁股坐在床头柜上。这个床头柜。本是与床面平行的,若不是有两个抽屉在,淑宁本也以为是张椅子,便也没拦她。

    只见那小县主毓秀左右瞧着,睁着大眼问淑宁:“二嫂,这个是什么床?我怎么没见过?”淑宁先是为自己的新称呼愣了愣,便笑着回答说:“这个是拔步床,又叫八步床,一般是南边用的,北方地确是少见些。我当年随父亲在广州任上时,就睡过几年,回京后总想着,这次叫人去广东置办家俱,便索性叫人打了一张。”

    这时瓜尔佳氏说话了:“哟,原来是在南边打的?我还以为这些家俱真是在京里花大价钱打的呢。听说广东那边深山野林的,有很多好木材?”

    淑宁笑笑:“这都是南洋那边来的,广州乃是通商口岸,每年都有许多洋人去那里做生意。木材价钱比京里的确是便宜些。

    何况如今要说打家俱,就数苏州和广东好。我们家也是凑巧,在广州买木材时正好遇到苏州工匠,便让他们就地打了来。”

    瓜尔佳氏不甘心,还要再说,却听到那几个宗室女眷说着:“原来是苏州式样,怪道我瞧着就觉得跟一般的家俱不同呢,赶明儿我也叫人打些苏州家俱去。”“我倒觉得广州式样地好,我在别家瞧过,看着就富贵。”“唉呀,你听我说……”闹哄哄的吵成一团。

    瓜尔佳氏没法再说什么,突然发现在人扯自己的衣角,一回头,却是秀:“大嫂子,我肚子饿,我要吃饽饽。”她不耐烦地道:“那是给新人吃的,都没了。”秀不依,仍旧吵着要吃东西。

    瓜尔佳氏瞧着郭福晋只是笑着看,并不出声,李福晋也没有表示,心下暗恨,正要发作,却听到淑宁开口道:“若是别的东西,妹妹吃不吃?”毓秀忙挨过去:“吃!是什么?”

    淑宁拉开床头柜上边地抽屉,从棉花堆中掏出一个荷包来,打开一看,却是花生芝麻糖与糖莲藕两样。毓秀接过来尝了尝,直说好吃,又去翻那抽屉,看有没有更多。郭福晋去拦,淑宁只是笑着说:“不要紧,还有呢,本就只是塞空的东西。”|来,又想看下面那个抽屉,一拉开,显出几个瓷瓶,郭福晋忙推回去

    :“没规矩!这是你二嫂的东西,怎么能随便乱翻?也在旁边附和:“可不是?新房里总有不好让孩子看到的东西。

    怎么能乱翻?”她这么一说,倒让在场的人狐疑起来,怀疑起那瓷瓶里装的是什么。有人捂着嘴轻笑。

    淑宁咪咪眼,微笑着弯腰拉开那抽屉,拿出一个瓶子来,道:“没关系,只是几瓶花露水。因大礼服太重了,家母与嫂子担心我会气闷,所以放了些在这里。让我醒神用的。”|:宁道:“这是苿莉花味的。”秀打开瓶子倒了一点出来,果然清香扑鼻。

    在场地人里有不少吃过大礼服的苦,没用过花露水的则一个也无,所以都感同深受,纷纷称道,还有人也凑过来闻,问是哪家作坊的出品。淑宁笑着回答了。瓜尔佳氏瞧着她成了众人关注地中心,又是一阵气闷。秀睁大了眼看看她,道:“大嫂子,你不舒服么?要不要擦擦这个?”

    瓜尔佳氏一阵恼怒:“不用!”郭福晋飞快扫了她一眼,淡淡地道:“今儿外头地客人也多,只福晋一个人怎么能应付?咱们出去帮忙吧。”伊尔根觉罗氏微笑着应道:“是啊,继福晋一人太辛苦了。姐姐,咱们出去帮着招呼客人吧。”瓜尔佳氏黑着脸,与众人一起出去了,只留下李福晋、毓秀与几个嬷嬷在。前者几乎不怎么说话,淑宁便只好与毓秀聊天。觉得与小孩子在一起,倒比先前轻松些。

    所幸这座贝子府,地处偏远,离简亲王府与其他客人的住所都有相当地距离。有不少客人看着时间不早了,便早早告辞,只相约往后再多喝几杯。简亲王府一众女眷,也都跟着离开。桐英送了客人,把几个想要闹洞房的损友死命赶走了,才回到新房中来。

    淑宁听着他在外头赶人。心下暗暗好笑,只是有些奇怪,怎么一直不见桐英进来?

    素馨似乎看到什么,出去了一会儿。进来笑道:“贝子爷在喝醒酒汤呢。说让姑娘……让夫人先换了大衣裳吧。”

    淑宁脸一红,便在嬷嬷与丫头们地帮助下。脱下大礼服与礼帽,换上一身大红夹棉旗袍,头上梳了个圆髻,只插了朵大红绒花。脸上的脂粉也都洗掉了,擦上些润肤膏。

    她看着嬷嬷们收拾了床上的喜果,铺上块大白绸子,忽然醒悟到这东西的用途,刷的一下红了脸,忙转开头去。

    桐英进来了,已经换了一身新衣裳,比先前的大礼服要轻便许多。他轻咳一声,众人都很有眼色地退了下去,淑宁咬咬唇,忽然觉得很紧张。

    桐英却盯着她看了又看,她忍了一会儿,恼了:“你瞧什么呢?!”桐英笑嘻嘻地道:“我瞧你这个样子比方才还要好看。”他吸吸鼻子:“什么香味?怪好闻的。”然后便一直闻了过来。

    淑宁有些不自在地缩了缩:“是花露水的味道,方才毓秀妹妹拿出来用了些。”桐英在床边坐下,道:“这个味道衬你,好闻。”

    两人静了下来,淑宁只觉得心脏砰砰直跳,不一会儿,桐英抓住了她的手,握得很紧。她脸又红了,耳根子发烫,但并没有甩开。正羞涩间,却听得一声“咕咕噜”,愣了愣,呆呆地看向桐英。

    桐英不好意思地摸摸头,道:“肚子饿了……光顾着喝酒,没吃多少东西……”淑宁扑哧笑出声来,拉开床头柜抽屉,又掏出一包糖:“幸好毓秀妹妹没再多摸一回,不然就一点不剩了。”

    桐英笑笑,正要接过,却忽然顿住,道:“我要你喂我。”淑宁愣了愣,红着脸将一块糖藕塞进桐英嘴里,被他飞快咬住,她忙收手回来,但仍察觉到方才那一瞬间擦过手指尖地柔润感,脸上更热了。

    桐英吃了一半,又喂淑宁吃下另一半,然后清清嗓子,忽然喊了句:“夫人。”淑宁一愣,笑着“哎”了一声,只觉得嘴里甜意更甚。桐英笑了笑,又小声喊了句:“老婆。”淑宁笑了出来,瞄他一眼,又“哎”了一声。

    桐英咧嘴笑得欢,看看淑宁,又看看别处,摸了摸头,一把抱过来。淑宁吓了一跳,回想起那一次拥抱,便静静地伏在他怀中,听着他的心跳。桐英的手臂越发抱得紧了。

    过了好一会儿,桐英忽然道:“果然,推迟两年成亲是对的。”

    淑宁不解,仰起头看到他一脸正经,便问为什么。

    结果桐英道:“不但变成美人了,而且抱起来很有料,跟当初相比,就跟豆芽菜和大白菜似的。”

    淑宁愣了愣,脸刷一下完全红了,深吸几口气,左右看看,便随手一个枕头打了过去。

二一七、请安

    淑宁在素馨的帮助下梳着头,耳朵听到两个内务府的嬷嬷在床边小声议论的声音,简直快要把头埋到地上去了。看到她们将那块白绸捧出去,她脸上的温度噌噌噌往上升,都热得可以煮鸡蛋了,偏偏素馨和冬青两个还在红着脸偷笑!

    天啊地啊,以前听说哥哥嫂子成亲后,母亲和温夫人都会去检查,她还只当趣闻,现在轮到她自己,才明白这是多么的事情。真珍嫂子,我对不起你!!!

    都是那个桐英的错!如果不是他……她回想起昨晚的情形,脸刷的一下又涨红了。

    素馨看到自家姑娘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忍笑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淑宁嗔她一眼,摇头道:“没事没事。”然后主动拿起梳妆台上的镶珠双喜钿子,在冬青的帮助下戴到头上,又拿起把小圆镜小心地补着粉,掩盖住淡淡的黑眼圈。

    桐英掀起帘子进来问:“好了么?早饭已经备好了。”他已经换好衣裳,整个人精神焕发,笑意盈盈。

    淑宁瞄了梳妆匣镜子里的他一眼,没说话。桐英笑着走过来,对两个丫头使了个眼色,她们偷笑着出去了。淑宁恨得牙痒痒:怎么那么快就被他收服了呢?你们可都是和我一起生活了很多很多年的人啊。

    桐英挨近她耳边,轻声说了句:“你恼我了?对不起了,以后我会节制些。”淑宁一轮捶过去:“还说还说,不许再说这样的话了,你这可恶的家伙!”桐英笑得很欠揍地伸出左手握住她的拳头,右手拿起一支干净的眉笔,沾了点胭脂,替淑宁画起唇来。

    淑宁先是一怔,又怕会弄花原本的妆容。只好顿住不动,等他画完了,看看镜子,居然很好看。她怀疑地瞄了桐英一眼:这小子莫非经验丰富?

    桐英看明白她眼神的意思,忙道:“你也知道我最擅长什么,画画,而且还是人物画。这美人啊仙姑啊,画唇的时候多了,当然知道该怎么画。我可是很正经很正经地人。”

    “你要是正经就没人不正经了!”淑宁想,“先听着吧,若是敢撒谎。背地里勾三搭四、粘花惹草的,哼哼哼……等着瞧。”她瞥了这个新婚丈夫一眼。

    看到她那一眼,桐英忽然感到一股寒气,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帮着妻子整理了一下衣服。待她梳妆完毕,便扶她站起身来。

    淑宁顿了顿,努力忘掉身上不自在的感觉。在桐英的手臂上掐了一把,才慢慢走到外间。

    桌上已经摆开许多糕点了。桐英拿过一碗温热的乳汁状的东西,道:“我听说你从前在家爱喝羊奶,这个是牛乳,也很好,你尝尝?”

    牛奶当然好了,现在没有那些专门产奶的奶牛品种,只能靠普通母牛。牛奶也不容易得呢。淑宁喝了一口,觉得与记忆中地牛奶味道有些不同,不过很香醇。她瞧瞧桐英,倒了半碗在他碗中,道:“你也要喝。先前连着辛苦两年,跟我好吃好喝可不能比。”

    桐英也没推。笑了笑便仰头喝光了,又给她夹点心:“这个是鸳鸯玫瑰糕,是宫里赐下来的,你尝尝。”

    淑宁就着他的手吃了一口,满嘴的玫瑰馅香甜味道,诧异地说:“这时候哪里来的玫瑰花?不是早过了季节么?”桐英道:“还可以用大棚养地,我们其中一个温泉庄子里,就有几个玻璃大棚,专门用来种花草,更别说宫里了。昌平那边可有好几个皇庄是建在温泉口上的呢。”

    淑宁点点头,见桐英又夹了一块凑过来,便又吃了一块,自己也夹了一块喂他。

    两人你来我往的,半是玩半是吃,实际上都甜在心里。吃过早饭,喝了口红枣茶,淑宁忽然想起一件事:“呀,我嘴上的胭脂……”便没了声音,直瞪着桐英忽然变大的脸发呆。

    桐英舔舔嘴,笑道:“反正都已经糊了,干脆弄干净些再上吧,嗯?这个也是玫瑰味道地……”话音未落,便被甩了一帕子,然后就看到新婚妻子红着脸冲回卧房去了。

    门外传来吃吃笑声,桐英瞪了素馨她们一眼,指指桌上的碗碟,便跟进房间里去。

    淑宁重新画好胭脂,恶狠狠地对他道:“不许你突然偷袭我!尤其是别人面前!”桐英笑嘻嘻地抱住她道:“好好,我以后会注意。”然后香了一口,飞快挡住她的双手,道:“时间不早了,咱们快动身吧,今儿要先进宫给太后、皇上、娘娘们请安,然后回王府去会亲,事情可多着呢。”

    淑宁见他说得有理,也顾不上打情骂俏了,连忙收拾好,便与他一起出了院子,来到垂花门外登车。

    这是她第一次坐贝子夫人地马车,是内务府全新打造的,红盖,青缘,青帏,红,还散发着桐油的味道。车子看着很漂亮,而且是防震的那种,车厢里还有专门用来放暖壶的架子。不过里面的格局摆设不如先前自家用的马车舒服,淑宁暗暗决定有空时要好好收拾一下车厢。

    桐英骑马,淑宁坐车,在众随从的陪伴下往皇宫方向进发。贝子府离地安门比较近,他们便一直沿着什刹海走,跨过三座桥,从皇宫后门地安门进宫。沿着长长地甬道进了神武门,便要下车走路了。桐英有些抱歉地对淑宁道:“若是觉得累,就跟我说一声,在宫里不好坐车,只好委屈你了。”淑宁笑笑,并不在意,反而对于旧地重游很有些兴趣。不过今天她要去的地方,很多都是从前不曾去过的,让她有了些好奇心。

