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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 暂时如此(粉红票760加更)

    第一百六十四章暂时如此(粉红票760加更)

    萧飒满脸的促狭:“穆清!你别想歪了。(顶点小说手打小说)我只是身边少个浆衣洗裳的人……”

    真相是什么?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的心态……完全无法忍受……如果真的成了夫妻,只怕更过份的事都做得出来吧?

    沈穆清表情苦涩。

    “喂,喂,喂,”萧飒看了心中发慌,“用不着这样吧?你要是舍不得盈袖,随便指个人给我也行啊?别这样不高兴了?看在我连庞德宝都送给你了的份上,你就别生气了!”

    望着他有些慌乱的表情,沈穆清突然一笑。

    “萧飒,你说的对。那么多钱我都借了,不过是个小丫鬟而已。等会我问问她,要是她愿意,你就带她回甘肃吧!至于庞德宝。我很感谢你让他来帮我。我不会再嫁人了,以后就想把一文茶铺经营好。这大概是我唯一能做的事了……做个有钱的姑奶奶,让大舍的孩子见到我就高兴!”说到这里,她长舒了一口气,表情变得欢快起来,高声朝外喊道:“凝碧,你把盈袖给我叫来?”

    “等等,你说什么,以后不嫁人了……”萧飒愕然,“为什么?”

    趁着这个机会,把话说清楚吧。

    “我不能接受丈夫纳妾;我不喜欢过复杂的大家庭生活;我不想每天坐在院子里做针线活过一生……”沈穆清真诚地望着萧飒,“我太自私,爱自己,胜过爱我的责任和义务。”

    萧飒很震惊地望着她。

    沈穆清笑着向他点头:“真的,.我很自私!不愿意担任一个妻子和母亲的责任……”

    萧飒神色急切,突然拉住了沈穆.清的手:“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样……”

    只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凝碧.已隔着帘子道:“姑奶奶,盈袖还没回来。你有什么事,吩咐我也是一样。”

    萧飒的手宽大而温暖,让人留恋……却无法属于她。

    沈穆清甩开萧飒的手,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有好.几天没有看见盈袖了……

    念头闪过,她突然怔住。

    好像从萧飒搬进来之后,她就没有看见盈袖了……

    沈穆清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盒似地不是滋味。

    或者,是自己太粗心!

    她的笑容更是苦涩,叫了凝碧进来,道:“她既然没有.回来,你就去跟她说一声。说萧公子想把她带在身边帮着浆衣洗裳,要是她愿意,就跟我说一声。有好地方,我也不会拦着。”

    凝碧满脸的惊讶,不,不是惊讶,是慌张。

    她跪在沈穆清的面前,苦苦地哀求道:“姑奶奶,您.别把盈袖送人……她不愿意去。哪里也没有跟在姑奶奶身边好。”

    如果是在萧飒.开口向她要人之前,沈穆清还有几分自信,自信自己对身边的人够好。可现在,凝碧的这句话却像个讽刺。

    她淡淡地笑:“你又不是她,怎能为她做决定。你们也不要有什么负担,只要是你们自己愿意,我都会成全的。”

    “不是,不是!”凝碧很是惶恐,“我和盈袖好,我知道……她不想离开的……”

    沈穆清笑望着凝碧:“去吧,去把盈袖叫进来——你们也不用骗我,什么明霞拉肚子的。把她叫进来吧!”

    凝碧跪着不动,泪眼朦胧地望着她。

    “你先退下去,我有话和你们姑奶奶说。”一旁的萧飒冷冷地吩咐凝碧。

    凝碧一听,竟然爬起来急步走了出去。

    沈穆清吃惊地望着凝碧的背影。

    “穆清,我那里是真的需要个浆衣洗裳的人,”萧飒目光真诚地望着沈穆清,“你调教出来的人,我放心。要是你觉得盈袖不合适,给我找个婆子也行。”

    你把庞德宝放到我铺子里,我再放个贴身的婢女到你身边,这算什么事?

    沈穆清微微地笑:“就盈袖吧,难得你记得她的名字!”

    萧飒听了,就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穆清,你别发脾气……”

    沈穆清也叹气。

    如果当时能控制情绪不丢那个茶盅就好了——以至于现在萧飒以为自己是在和他赌气。

    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不如就釜底抽薪吧!

    萧飒很沮丧的样子:“穆清,我明天一拿到文书就要回甘肃了!”

    “明天就回甘肃?”沈穆清果然被转移了视线。她惊讶地望着萧飒。

    萧飒点了点头:“今年的雪比往年来的早,元蒙人到时候没吃的又要入关抢粮食。曾大人已经给我写了好几封信了,让我一拿到文书就回去——饷粮不能及时到,万一元蒙人入侵,谁还有心思去打仗啊!”

    “也是!”沈穆清笑道,“你任重而道远,早点把饷粮催回去,那些将士也可以早一天安心。”

    “穆清,今年年底我三年就任满了。”萧飒望着沈穆清,目光很是殷切,“明年春天会回京述职的……到时候我再来看你!”

    这语气太暧昧了!

    沈穆清不由急切地道:“不用了。明年春天,我可能会和时静姝去趟福建……到时候你恐怕见不到我。”

    萧飒笑着点了点头,道:“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也不知道!”沈穆清笑道,“如果那边的茶场很顺利,争取回来过年吧!如果不顺利,可能会在福建呆上一、两年。”

    萧飒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怅然地道:“你什么时候才玩够?”

    无可奈何的样子。

    沈穆清竟然心中一颤。

    “什么玩啊?”她辩道,“我是去做生意!”

    萧飒望着她笑:“记得把庞德宝带在身里。他是老手,有经验。”

    “嗯!”沈穆清点头。

    “姑奶奶,老爷请您和萧公子去一趟。”帘子外面就传来橙香的声音。

    沈穆清下江南前做主将橙香许配给了水香,回京都后,沈箴把水香介绍给了他一个在山东任知府的门生做了刑名师爷,橙香则继续在沈箴屋里当差——只是从丫鬟变成了管事的妈妈。

    沈箴知道萧飒在自己这里?

    沈穆清虽然觉得意外,又觉得是在情理之中。

    她不由失笑。

    萧飒却有几分狼狈。

    ******

    两人一起去了沈箴的书房。

    行过礼,沈箴问萧飒:“听说你准备明天一拿到文书就回甘肃?”

    萧飒点头,又将自己要回去的原因说了一遍。

    沈箴听了很是宽慰的样子:“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就好!”

    然后又对萧飒道:“既然如此,你早点回去收拾行李吧。免得明天启程的时候慌慌张张的落下什么东西。”

    萧飒看了沈穆清一眼,有些落寞地应了一声“是”,然后给沈箴行礼退了下去。

    沈箴这才指了指一旁的太师椅对沈穆清道:“坐下来说话。”

    看这样子,是要长谈了。

    沈穆清笑坐在了太师椅上。

    沈箴问道:“萧飒找你干什么?”

    沈穆清心中一动。

    自萧飒住进来后,两人一直没有见面的机会,偏偏萧飒要走了,两人就很顺利地见了一面。

    她微微垂下头去,一副哀怨的样子:“向我要盈袖呢?”

    沈箴一怔:“要盈袖?”

    “是啊!”沈穆清叹道,“说是身边差个浆衣洗裳的人,想让盈袖在身边服侍着。”

    沈箴笑了起来:“这小子,还不错!”

    这一刻,沈穆清心里已有个七、八分明白。

    她瞪着沈箴:“老爷,你们到底对萧飒做了些什么?”

    “你就别管了。”沈箴呵呵笑着,从画案上抽出一个红色的拜贴,“曾菊给我来了一封信,想为萧飒保媒求娶你……”

    “您不会是答应了吧?”沈穆清愕然,很紧张地望着沈箴。

    “你放心!”沈箴怅然地叹了一口气,“我已经错过一次了,不会再错第二次。萧飒这小伙子虽然不错,但我还要看看再说。”

    “您就不用看了!”沈穆清苦笑道,“我是不会嫁给他的!”

    “为什么?”沈箴惊愕地道:“这段时间我一直在观察他,觉得这小伙子的确很不错。最难得的是能在酒后面对盈袖不乱性……”

    沈穆清摇了摇头,把二姐的事告诉了沈箴:“……老爷,他身边还有个通房呢?”

    沈箴颇有些意外:“没想到,他竟然收了个这样的通房?”

    沈穆清上前挽了沈箴的胳膊:“老爷,这件事就算了吧!”

    沈箴很遗憾地摇头:“要是从长辈所赐我也就没话说了……既然这样,就当是没有这缘份吧!”

    “我很感激您在狱里的时候他能那样为我们家奔走!”沈穆清和沈箴谈心,“把他当成兄弟一样的走动,有什么事,我都尽量的帮他。其他的,我恐怕难以做到。”

    沈箴轻轻叹了一口气,爱怜地摸着沈穆清的头:“好孩子,我们以后一定能遇到个更好的!”

    沈穆清笑着点头。

    心底却像被剜了一大块似的空荡荡的。

    ******

    也许是沈穆清的话起了作用,也许是没有机会,萧飒走的时候,并没有来向沈穆清告辞。而沈穆清冷静下来,也很快想通了那天萧飒的反常之举。

    她把英纷几个叫来问话。

    原来,自从萧飒住进来以后,英纷就常借着沈穆清的名义让盈袖给萧飒送点吃食去,看萧飒对着盈袖是个怎样的态度。除了第一次萧飒看盈袖有些惊艳外,其他几次都和对待秋桂和秋香的态度没什么两样,英纷这才放下心来,每天都殷情地去厢房里走一圈,看看火盆烧得旺不旺,木炭够不够用,屋子打扫得干净不干净,被絮暖和不暖和……

    谁知道那天下大雪,沈箴让人来找她拿库房的钥匙拿高梁酒,还点着要盈袖送去。盈袖送了酒,就被陈姨娘拉着换了身绡纱衣裳,然后让田妈妈和秋桂、秋香把她给带到了萧飒的屋子……再后来,萧飒喝得酩酊大醉回来了……看见盈袖,他脸色铁青地把她给赶了出去。

    剩下的,别人不讲沈穆清也能明白。

    本来这次让盈袖“招待”他是沈箴主意,但他一定是见盈袖总在他面前晃来晃去,所以误会盈袖,觉得定是盈袖居心不良,又怕自己知道贴身丫鬟做出这种事来伤心,所以想把她先从自己身边要走,再想办法收拾她……

    沈穆清望着跪在她面前脸白如纸的丫鬟们,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第一百六十五章 萧飒来信

    第一百六十五章萧飒来信

    过了十月,就是十一月,新年在望,要开始准备年货的事了。(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庞德宝是十月底到的。他一到,就开始每天早出晚归地逛茶铺、泡茶馆……仅仅用了一个月的时候,他就把京都所有的茶铺、茶馆的经营情况、经营特色、经营对象等等都摸了个一清二楚。

    沈穆清对庞德宝的办事能力和速度很是佩服,无形中对他就有了一份尊敬。

    过了两天,周秉回来了。

    沈穆清把他们介绍给对方。

    周秉眼中就有了几分警戒。

    庞德宝却是无所谓的态度,和周秉寒暄了几句,就告辞了。

    沈穆清让英纷送了庞德宝出门,问了周秉查帐的情况。

    “……也不完全是贪了,陈公子接.手的时候,正是老爷遇难的时候,一些费用比以前增加了不少。”周秉很公正评论查帐的结果,“…加上陈公子不善经营,生意比以前差了很多……当然,也有些银子的开支很不合理。”

    所谓的“开支不合理”,就是被陈家.兄弟装到自己的口袋里了吧!

    沈穆清淡淡地一笑,道:“等会就.照实跟陈姨娘说。这段时间你也辛苦了,回去好好地歇上几天,我再给你安排差事。”

    周秉恭敬地应了一声“是”,却并不急着走,而是犹豫.道:“姑奶奶,我,我还是想回一文铺茶去。”

    是看到庞德宝,以为自己想换个大掌柜吧!

    沈穆清笑道:“庞德宝只是来帮忙。你就安心歇几天,.再去一文茶铺也不迟。”

    周秉笑道:“做丝绸铺子我是老本行,做茶铺我是.外行。这次去了一趟江南,这才感觉到年纪不饶人了。姑奶奶,我到茶铺里做个伙计也可以啊……”

    这个周秉,就是花花肠子多。

    沈穆清索性把.话挑开了说:“你是怕我把你给陈姨娘用吧?”

    周秉陪着笑脸:“姑奶奶是水晶心肠!”

    “你也不用在我面前整这些。”沈穆清表情淡淡的,“就是去江南,也是开春以后的事了。趁着庞德宝过来帮忙,你用心点,好好跟他学学。这可是终身受用的本领。”

    周秉唯唯诺诺地应了。

    “不过,如果陈姨娘那边真要你去帮忙,你自己可以不去,但徒弟是要带一个出来的。你也趁着这机会好好想想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周秉眼珠子一转:“姑奶奶放心,我选的人,必定是又能担当,又让您放心的。”

    他大概以为自己要趁这个机会把陈姨娘给架空了……

    沈穆清也懒得解释,和他说了几句话,然后端了茶。

    第二天,陈姨娘果然来找沈穆清,想让沈穆清把周秉给自己用。

    沈穆清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说眼看着要过年了,等过了年再说。

    陈姨娘有些失望地走了。

    后来竟然吹了枕头风,让沈箴出面帮着说情。

    沈箴不由叹了一口气:“要是庞德宝能留下来不走,周秉再去帮帮你姨娘,那就是皆大欢喜的事了!”

    沈穆清知道他还是在遗憾自己和萧飒的事,只得笑着安慰她:“遇事哪能总指望别人!”

    沈箴摇了摇头,转移了话题:“静姝什么时候来?”

    沈穆清配合着沈箴转了话题:“说是正月初六就启程,二月上旬应该可以到了。”

    “她有士大夫脾气,你把靠花园的绿萝院收拾出来给她落脚,屋里的幔帐、夹板帘子、窗纱都要换一换……”

    “您就放心吧!”沈穆清笑道,“我曾经和她待过一段时间,她的脾性,我也略略知道一些。已让人把屋子重新粉了,雪洞似的,多余的家具都搬了出去,就留了一个前朝的填漆床,一张花梨木的大画案,两把太师椅……”

    两人说着,沈箴再也没有提周秉的事,沈穆清却开始精心为陈姨娘挑选一个合格的人。

    ******

    转眼间,到了腊八节。

    沈穆清亲自下厨熬了腊八粥,听雨轩不分尊卑,大家用圆桌围了好好地热闹了一番。

    到了晚上,庞德宝领了一个提着茜红色毡包的妇人来给沈穆清请安。

    “七少爷的年节礼已经送到了帐房,郑妈妈是专来给您请安问好的!”

    听说那妇姓郑,沈穆清不由仔细地打量起那妇人来。

    三十七、八的样子,乌黑的头发梳在脑后,结结实实地绾成了一个圆髻,皮肤白净,神态肃穆,举手投足间从容不迫。

    沈穆清客气地请那位郑妈妈坐下来喝茶。

    郑妈妈道了谢,然后恭恭敬敬地给沈穆清行了大礼,这才半坐在了一旁的锦杌上。

    “姑奶奶,我们家少爷特意让我来给您问安。”她笑着开口,“还让我带了些东西给姑奶奶。”说着,从毡包里掏出一个黑漆描金匣子递给一旁的英纷。

    英纷忙收了。

    “有劳妈妈了!”沈穆清和她寒暄着。

    英纷拿了一个水红色的荷包出来递给郑妈妈。

    郑妈妈忙起身接过荷包,谢了沈穆清的赏。

    又道:“我们家少爷还让我求姑奶奶一件事……”说着,看了看屋里服侍的。

    说到了“求”字,只怕是为难的事?

    沈穆清思忖着,就遣了身边服侍的。

    郑妈妈就笑从毡包里掏出一封信和一双半新不旧的男式黑色圆口千层底的布鞋来递给她。

    沈穆清吃惊地指着那双鞋:“这是……”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郑妈妈笑道,“这封信和这双鞋是我来的时候少爷给我的,还吩嘱我,让我务必求姑奶奶收下。”

    什么事,搞得这样神神秘秘的?

