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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Loeva     平凡的清穿日子txt下载     平凡的清穿日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二零、征兆

    虽然觉得很有面子,但顾及到那拉氏的感受,佟氏还是稍稍收敛了些,不再显摆女儿的本事,在一起理事时,虽然还是会偶尔问问女儿的意思,但基本上都是以妯娌三人的意见为准。

    淑宁这些天都听从佟氏的吩咐,多听多看,少说话。看了这三位太太的理家过程,她还真学了不少东西。虽然平时有佟氏教导,但一个三四十口人的“小户”人家,和几百口人的大府比起来,事情当然没那么复杂,而且,如果把平时的家务管理比作现代企业管理中的行政、人事和后勤工作的话,过年前后的家务,则更多的是公关了。

    这恰好是淑宁很不擅长的地方。以前听母亲管家,过年过节时给朋友或父亲的上司同僚送礼,其实都是小意思。这大家族进行公关活动,不但要注意不同品级、爵位、交情、关系的人家要送不同的礼,还要注意收礼的人之间的关系。比如某某国公家妻弱妾强,送礼时既要叫那个妾满意,但又要不能越过正妻去;再比如某两位大人与晋保关系差不多,但互相之间却有矛盾,给他们两家的礼绝不能让两人觉得厚此薄彼。诸如此类。

    淑宁觉得这太让人头痛了,她哪里记得住这么多户人家的情况,所以只能呆坐着,看总管吴新登很厉害地背着京中各府第的情况。她算是明白了,以前看着这位管家好像没什么特别的本事,其实本事大着呢,果然能坐上这种重要位置的人,都不是什么泛泛之辈啊。

    佟氏大概也看出女儿不懂这些东西,皱了皱眉。想到她年纪还小呢,便不再勉强,让她先退下了。淑宁暗暗松了一口气。行过礼退了下来。

    婉宁则是昨天就跑了,那拉氏见她实在帮不上忙。也爽快地放人。

    淑宁正要回院里去,拐上小路前,想了想,便转到竹院去了。她在回来后的第二天便去看过芳宁,对方也很欢喜地接待了她。只是这些天她都发现芳宁似乎有心事,常常说着话就开始发呆,问她怎么了,也只说没事。

    但淑宁怎会看不出大堂姐有烦恼?只是陈姨娘虽然又病了,但已经好了许多,芳宁还有什么可担心的?不过既然对方不愿意说,她也不去逼问,只是有时间便去陪着说说话,也好让芳宁宽宽心。

    快要走到竹院地时候。她发现有几个丫头躲在树丛后说悄悄话,似乎是芳宁的丫头在跟别人提起自家姑娘的心事,她心中一动。便坐在路旁地石椅上歇脚,旁边的一丛灌木遮住了她地身影。那些丫头就没发现。

    听着听着。淑宁不禁大吃一惊。

    原来十一月底的时候,二堂嫂喜塔腊氏的娘家人来做客。曾经提到她家一个亲戚有意要续娶一房妻室,打听得芳宁的事情,知道姑娘实际上是清白的,人品也好,便想探探伯爵府地口风,若是愿意,一满了孝就来提亲。

    芳宁快要十七岁了,正是出嫁的时候,等守完孝,年纪就太大了,如果能早日订下来,当然是好的。不过那拉氏考虑到她不是自己亲生,总得问过晋保的意思,便找话岔了过去,想着先告诉丈夫,派人去打探一下对方的情况再说。

    谁知打听的结果却不太好。那个本是喜塔腊家一位姑***儿子,姓舒穆禄,已有二十七八岁了,虽是大家子弟,却因父亲早逝,家道大不如前。母亲典当了陪嫁首饰,才为他谋了一个内阁典籍的小职位,只是这人胸无大志,又不会钻营,五六年了也没往上升一级。

    他原来娶过一房妻子,倒也门当户对,而且颇有几分姿色,只是人泼辣些。见丈夫没出息,便总是骂他,连婆婆都不放在眼里,闹得家里不得安生。后来这老婆的娘家哥哥升了四品,便不知从哪里找了些人来闹,逼妹夫休妻。吵了几个月,最后还是母亲发了话,让那男人写了休书。

    这前妻过了三个月,便嫁了一个地方大员做填房,出嫁当天还特地坐了花轿,敲锣打鼓地从前夫门前经过。街坊邻居都说她做得太过,那男人却反而劝别人不要说她坏话,人人都道他是个软蛋,被个女人欺负到头上,连屁也不放一个。

    那拉氏知道这些后,眉头大皱。虽说对方脾气挺好,芳宁如果真嫁过去,不会受气,只是这人官职也太低了,性子又太软,家境更是不好,除了门第,还真没有哪样配得上伯爵府地千金。不过想到芳宁很难嫁入好人家,那拉氏也不知该怎么办,于是便问晋保的意思。

    晋保倒没什么,只是觉得对方官位低了些,两夫妻商量过后,决定先观望一段时间再说,毕竟还在孝中。

    这本是夫妻二人私底下的盘算,也不知道是哪个丫头婆子多嘴,将有人来提亲地事透露给了陈姨娘,结果陈姨娘一听说是个又没前途又没用年纪又大的男人,立时昏了过去,醒来后便到那拉氏面前大哭,求她不要把自己地女儿嫁入那样地人家,还跪下磕了好几个响头。那拉氏气得大骂多嘴的丫环婆子,然后安慰陈姨娘说绝不会将芳宁胡乱许人。

    婉宁听说后,也是大力反对地,她还从二堂嫂处打听了许多不利于那人的消息。那拉氏见有那么多人反对,便在亲家再来作客时,推说家中还在守孝,不想提这些,才把事情推脱了过去。只是她说话极小心,顺宁刚刚得到岳家帮忙,在武备院得了个职位,年后就上任了,现在万万不可得罪了他们家。

    听说那位喜塔腊氏的姑奶奶对这结果有些失望,只好再另找个性情温和的儿媳人选了。

    芳宁早就听说这些事了,只是不好开口多问。陈姨娘本已病好得差不多,这一闹又复发,芳宁忙着照顾母亲。又要担心自己的婚事,常常闷闷不乐。

    淑宁听说后,叹了一口气。倒惊动了树丛后的丫环们。她装作若无其事地道:“鞋子有些窄了,才走了几步。就觉得累了。大姐姐可在家?我正要找她说些闲话。”

    那几个丫头嚅嚅地说芳宁在,淑宁便笑笑地往院里去。

    芳宁地确在屋里,只是婉宁也在。她最近常来看姐姐,大概知道范锦春与芳宁是不可能的了,也没有再提起。只是经过之前的事,她真正知道了大姐婚事地难处,家世太差的不甘心,家世太好地却又不会娶,所以便另找办法,叫俏云拿钱收买出门的小厮,去打听中等贵族人家不在京中的子弟。

    最近接近年关,许多人家的子弟都会回京过年,正好让婉宁得了机会。知道了许多年青男子的事情。她把这些事说给陈姨娘和芳宁听,芳宁倒没什么,陈姨娘则听得十分欢喜。只是她还病着。精神不好,没法说太久地话。所以婉宁说话的对象。通常都是芳宁。

    芳宁听得有些坐立不安,淑宁见她难受。便寻机把话题岔开了去,七拐八转地,绕到了女红针线上来。芳宁其实并不擅长做针线,只是比婉宁要好得多,一听淑宁的话头,便知她是为自己解围,忙拿出自己的针线篮附和着。

    婉宁这次倒是没逃开,还有些得意地叫丫环取了她最近的作品来。淑宁一看,原来她用各色彩色布料剪成不同的形状,拼成图案后再用针线锁边,似乎是现代八十年代时流行过一阵子的做法。

    这些东西做得的确比较漂亮,加上婉宁又缀了各种绸带花边,整件针线活看起来很能见人了,只是有些取巧,不过婉宁本人倒是很自豪。

    淑宁夸了几句,还提了建议:“那年我头一次回京,送了二姐姐一个抱枕的,二姐姐不是说上头地刺绣是法兰西国宫廷的做法么?姐姐既然知道,为何不试着多做做?”她已经有相当长时间没做过缎带绣了,知道的人也不多,想来这种华丽丽地绣法,应该可以在女红方面对婉宁有所助益吧?毕竟女红不是短时间内可以速成的东西。婉宁眼睛一亮:“你提醒我了,反正有那么多丝带,正可以用上啊。我这就去试,包管做得比你地漂亮。”

    芳宁抬头望了她一眼,又瞧瞧淑宁,见淑宁没什么不满地意思,便沉默着低头吃茶。

    淑宁倒没什么想法,就算婉宁做出了缎带绣,在女红方面的造诣还是比不上自己,但她若是继续那么瘪脚,自己也很看不过眼啊。我是祭祀当天地分割线

    举行祭祀那天,有许多亲戚族人前来。大房、三房与四房三对夫妻都忙着招呼客人,忙个不亦乐乎。

    晋保早就派人给兴保一家送信了,催了两三回后,兴保终于确定了过来的日子。他们会在伯爵府住几天,仍旧住在桃院。这个院子自他们一家搬走后,本是安排给庆宁和他的妻妾儿女住的,但要年后才搬进来,所以现在还空着。

    兴保带着家人到达了伯爵府,身上却是穿着从五品的官服。张保与容保站在门前迎接,见了都有些惊诧,再看后头下车的女眷,索绰罗氏虽是穿着深蓝色的衣裳,却穿戴华贵,满头都是精致的银首饰;连媛宁穿的白色旗袍,袖口与下摆都缀满了刺绣;再看那些小妾丫环什么的,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家有钱似的。

    张保与容保对望一眼,都略略皱了眉,不过很快要重新挂上笑脸,把兄长一家迎进内院,末了回报长兄时,说起兴保的异状,都觉得不解。容保道:“二哥那人,一向最重身份地位,居然会顶着四品的爵位,却去穿五品的官服,实在太奇怪了。”

    晋保叹了一口气,道:“先前我只是听到些风声,现在终于可以确认了。”容保忙问是怎么回事,晋保便道:“我听说老二是攀上了太子,在内务府谋了个缺,品级虽低些,却是有实权的好位子。他今日穿了官服来,想必是有炫耀的意思吧?”容保皱了眉,张保道:“不管他怎么打算,今儿有那么多人在,想必他也不会闹事的,咱们先好言相待着,且看他怎么说吧。”

    晋保与容保点点头,脸色都有些肃然。

    不过兴保说话倒还和气,脸上也带着笑,只是言语间隐隐带着得意,让人听了不舒服。但那三兄弟都不是愣头青了,便顺着他的意思捧了两句,又暗暗表现了晋保身为家主与高官的威仪,兴保有所顾忌,倒还收敛,场面还算太平。

    索绰罗氏大概是数月来身居主母之位,增了些涵养,说话虽然还有些刻簿,却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诚宁跟堂兄弟们分开久了,早就拉着人跑了,只留下伟宁在厅中陪着父亲发呆。

    但媛宁这边倒有些不同。她如今一举一动都极有派头,对丫环们也是不假辞色,面对堂姐妹们,常常不自觉地抬高了下巴。别人倒没什么,婉宁见了却极不舒服,明里暗里地讽她两句,媛宁被她惹毛了,正要破口大骂,却不知为何停了下来,笑得有些诡异:“二姐姐似乎心情不太好啊?听说最近五阿哥也不来了?二姐姐想必很不高兴吧?”

    淑宁暗叹一声,这两姐妹的P又开始了,她起身坐到芳宁身边,两人对望一眼,都默默地低头喝茶。

    婉宁皱了皱眉,道:“他要为入军历练的事作准备,忙得很,不来也是正常的。再说,他来不来,有什么关系?”

    媛宁勾了嘴角:“他很忙吗?可我明明听两个哥哥说,他前几天才和几个勋贵子弟去了京西大营玩儿,挺闲的样子,却没时间来找你呢。二姐姐,你似乎是失宠了啊。”

    婉宁眉头皱得更紧了,轻哼一声“胡说八道”,转头不理。媛宁继续道:“不过妹妹我最近倒是挺忙的,还蒙太子恩典,进宫玩过一回呢。”

    婉宁扯扯嘴角道:“哦?这么说你们攀上太子爷啦?真是好运气啊。”言谈间隐隐有些不屑。媛宁没有在意,只是继续说道:“而且我运气很好,还遇见了宜妃娘娘和德妃娘娘呢。她们两位,不正是四阿哥与五阿哥的生母么?”

一二一、寒意

    她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伸手拣了几样零食吃。婉宁正听得有些意味,见她这样,便知是故意的,但又不好意思开口催她,咬咬唇,对淑宁眨了下眼,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拿了个油炸点心来吃。

    淑宁一愣,这个……是在对自己使眼色吗?想想,婉宁大概是在暗示自己去问媛宁吧?可她实在不太想插手这两人的纠纷,便犹豫了。婉宁见淑宁没什么反应,便使劲儿地咬着口中的点心,咯咯咯地响。淑宁一头黑线地望了望芳宁,见对方轻轻叹了一声,便知道怎么做了。媛宁毕竟只住两天就要走,而自己却还要在府里待好些天呢,要是不顺着婉宁的意思,回头她又要一脸哀怨地问自己怎么不配合她了。

    淑宁问道:“我听说宜妃娘娘是位大美人,不知是不是真的?”媛宁笑道:“自然是真的,宜妃娘娘长得美不说,人也极爽利,我觉得她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人了。”说罢瞥了婉宁一眼:“比某人还要漂亮一百倍!”

    婉宁咪了咪眼,不作声,倒是又往嘴里丢了个点心,继续咯咯咯地咬。淑宁无奈地继续问:“那德妃娘娘又是什么样子?”媛宁答道:“德妃娘娘虽然没有宜妃娘娘那么美,人却极温柔极和气的。她还夸我长得好,又乖巧又知礼呢。”

    婉宁冷笑一声:“这话一听就知道是客气话,你以为这两位娘娘是在真心夸你么?只不过是敷衍罢了。”媛宁装作一脸吃惊的样子:“二姐姐怎么这么说啊?要知道德妃娘娘还有夸你呢,难道那也是客气话?”婉宁一顿,转过头去问她:“她在夸我?真的?”

    “当然是真的,德妃娘娘说二姐姐国色天香又多才多艺。不知将来谁有那么大的福气,能讨了回去呢。”

    淑宁突然觉得很诡异,这话从媛宁嘴里说出来。怎么听怎么奇怪。她看了芳宁一眼,见对方眼中也有些诧异。但婉宁却浑然不觉。只是努力地闭紧了嘴巴,但弯弯翘起地嘴角还是显示出她很开心。

    媛宁眼角斜了婉宁一眼,撇了撇嘴,又继续道:“当时有一位娘娘,不知是位嫔还是贵人。就说,皇家的人是最有福气的了,比如像五阿哥那样心地良善地好孩子,就很有福气,有宜妃娘娘这么好的母妃,又有太后娘娘地宠爱,要说福气,谁能比得过他呢?”婉宁脸色顿时阴了下来:“胡说八道,五阿哥有福气。跟我有什么关系?”便不再理会其他人,径自走到博古架边去看一只花瓶上的仙鹤。

    媛宁眨眨眼,笑道:“原来二姐姐不喜欢五阿哥么?别是不好意思吧?不过不喜欢也没关系。因为宜妃娘娘说了,五阿哥人虽老实。却太笨了。配不起婉宁这样百伶百俐的美人。所以啊,至少也要是三阿哥或四阿哥那样聪明的人。才有那个福气呢。”

    婉宁身上一震,自动忽略了另一个人,满心欢喜地追问:“她真的是这样说地么?那德……大家又怎么说?”

    媛宁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德妃娘娘说,四阿哥性子古怪,若是有了这么一个媳妇,岂不是把美人给闷坏了?看来也没这个福气。中文网首发”

    婉宁皱皱眉,也不说话,只是埋头喝茶,房内一时冷了场。

    然而媛宁又开口道:“两位娘娘就在那里商量着,看哪位男子有这样的福气,能把二姐姐讨回家去。最后啊,还是宜妃娘娘想到了。”她顿了顿,得意地瞥了婉宁一眼:“就是她娘家的堂侄文翰,不但家世好,人长得也是一表人材,更难得的是为人温柔多情,这满京城的姑娘家,谁不为他神魂颠倒啊。也只有他这样潇洒伶俐的人,才配得上二姐姐呢,姐姐说是不是?”

    这才是她最想说的话,看着婉宁瞬间苍白的脸,她心里无比快活。

    淑宁不知道那文翰是什么人,看芳宁也是一脸茫然,不过听来似乎不是什么好东西。看着媛宁那得意洋洋的样子,不知怎地觉得有些刺眼,正要出声劝和一下,便听得门帘一掀,冲进来一个人,却是俏云。

    俏云对媛宁道:“四姑娘这话糊涂,那个文翰是京里出了名的花花公子,正经人家都要避开的。我们姑娘这样地家世人才,怎么能嫁给那种人?”

    媛宁脸一沉,喝道:“放肆!主子们在这里说话,几时轮到你一个奴才来插嘴?这府里的人都没了规矩么?”说罢喊了一声“来人!”等她地大丫头素玉走了过来,便道:“给我掌嘴二十!看她还敢不敢再不知尊卑!”

    婉宁厉声道:“你敢?!”

    “我怎么不敢?这丫头没有规矩,我做主子地教训一下,有什么不对?就算是到了大伯母面前,也是我有理。”媛宁再喊:“素玉,掌嘴!”

    然而素玉却犹豫着,手举了举,就是不敢打上去。媛宁怒道:“没用的东西!下去!雯玉,你来!”

    门外有人应了一声,进得门来,却原来是个十三四岁地小丫头,似乎是新买的,长得颇为壮实。婉宁气得浑身发抖:“媛宁,做人不要太过分,俏云是我的人,你这样做,是在跟我做对吗?”媛宁挑挑眉不说话,只对雯玉做了个眼色,那雯玉便直接走向俏云,路上月荷略拦了一拦,却被她一伸手甩到了墙角,痛呼一声。

    婉宁铁青着脸,上前两步把雯玉一手推开:“不许打我的人!”

    眼看着情况一发不可收拾,淑宁连忙上前制止:“二姐姐,你冷静些。”然后又转了头对媛宁道:“四妹妹,不要做得太过了,虽然俏冲撞了你。但先前那些什么皇子公子的话,也不是你该说的,真要闹到长辈们面前。你也不见得能讨得了好。”芳宁也在一旁劝着说:“是啊,四妹妹。得饶人处且饶人,这种事传出去,也不是什么好名声。”

    媛宁听了,回想方才自己说过的话,也觉得有些鲁莽了。眼中闪过一丝懊恼,见两位堂姐都在劝说,便顺着这台阶下来了:“两位姐姐说得有理,即便是二姐姐的丫头做错了事,也该由二姐姐教训,我也不必多事了。”

    她重新扯起了笑脸,走到婉宁面前道:“二姐姐,虽然我方才地话,你听了生气。可我一点儿都没撒谎,这真的真的是宜妃娘娘和德妃娘娘说地。我们好歹是姐妹,总不能看着你遭殃。先在这里给你提个醒儿,姐姐要是有什么门路。就早日作打算吧。我先走了啊。”

    她看着婉宁重新变得苍白的脸。翘了嘴角,扬起下巴带着两个丫环走了。

    淑宁目送她远去。回头见婉宁只是呆呆地站着,眼光发直,也不禁有些心寒。她看到俏云在一旁低低地哭,便把她招到房间外,小声问那个文翰是什么人。

    俏云泣道:“那是宜妃娘家地子侄,因他父母只有这个儿子,宠溺非常,是出了名的花花大少。还未娶妻,家里已经有了十几房小妾,还听说跟父亲的屋里人有些不清不白。他平素在外头也爱粘花惹草,到处惹事生非。去年春天,姑娘到一得阁去,遇上那人,差点被他调戏,诚三爷一脚把他揣下楼,听说他养了不到一个月,又出门花天酒地去了。京中但凡是正经人家,都不愿与他结亲的。我们姑娘像花一样的人,怎么能嫁给这种禽兽不如地家伙?”

    淑宁细想了想,已经有了头绪,便重新回到房中,见婉宁呆坐在炕上,一动不动。芳宁担心地站在一旁,用帕子细细地抹掉她额上的汗,小声说着安慰的话,但对方都状若罔闻。芳宁见淑宁进来,便道:“三妹妹快过来看,二妹妹是不是魔症了?怎么叫她都不应。”

    淑宁走过去看了,又摇摇她的肩膀,便道:“想必是吓着了,缓过来就没事了吧?还是叫人去请大伯母来看看比较好。”这话提醒了旁边正在揉手臂的月荷,忙掀了帘子出去了。

    芳宁想起婉宁似乎有一种精油,醒神效果极好的,便带了俏云烟云去找。淑宁接过她的班,轻轻呼唤着婉宁,过了好一会儿,才看到她眼中有了焦点。

    婉宁紧紧盯着淑宁,忽地一把抓住她的手臂,问道:“为什么?为什么?她们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一向对她们很好啊,次次见面都讨好她们,她们为什么要害我?这些女人平时在皇宫里斗个你死我活还不够,居然连无辜的人都不放过!太过分了!太过分了!我是人啊,是人啊!她们怎么能这样做……”

    淑宁听得有些心惊,忙大声喝道:“二姐姐!你清醒些!”她转过头去看房里其他人,都不在近前,方才婉宁声音也不大,应该没有其他人听到才是。

    婉宁被她一喝,也清醒过来了,左右看看,心下也慌了。淑宁柔声劝道:“二姐姐是被四妹妹地话吓着了,其实照我看来,事情还没糟到那个地步。”婉宁一个激灵,伸手紧紧抓住了她的右臂,让她快说。

    淑宁被她抓得痛死了,忍不住叫了出来,但婉宁却像是没注意到似的,只是一味追问。淑宁只好另一只手掰住婉宁地手指,让自己好受些,才继续道:“四妹妹与我们毕竟是姐妹,两位娘娘居然在她面前提起这件事,就该料到四妹妹会告诉姐姐的,所以我想,她们会不会只是想借四妹妹地口,来警告一声。”

    不管婉宁对那两个皇子有什么意图,多少会造成些伤害,当事人没有追究地打算,可他们背后的老妈又岂是易与之人?这件事不论是真是假,警告地意味是很明显的。

    “而且,就算她们真的要赐婚……那也是选秀之后的事了,那还有两年多呢。”她皱皱眉,强忍住方才婉宁突然加大力度的死掐,“再说,那两位娘娘再尊贵,宫里还有太后和皇上呢。大伯父如今已是朝中重臣,那文翰如此不堪,皇上岂不会顾虑臣子的感受,乱点鸳鸯?”