    夫妻二人跟着领路的太监,先到了慈宁宫。这里反而是他们此行目标中最远的一个,所以淑宁走得有些累了,在宫门外头略休息了一会儿,才上前求见。

    太后还是那付慈眉善目地样子,不过对淑宁完全没有印象。只知道这是“简亲王府二小子新娶的媳妇儿”,表现得很慈爱,还给了很不错地赏赐当见面礼。看得出来,桐英偶尔还是会来讨讨她欢心地。

    倒是太后身边的明澜姑姑进来回禀事情时,认出了淑宁,便对太后耳语了一番,太后顿时就冷下脸来。桐英不知何故。便装作不知道的样子继续说笑,太后又被他逗笑了,气氛方才好些。

    淑宁略有所觉,但对于她来说,这位老太太原本就只是位传说中的人物。身份再高,也跟她没什么关系,因此并不在意。倒是太后过了一会儿,便问她:“你是从前威远伯府的女儿吧?明澜说从前见过你的。”淑宁摆出一副恭敬的样子应了声是。

    太后轻轻点了点头,又道:“你姐姐……是二姐姐吧?叫婉宁地。如今怎么样了?”淑宁心里有些明白了,便回答说:“二姐姐如今在四贝勒府安然度日,先前重阳节时。家里曾派人去看过她,说是一切安好,最近正在学佛,让娘家帮着找几本佛经呢。”

    太后轻轻笑了笑:“若是真心的,倒是她的造化了。”便不再谈她,略聊几句,就觉得乏了,桐英很有眼色地拉着妻子告辞。

    出得慈宁宫来。桐英忽然握住了淑宁的手,轻声说了句:“没事的,有我呢。”淑宁笑笑,她本就没放在心上,不过桐英地手很暖和。暖得她心也暖了,便任他握着。直到走近乾清宫方才脱开。

    让人报了上去后,没多久,便走出一个年青女子来,简单的宫装,头上挂着流苏,正是从前见过一回的名叫璇玑的大宫女。只见她淡淡笑着对他们道:“给贝子爷和夫人请安,皇上如今正在接见大臣呢,两位请先坐一坐吧。”桐英很客气地应了,拉了淑宁一把,两人随着璇玑来到偏殿的一个小房间里等着。

    淑宁认得这是当初头一回来乾清宫时呆过一阵子地小房间,上次来时,她与桐英正为获得指婚而努力,这次来,却已是夫妻。她有些感慨,瞧瞧左右没人,便告诉了桐英。

    桐英笑得弯了眼,拉过她的手便不肯放,淑宁挣了两下,见挣不脱,也随他去了。只是桐英还不安分地挠她手心,她便瞪了几眼,谁知桐英却摆了个鬼脸出来,她没忍住,扑嗤一声笑出来,忙掩了口,侧耳去听外头,见没什么动静,方才松了口气,又瞪了桐英,偏他还是笑嘻嘻的。

    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巨响,吓了两人一跳,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然后便听到隐隐约约骂人地声音。桐英略皱了皱眉,飞快说了句“是皇上”,便走到门边,朝外头招了招手。淑宁看到门口无声无息地出现了一个小太监。

    桐英问那小太监:“小万子,方才是西暖阁那边传来的声音么?发生什么事了?”小万子探头瞧了瞧,小声道:“奴才不知,好像是哪位大人惹皇上生气了。”桐英挥挥手,让他离开了,回过头来苦笑道:“看来我们要等很久了。”

    果然,他们等了足有半个时辰,才来了位中年太监。桐英迎上去问好:“李谙达,皇上可有空见我们了?”那李谙达却脸带歉意地笑道:“真对不住,贝子爷,只怕皇上今儿没空见二位了,不过来日方长,您也别放在心上。”桐英也没在意,只是悄声打听西暖阁里发生了什么事。那李谙达叹息一声,瞧瞧外头没人,便小声道:“今儿一早万岁爷就心情不好,康王府来人说,康亲王老病犯了。”

    桐英一脸诧异:“不会吧?不是听太医说已经没事了么?昨儿我成亲,巴尔图还来过喝喜酒呢。那时他明明说老王爷身体没事啊。”李谙达叹道:“就是昨儿半夜里犯的病,说是被痰给迷住了。太医先前回报,说康亲王年纪大了,上次出征时已经撑不住,若不是带了那株老参,还不知能不能捱到今日呢,只是如今着实是病得重了,只能尽力而为。皇上心里难受,接着又有折子说黑龙江发大水,偏偏江南那边又有灾,因此便发了火。”

    桐英微微皱了皱眉,笑着向李谙达道谢,又悄悄塞给他一样东西:“上回你说腿疼,想找些好药,我这个是朋友家的祖传秘方儿,专治腿风的,李谙达试试吧。”对方笑着袖了,嘴里说着谢,掉头瞧了淑宁几眼。

    淑宁本来听了他们的话,正为絮絮担心,收到桐英的眼色,忙笑着向李谙达问了好。那李谙达倒是个和气的,笑着说:“夫人娘家父亲是在直省任参政道地吧?方才皇上还对大臣们说起,直隶也是连年有灾,但布政司的官员懂得兴修水利,因此粮食收成不少。江南三省闹灾,官员却只管向朝廷要钱,因此很生气呢。”

    桐英拉过淑宁,又再向他道谢,李谙达笑着摆摆手,出去了。

    淑宁随桐英出殿外,才慢慢消化了方才听到的消息。看来父亲的前景看好呢,只是他现在已经快要任满了,下一个任命会是在哪里?希望不要进朝,现在京中的官员,能独善其身,不被卷进朋党地人,真的不多。与其被这些讨厌地事缠上,倒不如在外地做官呢。最好是留在直隶,离京城近,又有些距离。

    桐英拉了拉她的手,她才发现已经走到一处不认识的宫门前:“这是哪里?”桐英道:“是永寿宫啊,咱们先跟惠妃娘娘请安吧。”

    照规矩,他们只需要拜访几宫主位就行了,不需要每个妃嫔处都要去,不然一天都去不完。惠妃与荣妃处,只是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很快退出来了,到了宜妃所居的翊坤宫时,淑宁很意外地发现,宜妃居然表现出很热情的态度。

    听得宜妃与桐英的交谈,她才知道,原来在西北大战时,五阿哥被炮弹碎片击伤,又惊了马,差点摔下来。桐英当时因负责带路,就在他身边,便拉了一把,算是救了他一命。可回京后,五阿哥因脸上受伤,一直不爱出门,又是桐英送去一种很管用的药膏,现在五阿哥脸上的伤已好了许多。

    为什么先前没听二房那边有消息传来呢?难道因为不是好事,所以媛宁也没打算跟亲戚们提起?奇怪的是,这种事应该很多人知道才对,怎么大军回师好几个月了,她也没听到些风声?

    宜妃对桐英很是感激,就算知道淑宁是她曾经非常讨厌的人的妹妹,也因她成了桐英的妻子,而表现出十足善意,赏的东西也很大方,居然有一对名贵的碧玉镯子。她还对桐英道:“如今五阿哥整天呆在府里不肯见外人,总不是办法,其实他那伤也没什么。你若是有空,就多去看看他吧,他对你是不会避而不见的。”桐英应了,说了一会儿话,也退了出来。

    淑宁盯着桐英,有些不敢相信。她记起来了,历史上的五阿哥好像真的有毁过容啊,可方才听起来似乎伤势并不重,这是哪里来的蝴蝶啊?

    桐英瞧见她的眼神,笑了,左右瞧瞧,小声对她说:“那药膏是四阿哥收罗来的,只是五阿哥一直避着他,怕不肯受,才借我的名义罢了。再过些日子,我把消息悄悄透露给五阿哥,也好让他们兄弟和好。”

    淑宁张了张口,不由得也笑起来。

二一八、会亲

    过曾经熟悉的储秀宫,正要准备横跨御花园、前往东与桐英,意外地在御花园里遇到了常露、笑雪与另一个女子。她们似乎是在闲逛中。

    给淑宁他们带路的小太监行礼,称呼她们为“常嫔娘娘”、“马贵人”和“林格格”,后者似乎是东宫的女眷。淑宁只是觉得她有些眼熟,却一时间想不起来是谁。

    淑宁依礼道了万福,笑雪与那个女子都还了相同的礼,唯有常露颔首示意。她如今是嫔,也算是个“主子”了,看得出很有些派头,虽然仍是我见犹怜,却已没有了从前娇怯怯动不动就流眼泪的模样。倒是笑雪仍旧是文雅和气的样子,只是在常露面前有些沉默。

    她们都笑着与淑宁寒暄,只是那位东宫的林格格,不知为何面对淑宁有些不自在,打过招呼便左顾右盼了。

    桐英不好与她们攀谈,又觉得有些厌烦,加上他不想妻子与宫里的女人打太多交道,所以等她们略说了些近况后,便轻声催促淑宁。常露淡淡笑着对淑宁说:“许久不见你二姐姐了,帮我带个口信,若是进了宫,记得来看我。”然后对桐英稍稍点头示意,便走了。笑雪笑了笑,也跟了上去。

    淑宁叹息一声,真真是物事人非了。她见到桐英在看自己,似乎有些不解,便笑着拉起他继续走了。

    经过当初落水受伤的池子时,她正要对桐英说起那件事,却忽然想起来,方才那位东宫的林格格,不就是与她同届的秀女林么?似乎是推魏莞落水的嫌犯,只是后来不了了之而已。从延禧宫那位瑞禧姑姑的话来看,应该是误中副车,对方其实并不是真凶。

    不过这位林格格是几时进的东宫?记得当初选秀结果出来时,她还是位记名秀女。并没有指婚,后来陆陆续续下达的指婚令,也没有她的名字。怎么忽然不声不响就成了太子地妾室?

    她正胡思乱想着,忽然觉得有人在扯她的袖子,回头一看,桐英一脸好笑地看着她,指了指前面的宫院门:“永和宫到了,你还要发多久呆?”带路的小太监把头埋到礼盒后,肩膀微微颤抖着。

    淑宁怪不好意思的。见桐英一脸坏笑,便捶了他两下。看看后面的院子,若有所思:“那边是延禧宫吧?我来过的。”桐英点点头:“咱们先进这里,这永和宫的主子是四阿哥的母妃德妃娘娘。”

    淑宁还是头一次近距离见德妃。她是个文雅秀气地女子,容长脸儿,白晳皮肤,眼睛不大,却象黑宝石一般明亮,眼弯弯。嘴角翘翘,看上去永远是在笑着的,很和善很讨人喜欢。她说话行事都依宫规行事,却不会让人觉得死板,与她交谈,会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

    唯一的问题在于,她这份和善仅是对桐英而言。对于淑宁却很冷淡。不是很明显的冷,只是无视,除了一开始介绍淑宁的身份时略点了点头外,她所有话都是对着桐英说的,甚至连赏赐的礼物也只是交给他。淑宁能感觉到。这位德妃娘娘很不喜欢自己。为什么?难道又是因为婉宁?

    淑宁虽然有些郁闷,却并没有太大的情绪,她现在更担心地,是桐英显然已经察觉到了对方的冷淡,并且开始生气,虽然表面上并没有显露出来。她说不出自己是怎么知道的,她只是看到桐英抿着的双唇时,有了这种感觉。

    果然,当德妃娘娘提起桐英的弟弟要成为十四阿哥伴读的事时。桐英淡淡地道:“这件事家里还没最后定主意,阿玛大概会再考虑的。两位弟弟年纪虽合适,但实在太顽劣了,家里都怕他们会带坏了小阿哥们。他们进京以来闯了什么祸。娘娘大概还不曾听说吧?”

    德妃有些诧异。她以为这件事已经是板上钉钉地了,先前简亲王继福晋不是很赞成么?不过若简亲王府真的拒绝。她也不好说什么。不咸不淡地说了几句话,便端茶送客。

    桐英出来后便紧紧抓着淑宁的手,脸色有些发黑。淑宁觉得心里很甜,瞄了眼走在前面的小太监,靠近桐英小声说了句:“我不在意,你别生气了。可别为了我误了正经事。”桐英看看她,笑了:“放心,我有分寸。”

    延禧宫的妃大概是最欢迎他们地人了,不但出手大方,甚至还要留饭。若不是桐英再三说明还要赶回王府见王爷福晋,她还不肯放人呢。

    不过妃倒是透露了一些消息,七福晋魏莞已经怀孕了,所以昨晚上才没来喝喜酒。而她也是从桐英与妃的对话中才知道,昨晚上的喜宴,四阿哥夫妻都到了,只是没来和她打招呼,又因为离家远,走得比较早;五阿哥夫妻都没来,但五福晋媛宁送了大礼;七阿哥倒是来了,还想要闹洞房,是被桐英赶走的人之一。絮絮的丈夫巴尔图也掺了一脚,不过絮絮本人因为女儿身体不适,留在了家里。

    怪不得昨晚上新房里一个认识的皇家或宗室女眷都没有呢,都赶得不巧了。不过她还是有些疑惑,记得桐英跟欣然的丈夫伊泰交情挺好呀,怎么不见欣然来呢?