    沈穆清满腹疑惑地接过了信和鞋子。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打开信,郑妈妈已站了起来:“姑奶奶,那我就告辞了!”她解释道,“我是奉了我们家大太太的嘱托,去甘肃看少爷。少爷身边没有能用的人,特意派了我来给姑奶奶捎些东西,请个安——我还要赶回临城。”

    这离过年也不过二十来天了……

    沈穆清也不好留她,叫了英纷,让她送郑妈妈出去。

    郑妈妈给沈穆清行了大礼,然后随着英纷退了下去。

    沈穆清打开信。

    几句公式化的问候语之后,萧飒就向她抱怨,说甘肃的针线班子手艺差,做的鞋穿不了几天就脱了底,当初要她指个婆子让他带回甘肃,她不干,现在好了,他连双合脚的鞋都没有。让她照着带去的布鞋帮他做几双鞋,十五之前他会有朋友去甘肃看他。让沈穆清把做好的鞋交给庞德宝,给他的朋友带到甘肃去。

    沈穆清望着炕几上的那双鞋,完全没法掩饰自己的惊愕。

    英纷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一双男人的布鞋散落在屋子中间,沈穆清气呼呼地在屋子里绕圈圈。

    ******

    那个黑漆描金匣子里装的是两支儿臂粗的人参,送到帐房的则是几大筐甘肃有的水果——甜瓜。沈箴很感兴趣,不仅分送给袁瑜、闵先生等友人,还特意嘱咐让人用竹蓝吊在屋檩上,等时静姝来的时候招待她。

    英纷把那双萧飒带来的圆口布鞋拿起来抱在怀里,低声地道:“姑奶奶,你要是没时间,我们帮着做吧!反正家里的针线活也不多。”

    沈穆清望着水晶盘子里装着的甜瓜,思忖半晌。

    吃人的口短,拿人的手短。现在又吃又拿……就算是这些东西的报酬吧!

    她撇着嘴,点了点头。

    英纷忙把鞋交给了明霞。从那以后,她屋里女红最好的明霞和留春什么也不干,睁开眼睛就是糊布、纳底、绣鞋面……晚上还点灯加班。

    沈穆清不由嘀咕:“难道我们家的油就不是钱买的?”

    大家对她的置若罔闻,该干什么继续干什么。

    明霞几个赶在正月十五以前做了十六双鞋。英纷把鞋用一块大红缎子布包了给庞德宝送去——让他递给萧飒的朋友带到甘肃去。

    沈穆清松了一口气,以为这件事终于完了。

    谁知道,明霞带着留春手不离针,继续做鞋,还说:“萧公子是走四方的人,这鞋能穿上一个月就是好的了,现在开始多做几双,等有人去甘肃的时候,再带去。”

    难道以前他就没有穿过鞋?

    沈穆清在心里腹悱着。

    难道我们家还得负责给他做一辈子的鞋不成……

    ******

    时静姝是二月四日到的,在这之前,沈箴已连续六天让人在码头等了。

    她是个身材修长细条的女子,有着时家人都有的白皙皮肤、清秀脸庞。一年四季总是白绫衫袄,石青色的刻丝或杭绸综裙,端庄严肃有余,活泼俏丽不足。

    看见等在二门口迎她的沈穆清,她非常的高兴,急步上前拉住了沈穆清的手。

    沈穆清也很高兴,拉着她的手,让身边的英纷和明霞给她行礼。

    时静姝也让跟她来京都的两个贴身大丫鬟茉莉和紫荆给沈穆清行礼。

    几个人在南京的时候就互相认识,特别是后来沈穆清跟着时静姝跑茶市的时候,吃住在一块,很是亲热。这次再见,自然是别样的亲切。

    沈穆清带着时静姝去给沈箴请安,英纷和明霞则带着茉莉和紫荆去了绿萝院——周百木带着家丁小厮去接的船,时静姝的乳娘柳妈妈负责清点箱笼,要晚一步才能到,茉莉和紫荆要先去熟悉熟悉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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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 静姝到来(粉红票780加更)

    第一百六十六章静姝到来(粉红票780加更)

    沈箴换了件崭新的宝蓝色五福捧寿妆花直裰见了时静姝。(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时静姝按照内侄女的礼数给沈箴请了安,问了好。

    沈箴请她坐到了下首的太师椅上。

    沈穆清亲自给她上茶,

    沈箴就问了时子墨的近况:“每天早上什么时候起来?饭用得可好?有没有什么地方感到不舒服的……”

    时静姝恭敬地一一答了,又问了问沈箴的身体状况,最后拿了一封信来给沈箴:“祖父让我给伯父的。”

    沈箴收下了信,又和时静姝说了几句“不要拘束,当自己家里一样”的客气话,就让沈穆清带着她去了绿萝院。

    时静姝对绿萝院里淡雅的布置非常喜欢,沈穆清让绿萝院的粗使婆子来给时静姝请了安,又领着她前前后后走了一圈,柳妈妈带着箱笼过来,大家互相见了礼,约定好了吃晚饭的时间,沈穆清就告辞了——得把空间留给时静姝主仆。

    她刚走出绿萝院,陈姨娘就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沈穆清一怔,陈姨娘已附耳.道:“老爷请姑奶奶快去趟书房。”

    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跟着陈姨娘疾步去了书房。

    书房的大书案前正摊着一封信,.沈箴面色沉重地在屋子里踱着步子。

    看见沈穆清进来,他沉声吩咐.陈姨娘:“让人都到外面守着,没有传唤,不许进来。”

    陈姨娘一怔,应了声“是”,遣了屋里服侍的小丫鬟,自.己帮着沈箴父女关上了书房的门,守到了院子外面。

    沈穆清看着这阵式,心里发慌。等陈姨娘一走,她急.急地问道:“老爷,出了什么事?”

    沈箴没有作声,指了指画案上的信:“静姝带来的,.你看看。”

    沈穆清三步并.用两步走到了画案前,拿起信读起来。

    信是时子墨写给沈箴的。主要内容是说自己一时考虑不周,鼓励时静姝读书做文章,以至于耽搁了她的终身。如今他年事已高,时静姝却依旧孑然一身,所以想把时静姝托付给沈箴,让沈箴把时静姝留在京都,不要再回南京了。如果可以,最好帮着找个好人家嫁了,也算终身有托了。如果实在是没有合适的,请沈箴临终前娶了时静姝,让她百年之后,也有个供奉牌位的地方。

    信里言辞恳切,辞词悲婉,一看就知道是在心情十分伤感的情况下写的。

    不仅如此,信里还有一份时子墨按了手印、加盖了私章的“说明书”。说自己把时静姝托付给了沈箴,以后婚丧嫁娶,均由沈箴做主,时家的人不得干预。

    沈穆清惊愕地望着沈箴。

    沈箴苦笑:“我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

    沈穆清心里很不是滋味,默默地望着时子墨的信,说不出一句话来。

    在南京的时候,时静姝进进出出仆妇成群。就是穿了男装去茶市,也家丁小厮前呼后拥……难怪这次来,只带了两个贴身的丫鬟和她的乳娘柳妈妈并十来只箱笼。

    “穆清,”沈箴斟酌地道,“我想问问你的意见?”

    沈穆清有些惊讶地望着沈箴。

    “难得你们投缘!”沈箴沉吟道,“而且静姝也是个能干的人。把她留下,你也有个做伴的人……”

    原来是担心她不同意!

    “老爷多虑了。”沈穆清笑道,“我只是没有想到,时家的人真的容不下静姝姐……”语气里已有几分嘘唏,“正如您所说,如果她能留下来,我也有个做伴的。”

    沈箴点头,欣慰地笑道:“那我就给时大人回信!”

    沈穆清给沈箴磨了墨,待信写好后,又亲自吩咐周百木派人去送信。

    沈箴嘱咐她:“你什么也别对静姝说——陈姨娘那里也不能透一点风声。”

    沈穆清点头。

    回到听雨轩,她好半天也没有缓过气来。

    晚上,沈箴在花厅设宴款待了时静姝。

    大家说说南京的风土人情,京都的趣闻轶事,气氛很是热烈。

    沈穆清望着灯光下沈箴银白的鬓角和时静姝白皙透丽的脸庞,偷偷低下了头。

    吃过饭,沈穆清陪着时静姝回绿萝院,时静姝却提议去沈穆清的听雨轩歇夜。

    在南京的时候,两人也常常秉烛夜谈,更何况时静姝曾经写信给她,说要到京都来看看有没有合宜的地方开个酒楼——她肯定是为了这个商量自己。

    沈穆清自然是欣然应允。

    ******

    沈穆清和时静姝一左一右斜歪在临窗的大炕上,炕桌上瓜型羊角灯发着莹莹的光华,照着两人的脸如羊脂玉般的光洁。

    沈穆清端起素净的甜白瓷茶盏浅浅地呷了一口,笑道:“开酒楼的事,姐姐可有什么好点子?”

    不同于在外人面前的严肃端庄,私下的时静姝是个活泼甚至有点俏皮的人。她娇笑道:“怎么?我还没有坐稳,你就给我来了个下马威,问我怎么开酒楼。是不是怕我知道了些什么啊?”

    沈穆清一怔。

    难道时静姝猜到了时子墨信中的内容?

    她不禁大汗淋漓。

    时静姝见沈穆清脸色大变,已掩袖而笑:“老实交待,滕笸里的鞋是给谁做的?”

    原来说的是这件事?

    沈穆清松了一口气,脸上却飞起两道连她自己都没有感觉到的绯红:“胡说什么?那是受人之托做的鞋?老爷也是知道的!”

    “哦!哦!哦!”时静姝一本正经地点头,眼底却满是戏谑,“原来家里人也是知道的。”

    沈穆清脸上不禁热哄哄的。她强作镇定:“正当的交往,家里人自然是知道的!”

    时静姝哈哈大笑起来:“我什么时候说这件事不正当了?”

    沈穆清自觉失言,脸上闪过懊恼之色。

    时静姝已语带调侃:“赶明我也求求沈伯父,让你也给我做几双鞋。”

    “那有什么关系?”沈穆清嘴硬道,“你说说看,是要做平底绣鞋呢?还是要做高梆的高低鞋呢?因为我没有缠脚,我屋里的丫鬟最会做鞋了。”说完,还弯腰从炕前的踏脚上拿起自己的绣鞋,“不信,姐姐看看!”

    时静姝又是一阵大笑,惹得英纷撩了帘子朝内张望。

    沈穆清在心底把萧飒大骂一顿。

    时静姝看着沈穆清一副不自在的样子,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眼中有晶莹闪烁:“穆清,你比我幸福!”

    时静姝是什么人?独掌南京最大的茶场达六年之久,精明干练不在话下。如果家里没有变故,时子墨怎会无缘无故把自己这个最喜欢的孙女推到沈家来?再看时静姝目光含悲……沈穆清不由在心底长叹一声,佯装不满地道:“姐姐休要羡慕我。孰不知,我的苦恼多多!”

    时静姝被她逗笑:“那你说说看,你有什么苦恼?”

    自己有什么苦恼?

    怕哪天沈箴不在了,自己没有了保护伞?怕哪天大舍长大了,容不下这个离经逆道的姐姐?怕哪天生意失败把本钱亏完了,生活无着落……说来道去,都是对未来感到迷茫和不确定。可自己的这些苦恼,何尝不是时静姝的苦恼!

    沈穆清怎么说得出口。

    特别是在时静姝的担心全部变成了事实的时候——时家的人不是已经弃时静姝于不顾,在时静姝为时家茶场的发展尽心尽力地奉献了六年之后……

    她脸上闪过一丝彷徨。

    第一次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时静姝看着她忐忑不安的样子,又想到自己看到的那双男子的布鞋……

    她目光流转,倾身俯在炕桌上,轻轻地问沈穆清:“是不是在为那个穿鞋的人苦恼?”

    没想到时静姝会这样猜测……

    沈穆清不由汗颜。

    时静妹看着她尴尬的样子,以为自己猜对了。掩嘴而笑:“你说给我听听……三个臭皮匠,还能顶个诸葛亮呢?说不定,我有办法解决你的苦恼呢?”

    沈穆清欲言又止。

    “你放心,我一定为你保密?”明静姝看沈穆清的眼睛亮晶晶的。

    沈穆清突然间有种回到大学时代在寝室开熄灯会的感觉……

    也许,这个世界上真的只有时静姝能理解自己那些刻在了骨子里的思想……

    她心念一动,把自己和萧飒的事一五一十地说给了时静姝听。

    时静姝嬉笑的面孔渐渐变得肃穆,就像她在为一桩关系生死的生意谈判时的表情。

    “……我很喜欢他。我也知道他喜欢我……别人听了一定觉得我很傻。就是萧飒,我也没有当着他说实话……不过是一个通房而已,嫁过去后找个理头是卖是死都随自己的心意……可我就是做不到……正如老爷所说的,如果是上长辈所赐,我还可以懵着心安慰自己:那是他年纪小不懂事……可二姐不同。有时候,我想起她,就像看到了另一个自己……不被主流社会所认同,为了生存而苦苦挣扎……你说,如果换成了你,你会放弃争取自己既将得到的利益吗?”

    沈穆清把自己的感觉和担心一股脑地说了出来,也不管时静姝能不能听得懂。

    在心里闷得长出了苔藓。她需要一个倾诉的场合!

    “不能!”时静姝看沈穆清的目光很认真,“如果是我,我不会放弃。你做了萧飒的正妻,又不让萧飒纳妾,那就是挡了她的生存的路。如果是我,但凡有一口气,都要和你斗到底。”

    还是时静姝能理解自己的感受。

    沈穆清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所以说,我如果想手不沾血地活着,就不能嫁给萧飒……你能明白我每次看到萧飒时的那种遗憾吗?”

    时静姝没有作声,好像被沈穆清的这一句话勾起了万千心绪般地发起呆来。

    (姊妹们,老时间见!O(_)O哈哈~)

第一百六十七章 静姝之见

    第一百六十七章静姝之见

    屋子是里静悄悄的,只有羊角灯里的烛火,不时噼里啪啦地爆灯花。(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过了良久,时静姝才轻轻地道:“穆清,这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你可知道我为什么年都没有过完就启程来了京都?”

    沈穆清正想问她。

    闻言立刻点头。

    时静姝目光有些茫然地望着烛火。

    “年初,我查出四叔家的三哥管的几家铺子帐目有问题,当时私下和三哥谈了谈,三哥说,因为三嫂娘家哥哥生意上出了点问题,他私下拿去转帐了。亲戚间借帐,也是常事。我当时用公中的钱把帐平了,嘱咐他如果年前不能把钱收回来,跟我说一声,到时候再想别的办法……九月份的时候,三哥很爽快的把钱还上了。我想着,这件事就这样完了。谁知道,他还钱没有多久,我去镇江清帐,船行到一半的时候,突然翻了。”

    沈穆清惊愕地望着时静姝。

    “船翻了!”时静姝望着她苦笑着点头,“长三丈有余,头阔五尺的船,竟然翻了。”

    沈穆清口干舌燥:“难道是你三哥……”

    “我不知道!”时静姝眼底闪过悲怆,“我去镇江查帐的事,只有我大伯知道。负责行船的,是我六婶娘家的一个侄儿——上船之前,我并没告诉他我去哪里。而且更奇怪的事还在后头。十月中旬的时候,我七叔生辰,家里唱戏。我当时和几位婶婶一起坐在水榭里听戏,偏偏我起身去净房的时候,一盆月季花从屋顶落了下来——要不是紫荆在一旁推了我一下,那花盆就正好落在了我的头顶。你说,月季花怎么就上了屋顶了?”

    沈穆清没有办法回答。

    “我事忙,所以每年的十一月.下旬就会去给舅舅送年节礼。暖轿行至狮子桥时,突然有一帮打群架的人冲了过来……要不是我长了一个心眼,临时把家里身手最好的一个护院叫着随行,你恐怕就见不到我了!”