    婉宁怔怔地望着淑宁,听她说完最后一句话:“所以,事情总会有转机的,你不要太担心。”眼睛忽地一红,泪水流了下来。

    她不停地说:“没错,我不会那么惨的,没错,会有转机的,老天不会那么对我……”淑宁一边附和着她,一边揉着好不容易被解放的右臂。

    芳宁找到东西回来,见婉宁没事了,便也放下了心。这时那拉氏得了消息赶到,婉宁看见母亲,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抱着母亲的腰不放手。那拉氏好生劝慰了半天,才让她稍稍止住了眼泪。

    俏云从烟云手里接过湿巾,细细地替婉宁擦脸。月荷站在那拉氏身边,小声将方才的事报告给她听。那拉氏听了又惊又怒,好不容易才压下火气,转了头勉强笑着向淑宁致谢,淑宁连忙谦让,见婉宁已经平静下来了,便先行告退了也许是这次打击太大,婉宁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晚上还连连作噩梦,第二天便病了,连祭祀正礼都无法出席。请了大夫来看,都说是心思焦虑,是心病,只能放宽心慢慢养,晋保与那拉氏也是无可奈何。

    在荣庆堂聚头时,佟氏见那拉氏面带愁容,便把女儿分析过的事再讲给她听,安慰一番,又道:“那个文翰,勉强算是国戚,但还够不上一般的指婚资格。就算上意真是要将二丫头许他,也是不幸落选之后的事了。可凭二丫头的才貌家世,哪能这么容易落选哪?就算真的落选了,家里人总有法子给她找门好亲事吧?大嫂子一定能找到办法的。”

    那拉氏听了,果然好过些,脸上也勉强带了些笑容。沈氏在一旁突然道:“其实……还有一个法子可以试试。”见那拉氏与佟氏都望着她,便淡淡笑道:“历年的规矩,旗下13至17岁的女子,未经选秀不得婚配。可到了下次选秀的时候,二丫头早已满了17,若是报个逾岁,使些银子脱身出来,岂不便宜?只不过若这样做了,也就没法攀上皇家罢了。”

    那拉氏愣了愣,半晌说不出话来。等到沈氏与佟氏都以为她不会回应时,才轻轻说了一句:“若真是迫不得已,这也是个好办法……”

一二二、社交

    兴保这次回府参加祭礼,其实有在亲族中修补一下形象的意思,还想借机拉拢一下几个同族的居高位者,毕竟他如今有了上头那位,总要做点什么。只是他之前闹得有些不堪,晋保兄弟几个又极会做人,把场子圆得泼不进墨去,几乎全体亲友都不齿于兴保的行为。兴保私下暗恨,便装了一副老实人的样子,四处招呼,难保就有人被他哄住了,以为他真有什么委屈。

    不过张保与容保却一直留在兴保附近,还常常与他一起同亲友说话,言谈间很是亲近。晋保也常常摆出一副慈兄的样子,在很多细节上十分关心二弟一家人,而且“毫不”张扬,只不过总有人发现罢了。若有人说兴保不对,晋保还会帮着说几句好话。这一番作派下来,人人都道他宽宏大量,张保容保两人也是好弟弟。就算兴保想装作一副诉苦的样子说兄弟们故意打压才逼得他分家另过,也没人会信,反而会更厌恶他了。端得兴保背地里狠得牙痒痒的,却又没法子可想,最后无可奈何,只好陪着兄弟几个上演这场兄友弟恭的大戏。

    而索绰罗氏那边,也是同样的郁闷。她故意打扮华贵回府炫耀,却没有一个妯娌表示出一点羡慕的意思,那拉氏还皱着眉说她穿戴得太过了,有违制的嫌疑。虽然女儿那边压了几个侄女一头,但亲族女眷之中不知为何出现了媛宁性情暴烈、刻薄寡恩的闲话,要真的传扬出去,只怕对女儿的前途有碍。

    夫妻二人一合计,觉得继续待下去不是什么好事,等大礼一结束。就收拾了东西带着儿女奴仆走了,连大年都没过完。

    婉宁生了病,倒是避开了与二房见面的尴尬。等到他们一走,可能是别人地劝慰起了效果。或者是她自己想开了,她的身体慢慢地好了起来,脸上也重新有了笑。

    她这一病愈,倒比从前稳重了许多,一些以前只是面上做个样子。实际上很不以为然的规矩,她都乖乖守了。那拉氏见她如此,十分宽慰,心中暗暗有了主意,要让女儿在未来两年里成为名副其实地大家闺秀,不该做的事一样也不许她再做了,而且也要开始留意合适地世家子弟,以防万一。

    淑宁除了留在槐院与家人在一起,便常去看望芳宁和婉宁。她总有一种感觉。婉宁似乎有了某种让人不安的变化,在姐妹们说话时,常常说着说着就发起了怔。眼中偶尔会闪过一丝厉色,让人不寒而。跳脱的行为是不再有了。却不知怎的,喜欢问些京中各家王公权贵的情况。连她外公家佟氏一族都没放过。淑宁本身也不太清楚,只把知道地一些告诉了婉宁,然后便和芳宁一起皱着眉,看婉宁咬着手指低头盘算的样子。正月里,有几家与伯爵府世代相交的府第,女眷相继要来作客。晋保与那拉氏十分重视,早早吩咐底下人备好一应物事,还让三房四房两家人在那几天都不要出门。

    原来这几个府,爵位从国公到云骑尉都有,都是在晋保祖父那辈起就与伯爵府交好的了,可谓是通家之谊。老伯爵哈尔齐年轻时袭爵之初,也是多亏了那几家的叔伯帮衬,才熬了出来。算起来是几十年的老交情了。虽说各家有各家的造化,这的飞黄腾达了,也有的渐渐败落下去,但冲着老一辈地交情,面上依然是十分亲近的。两个老人过世时,他们几家都是头一天就过来拜祭了。

    当初芳宁落选时,那拉氏也曾打过这几个府的主意,可惜仅有地三位适龄的少爷中,有两个是嫡出,家世也好,她实在没脸提出来;而另一个家世败落了地,却说已经定了亲,爱莫能助了。

    客人上了门,三位太太两位奶奶都一起陪着,言笑晏晏,绝无冷场,茶水点心,坐垫暖炉,丫环仆役,都十分周到,实在让人宾至如归。

    既是女眷,当然少不得把诸位小姐都拉出来秀秀,暗中把别人家地女儿与自家的比一比。婉宁跟这些太太奶奶小姐都是极熟地,从她们的夸奖中找回了不少自信,大概是真的长进了,完全没有失礼的地方,让母亲那拉氏十分满意。

    淑宁则是中规中矩,既没有比人差,也没有特别出彩的地方,不过得了个“端庄大方”的评语,焦点完全是在婉宁身上。佟氏三番四次地暗中给女儿做眼色,让她稍稍表现一下自己,淑宁都没有轻举妄动。

    佟氏私下问淑宁为什么故意藏拙。淑宁道:“出风头有什么好?何况那几家女眷,都与大伯母和四婶两家极熟,光是看她们对二姐姐的亲热劲儿,就知道她们更喜欢谁。虽说是世交,咱们家在外头十几年,与她们都不熟,彼此又不知道性情,还是不要挣这个脸吧?佟氏叹息一声,道:“你是不是听说了你二姐姐的事,因此心中害怕?其实有什么好怕的?你的性子为人与她完全不同,绝不会落到那个境地。”

    淑宁淡淡一笑:“我当然知道,只是二姐姐当年声名雀起,就是在这些亲友中得的名声,女儿心中多少有点顾虑。女儿的好处,只要家里人知道就好,何必特地告诉人去,让别人替自己扬名?”

    佟氏想想,觉得也有道理:“如今正在风头上,避一避也好,免得反被连累了。算了,我也没什么好争的,如今我们日子过得正舒心呢,风头就让给别人出吧。”她自嘲地笑笑,伸出手指点点女儿的额角:“你这丫头,自小就比别人有主意,额娘就依你。真不知道你肚子里哪来的这么多弯弯绕绕。”

    淑宁讨好地笑笑,又给母亲捶捶背。佟氏咪着眼享受了一阵,又问:“昨儿个给你的那瓶药,有没有擦?”淑宁忙道:“擦了,果然很有效,已经好了许多。”说罢就拉起袖子,给她看那已经消成了淡青色的指印。原来是婉宁那日掐的,婉宁本来留了不短的指甲,如果不是冬天衣服厚,只怕会被掐出血来。佟氏心疼女儿,见大夫开的药效果不明显,便特地送信回娘家要了一瓶祖传的特效药。

    她道:“二丫头死没良心,你好意劝她,她却把你掐成这样,以后还是少接近她的好。这药是你外公家的秘方,你多擦点,有剩就收起来。”

    淑宁笑咪咪地应了。

    虽说佟氏不再打算出什么风头争什么脸面,但毕竟对京中情况不熟,考虑到要在京城留上几年,她也开始留意来访的人里是否有可以结交的人。其中有一家子爵府,姓富察氏的,许是家风使然,女眷都是见识不俗,却又不像沈氏那样带着清高的傲气。佟氏觉得那位太太挺对自己的脾性,便顺着对方的话题,与之交谈起来。一来二去的,对方也觉得佟氏与自己气味相投,便带着三分热情、三分亲切和四分谨慎,与佟氏成了新朋友。

    两位太太见了一面,互相送过两三回东西,然后佟氏又带着女儿上门拜访了一回,三房与富察家的友谊便算是定下来了。托这位富察家太太的福,佟氏又认识了他们家的姻亲,伯爵府的另一家世交乌雅家的太太。就这样,佟氏低调地踏入了京城贵妇人阶层的社交***。

    两家母亲成了朋友,身为女儿的淑宁也认识了富察家的小姐欣然。欣然今年十五岁了,经过选秀,被指婚给一个宗室子弟,婚期虽还未定,但极有可能是在六月。这位小姐相貌只是清秀,圆圆的脸,很有福气,身材微丰,给人的感觉,可以用一个“温”字来形容,说话轻声细语,性子也是柔柔的,似乎永远不会生气。

    但她的温和与芳宁是截然不同的,芳宁性格偏软弱,又因为灰心而对外界事物表现冷淡,可欣然却是个极热爱生活又极讲究细节的人。待客的零食小吃,虽然都是寻常品种,她却每一样都细究到了产地和工艺流程;穿在身上的衣服鞋袜,什么料子适合做成什么物件,又该用什么熏香才合适,她一律如数家珍;丫环们收拾衣箱橱柜,该怎么收拾才最能节省空间又最方便取东西,她也能娓娓道来;春天哪种花在什么时候种下最好,夏天哪种树的果子能做出好点心,秋天哪种花草适合泡茶,冬天又该在屋里插什么花,她每一样都知道。

    淑宁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类型的千金小姐,对方的讲究,并不是讲究东西的珍贵程度或是价值几何,却又显示出一种与众不同的世家气度。欣然举止得体,言语温柔,但一切却又表现得象喝水吃饭一样自然,让淑宁心下敬服。

    两家陆陆续续地来往着,等淑宁在伯爵府过完正月,回房山住了几天,又再回府里来的时候,富察家送来了一张梅红小笺。欣然邀请伯爵府的三位姑娘前往她家,观赏花园里新开的几株白杏。她同时还邀请了自己的表妹,乌雅家的宝钥小姐作陪。

一二三、作客

    芳宁不愿去,她的丫环春燕劝了好久,仍改变不了她的主意。淑宁听说后,对她道:“那家人都是有见识的,性子也平和,姐姐放心去作客,就当是散心了。整天呆在屋子里,闷坏了怎么办?”芳宁却道:“我与她家本来就不熟,她不过是看在两位妹妹份上顺便给我下贴子,我去了,也只是呆坐罢了,倒不如留在家里看看经书。若是闷了,在院子里走走就是。”

    淑宁劝了几句,见她心意已定,暗暗叹息一声,也不再勉强。

    给富察家回了话,说只有二姑娘三姑娘去,管家们便开始准备她们姐妹出行的事。按照惯例,两人各有一个大丫环跟着侍候。淑宁想到富察家的作派,便打算带冬青去。可素馨却很想跟着去玩,一直苦苦哀求淑宁,说宁愿扮作粗使的小丫头。淑宁被她缠得紧了,想到烟云也会以小丫头的身份跟着去,便答应了,不过还是有言在先:“既然是你自己说的,那就照着小丫头的样子做,可不要怕受委屈。”素馨忙不迭应了,便高高兴兴地去寻长福。

    到了出门那日早晨,淑宁与婉宁都穿上了年前新做的蛋青色夹棉缎面旗袍,只是一个穿着艾绿色的马甲,一个穿宝蓝色的,都披着石青的绒呢披风,看着好不清爽。两姐妹坐一辆车,两个大丫头另坐一辆小车,还有小丫头、婆子并四个家人跟着,阵仗也不算小了。

    素馨早早换了身半旧衣裳,混在其他女仆里头,迎面看到跟姑娘们出门的舅舅瞪着自己,便笑嘻嘻地上去求了几句。总算是得到了默许。看着婉宁淑宁上了车,她瞄了车夫旁的空位一眼,心下暗想:“就算要做一天小丫头。也未必要走路那么辛苦啊。”便高高兴兴地往那边挪,不料有人先她一步坐了上去。定眼一瞧,原来是烟云。看她那熟练的动作,怕不是第一回了。烟云挪挪身子,又拂了拂衣摆,回头看见素馨望着自己发呆。便问:“妹妹这是怎么了?”素馨眨眨眼,说了声“没什么”,便乖乖跑到后面的小车上,看了那正打算爬上去地婆子一眼,便当着她的面坐到了车夫旁边。那婆子干瞪着眼。

    车里的冬青听见声响,探头出来看见,要拉素馨进车厢,素馨进去后发现里头比外面暖和,便坐稳不动了。外头那个婆子一屁股坐上车辕。嘴里小声嘟囔了两句。

    冬青问素馨道:“我还以为姐姐会跟姑娘地车呢,怎么跑到后头来了?”素馨瞄了俏云一眼,不说话。俏云本是个伶俐人。哪里不明白,便笑道:“是烟云那丫头抢了先吧?你别见怪。她素日跟我们姑娘出门。一向是坐车前的,大概是习惯了。其实那个位子一点都不好。风吹日晒地,倒不如我们坐在车里暖和,又可以大家一起说说话。”

    素馨其实并没有那么小气,也觉得现在待遇更好,便笑着和冬青俏云说起话来。她还对冬青再交待了一遍出门作客的规矩,让冬青小心注意。俏云也不藏私,把那富察家的事说了一些,又把自己跟主子出门的经验传授给她们。素馨与冬青毕竟年轻,很快就对俏云起了好感,都觉得这位姐姐亲切和气。

    富察家属镶黄旗,住在京城东北方,从伯爵府出发过去,中间还要经过什刹海,坐马车足足要走上大半个时辰。淑宁原先还很有精神地掀开帘子的一角往外瞧,时间一长,就觉得有些困,何况一路地房子和人也没什么好瞧的,便在车中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被一阵寒风冷醒,坐正了一看,却是婉宁掀起了半边帘子正往外瞧,便问:“二姐姐在看什么?”婉宁回过头来笑笑:“没什么,再过一会儿就要到了。”然后放下了帘子。

    过了一柱香的功夫,他们果然到了富察家。

    富察家的府第看着也就是平常稍大些的宅子,论气派还不及伯爵府,但门上侍候的家人,行事作派都与别家不同,淑宁从前来时就十分佩服。跟着人走过几重房屋,欣然的院子到了,她就站在门前,笑吟吟地等着她们,旁边站着一个穿粉色衣裳的女孩子,一双大眼扑闪扑闪的,那就是乌雅家地宝钥姑娘。

    欣然微笑着福道:“佳客临门,不胜荣幸。”她今日头上只梳着简单的两把头,随意插了两根镶白玉的簪子,身上穿了一件家常地丁香色夹袍,衣摆下方浅浅地绣着一枝玉兰,整个人越发显得清雅大方。

    淑宁与婉宁还了一礼,谢过她的邀请,不等她们站直,那宝钥便迫不及待地拉过婉宁地手说:“你们少在这里酸了,咱们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又没有长辈在这里,何必还福来福去地。”

    欣然一笑,便把她们让进了房中,叫人奉茶,略寒暄几句,就请她们到花园里赏杏。

    淑宁从那燃了火炉的暖和房间里出来,走进花园时忽然感到迎面一阵清凉之意,更有阵阵淡香传来,令人心旷神怡。那两棵白杏就种在花园入口不远处地亭子旁边,虽然只开了几枝,花朵半开半合地,倒十分漂亮,映着早晨的阳光,枝上还带了些露水,一闪一闪地。一阵风吹来,枝上的白杏颤抖着,格外惹人怜惜。

    婉宁虽应邀来赏花,实际上是冲着朋友聚会而来的,只略观裳了一番,并没觉得有什么趣味,便与同样不太感兴越的宝钥携手到旁边的亭子坐下闲聊去了。

    淑宁留下来看着那花,觉得从这个角度看过去,那杏花真是美丽,看着看着,不禁叹了一声。欣然听见,便掉头问她道:“你为什么叹气?”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样看着,花真漂亮。”

    “哦?”欣然笑笑,“其实是你此刻心情好。所以看着花也漂亮,若过一会儿再来看。心情不一样了,只怕会觉得这花没那么美了呢。”

    淑宁笑道:“世间没有一成不变的东西。我现在看的花,过一会儿再来看时,已经与现在不同了,那心情有所变化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我在眼下这一刻。好好欣赏这花的美丽就够了。”所谓世界是运动地,事物是发展变化的,她是从小学习辩证唯物主义哲学观长大的好“青年”,怎么会接受唯心主义地观点呢?

    欣然怔了怔,笑了:“你说得有理。”

    两人慢慢地绕着那两株白杏踱了一圈,只略略交谈了几句。淑宁回头看到婉宁与宝钥还在说闲话,正打算走到她们那边,却被欣然拉住了袖子:“你跟我来。”

    跟着欣然走了几十步,便听到有水声。风中传来另一种淡淡的香气,越往前走,香气越浓。直到她们拐过一处假山,淑宁才看到前面是一汪水潭。岸边搭了十来米地棚子。种了满满一片藤萝,眼下还只是青绿居多。夹杂着十来缕新开的紫色花串。

    欣然道:“如今还太早了,再过半个月,只怕这花就要开满了,到时候我再下贴子请你来赏花,可好?”

    淑宁微笑:“固所愿尔,不敢请尔。”

    二人又看了几眼,才往回走,绕过假山时,淑宁发现山上有几株香草,长着红红的小果实,十分可爱,便多看了几眼。回过头来,只见欣然笑着看自己,便有些不好意思,但欣然却似乎心情很好,示意她跟着继续走。

    回到亭子时,那两位还在说话,欣然叹道:“你两个真是暴殄天物,放着这样好花不赏,却去说些什么东家长西家短的。”

    宝钥笑道:“我们已经赏过了,只是不像你们这样要看了又看罢了。我正和婉宁姐姐说几位熟悉的姐妹选秀地结果,好几位已经定了人家,都在准备出阁呢,只可惜婉姐姐没法去观礼了。”

    欣然有些哭笑不得:“哪有姑娘家像你这样,整天把别人的婚事挂在嘴上的?别让人听了笑话。”宝钥撇撇嘴:“姐妹间闲聊罢了,这有什么?姐姐不也是快要出阁了么欣然脸红了红,道:“外头凉,咱们回屋去吧。”

    走回欣然住的院子门口的时候,丫环银屏突然从外头走进来请欣然借一步说话,其他三人便在旁边等。只见欣然听完银屏的耳语后略皱了皱眉,低低吩咐了两句,便又微笑着回来跟她们一起往回走。

    回到屋中坐下,欣然又命人上点心,然后笑着对婉宁淑宁道:“上回在你们府里,尝了好几样新奇的点心,我这里是做不出来的,但这当季的糕点倒还有几样,你们也尝尝味道如何?”

    打开点心盒子,却是一样榆钱糕和一样藤萝饼,都做得很精细。淑宁拿起一个藤萝饼尝了尝,酥松绵软,香甜适口,果然不同凡响。

    她对欣然夸奖两句,欣然只是笑笑,又打开另一只八宝盒子说:“这是四九记地果脯,虽是去年的果子做的,味儿还好。”

    “四九记?”淑宁没听说这家店铺。

    “是京里做果脯最有名地店。”婉宁说道,“原来只是一家小店,现在已经做得很大了。我认识他们家的少东家,是个很精明能干地人,我还给他们提过些意见哩,他都一一照做了,如今他们光是在京里就有四五家分店,外地也有好几家,做地果脯,足足有六七十种,而且其中还有一些颜色很漂亮的。”

    宝钥睁着大眼问道:“是不是有一种粉红色地桃干,我最爱吃那个了,也不知是用什么染的,颜色忒好看。”

    欣然淡淡笑道:“你们说的是新四九吧?我也听说他们如今做得很有名,只是我吃惯了老四九的口味,所以还是只在他家老店买那老八样儿,新的口味倒是还没尝过。”

    婉宁笑道:“很好吃的,你也买来尝尝?”

    欣然仍是淡淡地笑道:“你这样说,真值得尝尝了。”

    宝钥拉过婉宁谈起那些色彩鲜艳的果脯,欣然沉默地拣了几样果脯吃,然后对淑宁笑笑。淑宁也尝了几块,味道与伯爵府平日吃的很象,但味道却要好一些,瞥了婉宁一眼,心想:“该不会是因为你的建议,让人家店铺牺牲质量增加“品种”产量吧?幸好是分开了新旧店,不然只怕人家好好的名声都要被毁掉了。”

    她与欣然两个略谈了些闲话,还就今年元宵节吃的汤圆馅料作了一番讨论,欣然欣喜地用纸笔把她说的几样在广州尝试过的汤圆馅做法记了下来,然后道:“回头让人试着做去,等明年元宵,就有新花样吃了。”

    不等淑宁回话,却听得那边厢宝钥嚷了起来:“我都说过我们家跟她只是同族,并没有什么亲近的关系了,为什么姐姐总是问个不停?”

    淑宁吃惊地望过去,只见婉宁涨红了脸,辩解道:“只是随便问问而已,你何必这样生气?”宝钥睁着大眼气鼓鼓地,甩了帕子道:“我已经说过很多回了,还以为你信了,谁知你没一会儿又问我,在园子里时,你就不停地问我,到底怎么回事啊?德妃娘娘怎么了?你要不停地问她的事?”

    婉宁红着脸,吱吱唔唔地说不出来。欣然见状忙拉住宝钥道:“今儿你是半个主人,怎么能用这种口气对客人说话?有什么事好好说就是了,快别生气了。”然后又向婉宁陪罪。婉宁慌忙摆了摆手,便坐着低头吃茶。

    宝钥生气地走到另一边坐下,不去理她。淑宁与欣然对望一眼,便坐到宝钥身边去,拿了果脯点心哄她,又慢慢问她些新四九的事。宝钥听说她在京城只住了一年左右,自出娘胎就在外地生活,大感同情,便把京中的各家名店介绍给她,心情也渐渐好了起来。

    但她对婉宁还是有些怨气,淑宁见状,便只好早早拉着婉宁告别。欣然也不多留,直送她们出了院门。

    婉宁一路上都不说话,中途还突然掀起帘子往外看。这回淑宁算是看清楚了,婉宁是在看远处红色的宫墙。她也没说话,只是闭目养神,心想:“不管你打算做什么,不要拉我下水就好。”

    回了府,婉宁匆匆走了。淑宁走进槐院,却听得二嫫迎上来笑着对她说:“姑娘,蔡先生找到了,如今正在外头花厅上呢。”

一二四、旧师

    去年秋天淑宁请求父亲寻回蔡先生教导自己才艺,一来是不熟悉京城,另找不认识的老师,还不如请回熟人;二来,蔡先生虽然偏爱婉宁,但的确是真材实料,脾气也好,是很理想的老师人选。

    张保派了两个家人去打听蔡先生的下落,得知他离开宋家后,前后又就了两个馆,但都不到半年便被辞退了,后来就没人再看见他在京中出现过。那两个家人找到蔡家的老房子,却只有一个半聋的老头子在看家,问他家主人的下落,那老头半天都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后来还是他家邻居告诉他们说,蔡先生在保安州的一户乡绅家谋了个馆,已经有大半年没回来过了。

    张保知道后,也没告诉女儿,只命人另外寻找合适的先生。年后不久,一个仆人出门办事时,经过蔡家老屋,才发现蔡先生回来了。原来他执教的那户人家,独生女儿冬天里急病死了,老父老母伤心欲绝,把女儿生前的所有东西都烧了。老师烧不得,只好请他走人,眼不见为净。可怜蔡先生,又是不到一年便被人辞退,这名声怕是坏了。

    蔡先生一听说是伯爵府重新请他回去执教,真是喜出望外。他如今境况有些窘迫,能得到一份轻闲丰厚的差事,又能教回那个从小天赋就比别的孩子强十倍的小姑娘,想来她如今大了几岁,应该比小时候沉稳了,学东西也会更用心,日后成了气候,说不定还能成就自己一个明师的好名声。他这么一想。立马就答应了,进了伯爵府,看到主事的东家。才知道要教的是三姑娘淑宁。

    他很是失望,言谈间难免露出些马脚。又试探着是否只教一位姑娘,不知他过去的学生会不会再来学。张保听了有些不悦,虽然他还是叫了个婆子去后院问侄女地意思,心下却在腹诽:“这人真是没眼光,我家闺女聪明伶俐。乖巧懂事,有礼有节,知所进退,他居然只顾着想那个惯会惹事生非的婉宁,真是没眼光!!!”