    出得延禧宫来,她问了桐英这个问题,结果桐英道:“这个我也不清楚,贴子早就送去了,也许是家里有事吧。”她想想也是,便不再问了。

    桐英看了妻子一眼,决定还是将实情隐瞒下来。他与伊泰早有默契,两家的来往还是不要太密切比较好,如果两人的妻子友情不变,继续私下交往倒没什么,但有些事就不要让她们知道了。

    这时已经是午时,该去地地方都去了,两人也该回王府了。淑宁觉得有些累,想起不知要在这皇宫里走多远的路,脚便发软。桐英安慰道:“不远了,咱们不从正宫门出,直接走甬道出外廷,坐车从东华门外绕回正阳门去。我早就叫人把车停在那边了。再坚持一会儿吧。”

    听起来不错,淑宁稍稍提起了精神。却听到后面有脚步声传来,领路的小太监迅速跪倒在地,口称“拜见太子殿下”。桐英皱皱眉,飞快地小声说了句:“快装作很累的样子。”便笑着扶她转身行礼:“太子殿下,真巧。”

    太子是来请桐英与新婚妻子一起去东宫坐坐地,桐英有些为难,暗示了一下淑宁很累,而且还未回府拜见公婆,再耽搁下去恐王府那边会不高兴。太子看了看淑宁无精打采地样子。倒也没说什么,只是让桐英下次进宫时记得去找

    走了。

    桐英脸上露出了疲态,叹了口气,又重新换上笑容:“我们快走吧。”淑宁点点头,有些心疼。

    等到他们终于与随行人员会合时,已经过了两刻钟了。淑宁觉得两腿沉甸甸的,又累又饿又渴。桐英也钻进车里与她同坐,从角落地箱子里翻出两只茶杯。拿过暖壶,倒了两热茶。

    淑宁瞪大了眼:“哪里来地热水?”桐英道:“他们等我们时,借人家的炉子烧的水。现在喝刚刚好。”说罢递了一杯过来。淑宁喝了口热茶,只觉得冷得快僵掉的身体又恢复了知觉。

    马车稳稳地前进着,很快就出了东华门,过了一盏茶左右的功夫,便听到外头人声暄闹。车子靠边停了下来。淑宁正在闭目养神,察觉到有人递了包东西进车里,等马车重新动起来时,她被摇醒了,桐英道:“新鲜出炉的点心。快吃点吧。都过了午时了,王府那边只怕早吃过饭了,不知有没有留我们的份。”

    淑宁早饿得不行了,就着热茶吃了好几个饽饽,倒也认出这是正明斋的出品。看来是刚刚过了正阳门大街,离简亲王府还有些距离。她与桐英分享了那包点心,又担心随行的人会不会饿着,桐英笑道:“他们是在宫门外等我们地,还怕他们找不到吃喝么?放心吧。”说罢揽她过来。让她靠着自己的肩膀休息。淑宁虽然觉得他骨头硬,不是个好枕头,却仍甜蜜蜜地挨了过去。

    终于到了简亲王府,桐英向王爷、继福晋与兄嫂解释说是因为在宫里等皇上接见时等得有些久了。所以回来晚了。简亲王并没说什么。只是叫他们先去拜祖宗。

    这位王爷虽然已经有了孙子,但年纪只是四十岁上下。不过看上去有五十岁了,满面风霜,看着倒挺有威严。

    淑宁随桐英拜过祖宗,又拜公婆,磕了好几个头。幸好对于庶母不需行这个礼,不然即便淑宁早已习惯在逢年过节时向祖宗牌位与长辈磕头,也会磕晕的。又亏得桐英的多位庶母与弟妹都不在京中,省却许多功夫。

    桐英的哥哥雅尔江阿,看上去比自家老哥端宁年纪大一些,留着小胡子,很有军人的样子。其他的兄弟,有一位排行老三的阿扎兰,正是郭福晋所生,昨日刚满十四周岁。一位排行老五的实格,是李福晋之子,比小宝略小几个月。继福晋所生地两个儿子,一个快十一岁了,一个只有七岁,都是顽皮小子。

    桐英的妹妹很少,除了昨晚见过的毓秀,便只有另一个还留在奉天的妹妹,只是听说她身体不太好。

    会亲除了见直系血亲,还有许多亲戚。宗室的亲戚可说是数之不尽了,所以来的只是几位与简亲王府或桐英交情较好的。淑宁随桐英一起行了无数个礼,心中有些后悔,为什么不做两件特制地皮裤,象端宁成亲时穿过那件那样的,也好让自己和桐英少受些苦。不过他们虽然受了些罪,收获倒也丰厚。来的多是封王的,不然也是皇族或宗室,出手相当大方,要是把今天得的礼物都收集起来,也是一笔不小地财呢。

    其中四阿哥与七阿哥因与淑宁娘家有亲,不肯受她的礼,只让桐英单拜了事。简亲王府的人看在眼里,私下又有计量。

    等众亲友都纷纷离开了,桐英与淑宁才有空歇下来,在堂上占得一席之位,与家人坐在一起。淑宁只觉得肚子又有些饿了,只能忍着不作声。

    简亲王对三个大儿子道:“听说杰书有些不好了,他府里今日都没人来,回头你们兄弟仨儿随我去他府上探望探望,老二媳妇就暂时留在府里吧。”淑宁忙与桐英起身应了,心中有些不安。

    桐英想了想,对父亲道:“孩儿有件事与父亲商量。关于五弟六弟给皇子做伴读的事,父亲还是再考虑考虑为好。”

    不等简亲王反应,继福晋博尔济吉特氏便先皱了眉头:“这件事都跟宫里说好了的,怎么能反悔呢?何况你弟弟们若与皇子来往,将来也能搏个好爵位。如今不比从前,爵位难得多了。”

    桐英道:“福晋可知道给皇子做伴读是什么情形?皇子在课堂上受罚,都是由伴读代受的。我们本就是宗室,还是铁帽子王府,家里的孩子都没受过大委屈,别说代人受罪,就算是自己在家读书,也从没挨过板子。别人不说,六弟是福晋亲生的骨肉,从小娇养,福晋舍得让他吃那个苦头?”

    博尔济吉特氏有些犹豫了:“可是……那些先生知道我们敬顺的身份,总不会还那么大胆吧?”

    桐英淡淡地道:“他们能成皇子师,就是因为学问好,要求严格,对皇子尚且不留情,何况宗室子?再说,五弟不爱文,只好武,倒罢了,平时也能早起练练骑射。六弟九弟,向来有些懒惰,他们真地能习惯上学的日子么?天天天不亮就要起来,晚上还要温习功课到深夜,天天都要背书、写字、练武……”

    他说了许多,听得那几个小孩子面色发白,博尔济吉特氏与李福晋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但简亲王却道:“怕吃苦,就不肯学,怎么行?难道要让人笑话我儿子是废物么?”

    桐英笑道:“若要上学,宗学就好,那里一样有好师傅,而且不是去做伴读。我与大哥都认得好几位先生,托他们多关照弟弟们,是不会有问题的。总比弟弟们进宫替皇子挨板子强,当初五阿哥背不好书,他地伴读手都快被打烂了,现在连握笔都有些难呢,只能做个闲职。”

    简亲王沉默不语,博尔济吉特氏先急了,劝道:“先前是我考虑不周了,若真是这样,只怕敬顺真地不适合做伴读呢。”雅尔江阿倒无可无不可的,看到弟弟递过来地眼色,沉吟一下,还是没出声。桐英皱了皱眉,不说话了。

    最终事情暂时摆到一边,简亲王决定年后再考虑这个问题,反正他们一家可能要在京里呆上一段时间。看着天色不早了,他招呼三个大儿子,一起到康亲王府上去探病。

    淑宁就这样,不得不独自面对王府众女眷,其中就有那位对她有莫名奇妙的敌意的大嫂瓜尔佳氏,还有不知深浅的博尔济吉特氏。

    可怜她已经累了大半天,肚子还饿得要死。

二一九、一一

    宁忽然觉得瓜尔佳氏很可悲,她从前还把这个>之一,结果对方却没发觉自己已经成了小丑,也不知道旁观的人是以什么目光看待自己的。

    瓜尔佳氏喋喋不休地说着自家妹妹们,包括堂妹与表妹,是多么的优秀,寻常人家的闺秀根本没法比,不与她们结亲的人是多么的愚蠢。说这话时她还故意瞥了淑宁一眼。但淑宁只是装成一副乖巧羞涩的新嫁娘的样子,低眉顺眼地听着,眼角却时不时地偷看继福晋、郭福晋、李福晋与瓜尔佳氏身后那些妾的反应。

    几个福晋只是微笑着喝茶吃点心,偶尔互相交流几句对点心味道或茶叶品种的意见,对于瓜尔佳氏的话基本不表示看法,甚至还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几个小妾唯唯诺诺,只有那个伊尔根觉罗氏在皱眉,而且皱得很明显。淑宁有些心寒,连昨晚上表现得很亲切的郭福晋,也没说什么,看来此人并不是她原本以为的那么和善,心里恐怕也有些小九九吧?

    淑宁早听说过简亲王府里的纠纷,因嫡长子迟迟未获封世子,所以与兄弟们都有些不和。而继福晋本身有三个儿子,也有自个儿的打算。早听说她与瓜尔佳氏不和,应该是因世子位而起的。她对于桐英这边,大概是防备为主,兼而拉拢,只要桐英与长兄疏远,转而站到她这边,那么无论是她的儿子得封世子,还是桐英得封世子,她都能有好处。但桐英不象对世子位有什么想法,而且与兄长是一母同胞,对于这么一位嫂子,都愿意去关心她。所以,原则上是站在兄长雅尔江阿这边的。自己身为他的妻子,就算再怎么讨厌瓜尔佳氏,也不能成为继福晋那边的帮凶。

    至于郭福晋李福晋两位,都各有儿子,她们对世子位是否有想法呢?

    淑宁觉得脑子里有些乱糟糟的,还是回家后问过桐英再作决定吧。

    “弟妹,你有听我说话么?!”瓜尔佳氏发现淑宁有些心不在焉。怒火上来了。

    淑宁心里叹了口气,觉得这位大嫂实在不聪明。新婚当天就给新人难堪,还故意贬低>=着长辈地面。她若真是为了丈夫的世子位着想,就应该拉拢自己才对吧?在这里说那么多有的没的,有什么意义?

    于是她细声细气地道:“大嫂的话,弟妹实在有些不明白,大嫂可是对这桩婚事有些不满意?”

    瓜尔佳氏一扬眉:“你还算有自知之明嘛,那当……”“当然是满意的!”伊尔根觉罗氏打断了她的话,绽开笑脸道:“二夫人真会说笑。这可是皇上亲自指的婚事,我们夫人怎么会不满意呢?夫人不过是为您引介几位娘家姐妹,以后都是亲戚,也可多来往。”边说还边往瓜尔佳氏那边飞了个眼色,顺便瞄了几位福晋一眼。

    瓜尔佳氏先是涨红了脸,明白了伊尔根觉罗氏地话意后,脸又白了白,很自然地便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几位福晋。发现对方似乎有些看好戏地样子后,一股怒气就涌了上来,不过还是强忍住了。

    她觉得自己是中了别人的圈套,但又不敢对这些名义上的长辈说什么,转向淑宁,又想起对方是皇上指婚的,只好将怒火撒到伊尔根觉罗氏身上:“我在和弟妹说话,你插什么嘴?!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她甚至还对着这个妾甩了袖子。

    伊尔根觉罗氏往后倒了一大步,被丫环接住了,才没摔倒。那丫环便先为主子不平了:“夫人。我们格格正怀着身子呢,您怎么能这样?!”却被伊尔根觉罗氏拦住了:“别说了,小钰,是我的不是。”然后站直了身子。谦卑地对瓜尔佳氏说:“夫人。奴婢知错了。”

    瓜尔佳氏轻蔑地瞥她一眼,这时继福晋博尔济吉特氏说话了:“哟。原来缨络已经怀上了?这可就是媳妇儿你不对了,她一个有身子的人,让她站着侍候已经不妥了,怎么还能推她呢?”说罢便吩咐人多摆张凳子来,让伊尔根觉罗氏坐下。

    伊尔根觉罗氏再三推却,才一脸不安地坐了下来。瓜尔佳氏脸都快气歪了,狠狠瞪了她几眼,她一副委屈的样子,泪珠在眼眶里转了又转。

    淑宁见自己不再是焦点,倒也乐得看戏,对于桐英大哥的这个妾,原本印象不错,但她怎么觉得这种情形很眼熟?