    “会不会是巧合?”沈穆清言不由衷地安慰着时静姝。

    时静姝自嘲地笑了笑。

    “我也希望是巧合。”她端起面前的.茶盅,低头望着茶盅里三三两两簇拥在一起的绿色嫩叶,“我舅舅住在夫子庙旁边,去狮子桥,是因为我二伯让我帮他带那里的鸭油酥烧饼……”

    “可这也太明显了……”沈穆清不禁道。

    时静姝对沈穆清的话置若罔.闻,低着头,继续低声道:“问题是,夫子庙也有鸭油酥烧饼,可二伯偏偏点着要狮子桥的……我也知道,这些事如果是个阴谋,要么主事的人太蠢,要么,就是有人想要嫁祸于人……”

    沈穆清已有些明白。

    “我要祖父帮我做主,查清楚事情的原由。可祖父却.给了我一万两银票,问我,愿不愿意到京都来,借沈伯父之力做点小生意。”她眼角终于有了晶莹的泪珠,“时家在南京三百年,是钟鸣鼎盛之家,老一辈的,也有终身未嫁的姑奶奶,寄养在家庙,安安生生地过了一辈子……却偏偏要送我到京都来……我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会离开时家,通身家当不过两千两银子……母亲抱着我大哭,说,谁让我是女儿身?谁让我太能干?”

    时静姝的眼泪落下来,滴在黑漆炕桌上,灯光下,只.看见一片水光。

    沈穆清想到了时子墨托付沈箴的事。

    时静姝,恐怕永远不能再回时家了吧?

    她轻轻地握住时静姝的手:“静姝姐,我家里只有.我一个女孩,有时候遇事,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最羡慕别人家有姐妹。你做我的姐姐吧?”

    时静姝抬起头来,已是泪流满面。

    ******

    沈穆清一直相信经济独立的女人思想才能独立。

    第二天一大早,.给沈箴请过安后,沈穆清和时静姝回到听雨轩,就开始商量开酒楼的事。

    时静姝先说了自己的意见。

    她准备开一家以卖野菜为特色的酒楼,并且把自己对酒楼的设想谈了谈。

    沈穆清听她话里的意思,是想开一家比较高档的酒楼。

    她不由犯起愁来。

    要开高档的酒楼,就必须在路段繁华的西大街,可那个地方都是老字号,一铺难求。就算你用重金砸,估计也很难让那些东家动心……

    时静姝来之前也做了功课。看见沈穆清皱眉,她也能猜出几分。

    “我现在手里的本钱不多,看能不能在靠近西大街的地方盘个铺面下来……”

    沈穆清却另有想法。

    “要不,我们不开酒楼,开个一般的饭庄。”沈穆清沉吟道,“开酒楼,鱼龙混杂。我怕那些无赖来捣乱。”

    时静姝笑道:“恰恰相反,大家都知道京都的水深,你越是开饭庄,别人越是欺负你势薄,越是有人来捣乱;你越是开大酒楼,别人不知道你的深浅,我们再虚虚实实,实实虚虚的,别人越是不敢轻易上门。万一真的有人来,凭你、我两家的人缘,想办法一次打个码头下来,应该还不是什么难事。”

    不知怎地,沈穆清就想到了萧飒。

    那家伙也是,常干些虚虚实实,实实虚虚的事。

    时静姝果然比自己有气魄……要是自己,只敢小打小闹一下。比如一文茶铺,她就怕树大招风让别人盯上了沈箴。

    “穆清,这件事,看来得商量沈伯父。”时静姝沉吟道,“如果能通过沈伯父找几个大股东入股,这生意的风险就又少了几分。”

    做生意最怕的是情、钱不分。而在沈穆清的印象中,古时候的人就喜欢讲情不讲钱,可偏偏因为这点反而生出很多罅隙来,最后搞得是钱也没了,情也破了。

    时静姝见沈穆清不作声,猜到她反对自己的意见。

    当初做一文茶铺的时候,沈穆清就婉拒了自己的加盟。

    但她是生意人,遇到困难得想办法克服。

    她直言道:“穆清,你有什么想法?不如直言。”

    时静姝是个开明、有眼光的商人。

    沈穆清略一思索,就把自己的担心说了出来:“……大家事先得立下契约,责任、义务、权限都得写得一清二楚才是……”

    时静姝点头:“那是自然。”

    “我们是生意人,能理解这种做法。但别人会不会接受呢?”

    时静姝笑起来:“穆清,你知道像锦州郑家、临城岳家这样的大商贾为什么能屹立百年而不倒吗?”

    沈穆清摇头。

    她对这个社会并不是十分的了解。

    但听到时静姝提起萧飒的外家锦州郑氏,她不由竖起了耳朵。

    “因为他们知道,单靠个人的力量是不足以让一个家族长长久久地兴旺下去的。”时静姝目光明亮,“只有大家一起努力,才能够让家族经久不衰!他们通常整个家族都住在一起。有钱的那一房,每年都要拿出若干的钱帛维护族学、祭田的开销,让整个家族的孩子都可以上学,公平地给每个孩子学习机会。如果有哪家的子弟想做生意又没有本钱,可以向有钱的本家亲戚借钱,但要在族人的见证下,在祠堂立下字据,钱多少,利几分,什么时候还,都一清二楚的。让他们有机会去尝试。所以像锦州郑氏这样的家族,通常是这房势消,另一房又涨起……可不管哪房消,哪房涨,你的后代都有机会和别人的子弟一样享受学习和借钱的机会。在外人看来,不管是哪房消,哪房涨,他们都是锦州郑家的人。

    真正做生意的人,是要把情和钱分开看待的。这也是我为什么希望通过沈伯父的关系找合伙人的原因……一般的人,恐怕很难达到我的要求。大周也有些眼光独道的官吏!”

    沈穆清沉吟:“静姝姐,对锦州郑家好像很了解……”

    时静姝望着沈穆清促侠地笑:“要不,我们找临城萧家的人合伙吧?说起来,他们家虽然排行最末,又是新屹起的家族,可要是单论钱,我估计他们家最有钱。”

    沈穆清跳了起来:“我们为什么非要和萧家做生意?找岳家不行吗?找那个湖州王家不行吗?”

    时静姝笑弯了腰。

    沈穆清恼羞成怒,眼泪都要落下来了:“我跟你讲真心话,你却欺负我!”

    时静姝忙哄她:“没有,没有!我看你挺赞同把做生意先立契约,所以才提得这个建议。真的没有笑你!你别哭了,真没有笑你!”

    两人正闹着,外面有小丫鬟禀道:“庞管事求见!”

    惹得时静姝眼睛都笑弯了。

    沈穆清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让小丫鬟传庞德宝。

    ******

    庞德宝远远地站定,给沈穆清行了礼,道:“姑奶奶,这眼看着就要开春了。开了春,出来走动的人也多了。您看,我们一文钱的茶是从江浙那边进过来平价买呢?还是想办法找茶场直接进货赚点零头钱呢?”

    林瑞春过年都没有回来,一直待在南京时家的茶场。

    现在时静姝回不去了,林瑞春在那里待着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沈穆清就看了时静姝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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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章 得寸进尺(粉红票800加更)

    第一百六十八章得寸进尺(粉红票800加更)

    时静姝则低声道:“接我手管茶场的是我大伯父家的四堂哥。(顶点小说手打小说)他为人很是公正,应该不会为难林瑞春。退一步说,就算逼我走这件事是他做的,林瑞春是你们沈家的人,是祖父特意嘱咐安排在我们茶场学艺的,他要是有什么小动作,只怕是到时候祖父那里不好交待——所以我走的时候才没有带他回来。”

    高门大户,最忌手足相残。

    逼时静姝走,不外是为了茶场的经营权和管理权,如今拿到手了,下一步就应该是好好的对待时静姝,不能让时子墨觉得时静姝的离开与他有关。所以说,不管时家茶场是谁当家,都不会亏待了由时静姝带到茶场的林瑞春。

    两人倒想到一块去了。

    沈穆清微微点头,吩咐庞德宝:“平价卖也好,找茶场直接收购也好,最重要的是要保证茶叶的质量。”

    “既然姑奶奶是这个意思,我倒有个主意。”庞德宝笑望着沈穆清。

    “庞管事请讲!”沈穆清客气地道。

    “做生意就求个利。”庞德宝笑容淡淡的,眼神却很认真,让人不由静下心来听他说话,“从江南进茶平价卖,虽然省事,但我们却是做白功。而且姑奶奶也准备让一文茶铺主营大叶茶——我也觉得这主意极好。

    好的大叶茶都产自福建。如.果能到安溪开茶场,我们既可以自产顶级的铁观音,也可以做最廉价的大叶茶。只是建茶场,不是一年、两年就可以见到效益的。我在广东帮萧家建船坞的时候,曾经认识一个叫谢平的福建商人,他祖上就是种茶的,他也是做茶叶生意发家的。要是姑奶奶同意,我想和他联系联系,让谢平专供我们需要的大叶茶。我们暂时把名声做起来再说。”

    沈穆清就望了望时静姝。

    她做茶叶是内行。

    时静姝低下头,沉思了半晌,然后.抬头朝沈穆清点了点头。

    沈穆清就笑着问庞德宝:“这个谢平,可不可靠?”

    庞德宝笑道:“此人性格虽然有.些轻浮,但却不失豪爽的本性。何况他这几年做海运生意发了大财,家里的茶场也不大放在眼里了。”

    “那就拜托庞管事帮着问问,看大家有没有合作的.可能。”沈穆清客气地对庞德宝道。

    庞德宝笑着站起来给沈穆清作了一揖:“那我就告.退了。”

    沈穆清站起身来送他。

    他恭谦地称声“不敢”。

    沈穆清和他客气一番,最后还是送他到了门口。

    待她转身,时静姝神色肃穆地望着沈穆清,道:“穆.清,萧飒的事,我劝你再考虑考虑!”

    沈穆清一怔。

    “你在深闺,大概.没有听说过庞德宝的名头。”时静姝皱了皱眉,“此人在广东,绰号‘金手指’,也就是说,只要是他伸手沾过的生意,没有一桩不赚钱的。他还有一个弟弟,叫庞德学,此人的外号叫‘活算盘’,也就是说,只要经他手的生意,没有一桩会亏本的。穆清,萧飒把此人借给你,足以说明他对你的重视。商人重利轻离别,把钱交到你的手上,就比说什么话都实在。穆清,你仔细考虑考虑和萧飒的事。有些话,不如摊开了讲。有时候,面子害死人。”

    沈穆清听着却是脸色一变。

    “你说,庞德宝从来不做亏本买卖——你是听谁说的?”

    “我们时家有时也会和内务府做生意,和福建市舶提举司打交道。”时静姝解释道,“萧家常年通过福建市舶提举司往西洋出售瓷器,萧家在福建主持此项生意的就是庞德学。早年,庞德宝在广东主持过萧家龙穴岛船坞的建造,庞氏兄弟在福建可是大名鼎鼎的人物。”

    沈穆清咬了咬唇,道:“那你听说过萧成这个人没有?”

    时静姝眼底含笑:“据说,临城萧家有个叫萧成的子弟,这几年在泉州做海上贸易,发了大财。隐隐已是泉州首富。”她语带揄挪,“庞德宝不是说,谢平这几年做海上生意发了大财吗?说不定,他就是和萧成做生意。”

    沈穆清脸色煞白。

    时静姝这才感觉到了沈穆清的不对劲。她有些不安地道:“出了什么事?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

    沈穆清胸脯剧烈地起伏着:“今年春天,海上可有过大海啸?”

    时静姝不解地道:“是出过大海啸。很多人因此而倾家荡产。你问这个做什么?”

    沈穆清一掌拍在炕桌上:“可恶!”

    时静姝狐惑地望着她。

    沈穆清把萧飒怎么住进沈家的事告诉了时静姝——当然,她隐瞒下了自己借银子给萧飒的事。在她心底,还是有点担心时静姝因此而觉得萧飒品性不洁。

    时静姝听着捧腹大笑:“是出了海啸……但我腊月还在南京看到了萧成……他,他把南京最有名的永和园买了下来……花了三万两银子……”

    ******

    沈穆清气极败坏地叫英纷:“让人把信送到甘肃去——你们要是再敢阳奉阴违,我就乱棒打死。”

    英纷从来没有看见这样气愤的沈穆清,吓了一跳,接过信,忙屈膝行礼道:“姑奶奶放心,我立刻让人送到甘肃去。”

    时静姝擦着笑出来的眼泪,道:“穆清,你也不要抓着不放了。说起来,有人为你这样用心,你也要宽容些才对。”话到最后,已有几分怅然。

    沈穆清心里满是怨怼,哪里听得下这些。

    她在屋里踱着步:“他事事在我面前用心机……我哪天被他卖了,估计还帮他数银子。”

    “那也要有人打主意才是。”时静姝叹了一口气,“穆清,我看,我们三月还是别去福建了,开酒楼的事,还要花很多的精力准备……”

    “为什么不去?”沈穆清有些赌气地道,“我偏不让他如意!你要是不想去,我自己去好了。”

    时静姝望着她像吃不到糖的小孩子般愤怒的表情,忍俊不住笑了起来。

    “你还是先帮我把酒楼的事解决了再说——要不然,我也没有心思和你去福建。”

    沈穆清心里这才安静了一些。

    是啊,时静姝以后还指望着这酒楼防身保命呢?

    她有些歉意地朝着时静姝笑了笑。

    时静姝望着她掩嘴而笑。

    两人商量起酒楼的事。

    她们决定开一家高档的酒楼,酒楼的名字叫做“江南春”,地点定在西大街的附近。至于资金的问题,她们决定先去西大街转转,看看那边有没有合适的铺面,然后再找个曾经做过酒楼掌柜的人摸摸底,看一共需要多次资金。等把这些事都确定下来,再去找沈箴,让他介绍几个比较合适的合股人。

    就在这个时候,甘肃有信送过来。

    沈穆清很意外。

    怎么这么快就有了回信?

    她当时在气头上,写了很多不堪的话……萧飒接到信后估计会气得脸色铁青……时静姝当时只笑,也不拦拦自己……

    想到这里,她竟然有些近乡亲怯的感觉,拿着信挲摩良久才打开了信。

    萧飒在信里把“她”做的鞋好好地夸奖了一番,说鞋很合脚,让再做几双,等他回京都的时候去拿。最后还道,如果有时间,让她帮着给自己做几件春裳。

    沈穆清愕然。

    原来他还没有接到自己的信啊!

    她望着信封上用毛笔工工整整写着的“沈穆清亲启”五个字,突然间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

    日子很快就到了三月头,沈穆清开始准备祭拜拜李氏用的香烛纸钱、鲜花供品。

    清明节因故不能亲自到亲人坟上祭扫的,可以去到寺里做法事,然后让寺里有德行的师傅写了黄裱连同香烛纸钱一起烧了——在黄泉下的人也能收到。

    时静姝一反往日的兴致勃勃,神色有些怏然。

    在这万家祭扫的日子里,她有家不能回……心情又怎能愉快。

    好在清明节前两天,时静姝收到了时子墨的来信。

    虽然不知道时子墨在信中都写了一些什么,但收到信的时静姝把自己关在屋里整整哭了两个时辰。

    望着眼睛肿得像桃子的时静姝,沈穆清什么话也没有说,邀了她帮李氏折纸钱。

    半天下来,望着堆了大半个炕的纸钱,时静姝的心情终于好了很多。

    “祖父说,以后家里每年会给我两百两银子的费用,”晚上,时静姝终于开口说话,“他说对不起我,让我要怨,就怨他这个当祖父的无能……”

    一个年事已高的长者,话说到这个份上,做小辈的还能说什么。

    沈穆清很能理解时静姝的心酸。

    她拍了拍时静姝的手,道:“等过了清明节,我们就启程去福建吧!出去走走,心里会好很多。”

    时静姝点了点头。

    片刻后又道:“我们和李四官一起启程吗?”

    周秉最终选了李四官作为陈姨娘的人派到江南,负责大舍在江南的十六间绸缎铺子生意。

    沈穆清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时静姝担心道:“李四官我看着人虽然机敏,却有些血气方刚的,派他去江南,能行吗?”