    张保在生气,也不说什么话,花厅里一时冷了场。蔡先生见状,不禁有些懊悔,如果得罪了东家可怎么办?如今他想要再寻这样好的馆。可不是那么容易地事了。

    这时淑宁过来了,恭恭谨谨地向父亲和蔡先生行礼。张保和颜悦色地问她今日出门的情形,淑宁也问候了蔡先生别后地身体安康。场面这才融洽起来。蔡先生见淑宁斯斯文文,想起她昔日虽然资质平庸。人却勤勉。而且又能尊师重道,倒还算是个不错的学生。

    过了不久。那婆子回来了,却又领了另一个婆子来,是在那拉氏跟前听用的,传达了那拉氏的话,说多谢三老爷想着,但二姑娘如今正在学习家务女红,只怕是没功夫再学才艺了,蔡先生只需要教三姑娘就好。

    蔡先生虽然失望,但已不象方才那样形于言表,听了张保说是要到房山别院去住,也只是犹豫一下就答应了,当下便约好,第二天带着行李和仆人搬过来,过两日跟他们一家回房山去。

    淑宁回到槐院后,佟氏已经得到了消息,却把她叫到跟前去,嘱咐说:“今儿顺了你的意,请回蔡先生来教你琴棋书画,但你要记住,那些才艺都只是熏陶性情地玩意儿,不能把它们当作正事。家务与针线才是最要紧的,一样也不能落下,可千万别像你二姐姐那样。”

    淑宁连忙应了,心想:“本来就只是学来陶冶性情的,总不会真学成个才女,我可没那个功夫。”其实她在这件事上那么热心,一半是因为在穿越前就很羡慕那些懂得琴棋书画的优雅的女孩子们,一半则是想到自己交好的几位闺蜜,包括周茵兰、真珍和新认识的欣然,都是才艺出众的女儿家,她自然不能差得太远,不然,原本深厚的友情,也会因为爱好、见识地差异而渐渐疏远的。

    不过她的丫环冬青却不同意这个想法:“姑娘也太小瞧自己了,不论是管家还是女红,您都比府里其他地姑娘强,人无完人,就算姑娘在才艺上差上半点,也没什么奇怪的。您说地那三位小姐,另两位我不知道,但看今儿那位欣然小姐,就不像是个会过问家中俗事地人,不然哪里有闲功夫去研究那些花啊草啊吃食啊熏香啊之类的。”

    素馨踏进门来,刚好听到她说地最后一句,便道:“谁说欣然姑娘不会过问家中俗事?我今儿就亲耳听说她过问了。”

    淑宁疑惑地望过去,她便解释道:“今儿我在二门里等姑娘,听见外头有人来闹,那人简直就是个泼皮,那府里的人请那泼皮进门房去坐,只说太太和大奶奶出门上香去了,二奶奶在待客,爷们不在家,不敢请他进去。我听那泼皮说话,似乎是他们府里大***娘家兄弟,来要钱的。寻常仆役们压不住他,只好往里边传话,请了欣然姑娘的示下,才给了那泼皮几两银子打发他走了。可见欣然姑娘在家里也有管事,不然那些管家直接去问二奶奶不就行了?”

    淑宁想起欣然出花园时,她的丫环银屏的确是来跟她说过什么话的,原来就是那个时候,只不过这种情况太奇怪了,她们那样的人家,怎么会有那种亲戚?欣然的大嫂费莫氏,她曾见过两回,是很斯文有礼的一个人,怎会有那样的兄弟?她看到素馨一脸神秘的样子,笑道:“你还有话说是不是?别吊人胃口了,快快说来。”

    素馨不好意思地笑笑,便道:“我不好跟他们府的人打听,是我舅舅听来的。听说他们家大少爷和大奶奶,是先头老爷子做主定下的亲事,两家老爷子本是至交。虽然费莫家已经败落了,儿孙也不成器,但他们府里娶了媳妇。还是使了银子让费莫家的儿子当个小兵,有粮饷可吃。可那小子实在不成器。手里一有钱就爱乱花,领回地钱粮,不出五日便花光了,原来还能靠父母养着,父母一去世。便三天两头地来姐姐家要钱。他家大奶奶为了这个兄弟,都操碎了心了。”

    淑宁不知道那个看着很平静祥和的府第原来也有这样的事,果然是家家有本难念地经啊。欣然会出面处置这件事,也是为了替她嫂子留一份脸面吧?

    不过这样一来,淑宁对欣然更佩服了:她怎么就能一边很悠然自在地过着精致的小姐生活,一边料理着那些令人讨厌地琐事呢?我是第二天的分割线

    那拉氏差了丫环去请佟氏与沈氏去商议事情,说是急事。佟氏先一步到了,却听见那拉氏正在吩咐吴新达说:“……叫人去问他们家街坊邻居,他们家里都有些什么人。妾室通房之类的是一定要知道的,还有为人品性、家风作派,都要一一打听清楚。我只给你三天时间。第四天我就该给人答复了。记住了?”吴新达应了,那拉氏看到佟氏来了。忙让他退了下去。请佟氏坐下。

    佟氏好奇问方才是要打听哪家的事,那拉氏叹了一口气道:“我们老爷在兵部里交好地一位老大人。受托来作媒,想要求芳丫头为妻,可那个人不是京里的,我们不知道底细,只好先虚应着,等打听清楚了再作决定。”

    佟氏有些吃惊:“近几个月怎么总有人来向大侄女提亲?咱们可是还在丧中啊,何况大侄女当年的事也闹得……”那拉氏又叹了一声:“可不是吗?上次是那人官职差些,人又太没刚性,这一回看着还行,只是又不知道根底。”

    佟氏忙问:“是哪户人家?如果是京外的人,只怕不知情也是有的。”那拉氏摇摇头道:“虽然人是外地来的,却也在京中住了些日子了。姓王名旭,是兵部新晋的一位主事,品级不高,但人很年轻,只有二十三岁,听说是从底下一步步升上来的,算得上是年轻有为了。父亲生前曾官至游击将军,家世倒也不算太差。虽然他没有明说是否知道芳丫头的事,可听那老大人地口风,应当是知道的。”

    佟氏一听,也不说话了。如果是知情的,还肯来提亲,应当是真有诚意,怕就怕那个王旭有别地盘算。

    这时沈氏来了,妯娌三人互相致礼后,再度落座。沈氏问起请她们来是为了什么事,佟氏把方才的事简单地说了一遍,沈氏冷笑道:“大嫂子可别轻易相信了,这个姓王地多半是图大哥地势,才想来结亲的。如果咱们家能帮到他还好,万一他攀上了别地门路,或是前途有些妨碍,只怕会一脚把大侄女踢开,连理由都是现成的,只说他原不知道大侄女的事就行了。这种人却也不是没见过。”

    那拉氏沉默着,这便是她不肯轻易答应的原因了。虽然芳宁不是她生的,但好歹看着她长大,实在不忍心看到她一辈子没个好结果。

    她低着头沉思,冷不防听到佟氏一阵轻轻的咳嗽,抬起头来,只见佟氏说道:“其实大嫂子的决断,我和四弟妹都是信服的,也知道大嫂子绝不会委屈了大侄女。只是她毕竟是你的女儿,婚姻大事,就不必问我们这些做婶婶的了。”

    那拉氏顿了顿,笑了:“可是我的错了,把话岔得这么远。请你们来,其实是有另一件事。”她坐直了些,脸色有些严肃。佟氏与沈氏对望一眼,都正襟危坐。

    “其实这是二房那边传来的消息。”那拉氏道,“先前侍候过老太太的翠英,昨夜里没了。”

    佟氏吃了一惊:“虽然一直听说她是病着的,但只是疯病而已,怎么会突然死了?”

    沈氏不说话,嘴角微微露出一丝嘲讽。

    那拉氏叹息一声道:“具体详情我是不清楚,侍候翠英的小丫头,如今就在底下人的茶房里休息,她是从城外走了几十里地来报信的。老二夫妻俩实在是太恨心了,竟然叫人用块破席子把人一卷,天一亮就运出城去丢在荒地里。那小丫头无处求助,只好徒手挖了个坑,把翠英草草埋了,再到咱们府里报信,求我们把人好好安葬了。”

    佟氏用帕子稍稍掩了嘴角:“这丫头倒是个有情有义的,但翠珍那边怎么也不传个信回来?她们好歹还一起侍候过老太太呢。”

    “如今老太太不在了,二房是二弟妹掌家,翠珍只能陪小心罢了,哪里敢真的触怒她?更何况,她与翠英原本就有不和。”那拉氏喝了口茶,道:“如今请你们来,就是想商量一下,翠英的后事怎么办?如果我们替她办了丧事,只怕二房会多心。再来,就是那个小丫头,她当初是跟着二房出去了的,可她这一回去,只怕性命不保,我实在是不忍心。”

    佟氏与沈氏都沉默了,半晌,沈氏先开了口:“后事是不能大办的,只怕连正式的法事都不能有。既是在城外的荒地,索性就地烧了,把那骨灰收好,送到水月庵去超渡一番吧。如果要埋,庵后就有坟地。”

    那拉氏不说话,佟氏也开口道:“翠英本就是老太太的丫头,光是看在老太太的份上,就不能让她死后连个牌位都没有。这也算是孝道了。那小丫头的事虽然有些麻烦,但也不是没法可想。虽说是二房内院里的事,可如果涉及国法家规,身为兄长和一家之主,大哥都有权说话的。二哥一家虽分了家,却还是咱们府里的旁支不是?”

    那拉氏稍稍舒了舒眉眼:“三弟妹说得是,那丫头身上都是伤,只怕平日受过不少打骂,再打可就要出人命了。虽说主子打奴才是常有的,但毕竟传出去名声不好,何况那小丫头原也曾在老太太院里做过粗活。我们老爷做大哥的,总不能看着兄弟犯错不是?”

    她略想了想,便已定了主意,叫了管家娘子进来如此这般吩咐了一番,派了人分别跟小丫头出城寻翠英的遗骸和送信给二房。

    她在料理这些事的时候,佟氏只是微微笑着看,而沈氏则面无表情,低着头看手里的帕子。

    等管家娘子退了下去,佟氏才说出明天要回房山别院的话。那拉氏留她,她便道:“如今我们有了个庄子,不像从前无事可做,正是春播的时候,我们爷不放心,想要回去盯着。大嫂子也知道,他平日最是看重这些的。因此只好辜负大嫂子的好意了。”那拉氏无法,只好应了。沈氏对着佟氏淡淡一笑。

一二五、春闲

    暖花开,花园染上了青绿的颜色,山边水边的柳树嫩显得格外可爱。林子里的桃树李树都开花了,红的白的一大片,远远望去,如彩色云霞一般。

    淑宁站在观澜亭里,望着那片林子,再一次深深感到自己起的“枕霞阁”之名名副其实。

    回过头来看蔡先生,他正在看自己前一天下课后回去写的几幅字。不一会儿,蔡先生轻轻点点头,道:“写得还不错,但有几个字写得不太好。”他指着其中几个笔画繁复的字说:“写得有些紧了。我知道这些字难写一些,但你太心急了,应该从从容容地把一笔一画都写清楚。写字好比做人行事,着急是没用的,面对难处,更应该从容以对。”

    淑宁点头受教,然后当着他的面又把那几个字写了十来遍,直到蔡先生点头表示满意了,才放下了笔。

    蔡先生到了房山别院后,渐渐觉得日子好过,衣食无忧不说,每日只需下午上两个时辰的课,其余时间都由自己支配。这里青山绿水,又是大好春光,蔡先生便在闲暇时出外走走,无意中发现花园后山的另一面山腰处,有一个小寺院,连两个小沙弥在内通共不到十个人,那主持却是个名不经传的得道高僧,偶尔与之下下棋、谈谈天、听听经文,蔡先生得益甚多,渐渐地也去了些贪恋俗名的心思,整个人平和多了。仿佛又回复到初入伯爵府任教时地蔡芝林,连带地书画琴艺的境界都有所提升。

    蔡先生发现了自己的变化后,便知从前是钻了牛角尖,许多事也看开了,加上淑宁虽然天资比不上他原本一直看重的婉宁,却也不是朽木。人也勤勉,待自己十分尊重,便安心留下来过这悠闲的日子。张保、端宁与苏先生等人也渐渐觉得他是个可以结交的人,闲暇时常请他去喝茶谈天。

    闲话少提。话说今日上课地内容本不是书法,而是画艺。蔡先生要教淑宁画鱼。他先是在纸上画了四条不同形态的鱼,然后又一笔一笔地慢慢画了一遍,一边画还一边讲解笔法,这才让淑宁照着画。他道:“这只是基本形态罢了。先学这些,明日再学四种,等你把基础学会了,再谈其他。要画好鱼的灵动之姿,光是临慕是不够的,要去看活鱼,这里四周都是水,水里有鱼,你休息时便去看那鱼的动作,必会有所收益。”

    淑宁应了。便开始照着那四条鱼的样子画,蔡先生在一旁不时地指点一二。不知过了多久,却突然闻得“噔噔噔”的脚步声,淑宁抬起头来一看,却是贤宁从凌波台那边冲过来了。他一看到姐姐朝自己瞪眼,连忙道:“我已经写好五十个大字了。姐姐不信问杨先生!”

    淑宁望过凌波台,果然那位新请来教导贤宁与小宝的杨先生无可奈何地点点头,小宝则是不服气地撇撇嘴,继续埋头写他地那份。

    淑宁知道杨先生曾与两个弟弟约好,每写完五十个整齐的大字,就放他们去玩两刻钟,这也是为了督促两个顽皮鬼静下心来好好学习而采取的无奈法子。不过就目前看来,收效不错。起码两只皮猴的字已经有模有样了。

    贤宁见姐姐点头,忙欢呼一声,向前跑两步,又回头不好意思地向蔡先生行了个礼。这才飞奔而去。他穿过临渊阁往树林方向走,丫环雨歌半路跟了上去,又有两个十五六岁的小厮走到林子边的石头上坐着,以备万一。

    贤宁最近迷上了树林子里的小鸟,早有心要叫人帮他抓上十只八只来玩,但父母兄长听了姐姐的话,都不肯答应,只许他在林子里玩,但一定要有人跟着,而且不能爬树。不过除此之外就没别的限制了,所以贤宁很开心地在在每次两刻钟的休息时间内跑到树林里追小鸟、抓蛐蛐、挖虫子,越发滚成了个泥猴。氏本来很有意见,但淑宁却觉得,小孩子应该在保证安全地情况下适当“放养”,既锻炼了身体,又能快快乐乐地享受童年。

    淑宁又低头画了几条鱼,又听到了脚步声。这次是轮到小宝了,他傻笑着向姐姐与蔡先生行了礼,也跑到树林子里去了,然后淑宁就听到两个男孩子在那里大呼小叫。她好笑地望向凌波台,只见那杨先生点起一支计时的香,拎起一本,摇头晃脑地背书去了。

    这位杨先生,名唤杨墨,字静存,本是附近镇上的秀才,出身寒门,一向是靠教几个小学生糊口的。自从官府出面起了蒙学,他就失业了,为了准备今秋科考,经人介绍来这里教两个孩子汉文。同样是一天两个时辰,其余时间自行支配,虽然报酬不算高,但他本人最看重的,是可以自由进出主人家的书房,而且还有一位同样为科举努力却又比他更博学地苏先生可以请教。他早已有了打算,在未能考上进士前,都会赖在这里不走了。

    匆匆两个时辰过去了,两位老师几乎是同时下的课。淑宁稍稍舒展了有些僵的右手手指,听蔡先生布置了功课,才恭恭敬敬地送他离开。

    她开始收拾案上的文房四宝,听到两个弟弟在自己面前跑过,便叫住了他们:“明儿课间休息时,不要再这样跑动,最起码,在先生们面前,要好好走路。还有,你们走得这样快,可把东西都收拾好了么?”

    这也是淑宁给两个弟弟定的规矩。丫头小厮们只负责侍候先生们,而他们姐弟三人必须自己收拾使用过的笔墨纸砚。淑宁怕两个小鬼养成了无法自理的坏毛病,便以身作则教导他们。

    贤宁与小宝你瞧我、我瞧你。一个望天,一个看地,淑宁见状就知道他们一定没收拾:“我说地话都不记得了?还不快回去收拾!”小宝不好意思地往回挪动着脚步,但贤宁却嬉笑着求道:“好姐姐,你就放我这一回吧,反正有丫环在。”

    淑宁不肯松口:“亏你还说长大了要当大将军。难道大将军上战场

    丫环去么?别笑掉了人地大牙。快去!”贤宁扁扁死了,等收拾完东西,我就没力气跑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个时辰前才吃过点心,我看见雨歌给你送过去的。”她挑挑眉,“还是说,你觉得自己还是个小奶娃,连这一点小事都要别人帮忙?”

    贤宁稍稍红了脸,小宝一把拉住他往回跑了。淑宁自己收拾好东西。走到凌波台边上看:很好,虽然东西摆放得不是很整齐,但好歹该洗的洗,该晾的晾,也算是收拾过了。

    等到两个孩子再来到她面前时,她大发慈悲地说:“今儿就算了,明天要收拾得整齐些,瞧那一叠歪歪扭扭地书。快回去吧,前头快要开饭了。”

    贤宁与小宝一声欢呼,忙忙跑了。淑宁才微笑着,一边欣赏着夕阳下地春光美景,一边慢慢地往回走。

    ~~~~~~~~~~~=我是吃过晚饭的分割线~~~~~~~~~~~~

    张保与氏在正房坐下,端宁与他们略说几句话,便往练武场去了。淑宁望着哥哥的背景,有些担心地道:“刚吃完饭就去练武。恐怕对身体不好吧?”张保道:“没事,他又不是去舞刀弄枪,只不过是绕着场院走几圈,我已经交待过他饭后要过了半个时辰才许练武。”淑宁算了算,觉得这个时间已勉强算可以了,也就不再说话。

    张保清清嗓子,道:“今儿有一件事我想和你们商量。如今地里庄稼都已经种上了,山坡上的树苗也都种好了。只是西边坡底那块空地,村里的老农看过,说是种不了东西的,是块废地。你们觉得该怎么办才好?”

    氏不解道:“怎么会是废地呢?不是说买的时候,那余家已经翻过地,打算种东西的么?”

    —

    张保冷哼一声:“他们不过是做出这样子来诓我罢了,想我多出点钱,其实村里有不少人都知道,那里种什么都不会有产出。那余家真真可恶!偏白敏良还故意帮着他们瞒我!”

    氏轻拍他地手背,柔声道:“别生气了,余家也是被逼急了,才不得已为之。想来他们家把地卖给我们,已是贱价出售,若是按原价,只怕还要涨一倍呢,即便多那十来亩地,我们也是占了便宜的。你何必这样斤斤计较?”

    张保稍稍消了气:“我也不是计较那几个钱,只是觉得他们故意骗人实在可恶,那白先生也是,实话告诉我就是,难道我还会跟他们计较那几十两银子?”想了想,他不由失笑:“算了,都生米煮成熟饭了,我也不去跟他们计较。只是这块地我原本是打算拿来种菜的,如今拿来做什么好?”

    氏暂时也想不到法子,张保倒是有主意,要在那里建些屋子租给外面的人,只是要先和官上说好。但氏不同意,因为那里离他们家的花园不远,如果有人住在那里,就怕花园的围墙夜里有些不安全。

    淑宁觉得这种情况有些眼熟,苦苦思索了半天,倒想起曾看过的某个小说情节,便道:“干脆在地里挖出一个池塘来,咱们在里头种荷花养莲藕吧?莲藕莲子荷叶之类的,也值些钱。”

    氏眉头一皱,正要驳回,张保却拉住她,想了想,道:“这也不是不行,只不过今年时间有些晚了,就算种了也得明年才有收成。”淑宁笑咪咪地说:“山上种的果树也还要好几年才能结果呢,这已经算是快的了。”

    氏见丈夫女儿真个讨论起来了,便也低头思考着可行性,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对正说得热闹地父女俩说:“不行,挖塘种藕,花费不小,每年还要雇专人去照料,我们家里可没有会种藕的,园子里的荷花也不过是种着好看罢了。如果真要凭这池塘赚钱,还不知猴年马月才能补上亏空呢。”

    淑宁忙道:“那块地不小了,挖了塘,每年种的藕少说也能有个几百斤,夏秋两季卖到京里去,赚得不少了,我们还可以在塘里放养些鱼虾什么的,还有王八,甚至还可以在边上弄块浅些的湿地,种荸荠。”

    氏抿嘴笑了,张保道:“你别说,咱闺女还真有些想法。这主意不错,夏天没什么蔬菜吃,只能吃瓜,谁不腻呢?吃点莲藕换换口味,还可以下火呢。老实说,以那块地地大小,几百斤的出产只怕是低估的,不过咱们家没种过这东西,也不必想得太过好了。先这么着,我过两日就让长福找人来挖塘,莲种鱼苗之类的,叫长贵去找。我记得曾在良乡一带看见过荷塘,想必是不难找到的。”

    他喝了口茶,又道:“不过嘛,养鱼是没问题,咱自家园子里也有,只是虾和王八还有荸荠之类的就不用了。如果这荷花种成了,就算出产不多,咱就当是弄了一片荷塘,给这一副添个景致也好。”

    淑宁张张口,闭上了嘴。老爸,你不知道虾和王八才是难得的东西吗?

    氏点点头,道:“说起来,有一件事,要先告诉你们,王二不擅管家,我今儿已问过他的意思,以后仍旧是由他跟着爷们出门,长贵顶了他地位子,以后这别院里的事,就交给长贵管了。”

    张保顿了顿,若有所思:“也好,王二实在是做不来这个总管的事,省得他总弄得一团糟。只是长贵虽比他强些,也没好到哪里去,这不是长久之道。”

    “只是权宜之计罢了,咱们且慢慢找吧。”

    张保点了点头,又问起了淑宁今天的功课,以及弟弟们地学业来。

一二六、来客

    宁吃过早饭,陪母亲料理了一会儿家务,见离午饭时回到自己院子里温习功课。不一会儿,冬青来报说:“余家小姐来了,说是来送姑娘昨日要的藤花。”

    淑宁想起昨天的确是说过想买余家的藤花,便让人请那余小姐进来。

    这位余桐余小姐,就是淑宁家新买的田地原主家的女儿。本也是富家千金,只可惜有一位不成器的兄长,整天在外头为非作歹,为祸乡里。她家父母溺爱儿子,不愿多加管教,结果儿子变本加厉,和一帮酒肉朋友到妓院花天酒地时,竟然因为争风吃醋而闹出了人命,被官府投入大牢。本来去年秋天就要问斩,父母为了救他,耗尽家产,也只是拖得一年罢了,但如今家财已尽,原本收买了的官员又被撤换,他父母走投无路之下,几乎要把女儿卖给人家作妾,幸而某位亲友有些见识,劝他们道:“儿子只怕是不中用了,留下这个女儿,以后还有些指望。”这才罢了。

    只是可怜这位余小姐,本也是锦衣玉食长大的,如今家中奴仆也几乎散尽,她只好踩着一双小脚,亲自来给淑宁送花。

    淑宁见余小姐进了院子,便福了一礼:“余小姐太客气了,随便叫个人来送就是,怎敢劳你亲自送来?快请进屋坐坐。”

    那余桐有些局促地笑笑,小声道:“家里仆人都有事做。我反正也是闲着。小姐看看这花,可使得?”