    博尔济吉特氏转头对淑宁微笑道:“方才你大嫂说的话不合适,我替她给你陪不是吧,你别生她地气。”淑宁略皱了皱眉,笑道:“怎么会?大嫂只是给我介绍她的妹子罢了。说起来,我听说大哥大嫂有个儿子,已经三岁了,最是聪明伶俐,今儿怎么不见?”她不容易脱开身,可不想又被人扯进来当靶子。

    瓜尔佳氏听到她夸自己的儿子,心里倒也有些喜意,觉得这个弟妹也有些眼光,便道:“在屋里呢,天寒地冻的,他小孩子怎么经得起?所以我不让他出来。”几个福晋互相看了几眼,都有些不屑。

    淑宁着意问了些这个孩子的事,见瓜尔佳氏的注意力渐渐转移了,方才暗暗松口气。这种会面真累人,若不是看在桐英的份上,她真不想再待下去。回想起他方才离开前的目光,她深吸一口气,重又打起精神来,应付这些麻烦地女人。

    幸好男人们去得不久,过了一个时辰左右,简亲王带着儿子们回来了。淑宁一见桐英,顿时松了口气。不过她还是留意到雅尔江阿听了丫环的几句话后,朝妻子皱了皱眉,便柔声安慰伊尔根觉罗氏去了。瓜尔佳氏的脸又歪了,晚饭时都没开口说过一句话。

    晚饭时,淑宁按足新媳妇规矩,为公婆布菜,侍候饮食,待他们吃过了。才在小桌上吃自己那份。简亲王很满意,还说以后不必立这样的规矩了,自家人不必客气云云。继福晋瞥了瓜尔佳氏一眼,也笑道:“真不愧是高门大户的闺女,就是懂规矩。”瓜尔佳氏的脸更歪了。

    淑宁低着头微微皱着眉,心想自己可不是故意与

    对的,完全是照自家老妈地指示啊,不管怎么说。了,免得被人说闲话。反正又不是住在这边的,偶尔委屈一下也没什么。

    饭后,淑宁与桐英告别离开。一行人走出一段距离后,桐英便下马上了车。看到妻子一脸疲倦,他有些心疼地道:“对不起,委屈你了,很累吧?”淑宁微笑着摇摇头,拉过他坐在自己身边。桐英将她冰冷的手塞进自己怀里,给她取暖。

    淑宁问:“下午你去康亲王府,康亲王怎么样了?可见到巴尔图?絮絮表姐地孩子。得的是什么病?”桐英道:“太医用了针,康亲王已经醒过来了,只是有些头脑不清楚,眼下也只能静养了。巴尔图的闺女只是小伤风,不碍事,改天我们可以打发人去探望。”

    “不能自己去么?”淑宁问。

    桐英道:“我是无所谓,但他家女眷都在照顾康亲王,你去见表姐一个人。就有些不方便了。”

    淑宁想想也是,康亲王府规矩挺大,絮絮那个性子,在那里日子想必不太好过,还是不要给她添麻烦吧。

    马车沿着大道直走,淑宁靠在桐英肩上,齐齐闭目休息,忽然间,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便直起身掀开窗帘往外看。果然看到不远处,男爵府地红灯笼正明晃晃地挂着,王二在大门口吆喝着小厮们牵马。

    马车飞快地跑过,淑宁望着越来越小地大门。心里有种说不清的感觉。忽然,背上一暖。桐英靠了上来,下巴搁在她肩上,伸手帮她放下帘子,轻声道:“别担心,我们明天就能回去看了,再过一个月,还要去住上一个月呢。”

    淑宁笑笑,窝进他怀里,继续闭目养神。

    回到贝子府,他们换下大衣裳,便穿着家常棉袍缩在屋子里。正屋地东间有炕,已经烧了一天了,桐英搬开炕桌,让妻子半躺在炕上,盖着一床薄被,他轻轻地帮她揉着腿脚。淑宁有些不好意思,又觉得他的动作有些古怪,红着脸要推开他。桐英却笑嘻嘻地抱着她的脚不放。

    小夫妻俩正打情骂俏着,素馨小心翼翼地在外间探问,说是外头的总管将宫里的赏赐送过来了。淑宁与桐英这才想起今天有不少收获,而皇帝事后也派人送了礼物到贝子府,于是便让人将这些东西全都拿到炕上,两人拿着把玩。

    皇帝送来的是一套文房四宝、一对水晶鸳鸯、一对香袋和两匹上造的绫罗,简亲王与继福晋最大方,送的是一整套赤金镶宝石的首饰和一把柄与鞘上都镶了宝石的刀,明晃晃地让人看花了眼。其他人的,有翠玉手串、珊瑚簪子、白玉挂件、金镶宝的手镯,还有大大小小的玉牌玉佩,当中甚至还有把小圆镜,铜鎏金的背面,极精致的花纹。这是那位瓜尔佳氏嫂子送的,淑宁不理会当中有什么寓意,只对这面镜子的艺术性感兴趣,决定把它收进自己地梳妆匣里。

    桐英见妻子不在意,也没说什么,只拿着那些饰物东挑西拣,说这个款式老气,可以融了重新打,那个不适合女子用,归他了,哪个簪子配哪个手串,哪匹料子适合做什么衣裳……讨论得津津有味。

    难得的休闲时刻,偏偏有人不知趣地来打搅,这府里的管家们,叫人来问桐英,能不能让家下人等见见新主子,向夫人磕头请安?尤其是几位庄子上的庄头,自婚礼前三天就候着了,都等着回庄呢。

    桐英皱眉,觉得妻子已经很累了,这些人真不识相。淑宁却知这应该是规矩,因为明日要回门,也好通过新娘向女家炫耀财富。他们回来的时间比预计的晚,所以才会拖到现在,能空出时间让他们休息,已经不错了。嫁过来第一回见府中人等,还是不能让他们小看的好,因此便劝桐英答应。

    桐英皱皱眉:“可你今天都累一天了,怎么吃得消?”淑宁笑道:“这个不一样。在外头我要立规矩,自然累些,可现在在家里,只需要舒舒服服坐着就行了。我身体好着呢,这点劳累算什么?不过……一定要磕头么?”她仍有些不习惯这个。

    桐英笑道:“我也不喜欢叫人磕头,因此平日里只让他们打千儿,可是第一回见面,还是照规矩吧。免得内务府那边冒出什么闲话来。再说,你既嫁了我。这种事早晚要习惯的。”

    淑宁无可奈何地应了。也对,现在不但要习惯别人对自己磕头,自己还要习惯对着非牌位、非父母至亲的人磕头呢。她既然选择了这个男人,也只能选择这种生活方式了。

    桐英吩咐下去,召集各处管事的人,回来对淑宁道:“还要一阵子呢,只需要见几个领头地就好,其余地以后再慢慢儿见吧。咱们先在这里等着。”淑宁点点头,从炕上爬下来,便让素馨与冬青去拿敞衣。又整理有些凌乱的头发。

    桐英慢慢为她介绍几个比较特殊的人:“前面西院里有两位先生和两位侍卫,不是下人,但都住这里。石先生是教我功课学问地,因我近年越发觉得自己学问不足,便请了位夫子来,随时请教。江先生在书画方面有长技,我有不懂地,若不方便问老师。便去问他,不过他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帮我裱画制印。两个侍卫是皇上派来随我出门的,本身有家在京城,只是在这里有间屋子休息。”

    淑宁点点头,那两位先生大概是类似于苏先生过去那样地存在,不过更象是清客门人之类的。

    桐英又继续道:“还有内务府那边派来地人。我是贝子,是入八分的爵,依制可以用太监。我以前不用,开府后,内务府派了两个来。我怕你不自在。便让他们先不进屋侍候,但以后恐怕会避不开。我地起居,大概会让太监来。”

    淑宁听了一呆:“为什么?”

    “小时候我也用丫环婆子,可都用不长。后来……我发现家中派来的丫环都有些想法。便索性只让天阳近身侍候,可他现在年纪大了。我成了亲,他不好再呆在内宅,可我又不愿意让丫环太过靠近,所”

    桐英有些不好意思地苦笑。淑宁眼珠子一转,倒觉得不是那么难以接受:“我倒没有看不起这些人的意思,就照你的意思办吧。”自己带来的丫环固然信得过,但这里的丫环会怎么想,她就不知道了,叫太监来,可能有些别扭,但总比让人钻到空子强。

    桐英听了挺高兴:“那太好了,你放心,人是我挑过的,信得过。其实……他们也是可怜人。对了,还有两位嬷嬷,也是内务府来的,这些人的性子我知道,你不必放在心上,该怎么着就怎么着。”

    淑宁一一应了,外面有人来通知说众人已到齐了,她替桐英整理了一下领子,便与他一同到了前院大堂。

    先来拜见的石先生名,字幼璞,看上去有近六十岁了,三缕长胡,气质有些象蔡先生。江先生名明远,字子越,倒还年轻,只有三十来岁。桐英对他们很是尊敬,淑宁跟着行了礼,客客气气地送走了他们。

    两位侍卫,俱是蓝翎,一位冯易白,一位孙鸣泽,都是寒门出身地军人。他们领公饷,贝子府也付津贴,冯侍卫甚至还有家室。两人齐齐拜见过,便先离开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淑宁总觉得那个孙侍卫的声音有些耳熟,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桐英所说的太监,其实是一老一少。老的那位叫罗德安,五十出头了,长着一张马脸,表情很是严肃。淑宁万分庆幸他说话的声音只是有些偏柔,并不象有的太监那样不男不女,虽然看上去不好相处,但听他说话,有条有理,应该是个能干的人。

    他是府中的内务总管,内院地事都由他处理,以后淑宁有什么吩咐,也要通过他去做。因为他的内务府出身,淑宁有些戒备,但还是客客气气地见过礼了。

    还有个小太监,叫小澜子的,只有十三四岁大,淑宁瞧着他与自家小宝弟弟差不多年纪,心里有些发酸。

    至于两位嬷嬷。先前已经见过了,她们的同伴已经回了内务府,只留她们在这里继续生活。她们一位姓夏,一位姓金,瞧那作派,不象崔嬷嬷,倒有些何嬷嬷的样子,只是没她那么嚣张。

    内院里本来有四个丫环。玲兰、玲容、秋宜与秋云,虽不是近身的。却也不是粗使丫头可比的,都长得眉清目秀。淑宁不动声色,再一次坚定了支持桐英用太监侍候起居地想法。有那两位公公,还有自家陪嫁的丫环,已经够用了。这几位美女暂时打杂,做些针线活就好,等确认过没有危险性,再松口不迟。

    内院的介绍完了,轮到外院地。这府里的外务总管,是一个叫尹九方的中年人。圆头大耳,瞧着就很和气,只是眼中闪着精光。

    两位庄头,麻四与吴旭东,分别管着昌平的两处温泉庄子,听说相当能干。眼下还忙着要回去料理收成,非常辛苦啊。

    淑宁笑笑,这时节料理收成?欺负她不知农事么?不过眼下暂且不理会。桐英赏了银子。让他们明早再赶回去,她也没拦。

    贝子府共有六十来个男女仆役,还不算庄子上地。虽然人已经偏少了,但仍很可观。他们大多住在前头地两个长跨院或是后院罩房里,少数几个,比如园子里的园丁樊大,和几个上夜地婆子家丁,就住在花园里。

    这些人中只有各处领头管事的人进屋拜见,淑宁并未一一见过。但就这样,也去了大半个时辰。见完后。淑宁暗暗松了口气。桐英挨近她耳边道:“累了么?其实还算好的,因只有我们两个是正经主子,地方又不大,我拒绝了好些人呢。不然还会更多。”

    淑宁点点头。比房山别院的人多些,倒还算好了。她又让陪嫁的几个人与其他人见礼。其中王寅就是拒马河庄子上的管事,他与那两个庄头倒是能说得上话。玲兰她们几个见到素馨等人一过来就能在屋里侍候,心思有些复杂。

    淑宁看着他们,忽然想起一个人来:“我记得从前你身边有位纪师傅,今儿怎么不见?”

    桐英叹气道:“去年上西北,他随我去,被人看中了,如今已是位骁骑校了呢。”

    淑宁听了有些可惜:“我还想什么时候再请他指点一下贤哥儿呢。”

    “也不是不行。”桐英道,“我在附近给他买了个小院子,派了两个仆人去,他有空就会回去住。到时候再把贤宁接来就是了。”

    淑宁想想也对,便笑着点头。

    事情结束,淑宁总算能回屋休息了,只是手里还拿着罗德安与尹九方送来的账本。她与桐英一起窝在炕上,觉得这边更暖和,打算今晚就住东间了。两人细细翻看着账本,时不时讨论几句。

    看来贝子府除了每年领的俸禄和皇帝给的红包,还有不少入息。两个温泉庄子,都是三十顷的上好良田,大半种麦,各有五顷种稻米,剩下地田,一个庄子种的是瓜果蔬菜,一个庄子种的是花木,今年上半年,便赚了不少钱,眼下将近寒冬腊月,钱途正好。桐英从简亲王府独立出来,也分得两家铺子,一间酒楼,如今都是尹九方管着,盈利不错。

    虽然还是新开府,没什么积蓄,但先前桐英因为军功不小,得了不少财物,光是银子就有好几千两,贵重物品就不说了。这个贝子府,家底或许不能跟别人比,但想日子过得宽裕些是没问题的。

    淑宁瞄了桐英一眼:“原来……你是个财主啊?我还真以为你可怜到没人做衣裳呢。”

    桐英咳了一声:“这个……最近发财了嘛,再说,夫人也是财主婆呀。”

    “这个叫法真难听。”

    “那就叫管家婆好了,反正以后这个家就交给你管了。”

    “……一样难听!”一本账册敲了过去。

二二零、 回门

    婚后第三天回门因此淑宁天未亮便起床梳洗穿戴好又帮着桐英挑了出门的衣裳。桐英低头再三打量嘴角翘翘:“果然老婆亲手做的衣服就是贴身穿着舒服。”

    淑宁笑道:“少拍马屁这是按你以前的尺寸做的我都多久没见你了?怎么可能真的贴身?勉强合身倒是真的你再套一件别人做的外套吧。”桐英刚想拒绝顿了顿又改变主意:“那就套上我只要贴身穿着老婆做的衣服就行免得沾了灰尘弄脏了。”

    淑宁脸色有些红趁着冬青送早饭进来便推他到炕边去。她盯着桐英吃了许多东西才吃完自己那份。桐英叫她多吃点她却笑道:“我家里可多的是好吃的而且巳时就开宴你还怕我会饿着?倒是你多吃些好免得空腹饮酒被人灌醉了。“桐英嘴一瞥:“你哥不是我对手。”淑宁一脸鄙视:“你当我家只有一个哥哥会灌你?”