    “也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了!”沈穆清苦笑,“但愿这血气方刚能帮他闯出一番局面来。”

    (姐妹们,老时间见!(*^__^*)嘻嘻……)

第一百六十九章 计划变化

    第一百六十九章计划变化

    清明节过后,虽然酒楼的事没有完全确定下来,时静姝还是决定和沈穆清去一趟福建。(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沈箴不放心,要陪她们一起去福建。沈穆清考虑到他的年纪大了,好说歹说,最后同意让庞德宝陪着她们一起去福建,沈箴这才打消了同去的念头。

    一文茶铺的生意交到庞德宝手里后,他和京都喜铺联手,推出一系列喜庆用的茶叶,一文茶铺的成交额呈直线上升——虽然利润没有提高,但一文茶铺终于在京都的下层社会站住了脚,大家都知道一文茶铺的茶物美价廉,总算是打开了局面。

    沈穆清最终决定带庞德宝去福建,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谢平已经同意为一文茶铺提供大叶茶,双方需要签定一个契约。

    庞德宝亲自挑选了精明机灵的小厮家丁,又到外面的镖局请了一批其貌不扬的镖师。

    沈穆清见他行事有度,是常.常出门的老江湖,这才放下心来,安心和时静姝挑选准备带到福建的衣裳。

    就在这个时候,沈家的客人忽然多了起来。

    先是有闵先生,袁瑜,后有刘寓和.胡信,甚至连张然之都来了——两人关在书房谈了一个下午,走的时候,张然之神色沉重。

    这些动向让沈穆清隐隐觉得不安。

    她商量时静姝:“我们晚几天再走。”

    时静姝出身老牌的政治世家,.自然也看出了其中的不寻常。

    她点头:“要不要去闵先生那里问问?”

    清明节的时候,锦绣陪着闵夫人来给李氏上香,沈.穆清把两家的关系告诉了时静姝。

    沈穆清摇头:“如果事关重大,闵先生是不会对我明.言的。”

    时静姝满脸无奈:“这就是做女子的不好。要不然,.我们开酒楼的事哪能这么艰难!”

    沈穆清心虚地低头。

    她们用了近一.个月的时间了解京都酒楼的情况,结果让时静姝很是沮丧。

    酒楼不仅竞争激烈,而且投入的资金远远超出了时静姝的想象。这些都是能想办法克服的,最让她无奈的是,她找不到合适的掌柜——优秀的,东家会想尽一切办法把人留下,寻常的,不足以担当开疆辟土的责任。

    明静姝把主意打到了庞德宝的身上:“……让他帮着找个掌柜。”

    沈穆清笑着应了。转身却对庞德宝道:“千万不能帮她介绍掌柜。不仅不能帮她介绍掌柜,而且她问起来,你还要说,她找的这些掌柜都不合适。”

    庞德宝略一思忖,就明白了其中的原由。

    他望着沈穆清的目光中第一次有了钦佩:“我明白了!”

    尽管如此,沈穆清还是忍不住解释:“时大人已是昨日黄花,老爷又是待罪之身——把老爷拘在京里,领一品大员的俸禄,却不安排任何职位。我们沈家低头做人还来不及,怎能大张旗鼓地开酒楼。我明着挡她,怕她以为我们沈家在她有难之时有意推脱,不如让她知难而退。”

    庞德宝微微一笑:“我一定会让这事办不成的。”

    沈穆清闻言苦笑:“只是她的性格劳碌惯了,别说她现在进项不多,担心坐吃山空,就这样无所事事的闲着,只怕也是不习惯。”说着,她商量庞德宝,“我这段时间跟她在各个酒楼里转,发现有如大顺庄、柳泉斋这样的老字号大酒楼野味生意很好,已成了酒楼的特色之一。我想着,与其开大酒楼,不如专为这些大酒楼供应野菜——静姝姐在南京经营那么多年,多多少少有些关系。做生意首先是为了利润,做大做小,做哪一行,倒是无所谓的。”

    庞德宝不住地点头:“姑奶奶说的对。生意无贵贱,只要有利益。很多大生意,看着光鲜,实际上,还不如卖夜香的赚钱。”

    沈穆清听他说的有趣,不由掩嘴而笑。

    后来,事情果然按照沈穆清的意愿发展——要不然,时静姝也不会这样轻易就提出和她去福建走一趟。

    就在沈穆清为家里发生的变化观望之际,皇上突然微服探望沈箴。

    这下子,沈穆清坐不住了。

    等皇上一走,她立刻闯进了沈箴的书房。

    沈箴看着女儿满脸的担心,遣了屋里服侍的丫鬟小厮,告诉她:“元蒙可汗殡天。新可汗未果招集元蒙十三部共三十万大军兵临宣州。”

    沈穆清一怔:“难道梁渊又兵败弃城了?”

    “怎么会?”沈箴笑道,“这个时候,宁愿战死,也不能退兵一步。要不然,这千古罪名,他是背定了。”

    “那皇上来……”

    “皇上想御驾亲征。”沈箴有些自嘲地笑道,“内阁学士都反对,王公公极力赞同。皇上拿不定主意,来问我。”

    沈穆清愕然:“问您?”

    沈箴眼底闪过一丝得意:“做官,实际上就是做人!张然之做人不行,做官自然也就行不通。连六部他都不能如臂使指,何况三院。皇上没有办法,想找我出面说服诸位臣工,同意他御驾亲征。”

    “难道皇上想让您重新入阁?”沈穆清听得有些目瞪口呆。

    沈箴笑着点了点头,神态间有几分志得意满。

    “您答应了没有?”沈穆清紧张地拉着沈箴的衣袖,急切地问。

    “我怎会答应?”沈箴狡黠地一笑:“我不仅没有答应,而且还推荐了王盛云做这和事佬。”

    沈穆清张口结舌。

    沈箴见状,就笑着刮了一下女儿的鼻子,道:“我这可是全听你的。”

    沈穆清满脸困惑。

    沈箴叹一口气:“这几年赋闲在家,我想了很多。正如你所说,能够这样全身而退,已是幸运。我何必再去趟那滩浑水。”说着,他大笑了起来,“我和王盛云斗了一辈子,他从来没有服过我。这一次,我就来做个举贤之人,让别人都知道,我是怎样对待他王盛云,他王盛云又是怎样对待我的。看他见到我还怎么什么话说?”

    大周王朝上上下下谁不知道沈箴和王盛云斗了一辈子?

    而且推荐王盛云,还可以给皇上留下一个公正无私的印象吧!

    说到底,还是念念不忘算计王盛云。

    沈穆清苦笑的同时不由松了口气:“老爷能想通就好。说起来,案牍辛苦,你也该歇歇了。”

    沈箴笑望着女儿摇头:“你这孩子,小小年纪,却能看得透这些名利之争,我不如你啊!”

    “看老爷说的。”沈穆清娇嗔,“我只是没陷入其中,旁观者清罢了。说起来,我倒觉得老爷比那王大人强得多。”

    沈箴很感兴趣地“哦”了一声。

    沈穆清笑道:“您在王大人之前做了首辅。说起来,算是您赢了吧?”

    沈箴想想,点了点头。

    沈穆清又道:“王大人家十三个儿子里面,最大的年近五旬,最小的,也有二十出头了,可到如今,他们家还没有出过一个两榜进士。我们家大舍好学又聪明,您要是能花些精力在他身上,一定比王大人十三个儿子加起来都要强。常言说的好,临老看儿。只要我们大舍有出息了,沈家的家声不坠,那王大人拿什么和您比?”

    沈穆清左说右说,不过是想彻底打消沈箴出仕的念头罢了。

    沈箴哪里听不出来,他哈哈大笑:“你就是怕我再出仕罢了?”

    沈穆清拉着沈箴的衣袖撒娇:“难道我说的不对?”

    “对,对,对。”沈箴笑道,“你说的不仅对,而且说的好。我沈箴和王盛云斗了一辈子,论出身,我们两家都是世代官宦,论个人,我先他之前任首辅,如今,就看后辈如何了?”他脸上终于有了分凝重,“是非功过,只有后人能评说。穆清,你说的对,只要大舍有出息了,我沈箴在世人眼中,这一生也就无过了。”

    沈穆清不住地点头:“是啊,我们何必重作冯妇。”

    沈箴笑着点头。

    沈穆清这才彻底放心,和沈箴闲聊了几句,起身要告辞。

    沈箴却喊住了她:“穆清,你等等。我有件事想告诉你!”神态间很是犹豫迟疑。

    沈穆清吓了一跳。

    难道又出了什么事?

    沈箴沉默良久,从画案后拿出一个红漆描金拜匣。

    “穆清,前两天我又收到了曾菊的一封信,”沈箴斟酌地道,“他还是老生常谈,想为你和萧飒保媒……”

    沈穆清怔愣。

    算时间,萧飒也应该收到自己的信了。怎么曾菊还为他们保媒?

    沈箴见了,颇有怅然地道:“穆清,我没有拒绝。这件事,你仔细考虑考虑……要不,你暂时别去福建了,和萧飒见一面,有些话,大家当面讲清楚。成不成,你都说一句话,不要这样拖拖拉拉的。说起来,他今年也是二十出头的人了。他不急,他家里的长辈也该急了。”

    沈穆清没有作声。

    ******

    回到听雨轩,她神情恍惚。

    人生好像走到了一个十字路口,她难以决择,无所适从。

    不过四、五天的功夫,就整整瘦了一圈。

    沈箴见了,摇了摇头,给曾菊写了一封信,婉转地表示,萧飒出身门第太低,如能图得功勋,再议婚也不迟。

    话虽如此,他私低下不免和陈姨娘感叹:“……她是和离过的,如果再说出‘不纳妾就允婚’的话,只怕这名声就完了。”

    (还要上班……明天早上八点见!)

第一百七十章 半路折回(粉红票820加更)

    第一百七十章半路折回(粉红票820加更)

    沈穆清知道了沈箴回信的内容,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如三月的春雨似地落个不停。(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时静姝也只能叹一口气。

    好在去福州的事都准备的差不多了,沈穆清打起精神来指挥丫鬟们装箱。

    就在她请沈箴帮着看启程的黄道吉日时,常惠突然来找她。

    “出了什么事?”沈穆清在外院的花厅见了他。

    常惠依旧一副市井模样。

    他笑道:“听说姑奶奶家里找了镖师准备去福州,怎么还没有启程?可是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要是您不嫌弃,让我也跟着去,如何?”

    沈穆清一怔。

    她还以为他是来借钱的……

    沈穆清不由得有几分心虚,又想到他一副好身手,连连点头:“你要是能去,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常惠听着笑了起来:“那就这.样说定了,你走的时候,通知我一声。”

    沈穆清点头,两人闲聊几句,常惠起身告辞了。

    她又叫了庞德宝来,把常惠的情况跟他说了说。

    “……上次是二掌柜请的人,你去问问,.看他在哪个镖局,把他请来。事后多给他一倍的工钱。”

    “姑奶奶放心,我这就去办!”庞德宝应声而去。

    沈穆清见事情都安排好了,和.沈箴定了三月十二日启程。

    三月二十日,他们在通州上船。

    船行至临清的时候,听到皇上御驾亲征的消息。

    沈穆清不由微微一笑。

    庞德宝解释道:“皇上调了甘肃、青海、贵州、云南和辽.东的兵力去宣州,甘肃领军的,就是我们少爷。”

    沈穆清怔住:“他不是要回京述职吗?”

    庞德宝笑道:“事有轻重缓急。如今皇上御驾亲征,所.有官吏的黜升都暂时停了。”

    沈穆清没有作声。

    他们走到淮安时,淮安城张灯结彩,庆祝阳高大捷。

    沈穆清松了一口气。

    四月中旬,他们一路平安地到达了福州。

    沈箴一个叫喻彬的门生接的船,喻夫人还亲自.把她们送到了喻彬给她们安排的落脚处——一个叫金石园的美丽别院。别院里丫鬟婆子早已在那里侯着了,喻夫人把管事的妈妈介绍给沈穆清后,就告辞了。

    那些丫鬟婆子.一看就是惯于服侍人的,加上英纷几人手脚麻利,沈穆清和时静姝很快就安顿下来。

    第二天一大早,喻夫人就过来了。

    陪着沈穆清和时静姝吃过早饭,大家坐下来喝茶闲聊,喻夫人很贴心地道:“……一路舟车疲劳,在这里多歇两天,然后我们去姑子庙吃斋菜——我知道两位都是从京里来的,寻常的地方也不敢献丑,这姑子庙的斋菜,却是我们福州的一绝,两位一定要去尝尝。”

    沈穆清觉得这位喻夫人真是位妙人。

    自从见面,她即没有称她们为“两位姑娘”,也没有单独称她为“姑奶奶”。

    “多谢夫人了,我们过几天要去安溪,”沈穆清委婉地说出自己的行程,“也不知道有没有这个缘份去姑子庙吃斋菜?”

    喻夫人立刻笑道:“原来您是要去李大人那里啊!李大人是我们家老爷的至交,到时候,我陪着您走一趟。”

    没想到会这样……

    沈穆清意外之余,也希望能和喻夫人多亲近一些。

    如果她真的要在福州开茶场,和喻夫人走近一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两人说说笑笑,把去姑子庙吃斋菜的日子定在了三日后,去泉州的日子定在了五日后。

    待喻夫人走后,时静姝不由抱怨:“去吃什么斋菜啊?我们不如早点去泉州才是正经。”

    沈穆清把自己应酬喻夫人的想法细细地告诉她。并道:“礼多人不怪。人家越是尊敬我们,我们就更应该对人家客气才是。”

    时静姝没有作声。

    ******

    过了几天,喻夫人果然应约来请沈穆清和时静姝去姑子庙吃斋菜。这一次,时静姝对喻夫人很是客气,从京都最流行的簪子一直说到了喻夫人家儿子最近手上长了一个小疖子,把喻夫人哄得喜笑颜开。

    沈穆清松了一口气。

    实际上,只要时静姝愿意,她可以是个很甜美可人的女子。

    从姑子庙回来,喻夫人对待她们少了些客气,多了几分亲昵,回家就派管事的妈妈送来了福州很有名的鱼丸。

    时静姝从镜奁里拿了一对金镶青石寿字金簪作为喻夫人的回礼,甚至还写了一个治疖子的方子让紫荆一并带去。

    沈穆清不由掩嘴而笑。

    时静姝嗔道:“我这样,还行吧!”

    “行,行,行。”沈穆清和她打趣,“再行不过了!”

    时静姝听着她语气揄挪,就去挠她。

    沈穆清自然是躲。

    两人正笑嘻嘻闹作一团,有小丫鬟禀道:“常惠来了。”

    沈穆清忙坐直了,问时静姝:“头发乱没乱?”

    时静姝帮她整理头发,困惑地道:“你叫常惠来干什么?”

    沈穆清含含糊糊地道:“我让他给我办了点事。”

    时静姝听那口气,不再追问,帮沈穆清重新把珠簪插好,去了西边的次间。

    沈穆清在堂屋见了常惠。

    “怎样?这段时间庞德宝都在跟谁见面?”

    常惠低声道:“福建的四大商贾,晋安王家,仓山陈家,台江刘家还有闵江孙家,庞管事都曾一一去拜访。其他的时候,他都和几家大掌柜一起喝酒聊天……”

    这是意料中的事。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庞德宝到了福州都应该拜码头。

    沈穆清点头。

    常惠又道:“不过,今天庞管事见了一个从南京来的人,我听旁人的称呼,好像叫什么‘成爷’来着。”

    沈穆清一怔。

    难道是萧成?

    “我见庞管事对他的态度很特别。既不像对其他当家人那样的恭敬,又不像对其他掌柜那样的亲和……”

    那肯定就是萧成了。

    只是不知道庞德宝见萧成干什么?

    想到这里,沈穆清不由抿了抿嘴。

    “你明天盯紧庞管事,如果他和那个‘成爷’见面,你想办法快点通知我,我要撞他个措手不及。”

    常惠咧嘴一笑:“我听姑***吩咐。”

    沈穆清也笑起来。

    这一路上,常惠对她非常的照顾,只要是她交待的事,从来不问原由,总是尽心尽力地办好。

    真不知道六娘为什么不喜欢常惠与自己多接触?

    如果不是中间有这个罅隙,她还真想把常惠请到家里来当护院。

    常惠见该说的话都说了,起身告辞:“姑奶奶早些歇下吧,明天还要启程去泉州!”

    沈穆清站起来送常惠。

    常惠一边朝外走,一边朝着她挥手:“你别管我了……”

    只是他还没有走到帘子前,外面突然有小丫鬟禀道:“姑奶奶,庞管事求见!”

    常惠一听,竟然飞身折了回来,他满脸心虚地左右瞧了瞧,然后一猫身,躲到了堂屋的幔帐后面。

    沈穆清不由掩嘴而笑。

    还好他身子矮小,要不然,别人仔细一瞧,肯定能发现幔帐后面躲了个人。

    她扬声说了句“请庞管事进来”,帘子就迫不及待地被撩开,庞德宝面沉如水地走了进来。

    沈穆清一怔。

    难道是知道自己让常惠监视他,所以来算帐了!