    淑宁接过那花,见它颜色鲜艳可爱,还沾着水珠,便知道是新采地,笑道:“花真漂亮。多谢你了。”然后便叫素馨把花拿到后面去。

    余桐跟她进了南厢,小心地坐下,微微低着头。淑宁略打量了她一番,只见她穿一身蓝色布衣衫裙,头上只戴着一支光溜溜的银簪,鬓边插了朵石竹,耳上带的是一对细细的银耳圈,一身打扮。只是比寻常村姑干净整齐些,哪有一点富贵人家的样子。

    淑宁拿过准备好的荷包,递给她道:“小小心意,算是多谢你送花来,请别嫌弃。”余桐有些奇怪地接过荷包,一掂上手,才知里面是沉甸甸地铜钱,脸上飞红,知道这是报酬,对方是好意给自己留点脸面。忽又发觉那荷包手工精细,用料考究,在外头少说也值五六两银子,她吃惊地望向淑宁。

    淑宁只是微微笑着:“我买这花,是想试做藤萝饼的,若是吃着好。只怕还要再劳烦余小姐呢”余桐红着脸笑笑:“不敢。”顿了顿又添了句:“多谢。”

    两人略说了几句话,余桐便告辞了,随着个婆子往外走去。冬青从屋角走出来,陪着淑宁送客,脸上有些黯然。淑宁见状,正要问她,却发现素馨偷偷倚着院门望外看,便道:“素馨。你在看什么?这样鬼鬼祟祟的?”

    素馨走过来神秘兮兮地道:“姑娘可瞧见了,那余小姐的小脚是放了的。”淑宁回想方才的情形,余桐坐下时,裙底露出的鞋子。果然不是三寸金莲,虽然比别人的小,却也有四五寸长了,于是便道:“这也不出奇,她既要走远路,当然要放了小脚才走得顺当。”

    素馨道:“我听说她与咱们斜对门地卢小姐,都是附近有名的小脚千金,两家的丫环去年还曾经为谁家小姐的脚更秀气而掐过架。想不到余小姐如今放了脚,不知那卢家会有什么话说?”

    淑宁略皱了眉:“若那卢紫语这种时候还落井下石,品性就不好说了,光长了小脚有什么用?”她抬眼望望素馨,道:“你到哪里打听得这些东家长、西家短的?千万要记得分寸,可别让外人笑话。”素馨有些得意地道:“姑娘放心吧,这个规矩我还是懂的,绝不会丢了你的脸。”

    但淑宁还是正色提醒她道:“就算你爱打听事儿,也得小心别把咱们家的事说出去,该做的事也要先做好。再来,就是打听到什么事,只管和咱们院里的人说,到了外头,一个字也别告诉人。我不是在吓你,我小时候身边侍候地小桃姐姐,就是因为爱和外人一起说闲话,惹了我额娘生气,才把她嫁出去的。”虽然小桃嫁得挺好,但那也是因为刚好有好人家来提亲,轮到素馨,可未必有这样好运道。

    素馨吐了吐舌头,乖乖说明白了,然后拉过冬青的手,问:“你做什么摆出这副样子?难道是想起你以前的主人家?”冬青心情有些沉重:“那家的小姐,也是从小儿娇生惯养的,首饰上镶地宝石颜色略差些,就不肯戴上头,可我走的时候,她也是打扮得这样素,可见人生无常。”

    淑宁微笑道:“人平安就好,你不是说他们全家都回家乡去了么?有几十亩祭田在,日子也是过得的,你就别替他们担心了。快快收起这个样子,让二嫫瞧见可就不好了。”

    冬青笑笑,不好意思地拉着素馨回屋去了。

    午饭过后,张保出门去看挖塘的情形,氏便拉着小刘氏与淑宁说些闲话。她得知上午余小姐来过,便道:“余家姑娘我是见过的,虽然脸皮薄些,说话倒还干脆,人也有些见识,她家父母还真亏待了这个女儿。”

    小刘氏笑道:“我瞧着倒觉得她斯文,还爱脸红,说话也是小小声的。”

    氏笑了:“这已算是好的了,她一个人走二里多的路往咱们家来,也算是有胆识了。前些天斜对门卢家夫人带了女儿来拜访,你没瞧见他家姑娘地样子,那叫一个扭捏,到对门串个门子,还要拿个团扇遮脸。我本以为是什么绝世美人,结果一看,还不如大房地月荷。咱家二丫头那般好模样。也没见她出门拿个扇子挡啊。”

    小刘氏与淑宁都笑了,前者道:“我早听说汉人大户人家规矩大,却没想到会到这个地步。什么时候她们再来,姐姐叫我一声如何?”氏笑道:“好啊,你到时可别漏馅儿。”

    ~~~~~~~~~~~~我是几天后的分割线~~~~~~~==========

    傍晚时分,天正下着雨。淑宁正在自己房里带着丫环们收拾行李。预备后天回京去。老伯爵的周年祭日快到了,府里又传了信来,说是姑妈福丽一家近日也快到京城了,到时候又要多见一门亲戚。今春悠闲地好日子,怕是就此过去了。

    淑宁把近日要看的几本书放进书笼,看看外头的雨道:“今日开饭怎地这样迟?天都黑了。”冬青走过来道:“我这就去厨房问问,南厢里还有一碟藤萝饼,姑娘先吃些垫垫肚子吧?”素馨拉住冬青。道:“你去拿饼,我去问吧,我比你熟。”然后便打了伞出门。

    过了一刻钟

    越发大了。淑宁觉得饿,便就着茶水吃了一个饼,来。她匆匆收了伞,上前道:“厨房说回头就送饭到咱们院里来,说是太太吩咐的,不知是怎么回事。”

    淑宁有些吃惊,他们一家人几乎天天都在一起吃晚饭。各自在房里吃的情况是很少见的,不过她看到外头越下越大的雨,猜想氏可能是不想家里人被雨淋到,便也就不再疑惑了。

    不久,她们主仆的饭菜就送过来了,倒也丰盛。奇怪的是送东西来的是氏屋里地小丫头汤圆儿。她道:“太太如今正有事,因此派奴婢来传个话,今晚姑娘不必过正院去,姑娘手底下的姐姐们,也别出院门。”

    —

    淑宁心下疑虑,素馨便拉过汤圆儿,拿些小玩意哄她,问正院里有什么事。汤圆儿吱唔了半天。才耐不住素馨的哄,透露道:“我也不知道详情,听嬷嬷说是来了贵客,今晚要在芷兰院留宿。别的就不知道了。太太早已传话下去,全家人都不许随意走动呢。”芷兰院就是空出的那处院子,本是待客用的。

    素馨见实在问不出什么来,便塞了个绣花荷包给她,打发她走了,回头看淑宁怎么说。淑宁却想不出来的会是什么人,见素馨与冬青甚至在门口站着的扣儿都望着自己,笑了:“理他那么多做什么?早饿了,快快关了门来吃饭。”

    众丫头开开心心地关门的关门,搬炕桌的搬炕桌,把淑宁那份饭菜摆好了,才另摆了一张小桌在地下,三人坐在小凳上,陪着炕上地淑宁吃饭。淑宁知道这是家中规矩,也不叫她们上来吃,免得她们为难,过后让人知道还要挨骂。

    吃完饭,淑宁带着素馨与冬青两个边说话边做起针线,谈起今晚这位神秘的客人,都猜不出是什么来历。

    素馨胆子大些,便试着以送回餐具的名义打算出去探探,才出院门三四步,就被二嫫截住了:“东西先洗干净了放在你们后院,明天自会有人去收,现在就关院门吧,晚上不许再出来了。你少撺唆姑娘去做些打探的事,再叫我抓住了,仔细你的皮!”素馨只好苦着脸回来了。

    淑宁觉得很不好意思,二嫫道:“姑娘别心急,有什么事明天太太自会告诉你。现在先叫人关门吧。”淑宁红着脸点头,便叫扣儿去关门。

    几个女孩子继续在南厢做着针线,都有些心绪不稳。素馨不信邪,便悄悄从后院里平时总是闩起来的小门出去,经过夹道敲旁边端宁院子地门,那边的茶香只说少爷晚饭前到正院去了,至今还没回来,上头还交待她们所有人不许出院门。素馨正待问得详细些,却听见那上夜的婆子咳嗽一声,吓得她忙躲回自家院里。

    淑宁听了素馨的话,心中疑虑更甚,让端宁出去见客,却要瞒着自己,是什么缘故?她心中百思不得其解,晚上也睡不安宁,只好到书房去练了一会儿字,心情安定下来了,才回房睡下。

    第二天,早饭仍是汤圆儿送过来,直到过了辰时,氏才派人来召女儿过去。

    一进正房,氏便微笑着向她招手,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柔声道:“昨儿晚上让你吓了一跳吧?你别怪额娘,只是不想让太多人知道罢了。”

    淑宁忙表示不要紧,又问昨晚来的是谁。氏左右打量着没人,才对她道:“是四阿哥。他昨天往云居寺去,回程路上遇到大雨,幸好同行的人里,有人知道你哥哥家住在附近,便领路过来借宿。额娘想着要避嫌,所以让家里人都留在各自院子里,不许随意走动。今儿额娘告诉了你,你可别说出去。”

    淑宁忙应了,心里却有些犯嘀咕:真的是这么巧么?昨天午后便开始下小雨,她和两个弟弟的课都是在前头二院地东厢里上的。一般人遇到那种情形,都是直接在寺庙借宿的吧?或者那四阿哥早点出发回程也行啊。不过想到他可能是故意借此机会来见母亲,她也就不再腹诽了。

    不过有些话,她还是要提醒的:“额娘,四阿哥这一回来,是偶而为之,还是以后可能再有?”氏有些犹豫:“这个……额娘也说不准,他提过皇上曾说他性子急躁,要他多看看佛家经典,修身养性。说不定……他以后还会到附近地寺庙里去参拜吧?这一带佛寺可多呢。”

    淑宁便道:“若是这样,他在咱们家里留宿,就有不妥了。虽说阿玛额娘下力隐瞒,但芷兰院两边院子都有住人,家下人等更是常来常往的,即便是失礼些,让他们走夹道进来,前头守门的人总会知道。斜对门的卢家,还有门前小树林后头的李家,也难免有些知觉。一回两回是不怕的,时间一长,哪里还瞒得住?真要闹出来,怎么避得了嫌?”

    氏有些不安:“我何尝不知道,但他这样来了,难道我还把人赶出去不成?别说他的身份,光是看在他先头额娘的份上,我就做不出这种事。”

    淑宁笑了:“谁让额娘赶人了?我只是说他在芷兰院过夜不妥罢了。我有个主意,如今天气暖和了,花园里的枕霞阁,略收拾一下就可以住人,那里楼上楼下有四五间房,想来足够住了。你给他送信,让他再要来借宿,便从后山的园门进。那里老伍头是信得过的,而且眼睛不好,未必认得出来人长得什么样,但另一个守园人,要换个可靠的去。”

    她见氏迟疑,便继续道:“后山的林子道,是直接通到大路边的,路面也算是平整好走,上回去踏青,额娘不就走过么?况且整座山除了那座小寺院,再没别的人家。等他来了,守园人往前边一通报,额娘派人守住园门,家里人还有谁能过去?即便是别人知道了,也能避了嫌。”

    氏细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便笑了:“这法子虽然摆脱了嫌疑,只是在花园里住着,又未免冷清了些。”淑宁笑道:“花园里这般好景致,若是换了我,只怕还觉得清静呢,若是额娘要和人说话,临渊阁地方可大。我瞧着,倒觉得比在芷兰院要宽敞多了,又不用担心别人听见。”

    氏但笑不语,只和女儿再说些家务事,又问行李收拾得怎么样了,便放女儿回去。不过她对女儿的话倒还是上心的,等张保回来,跟他商量过后,便叫了二嫫来细细叮嘱一番,二嫫便去着手置办要用的床铺卧俱窗帘等物了。

    翌日清晨,一家人穿戴好,骑马的骑马,坐马车的坐马车,往京城去了。

一二七、美容

    宁初见姑妈他他拉氏福丽时,吓了一大跳。这简直生嘛!除了头发是黑的,面色白一些,眉毛八字一些,外加下巴左边多一颗绿豆大小的黑痣之外,她和老太太就如同一个模子里出来的。淑宁心中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想必在座其他人也会有同感吧?除了婉宁。

    不过相处下来,她发现这位姑妈没有老太太那么难缠,说话待人还算慈眉善目。不过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包括她老妈氏在内的三位太太,似乎对此感到很惊讶。

    他他拉氏很是慈爱地抱了抱嫣宁和雪瑞德瑞,对外甥媳妇们也很和颜悦色,即使德瑞把鼻涕粘在她的衣服上,她也只是略皱了皱眉,没发火。那拉氏见状,有些失礼地把茶碗盖磕到了茶碗边沿,弄出一声相当突兀的声响。李氏小心翼翼地抱回儿子,代他道歉,他他拉氏不在意地摇了摇手。氏和沈氏见状都不约而同地呛着了。

    淑宁此前没见过他他拉氏,所以不知道她本来的样子。当年她不但长得像母亲,连性子也是一模一样,甚至过之而无不及。丈夫那日德因为怕了她,别说纳小妾了,连平时与同僚出门喝酒,也不敢接近花街柳巷一步。大概是因为女儿生病的缘故,他他拉氏开始反省自身,也渐渐地吃起斋念起佛来,竟比原先慈爱许多。当然,不该让步的她还是不会让步地。

    至于闻名多年的絮絮表姐。个子身量都与婉宁差不多,甚至还要苗条一些,只是不知怎的,总爱拿着把团扇盖住半边脸,他他拉氏慈爱地“训斥”她在长辈们面前不该这样失礼,她才勉勉强强放下扇子行了礼。又用手中的绢帕遮住鼻子。

    淑宁此前从氏那里隐约听说这位表姐前年似乎生了什么病,脸上留了疤痕,所以还不至于把她和母亲取笑过的那位卢家小姐等同起来。不过她方才匆匆看了几眼,也没发现这姑娘脸上有什么疤啊?

    待她们表姐妹几个坐到屋子另一边说话,淑宁才有了近距离接触絮絮的机会。絮絮本来一直拿帕子捂住鼻子,可经婉宁大力劝说后,方才拿开了手,把那张秀丽地小脸露了出来。其实说是疤痕。不过是鼻头和鼻翼有几块小小的印子罢了,比肤色略深一些,不注意看的话,就当作是雀斑了。只是絮絮似乎十分在意这些斑点,非常不愿意让人看见。

    婉宁安慰她说:“这些斑点也不是很显眼,只要用粉盖一盖就看不见了,要不我做些美白化妆水出来,包管你擦上几个月就都消了。”

    淑宁有些怀疑,不过絮絮却十分激动:“真的吗?能消掉吗?你不会是哄我的吧?”“哄你干什么?你看我脸上可有一点暇疵?就是我常年注重保养才得来的成果。”

    那边那拉氏听到了,略皱了皱眉。正要开口,却听得他他拉氏道:“婉丫头从小就有许多新奇主意,说不定真有办法。如果你真能除掉你表妹脸上的疤,姑姑一定重重谢你。”

    婉宁听了有些得意,被母亲严厉的眼光一瞪,立马收敛了。柔声道:“谢就不用了,若婉宁能为表妹做些事,那是婉宁地荣幸。”然后看到母亲缓和了的脸色,才悄悄松了口气。

    淑宁有些不解,什么时候起婉宁变得这么乖巧了?这简直跟变了个人似的。

    他他拉氏有些急切地问:“婉丫头快给姑姑说说,你那什么……美白……”

    “美白化妆水。我想想,春天……玫瑰露就很好,而且喝玫瑰花茶也是可以美白去斑的。”

    “玫瑰露?那不是吃的么?我还以为你说的是擦脸的东西。”

    “是擦脸的。或者应该叫玟瑰花水。”婉宁顿了顿,道,“其实是制作方法不一样,等我做出来姑姑就知道了。”

    他他拉氏点点头。又对那拉氏道:“我听说二嫂出本钱开了家胭脂铺子,有不少美容方子很有效,京里的年轻姑娘家,若是长了斑啊疮啊,用了那里的东西就好了,不如我带絮絮过去试试如何?”

    婉宁几乎蹦了起来,虽然还是在母亲极其严厉地目光下坐了回去,但脸上的忿忿之色十分明显,惹得不明所以的絮絮多瞧了她几眼。

    那拉氏微笑着对他他拉氏说:“这样也好,二丫头小孩子弄的东西,也不知道合不合适,姑太太给外甥女治脸,还是找可靠些的方子比较稳妥,彩坊的东西是经许多人用过地,即便效果差些,也不会有什么坏处。姑太太只管送个信给二弟妹,让她送些好东西过来吧。”

    他他拉氏想了想,也觉得这样比较妥当,却冷不防听得婉宁在那里“小声”嘀咕:“谁知道他们怎么想,说不定会故意在东西里做手脚呢。”

    那拉氏厉声喝道:“婉宁!谁许你这样诋毁尊长的?!”婉宁其实刚说完那句话就后悔了,听到母亲的喝斥,更是害怕得低下了头。淑宁坐在她旁边,分明能看到她的手在微微发抖。

    他他拉氏听了婉宁的话,本有些不悦,但想到自己对二哥分家的行为也是十分不理解的,还曾写过信去责怪他,若他真的心怀不满,说不定真会故意做手脚。虽说暗害外甥女这种事,他还做不出来,但二嫂那个小气刻薄地人,如果送来些不合用的东西,岂不是白费了功夫,又耽误了女儿?

    这么一想,她就有些踌躇了。

    氏劝她道:“二哥二嫂再有不是,也不会做出伤害晚辈的事来,姑太太不必担心。”他他拉氏却驳道:“合着不是你的女儿。你当然不担心。”氏听了,心中不悦,不开口了。他他拉氏醒悟到自己说话造次,但她虽脾气好了些,傲气却还在,自然拉不下脸来陪不是。

    淑宁见众人冷了场。心思一转,便笑着走过来对姑妈说:“姑妈不过是担心二伯母送来地东西不适合表姐罢了,其实姑妈大可以叫个眼生的丫环直接去彩坊买,叫店里的人推荐最好的,他们打开门做生意,明买明卖,总不能故意在货品里做手脚吧?”

    他他拉氏闻言眉开眼笑:“这话说得是,咱也不缺那几个钱。直接去买不就得了,何必要人送?”她上下打量了淑宁一番,微笑着对氏说:“今儿我是头一回见淑丫头,刚才见她不声不响的样儿,没想到是个这么伶俐的孩子,三弟妹真是教养有方。”

    氏笑着谦让几句,满意地瞧了女儿一眼,这事就算是揭过去了。淑宁施了一礼,又回到姐妹们身边,却

    宁哀怨地望了自己一眼。冷不防打了个冷战。

    他他拉氏带着女儿告辞回家时,太太奶奶姑娘们都到二门送客。待人走了,淑宁正要随母亲回槐院,却看到婉宁在自己斜对面张开口,刚叫了一声“三妹妹”,就被那拉氏打断了:“婉宁。跟我回房去。”

    婉宁颤了一下,咬咬唇,乖乖跟着母亲走了。淑宁有些奇怪,想问芳宁,芳宁也只是摇头,跟着走了。氏拍了拍女儿地肩膀,淡淡地道:“人家母亲管教女儿,你理那么多做甚?快随我回去。我有话对你说。”

    回到槐院,氏在房里坐下,慈爱地对女儿说道:“今儿你姑妈提醒了我一件事,我往日真是太疏忽了。”

    淑宁眨眨眼。问:“额娘说的是什么?”

    氏微笑着替女儿抿抿头发,道:“当然是给我闺女梳妆打扮的事啊。以前你年纪小,随便些无所谓,可你今年都十三岁了,还是这么大咧咧地梳着根粗辫子,身上衣服又这样朴素,女孩儿该用的花啊粉啊蜜啊水啊,你一概不用。这怎么行呢?你也是时候该打扮打扮了。”

    淑宁有些傻眼:“打扮?额娘,我还小呢。”十三岁,初一学生的年纪,哪里用得着打扮啊?

    “不小了,如果是轮到选秀的年份,都可以参选了呢。”氏一脸感叹,“你四妹妹年纪还比你小几个月,不也开始打扮了么?”

    —

    “额娘。”淑宁苦着个脸,“女儿如今正青春年少,难道就要往脸上堆那些胭脂白粉吗?我瞧着恶心。”她不是媛宁,当然不会把那些铅粉往脸上抹,谁知会不会中毒啊?

    “谁要你涂脂抹粉了,你以为打扮是那么简单的事么?”氏摸了摸女儿的头,道:“女子四德,德、言、容、功,其中地妇容,包括行为举止、梳妆打扮和穿衣配饰,学问多着呢。你在举止礼仪上比你二姐姐强,但在其他方面,还真不如她。”

    淑宁承认,在这方面,她是比不上婉宁,她穿越前就是个SOHO宅女,宅女是什么?就是整天素面朝天穿着睡衣窝在家里的人!她道:“我知道比不上,别说二姐姐从小就开始保养,又一向擅长穿衣打扮,单看她的模样,就算不认真收拾,也一样是美人。”

    “不许胡说。”氏拍了一下她的脑袋,“你看你二伯母,本来长得也寻常,可经过一番认真打扮,谁不夸她是美人?四丫头原来也没比你强到哪里去,给她额娘一打扮,别人就觉得她比你漂亮。可见美人都要靠三分容貌,七分打扮。你二伯母的为人我虽不喜欢,但她有一句话我却很赞成。”

    淑宁正奇怪那是什么话,就从母亲嘴里得到了答案:“世上没有丑陋的女子,有的只是懒惰的女子。”

    这话……是婉宁告诉陈得美再告诉钏儿再告诉二伯母索绰罗氏……的吧?

    淑宁正在胡思乱想,氏就把她拍醒了:“发什么呆呢?你放心,额娘不会叫你去涂脂抹粉,就像你刚才说的,青春年少,用不着脂粉之类地东西。额娘说的,是你二姐姐说的那种保养肌肤的化妆水和花水。”

    啊?

    “瞧她那张脸,像是刚剥了壳的鸡蛋似的,水嫩水嫩,要是你用了,也不会输她。你现在这个年纪正是要当心地时候,万一像你表姐那样,长了面疮又不注意,弄得满脸都是红斑,那可怎么办?”

    咦?絮絮不是生了怪病才会那样的么?淑宁向母亲提出这个疑问,氏却笑道:“说是这样说,其实就是面疮,没料理好,长得整张脸都是,听说鼻子那里最厉害,才会到现在还留着疤。”

    淑宁便问:“这青……面疮也不是什么大病,喝些药就能治好了吧?为什么姑妈还要报个重病呢?”“原本的确不是什么大病。”氏笑笑,“但有的老大夫认为,鼻子四周长面疮,可能是日后子嗣上有些不利,你姑妈怕内务府知道了会坏了你表姐的前程,才报的重病,不过这都过去了,不必再提。”

    氏捧住女儿的脸,左看右看,道:“平日里没注意,其实我闺女的模样已经开始长开了,瞧着就觉得秀气,再过几年,一定不会比你那几个姐妹差!”她突然收了笑容,皱眉道:“怎地黑了这么多?都是你小孩子家不懂事,总在花园里跑,前些天还跟你哥哥去爬什么山踏什么青,连把伞也不打,结果晒得这样。你瞧你那几个姐姐表姐,一个个都白晳白晳的。不行,今后不许你再随便出门了,乖乖给我呆在屋子里!”

    淑宁叫苦不迭,忙道:“额娘说的什么话?我虽然算不上白晳,却也没黑到哪里去。大姐姐长得白,是因为她总闷在屋里不出门;二姐姐白,是因为她天生就白,又从小开始保养;至于絮絮表姐,她整天都拿扇子帕子遮着脸,当然会白了。我虽然天天在屋子外头走动,但是气色好啊,脸色也红润,身体就更好了。额娘若是不放心,我问二姐姐要些化妆水来擦就是了,您可别真要我天天呆在屋子里。”

    氏见她说得可怜,忍不住笑了:“不知道的人都说你怎么怎么斯文,怎么怎么稳重,其实在家里人面前,你也是个调皮地。好吧,就依你,但你可千万不能偷懒。”

    淑宁大力点头,防痘痘嘛,这个她倒是没什么反对的地方,虽然已经有十多年没做过了。“那我去问二姐姐了?”她问。

    “不!”氏想了想,否决了,“咱不去向她要。叫你屋里的素馨去打听打听,她用的是什么水,然后列出单子来,叫个眼生的丫头去你二伯母的铺子里买。”

    啊?淑宁眨眨眼,这是为什么?