    桐英挤眉弄眼地道:“说错两回了那是你娘家这里才是你家。”他边说边挨近淑宁趁机亲了她脸颊一口。淑宁听到外头两声笑忙把他推开:“早说了大白天的别当着人这样。”桐英却不在乎地在她耳边笑道:“那就是大白天不当人面或者晚上可以了?”

    淑宁耳根子红了心想这家伙果然有些不正经昨晚上没作怪还以为他真那么好人呢。桐英看着她满脸绯色心中一动还是决定暂且放过了:“好了好了暂时放过你吧。”淑宁脸又是一红埋头喝起了红枣茶。

    吃得差不多了罗公公来问要不要他和嬷嬷们根车?尤其是那两位嬷嬷已经穿戴好了。淑宁问过桐英的意思便道:“罗谙达留下来照看家里吧。两位嬷嬷去也使得只是我陪嫁的几个丫头和牛小4夫妻都要跟回去别的人就请罗谙达安排吧。”罗公公严肃地应了退出房间。

    淑宁偷偷问桐英:“他一直是这个样子么?”桐英也悄声回答:“他就是爱板着脸其实人很有趣。”淑宁眨眨眼决定先观察一下这位老公公怎么个“有趣”法。

    吃过早饭淑宁帮忙找了一件外衣出来给桐英穿。小澜子拿了靴子过来待桐英换上又捧上一盘饰物。淑宁挑了一个荷包、一个玉佩与一条红黑相间的辫穗就罢又给桐英戴上暖帽。吧新婚丈夫收拾得整整齐齐格外精神。

    她笑眯眯地道:“我以前见额娘给阿玛收拾衣服还有嫂子给哥哥整理配饰时总觉得她们做得不够好想着什么时候也能自己动个手把人打扮得清清爽爽的现在总算有机会啦。”

    桐英拉住她的手扯进怀里。笑道:“你说的那个人是谁?难道是我?”淑宁嗔他一眼偷偷瞄了瞄旁边的人结果小澜子不知几时消失了而素馨她们几个早就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到外间商量什么“要带几块贝子府的点心回去”、“傻子才带点心呢要带就带新鲜的衣裳”或是“我要穿着这里的果子回去给娘看”等等。淑宁伏在桐英怀里闷笑感觉他也在微微抖。估计外头的人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好笑的话吧。

    不多时前头有人报说继福晋、大夫人和众女眷都到齐了淑宁的母亲佟氏也来了淑宁忙拉着桐英互相检查过没问题才请长辈们进新房来。

    本来是要让两边的母亲共同检验那块白绸的。只是这件事内务府的老嬷嬷们早就做了因此博尔济吉特氏和佟氏不过是走走过场便罢两人在新房正屋中说笑。佟氏看了女儿几眼见她面色红润精神很好与桐英两人间偶有互视都甚是甜蜜心便放下了一半。

    淑宁打开箱笼将先前准备下的手帽、荷包、香袋、扇带之类的小东西拿出来分送给来的人。这些都是她亲手做的送给博尔济吉特氏的是一个金丝编的香囊而给瓜尔佳氏的则是一个手工十分精细的荷包。虽说后者只是漫不经心地让丫环收下但她却没放在心上至少她已经全了礼再有什么闲话就不是她的问题了。

    其他几位福晋都收到了精致的针线纷纷夸奖。佟氏微笑着替女儿谦虚几句左手仿佛不经意地抚了抚鬓边嘴角翘翘。淑宁低下头隐住笑意。

    罗公公送上糕点众人吃了便纷纷告别。桐英叫人套车预备出门。

    他们此行除了佟氏来时带的人加上昨日进宫时跟的人外还另添了两辆马车拉丫环和嬷嬷们因离得不远辰时未过便到了男爵府。早有人守在前门看见急急进去报信了。

    张保带着儿子们急不可待地迎出二门来正好遇见妻子女儿下车。桐英赶着向他请了安才与端宁兄弟们打招呼。端宁看着他又看看容光焕的妹妹叹了口气拍上了桐英的肩膀。

    这边厢桐英被庆宁、顺宁等人拥着到前厅说话去了。

    淑宁来不及多交代一声便被母亲嫂子迎回槐院。

    三房一家子都到齐了趁着还未有亲戚家的女眷到来佟氏与真珍抓紧时间问她这些天过得如何。见到淑宁虽然带着羞涩却不掩眉间幸福的神情他们都松了口气又问起贝子府的财政状况好确保女儿不会受苦。

    淑宁只来得及说桐英有两处庄子与几个铺子大房二房的人便都来了张保与端宁看着不便吩咐几句便拉着小宝和硬要赖在姐姐身边的贤宁出去找女婿联络感情去了。

    今日来的人不少连大着肚子的芳宁也特地回了娘家。淑宁摸着她有些出正常大小的肚皮惊叹不已。

    芳宁有些羞涩地说:“大夫说有可能是双胞胎呢全家都手忙脚乱的幸好三婶借了一个懂行的媳妇子给我不然可就麻烦了。如今婆婆整日给我做好吃的你大姐夫也天天陪我散步就怕我生产时力气不够。”淑宁叹道:“怪不得姐姐的肚子这样大呢一定很辛苦吧?”芳宁微笑着只是缓缓摸着自己的肚子。

    万琉哈氏瞧着她的肚子不知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才道:“我听老人说双胞胎不是谁都能生的必要是祖上有生过得人才行难道大姑奶奶婆家有前例?”

    陈姨娘听了扫了一眼过来不敢说话脸上却有些青。那拉氏正要作却听得索绰罗氏斥道:“怎么说话的?难不成舒穆禄家没有前例芳丫头就生不出来了么?你以为都像你呀?!”万琉哈氏变了脸色咬咬唇没敢顶嘴。索绰罗氏瞄了她一眼便转回头来说笑了。

    那拉氏撇撇嘴笑着对芳宁淑宁道:“其实说起前例当年老爷子一辈里头倒还真有一对双胞胎姐弟。只是两位长辈一位出嫁不到三年便去世了另一位…………分家之后便没了联系。如今芳丫头这胎倒也不是没来由的。只是做娘的辛苦些。”

    芳宁红着脸笑道:“不辛苦的夫君年纪不小了却膝下无子我这胎若真的成双倒省了许多功夫。”

    众人听了也都说她好福气。倒是李氏笑了:“今儿是怎么了?明明是三妹妹回门怎么都光顾着大妹妹的的肚子了?”小刘氏笑道:“谁让大姑奶奶近半年都不回娘家呢?原来还不知是怎么回事。结果是这样大的福气自然要多问几声好沾些福气了。”

    众人都笑了真珍抿着嘴道:“什么时候我们三姑奶奶也挺着那么大的肚子回门呀?”淑宁脸红捶了嫂子几下。谁知别的嫂子们都起了兴致调笑起来甚至有人问起了**的问题她只好红着脸不说话。最后还是佟氏不忍心打了圆场。才止住了。

    眼看着屋里热热闹闹的那拉氏又忽然心酸起来。淑宁一个贝子夫人都有这样的排场她的婉宁怎么就这么命苦呢?不过她很快就掩饰过去重新摆开笑脸与众人说话。

    李氏与喜塔腊氏有些担心地问起淑宁的婆婆与妯娌的问题因她们在婚礼当晚送嫁也有些知觉担心淑宁在夫家会受委屈。淑宁笑道:“不妨事我如今与她们不在一处住着只需隔些时日回王府请安便罢。简亲王的几位福晋不难相处大嫂子即便有什么话也没法把我怎么样。我只需要按礼数做足了谁能说我的不是?”这件事她没必要瞒着娘家人但也不好说得太明白自家人无所谓若大房二房的人传出去终究不是好事。

    佟氏不动声色众人也信以为真于是便没再问下去。待众人散了佟氏才私下问女儿详情。淑宁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婚礼当晚与昨日会亲时的情形告诉了母亲结果佟氏气得不行。

    她恶狠狠地道:“瓜尔佳氏乃满洲第一望族生的女儿怎的下作至此?别人大婚当日便做这等事还送什么镜子?!哼淑儿你小孩子家不知缘故送人镜子既有轻视他人长相的意思也有诅咒别人夫妻不睦的含义你当时就该摔回去居然还收下了?!”

    淑宁却不在乎地道:“我夫妻二人感情好不好不是她一面镜子能左右得了的。何况当着长辈们的面我先把礼数做全了态度谦恭些公公都夸我呢她背地里能得什么好?这位嫂子心思简单倒不难应付。我更担心几位福晋和那个妾呢。”

    佟氏消了消气道:“罢了只要你不心软我不担心但也别太小看了她有时候粗人反而难对付。”淑宁点点头:“我省得。”

    佟氏说了些家务事又说起张保即将满任的事。因再过一个多月他便做满三年了眼下还不知任满后如何。淑宁想起昨日在宫里听到的那位李公公的话便告诉了母亲道:“照这么说阿玛政绩极好的说不定还能再往上升了只是不知道会在哪里。”

    佟氏想了好一会儿才道:“这三年当然你阿玛颇得藩台大人器重只是毕竟是辅官许多功劳都落不到头上。三年考评俱是良好而已。况且三年前升道这个位子已经是破格了你阿玛和我都觉得升得太快也不好。”她顿了顿小声道:“我们听说有人暗地里游说藩台大人呢就是朝廷里的事大人好生为难。若不是你阿玛位子有些低又是佟家姻亲只怕也要遇到这些。”

    淑宁默然她居然忘了。如今明珠已经重新出山大阿哥那边的势力可以说是大涨而太子那边虽然没怎么样但听说皇帝几天前才骂过索额图一顿朝中风向有些变化。若父亲官位太高或许真会受影响。”

    她有些犹豫:“那可怎么办呢?最好的办法大概是到地方上去离得越远越好但就算远在广州这些事也是避不了的而且……我实在不想和阿玛额娘分开……”原本父母在保定便已经不能常常相见了但好歹逢年过节还能聚几天。她还想着趁桐英有空过些天去保定陪父母住些日子呢但如果父亲真的去了外省要见一面可就难了。

    佟氏见她一脸为难心一软便道:“也不需这般担心你阿玛和我还有你哥哥都商量过了也许……先求个连任吧。”

    淑宁眼中一亮:“没错!这是个好法子!保定这样近只要桐英哥那边答应了我随时都能去看你们你们也能常回京里来。”如果说父亲当年升得有些快那就再做三年就没人说什么了吧?大概是因为父亲从来没有连任过所以她才没想到。

    佟氏摸摸她的头才现已经不是以前的姑娘式了小两把头一碰就容易松便避开了笑道:“你阿玛说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再做三年道台顶多再谋一任布政使便告老致仕然后回家抱孙子。光是明哥儿一个是不够的你那边也要多使劲呀。”

    淑宁刷的一下脸全红了嗔道:“好好的额娘说这话做什么?还不如催嫂子多生几个呢。”话虽如此她还是免不了想起芳宁的大肚子心想不知自己怀孕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佟氏看着女儿的红脸笑个不停又贴着她耳边问了好些话。淑宁的脸越来越红几乎要冒出烟来了幸好真珍这时进屋请她们入席去方才救了她。

    摆过圆饭桐英喝得有些醉了好不容易从庆宁兄弟们手中脱身出来见已到午时便提出告辞。淑宁与家人依依惜别约好会常来往又特地向重归保定的父亲拜别方才扶着桐英登车而去。

    回到贝子府淑宁叫人去煮解酒汤回屋后才现桐英睡着了。她笑着挨到他身边半躺着也休息起来。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的她感觉有人在旁边说话睁开眼才知道桐英已经醒了。

    他喝了一大碗解酒汤下去漱了口回头笑着对淑宁道:“如今时间还早要不要在府里到处逛逛?你还不曾见过花园吧?”