    她不由仔细地观察庞德宝的表情。

    好像很严峻的样子!

    而且还一直朝她大步走来——越过了应有的距离。

    沈穆清思忖着,眼睛不由朝着常惠躲身处瞥了一眼。

    希望常惠能像那天在一文茶铺一样的机灵就好了!

    也就这一瞬间,庞德宝停在了离沈穆清不到三步地方。

    “姑奶奶!”他沉声道,“我有重要的事和您说。请您遣了左右服侍的。”

    语气很坚持。

    想到躲在幔帐后的常蕙,沈穆清神色淡定地遣了屋里的人。

    庞德宝等屋里的人都不见了,又上前走了一步,低声道:“我刚得到消息。皇上亲领的五十万大军在大同遇难——群臣死伤过半,皇上下落不明,公子,侍帝左右,也,也不知下落……”

    沈穆清怔怔地望着庞德宝:“你说什么?”

    她声音如风中袅袅的香烟般飘渺,听上去是如此的不真实。

    庞德宝眼神一沉,重复道:“公子,下落不明!”

    沈穆清感觉到凉意很快从心口溢满全身,让她如置冰窖般无法抑制地簌簌发抖。

    “姑奶奶,我想今夜就启程回京都——那里是天子脚下,有什么消息,传递的也快些。”

    “等等!”沈穆清看着庞德宝一副不管你同意不同意我都要走的样子,她想到了萧成,忙道,“这消息是谁送来的?可靠吗?”

    庞德宝点头:“消息可靠。是公子的庶兄在南京听到的,他快马加鞭赶过来给我报信。”

    沈穆清狐惑地望着他。

    庞德宝心里着急,急急解释道:“我这几年跟在公子身边,认识一些人,有什么消息,打探起来也方便些。”

    不知怎地,沈穆清就想到了沈箴给曾菊那封信里说的“萧飒出身太低”的话来……

    她咬了咬唇,目光坚定地望着庞德宝:“我和你一起回去。”

    庞德宝惊愕地望着沈穆清。

    话说出口,沈穆清一直像忐忑的心突然像夏日午后的湖面般平静下来。

    她毫无圜转地道:“我跟你一起回去。”

    说完,也不等庞德宝答话,扬声叫英纷。

    “我们回京都!”

    庞德宝眼角有晶莹闪烁。

    (姊妹们,老时间见!)

第一百七十一章 返回京都

    第一百七十一章返回京都

    从京都到福州用了一个多月,从福州到通州却只用了二十二天。(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一路上,如夜泊在镇江、淮安这样的州府,庞德宝都会到酒楼小肆里盘桓片刻,看京都那边有没有什么新消息。可每次带回来的消息都让沈穆清很失望。

    皇上没有任何消息……元蒙人已攻破宣同……宣同总兵梁渊战死……随臣中只有辽东佥事戴贵率辽东储卫的两万人退回怀来城……

    沈穆清心急如焚,彻夜难眠。

    没想到梁渊竟然死了……她想到唯一的一次见面,想到那个星光璀璨的夜晚,自己和梁季敏回沈家求救……寂静的深夜,马踏的践踏声、轿子承重时发出的“吱呀”声,还有随行人窸窸窣窣的衣襟磨擦声,都是那样的清晰,让她那样的忐忑不安……

    那种害怕的感觉,再一次在她的身体里涌动。

    船过天津四十余里时,倚窗而坐的沈穆清无意间发现一艘与自己擦身而过的小船里竟然坐着胡信的孙媳妇。

    她大惊失色,吩咐庞德宝:“……一.到通州就买上十来匹马,想办法骑马回去。”

    庞德宝虽然应了,脸上不免有几分为难。

    沈穆清心情不好,大声道:“有什么.做不到的快点说,免得到时候耽搁了时间。”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庞德宝也是个比较务实的人。

    他立刻道:“这种时间,只怕马匹不容易买到。”

    沈穆清也知道,叹气道:“尽量想.办法吧!只怕京都的形势不容乐观。还好把静姝姐留在了福州……不知道老爷怎样了?”

    她当时考虑到时静姝的那个富家千金排场,怕她.受不了连夜赶路的辛苦,力劝她帮自己去安溪看茶场,自己只带了英纷和常惠和庞德宝雇了易行的小船回京都。

    时静姝略一思索,也应了。

    “人少好行事。我就按计划去安溪……京都那边一有消.息,你就赶快通知我。”

    沈穆清点头,把明霞几个留给了时静姝,连夜和.庞德宝往京都赶。

    看现在的这个形势,京都只怕也不安全。

    庞德宝只得安.慰她:“姑奶奶放心,吉人自有天相。虽然说沈老爷在家赋闲了几年,可要不是这样,只怕这次随臣中就有沈老爷的名字了。”

    沈穆清苦笑。

    还真的应了“福兮祸所至,祸兮福所依”这句老话。

    据说,张然之已经殉国……如今在京都主持大局的是王盛云……在这国难当头,成则配享太庙,败则千古骂名……机会都是一半。像沈箴这样,还真应了“全身而退”这句话。

    常惠听了,在一旁吞吞吐吐地道:“要不,我帮着找马吧!”

    沈穆清一怔。

    常惠摸着头笑道:“我们走江湖的,和那些贩马的常有来往……”

    庞德宝眼睛一亮,立刻从衣袖中掏出一把银票递给常惠:“……全是一百两一张的,共有三千两,你先拿着,不够再向我要。”

    沈穆清看着那叠银票,脸色很是难看。

    常惠见了,还以为沈穆清嫌他接钱,忙道:“姑奶奶,您是不知道,这马贩子盼得就是这种时候……”

    沈穆清知道常惠误会自己了。如果是别人,她也许不会去解释,可说这话的人是常惠,是把自己当成朋友一样的常惠。

    “你不知道,萧公子曾经对我说,手里紧得很,连柏树胡同的院子都要卖。”她望着庞德宝,“没想到你们动辄就拿个几千两银子出来……到是我眼拙了。”

    庞德宝苦笑:“姑奶奶,公子手头真的是很紧。这钱,是成少爷给的——我们的钱,都给三少爷填窟窿了。柏树胡同的院子也是真的卖了!”

    沈穆清满脸惊讶。

    庞德宝索性讲了实话。

    “少爷在天津塘沽办了一个船坞,他又不肯向家里要钱,全凭着这几年小打小闹赚点钱。成少爷和五少爷好,三少爷出了这样的事,他又怎么会全力相救。三少爷心里也明白,再苦苦相求,只会落了面子,所以求我们少爷。您也知道,海啸过后,正是船坞生意好的时候,我们少爷自己都差钱买木材,哪里还有钱给三少爷。可少爷又不想让五少爷做大了。不仅把在广东开的几家铺子都盘了出去,而且凡是他名下的产业,他全都卖了……我虽然从大太太手里拿了五十万两银子给船坞周转,可要不是您那三万两银子,只怕是两边都有些转不开了。要是您不信,可以问任翔。塘沽的船坞,如今就是他管着呢!”

    沈穆清很是狐疑:“那这次为什么萧成要拿银子出来给你们打点?”

    她的话反而让庞德宝很是不解。

    他有些发怔地道:“那不同。没有定家主的时候,兄弟们在下面小打小闹的,那是能力,是本事。可如今公子是生死关头,如果依旧不闻不问,甚至是落井下石,那可就是残害手足,狼子野心了。”

    沈穆清汗颜。

    她独门小户地过惯了,看着梁家的人只要逮住机会就互相拆台,又看着时家用尽手段排挤时静姝……

    庞德宝看沈穆清神色不自然,还以为是萧飒私底下和她说了些什么。

    萧飒从小在他眼前长大,是什么样的性格,没有谁比他更清楚。

    他想到萧飒在沈穆清身上花的心思,不由心中一动。委婉地道:“姑奶奶,我是大太太从锦州郑家带过来的,大太太是怎么嫁到萧家的,又是为什么嫁到萧家的,没有谁比我们兄弟两人更清楚的人了……”

    说着,他把萧飒为什么会从小跟着祖父长大,自己又是为什么会被大太太派到萧飒身边的,一一跟沈穆清娓娓道来:“……为了一个贴身的丫鬟,竟然把祖屋给烧了。大太太看着,在这样下去,只怕会变成一个小肚鸡肠的人。就把我派到了公子身边,就是想我带着公子到处走走,看看,人的胸襟不一样了,看待事情的眼光就不一样了。从那件事以后,我就常带着公子在外面游历。公子像郑家的人,做生意很有天赋,十三岁那年就为萧家做成了一笔三十万两银子的生意……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总像有团邪火似的,看什么都不顺眼,好的时候,像观世音菩萨面前的金童,不好的时候,就像被鬼附了身似的……这么多年,我也只能小心哄着。”

    沈穆清静静地听着,心里酸酸的。

    “那丫鬟,是怎么死的?”

    庞德宝一怔。

    犹豫了半晌,低声道:“听大太太说,好像是七老爷想讨了去做,那丫鬟不愿意,就吞金死了。”

    在很多人眼里,尊卑是道迈不过去的坎。好像沈箴,可以用盈袖去试探萧飒,却没有想过如果万一……盈袖的未来又在哪里?

    可对于那些朝夕相处,还不懂得什么高低贵贱的孩子来说,那人就是自己的世界,那人就是自己的温暖……

    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萧飒以为自己是个小丫鬟的时候,也从来未曾像其他人一样的嫌弃自己呢?

    沈穆清沉吟道:“那个丫鬟,你见过没有?可还有印象?”

    庞德宝苦笑:“怎么会不记得。那丫鬟是大太太特意给少爷挑选的。身材高挑,皮肤很白,微微有些丰腴,可看上去很是温和娴静,女红针黹虽然不是很在行,但会识字断文,在萧家的丫鬟里称得上是数一数二的。”

    很是可惜的样子。

    沈穆清也不由松一口气。

    自己个子中等,有点瘦……萧飒倒夸了女红针黹……

    念头一转,又觉得自己挺无聊的。

    那个时候萧飒才几岁……

    胡思乱想中,船到了通州。

    常惠下船去找马,他们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回到了京都。

    京都一如沈穆清走时般的繁华喧嚣,沈穆清暗暗松了一口气。可看见沈穆清的沈箴却是大吃一惊:“你怎么回来了?这个时候,你回来干什么?我派了人去给你报信,你们没有遇到吗?”

    沈穆清脸色大变:“到底出了什么事?半路上我还看到胡大人家的少奶奶了。难道局事已经乱到了需要逃难的地步?皇上找到了没有?听说萧飒和皇上在一起,您可听到什么消息了没有?”

    她连珠炮似的一连串发问,只换来了沈箴幽幽的一声叹息。

    沈穆清顿时如坠冰洞。

    她正要细细询问,外面有小厮急急地道:“老爷,王大人求见?”

    沈箴迭声道:“快请进来,快请进来!”

    沈穆清惶恐地望着沈箴:“您,您不会是又……”

    想到皇上和萧飒至今没有任何消息——所有的人都认为是凶多吉少……再想到女儿多舛的命运……沈箴不由摸着女儿的头:“你放心,不会有事的。王大人来找我,也是想和我商量商量……国难当头,一切以社稷为重。”

    沈穆清望着沈箴少有的毅然表情,轻轻地点了点头。

    她和庞德宝在沈箴书房后的退步等着,听到沈穆清回来的陈姨娘匆匆赶了过来。

    “我的姑奶奶,您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她两眼含泪,“我昨天才把大舍送到舟山。”

    (姊妹们,不好意思,吱吱要继续上班到二月十三号,所以加更的事……)

第一百七十二章 犹不死心(粉红票840加更)

    第一百七十二章犹不死心(粉红票840加更)

    沈穆清怔住:“送到了闵先生的老家?”

    陈姨娘眼中噙着泪花:“锦绣带着,和闵先生的两个儿子一起走的。(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那你为什么不走?

    下意识的话,在沈穆清的舌尖打了一个转,终于留在了喉咙里。

    “我和闵夫人都留下来……”陈姨娘并没有过多地注意沈穆清的表情,她很担心地道,“希望戴将军能挡住那个该死的未果才好!”

    沈穆清愕然。

    一旁的常惠突然道:“姑奶奶,我,我要回去一趟!”

    是担心六娘和两个侄儿吧?

    沈穆清连连点头:“快回去吧!”

    常惠转身就朝外跑,跑了两步,又折了回来,从衣袖中掏了几张银票:“这是买马剩下的……”

    庞德宝正要接手,沈穆清已道:“你留着吧!别告诉六娘就是!”

    常惠望着手中的银票,怔了.片刻,眉宇间有了几分毅然,使他的表情有些凝重,少了平日的随和。

    “姑奶奶,这里一共是八百两银票,.您能不能再借我一千两百两银子。”

    庞德宝闻言眉头微皱。

    陈姨娘却大声喝道:“你这泼皮。怎不知道好歹?”

    常惠对庞德宝和陈姨娘的反.应置若罔闻,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沈穆清。

    趁着消息还没有传开离开京都……就算这样,也需要.大量的钱吧!

    沈穆清点了点头,吩咐英纷:“拿一千两百两银票给.常师傅。”

    陈姨娘拉了沈穆清的手:“不行!有钱也不能给,何.况你没有钱。”

    沈穆清只是无.言地拍了拍陈姨娘的手,望向了神色有些犹豫的英纷。

    英纷知道她主意已定,应声而去。

    陈姨娘见了直跺脚,眼神如刀地射向常惠。

    常惠没有一点心虚瑟缩,亲切地朝着陈姨娘笑了笑。

    沈穆清请陈姨娘坐下,和她说着闲话。

    “现在情况到底怎样了?京都是不是保不住了?”

    陈姨娘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她掏出帕子擦了擦眼角,哽咽道:“元蒙人昨天已破了紫荆关……要乱,也就这两天了。我昨天给老爷送茶的时候,听王大人和老爷说,已经急召镇国将军、辽东总兵戴胜辉回京……也不知道他能不能赶到……要是破了城,我们可都完了……我们大舍就成了孤儿了。姑奶奶,听说那个萧飒也不见了。还好老爷没有听那曾菊的,要不然,这头一个和离了,那头一个又死了……”

    沈穆清听她越说越离谱,重重咳了一声,打断了她的话:“姨娘这段时间照顾老爷辛苦了。要不要回去歇歇。”

    陈姨娘这段时间的确是担惊受怕的,也没有个能说话、能分担心思的人。如果是平时,她也就不说了,可这个时候,说话反而成了一种发泄,一种能减轻她心里负担的行为。

    她对沈穆清的委婉选择了忽视,继续道:“闵家在舟山是大家,子弟也多。我还托付锦绣,回到闵家要是有适合的人选,记得为姑奶奶关个心……”

    沈穆清看着常惠强忍着笑,啼笑皆非地打断了陈姨娘的话:“姨娘,我这边还有事。有什么,我们回屋再说。”

    陈姨娘听了讪然地笑了笑,屁股却像粘在了椅子上似的不起身。

    沈穆清眉头微蹙,正欲劝她,英纷走了进来。

    她手里零零碎碎地拿了一叠银票,走到沈穆清身边轻声道:“姑奶奶,只有九百两——走的时候,留了五百两给时姑娘……”

    沈穆清暗叫糟糕。

    她忘了去银楼把金子换成银子了……

    沈穆清望向庞德宝。

    庞德宝立刻从衣袖中拿了一叠银票出来,数了五张递给英纷。

    英纷不客气地接了过来,从那五张银票中抽出了三张加在自己手里,递给了常惠。

    常惠大大方方地接过英纷递过来的银票,对沈穆清道:“姑奶奶等我两天,两天后我再来府上拜访。”

    现在已经顺利到了京都,如果京都被破,凭常惠一人,也不能保沈家这些人出城……他来不来都没有什么关系了。

    沈穆清笑道:“我这边已经没什么事了。你还是把六娘和两个孩子安顿好才是正经。”

    常惠笑了笑,郑重地说了一声“姑奶奶一定要等我两天”,然后转身跑了。

    英纷这下也不平衡了,但当着庞德宝,想到他是萧飒身边的人,为了不让他说沈家没规矩,她强忍着心中的不快,嘟了嘟嘴。

    庞德宝看着心中微微一笑。

    这一路走来,英纷处处拿主意,沈穆清也随她,一看就是当家的大丫鬟,庞德宝自然对她另眼相看。

    走过去又递了五张银票给英纷:“先拿着。”

    英纷不要,低声道:“也不知道萧公子的事怎样了。这需要打点的地方多,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庞德宝笑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姑娘只管接了,姑奶奶想来也不会恼的。”

    英纷却想起刚才陈姨娘的话来。

    这萧公子要是真的不在了,两家还是撇清点的好……要不然,姑奶奶要是传出个克夫的名声,那可就全完了。

    她一边摇手,一边走到了沈穆清的身边。

    “庞管事,您还是自己留着吧。那五百两银票,我们过两天就还。”

    两人正推着,被沈穆清派去书房的小丫鬟进来回禀:“姑奶奶,王大人走了。”

    沈穆清听着精神一振,吩咐英纷:“你带庞管事下去喝杯茶,我去见见老爷。”

    说着,也不等陈姨娘有所表示,越过小丫鬟快步朝沈箴的书房去。

    ******

    沈箴的脸色很凝重,背着手在屋里踱步。

    看见沈穆清进来,眉头锁得更紧了。

    沈穆清索性开门见山:“老爷,王大人来,都说了些什么?”