    “让冬青去好了。”氏没理会女儿,继续说着:“她才来了几个月,过年时也没回府,二房的人不认得她。等过了大祭就去,顺便买些胭脂头油之类的回来,先学着用也是好的。对了,过了周年,衣裳就不必总这么素了,还要置办些新衣料。就这么定了!”

    她一拍手,两眼都在发光:“额娘一定好好打扮打扮你!”

    淑宁目瞪口呆。

一二八、祭礼

    伯爵的周年大祭,淑宁最大的感受就是累。那一个多上,她来来回回地跟着其他人跪下、磕头、起身,然后再跪下、磕头、起身,其余时间则是一直站着。等到仪式结束后,她回到后院供姐妹们休息的屋子,都快觉得那一双腿不是自己的了。

    这间屋子乃是荣庆堂旁边的一处厢房,专供小姐们休息,屋里除了芳宁婉宁淑宁以及随父母兄长前来的媛宁以外,还有絮絮和四房的嫣宁。

    媛宁与絮絮似乎从小就感情不错,一进屋就手拉着手在边上说个不停。婉宁无精打采地独自坐着,不停地捶着膝盖,淑宁望过去,倒觉得她比前两天见面时还要苍白些。

    这两天她也曾到大房院里探望两位堂姐,但一直没见到婉宁,据丫环们说是病了,但她那小院内外却连一丝药味也无,还有些婆子媳妇在窃窃私语,似乎那拉氏最近对婉宁管得极严,连戒尺都动了。

    素馨打听到一些风声,听说她们上回自富察家回来后的第三天,乌雅家的太太曾来过伯爵府,与那拉氏密谈了半个时辰后就离开了。接着那拉氏便严令女儿呆在小院里,没有她的允许不得出院门。淑宁想,是不是宝钥的母亲将婉宁打探德妃消息的事告诉了大伯母,大伯母才会使用雷霆手段呢?

    正胡思乱想着,门帘子一掀,春燕走了进来。在芳宁身边耳语一番,芳宁脸色有些不自在,沉声道:“我不去。”春燕焦急地小声劝她几句,见她还是摇头,又附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芳宁咬了咬唇。没说话。

    淑宁看了奇怪,便问她怎么了,芳宁迟疑了一下,勉强笑道:“没什么,姨娘有话要和我说,我出去一下,很快回来。”然后便跟着春燕走了。淑宁虽然心下疑惑,却也没多想。她地注意力很快被小五妹嫣宁的吸气声吸引过去了。

    嫣宁今年三岁了,身边本来跟了**,但如今那妇人却不知去了哪里,她一个人坐在大椅子上揉着膝盖,一边揉一边吸着气。淑宁瞧着她可爱的小脸上露出痛楚的神色,心生怜意,便过去帮她揉。过了一会儿,嫣宁觉得好些了,仰起小脸对淑宁说:“多谢三姐姐,我已经好了。”还露出了一个羞涩的笑。淑宁摸摸她的脑袋。心中大叫:好可爱~

    芳宁回来了,脸色比刚才又难看了些。淑宁悄悄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只是摇头,摸摸嫣宁地脑袋,什么话都不说。

    媛宁正与表姐絮絮正聊得兴起,听她提到婉宁答应弄些花水和保养品帮她把鼻子上的疤痕去掉。便嗤之以鼻:“哪里来的外行?居然说出这种话来。表姐脸上的是疤痕啊,可不是什么斑点,用那种东西怎么可能去得掉?万一脸蛋越擦越白,疤痕却一点没消,岂不是越发显眼了么?”说罢还轻蔑地瞥了婉宁一眼。婉宁怒目而视。

    絮絮听了却急得不行:“不能去掉吗?那怎么办?我额娘还说你们家铺子的东西好,买了一大堆回来试呢,现在怎么办?”本以为有办法解决的,现在希望落空。她忍不住哭了出来。

    媛宁怔了怔,忙道:“别急别急,我只是说那些花水去不掉罢了,又没说其他东西不行。彩坊好几个方子都是一位老太医想出来的。他对女子脸面上的事最拿手了,赶明儿我带你去找他,包管几天就好了。”她又瞥了婉宁一眼,补了一句:“那可是真正地太医,不像那些半桶水的外行,专会哄人。”

    婉宁大怒,猛地站了起来,死死盯着媛宁。媛宁挑挑眉,正等着接招,却不料婉宁只是盯了她几眼,咬咬牙,就坐回去了,也不说话,只是掉过头去不理她。媛宁大感意外,但转念一想,以为婉宁是怕了自己,便得意洋洋地哼了一声,继续与絮絮说话。

    淑宁觉得有些意外,看来大伯母对婉宁的管教似乎很见效啊。

    婉宁与媛宁之间的P没能发生,所以屋中一片和谐,但这份和谐很快就被打破了,姑妈他他拉氏突然走了进来,正要和女儿说什么,却冷不防看到边上的媛宁。看着媛宁头发上戴的极精致的珠花,以及素色衣袍上繁复的刺绣,她爆发了。

    “你额娘是怎么回事?活像个没见过银子的暴发户似的,兜里有两个钱,就非要戴了满头首饰穿了全身地绫罗绸缎出来显摆?!她自己丢脸就算了,还把女儿也拉下水?你瞧瞧你身上穿的是什么?头上戴的是什么?你眼里还有你祖父?还有你祖母?你们还记得自己正在守孝么?!!!”

    淑宁姐妹几个从他他拉氏一进门就都站了起来,现下都被她吓了一跳。媛宁更是不知所措,起初她还老老实实听着训斥,但听到后来,却忍不住了:“姑妈这话是什么意思?我额娘和我虽然穿戴得郑重些,却也没坏了规矩啊,衣裳都只是穿素色的,我额娘的首饰都是银的,若说我们穿了绣花衣裳戴了首饰,几位姐姐不也这样么?”她抬头扫了屋里一眼,又低头道:“二姐姐地衣服上也有绣花,三姐姐也一样带了珠花啊。”

    婉宁一僵,看了看自己衣服下摆绣的一排浅绿色的叶子,不自在地往后缩了缩。淑宁却只能硬着头皮迎向姑妈的目光。她头发上只是插了一对珍珠小簪,原是氏固定发髻用的,只是在银溜金簪头的莲花托上嵌了一颗小珍珠,早上氏梳头时,寻出来插到她的发上。因为很不显眼,金色部分也隐藏在发际间,她便没有推辞,没想到现在被媛宁指了出来。不知姑妈会不会因此大骂她一顿?

    但他他拉氏只是轻描淡写地扫了她和婉宁一眼。冷笑道:“你额娘是个牙尖嘴利地,看来你也没老实到哪里去。婉丫头衣服上地是绣花吗?不过是镶个叶子边罢了。淑丫头戴的是单珠,你戴了几颗珠子?三四十颗都不止!打扮得这样花团锦簇,打算勾引谁去啊?长辈们管教你,你还敢顶嘴?!这是谁家的规矩?!!!”

    媛宁眼一红,嘴一扁。跑了出去。他他拉氏还在骂:“居

    不说一声就跑了,真是没家教的小蹄子!!日后定跟个破落货!!!”

    她喘了几口大气,才平静下来,慈爱地对女儿说:“方才她有没有欺负你?那样没家教地东西,你不要和她多来往,免得被她带坏了。”絮絮咬咬唇,走到母亲身边耳语几句,他他拉氏脸上闪过一丝愕然。然后有些懊恼,但很快就缓和了脸色:“怕什么?那是太医,不是他家地奴才,咱们让人去打听一下,直接上门求医就是。你阿玛眼看就要升三品了,难道一个小小的太医还敢不给面子?”

    她拉过女儿坐下,细细问着方才仪式上可累着了,有没有哪里疼之类的。

    —

    淑宁姐妹几个尴尬地站了一会儿,见他他拉氏没有训诫的意思,才犹犹豫豫地坐下了。芳宁走到窗边往外看了看。皱着眉回来对淑宁小声说:“四妹妹似乎是去找二婶去了,方才我回来时,看到二婶和姑姑似乎有些口角,四妹妹这一去,二婶会不会过来闹?”

    淑宁一个激灵,被她提醒了。索绰罗氏的性子。是绝不会忍气吞声的,一定不会就这样放过他他拉氏。但如果她只是与小姑子吵架还好,要是吵着吵着牵扯到她们姐妹几个可怎么办?方才媛宁把自己和婉宁当作是反驳的例子,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她忙拉过婉宁,低声道:“二姐姐,你可还有别的素服可以换?咱们回屋去换掉衣裳头饰吧?要是二伯母过来与姑妈吵闹,扯出我们两个来就不好了。”

    婉宁有些迟疑:“不会吧?刚才姑姑也说这只是镶边啊。而且我只做了这一件白地春装,先前的都不合身了。”

    “上回不是见你穿过一身白的?”

    “那个是冬天的衣裳,现在穿那个不是热死了?”

    “总要想办法遮掩过去。”淑宁道,“姑妈刚才是借四妹妹骂二伯母。所以才说我们的穿戴不要紧。可二伯母的性子,是没毛病也要挑出毛病来的,咱们还是换了吧,免得事情闹出来,额娘们脸上不好看。”

    婉宁打了一个冷战,忙道:“那就换吧,那件白的已经收到箱子里了,我马上叫丫环去找。”芳宁插嘴道:“还有小半个时辰就开席了,现在找来不及了吧?”淑宁想了想,计上心来:“我有法子,先到我房里去。”

    她们姐妹三个起了身,把嫣宁交给刚刚缩在门口不敢进来的**,然后找了个借口向他他拉氏告罪退下,他他拉氏不在意地摆摆手,她们三个立马走人。

    等回到槐院,淑宁叫人拿针线盒,然后飞快地摘下头上的珠簪,收进梳妆盒,眼眯了一下,又拿起两朵极小地白色绒花,戴在方才插簪子的位置上。

    她已经想好了对付婉宁衣服上绣边的法子,只要把那绣了叶子的部分往里折,然后用白线缝紧,衣服上就只剩下一条淡绿色的缎子镶边,别人也挑不出什么大毛病来了。飞快地穿好了丝线,她对婉宁说:“姐姐把衣服脱下来吧。”

    婉宁急道:“时间紧急,就这样缝吧。”芳宁不赞成地望着她:“二妹妹,活人身上不动针线。快脱吧。”婉宁无法,只好急急脱下外衣,然后看着淑宁和芳宁飞快地缝着边,只过了一刻钟,就把衣服前后摆和两只袖子上的叶子绣边都藏起来了。

    婉宁叹道:“真是厉害,这么快就缝好了。”淑宁淡淡地道:“二姐姐做熟了,也一样会这么快。”婉宁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素馨早已找出一个装水果用地平底玻璃盘,又烧好了热水,见她们剪了线头,便往那盘里倒了热水,将盘子放到缝边上压平。来回熨了几下,那衣服边上就变得平平整整地,只比原来短了半寸,不仔细看,完全看不出做了手脚。婉宁看得目瞪口呆。

    完事了把衣服往婉宁身上一套,就有人来催她们姐妹快到前头吃饭了。姐妹三个互相检查了一番。确保没问题了才一起出去。婉宁路上悄悄问淑宁:“为什么不直接摘掉簪子就算?戴那绒花做什么?”淑宁笑了笑,没回答。

    宴席的前半时间一直很平安,索绰罗氏只是与他他拉氏对了几个眼刀,倒也没闹出什么事来。媛宁跟她母亲坐在一处,只是远远地瞧了姐妹们几眼。她们两个的头饰都减少了许多,索绰罗氏只留了几根簪子,媛宁则是戴着一朵绒花,可惜衣服是没法换了。

    待到外客们都走得差不多了。在场的只剩下本族亲眷,索绰罗氏便拉着女儿走到坐在上首的同族太婶和八太姑身边,不知说了些什么,一付委屈的样子,还时不时地扫了他他拉氏与那拉氏、氏几眼。媛宁很配合地在旁边哽咽了几声。

    淑宁心道“来了”,对芳宁和婉宁使了个眼色。

    果然那两位长辈听了索绰罗氏地话,眉头一皱,便把他他拉氏叫了过去,问她可有对外甥女儿说过什么不合适地话。他他拉氏早在看到索绰罗氏开口时就知道不好,方才她说的话。的确是太过分了,真要闹起来,都是她的不是,于是也没推脱,干干脆脆地认了,不甘不愿地向索绰罗氏陪了罪。但又马上指责索绰罗氏母女穿戴过于华丽,是对先人不敬。

    索绰罗氏起初得意洋洋,一听到小姑地指责,立马柳眉倒竖:“姑太太,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和女儿不过是打扮得体面些罢了,哪里过于华丽了?如果这样也算是华丽,那其他人又怎么说?”她得意地瞄了那拉氏与氏一眼。道:“二丫头衣服上一样有绣花,三丫头还戴着金珠簪子呢,怎么不见你说她们?”

    她说完还不够,还扶起太婶往几个侄女儿坐的席位上走。淑宁等人站了起来。婉宁眼中更是闪过一丝阴霾。

    索绰罗氏笑着对太婶说:“婶娘瞧瞧,姑太太偏心得厉害,净欺负我闺女老实,你瞧瞧这衣服上的……”她对着婉宁素净地袖子呆了呆,连忙扯过另一只袖子,又看婉宁的衣摆。

    “这衣裳怎么了?”太婶问。婉宁扁扁嘴,委屈地道:“

    ……我……我不该穿镶边的衣裳……”“胡说,咱们家,衣服上镶个边又怎么了?”太婶不满地瞧了索绰罗氏一眼,“瞧你把孩子吓成什么样了。”

    索绰罗氏不甘心,又指着淑宁道:“还有这个!她戴着金簪子,我闺女亲眼瞧见的!”但是淑宁头上只有两朵小小的白色绒花,别说金了,连铜也没有,有的不过是两根细木签。淑宁做出一副乖巧的样子,低眉顺眼。索绰罗氏吃惊过后,也醒悟了:“我知道了,你们换过衣裳首饰了,却故意不说出来!”

    婉宁轻声细语地说:“二婶,我们一直是穿这样的啊。”太婶也点点头:“我记得,先前就远远看见过了,婉丫头的衣裳和淑丫头地发饰,都一直没换过。”

    索绰罗氏没法反驳,只好对着两个侄女儿生气:“好啊,你们是故意想让我出丑是不是?”她掉头去看他他拉氏:“我还奇怪你怎么那么爽快地陪了不是,敢情是在这里挖了坑等着我往下跳呢?我告诉你……”

    “够了,兴哥儿媳妇!”八太姑厉声打断了她的话,“你消停些吧,打量着这是在你自家屋里呢?你以为你家有了爵,男人又做官,就能在这里作威作福了?在坐的谁不是诰命?你三个>~级还比你高呢!”

    太婶也用责备的目光望着她,道:“你怎么和小姑子大嫂子不和是你的事,但你不该把孩子们扯进来,瞧这几个孩子,一排儿水葱似地,个个都乖巧有礼,怎么看怎么叫人心疼。你瞧瞧,那是福丫头的闺女是不是?”她指了指絮絮,絮絮吃了一惊,低着头,仍用帕子捂着鼻子。

    太婶慈爱地望着她道:“可怜见的,为着你外祖父地事伤心了吧?从今儿一早就捂着帕子无声无息地哭。眼都肿了。好孩子,别伤心,你外祖父泉下知道你这么孝顺,心里也会很宽慰的。”

    絮絮更窘了,但又不能说她捂着帕子不是在哭,眼睛肿了是因为听了媛宁的话以为自己的疤没法治好才哭成这样的。

    太婶转头对索绰罗氏道:“你看看。连这么小地孩子也知道要孝顺先人,几个丫头受了委屈,也不敢出声,可你做长辈地,不但不为小辈们作好榜样,还当了那么多亲眷的面大吵大闹。你们两口子先前做的事,我一直看不太顺眼,见你似乎懂事了些。也没再说什么,可你现在这个样子,叫人怎么看得过眼?”

    八太姑更是远远地道:“净会平白说人不是,早上你们母女俩是什么穿戴,人人都能看见,你小姑子说你们过于华丽,那是实话!以为现在卸掉了,别人就不知道了么?”

    众人都暗暗点头,索绰罗氏听着人们地窃窃私语,面上红一阵白一阵的。脸都快气歪了。

    那拉氏走了过来,扶着太婶,道:“婶娘回座吧,别跟二弟妹一般见识,她是糊涂了。要是您气坏了身子,我们做晚辈的怎么当得起。”

    两位老妇人重新回座。氏与沈氏都捧了热汤热菜在旁边侍候,哄得她们眉开眼笑,哪里还会理会索绰罗氏?

    众目睽睽之下,索绰罗氏如坐针毡,却听得婉宁在一边细声细语:“二婶怎么不回去坐?宴席可还没结束呢。”她转过头来看婉宁,见她眉间隐隐有得意之色,顿时气结,当下也不回座了。拉了女儿就走人。

    等所有来客都送走了,二房的人也黑着脸离开,那拉氏才示意众人到荣庆堂坐下,细细问了他他拉氏方才那事的来龙去脉。

    他他拉氏说完后道:“这事是我莽撞了。因看不惯二嫂子那个得意样儿,才忍不住说了两句,但对着女孩儿说那样地话,毕竟太过。多亏侄女儿们机灵,不然可要连累嫂子和弟妹了。”

    那拉氏微微笑了,两眼望向婉宁:“你哪里来的衣裳?怎么瞧着和早上穿的一个样?”婉宁忙道:“就是同一件,是三妹妹想的法子,又和大姐姐一起替我缝了边。”她展开袖子给母亲瞧,那拉氏这才明白了,便对淑宁说:“这事多亏了三丫头急智,大伯母真不知该如何谢你。”

    淑宁忙施了一礼,道:“这并非侄女儿的功劳,是大姐姐提醒了我,又和我一起缝了衣服。二姐姐也配合得很好。侄女儿不敢居功。”

    那拉氏道:“你们姐妹今天都做得很好,以后也要小心行事,不能再让人抓住把柄。”三姐妹齐齐施礼,应了一声“是”。

    他他拉氏笑着对大嫂子道:“我瞧着芳丫头也长进了,婉丫头又机灵过人,大嫂子真是好福气。”那拉氏只是笑笑,但望向芳宁婉宁的眼光却柔和了许多。

    淑宁跟着母亲回到槐院,才把自己心里的小算计告诉了她,氏忍着笑点点她的脑门:“我还想你怎么不直接摘了簪子,原来是故意的,弄个差不多样子的绒花上去,等着你二伯母来跳坑呢。”

    淑宁抿嘴笑道:“额娘冤枉我了,我只是怕头上光溜溜地不好看,才把花簪上的,实在不是故意的呀。”氏忍俊不禁,又点了她的脑门一下。

    自从这件事后,别人倒罢了,芳宁的日子却比从前似乎好过许多,那拉氏对她越发和颜悦色,也常给陈姨娘送东西。芳宁本人倒还和从前一样过日子,抄抄经念念佛,做做针线见见姐妹,但陈姨娘却很欢喜,觉得自己的好日子要来了。

    淑宁准备回房山地前一天晚上,把芳宁托她做的一个荷包做好了,便想着先给芳宁送过去,免得明天手忙脚乱的。

    她走进竹院,也不叫人通报,直接往芳宁房间走,临近芳宁时,却冷不防听见一声哭叫:“你要是不答应,我就死给你看!!!”

    淑宁心中一惊。

一二九、议婚

    宁认得这是陈姨娘的声音,便停住了脚步,只听得她地哭喊着:“你以为我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吗?你都那么大年纪了,等守完孝,就成老姑娘了,不早点定下来,以后谁会娶你啊?你名声又不好,难得有这么好的亲事,对方人才相貌都是顶尖的,你怎么就不肯呢?老天爷啊,我怎么就那么命苦,生了个这么不孝顺的女儿啊……”

    房内隐隐约约传来丫环们劝解的声音,但芳宁始终一声不响,陈姨娘又开始大哭了,淑宁正犹豫着还要不要进门,却听得旁边的走廊上传来一阵脚步声,心念电转之下,忙急急后退了几步,藏在了旁边的花丛后。

    来人是那拉氏身边的绿云,她一走到房门口就嚷了一声:“是谁在嚎丧啊?太太那边都听见了。”陈姨娘的哭声忽地消失了,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哽咽声。春燕走出来小声叫了一声“绿云姐姐”,绿云便不耐烦地对她说:“你是怎么侍候的?怎么让姨奶奶闹成这样?吵着姑娘休息怎么办?别以为你们姑娘不是太太养的就好欺负,再怎么着,她也还是主子呢。”她一路数落,春燕低着头不停应着。屋里已经完全没了声响。

    淑宁见状故意放重了脚步,从花丛后转出来,“惊讶”地问:“咦?绿云姐姐怎么在这里?你也是来找大姐姐的么?”绿云见是三姑娘。忙笑着问好:“有事过来罢了,三姑娘来看大姑娘?”“是啊,大姐姐托我做地活计已经做好了,我怕她急用,就赶着送了过来。”淑宁扬扬手中的荷包,又转头去问春燕:“大姐姐在家么?”

    春燕犹豫地望了绿云一眼。没作声。绿云笑道:“大姑娘眼下怕有事呢,三姑娘不防先到太太那边坐坐?二姑娘也在那里呢。”淑宁应了一声,便对春燕说:“那我先去给大伯母请安,回头再来看你们姑娘。”然后转身走出二十来步,才悄悄回头张望,只见绿云又数落了几句,就进房里去了。

    那拉氏见到淑宁,脸上一片和气:“三丫头来了?明儿就要走了吧?你额娘也和你四婶似的。总爱在外头住,把这么大一个家都丢给我照管,我真是劳心劳力啊。你平日多劝劝你额娘,没什么事就多回府里住住,咱们一大家子亲亲热热地,多好啊。”

    淑宁笑着应是,又奉承几句,才被打发到右耳房去。婉宁正在耳房里练习刺绣,一瞧见淑宁来了,便丢开了绣棚。扑上来道:“三妹妹,你这两天怎么不来找我玩?我一个人闷死了。”

    淑宁笑着问她最近在做什么,婉宁便苦着脸递了绣棚给堂妹看:“竹了我三天了,脖子酸得要死,真不知你们是怎么熬下来的,居然能一坐几个小时……时辰。”

    淑宁接过那绣棚。发现婉宁的女红功夫又大大地进步了。那是一幅传统的蝶恋花帕子,蝴蝶只有半只翅膀,牡丹花倒是已经绣好了。虽说针脚不太整齐,色彩过渡地地方有些不自然,有的地方线密了,有的地方线疏了,花茎部分绣得不太匀称,但总的来说。是一朵很能见人的牡丹花。

    淑宁看向婉宁的手指,十个指尖都泛着红,上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针眼,心知她最近是真的受苦了。婉宁顺着她地眼光望向自己的指尖。眼圈儿一红,几乎掉下泪来:“真的好痛,这种日子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淑宁也有点替她难过,自己虽然也有苦练过女红,但因为是从小学起,所以一直比较悠哉,不像婉宁这样,要在短时间内掌握,不过看她进步的程度,想必很快就能稍稍松口气了,于是安慰她道:“二姐姐这花已经绣得很好了,用不了多久就能赶上别家的姑娘,到时候就不必练得这么辛苦了。”

    婉宁听了有些开心:“真的?你觉得我绣得很好?”见淑宁点头,顿时眉开眼笑:“我也觉得绣得很不错,以前我从没想过自己也能做到这种程度,看了真有成就感。”她拿起那绣棚,左看看右看看,有些小得意。

    淑宁笑道:“功夫不负有心人,只要二姐姐用心……”婉宁突然竖起食指“嘘”了一声,打断了她的话,她正奇怪着,却看到婉宁丢开绣棚,悄悄走到门边,偷听外头的话。

    淑宁仔细侧耳听了听,原来是绿云把陈姨娘和芳宁请到外头正房来了,似乎在说什么婚事,可惜这间耳房与正房之间还隔了一个房间,离得太远,听不大清楚。她看见婉宁偷听得很认真,踌躇了一下,到底是好奇心占了上风,便顺手拿起婉宁丢下的绣棚,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挨在婉宁身边听外头的动静。

    外头陈姨娘已经冷静下来了,只是呜呜咽咽地哭:“太太,不是我不懂规矩,实在是心急啊。姑娘地事,您也是知道的,能有人来提亲就不错了,何况还是这样有前程的孩子,我是怕她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哪。可姑娘就是不明白我的心思,不管我怎么劝,就只是不肯,我是一直气急了,才说那样的话……”

    “行了行了。”那拉氏打断她道,“我也是做母亲的,如何不知道你地心情?但规矩还是规矩,姑娘性子软,对你也孝顺,可你不能因为这样就忘了自己的身份,对着姑娘大嚷大叫。”陈姨娘抽抽噎噎地低低应了一声。

    婉宁脸上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脚下不小心碰到柜脚,发出“嘭”的一声,外头的人纷纷转头来看,婉宁吓得忙缩回已经伸出一半的脑袋,蹦回桌边来。淑宁听到外头有脚步声,忙拿着绣棚装模作样地对婉宁说:“二姐姐。这几针竹得不对,应该是斜着绣地。”婉宁也很配合地“嗯”了几声,门外一个人影晃了晃,又回去了。

    两姐妹不约而同地吁了口气,婉宁低笑道:“三妹妹,我就知道。你也是个腹黑。”淑宁顿了顿,装作不解的样子:“我腹中哪里黑了?二姐姐别胡说。”婉宁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算了,你只要知道我是在夸你就行。”

    淑宁黑线:腹黑……原来是夸人地话……

    外头那拉氏把谈话目标转向了芳宁:“芳丫头,你虽不是我亲生,但我对你如何,你是知道的。”芳宁低头小声答道:“额娘待

    如己出,芳宁一直心中感激。”那拉氏点点头,又出事时。虽说是你少不更事,但我管教不严,也有责任。这些年来,看着你过着苦日子,我也不好受。”

    她停下来喝了口茶,才继续道:“你的婚事,我和你阿玛商量过,定要找一户好人家,对方人品性情最要紧。这半年来,也有两户人家来提过亲了。先前的你姨娘嫌年纪大没前途推了,如今这个王主事,家世还过得去,人也算是年青有为,品貌才干俱是上上之选,我与你阿玛都觉得不错。为何你执意不肯呢?”