二二一、蜜月

    这贝子府大体上是按照图纸改建的,有很多是沿袭了原来旧宅的格局,甚至有不少地方保留了下来,只是稍加翻新。最难得的,是有许多老树,主要是松柏,也有些桃李槐,因此与其他新建的府第相比,这里称得上是绿树成萌,倒省却多年育树的功夫。

    与图纸上相比,只在西边小花园边上多了几间房屋,用三面墙隔开一处小小的院子,却是罗公公师徒所住。此处正好位于外宅与内宅之间,与罗公公的身份倒也相配,也是因为他与小澜子生理上与众不同,免得生活上当着别人面尴尬的意思。而且离这小院不远处就有一个侧门,他们进出也方便些。桐英特地叫人这样安排,也有体恤住在西一院的两位先生与两位侍卫的用意。当然,是有专人负责看守的。

    中路上的三个大院子,前院充作会客与理事所用,西厢是外书房,也是石江二位活动之所,东厢是桐英的画室,全部三间屋子打通,明亮阔朗,只用圆沅罩和多宝格稍作间隔,几张大案,许多画卷,备的画具最是齐全,屋后还有个小天井,一口深井一条沟,专供桐英画画理的用水以及清洗用具排水所用。

    接着的正院,正是淑宁所住的地方,除去三间正屋与丫环所住的两个耳房,东厢是淑宁用的内书房,隔了间杂物房,便是厕所。而西厢大屋空着,家具用品都是是齐全的,比较特别的是盘了两个炕。原本淑宁以为这是有些类似于房山别院她自己的小院里南厢那样的起居室,后来发现不是。这里极有可能是预备给近侍的嬷嬷们地住处,不过因桐英与她本人都不喜欢,才把她们安置到别处,空出这间房来。挨着它的房间,盘了个灶,正是小厨房。

    第三个院子是空的,几间大屋都用来存放大件家具,桌椅屏风之类的,换季时也可更换。

    东西四个小院,除西一院是石江二位先生住着,又有两个侍卫的房间外,西二院也是存放东西之处。不过放的是淑宁陪嫁的东西,还有些瓷器摆设之类的,本是贝子府里的,此处有专人把守,免得有人顺手牵羊。

    淑宁看了,便打算等闲下来时将陪嫁的东西收拾出来,贵重的都放到正院里去,桐英很是赞成,而且对于她带的几幅字画尤其感兴趣,很想马上拿出来瞧。淑宁瞥了他一眼,道:“行了,东西不会跑,你说好要陪我逛的。”桐英摸摸头,笑着向她陪罪。淑宁到底还是让人叫来冬青,先把画送到内书房去。

    东边的两个院子,除了东一院是客房外,东二院是空的,眼下只是备齐床铺家具之类的。淑宁问起,桐英便道:“我弟弟多,眼看着一个个大了,说不定都会到京城来。若是在王府里住得闷了,便可以让他们过来散散心。你不是说想让贤宁跟纪叔学些拳脚么?咱们也可让他到这里住着。这个院子就是给亲戚家人落脚的。”

    淑宁想想也好,虽然男爵府离得不远,但总比不得在这里住着方便,不但贤哥儿可以来住,甚至将来若有需要,还能接母亲过来住呢。

    虽说这院里的房间、装潢都偏男孩儿气,但也不是不能住女子。她将此事暗暗记下了。

    前宅差不多就这么大,三院之后,通过两排后罩房之间的一个小院落便可到达后花园。与别的花园也有大门牌坊不同,这里是穿过月洞门便是花园了,只有边上两间屋子可用作上夜之处。

    一进园子,便看到一处小湖,呈横向地橄榄状,桐英拉着淑宁的手往右边走,入眼之处具是青翠,却是一片松柏林。林间隐隐露出亭子的檐角和房屋的屋顶。

    湖水不深,岸边有一处缓坡,满地半黄的草。两株高大的槐树,少说也有上面年了,竖立在湖边的草地上。淑宁走过去,踩着那草,觉得软绵绵地挺舒服,笑道:“等天气暖和了,咱们就到树下来,铺几个垫子,挨着看书聊天,你说好不好?”桐英笑着帮她理了理鬓发:“好啊,你在信里还说,可以放放风筝呢,我已经叫人买了几个好的,等风一起,咱们就来放。”

    淑宁没想到他还记得,心里一甜,看到远处有屋子,便主动拉起他的手往那边走,桐英笑吟吟地跟过去。

    前头有一条小溪,水面只有三尺宽,却有一处小小的石板桥,踩着桥面往水里看,可以看到手指头大小的鱼儿游来游去。淑宁笑道:“这里还要架桥?在水中间放块石头就能轻轻松松迈过去了,这桥看着象是玩具似的。”

    桐英却道:“本来我也这么想,可夏天时水面高涨,把那石头淹了,经过的人都怪狼狈的,我只好叫人弄了这个桥。你若想玩,叫人摆两块石头过来就是。到时候爱走哪个就走哪个。”淑宁不禁哑然失笑,拉着他往前面屋子走。

    这屋子相当大,左边还挨着两间,看上去一间比一间小。最大的屋子,正开六扇门,门上挂着块匾,上书“仪和轩”三字。屋中的格局象是起居室加书房的结合体。有罗汉床与炕桌,也有书架书柜多宝格,一张大案,周围地上三四个瓷缸,有两个还装着不少卷轴,显然是给桐英练画备下地。屋角还放着两个炉子。

    桐英道:“你瞧这里怎么样?我专门看着他们收拾的,在前头住厌了,咱们就搬到这里来,想做什么都行,可比住在前面光看那几棵树强。”淑宁周围打量一番,挺喜欢这里,只是还有些疑问:“那我们睡哪儿?难道睡罗汉床?平时还好,到了冬天会很冷吧?”就象房册的枕霞阁,到了冬天也是不能住人的。

    桐英笑着拉她左转,绕过碧纱橱,却是一间小些地房间。原来这三间是打通的。这间屋子里盘了个大炕,挨边一溜小柜子小箱子,铺着厚厚的褥子,看着就暖和。桐英在淑宁耳边说了几句话,淑宁暗笑,捶了他几下,心里也有些意动。

    桐英揽着她继续左走,却在穿过一个小门后到了一间更小的屋子,这里与方才那间不同,放了一架黄花梨月洞式门罩架子床。挂着芙蓉轻纱帐,铺着竹席。周围的用具多是竹木所制,连窗子也多些大些,一阵风吹过,便让人觉得格外的冷。

    桐英道:“这里是夏天住的,我不耐烦叫人更换东西,索性便造了两间屋子出来,方才的是暖房,这里是凉房,我们就按天气换着住,如何?”

    淑宁不由得好笑:“好是好,可从没听说过这样做的。”桐英却满不在乎:“那就从我开始吧。这园子里许多地方都能住人,我们爱住哪儿就住哪儿,住烦了就换地方,也能时不时换换心情。”淑宁笑着拉他转出屋子外的游廊,见前头湖面上种了许多荷花,只是深秋时节,都枯萎了,便道:“这里倒有些象房山的水阁子前面也是湖面上种了许多荷花。”桐英笑道:“我看惯了那个,也想在自个儿家里弄一片呢。”

    他拉着淑宁沿着游廊往前走。这游廊一面是粉白的墙,墙上开了各种开头的窗,有梅花形的,有菱形的,有五边形的,也有圆形方形,透过雕花窗格,可以看到后面种的树。淑宁认得里头有桃树李树,便笑道:“真好,我们明年夏天也能吃园子自产的果子了。”桐英笑了:“春天时还能看到花呢,我一直记得你家花园里那片林子,春天时开了花,一片彩云似的,真好看。”

    淑宁歪着头看他:“你若喜欢,等春天时,咱们找个空闲的时间过去住几天好了。”

    “可以么?”

    “可以啊,小宝如今就在京里上学,刘姨娘随他回府住,房山只剩管事和仆役在。咱们就说是去我陪嫁的庄子上住的,反正也离得不远。”那里可是度假的好地方。桐英一脸向往状,惹得淑宁好笑不已。

    走廊尽头是一处水阁,还真与枕霞阁有几分象,连里面的布置也很近似。一楼是书房兼起居室,二楼卧室。比较特别的,是湖对面也有一座一模一样的阁楼,与这间两两相望。一问桐英,才知那间名叫盼楼,而这间是望阁,具是一样的布置。淑宁觉得比起方才的仪和轩,她更喜欢这里,既然此处亦有床铺,看来想来住时也很方便啦。

    望阁前有一片空地,种了许多柳树,一座小拱桥,连接着一座小方亭,亭子那边,曲尺桥通往盼楼前。望阁以西,还有一处屋子,倒有些像房册的临渊阁,不过桐英说那里是碧晶馆,再往西的游廊下,便是引入积水潭边的闸门。馆边还有一艘小艇,可容两人,不过要玩的话,只能在桥这边玩。

    淑宁问为什么,桐英便说:“那拱桥太小,若要从桥下过,人要弯腰弯得很低,况且那边水浅,再往前就要沉船了,所以要玩就在这边玩。”

    淑宁点点头,拉着他跳上桥,轻轻地跑到亭上去,感受着四边吹来的风,有些寒,不禁打了个冷战:“要是现在是春夏时就好了,秋冬却是太冷。”桐英一把搂过她,亲了一口,道:“我抱着你,就不冷啦。”淑宁微微红着脸,左右瞧瞧,见周围只有他们俩,便没有推开他。

    桥尽头也种了许多柳树,淑宁留意到这里有些矮些的花木,却是茉莉,眼下只剩几朵残花,其他的都谢了。桐英见状,便微微一笑:“我平日最喜欢茉莉花了,只是找不到更多的,不然早在园子里种满了呢。”淑宁便道:“你既然喜欢,怎么不跟我说?我们房山的园子里种了不少,种子是易得的,回头就叫人送来。只是如今不是种植的好时机。”桐英道:“没关系,送到昌平庄子上就是,那边如今也正育苗呢。”他抬头望望不远处,轻声道:“那边有间屋子,我最喜欢,你也来瞧瞧。”说罢便拉着她轻过盼楼,往西北方走。

    这里与先前经过的地方都很不一样,种了许多竹子,一棵别的树也没有,林间还用竹子搭了间屋,里面的桌椅案几床榻屏风书架,连同杯盘都是竹子做的。虽然不太配合现在的季节,夏天时却是纳凉的好地方。

    淑宁惊喜地道:“这里才是真正的凉房呢,可把仪和轩那边比下去啦。”桐英一抬下巴:“那当然,等天气最热的时候,我们就来这边住!”淑宁周围看看,又有些犹豫:“夏天蚊虫可多呢,这里门窗都是镂空的,午休倒罢了,晚间却不好过夜。”这里又近水又多花草树木,蚊子一定很厉害。

    桐英道:“挂好帐子就行了,再烧些驱蚊虫地香,让罗谙达去料理吧,他最擅长这些。”然后他又拿起架子上的竹雕木雕,细细说起他淘换的经过,过了好一会儿,才双双重新往外头来。

    他们一路慢慢走回园门,一咱欣赏湖光花草,淑宁只觉得心旷神怡,连风中的寒意都感觉不到了。

    桐英轻声问:”淑儿,你觉得这园子怎么样?家里怎么样?你喜欢么?”淑宁笑着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小声道:“我很喜欢,到处都喜欢。”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两人几乎形影不离,如糖似蜜。桐英交了兵部的差使,眼下又新婚,没有俗事缠身,便天天留在家里,与淑宁两人一起读书写字画画聊天。他还特地教淑宁绘画的技巧,虽然成果一般,不过倒是增添了两人间的亲密,日子过得快活不已。

    淑宁两世以来,还是头一次尝试这般甜蜜的日子,虽然羞涩,却十分珍惜。她几乎天天都下厨为桐英做好吃的东西,有时桐英还会帮她打下手,或是点菜,她虽然劳累了些,却也甘之如饴。

    佟氏真珍那边逢九便派人送东西过来,有时是吃食,有时是补品,淑宁也常回送。只是没多久,佟氏便回保定去了。淑宁虽有些惋惜,但想到不久之后,父母还是会回京述职,便也没再多想。

    不过作为晚辈,他们夫妻俩每隔几天就要回简亲王府请安,自然免不了要与继福晋和瓜尔佳氏打交道。淑宁与她们相处多了,也暗自纳罕。近来继福晋她们常叫她去作陪,有时是说话,有时是叫了戏班子来听戏,淑宁虽然怀疑她们是想拉拢自己,但对方没有明说,也没动不动就送东送西,她也不好胡乱猜测,只是瓜尔佳氏那边的态度越发差了,甚至有时对桐英也很无礼,让她十分生气。

    她忍不住向桐英询问,瓜尔佳氏为何这般敌视他们?

二二二、往事

    桐英诚恳的对淑宁道:“这些事都是因我而起,让你受委屈了,对不起。”

    淑宁摇摇头:“这没什么,我们既然是夫妻,就应该一起承受所有风雨。但这种事总该有个缘由吧?难道是因为世子之位?可你明明没有那个意思啊?再说,若真是为了世子之位,你嫂子不是更应该拉拢你才是么?”

    桐英却有些为难:“其实……是我从前做错了事……大嫂原本不是这样的,她现在发脾气,只是因为大哥……因为别的事心下不爽快,借我们出气罢了,请你稍微忍一忍,我们以后少见她就是。”

    淑宁顿了顿,想想近日所见所闻,有些明白了,大概是与伊尔根觉罗氏怀孕后,很得雅尔江阿宠爱有关,但即便是这样,瓜尔佳氏也不应该把丈夫的弟弟弟媳当成出气筒吧?她道:“你方才说这是因为你从前犯的错,是什么事?你让我忍,这没关系,但好歹让我知道事情始末,难道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事是需要隐瞒的么?”

    桐英想了想,叹道:“好吧,我告诉你,可你不许生我的气。”淑宁有些不明白,但还是应了。桐英搂着她坐在罗汉床上,舒舒服服地靠着几个软垫子,将往事缓缓道来:

    “从前大嫂刚嫁过来时,待我不错,我的起居饮食,她会常常过问。只是她喜欢叫娘家姐妹来作客,又让我作陪,一来是想给姐妹们找个好归宿,二来也是想拉拢我的意思。我猜到她的用意,虽然是能躲则躲,但仍十分礼敬,所以她虽有怨言,对我还算不错。”

    “那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淑宁问。

    桐英笑笑。却忽然另开了话题:“我刚来京城那几年,常与你哥哥还有别的朋友在一起,可后来你哥哥去了广州,几位阿哥功课忙,朋友们又各有事做,我无聊时,便常到处乱跑。那时胆子大,只带了纪叔一个。便敢三教九流地闯,也见识到许多事。有一回,我救回了一个小孤女,父母都没了,在京中无依无靠,我见她可怜,又是知根底的,便带回王府做小丫头。你也知道,府里给我安排的丫环,我是从不让她们近身地,伺候的活都让天阳他们做了。可男人毕竟不比女儿家细心,我见那个小莲挺伶俐的。就派她做些细活,让她在王府里安顿下来。”

    淑宁原本还听得有些莫名其妙,听到后来,便觉得有些异样:“那个小莲,多大岁数了?”桐英清咳两声:“比你大一两岁吧,我也不清楚。”“哦?”淑宁挑挑眉,“你说她是小孤女,我还以为不到十岁呢。你口气怎么这么老气横秋的做什么?”