    沈箴叹了一口气:“你这孩子,这个时候回来做什么?如今紫荆关的难民已到了大宛……王大人来商量我,要不要关了城门?”

    关城门?

    如果元蒙人来了,那紫荆关逃出来的人岂不是……

    “那您怎么说?”沈穆清急切地道。

    沈箴苦笑:“自然是关城门——要是让元蒙人的奸细趁机混了进来,京都就完了。”

    沈穆清眼睛一暗,良久才道:“那戴胜辉……能不能赶到?”

    沈箴摇头:“不知道!”

    沈穆清喃喃道:“那,皇上就一点消息也没有?”

    沈箴再次叹气。

    沈穆清眼泪簌簌地落了下来:“那,那萧飒……”

    沈箴走过去摸了摸沈穆清的头:“傻孩子……你就当你们没有缘份吧?”

    这些天来的担心、害怕终于积累到了顶点。

    她伏在沈箴的肩头大哭起来。

    沈箴并不适应这样的亲密。

    良久,他在瞬间僵硬的身子才慢慢变得有松驰下来。

    ******

    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沈穆清心里好受了些,头脑也恢复了冷静。

    “老爷可知道当时是个怎样的情况?”她抽泣地道,“皇上调了甘肃、青海、贵州、云南和辽东的兵力去宣州,能不能问问,那个时候各路军是怎样布置的?萧飒走的是哪条线路?甘肃那边可有活下来的人?”

    “你不相信?”沈箴有些吃惊地望着沈穆清。

    沈穆清点头:“失踪了,只是不见了,并不能说明他死了。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沈箴欲言又止。

    沈穆清求沈箴:“老爷,您就帮帮我吧!我知道我很任性,可我一日见不到他的尸体,一日不相信他死了……我以前听人说,大地动的时候,有人被埋在了地下,离救援的人不过一丈的距离,可就是因为天黑,救援的人没有发现,从旁边走过,所以永远失去了获救的机会……老爷,也许他现在只是负了伤,奄奄一息地在什么地方等我们去救……”说着,她的眼泪扑扑落下来,“只要有一丝希望,我都不能放弃……”

    沈箴幽幽地道:“我明天就去一趟王大人的府上。”

    沈穆清含泪望着沈箴:“谢谢!”

    “傻孩子!”沈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

    很快,沈箴那边有了确切的消息。

    “萧飒领的甘肃兵和戴贵领的辽东兵在一起。兵败时,戴贵曾去找过萧飒,让萧飒和他一起退到怀远去,萧飒不愿意,说:大丈夫当马革裹尸而还。领着一部分愿意跟随他的人去找失散了的皇上……还有一部分跟着戴贵退到了怀远……谁也说不清楚他到底怎样了?”

    沈穆清呆若木鸡,半晌才道:“能不能再问问?能不能找到最后见到他的人?”

    沈箴劝她:“这是戴贵亲口告诉我的——要不是我问,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说的!穆清,当时兵荒马乱的,加上元蒙人乘势一路攻城,怀远的官兵一路退败,我们的人根本没有机会回头去找……你想想,连皇上都不见了,要是能够,我们怎么会不去救?”

    沈穆清求沈箴:“您再想办法帮着问问……再去问问……一定有人在戴贵之后见过他……”

    沈箴看着瘦成了一把骨头的女儿,难掩伤心,侧过脸去。

    父女俩正在伤大感之时,有小厮禀道:“老爷,姑奶奶,常惠师傅求见。”

    京都的城门已关……他怎么这个时候还没有走?

    (明天老时间见!)

第一百七十三章 不愿放弃

    第一百七十三章不愿放弃

    尽管心中困惑,但沈穆清却没有心情见常惠。(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跟常师傅说一声,京都如今危在旦夕,让他想办法出城去吧!”

    小厮应声而去。

    但两人被这么一打扰,气氛比刚才活络了些。

    沈箴劝沈穆清:“我再去问问。”

    沈穆清也知道自己这是在为难沈箴……可她更担心萧飒。

    叹了一口气,沈穆清从书房出来。

    抬眼却看见了常惠。

    他正低着头,在院子里踱来踱去。

    小厮见了,忙解释道:“我让他走,他不肯走……”

    听到动静的常惠已朝着这边望过来。

    沈穆清一怔。

    常惠的表情严肃而冷峻,一点也没有原来的轻松随意,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她突然就想到了那天在六娘家里第一次见到常惠时的情景……那犀利的目光……

    沈穆清快步朝常惠走过去。

    “可有什么为难的事?”

    常惠远远地朝着她行礼。等她走近了,低声地道:“姑奶奶,我家里的事都已经安置好了。如果你不反对,我去帮您找萧公子。”

    沈穆清怔愣,随后满天的喜悦把她吞噬。

    “你说什么?你帮我去找萧公子?”

    常惠点头。表情肃穆:“我在西.北呆了快二十年,那边的关隘我都很熟悉。大嫂和两个侄儿我都安排好了。我帮您去找萧公子。”

    沈穆清喜极而泣:“你跟我来。”

    常惠笑着点头,随沈穆清进了书屋。

    女儿带着一个矮个子男子去而.复返,沈箴很意外,迎了过来。

    “出了什么事?”

    沈穆清拉着沈箴的衣袖:“常师傅说,帮我去找萧飒。”

    沈箴愕然地望着常惠。

    常惠点头,把自己的经历说了.一遍:“……会说元蒙话,还有一些元蒙朋友,只是没见过萧公子,需要一幅萧公子的画像。”

    没等沈箴开口,沈穆清已转身去叫小厮:“把庞管事.请来。”

    沈箴望着女儿淡淡地叹一口气。

    从宛平到出事的大同,千里迢迢,而且找的又是个.未曾见过的人,比大海捞针还要难……可看着沈穆清把常惠当成救命的浮木般,他临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就当是安慰人心吧!

    很快,庞德宝来了。

    沈穆清有些激动地把这件事告诉了他。庞德宝.难掩兴奋,对常惠很是恭敬:“常师傅,请随我来,我找个画像的,把公子的模样画给您。”

    常惠笑着点头。

    他们给沈箴行了礼,连袂而去。

    沈穆清双手合十:“但愿能找到!”

    ******

    常惠走的第二.天,元蒙人与前往京师勤王的辽东军相遇,战了一夜,辽东军终于把元蒙人逼退了五十里。

    京都诸人都松了一口气。

    大开城门迎接戴胜辉。

    戴贵从怀远且战且退,和父亲戴胜辉会合时,带出去的八万人马只剩六千人,这其中,还包括甘肃的一千五百人。

    戴胜辉望着这些满身血污,神色疲惫的军士,泪流满面。

    这可都是他的子弟兵啊……

    一直保持沉默的京都官吏看着眼前的一幕,想到死在大同的那些同窗和同僚,也不知道是谁怒喊一句“都是王阉误国”,这句话,像导火索似的,把这段时间人们藏在心里的怒火点着了……官吏们不管一切地冲进了西华门,遇到太监就打……

    代皇上监国的晋王吓得脸色苍白的,只知道拉着王盛云的衣袖:“阁老……阁老……怎么办?怎么办?”

    王盛云冷冷一笑,望着内阁仅剩的两位大学士之一的胡信,道:“胡阁老,依我之见,只有处置了王公公的党羽以平众愤……”

    不等胡信回答,晋王已迭声道:“阁老所言极是……快派人把王公公的党羽全抓起来,打入诏狱。”

    发须皆白的胡信望着王盛云满脸的毅然,几不可见地淡淡一笑,拱手向晋王行礼:“那就请王阁老快派人去抓王阉的党羽吧!事情再拖下去,只怕会……”

    未说出口的话,让晋王打了个寒颤,忙道:“是啊,王阁老,一切就拜托您了——我只负责监国而已。”

    王盛云恭敬地向晋王行礼,然后拂袖而去。

    ******

    沈箴盘腿坐在临窗的大炕上,望着外面树叶舒展的老槐树,眉头紧紧地拧成了一个“川”字。

    立在炕前的周百木就有些无措地望了在一旁服侍的沈穆清一眼。

    沈穆清朝着他微微点头,笑道:“百木,这里没什么事了。你先退下去吧!”

    百木看了一眼沈箴,见他没有作声,然后朝着沈氏父女行了一个礼,退了下去。

    沈穆清看着百木走出了院子,这才重新给沈箴奉了一杯茶,缓缓地坐到了沈箴的身边:“老爷,您可是在担心王阁老趁这个机会扫除异己?”

    沈箴回过头来,面色凝重地望了沈穆清一眼,答非所问地道:“我只怕京都在我辈手中沦陷……”说着,眼中竟然有晶莹闪烁。

    “不会的!”沈穆清安慰沈箴,“您看,那戴胜辉不是来勤王了吗?还有元蒙人望风而逃的曾菊,贵州总兵孙大人、云南总兵赵大人……都会前来勤王。京都不会有事的!”

    沈箴望着女儿苦笑:“远水救不了近渴……”

    沈穆清望着沈箴目光坚定地点了点头:“一定会及时赶到的!”

    她鼓励着父亲。

    正在此时,外面传来英纷的声音:“老爷,东西都收拾好了!”

    沈箴就拍了拍沈穆清的手:“穆清,去吧……”

    沈穆清摇头:“我不走。我留在这里陪老爷。让陈姨娘走吧。出了京都,让人护送她去舟山——大舍还在那里。”

    沈箴轻轻地笑:“傻孩子,这可不是说胡话的时候。再不走,就没有机会了……你走,陈姨娘也走,你们一起走!趁着这机会,都走吧。京都,有我就行了。”

    目光中全是不舍。

    沈穆清的眼泪涮涮地落了下来。

    “我不走……你也别赶我……我心里很明白,您是想与京都共存亡……京都对于您,好比您对于我。有您,就有我……我在这里陪着您……碧落黄泉,我们一家人也可以在一起。”

    沈箴强忍着泪:“傻孩子,要是萧飒回来了,找不到你,可怎么办?”

    “他还有自己的父母……不像我,没了您,就是孤雁一只……让姨娘走吧……她以后是要葬在太仓……我和您去象山,找太太……”

    “又胡说……”沈箴笑容勉强,“你以后的日子还长着……生儿育女,享受子孙的供奉……象山,是我和太太落脚处……”

    “我不走……”沈穆清伏在沈箴的膝头嘤嘤地哭了起来,“太太走的时候,让我好好照顾您,我不走,在您身边服侍你……”

    帘子外的英纷听着也哭了起来。

    “姑奶奶不走,我也不走……”

    一时间,内外俱是哭声,气氛悲切。

    门帘突然间被撩开,陈姨娘双眼通红地走了进来。

    她跪在沈箴的面前:“老爷,你让姑奶奶走吧!我就在这里陪着您!”

    沈箴望了望泪如雨下、目带哀求地看着他的沈穆清,又望了望垂头抽泣的陈姨娘,想到下落不明的萧飒,想到如果自己不在了儿子还有生母,女儿却无依无靠……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喊了百木进来:“你送陈姨娘出京吧!”

    陈姨娘听了放声大哭起来。

    沈穆清上前劝慰她:“家里的事都交给您了……”

    陈姨娘哭着点头。

    “你别哭了!”沈箴沉声道,“我有话跟你说。”

    陈姨娘抽泣着点头。

    沈箴又把周百木叫了进来:“你们都听着。”

    类似于遗嘱……大家神色一肃,包括沈穆清在内,都静静地立在沈箴面前。

    “大舍以后就寄居在闵家,到闵家族学里读书。长大后,娶闵家女子为妻。”说着,沈箴的目光就落在了陈姨娘的身上。

    陈姨娘连连点头:“老爷放心,我一定让大舍去闵家族学读书,娶闵家女子为妻。”

    沈箴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望向百木:“你现在已经不是沈家的下人了,把陈姨娘送到舟山即可随意而去……”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百木“噗通”一声跪在了沈箴的面前:“老爷,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舍哥和姨娘的……”

    “随你吧!”沈箴笑了笑,“你要是真有那个心,就想办法把我和姑***尸首运到象山,交给李家的人……就算是我最后的交待吧!”

    百木哭起来:“老爷……”

    沈箴笑着挥了挥手:“去吧!再晚了,就出不了城门了!”

    ******

    天色渐渐暗下来。

    沈穆清望着正房屋檐下那顶随风摇曳的大红灯笼,喊英纷:“虽然家里没人了,但也不能这样黑灯瞎火的……走,我们去把灯笼都点上。”

    英纷含泪而笑:“好,我们点灯笼去。”

    还有两个不愿意走的老苍头听了,忙笑道:“姑奶奶慢点,也等等我们。”

    四个人忙了半天,才把靠近沈箴正房的几处灯笼点燃。

    沈穆清累得直喘气:“平时不觉得,没想到点个灯笼就这么累。”

    有个老苍头笑道:“姑奶奶毕竟年轻,沉不住气。想当年,我们跟着老爷在四川的时候,那夷人把我们县衙团团围住,那些衙吏吓得都躲在班房里不敢出来。只有我们老爷,点了灯,照样看公文。我们都说,老爷像是关公转世——不是说,关公灯下看春秋吗?所以心里都不怕。”

    如果不是在这种特殊的时候,沈穆清又怎能认得这两个老苍头,又怎会知道沈箴在别人心中的印象……

    她带着英纷一边往回走,一边笑道:“您老人家再给我讲讲,老爷以前是怎样的?”

    另一个老苍头就笑道:“姑奶奶要是想听古啊,以后有的是时间。明天一早去买些鸡鸭鱼肉到家里囤着才是正经。”

    “您老说的对!”沈穆清笑道,“我没经过这些事。您看,我们明天还要干些啥?”

    大家说说笑笑渐行渐远……

    (祝大家春节愉快!(*^__^*)嘻嘻……明天八点有更新!)

第一百七十四章 一线曙光(粉红票860加更)

    第一百七十四章一线曙光(粉红票860加更)

    沈穆清轻轻地把茶盅放在王盛云面前。(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王盛云并没有看眼前这个穿着白绫衫蓝绿色比甲作丫鬟打扮的女孩子一眼。他满脸的愁苦:“……吏部侍郎议立晋王为帝,可皇上生死不明,万一……国无二君,到时候只怕是后患无穷!可君为轻,社稷为重……国一日不可无主。”

    沈箴的表情比王盛云更苦涩:“……难道,要喻告天下,皇上已薨吗?”

    王盛云没有作声,表情却已说明了一切。

    沈箴闭上眼睛,眼角有水印。

    “现在,只能如此了……”王盛云轻声地道,“要不然,事事不好决断。”

    “内阁是否已有议定?”沈箴凝视着王盛云。

    王盛云犹豫半晌,低声道:“立晋王!”

    沈箴没有吱声。

    “他性格懦弱……你有什么好顾忌的?还特意商量我?”沈箴淡淡地道。

    王盛云苦笑:“想听听你的意见……你一向足智多谋,越遇难事越冷静……”

    作为对手,这算是最高的称赞了吧!

    沈箴嘴角轻翘,叹道:“换作是我,怕也只能这样了!”