    —

    芳宁低头不说话。那拉氏便道:“你别害臊,这可是你一辈子地大事,总要问问你的想法。”芳宁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道:“那人……既然这么好,想娶谁家姑娘不行?为什么要向我提亲?我既没有美貌,又没有才华,连名声都不好……”

    她说到这里已经说不下去,紧紧咬着嘴唇。但那拉氏已经听明白了:“你是听了你四婶的话吧?她的顾虑也有道理。但王主事到底还是你阿玛的下属,就算你过了门,他也不敢亏待你的。”陈姨娘忙道:“可不是,而且家里又没有公婆。又没有妾。”那拉氏瞥了陈姨娘一眼,后者忙住了嘴,仍旧用焦急的目光看着女儿。

    芳宁小声地道:“可是那人……如果真是为了图阿玛的权势才来提亲,可见是个有野心地人,日后若是有了更好的对象,那我又该怎么办?我如今早已看开了,荣华富贵都不重要,只要能平平安安过日子就好……”到了最后几句,她的声音已几不可闻。

    那拉氏仔细打量了芳宁好一会儿,叹了口气,道:“这么说,你是一定不肯了。”芳宁使劲摇了摇头,陈姨娘急得直跺脚。那拉氏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好逼你,就推掉吧,只说丧期内不议亲就是。”芳宁福了一福,道:“多谢额娘。”

    那拉氏扯扯嘴角,又对陈姨娘道:“你也别怪她了,这总是她的婚事。再说,这王主事看着虽好,到底不清楚他的底细,别为了你心里那点小想头,就误姑娘一辈子。”陈姨娘嚅嚅地不敢开口,只是脸上仍然带着一丝不甘。

    淑宁与婉宁在里间隐隐约约听了个大概,只知道芳宁又拒了一门亲事。婉宁有些懊恼地道:“大姐姐在想什么呀?她不是见过那个人了么?我听说长得挺帅的,而且很能干,父母死了,又没纳妾,这样的好人选上哪找去啊?她跟别人可不一样……”

    淑宁没说话,长相英俊能力强,没有公婆没有妾,这不能说明什么。长得好,意味着可能会吸引桃花;能力强,表示那人有机会不断高升;父母双亡,说明那个男人不会受到长辈约束;没有小妾,难保没有通房丫头。对于现在的芳宁而言,她需要的只是一个可以依靠的温柔地人,至于官位前途什么的,都不重要。既然芳宁本人已做出了选择,自己能做的,就只有祝福她了。

    晋保得知妻子女儿的决定,不久后便委婉地拒绝了王旭的提亲。对方并没有太在意,平时见了晋保,也一点尴尬的神情都没有。没多久,就传出他与一位副都统地千金定了亲,更借未来岳家的势,很快升了正五品的郎中。

    晋保与那拉氏得知,都暗暗心惊,觉得这人果然不是个简单人物,说不定在等待伯爵府回复的同时,也向别家提了亲,而且转眼就攀上了正二品大员,品性着实令人怀疑,幸好当初拒绝了这门亲事。但不了解实情的陈姨娘,只听说那王旭升了五品,就在那里捶胸顿足,直道芳宁错过了一门好亲事。五品的官,比庆宁顺宁两位少爷的官阶还要高,居然白白放弃了,她心里别提有多不甘心了。

    芳宁日日忍受着生母的埋怨,只是一味敲经念佛。后来还是春燕看不过眼,悄悄儿禀告了那拉氏,才把陈姨娘压下去了。但那拉氏所说地“王旭攀龙附凤不是芳宁良配”的说法,陈姨娘始终不能理解,在她看来,岳父帮女婿一把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顺宁不也是这样的么?女婿升地官越高,女儿地位越尊贵,为什么说王旭不是芳宁良配呢?

    那拉氏见陈姨娘说不明白,也懒得多作解释,只是命对方不得再闹。她身为正室积威甚重,陈姨娘果然不敢再造次了,只是私底下面对女儿,还是会不停地埋怨。

    临近五月,氏收到了富察家太太的信,言道欣然已定了中秋前出嫁,想请她们母女近日来府一趟。氏连忙叫人准备送的贺礼,又让女儿快收拾东西准备回京。

    淑宁问为什么要这样急,氏道:“照她信上所说,五月初一就要正式开始准备婚礼,我们到时候不方便再上门,婚礼后也不好去探望新娘子,前后一算,起码有半年功夫见不得面呢,当然要趁早去。”

    淑宁忙回屋去收拾,又找出母亲新近为她置下的一对镶白玉耳环和一对三多金簪,做为自己送给欣然的新婚贺礼。所谓三多,就是簪子上刻了桃子、石榴和佛手,寓意多寿、多子、多福,拿来送新娘子是最适合不过了。

    回到伯爵府,淑宁随母亲草草见了众人一面,只觉得芳宁似乎憔悴了许多,但时间已晚了,来不及多说,便回院休息一夜,又匆匆往富察家去。

    富察家太太着急请氏上门,却原来是听说他们家藏有一些广东带回来的大件玉器,其中不乏珍品,想要找一两件给女儿做陪嫁,价钱好说。她本来已经备下了一件,却因为家人看管不严,被小儿子志斌不小心打碎了。氏知道后,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又问她需要什么样的,但因自家只有两三件还算拿得出手的大件玉器,以后还要为端宁与淑宁的事作准备,因此只能匀出一件来。

    两位母亲在那里商量着是选那三层的绿玉熏球,白玉花卉纹瓶,还是“一帆风顺”碧玉船雕好,欣然拉了拉淑宁的袖子,两人悄然出了花厅,往欣然所居的院落走去。

一三零、玫瑰

    宁早已来过几回,又同欣然混熟了,也不象从前那样屋便大大方方坐下说:“欣然姐姐快把那好茶好点心拿出来吧,我今早上只吃了半碗枣儿粥,都快饿死了。”欣然笑道:“知道你来,我早已备下了,你看桌上的不是?”

    淑宁一看,果然桌子正中有一套浅绿色的玻璃茶具,那个半尺高的壶里,已泡好了花茶。她只认得其中一种是玫瑰,却不知另一种花是什么,便问欣然。欣然道:“那是苹果花,这两种花一起泡茶,最适合女孩儿喝了,听说对肌肤气血都有好处的。如今入口正温,你尝尝?”

    淑宁喝了一小口,果然觉得清馨扑鼻,口齿余香,便道:“喝一口这个,真连呼出来的气也是香的,姐姐果然好心思。”又看壶里散开的花朵,觉得实在漂亮。欣然却笑道:“只怕不是你呼的气是香的,而是这屋里的花香吧?”

    淑宁闻言打量了一下屋子,果然几个花瓶里插的都是芳香的玫瑰,便取笑道:“可见是新娘子的屋子,到处都是红玫瑰呢。”欣然轻轻啐了她一口,脸红道:“玫瑰又怎么了?跟新娘子什么的有何关系?不过是季节正好罢了。”淑宁这才想起古代没有玫瑰代表爱情的说法,便一笑置之。

    她看到欣然手里拿的杯子,见那茶跟自己喝的不一样,便问是什么。欣然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最近几个月都在喝这个。跟你那个有些不一样……”淑宁走过去瞧了瞧,只闻到一股淡淡地药味,有些吃惊:“这是药茶么?姐姐生病了?”欣然忙道:“不是,这个……是人参花和三七茶,喝了它……能让人身材苗条下来……”说到后面,她的脸又红了。

    减肥茶?!!!

    淑宁忙看了看欣然的身材。的确比上次见面时又瘦了些,下巴已经尖了。回想起现代所经历过和听说过的惨痛例子,她犹犹豫豫地说:“会不会很辛苦?其实欣然姐姐你并不算胖……”

    银屏这时端着点心盒子走了进来,闻言便道:“淑姑娘不知道,我们姑娘原本就是个苗条人儿,只是去年春天时忽然开始发胖,是拖到冬天时才慢慢瘦下来的。如今多喝几回茶,再过两个月就跟从前差不多了。”

    去年春天……刚好是选秀前。不知有没有什么关系?

    等银屏退了下去,她才瞄着欣然道:“真巧,去年春天,可不就是选秀之前么?冬天,听说正是指婚地旨意下来的时候,姐姐可别说那只是巧合。”

    欣然淡淡笑道:“自然是巧合。”

    淑宁瞪着她,见她只是温温然地笑着,自己倒先泄了气:“算了,我要知道这些做什么?只要你觉得快活就好。”她瞅了瞅那点心盒子,拣了一个玫瑰饼来吃。这下可真是身处玫瑰屋。喝着玟瑰茶,又吃玟瑰饼,这小姑娘也不知道是不是从什么人那里听说了玫瑰的寓意,才故意这样做的。

    欣然见她没有多问,自己反倒觉得不好意思了,瞧瞧四周没有人在。便走到淑宁身边坐下,轻声道:“你一向是个口风紧的,让你知道也没什么,只是别告诉人去。”淑宁连忙点头,她便道:“我本来长相就不出色,只是门第儿高些,不知宫里头的人会怎么想,因此提前两个月让自己胖起来。等选秀时,内务府因我家世好,不会半途就刷下去,但那些娘娘们见了我。也不会把我收进宫里。伊泰那边早已托庄亲王福晋给宫里打好招呼,指婚的事就顺利办成了。”

    淑宁先前早已听说过,这伊泰便是欣然的未婚夫,乃是庄亲王地亲弟弟原惠郡王博翁果诺的次子,但博翁果诺的郡王爵前几年就被革了,伊泰本人现在也不过是个小小的四等侍卫罢了。

    只是淑宁吃惊的是另一件事:“你和那个伊泰原来就认识?”欣然抿嘴笑道:“你几个姐妹也都认得的,小时候常在一处玩,若你也在京里长大,也一样会认得。”

    原来这两人是自由恋爱啊。淑宁原本还曾感叹这样一个好姑娘要听从圣旨嫁给一个不知名的宗室子弟,为她抱屈,原来自己是在瞎操心。不过看到好朋友能嫁给喜欢的人,她心里也替她高兴。

    高兴完了,淑宁把主意打到那些花茶上,记得上回来时,欣然招待她的是另一种茶,似乎对这方面十分精通。她便直接向欣然讨要花茶方子,欣然答应了,但另有条件:“你上回说的葡萄杞糯米馅儿地南瓜饼的做法,还有清蒸梅果的做法,都列个单子给我送来,还有那广东卤水的方子,几十种鸡蛋的做法,排骨的菜式……”

    “停停停!”淑宁忙打断她,“照你这么说,似乎我比较吃亏啊?”欣然轻笑:“那你是答应不答应呀?”淑宁黑线了,没办法,为了那些花茶,她只好应了,但是:“等我去看你时,你要亲自下厨做给我吃。”欣然笑了:“是是。”

    正说笑着,银屏进来了,道:“姑娘们说什么这样开心?前头太太们说请你们去呢。”说罢眼含笑意地望了欣然一眼。淑宁正要问是什么事,就被欣然拉着走了。

    到了外头,富察家太太正在和管家说着什么,氏就坐在一边喝茶,素云却不见了。两个女孩子给长辈们行过礼,便回到各自母亲身边坐下。

    富察家太太打发走了管家,便把手里的一张纸递给氏,笑道:“这是他们刚刚备好的几样妆奁,你帮着瞧瞧,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氏谦让两句,还是笑着接过了,她其实也有些观摩借鉴地意思。淑宁便侧侧身子。就着母亲的手看了几眼。

    那单子上写着有各色上等丝绸二十匹,各色彩缎二十匹,花缎二十匹,折枝锦缎二十匹,云锦十二匹,蜀锦十二匹。各色绢纱十二匹,绒呢十二匹,金银首饰十二匣,珍珠宝石首饰六匣,还有古董、字画、书籍、文具、玉器、瓷器、名贵药材和香料以及各种日常用具等等,末了还陪嫁了一个三进的院子,位于茅家湾一带。

    淑宁暗暗吸了一口凉气,平日见这富察家行事。虽然在生活细节上挺讲究,却看不出这么有钱。氏仍是微笑着,对富察家太太说:“我可算是开了眼了,原来还有那么多花样?”那富察家太太只是摆摆手:“这算什么?还有些别的零碎东西呢,我就这一个闺女,自然不能委屈了她。再说,她那婆家,虽说是宗室,但早已革了爵,家里人口又多。我们多陪嫁些东西,也叫女儿女婿日后好过些不是?”

    氏点头称是,又道:“要是这么着,我倒有一句话,不知该不该讲。”富察家太太忙问是什么,她便道:“既然你说亲家境况不太好。为何不在嫁妆里添些田产?这单子上地东西虽多,却都是死物,有了田产,也叫他们小两口有些进益,哪怕是添些脂粉钱也是好的。”

    察家太太忙道:“你和我想到一处儿去了,我正打算办个小庄呢,十来顷地便尽够了,只是眼下还在物色。听说房山地田好。若是买了那里的,以后还要托你们家多加照料。”氏笑道:“这是自然。”

    正说着,素云回来了,原来她是奉了氏地命令回伯爵府取那玉器去了。富察家太太最终选的是那玉船。寓意女婿的前程顺利,见了实物,便不停地夸那玉质和雕工,氏只是但笑不语。

    回程路上,淑宁见母亲总是望着自己笑,便觉得有些毛骨悚然,问道:“额娘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我今儿听富察家太太说他们家为了女儿的嫁妆都准备了好几年了,才发现自己是如此粗心大意,竟然只考虑了你哥哥娶亲时要用的东西,却忘了你的那份。”氏轻叹,“别地还可以临时再买,可那古董字画药材香料之类的,可真的要提前几年置办才成,那可不是有钱就一定能买到的东西。”

    淑宁有些头疼:“额娘,时间还早呢,你操这心做什么?”

    —

    “一点也不早。”氏驳道,“这些事都是时候办了。趁着我正给你置办日后要用的首饰,多留意好的店铺匠人吧。”她伸出手摸了措女儿的粉嫩的小脸,笑了:“果然白晳许多,看来那些玫瑰花水和护肤露果然有效,要继续。听说喝羊奶也不错,而且还能让人长高,等我们回去,就叫人买羊,每日早晚都要喝一碗下去。”

    淑宁都好几年没喝这玩意儿了,小时候没法自己做主就算了,现在又要忍受那股膻味,她一想到就愁眉苦脸。

    回到伯爵府,氏领着女儿回槐院,走到岔路口,却看到几个小丫头吱吱喳喳地向竹院方向跑,停下脚步,皱了皱眉头。王二家的察言观色,便大声喝道:“放肆!没瞧见三太太在这里?还有没有规矩?!”

    那几个小丫头这才发现氏一行,吓了一跳,忙急急跑过来跪下,道:“实在是没看见三太太在这里,求三太太饶了我们吧。”王二家的骂了两句,听到氏轻咳一声,便住了嘴退下。

    氏问:“跑那么急,是去做什么呀?”那几个小丫头你望我,我望你,才有一个胆子大些地回话道:“回三太太,我们……是听说陈姨娘和翠萍姨娘打起来了,才……才赶着去劝架的。”

    怕是去看热闹的吧?氏皱皱眉,那个一直很安份的翠萍,还有一向和顺怯懦的陈姨娘,居然会打起来?

    她问道:“是为了什么打起来的?大太太呢?”那丫头便道:“大太太带着二姑娘回娘家去了,听说要过了晌午才回来。”氏叹了口气,回头对女儿道:“你先回去吧,我要过去看看。”淑宁应了。她知道在大伯母和四婶都不在地情况下,母亲便是唯一能压住场的人,毕竟那两位堂嫂都不好插手长辈妾室的争执。

    氏去了相当长的时间。淑宁回房换过衣服,又练了一会儿字,觉得已经很饿了,还没见母亲回来,便遣了素馨去打探。她们这次回府,只有哥哥端宁随行,张保与贤宁都留在了房山。端宁今天出门去了,因此中午只有她母女二人一起吃饭。

    到了未时,氏才回来了。淑宁忙给她倒了杯温茶,又帮她换下花盆底,穿上舒适的平底绣鞋。素云侍侯氏换了身凉快些的袍子,又奉上洒了花露水的湿巾,供她擦手脸。

    等一番忙乱过后,氏喝着茶,享受着女儿的按摩服务,才叹息一声道:“你大姐姐真真可怜,怎么就摊上这么一个母亲?”淑宁吃了一惊,忙问是怎么回事,氏才把方才发生地事告诉了她。

    原来今天上午那拉氏与婉宁离府后,翠萍与陈姨娘不知为何事发生了口角,吵着吵着,那翠萍便讽刺了几句,其中就有涉及到芳宁的婚事。

    那拉氏与婉宁不在,两个少奶奶不好插手,最后还是芳宁出来劝陈姨娘的。陈姨娘自觉丢了脸面,不肯罢休,还指责说都是芳宁不争气才害她被人欺负。翠萍看到芳宁来劝,本来已经打算收手的,谁知陈姨娘扯着她不放,两人便又吵了起来。芳宁受了委屈,是哭着跑回房去地。那两个姨奶奶一直吵到氏来了,方才停止。

    氏对女儿叹道:“你大姐姐本就命苦,庶出的女儿不受宠就罢了,当年还出了那样的事。她过了几年清冷日子,眼看着有了些指望,却被亲生母亲这般糟蹋,我都替她叫屈。”

    淑宁咬咬唇,道:“记得那年我们从奉天回京,陈姨娘还不是这个样子的,怎么人就变得这么厉害呢?”氏道:“可不是?陈姨娘年轻时极温柔和顺,自从那年你大姐姐出事,后来又被送走,她就总是在哭,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你与你大姐姐一贯交好,多去看看她吧,让她看开些。”

    淑宁应了是。丫头们端了饭菜来,母女二人对坐吃饭不提。

    下午淑宁过去看芳宁,只见她一人坐在窗前,望着一瓶半谢的白玫瑰发呆,眼中隐隐有泪光。淑宁心中难过,便默默地走过去陪她坐着。过了好一会儿,芳宁才转过头来,勉强笑了笑,问:“你已听说了吧?”淑宁点点头,轻声道:“别想太多了,自己放宽心要紧。”芳宁苦笑:“不然还能怎么办呢?我现在真想回保定去,或者到水月庵里也行,虽然日子苦些,却是真正的清静。”

    淑宁张了张口,到底还是没说出什么来,只是默默地陪着芳宁静坐,直到傍晚时丫环来催她回去,方才离开。

    淑宁一路走着,心情十分沉重。芳宁本已放宽了心情,又渐渐坚强起来,面对婚姻大事,也能大胆说出自己的想法了,没想到亲生母亲居然会给予她重重一击,让她重新消沉下去。

    走到一丛黄玫瑰旁,淑宁突然停住了脚步。刚才芳宁说想回保定或水月庵去,其实她只是想离开这个令人感到压抑的地方吧?那么……

    淑宁快步走回槐院,拉过母亲的手问:“额娘,大姐姐这样不是办法,不如我们请她回房山别院住上些时日如何?”

    氏愣了愣,道:“她肯么?”淑宁忙道:“她方才说想回保定或水月庵去,那还不如跟我们回房山去呢。一天到晚闷在这府里,怎么会有开怀那天?倒不如换个环境住着,说不定还能开心些。”

    氏想了想,觉得可行。她冷眼旁观几个侄女,芳宁的性子低调沉稳,倒不失为一个好姑娘,她也不忍心看着这苦命的孩子再消沉下去。于是她便笑着对女儿说:“我晚上去问你大伯母,若她同意,咱们就把你大姐姐请回去吧。”淑宁大喜。

一三一、失踪

    拉氏听了氏的提议,很是犹豫。她回府后已经知的事,并惩罚了那两个趁她不在就作反的妾室,但自己院里人的纠纷居然是妯帮着弹压下去的,让她觉得十分丢脸,此时若答应了,岂不是再次证明自己无能么?

    但从另一方面来看,她要独力打理整个府第,已经很吃力了,况且还有个亲生女儿要管教,实在是没有精力再去照顾一个庶女。而芳宁的情形,的确不太适合放任下去,送到保定庄子去,却担心没有长辈照管,但水月庵又太过清冷,万一真让姑娘修成个姑子可怎么办?她还要脸面呢。

    权衡再三,那拉氏叹了口气,同意了这个提议,而且还真心实意地请氏多多照顾芳宁,氏自然是爽快应了。

    那拉氏把芳宁召来,对她说起这件事,见她只是垂首不语,便语重心长地道:“我知道你心里其实更愿意去保定或水月庵,但你也得体贴家里人的想法。保定那边虽有管事仆役,却连个可以照顾指导你的亲人长辈都没有,而水月庵那里,也着实太过清冷了,不是年轻姑娘家该去的地方。你三叔三婶家的别院,听说也是好山好水,又清静,你到了那里,有长辈看顾,又有姐妹作伴,家里人都能放心。你就去了吧。”

    芳宁低低应了一声,但心里却仍有些闷闷的,到了姐妹们跟前。虽然嘴上谢了淑宁,但淑宁却看出她其实不太有兴趣。婉宁在一旁道:“大姐,你开心些吧,能到有山有水地地方去住,真是再好不过了。我也想去散心啊。”芳宁勉强笑笑,打开一本佛经。又念了起来。

    淑宁先是被婉宁的话雷了一下,后来看到那佛经,便笑着对芳宁道:“大姐姐整日在家里敲经念佛有什么用?就算能把经文倒背如流,这里头的意思可都弄明白了?”

    芳宁停下来看她,淑宁继续道:“我们家房山的庄子,山水什么的都平常,但最大的好处,便是附近多佛家寺庙。其中不乏名山大刹。大姐姐到那边住着,咱们便挑那天气好地日子,到各大寺庙里参拜礼佛。哪怕是赡仰一番诸佛法相,听人讲讲佛家故事,向那些得道的高僧们请教请教佛理,岂不比大姐姐一个人在家中闭门造车强?姐姐若有哪篇经文想不明白的,也可以趁机问问人啊。”

    芳宁听得有些心动:“我虽听说过房山多佛寺,却从未去过,那里当真有许多寺庙?”淑宁点点头:“真的很多,我们家后山就有一座小庙。附近方圆几十里之内。光是比较有名的就有云居寺、灵鹫禅寺,以及圣莲山上的胜泉寺和南北两庙等等。这些寺庙常常举行法会,想来五月十三就是伽蓝菩萨圣诞,六月还有观音成道日,咱们去听听讲经会如何?我听说云居寺存有千年前的石经、木经、纸经,还有佛祖舍利。难道姐姐不想去看一眼?”