    桐英干笑两声,连手臂带人把淑宁抱了个结实,道:“好夫人,听我说完嘛,你答应了不生气的。”淑宁咪咪眼:“好啊,你继续说吧。”

    桐英打了个冷战,继续往下讲:“小莲在府里干得不错。后来阿玛要我跟他回奉天,我只带了纪叔一个,就把她和天阳都留在了府里。接着又是蒙古,又是葛尔丹的,过了两年才回来,那时候我发现……小莲长大了。长漂亮了。连心……也大了……”

    淑宁听明白了:“想必她是看中了你,想要在你屋里长长久久地侍候了。”怪不得先前一直推三推四地不肯说呢。不过,这跟瓜尔佳氏有什么关系?

    桐英苦笑道:“她已经和当初那个纯朴的小女孩判若两人了,说话行事,穿衣打扮,都和王府里的丫环没有两样。我那时身心俱疲,只想好好休息,并没多想,过了几个月,却觉得有些不对。她居然以为我一定会将她收房,还有了些不好的习气,我很生气,怕她再留在王府里,会被其他人带坏,就给她安排了去处。是个绣坊,你大概曾听说过吧?”

    淑宁点点头,先前那拉氏为她和婉宁置办选秀的衣裳,就曾交给这种绣坊做,她见过几次绣坊的人。如今京里大大小小的绣坊有十来个,秀工都是贫家女儿,每月领工钱。听说最富盛名的那家,一个二等绣工一月所得,足够养活一个八口之家。

    桐英道:“我找的那家,坊主是位老宫女,品行、脾气与手艺都极好,还很擅长调理人,手下的绣花女工无论仪态手艺,都比别家出众,京城周边不少富户都愿意娶这样的姑娘做媳妇,甚至还有富商人家把女儿送到她那里做绣工,只两三年,便出落得如同大家闺秀一般。我刚认识小莲时,她就说很想进这种绣坊,虽然她手艺不过关,但那位姑姑看在我面上,答应让小莲去做些杂活,学学手艺,过两年便为她找个好人家。”

    淑宁叹了口气,大概猜到后来的事:“那个小莲不肯对不对?虽然你处处为她考虑,让她自食其力,有工钱可领,又能学东西,将来婚事也不愁。可你忘了,她在王府里已经住了这么久,想法早就不同了。虽然只是做丫环,可是你素来对身边的人都很宽厚,她想必也是锦衣玉食的。再加上你年轻,身份尊贵,人长得也不错,待人又温柔和气,素来不用丫环,却对她另眼相看,她心里必然会有想法。过惯了好日子,又以为一定能出人头地,叫她再抛头露面去做个绣工,怎么可能愿意呢?”

    桐英摸摸自个儿的脸:“果然,夫人也觉得我长得英俊不凡啊。”淑宁差点儿没被口水呛住,捶他道:“正说正经事呢!你乱说什么呀?!”桐英轻笑几声,收了笑容,正色道:“女儿家的心思,还真是女儿家才能知道呢。我当时满心以为她一定会答应的,问她的时候,她只是不作声,后来问得急了,她便点了头。我当时就叫人给她打点衣裳银子。过了几天,东西都准备好了,她却忽然不见人影。找到她时,居然……居然是在我大哥的床上。”

    淑宁怔了一怔,原来,这就是瓜尔佳氏生气的原因啊……

    桐英叹道:“那时我大嫂怀胎九月,大夫与稳婆都断定起码还要等十多天才会生,结果她知道这事后,气急攻心,当晚就生产了。虽然母子平安,她还是怒气难消。原本她一直认定小莲会是我的屋里人,没想到居然跟大哥勾搭上了。认定是我在背后捣鬼。大哥为了安抚她,只说是喝醉了不知情,我只好认下了这个罪名。当时我很生气,便把给小莲备下的包袱银子丢给她,让她出府去了。那几天家里乱糟糟地,我就跑到你家房山别院去住了两天,你还记得么?”

    淑宁回忆了一下,想起来了:“你那时说什么荷花本是好花,没必要为了人去生它地气,还送了我一张画。画的是广州的,还在画里闹了笑话,我还记得你当时罚天阳去洗衣裳,洗了很久。对不对?”

    桐英笑笑,点头道:“天阳替小莲求情,我正在气头上,就……看了荷花,就想起那丫头。她若不愿意,直接跟我说,难道我还会逼她么?如果想留下来过好日子,也可以跟我说,可是她趁我大嫂怀孕,背着我去算计我大哥,就太可恶了。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让她留在府里。这件事,是我思虑不周。”

    淑宁抚着他的背,柔声劝道:“其实你当时已经想得很好了,别人不知好歹,不是你的错。”桐英微微闭上眼。享受着背上的安抚,轻声道:“我也就是生了几天闷气,过后就好了。可笑的是,回到王府里,我叫天阳去找小莲,她却已然成了我大哥的妾,登堂入室了。”

    淑宁手下一顿。又继续抚着,回想见过的雅尔江阿地几个妾,猜着哪个是那位小莲:“那天……大嫂在继福晋屋里摸牌,有个年轻女子给她送披风来,有些眼生,却是妇人装扮地,看穿戴不像是仆妇。难道就是她?”

    桐英道:“大哥的妾里,只有她是不得出府,也不许轻易见人的。你觉得眼生,那就是了。她虽长得不错,却算不上绝色,当初进门的手段又不光彩,所以大哥新鲜劲一过,便把她丢在一边了。我大嫂记仇,把她当丫环使,我也不好多管。”

    淑宁暗自叹息。怪不得瓜尔佳氏生气,原本以为是小叔地小妾地人,居然变成自己丈夫的小妾,而且是在自己将要生产地时候,这个打击不小。她对于瓜尔佳氏的恶感,不由得减少许多,说到底,对方也只是个不得不忍受丈夫背叛地可怜女人罢了。

    桐英见她神色,便握住她的手道:“你也不用想太多,其实大嫂就是面上凶恶,心里是不坏的。她那边的妾,虽然时不时会挨些打骂,但从来不会过分,也没出过人命。我虽然惋惜小莲不知自爱,自作自受,却也没担心过她会送命。”

    原来如此。淑宁心中对瓜尔佳氏的厌恶又少了两分,以后再遇到那些不愉快的事,就忍一忍好了。不过她很快发现了疑问:“照你这么说,大嫂应该很讨厌你啊,怎么我听说她又给你做媒呢?”

    桐英苦笑道:“你当是好事呢?从前她给自家姐妹牵线,倒还罢了。那些姑娘顶多就是烦些,人还是不坏的。可这回她介绍的那位表妹,性子很不好,在家里连亲兄弟都不放在眼里。也因为名声不太好听,之前选秀记名后,一直没个下文,年纪也不小了。大嫂一来是为了表妹着想,二来是想看我地笑话,才想让我娶她。幸好我事先跟皇上打过招呼,不然可就惨了。因着这事,大嫂在娘家亲眷面前丢了面子,已经埋怨我很久了。”

    淑宁听了有些生气,就算再讨厌桐英,这种直接干涉他人终身幸福的做法也太过分了。她决定还是要讨厌瓜尔佳氏。不但如此,她还要连雅尔江阿也讨厌上一份,分明是他风流好色,居然要弟弟给他背黑锅,太没有担当了。

    不过桐英却帮他哥哥说话了:“大哥虽然在女色上有些缺点,但从来不在外面乱来,已经算是不错了。他对大嫂还是有真感情的,少年夫妻,在京中最初几年,彼此相互扶持,患难与共……他们也有过快活的日子,只不过后来……”

    淑宁见他神色黯然,便扯开话题道:“那么你呢?你以后……会不会也像你大哥这样,坐收一个,右纳一个,叫我生气?”桐英拉起她的手按到自己左边胸前:“我不会,我曾立誓只娶一人,你就放心吧。三妻四妾又什么好?我额娘为了这个,痛苦不休。大哥大嫂恩爱夫妻,也变成今天这样……我只求一夫一妻,过安稳的日子,才不会自找麻烦呢。若我将来真的变了心,就随你处置。”淑宁感受着手下跳动的心脏,淡淡地道:“你要记得今日这话才好。”桐英拥她入怀,两人静静坐着。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有些声响。桐英放开淑宁,问是谁。罗公公轻轻走进来,道:“回贝子爷,是福晋叫人送信来,说请夫人明日去王府看戏。她请了庆喜班的人。”

    淑宁皱皱眉,怎么又是听戏?继福晋不喜欢绵软的文戏,演的都是闹天宫之类的,吵吵闹闹。听一次是新鲜,次数多了,耳朵就太受罪了。

    桐英见她神色,便道:“告诉来人,就说是我说的,福晋们天天拉着我媳妇去玩,虽是好意,但我们还是新婚呢,好歹也给我留点时间。”

    淑宁不禁笑出声来,罗公公却仍是那张木头脸,干巴巴应了声“嗻”,便出去了。

    看着罗公公渐去的身影,她不禁若有所思:“我有些明白了。继福晋她们总是请我去作陪,又不说什么,其实是做给别人看的。她们明知大嫂与你又嫌隙,又知你向来敬重兄嫂,所以总要我与她们在一处。大哥大嫂看了,就会误以为我们偏向继福晋这边,你们兄弟之间就更疏远了。只要你们两个没法扭成一团,她们就能从中谋算。”

    桐英叹道:“这个世子之位就真地那么好么?一个个都在算计,我与大哥之间已经不像小时候亲密了,再这样下去,他早晚会将我和其他兄弟等同起来的。额娘在天之灵得知,一定又会难过得哭出来了。”

    淑宁问:“为什么一直不封世子?你既然没有那个心思,为何不去求皇上?早早立了世子,你大哥就不会这样了。”

    “哪有这么容易?”桐英道:“这种事总要阿玛开口才行。没有父亲尚在,我做儿子地越过他去求皇上封哥哥为世子的道理。我虽然想,可若阿玛不肯,我有什么法子?”

    “那王爷为什么不肯?”淑宁问:“难道……是因为……福晋们?”

    “她们当然出力不小。”桐英淡淡地道:“不过大哥有些做法也不太好。他常常自持身份,对几位福晋不太尊重,对弟妹们也不太友爱。阿玛见了,心里难免会有些顾忌。而且……阿玛长年与大哥分居两地,自然会更偏爱小儿子们。”他顿了顿,叹道:“更糟糕的,是阿玛手下的人里,有好些人都很欣赏我;母亲娘家那边,外祖父母虽去世了,但两位舅舅,却跟支持我。也因为这样,大哥对我猜忌更深。我夹在中间,着实难做人。”

    淑宁知道他两位舅舅都是武官,品级不低,眼下一位在湖南,一位在贵州,但家族势力还是有的。她仔细考虑了许久,开口道:“若你真的不愿意当世子,总要表明立场才好。你大哥是嫡长子,又早早有了军职,可说是理所当然的世子人选。但若拖下去,你几个弟弟们都长大了,这世子之位的归属就说不清了。照我说,你兄弟既然又嫌隙,若你能说服王爷上书请立你大哥为世子,你大哥定会明白过去是误会了你。你们兄弟自然就能和好了。否则,再这样下去,你大嫂又与我们不和,你们兄弟之间……此事你需得当机立断。”

    桐英默然,缓缓点了点头:“的确,是该做决断了。”

二二三、世子

    夫妻俩商量了一天一夜,才把说服简亲王时可能用到的论都想清楚了,细细考虑了应该采取的办法。

    机会很快就来临了,过几天就是皇太后的寿辰。虽不是整寿,并未大办,但该孝敬的东西还是要孝敬的。桐英这边新开府,照规矩要另备一份大礼,但他新婚燕尔,也没什么精力去亲自过问,淑宁又是头一回遇到这种事,不知道规矩,所以通通交给罗公公与尹总管去办,备了些应景的古玩玉器与几样药材便罢。

    他们把这些礼物都送到简亲王府,与王府这边的礼一起送进宫去。继福晋照例是要随着进宫的,因此桐英这天早早便与淑宁一起过王府来,想趁此机会向父亲进言。

    不料简亲王见了儿子,便招呼他去陪自己欣赏一把近日新得得好刀。而这边厢,郭福晋已经要拖走淑宁,要她陪她们去打牌了,因继福晋正在作进宫得准备,她们三缺一没法玩。桐英向妻子作了个眼色,便随父亲进了书房。

    淑宁目送桐英远去,有些担心。时机估计错误,继福晋还在府中,不知要不要紧?有个管家跟着简亲王与桐英过去了,会不会有问题?不过至少雅尔江阿那边会知道弟弟得心意吧?