    得到对手的肯定,王盛云心.定。起身道:“那我先走了,明天早朝,兵部侍郎石进会提议……”

    沈箴起身,送王盛云。

    王盛云走到门口,不禁回头。

    这样私密的事,沈箴竟然没有避.开那个端茶的丫鬟。

    洁白如玉的脸庞,顾盼生辉的.眸子,真是个灵慧的姑娘……京都大乱,留在京中的一些官员自己虽然留了下来,但大多数把家眷送回了老家,在自己的记忆中,沈箴的儿子好像也送去江南了……沈家的院子虽然打扫得干干净净,但冷冷清清的,缺少生气,一看就知道家中的仆妇不多……难道这就是沈箴那个和梁家和离回家的女儿?

    想到这里,王盛云不由又多望了两眼。

    沈穆清也在打量王盛云。

    没想到,和沈箴斗了一辈子的王盛云竟然是个虎.背熊腰的人……他们两个真是太,太不相同了……

    两人的目光就对了个正着。

    沈穆清朝着王盛云微微一笑。

    王盛云眼中也流露出笑意。

    敢这样大胆地回视他,应该是沈箴的女儿了……这么.漂亮的一个小姑娘,竟然和离了……

    想到这里,他脸上露出几分可惜。

    一旁的沈箴也注意到了王盛云的举动。

    不过是和离而已,难道犯了什么大错不成?凭什.么露出可惜的表情?

    他心中一动,索性道:“这是我女儿沈穆清。”

    王盛云有几分狼狈。

    不大大方方地.打声招呼,而些无礼地盯着人家小姑娘看……

    他有些不自然地朝着沈穆清颔首。

    沈穆清笑着向他屈膝行礼。

    ******

    送走了王盛云,沈箴神色沉重地返回了书房。

    沈穆清正在清理茶盅,见状重新给他沏了一杯茶。

    沈箴望着沈穆清叹气:“希望曾菊这两天能及时赶到。要不然……京都危如累卵!”

    沈穆清想到这几天城内发生的抢粮事件,心中即感觉害怕,又感觉到无奈,不由也叹了一口气,把上街看到的情况告诉沈箴:“……没有人出来管事,再这样下去,只怕元蒙人还没有攻城,我们自己先乱了!”

    沈箴表情怅然:“王盛云这也是火中取粟,没有办法了!”

    ******

    对是否拥立晋王的事,群臣商议了四天依旧僵持不下。第五天,元蒙人一度攻破了朝阳门,在戴贵领兵拼死奋战下才重新夺回了朝阳门。消息传来,众臣惶恐,反对立晋王的大臣们终于让步,同意拥立晋王为帝。

    晋王被王盛云推到太和殿的那把龙椅上的时候,嘴里还嚷着:“……我不要当亡国之君!”

    王盛云对晋王的表情视而不见,站在丹墀上朝着礼部侍郎袁瑜颌首。

    袁瑜开始宣读登基大典的仪程。

    群臣按照袁瑜的指示行礼叩拜。

    晋王几次欲从龙椅上起身,都被站在一旁的兵部侍郎石进按了下去。

    登基大典完后,王盛云立刻上奏,提擢戴胜辉为兵部尚书,全权负责筹划京师防御,他亲自于正阳门督战。

    新帝望了望龙椅下的大臣,见大家都目光如炯地望着他,他这才点了点头。

    ******

    闵先生坐在沈箴书房临窗的大炕上,喝完最后一口面汤,舒服地放下红潮大海碗:“没想到穆清的手艺这么好……一碗阳春面而已,让人口齿留香。”

    英纷收拾着炕桌上的碗筷,沈穆清笑着奉茶:“先生是饿着了吧?所以才觉得好吃!”

    闵先生接过茶,笑道:“我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

    听了闵先生说的新帝基登过程,一直保持沉默的沈箴问道:“现在战况如何?”

    闵先生笑道:“王阁老让大家选了九人出来分别负责九门,立下生死状,城破则人亡。又让礼部的人在京都各胡同里向大家宣讲战事中那可歌可泣的事,激发斗志。今天早上德胜门告急,住在金台坊、灵椿坊、日忠坊的附近的青壮年自动组成援助队前往德胜门援助……虽然形势依旧不容乐观,但大家的气势却比以前强十倍。”

    沈箴点了点头:“如此就好……”

    闵先生却叹道:“好什么好啊!大家都在前线拼死抗敌,皇上却嚷着向南迁都避敌……哎!也不知道王阁老是怎么想的……还不如立了秦王。至少秦王是主战的。”

    沈箴端起茶盅轻轻地喝了一口,轻声道:“秦王性烈,自然不如晋王容易掌握。”

    闵先生听着,嘴角翕翕,终是无言。

    沈穆清见着这气氛有些凝重,笑着正要说话,放碗筷的英纷快步折了回来:“老爷,闵先生家的长贵要见闵先生!”她的声音很是急切。

    沈箴听着忙道:“找到我这里来了,肯定是急事……你就先回去吧!”

    “让长贵进来!”闵先生吩咐英纷,然后笑着对沈箴道:“我如今随兵部侍郎石大人镇守安定门,石大人是虎将,元蒙屡攻屡败,眼看着元蒙人这几天有些气馁,石大人特意放我一天假,让我回家休息休息。我怕您担心京都的安危,所以先到您这里来了——长贵可能是奉了贱内的嘱咐去看我,找不到我,找到您这里来了……”

    他正说着,英纷领了长贵进来。

    长贵是个面目清秀的十四岁男孩,正处在变声期。

    他顾不得给闵先生和沈箴行礼,满脸惶恐、哑着嗓着急切地道:“大人,出事了!石大人告诉我来这里找您。让您快去参加朝会。”

    长贵说的颠三倒四,大家听得不是十分明白,但那句“出事了”却听得明明白白的,都不由的胆战心惊。

    闵先生忙道:“你别急,慢慢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长贵吸了一口气,这才慢慢道来。

    原来,长贵奉了闵夫人之命到安定门去看闵先生是否受伤,结果长贵刚走到安定门,就遇到石进。石进认得他,立马拉着他道:“快去石化桥松树胡同沈老爷家,找你们家大人去。告诉他,元蒙可汗末果押挟着皇上在正阳门,要守正阳门的戴大人开城门。王阁老和戴大人只得避而不见……要所有督战的文官都回太和殿议事!”

    屋子里的人听得面面相觑。

    沈箴和闵先生异口同声地质问道:“你可问清楚了,那皇帝是真是假?”

    长贵在两人锐利的目光下瑟缩地道:“我,我不知道……我一听,立刻就跑了过来……”

    沈箴望了闵先生一眼,道:“你快去太和殿……看看是什么事情……一有消息,立刻来告诉我。”

    闵先生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带着长贵匆匆而去。

    沈穆清站在那里似悲似喜地望着沈箴:“皇上找到了,那萧飒……也应该和他在一起吧?”

    谁知道这其中到底出了什么事?

    沈箴眼底闪过一些怜惜,笑道:“应该在一起吧!等闵先生过来,我们就知道了!”

    沈穆清点了点头。

    ******

    闵先生第二天中午才出现在沈家。

    沈穆清自他走后就一直等在沈箴书房的厢房,一直没有睡觉。

    听说闵先生来了,她朝书房跑去。

    闵先生正在和沈箴说话:“……大家一直质疑着皇上的真假,可和皇上一同被俘的还有梁渊的长子梁伯恭及甘肃同知萧飒等低级军官……现在大家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沈穆清当时两腿一软,就瘫坐在了地上。

    听到动静的沈箴和闵先生都朝这边望来,见状,沈箴一边向闵先生解释道:“穆清这段时间一直担惊受怕的……”一边下炕将她扶起。

    沈穆清勉强地朝着沈箴笑了笑,高一脚低一脚,云里雾里地回了听雨轩,伏在炕上大哭了起来。

    ******

    六月二十四日,曾菊率兵五千突然出现在宣州,把在宣州到处烧杀抢掠的一万元蒙人全部歼灭,并在宣州临时募兵,三日之内既招募五万人。

    七月一日,曾菊率兵三万,将逗留怀远的一万元蒙人全部歼灭,以至于怀远伏尸蔽野……割断了未果的后路。

    七月四日,未果将皇上立于紫荆关城墙迎战曾菊。

    曾菊不战而退。

    七月六日,未果挟持皇上出紫荆关北行,同行的有贴身太监谷大宝和甘肃同知萧飒。

    七月二十六日,新帝改元天顺。提擢击退了元蒙人的功臣曾菊为宣同总兵,护城有功的戴贵为辽东总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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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 匪夷所思

    第一百七十五章匪夷所思

    沈穆清望着又黑又瘦的常惠无言以对。(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姑奶奶……我劝了萧公子……我能带着他偷偷回京都,元蒙人要带皇上回八河的时候交换了一批被俘的人……两次机会萧公子都放弃了。而且还说,主忧臣辱……我,我也没办法!”

    沈穆清苦笑:“常师傅辛苦了。如今京都之围已解,你也去把六娘接回来吧!”

    常惠犹豫道:“要不,我再去趟八河。原来是不知道萧公子在什么地方,到处找。现在知道了具体的位置,来回也比较快……”

    沈穆清听着动了心。

    “要不,您帮我带封信给萧公子?”

    常惠点头,笑道:“行啊?您今天把信写好,我明天就动身。”

    沈穆清笑着叫英纷送常惠出去,自己磨墨给萧飒写了一封信。

    信中没有什么甜言蜜语。只.是问他,为什么要去八河?

    第二天,沈穆清没有等常惠,等来的是六娘。

    大病过后的六娘脸上留下了苍老痕迹。

    她朝着沈穆清苦笑:“我不准他和.你们家多接触,就是怕发生今天这种事……没想到,他还是把命卖给了你们沈家……”说着,眼泪扑扑地落了下来。

    沈穆清很是心虚,却又惦记得.萧飒,只得狠心地笑道:“六娘放心,常师傅不会有事的!”

    六娘目带哀求地凝望着沈穆清:“姑奶奶,我只望您.看在我们孤儿寡母的份上,太危险的事,少让我小叔去。”

    沈穆清没有办法给她承诺,心虚地低头。

    六娘看了,叹了一口气,起身离去。

    过了一会,常惠来了。

    他来拿信:“好几个月没有在床上睡觉了,所以起晚.了。”

    常惠有些不好意思地向沈穆清解释着他的晚来。

    沈穆清却犹豫起来:“去八河,是不是很危险?”

    常惠笑道:“哪里不危险?京都不是也差点被破了.城吗?”

    沈穆清苦笑,把信交给了常惠,亲自送他出了门。

    ******

    元蒙人的威胁.解除了,京都好了伤疤忘了痛,很快恢复了原有的繁华与喧嚣。只有像沈箴这样的人才一如往昔的忧心忡忡。

    “今上肯定是不愿意皇上回来的!”沈箴执黑子落在了左角的小目上,“可就这样让皇上在八河……以后怎么向后世交待——内阁也太无能了吧!”

    为了区分前后两位皇上,大家都开始以“今上”称新帝,以原来的称号称呼旧帝。

    闵先生执白子回了一手,不屑地道:“王阁老这几天为女婿承爵的事忙着,哪有时间去管这些?”

    沈箴伸在半空中的手就滞了一下。

    “哦,这么说来,要立庶了?”

    闵先生飞了一手,抬头望着沈箴道:“现在都乱了套了,还分什么嫡庶。您还不知道吧?前两天未果派了使臣来,说,要我朝用五十万两银子换回皇上……今上把人晾在那里,不理不睬。偏偏内阁、都察院没有一个人出来说一声……我看,这件事十之**是立庶不立嫡了!”

    沈箴没有作声,棋子落在棋盘上却“噼啪”作响。

    而此时的沈穆清,却目瞪口呆地望着英纷。

    英纷望着沈穆清点了点头,加强了语气道:“您没有听错。那个涂二姐,来拜访您!要见您!”

    沈穆清冷冷一笑,道:“不见!”

    英纷应声而去。

    沈穆清又把她喊了回来:“……她什么打扮?”

    英纷沉吟道:“穿着件银白条衫,白色的挑线裙子,桃红色的比甲……头上戴着赤金镶珠的簪子,手上戴了对绿汪汪的翡翠镯子……嗯,还化了淡妆,还带了两个小鬟,很是清爽利落的样子。”

    沈穆清想了想,道:“你就跟她说,家里正乱着,我还要收拾收拾。让她有什么,跟你说吧!”

    英纷应声而去。

    沈穆清伏下来给时静姝写信。

    自从她知道京都被围,前前后后写了十来封信到南京,让时家的人帮着打听京都的情况。一听说未果退兵,她立刻给沈穆清写了一封信。而沈穆清也是一样,未果一退兵,立刻给时静姝写信报平安,两人你来我往同一个时间送信,反而像鸭同鸡讲的讲不清楚。所以沈穆清这次是等时静姝来信后才给她回信。

    她望着信纸不由笑了笑。

    看来,把时静姝留在福州完全是对的。

    经过沈穆清的提点,时静姝立刻明白应该怎样和福州的喻夫人及泉州的李夫人相处……短短的三、四个月里,时静姝不仅找到了合适的种茶的地方,而且通过喻夫人和李夫人将地买了下来。

    就等着林瑞春去福建了。

    沈穆穆写出两封信。一封给时静姝,谢谢她的帮忙,也委婉地把她表扬了一顿。另一封信是写给林瑞春的。一来是告诉他,福建那边的事办得差不多了,让他启程去福建。二来是告诉他,落梅和孩子及林进财两口跟着陈姨娘去了舟山,让他去福建的途中顺便去看看父母和妻子、儿子,享几天天伦之乐。

    写完信,她仔细地把信封起来。

    外面就传来一阵女子争吵的喧哗声。

    沈穆清皱了皱眉,仔细地听。

    “……你怎么这样?一点规矩也不懂……”那是英纷的声音。

    另一个声音回道:“……你一个小丫鬟,做得了主吗?少在这里啰啰嗦嗦,坏了我的事,小心打板子……”听着很是耳熟。

    沈穆清再一想,恍然大悟。

    那是涂小雀的声音。

    她不由心中恼怒。

    说起来,她涂小雀不过是个被收了房的婢女,凭什么训斥英纷……至少人家英纷行得正走得直……

    沈穆清心里先冷了三分。

    脚步声就越来越清晰。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帘子“唰”地一声被撩开,涂小雀那张宜嗔宜笑的脸出现在她眼前。

    沈穆清眉头微蹙,涂小雀已三步并作两步跪在了她的面前。

    她一怔,涂小雀抱住了沈穆清的膝:“姑奶奶,你要恨,都恨我。您要怨,都怨我。不关我们少爷的事……”

    她可怜巴巴地望着沈穆清,一开口就把沈穆清给震住了。

    这都是说的些什么啊?

    沈穆清听着狐疑。

    不由仔细地打量涂小雀。

    不同于以前的艳丽低俗,二姐现在的妆容干净而自然,身上穿着广州产的焦布比甲、松江产的银条衫、杭绸做的挑线裙子……通身都是上等料子。还有头上戴的首饰,虽然只有四、五样,可镶的都是珊瑚、青鸦石、猫眼石、蜜腊之类的……最大的变化还是她的神态。再也没有了以前的仓促和瑟缩,目光炯炯有神,带着自信和骄傲……

    一个脱胎换骨的涂小雀!

    沈穆清就想起庞德宝说萧家大太太的话:“……我们大太太十几岁就开始当家,一来二去的,把婚事耽搁了。偏偏是有缘份,萧家老爷子看中了大太太能干,三番五次地亲到锦州拜访。大太太看着萧家求得真,就应允了……只是我们大太太不是寻常的闺秀,婚后依旧四处行商……好在老爷子和大爷都挺支持的……”

    能让一个人改变气质……萧飒的生母已不仅仅是厉害了……

    涂小雀见沈穆清望着她不作声,忙道:“……那次在万宝斋,都是我有眼不识金镶玉,冲撞了姑奶奶。求姑奶奶大人有大量,不与我一般见识。”

    沈穆清和她客气:“二姐多虑了。万宝斋的事,我早就忘记了。”

    涂小雀自然是不信的。

    但她作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多谢姑奶奶,多谢姑奶奶!”

    沈穆清示意一旁的英纷把涂小雀扶起来。

    “二姐这样,倒令我不好意思。还是站起来吧!”

    涂小雀见沈穆清始终不问自己的来意,顺着英纷站了起来,心中却不由暗暗着急,只得拿话奉承沈穆清:“姑奶奶几年不见,越发的标致了。这要是走在路上,我可不敢认了!”