    芳宁果然对这些很有兴趣,也开始盼望起房山之行了。淑宁虽然心里高兴,却又忍不住为芳宁的“爱好”而叹息。至于婉宁,她早在听淑宁数起各大寺庙地名字时,就没了兴致,掉头去对付她最近学做的那件袍子了。

    事情既成,淑宁也放下了心头大石,只需考虑如何让芳宁在房山别院期间过得自在些。她想了许多。比如让芳宁与弟弟们多相处,让两个调皮鬼哄芳宁开心;又比如去寺庙参拜,当然免不了沿路观赏山景;再比如芳宁现在整天呆在室内,对身体不好。最好是多走动走动,饮食上也要注意;等等等等。

    她晚上一直想着这些事,半天还睡不着,好不容易冷静下来了,却听得外头院里似乎有人在来回散步,便爬起床来,穿上外衣,越过地铺上睡得正熟的素馨,打开房门往外看,原来是端宁。

    端宁正低着头来回踱步,还时不时地叹息几声,忽地感到背后有人,回头一看,却是妹妹淑宁,忙抬头看看天色,有些愧疚地道:“是不是吵醒你了?我这就回去。”淑宁摇摇头,道:“我本就醒着,哥哥可是有什么烦恼?”端宁笑笑:“没什么,天有些热,我睡不着,出来纳纳凉罢了。”

    淑宁不信,端宁可是在广州的炎热夏季里熬过来的人,北京的初夏天气能让他热得睡不着?她仔细端详着兄长的脸,发现他眉间隐隐藏着一抹忧色,拉拉他的手,冰凉冰凉的,回想起他晚上吃饭时,只是吃了很少,现在说不定早饿了。她不禁有些愧疚,她本该早点发现哥哥不对劲才是,只是芳宁去房山的事占据了她地整个脑子,她居然把哥哥给忽略了。

    淑宁忙拉着端宁回了房,又轻手轻脚地去厨房下了一碗面,送到端宁面前要他吃。端宁苦笑,虽然没有胃口,但妹妹的一番心意总不能白费了,只好把面都吃光光。淑宁这才开始问他在烦恼些什么事。

    端宁犹豫再三,才说了出来:“今天出门,路过简亲王府,我想着万寿节差不多到了,便去打听桐英来了没有,结果王府的人只说他没来,问什么时候到,却支支唔唔的。最后还是一个曾经跟过桐英几年的长随,悄悄告诉我说,桐英……失踪了。”

    “什么?!”淑宁吃了一惊,“不是说他到蒙古去了么?我还以为他早回奉天了呢,怎么会失踪呢?”

    端宁叹道:“谁知道呢?自他去年夏天离开奉天的简亲王府,家里人都只知道他去了蒙古,后来皇上巡幸塞外,四阿哥还曾经见过他。他每到一个地方都会托人捎信回家,因此他家里人虽然生气。但也没怎么担心。可是……”

    端宁握紧了拳头,深吸几口气,才继续道:“三个月前

    里曾给他送信,催他回奉天,但他只说会尽快回去。打发走了。那时他正在阿拉善厄鲁特附近,不管是直接从草原上走,还是借道陕甘一带,都用不着一个月功夫,却至今没有消息。那里是地广人稀地大漠,他身边又只带了一个从人……”

    淑宁不知道阿拉善厄鲁特在哪里,听名字似乎是蒙古某个偏远的地区,但桐英的家人既然能送信到那里给他。至少证明那是个可以住人的地方,而且蒙古各部与朝廷关系不错,以桐英的身份,应该会受到照顾才是。

    她深知桐英是端宁从小到大最要好的朋友,他失踪达三月之久,可想而知哥哥有多担心了,于是安慰道:“我记得桐英哥自小便文武双全,骑射与武艺都是极好地,人也很聪明,他既然敢只带一个从人在大漠上闯荡。想必是有所依仗的。也许他过两天就回到家了呢?哥哥先别担心,往后多去他府上打听就是了。”

    端宁苦笑道:“他这个人,说是文武双全,其实只是骑射功夫好些,武艺在宗学只是中上而已,他最大地长处是聪明。想什么都很周到,但我担心他太聪明了,所以做起事来会托大。你看他只带一个人就在蒙古各部混了那么长时间,哪里知道那样有多危险?”

    “哥哥想太多了,桐英哥做事一向谨慎,他自然知道这些事,况且他在奉天时,就与几位蒙古小王爷交好。那些部落里的人,光是看在那些小王爷的份上,也不会对桐英哥怎么样的。”淑宁轻轻拍着端宁地背脊道,“况且我们在这里担心有什么用?奉天简亲王府一定会派人去找的。想必很快就有消息了,好歹是两个大活人,一定会留下踪迹地。”

    端宁再次苦笑,张了张嘴,有些犹豫。他想告诉妹妹,他先前与奉天的旧同窗们通信,方才知道去年桐英离家时,刚与家人大吵一架;他想告诉妹妹,年后桐英的大哥雅尔江阿,因为纵容属下与大阿哥手下的官兵斗殴,被降了职,简亲王又因为君前失仪,被罚了俸又强令离京,甚至连桐英本人,也被连累降了爵,从贝子降到了不入八分辅国公;他想告诉妹妹,简亲王府的人写信要桐英尽快回家,是为了让他在今年万寿节上再献一次画,只要哄得皇上高兴,说不定就能讨些恩典;他想告诉妹妹……

    他有许多话想告诉妹妹,但不知为什么,当他看到面前那张小脸上的困意,便打消了这些念头,妹妹就算再聪明,也不可能有办法解决这些事,告诉她,也只是多添一个为此烦恼的人而已。于是他微笑着对妹妹说:“瞧你那个样子,一定很困了吧?快回屋睡觉吧。”“我不困,我多陪哥哥一会儿吧。”淑宁硬撑着道。

    —

    端宁笑笑:“我没事了,把话说出来后,舒服许多。我也要睡下了,明天还有事呢。”淑宁想想也对,便应了,临走前把碗筷收拾好,放在外间,明早自然有人来收。

    她一回屋很快就睡着了,所以并没有留意到,端宁房里的那一盏烛光,直到四更才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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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两天,淑宁跟着母亲哥哥,又带上堂姐芳宁,回到了房山的别院。张保对芳宁地到来表示了欢迎,但并没有表现出过度的热情,这令芳宁感到很安心。她只在这座宅院里待了半个时辰,便已经感受到,这是个与伯爵府很不一样的地方。

    氏将她安置在芷兰院,见她只带了春燕一个丫环来,便另拨了个伶俐的小丫头,以及两个媳妇子侍候她,又对家下人等三令五申,要把大姑娘当成自家姑娘一样尊重。她嘱咐芳宁想什么吃的用的尽管说出来,也不必总到正院里立规矩,只需按自己心意行事便可。芳宁当然不敢照做,但她知道这是三叔三婶一家地心意,便在心中领了这份情。

    第二天天气晴朗,淑宁一大早就拉着芳宁先去逛了园子。在日渐炎热的夏季,一个依山靠水又多花草树木的地方,当然要比别处凉快得多,更何况园中各色鲜花散发着香气,着实令人心旷神怡。芳宁在这里,倒是享受到了难得的闲情。

    淑宁早让人把芳宁的经书纸卷都送到了观澜亭,对她道:“这里凉快,地方又宽敞,看着水眼睛也清亮些,大姐姐不防在这里抄经吧。只是外头热起来时,要记得回屋去才是。”芳宁打量了周围一番,微微笑道:“这里的确不错,你平日也惯在这里读书写字么?”淑宁道:“这里原本是蔡先生给我上课的地方,两个弟弟便在那边的凌波台上,只是如今天热了,额娘让我们挪到二院去,所以我只在闲暇时到这里来。我叫个小丫头在这里听候吩咐,姐姐只管安心抄经吧。”

    芳宁点点头,坐在案前拿起了笔。淑宁看她抄了半页,便离开了园子,回前头上琴课去。

    不但是上课地地点变了,连时间也从下午改到了上午,这大概也是考虑到夏天午后人容易发困,不利于学习的缘故吧?蔡先生很赞成这种做法,因为他早上精神会更好;至于杨先生,他觉得新做法更利于他安排自己的读书时间,而且在二院上课,对住在旁边院子里的他而言更加方便,当然也不会反对。

    其实氏这样安排,固然有天气地考量,更大的原因,却是想空出园子来。因为四阿哥那边传来消息,他最近极可能会再到房山来一趟。

一三二、心结

    在淑宁向母亲提出让四阿哥在花园下榻的建议后,一系列的准备工作。

    正好前些日子有一个仆役家的小孩,在花园中游玩时不慎落水,虽然很快被救了上来,仍落了风寒,不久又有一个小厮在树林里被蜜蜂蛰伤,氏便借机宣布了新的家规:花园里从临渊阁左侧的树林边开始,一直到东北角的凌波台山边,这一条对角线以右可以任人进出,但左边的树林、枕霞阁与山林,除了各处执役人等,未经主人允许,一概不许踏足。而且,即使容许家人进出那半边园子,太阳一下山,也要关门上锁封园,不许人随意进出。

    枕霞阁那边,已经收拾好了几间房屋,天天都有专人负责打扫,随时可以住人。但氏并没有采纳女儿说的,让四阿哥一行从山上的小门进来的做法,那样毕竟有些不够体面。当初买下园子时,花园与宅院其实是分开的,后来砌了墙封住过道,变成内巷,两头还开了门。其中西边的门,就是位于大路那一边,只是有一个小树林挡着,因此过路的人若非事先知道是不会发现里头有门的。氏已经通知了四阿哥,让他们到时从这里进来。

    为了稳妥起见,氏把马三儿两口子安排到过道旁的一处小跨院里,整个院子除了他们夫妻二人,就只放些杂物。马三儿也是知情人了,只要有人敲响那小门。他就会把人悄悄迎进来,送到枕霞阁去。这一路上安排地仆役,无一不是用了多年十分信得过的人。

    淑宁心里对母亲这番安排知道得很清楚,便也开始小心。只要家中气氛一有变化,她便会约束院里的丫环不到园里去,而且再三严令素馨不要随意打探消息。就算打探到了,也不要随便到处说去。

    芳宁对这些事一概不知,只是安安静静地过着自己的日子,抄抄经,念念佛。不过换了环境,又没有俗事缠身,她心情好了许多,有时候见了贤宁与小宝两个。也会和他们说说笑笑。淑宁对此很是满意,又让她在闲暇时多与小刘氏交往。

    小刘氏虽然名义上是他们家的妾,但在伯爵府时一向深居简出,与府中诸人来往不多,更别说同样深居简出的芳宁了。对于芳宁来说,她差不多是半个陌生人,但几次交谈下来,芳宁发觉这位姨娘性情温柔平和,极易相处,人又慈爱。便渐渐地有了亲近之心。

    如今地小刘氏,与当年相比已有了很大变化。她与儿子十分亲近,儿子又知道上进,不论功课武艺,都学得很认真,身体也渐渐强壮起来。氏一家待她极好。从没把她母子俩当成外人,她便自我定位为氏的姐妹,不再像以前那样总躲着张保,见了面也敢说笑几句,表现得坦坦荡荡地,氏也很赞成。

    小刘氏如今事事称心如意,已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掉过眼泪了,脸上也再没有了过去的悲苦之色。她本是个温柔可亲的人。众人自然喜欢与她相处。

    淑宁安排芳宁与小刘氏结交,就是打算让芳宁拥有新的朋友,而且小刘氏爱女红,又喜欢唠叨些育儿经。芳宁花时间与她相交,敲经念佛的时间自然就少了。

    不过,因为先前早已答应了要带芳宁去礼佛,淑宁还是郑重求了父亲,安排家人马车,五月十三那天送她们去云居寺,参加伽蓝菩萨圣诞的祝圣法会。

    氏因要照管家务,无暇前去,便托了小刘氏带她们,小宝与贤宁本是闹着也要去玩的,可小刘氏担心他们会捣蛋,不肯答应,端宁便哄两个弟弟,只要他们乖乖完成功课,他便带他们到外头去骑马,两个孩子这才消停了。

    云居寺是附近一带极负盛名地大寺院,占地极大,其中天王殿后有一处大院落,就是此次法会举行之所。而且在仪式之后,有寺内的高僧在释迦殿前的院里讲经,许多信众都去听。淑宁一行也跟去了,张保事先打听好情况,为她们订了一个小厢房,就像许多前来听讲经的富贵人家女眷一样,隔着一门帘子听外头的僧人讲解经文,若有不明白的地方,便用纸笔写下,托外头的小沙弥送上经坛,自有高僧当众讲解。

    芳宁听得极认真,还送出不少纸条,都一一得到了解释,心里只觉得豁然开朗。回家路上,她高兴地对淑宁说,此行受益斐浅,早知道到这种大寺庙里听高僧讲经,会有这么多好处,她早就该来了。淑宁微笑着附和,心里却添了忧虑,这不知算不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四阿哥果然来了,他傍晚时到达,当时淑宁一家正准备吃晚饭。氏一接到消息,就带着端宁到后头去了,饭桌上只有张保带着淑宁贤宁芳宁以及小刘氏母子在。虽然宅院里并未像上次那样禁止下人通行,日落后封园的措施又已经持续了一段时日,家里人并没有怎么起疑,但气氛还是多少有了些变化。芳宁似乎感受到了这种变化,微微有些不安,淑宁便谈起今天法会的所见所闻,吸引了她地注意力。

    晚上,淑宁还特地到芳宁院里,拉着她去找小刘氏聊天,专门找她们喜欢的话题聊,直到一更过了才离开。第二天,氏知道女儿做的事后,淡淡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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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附近村里原来的大地主余家,最近又有了新的变化。那个被关进死牢地儿子,终于定了秋后处决,任凭他父母如何求人都没用了。可能是因为过惯好日子。而余家自从败落以后,没法再象以前那样大手笔地贿赂狱卒,那个儿子染了重病,在判决下来后没两天,就病死在牢里。

    余家地父母受到极大的打击,双双病倒。家计落在年轻的女儿身上。往日他们为救儿子欠下大笔银两,那些债主此时也纷纷找上门来逼他家还钱。余家老父本来是打算把女儿许人换些银两,却被女儿余桐拒绝。余桐那时已掌握家中大权,毅然请亲友长辈出面,把家中大宅卖出,得来的银钱还了债只有些许剩余,她便在村中另赁了一座小院,带着父母家人搬进去。凭着自己做些女红针线,或是浆洗衣

    是带几个蒙童挣钱。

    她父母无法谅解女儿卖掉祖宅的行为,但又卧病,只能靠她赡养,每日都责骂不绝。但村民们倒是对余桐十分佩服,又见她针线活好,又识字,待人也和气,便常常帮衬着些。那卢家小姐。本来也曾讥笑过余桐,但见她这样,倒收起嘲笑之心,时不时地分些活计给她做,让她多赚些。因此余桐虽然日子不太好过,倒也勉强能养活一家人。

    余家的事附近人家很快就传遍了。淑宁家自然也不例外。氏在与家中女眷闲谈时说起此事,对余桐地心气与决断十分佩服,听说她扎得一手好花,还擅长打络子,便说要请她来家里帮着打几个。淑宁留意到芳宁眼光有些黯然,似乎隐隐有些悲伤。

    事后淑宁私下问芳宁为何难过,芳宁道:“我只是为那余小姐伤心,她为家人做了那么多。却只换得责骂,我有些替她叫屈。”淑宁默然,难道说余小姐得不到家人谅解地事,勾起了芳宁对自己与生母陈姨娘关系的心结?

    过了两天。淑宁禀明母亲,请余桐到家里来教自己和芳宁打络子,地点就在芷兰院。余桐教得极用心,连配色的诀窍也传给了她们,什么松花配桃红,葱绿配柳黄之类的,还教了好几个花样。淑宁学了很久,才学会了梅花与方胜两款,而芳宁虽然只学会了一样,却打得挺漂亮。

    那余桐临走时,芳宁特地另给了她五两银子,这本是她积下地月钱,但余桐却出人意料地拒绝了。芳宁吃惊地问她为何不收,余桐仍是带了一丝羞怯怯地道:“只是教小姐们打几个络子,府上的管家已经付过报酬了,小姐的好意,小女子心领。”

    芳宁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知你家中不宽裕,只是想尽些心意。你多得些银两,回家也可少受些气。”余桐轻轻摇摇头,道:“我只要凭自己本事能挣多少就挣多少,小姐还是收回这份好意吧。家里人……不过是一时委屈,习惯了也就好了。”

    芳宁收回钱袋,不说话,淑宁见状便把余桐今天打地络子都拣出来,只留下两三个作样板,其余都用一块丝帕包起,塞到余桐手中,见她吃惊,便道:“这本来就是余小姐你做的,我们不敢多占,只要留几个做样子就好,你就拿回去吧。”余桐明白她的用意,正犹豫着,芳宁开口了:“难道你真的执意要拒绝我们的心意么?都是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儿,你何苦拒人于千里之外?”余桐笑笑,便收下了。

    她正要告辞离开,却又被芳宁叫住了。芳宁咬了咬唇,才问道:“余小姐,我想问你……你父母这般待你,甚至想拿你去换取财物,你可有过一丝怨恨?”余桐愣了愣,微微笑着道:“他们生我养我,供我锦衣玉食,已是天大的恩情,虽然他们有过糊涂的念头,但血浓于水,在我心里,他们仍是我最敬最爱的父母亲人。”

    —

    淑宁送余桐出了院门,回头看见芳宁仍在发呆,便推了她一把。芳宁恍若初醒般,对淑宁道:“三妹妹,我有件事要好好想一想,你先回去吧,明儿再来。”

    第二天,淑宁再次见到芳宁时,发现她眉间的忧郁散了大半,笑容也比之前更温暖,便问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开心地事,芳宁只是笑而不语。

    也许是心境有了变化,也许是饮食营养丰富,也许是常在屋外走动,芳宁的脸色渐渐红润起来,人也胖了些。氏为此感到很高兴,叮嘱她要继续下去,不要再总是吃素食了,应该多吃肉多喝奶。

    芳宁长年惯吃素菜,即便有肉,也是不多的,因此很是苦恼。淑宁偷笑,把羊奶端到她跟前。芳宁瞄了她一眼,苦着脸喝了下去,然后把另一碗羊奶端给淑宁,忍笑道:“现在轮到你了。”这回到淑宁苦起脸来。

    最近被母亲监督着喝羊奶,淑宁很是头痛。她知道那对身体有益,不但能长高,还能增白,但那股膻味她无论如何也不能习惯。她隐约记得从前不知在哪看到过去除羊奶膻味的法子,似乎是用杏仁,她也不记得到底是穿前还是穿后看到的了,索性叫人去试。结果加了杏仁去煮的羊奶,膻味果然消了许多,已经能入口了。从此以后,她便不再把喝羊奶当成是苦刑了。

    六月十九是观音菩萨成道之日,云居寺又有法会。因小刘氏有些中暑,不能跟去,淑宁与芳宁便多带了几个家人仆役。法会有些长了,姐妹俩只好留在寺中用斋饭。

    一桌四位女客,与她们姐妹同桌地人里,有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妇人,打扮虽不华丽,但服饰干净整洁,行止文雅,让人很有好感。而另一位三十来岁的妇人,似乎是商家女眷,虽然衣着华丽,吃饭时却屡屡有失礼之处,不但咀嚼声响亮,还时不时地咳几声,似乎想把喉咙中的痰咳出来。那老妇频频皱眉,淑宁也看得有些心惊胆战,不知她会不会把痰咳到桌上的饭菜里。

    芳宁淡淡地劝那妇人,若要吐痰,不妨吐到屋角的痰盂处。那妇人瞪了她一眼,看到周围其他人都对她露出不满之色,扯了扯嘴角,勉强起身走到屋角去了。老妇特意瞧了芳宁几眼,芳宁只是淡笑。

    饭后,淑宁打算到处走走,消消食,芳宁也欣然同意了。姐妹俩只带了春燕,请了个小沙弥作向导,想去看看石塔。那小沙弥请示过执事僧人,便回答说只能在塔林外围走走,淑宁应了。一行人便围着几座大小不一的石塔逛了一圈,又听那小沙弥说些石塔的来历典故,倒也不觉无聊。况且此处草木森森,比起外头大殿要凉快许多。

    逛完了这几座石塔,正打算到别地地方走走,淑宁眼尖地发现前头不远的另一处塔林边上,有一个挺眼熟的人站在那里,正往另一个方向瞧。

    那是曾有过一面之缘的林夕。

一三三、佛缘

    淑宁心中有些犹豫,这林夕通常是跟着四阿哥外出的,而且听母亲佟氏所言,四阿哥上次来房山别院,就带了他一起来。在这里看到他,会不会意味着某个人也在?

    正想着,春燕突然问那小沙弥道:“小师父,你方才不是说,香客只能在塔林外围走走么?那边怎么有人?”那小沙弥一阵尴尬,吱吱唔唔地说不出话来。春燕正要再问,淑宁这时已眼尖地发现两个穿袈裟的老和尚陪着一个少年从林中转出,正往林夕那边走,便马上背过身子,对芳宁说:“大姐姐,我有些累了,这太阳怪晒的,不如回前头去吧。”

    芳宁自然应承,一行人就此回到前面的大殿群中,那小沙弥行过礼先行告退了。春燕绞了绞帕子,跟上两步开口小声道:“两位姑娘,方才塔林里见过的那个人,好像有点眼熟……我觉得似乎是四阿哥的侍卫,后面走过来的好像是四阿哥,要不要……打声招呼?”

    淑宁停下脚步,看了春燕一眼,对方马上低下头去。她想了想,对芳宁道:“大姐姐,不瞒你说,方才我的确看到四阿哥了,只是我想着现在不是小时候了,咱们是外臣之女,理应避嫌,这才想走人的。方才没先和姐姐商量,请你原谅。”

    芳宁却不在意地笑笑:“这有什么,其实我也看见了,正想走呢,我没有那些心思,三妹妹不必放在心上。”两人相视一眼,都笑了。春燕咬咬唇,没再出声。

    正要往供香客歇脚的殿房走去。姐妹俩忽然听到有人呼喊说“有人晕倒了”“快叫人来”,然后就看到几个和尚纷纷往前面不远处的一个角落跑去。姐妹二人互相看了一眼,也跟上去看是怎么回事。却是方才同桌吃饭的那位老妇晕倒在院角的一棵树旁,几个和尚和小沙弥在旁边急得团团转。不知该如何是好,有几个香客在旁边窃窃私语,却无人上前查看。

    芳宁小声说:“既然有缘同桌食,咱们不能袖手旁观。”淑宁点点头,便上前去查看。见那老妇面色发红,额上出了许多汗,碰碰她地手,却热得有些不同寻常,便猜是中暑了。

    芳宁与春燕合力将那老妇扶到附近的厢房中,赶走闲人,敞开她领口的绊钮,让她稍稍歇口气,芳宁还借了把蒲扇给她扇风。淑宁则让和尚们去倒杯温茶来。若是有盐水更好,然后又出去找到跟来地家人,问他们要了些药油和消暑丹。回到厢房中来。待喂了盐水又擦了油之后,那老妇便醒过来了。见是芳宁与淑宁救了她。连声道谢,芳宁忙谦虚两句。又请她把淑宁拿来的消暑丹吃下去。

    这时外头响起登登登地脚步声,闯进一个二十**岁的男子,连声叫着:“额娘,额娘,您没事吧?”便冲了过来。芳宁连忙起身回避,淑宁见老妇有儿子照顾,便也向她告辞了。离开厢房时,她还听见那男子关心地询问母亲,以及母亲安慰儿子的话语。

    出得外头,却看到芳宁呆呆地站着,有些黯然,回头看见淑宁,微微一笑:“咱们回去可好?”