    不容多想,她定了定神,先应付起那几个女人来。她可从来没玩过清朝得纸牌呢。听说老太太以前很喜欢,常与媳妇女儿孙女们玩,只是大伯母那拉氏当家后,便不许家人再玩这种游戏。她再外头长大,佟氏又部喜欢,所以还真没学过呢。她捏了捏荷包与袖袋。似乎本钱还是足得,希望不会输得太惨。

    却说桐英这边,简亲王新得得那把刀,果然锋利无比,刀身发着寒光,隐隐有些泛红,错金掐银丝得鞘,上头似乎还沾着斑斑点点乌黑得痕迹。杀气扑面而来。这是一把上过战场、沾过人血得刀。

    简亲王对此刀钟爱不已,但桐英却没什么兴趣。只是随口应和着。简亲王见他心不在焉,有些扫兴,便收了刀,直接问他在想什么。

    桐英趁机向父亲说起册封世子得事,劝父亲及早立下世子,并表明了自己支持长兄得想法。毕竟,兄长年纪不小了,象他这样得成年嫡长子,又有了儿子,还没封为世子。在各王府中事不寻常得。

    桐英道:“额娘事阿玛得结发原配,按规矩,她所生得嫡长子,本就该事世子。小时候倒罢了,如今大哥都二十多岁了,在朝中也是一员大将,声名日盛,在兄弟们当中,无人可与他相比。侄儿现在一天天地长大了,大哥却得不到正式的册封,着实尴尬。府里……难免有人会生出各种想法。阿玛还是早早请封世子吧,将大局定下,家里也就……安定了。”

    简亲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盯着桐英道:“我知道你向来敬重你大哥,不过……你也一样是元福晋的嫡子,一样已成家立室,先前平噶尔丹时,也立有大功。你除了不是长子,一点也不比你大哥差,难道对这世子之位※就没什么想法?”

    桐英忙跪下道:“儿子从未有过这样的心思。虽先前立过些微功劳,但只是因缘际会罢了。皇上若用得着儿子,儿子便去用心办事。皇上若用不着儿子。儿子便只期望能过些安安稳稳、清清闲闲的日子就好。每日看书画画。骑骑马射射箭,对于朝廷上的事,着实没什么兴趣。因此,并没有当世子的心思。这都是儿子的肺腑之言。”

    简亲王皱皱眉,道:“你就是这个脾气不好,我还以为你这几年改了能,谁知还是这样!那些书画什么的,就真的这么有趣?我们家世代都是马上的英雄,怎么就偏生出你这么个没出息的家伙!”

    桐英不敢顶嘴,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道:“如今西北都平了,哪里还有打仗的地方?何况宗室中多的是马上英雄,可是能写几笔字,画几笔画的,又有几个?若不是有这项才艺,凭儿子的本事,还没法在皇上面前露脸呢。”

    简亲王听了气闷,不过也知他说的是实情,便没再骂下去。桐英试探得他气消了,方才起身继续先前的话题:“阿玛,弟弟们也渐渐长大了,人大心也大,若再不确定大哥的世子之位,我只怕兄弟们会闹口角。阿玛……”

    “你当我不知道么?!”简亲王一澄眼,“可是你继母说的也有道理,我身体还好,这事并不急,等过几年,你几个弟弟长大了,看他们品性武艺如何,再定谁来当世子。这也是为了我们王府的家业着想。你大哥虽占了个嫡长子的五子,前几年倒还好,现在却越来越不象话!对其他兄弟爱理不理的,动不动就骂!当了我的面,他都没个长兄的样子,若真让他成了世子,将来我死了,天知道他会怎么对你的弟弟们?”

    桐英心想“果然跟继福晋有关系”,口里却道:“大哥只是为人方正,对弟弟们要求严格罢了。何况他少年时便进京闯荡,与弟弟们疏远了些,也是常事。只要相处久了,他还是不错的。至于说等几年看弟弟们出落得如何再决定世子之位得归属,继福晋得用意是好得,但不合规矩。这爵位传承,向来讲究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立贤,大哥既是嫡长,又是贤,自然该他承袭。”

    简亲王却似笑非笑地望着他道:“你大哥就是爵位和官职高些,未必是贤。远的不说,你媳妇娘家,就立了嫡长又官位最高地儿子,可结果如何?倒不如等小的长大了,看了为人品行再说。各大王公府第里,不立长的也不是没有。”

    桐英皱皱眉,道:“他他拉家祖上,就是因为偏爱侧室,越过嫡长欲立庶子。才导致分家,最终爵位还是落到嫡出的幼子身上。这实在不是各好例子。再说,别人家有嫡长不立的却也不少,除非嫡子着实不像话。大哥再兄弟们当中,爵位官职最高,又有军功在身。他已经娶妻生子,也没失德之处。若由别的弟弟们袭了王位,叫他怎么想?袭爵的弟弟又该如何对待大哥?废长立幼,本就是忌讳,别人就算了。皇上和太子知道,又会怎么说?”

    简亲王低头沉思,桐英趁机加把火:“再说,兄弟们当中,我失无心政事的人;三弟身子骨不够健康,性子又阴沉,在女色上用心太过,不像是能成大器的;五弟倒聪明,可惜生母位份低些;六弟与九弟都是继福晋所出,性子有些懒怠。别说读书了,就是骑马射箭,都不太愿意去苦练;七弟八弟年纪尚小,要等他们混出各人样来,怕不得十年八年?至于后面的小弟们,就更别说了。怎么看,也只有大哥最合适。”

    简亲王在房中来回踱步,桐英看得出他有些意动。本要加紧劝几句,却看到他突然抬头道:“这事我要静静考虑,你先去吧。”说罢就坐到椅子尚,闭目沉思。桐英见状,知道他需要冷静思考一番,便行了个礼,退出房来。

    刚走出几步,便冷不防看到前头站着的雅尔江阿,一脸复杂地看着自己。桐英笑笑,拉着他到了旁边地游廊上。问:“大哥怎么来了?”

    雅尔江阿却说不出话来:“二弟,你……你……”桐英笑着打断了他:“好了,我们可是亲兄弟,什么哦度不用说。”雅尔江阿脸一红。拍拍他地肩膀:“谢了。不管怎么样,大哥承你这份情。”

    桐英左右看看。小声道:“这事我虽然提出来了,阿玛也答应考虑,但结果如何,还要看大哥自己。大哥以后做事大方些,对兄弟们好一点,礼节上别让人抓住把柄,这世子之位自然就跑不掉了。”

    雅尔江阿叹了口气,道“话虽如此,但我着实咽不下那口气,当年额娘那么苦,都是拜那些女人所赐,你叫我怎么能对她们有礼?”

    不远处出现了继福晋地身影,全身华服穿戴完毕,却急急赶过来,显然是得了什么消息。

    桐英看着她越来越近,轻声道:“我何尝不是这么想?可就算没有她们,也会有别人,事情根源不在她们身上。”

    雅尔江阿听不明白,正要问,却听得弟弟扬声笑道:“福晋怎么来了?不是说要进宫么?眼下天色可不早了,底下人怎么还不套车?”

    继福晋博尔济吉特氏皮笑肉不笑地站在他兄弟面前,道:“晚些去也不要紧,倒是我方才听说了一件有趣地事,正想跟王爷说说呢。他在哪儿?”

    桐英道:“阿玛正在考虑一件关系道王府日后前程地大事,不能受到打搅,福晋不如先进宫去吧,等晚上回来再说。”

    博尔济吉特氏冷笑一声:“哦?是吗?那我更该去见他了,有什么大事,也该说出来大家伙儿一起商量啊。”说罢便要往书房方向闯,雅尔江阿忙挡在她面前。她见状又是一声冷笑:“怎么?我这个做福晋地,连见丈夫一面都不行么?”

    桐英见场面有些僵,忙向兄长使了个眼色,笑道:“福晋误会了,只是阿玛英名神武,必定能有所决断。若真需要问别人的意见,他自会提出来的。方才他说了要静静考虑,所以暂时不好有人去打搅。”

    博尔济吉特氏脸色有些发青,见雅尔江阿不肯让步,仍傲慢地拦在她跟前,眼看就要发作。这是门咣当一声开了,简亲王走出来,冷冷地道:“吵死了,真当我是死人哪?!”

    雅尔江阿与桐英忙向父亲行礼,博尔济吉特氏却忙不迭地说:“王爷,你看他们有多无礼,居然拦着不肯让我见你……”“好了好了。”简亲王皱了眉头,“时间不早了,你再不动身,可就迟了,快去吧,别丢我们王府地脸。”说罢便重新回房,关上大门。

    博尔济吉特氏脸色铁青地站在那里,跟再她身后地管事小声叫了几声,她才醒过神来,瞪了桐英一眼,噔噔噔地走了。雅尔江阿冷哼一声,回头望向书房,蠢蠢欲动。

    桐英忙压低声音对他道:“大哥先别忙找阿玛,只要你表现够好,对福晋们、弟弟们,都无可挑剔,谁又能和你比?若是惹得阿玛烦了,反倒不好。”

    雅尔江阿想想也是,便拍拍弟弟地肩膀。再望书房几眼,离开了。

    桐英目送他远去,暗暗叹了一声。

    回到家里,他问起淑宁过得怎么样,淑宁道:“输了二两三钱银子去,嫂子嫌我笨,就不让我玩了,我再旁边看热闹。后来三弟和五弟和二妹来了,我又陪他们聊天,过得倒还好。”顿了顿,她轻声问道:“今儿说得怎么样?听说继福晋去闹了?我们再内院,亲眼看到她气冲冲地往外走呢。”

    桐英道:“虽然还未有准信。但我看阿玛地神情,已有六成是肯地。我也只能做那么多了。最终地结果,就要看大哥的造化了。”他又把遇到雅尔江阿与继福晋的情形说给淑宁听。

    淑宁有些担心,继福晋那边不知会作什么反应,而看雅尔江阿的反应,若真当了世子,会不会真的对弟弟们不好?

    桐英得知她的想法,不由笑道:“你也想太多了。大哥就是大哥。这些年因为世子位子的事,才会对兄弟们有心结,心结去了,他还是位好大哥的。不管怎么说,还有我和阿玛呢。”

    淑宁想想也是,便不再担心了,扯着桐英要他教自己几样打牌的诀窍,因侧福晋她们曾提前,他是高手。桐英无法,只好手把手地教她打。

    接下来的日子里,虽然他们不住在王府,但通过两府之间来往的仆役,也听到些风声。简亲王府内的情形有些诡异,几位福晋先后去找简亲王密谈,结果不知。但看脸色都不太好,而雅尔江阿这边却一改常态,对弟弟们关心起来。

    三弟阿扎兰再骑射考试中表现不佳,未能得爵,只能应皇上要求去参加乡试会试。雅尔江阿特地为他请了一位饱学之士来当老师,又叫其他几个弟弟一起去学,还给每个手足都送了件皮裘,连二妹毓绣和已经分府得桐英也不例外。桐英收到的那件,甚至还是上好的狐皮。另外方面,雅尔江阿再公事上更加用心,对父亲的旧属也客气多了

    这时正好发生一件事,继福晋所出的年仅十岁的六子敬顺,因为不想学功课,一时任性便把书本烧了,还顶撞了雅尔江阿。后者本来一时气愤,打了他一巴掌,再继母告到父亲面前时,却自责未能教好弟弟,以致于弟弟不求上进,玩物丧志,请父亲责罚。简亲王向老师问清事情的始末后,便罚了敬顺。

    眼看雅尔江阿的地位越发稳固,有人惊慌了,甚至找到桐英这边来。桐英有些不耐烦,便决定照规矩陪妻子回娘家住对月,住满一个月。再怎么说,王府那边总不能闯到姻亲家里去吧?

    淑宁高高兴兴地回娘家了。佟氏已经回到男爵府,再过几天,张保也会回来地。他们一家人又可以团聚些时日了。再张保地任命书下来前,他们至少能挤出个把月地空余时间。

    这趟会娘家,因要住上一个月,所以桐英身边地人也要带上几个。淑宁与他商量过,便决定只带小澜子、天阳和几个仆役。至于嬷嬷们,上次回门时,她们再外头宴席上,曾经对二嫫不太礼貌。淑宁过后才从素馨那里听说,这次便不肯再带她们出门,只带了四个丫环和两个媳妇子。

    府里地事便托给罗公公与尹总管,小事他们自可决断,但大事必须要去问过她和桐英才行。金钱上,超过二百两地支出,她就要亲自过问。两位总管都一一应下了。

    收拾了整整一车行礼,小夫妻俩带着众人往男爵府方向去了。来到府门前,便看到晋保带着两个儿子,穿了全套顶戴候着。他们一见桐英,便上来行大礼,桐英忙拦住,不知事怎么回事。

    从前他们虽然很恭敬,但还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啊?

    桐英与淑宁很快旧知道答案。原来先前再西北大战中立功地针国公苏努,在得了大笔财货赏赐候,前些天又晋了贝子。有传言说,同样立下大功得桐英,有可能会再晋封为贝勒。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2404/ 第一时间欣赏平凡的清穿日子最新章节! 作者:Loeva所写的《平凡的清穿日子》为转载作品,平凡的清穿日子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平凡的清穿日子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平凡的清穿日子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平凡的清穿日子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平凡的清穿日子介绍:
万恶的清穿,如果想看数字军团出场,恐怕要很久以后了。
她只是个想过平凡日子的普通人,不知为什么居然狗屎运到成为烂俗的清穿女子大军的一员。虽然她竭力避开一般清穿女所会遇到的“好事”,但显然命运不打算放过她。也罢,谁说清穿一定要轰轰烈烈?她誓要把平凡日子过到底!!!
谨以此文向所有穿越经典致敬!平凡的清穿日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平凡的清穿日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平凡的清穿日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