    路上芳宁心情一直有些低落,淑宁千方百计引她说话,才知道她只是看到别人母子关系融洽,感念自身罢了,便笑道:“大姐姐这些日子一直好好的,怎的又胡思乱想起来?瞧瞧这葱葱郁郁地山林美景,在这种地方,何必想那么多烦恼的事?”芳宁哑然失笑,也转而欣赏起道旁的风景来。

    后来她们姐妹二人又到云居寺去过两回,毕竟那是离别院最近的一座大寺院了,但非常巧合地,她们两次都遇上了那位中暑的老妇人。彼此也算是认识了,交谈过后,她们得知那位老妇姓舒,也是京城人士,虽然是官家出身,但家道中落,所幸在云居寺附近还有些田产和几间屋子,勉强算是一座小庄,夏天里家中无事,便会到庄上住住,所以时不时地会到寺中参拜。

    芳宁见她年纪大了,身体又不算康健,却要与寻常香客挤在一处,于心不忍,与淑宁商量过后,便请她到自家订的厢房里来,好歹免了烈日暴晒,又有茶水供应。那舒夫人也不推辞,道谢过后便大大方方地在房中落座。

    这位舒夫人举手投足都十分斯文有礼,说话也很利落,极有大家风范。芳宁私底下与淑宁交谈时,曾为这位夫人如今的处境感到惋惜。淑宁倒觉得这位舒夫人虽然衣服朴素些,但戴的首饰倒不算差,家境应是小富,不过对方似乎对芳宁十分在意,不但时时看她,还常常问她些平日的爱好之类地事,让人感到有些古怪。我是转换场景的分割线

    自从五月以来,三房一家以及芳宁就没再回过京城,用的便是“避暑”这个理由。但有些事毕竟是避不过去地,那便是老太太的周年祭礼。

    芳宁跟着叔婶离开时,颇有些依依不舍,这两个多月着实是她有生以来最轻松地日子了,她在心中暗暗想着,不知祭礼过后,额娘可愿意让她再到这里住些日子?

    回到伯爵府后,芳宁面貌气质上地改变让许多人都感到吃惊,那拉氏更是高兴不已。她的亲生女儿婉宁在举止礼仪上终于过关了,前几天带她回娘家时,连在礼仪规矩上最挑剔地娘家嫂子,也承认如今的婉宁已不愧大家闺秀之名。现在连芳宁都越来越有大家风范,她这个做额娘的实在很有面子。一时高兴之下,那拉氏叫人送了几块颜色花样比较素雅又适合年轻姑娘穿的衣料给芳宁,又添了两套银首饰。芳宁收下后,恭恭敬敬地向嫡母磕了头。

    陈姨娘那头。不知是不是因为再度与亲生女儿分离了些时日,又或者是顾虑到正室对这个女儿的态度有了改变,她见到芳宁时。态度收敛了许多,只是在芳宁的婚事上仍忍不住嗦。芳宁心结已解了大半。所以对生母地埋怨并不太在意,但次数多了,便会怀念起在房山的清静日子来。

    祭礼过后,芳宁趁着那拉氏某天高兴,提出想在房山多住些日子的请求。那拉氏本是不愿地。但想到家务依然沉重,婉宁虽礼仪上过了关,却仍要恶补女红与家务管理,自己实在没有多余的时间照顾芳宁,何况芳宁在房山地两个多月过得很好,便也勉强答应了,私底下却对佟氏多多请托,希望她想办法让芳宁再“俗家”一点。

    当芳宁再度回到芷兰院时,只觉得浑身都轻松愉快。往藤椅上一坐,向后靠上淑宁特地给她做的靠垫,舒服得不想站起来了。

    但当芳宁与淑宁再次打算出游礼佛时。事情有了变化。一直以来,淑宁陪堂姐外出的同时。并没有放下蔡先生那边的功课。为了不耽误进度,常常在夜间抽时间温习琴棋书画。而另一方面。家里人需要的针线活计并没有减少,所以淑宁经常要牺牲休息时间去赶工。一次两次还没什么,次数多了,她地身体难免会受到影响,因喝羊奶而渐渐圆起来的下巴,又尖回去了。

    素馨与冬青两人很担心,私下商量过后,便悄悄报告了佟氏。佟氏十分愧疚,最近因为老太太周年祭以及采收果子莲子等事,她忙得团团转,竟然忽视了女儿。她把淑宁叫到跟前细看,果然瘦了些,还有黑眼圈,便郑重要求女儿暂时不要再出门了,连蔡先生那边的功课也要先放一放。

    淑宁担心芳宁,佟氏却道:“你大姐姐年纪比你还大几岁呢,难道没你跟着,就会迷路了不成?况且现在与她刚来时不同,也算是熟门熟路了,又有许多下人跟着,有什么好担心的?”芳宁也在一旁应是,又自责没有发现妹妹的辛苦。淑宁忙道:“本就是我自己愿意的,怎能怪大姐姐?是我不想耽误功课,却又想出门玩,才会闹成这样。”

    佟氏瞪了她一眼,笑着对芳宁道:“芳丫头别想太多了,这本就是淑丫头自找的,既要出门玩,又想功课做什么?她又不必去考课,何必做出那副勤奋的样子来?”淑宁听了,扁扁嘴,有些委屈。

    佟氏又转头对小刘氏说:“虽然芳丫头一个人出门也不怕,但毕竟是年轻姑娘家,还是要有一位长辈带着比较好。不知妹妹可愿意辛苦几回?”小刘氏笑道:“自然愿意。其实当初本就应该是我带的,因我身上不好,才让两个孩子自己出门,现在我好了,还是交给我吧。正好慈云庵地姑子昨天来找我说话,说要请我去她们那里吃斋,干脆就到她们那儿去吧。”

    后来芳宁几次出行,淑宁都没再参与了。她在家中休息了几日,又把精神养了回来。不过这些天她并没有听佟氏的话,停下蔡先生那边的功课。但可能是因为先前一直忙碌,现在闲下来倒不习惯了。正好,因科举日近,张保放了杨先生假,让他备考,贤宁和小宝地文课无人照管,淑宁便索性重新执起教鞭来,直把两个小子折腾得呜哇鬼叫,无比怀念起宽松仁慈又好欺负的杨先生。

    却说那小刘氏带着芳宁出门礼佛,这小刘氏与芳宁地爱好有些不一样,虽然也有去大寺庙里听人讲经,但更喜欢去尼姑庵找姑子们说话,而去得最多地,就是离别院大概七八里地的那座慈云庵。那慈云庵虽说姑子们是出了名地貌丑,甚至还有两个身上有残疾,但庵里做的斋菜之美味却是远近闻名,连京城中的官家女眷,也有慕名而来的。那庵堂平日里香火不绝,但香客们十成里便有九成是冲斋饭而来。

    芳宁跟着小刘氏去了两回,也喜欢上了那里的斋菜,甚至还与淑宁说起,不知能不能在家里试做一两道。淑宁认为她难得对佛经以外的佛家事物感兴趣,便鼓励她多去几回,横竖那里离家近,上门的又多是女客,就算没长辈带着也不怕。

    芳宁却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我怎么好意思常去?虽然府里和三婶都有给我月钱,但也熬不住三天两头地去,可若不添香油,我又实在没脸面去吃白食。”

    这个问题倒是很好解决,小刘氏与那里的姑子相熟,常常托她们做些祈福的法事,每月都有孝敬。淑宁对佟氏说了几句,后者便在小刘氏付的钱的基础上,又添上几两,让她们为全家人祈福。那里的住持人品倒不错,说话也文雅风趣,不象某些尼姑那样令人讨厌,因此佟氏对于小刘氏时不时请她上门说话的行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芳宁没了后顾之忧,也常与小刘氏去那里吃斋了,便是经文上有什么不解之处,拿去问那里的姑子,倒也有两位年纪大些的,能为她作些解释,相较之下,比去云居寺听讲经更方便。

    只是有一件事挺让人惊讶的,芳宁居然又碰上了那位舒夫人。舒夫人也是无意中听说慈云庵斋饭好的,便趁生日时带了儿子去尝,居然遇上了芳宁,后来更是常常在那里与她碰面。

    见了几次后,芳宁便把这事告诉了淑宁,淑宁笑道:“看来大姐姐与那位舒夫人真真有缘,怎么就能总是碰上呢?大姐姐不是觉得她挺亲切的么?莫非你们前世是母女?”

    芳宁听了,心中一动,脸上倒渗出淡淡的红晕来。

    临近八月,张保收到好友周文山的来信,他被点了直隶学道,不日就要上任了。

一三四、八月

    宁得了信十分高兴,还对芳宁说,她多年不见的好朋来了。芳宁听得她说起那周茵兰小姐的行事为人,也有些盼望能与她相识。

    张保早早派了家人到直隶学宫去守着,一得了周家到达的信儿,就马上来报。只是顾虑到自家有两个举子,却是要避嫌,所以只通信打了个招呼,并没有相见。

    秋闱开考后,苏先生与杨先生自然是要回京赴考的,张保也跟着回京去了。端宁的国子监停了课,便在家里温习。氏见陈氏独自在家,便请她过来说话。

    陈氏本是岭南世家之女,也是知书达礼的,又在广东长大,行事识见都与北方女子大不相同。氏与她谈起些广东风物,以及出门时所见所闻的风土人情,小刘氏也跟着凑兴,说得很是热络。芳宁并没听说过这些,很是感兴趣,淑宁便在旁边一一解说给她听。

    芳宁听到她们提起外国的大船以及红头发绿眼睛的洋人,成山的茶叶与星罗密布的桑基鱼塘,还有海上的船只和运河两岸的人家,隐隐有些艳羡之色,感叹自己没有机会亲眼看到这些。淑宁见状便笑道:“那些虽好,姐姐将来未必就不能见到,更何况,我们连这附近的山山水水都还没看遍呢,等我们先观赏了家门口的好景致,再去想别的不迟。”芳宁笑了:“这话倒是。”

    科举结束后。在等待结果地日子里,两个应考的正主儿都有些焦虑。因第二天便是中秋,张保索性叫人送信回房山,让妻子儿女带着陈氏回京,顺便和家人一起过节。

    淑宁最近一次见婉宁,已是上月老太太周年祭礼时的事了。但听说婉宁当时身上不好,不便见客,所以只在行大礼时匆匆见过一面,除了婉宁脸色有些苍白外,就没有别的印象了。这一次中秋团圆,淑宁总算看清楚了传说中婉宁脱胎换骨的样子。

    只见她穿了一身松花色镶边的豆绿色旗袍,头上挽着发,插着一朵绒花并几支簪子。脚上踏着花盆底,微微低着头,眼光呈四十五度角往下斜,两臂自然地垂在腹前,手里还拿着块绣花丝绸帕子。轻声细语,莲步轻移,说起吉祥话时,一串儿一串儿地,不但很符合中老年贵族妇女们地喜好,还透着年轻女孩儿该有的文雅。面对父母叔婶。兄弟姐妹,侄儿侄女,以及丫环仆役,应该有的礼节与态度,一样不差。连淑宁与芳宁两个惯了守礼的人,都自认没她做得周全。

    婉宁如今果然极有大家风范。只是太有范儿了,让人有些不习惯,若不是看到那张脸,淑宁还真不敢相信那是婉宁,几乎要以为她被某位真正的贵家千金小姐穿了呢。

    因刚过了一年孝,伯爵府也不好大肆庆祝,只在家中摆了两三席,略用些酒菜罢了。因为二房与姑妈家都是另过的。所以席间一直很太平。那拉氏言笑晏晏,招呼着妯娌侄女们,很有些志得意满的样子。如今她管家已管得很顺当,女儿又开始给她挣脸;长子已经懂事。近日有可能升官,孙儿孙女乖巧可人;而次子在职司上也得了上司好评,夫妻关系也有所改善;再加上庶长女越发出挑了,说不定婚事也有了下落,她心上几块大石都落了地,言谈间便不自觉地带了些出来。

    氏自然不会泼她冷水,沈氏虽然冷冷地,却也只是冷眼瞧着罢了。这样一来,倒叫那拉氏在席上出尽了风头。只是到了散席的时候,淑宁略落后了两步,便瞧见婉宁站起身时有些不稳,被那拉氏瞄了一眼,才急忙站直了,面色却苍白得很。

    淑宁第二天去探望婉宁,婉宁相当热情又不显失礼地请她进屋坐,又轻声细语地叫丫环们倒茶,还斯斯文文地与她寒暄,让淑宁忍不住暗中打了个冷战。

    她进屋前似乎见到婉宁在绣一个荷包,便多看了两眼,发现那样式是过年时讨吉利用地,觉得有些诧异,便问道:“如今刚过了中秋,怎的就开始绣起过年的荷包来?”

    婉宁半低着头道:“我做得慢,额娘交待我要提前多做几个,要细细地做,等过年时好派上用场。”她拿起一个递给淑宁瞧:“你看看,做得还行吧?”淑宁看着上面绣的几朵迎春花,点点头说很好看,婉宁才淡笑着收回去。

    淑宁瞧瞧外间没人,便坐到婉宁身边,轻声问道:“二姐姐,我瞧你样子变得厉害,这几个月过得很辛苦吧?”婉宁手里动作一顿,眼圈儿红了,道:“的确,很辛苦。”她捋起袖子给她看臂上的几个乌青印子,又拉起裤脚,让她瞧两个小腿上那十来道细细的红痕,含泪道:“我都差点熬不过来了。也不知道额娘从哪里找了个老太婆来,说是某个老太妃带出宫来的嬷嬷,专门来教我规矩,而且事先说好额娘不得干涉的。那个老太婆天天逼着我练习,如果不听话,或者做得不好,挨打不说,有时候还不给吃饭。”

    帕子擦两下,又继续道:“我骂她,她反骂我,说宗教过,我算什么东西。我向额娘哭诉,额娘却只是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叫我千万支撑下去。你不知道我有多辛苦,偏偏你和大姐姐都不在,只剩下我一个,有话也没处说去,我……”

    话还未说完,外间就传来俏云的声音:“何嬷嬷回来了。三姑娘正在里面作客呢。”婉宁急忙住了嘴,匆匆拿帕子抹了抹眼,站起身来。淑宁也跟着站起来了,才看到了那位教规矩地何嬷嬷的样子。

    她看上去有五六十岁了。圆圆地脸,身材有些胖,看那五官,本是个慈眉善目的人,却不知为何那眉眼长得有些凶,一眼望过来。就是一道厉光。她只是淡淡地扫了淑宁一眼,便上上下下打量婉宁,轻轻点了点头,却在看到婉宁手中的荷包时,忽然瞪大了眼:“姑娘这是在做太太吩咐的荷包吧?只是这花色未免太素净。想来这些荷包要送到什么地方儿去,姑娘也是知道地,还是多添些富贵牡丹之类的花色好。”

    —

    婉宁低低应了,淑宁却隐隐听到她在磨牙。那何嬷嬷又问:“什么时辰了?”俏云扁扁嘴。不说话,月荷便回说:“回嬷嬷,如今是辰时三刻了。”何嬷嬷点点头,转过来说:“差不多是姑娘学规矩地时候了,三姑娘今儿来探望我们姑娘,真是有心了,不过两位也说了那么久的话了,三姑娘还是请回吧。”

    婉宁一听,急忙抓住淑宁的手臂。淑宁本来被何嬷嬷的作派弄得有些呆了,被她这一抓。倒清醒过来,却听得何嬷嬷道:“这是什么样子?!姑娘难道把我教的东西都忘了?!”婉宁闻言连忙松了手,规规矩矩地站着。

    淑宁微笑道:“何嬷嬷,我素日很少在家里住,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想和姐姐多说几句话。您可否宽容半个时辰?”婉宁感激地瞧了她一眼。

    何嬷嬷却淡淡地道:“三姑娘这话糊涂,学规矩这种事,就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怎么能偷懒?横竖你又不是今儿就走,下次再来吧。若有兴趣,一起学学也行。”说罢也不理人,只吩咐丫头们准备要用的跪垫。今天要学宫礼。俏云机灵,连忙陪笑说:“早已准备好了,还沏了嬷嬷最爱喝地云雾茶,嬷嬷不如先喝两口。润润嗓子?”那何嬷嬷“唔”了一声,跟着去了。俏云悄悄回头给婉宁使了个眼色。

    淑宁见状,知道是不能留下了,只好带着些歉意向婉宁告别。婉宁小声对她说:“你若有时间,就多来看看我,让我也能喘口气吧。”淑宁点点头:“放心。”

    淑宁离开婉宁的院子,正往外走,却看到氏地小丫头汤圆儿迎面走来,笑着道:“姑娘原来在这里,太太正在大太太屋里说话呢,叫我来请姑娘去。”

    淑宁跟着她到了竹院的正屋,只见那拉氏与氏、芳宁都在,笑着说话,陈姨娘站在边上,怯怯地低着头。

    那拉氏见了淑宁便道:“几个月不见,淑丫头又长高了,模样儿也越来越出挑,我瞧着,倒有几分像弟妹年轻时候地样子。”氏笑道:“她的确是长得有几分像我,只是算不得出挑,别说婉丫头那样的美人,就算是芳丫头,她也是比不上的。”那拉氏摆摆手:“这话太过了,我瞧着她就很好,又斯文又秀气,行事又大方稳重。三弟妹最会调理人了,不但自家女儿教得好,我们芳丫头到你那儿住了几个月,竟象变了个人似的,这都是三弟妹的功劳。”

    氏连忙谦虚几句,只是眼角那抹得意之色却是掩不过去的。那拉氏又道:“我记得再过两三天就是淑丫头的生日,以往总不在家,就算在家也因有事而耽误了,今年趁你们都在府里,不如给她办一办吧?”

    氏忙道:“她小孩子家哪里禁得起,再说,如今还守着孝呢,不必大操大办。”那拉氏道:“就算不大操大办,应该有地也要有。”说罢便吩咐绿云:“前两天舅太太送来的几幅料子,我说那两个湖绸的就很好,回头你就送到三姑娘房里去。还有,上次叫人去打的几副首饰,不是说过两天就送来么?挑几样好的一并送到三姑娘房里。到了正日子,吩咐厨房做寿面糕点,就照往年二姑娘的例去办。”绿云一一应了。

    淑宁忙谢过大伯母,氏道:“大嫂子太客气了,照我说,再过些日子就是芳丫头地生日,不如好好为她办一办。”那拉氏瞧了芳宁一眼,笑道:“说得也是,眼看着也不过在家里再过两回生日罢了。用不了多久,就是别家的人了呢。”

    淑宁有些吃惊,芳宁却飞红了脸,羞答答地道:“额娘婶娘慢坐,我与妹妹进屋说话去。”说罢拉着淑宁跑了。那拉氏笑出了声。陈姨娘却有些哀怨地样子。

    氏跟着笑了几声,问道:“说起来,我只知道芳丫头定了亲事,却不知道

    呢。”那拉氏道:“不是别家,就是当初头一个来家,你可还记得?就是顺儿媳妇娘家的姑太太的儿子。”

    氏自然记得:“就是先前有过一个老婆的那个?”那拉氏点点头。道:“俗话说得好,百闻不如一见,传闻最不可信的。前些日子我那亲家带着舒穆禄家母子来做客,我瞧他家地儿子倒还不错。年纪虽比芳丫头大了几岁,却也不算离了格儿,而且脾气好,行事斯文稳重,又孝顺母亲。虽说前头娶过亲。但那性情实在是好。我想着,芳丫头也是个苦命的,若换了别家,不知能不能善待她。这舒穆禄家,眼下虽不太景气,但到底是世家大族,日子也算是过得的,芳丫头若嫁过去,想必不会吃苦。而且我们先前推过他家,可他们还是再来求亲。可见其诚意,所以我与老爷都应了。可喜芳丫头昨晚上听说时,也答应了,如今只等满了服,便可办喜事了。”

    氏连声恭喜,那拉氏正高兴着。冷不妨看到陈姨娘面上苦色,皱了皱眉,先不漏出异色来,只管与氏说些闲话。等氏带着女儿离开,她才冷下脸来,斥道:“你摆出这副样子来作甚?!难道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陈姨娘哽哽咽咽地道:“太太,我们姑娘不懂事,您多担待。还请您为她另选一门好亲事吧。如今这家,实在是……”那拉氏沉了脸:“我和老爷都答应了,难道我们也不懂事么?你少摆出这副样子来,这门亲事最合适了。那舒穆禄家地儿子人品也好,正是芳宁的良配。你不必再多说!”然后也不再理会陈姨娘,起身走人。

    淑宁生日当天,虽没有怎么大肆操办,却收到不少礼物。她私下问母亲怎么办,氏深知这是那拉氏在暗中谢她们对芳宁的帮助,便叫女儿只管收下。淑宁高高兴兴地叫素馨收起,晚上主仆二人关了房门清点这些首饰和精巧玩物,差点笑得合不拢嘴。

    淑宁回房山之前,几乎天天都去看婉宁,只是每次说话最多不过两刻钟,那何嬷嬷必定会出来赶人。虽然婉宁每次都露出很可怜的样子,但淑宁实在无能为力,只好在闲暇时多做几个精致地荷包,然后悄悄塞给她充数。

    秋闱的结果不久就出来了,苏先生高中不说,连杨先生也敬陪末座,考了个倒数第八,真真是喜出望外。众人回到房山别院后,张保特地在附近镇上的酒楼为他们订了几桌酒席,又在旁边的客栈订了客房以备万一,让苏杨二位邀请各自的亲友好好庆祝一番。

    苏先生对张保说,他脸皮很厚,想求东主允许他继续在别院中准备春,张保自是笑着应了,又问杨先生的意思。杨先生却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就算参加春闱,只怕也没什么中进士的指望,不过是见识一下罢了,便说他仍希望能留下继续教两个男孩。

    张保知道后很高兴,但最高兴的,却是贤宁与小宝二人。从今往后,那宽容仁慈又好说话的杨先生又回来了!

    九月秋风起,眼看着又快到重阳了。氏因先前与富察家太太约好了,她家欣然出嫁后,便要去看她,所以命人备车,准备回府去。谁知就在启程前一天,张保因看人收莲藕,不慎踩到石子拐了脚,伤势虽不重,大夫却说最好是静养。氏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淑宁便自告奋勇留下来照顾父亲,托母亲帮她把要送给芳宁的生日礼物带回府去。氏这才放了心,带着两个儿子回京去了。

    张保地伤势过了两天便好得差不多了,他整天拄着根拐杖到处走,淑宁劝了一大通,才说服他呆在屋里看书。淑宁还特地下厨亲手做了焖猪脚,说是要给父亲以形补形,倒让张保有些哭笑不得。

    一日傍晚,淑宁在书房练了很久的字,觉得累了,放下了笔,见丫环们都不在跟前,便自己走到后院去舀水洗手。突然间,她感到有一片阴影出现在她头上,抬头一看,却从墙上跳下一个人来,她吓了一跳,惊叫出声。

    但刚发出声来,她便被那人捂住了嘴,圈住脖子,那人低声道:“别出声。”然后便听得远处有一阵马蹄声伴着几个人声经过。待那些声音消失,淑宁感到那人手臂松了,连忙挣开,走出四五步远,才沉声问道:“你是何人?”

    她这时才看清楚那人年纪不大,与端宁差不多,脸色黝黑,身材消瘦,穿的衣服虽有些破了,但料子却很好,只是臂上带有几道血痕。样子虽狼狈,但此人仍给人一种气度不凡的感觉,而且,奇怪的是,她居然觉得这人有些眼熟。

    那人细细打量了淑宁几眼,忽然笑了:“小丫头,你不认得我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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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凡的清穿日子介绍:
万恶的清穿,如果想看数字军团出场,恐怕要很久以后了。
她只是个想过平凡日子的普通人,不知为什么居然狗屎运到成为烂俗的清穿女子大军的一员。虽然她竭力避开一般清穿女所会遇到的“好事”,但显然命运不打算放过她。也罢,谁说清穿一定要轰轰烈烈?她誓要把平凡日子过到底!!!
谨以此文向所有穿越经典致敬!平凡的清穿日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平凡的清穿日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平凡的清穿日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