    沈穆清恼她不分轻重地训斥英纷,和她绕着圈子:“二姐夸奖了。说起来,几年不见,二姐越发的漂亮了。”

    “看姑奶奶说的,我怎比得上您……”涂小雀客气地道,“姑奶奶要是那枝上的花,我就是那树下的草。姑奶奶要是那天边的月,我就是那月边的星。我怎比得上您……就是我们少爷,也常亏姑***女红好,断文识字大方得体……我怎比得上!”

    语气有些酸溜溜的。

    沈穆清心中更是不喜。

    她本来就不喜欢这样的生活……没想到还是把涂小雀给招来了……

    也不知道她到底要和自己争什么……萧飒在千里迢迢之外,还不知道是死是活呢?

    沈穆清淡淡地一笑,道:“二姐太客气!”

    涂小雀听了就长长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几份无奈来:“我这几年在大太太身边服侍……哦,大太太就是少爷的生母……我跟着她老人家四处行商,来去匆匆,这女红也丢下了,书也读得少了……不过,打算盘、算帐倒是精进了不少。就是大太太,也多有褒奖。”

    是来向自己示威的?

    沈穆清不动声色,笑道:“二姐是聪明,自然是一点就通。恭喜二姐了!”

    涂小雀脸上有几分得意:“多亏了大太太。要不是大太太手把手的教,我哪有今天!”

    沈穆清笑着点头,并不搭腔。

    (今天是大年三十,祝所有朋友虎年虎虎生威,吉祥如意,幸福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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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 萧飒生母(粉红票880加更)

    第一百七十六章萧飒生母(粉红票880加更)

    沈穆清不作声,涂小雀则笑着自说自话:“……大太太是个有本事的女子,我能遇到她老人家,真是三生有幸。(顶点小说手打小说)说起来,公子的二婶婶也很出挑。温柔敦厚,主持着萧家的中馈,却能做到不偏不倚……三太太也是个伶俐人,说话行事爽朗大方,像百灵鸟似的让人喜欢;四太太虽然是官太太,可对人也很是和气;五太太出身富贵,气度非常;六太太娘家是开绣铺的,针黹女红在山西鼎鼎有名,太原很多高门大户的姑娘奶奶都到临城请教……”

    她神色自若,低下头细细地品茶。

    满室的寂静更显涂小雀的聒噪。

    她渐渐觉得有些不安,声音越来越轻:“………七太太是个美人………对我很好……还曾经送过一本佛经给我……”

    沈穆清听着端茶的手微微顿了顿。

    她很想知道萧家七太太在别人的眼中是个怎样的人……夫妻之间的关系可以折射出很多的问题……庞德宝对萧飒贴身婢女之死的结论到底是实情还是掩饰之词……

    一直注意着沈穆清的英纷却误会了——她以为沈穆清听着心里难受。

    “二姐这几年可真是长见识了!”英纷皮笑肉不笑地道,“萧家的太太们都随您指点了!”

    “英纷胡说些什么?”沈穆清表.情淡淡地打断了她的话,“二姐今非皆比,不可拿这样的腔调和她说话。”

    英纷笑着应了一声“是”,却转身对.涂小雀道:“二姐,我有眼不识泰山,小瞧了您了。还请您不要和奴婢一般见识。只是几年不见了,不知道该怎样称呼您?您给我提个醒,也免得我又叫成了‘徐大娘’……”说完,掩嘴而笑。

    涂小雀见沈穆清主仆一唱一.合,又听英纷话说尖锐,脸上露出几分尴尬来。但她表情转换的很快,立刻神态自若地露出了一副笑脸,道:“看我这记性……的确不如从前了。”说着,她站起身来,神态有些奇怪地朝着沈穆清福了福,道:“我这次是奉了大太太之命来的——她老人家想见见您。”

    沈穆清微怔。

    涂小雀已朝外喊了一声“芭蕉”。

    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丫鬟应声而入,手里还拿着个.红漆描金的拜匣。

    涂小雀接过那手里的拜匣,然后把它递给英纷。

    “还请姑奶奶务必见见。”

    英纷打开拜匣,里面一张红色烫金名帖。

    沈穆清看了一眼,笑道:“大太太现在何处?”

    涂小雀眼底就闪过一丝得意:“大太太现在正等在.贵府的大门口。”

    沈穆清心中暗暗恼火。

    既然是大太太要见自己,你涂小雀不仅不直言.求见,而且还在大太太等在大门口之时和自己在这里东拉西扯……

    英纷闻言脸色.一变,正欲说什么,沈穆清已站起身来,笑容自若地吩咐英纷:“请大太太从角门进来——迎到听雨轩的花厅喝茶。就说家里的人都回了江南,家里冷冷清清的,不方便开大门。如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她多多原谅。”

    英纷眼珠子一转,应声而去。

    沈穆清笑着对涂小雀道:“我去换身衣裳,二姐请自便!”说完,笑望着涂小雀,示意她离开。

    涂小雀讪讪然地笑了笑。

    ******

    沈穆清望着绫花镜里自己那张白净秀美的脸,绾了一个纂儿,耳朵上坠了一对米粒大的南珠,依旧穿着银白条绫衫,湖色挑线裙子,去了花厅。

    听雨轩的花厅原是用来读书累了小憩的休息室。冰裂纹窗棂,临窗的大炕,左边炕几上摆着一座自鸣钟,右边炕几上摆着文房四宝。炕的右边是一溜黄杨木槅扇作的门,左边粉墙上挂着四幅烧蓝珐琅山水瓷屏,瓷屏下一张长案,左右手摆了青花三友图玉壶春瓶,中间是青玉雕的珊瑚盆景。长案下一张缠枝葡萄纹的鼓牙方桌和两把太师椅。

    对着大炕原来摆着张前朝的填漆床,因时静珠要来,沈穆清让人把床搬到了绿萝院,就挨着墙摆了一张万字蝙蝠寿字三围罗汉床。

    沈穆清进去的时候,就看见英纷正陪着一个穿着白银条纱衫、冰蓝色纱挑线缕金拖泥裙子的身挑妇人站在长案前打量着长案上那盆青玉雕的珊瑚盆景:“……抄家的时候东西都抄走了,这是后来礼部侍郎袁瑜袁大人送的……”

    涂小雀则满脸笑容地服侍在那妇人身边。

    沈穆清已有几分明白——这妇人应该就是萧飒那位出身锦州郑家的生母了!

    英纷看见她进来,语气一顿。

    那妇人和涂小雀都警惕地转身。

    沈穆清一边笑着朝那妇人福了福,一边暗暗打量着那妇人。

    她看上去三十七、八岁的年纪,皮肤白皙,眉眼浓丽,虽然眉角已有了岁月的痕迹,但依旧是个让人眼睛一亮的美人。

    看见沈穆清给她行礼,她笑了起来——大大的眼睛弯成了弦月,眼角眉梢间就荡漾着一种让人惊心动魄的潋滟,让沈穆清心中一跳。

    涂小雀在一旁介绍:“这位就是沈家的姑奶奶!”

    “我是萧家的大太太!”她眼底流露出亲切,“萧飒的生母。”

    虽然眼前这个妇人姿容艳丽,态度亲和,但沈穆清一想到她是萧飒的生母,想到庞德宝每次言及大太太时由衷钦佩的口吻,还有涂小雀的彻底转变,她就无法轻松起来。

    沈穆清脸上虽然露出恬静的笑容,但心底却像上紧了弦似的一刻也不敢放松。

    “大太太,您请坐!”她坐到了左边象征着主人位置的太师椅上,朝着大太太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

    大太太笑望着她,坐在了方桌右边的太师椅上。

    英纷重新给大太太上茶,涂小雀则一副乖巧的样子立在了大太太的身后。

    大太太看了涂小雀一眼,笑道:“我听小雀说,和姑奶奶很熟,所以冒昧地请小雀出面来求见姑奶奶。要是小雀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请姑奶奶多多担当。”

    是指她趁着家里没人闯了进来的事吧?

    不过,大太太的语气很是维护、喜爱的样子。

    沈穆清朝着涂小雀若有所思地微微一笑,缓缓地对大太太道:“您太客气了。说起来,是我要请在太太多担当才是——家里这段时间乱得很,如果有什么失礼之处,还请大太太不要放在心上才是。”

    大太太看着沈穆清瞥向涂小雀的那一眼,嘴角微翘,笑着和沈穆清客气了两句,然后目光就转到了她刚才打量的青玉雕珊瑚盆景上:“我英纷听说,这盆景是礼部侍郎袁大人送的?”

    那盆景上的青玉雕塑很有特色,是六只鹿花,有“六鹿大顺”的意思,多用在窗棂上,用在盆景上的并不多见——这是袁瑜自己雕刻的。

    大太太也觉得有些稀奇吧!

    沈穆清思忖着,笑着点了点头:“当时家徒四壁,实在是不成样子,所以袁大人送了这盆景给家父。也是希望家父从此以后福禄相随,一生平安。”

    大太太点了点头,站起来,转过身去再一次打量那盆景:“落刀还是有些犹豫——莫非是袁大人亲手雕刻的?”

    沈穆清很是佩服大太太的眼光,站起来转身望着珊瑚盆景,笑着应了一声“是”:“袁大人很喜欢自己动手,这件盆景正是他亲手所刻。”

    大太太转过头来笑望着沈穆清,道:“我听说,礼部想派袁大人出使八河。不知姑奶奶可否知晓?”

    沈穆清在心中苦笑。

    果然厉害……那珊瑚盆景旁边的青花三友春瓶是胡信胡阁老送的……可她却只单单和自己提起袁瑜……

    她神色肃然地点了点头:“我也听说了……不过,最终会怎样,还没有最后定论。”

    大太太突然拉住了沈穆清的手,望着她的目光满是悲痛与哀求:“姑奶奶,求您救救我飒儿!”

    在这一刻,沈穆清在神采奕奕的大太太眼底看见了一闪而过的疲惫与无力。

    她眼光一暗,心中酸楚。

    可怜天下父母心……萧飒明明有机会逃脱还跟着皇上去八河……偏偏现在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而且,朝中对是否派使臣去八河还争议颇大……

    “我们萧家世代商贾,如果要钱,五十万两不是问题……可要是朝庭不出面,飒儿就是回来,只怕到时候也只能隐姓埋名……那与死有何异?”大太太凝望着沈穆清,“有些事,我也听庞管事说了……还望姑奶奶为我飒儿奔走一二。如果需要打点,只管开口就是!”

    沈穆清在心底幽幽叹了一口气。

    曾菊向沈家提亲的时候,沈穆清就曾经怀疑这件事是得到了萧家上上下下的认同……现在听大太太这口气,她心里已有十分肯定。

    这件事,还是等常惠回来再说吧!

    反正出使八河的事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定下来的……

    想到这里,她朝着大太太点了点头:“太太请放心,我一定会尽力而为。一有情况,我就去告诉您。”说到这里,她有些歉意地笑了笑,“还没有问您住在什么地方呢?如果有什么消息,我也好派人去给您报个信。”

    大太太听了眼底却闪烁出几分锋利,只是这锋利瞬间即逝,让沈穆清不由怀疑起自己的眼睛来。

    “我暂时住在金台坊的连升客栈,如果姑奶奶有什么消息,让人找掌柜的问一声萧家大太太,自有人会带到我那里!”

    (终于把债还完了……(*^__^*)嘻嘻……)

第一百七十七章 真真假假

    第一百七十七章真真假假

    送走大太太,沈穆清去了沈箴书房。(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她把大太太的来意说了:“……真是个很厉害的人!”

    沈箴点了点头:“这么快就知道了朝庭要派人去八河的事,看样子,萧家也派人盯着这件事……到时候如果定下了由袁大人出使八河,我会跟袁大人说一声的。”

    “我只怕大太太情急之下提出由萧家筹集这赎人的五十万两银子。”

    沈箴眉角一挑,已明白沈穆清的意思。

    “不错。”他眼底有一丝的担心,“五十万两虽然不是一个小数目,但对今上而言,也不是没有办法筹齐的。如果这个时候萧家提出来,不仅会引起今上的忌惮,而且还会把萧飒推到这风口浪尖上来……就怕是皇上回来了,他也回不来!”

    沈穆清点头:“我还怕在这种情况下,今上对萧家有了偏见,到时候,萧家恐怕要丢卒保车了。”

    “暂时先缓一缓,”沈箴沉吟道,“把这其中的厉害关系跟萧家大太太说一声,让她等我们的消息吧。别到处走门子,钱也用了,还引起别人的注意。”

    自己毕竟现在还是沈家的.人,在别人的眼里,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沈家在这个时候的立场和利益。这件事只能商量沈箴。如果沈箴同意帮萧家走路子,那自然是好。如果不同意,她还有沈家上上下下几十口人的性命要顾着……恐怕只能想办法找其他人出面奔波了……

    听沈箴的口气,是同意帮萧家。她.不由松了一口气,应了一声“是”,笑道:“我这就派英纷去说一声!”

    ******

    出了沈箴的书房,立在屋檐下.的英纷正和一个老苍头说着什么。听到动静望过来,英纷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来:“姑奶奶,周管家回来了!”

    沈穆清听着一喜。

    少了落梅和珠玑她们,她才知道要维持一个家的.正常运转有多难,这还是夏天,仅打扫清洁这一桩,沈穆清已经有些吃不消了……

    她忙道:“快请进来!”

    老苍头应声而去。

    沈穆清把要英纷去做的事嘱咐了她:“……一定把话带.到!”

    英纷忙道:“姑奶奶放心。当初萧公子也帮过我们,.我们不可忘恩负义。不管那二姐如何行事,我都会想办法见到大太太,把姑***意见转达给大太太的。”

    沈穆清欣慰地点了点头。

    英纷能干,但脾.气不好,她真怕她和涂小雀一言不和吵起来扭头就走。

    英纷刚走,风尘仆仆的周百木就出现在了门口,他远远地给沈穆清行礼。

    “姑奶奶,我回来了!”

    语气很是激动。

    沈穆清看到他虽然疲惫却毫发无伤,心情也很激动。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她泪盈于睫,“快进去给老爷行个礼——他老人家一直惦着你们。”

    周百木眼睛含泪,应声进了书房。

    沈箴看见他到是很平静。

    “路上还好吧?家里人有没有出什么事?”

    周百木跪在沈箴的面前。

    “我们在天津的时候遇到了欧阳先生——他老人家听说京都被围,特意从老家赶往京都去看您。”

    沈箴一怔,缓缓垂下了眼睑,眼角有晶莹闪烁。

    周百木却没有注意这些,他继续道:“天津指挥司的几个把总在码头设卡收路桥费,我们被拦在了码头,说我们人多,要按着人头多收一百两银子。最后还是欧阳先生出面帮我们解了围。还让我们带了几个因出不起路桥费被困在码头的妇人一起去江南。我想着大家同是沦落人,又有欧阳先生咐嘱的,就把田妈妈等人临时搬到了明霞几个的舱里——让她们几人在一起挤了挤。等我们走到沧州的时候才知道,原来那几位妇人是兵部侍郎石进石大人的家眷。所以后来我们一帆风顺地到了舟山。”

    石井是江苏扬州人,曾先后任河北、山东、河南指挥使,在这三省享有极高的声誉……只要过了天子脚下的天津,各省指挥使都要给石进几分薄面。

    “我们刚安顿好,就听说曾菊大败元蒙人解了京师之围……欧阳先生听了执意回了老家,我看着陈姨娘旅途疲惫,就让田妈妈她们陪着晚一些回来,我带着明霞几个先行一步……姨娘快则一个月,慢则两个月,就会回来了!”

    沈箴听了微微点头:“你一路辛苦了,也去歇着吧!”

    周百木应声而去。

    沈穆清也起身告辞:“……家里的事我还要嘱咐嘱咐百木。”

    沈箴这才露出了笑脸:“去吧!”

    ******

    沈穆清刚走出沈箴的院子,明霞带着凝碧几个丫鬟含泪迎了上来:“姑奶奶,我们回来了!”

    沈穆清顿时眼角湿润,拉着明霞的手望着凝碧几个丫鬟:“你们都还好吧?”

    “好,好,好!”明霞哽咽道,“我们都好。姑奶奶可好?”

    “我有什么好的!”沈穆清长叹一声,“你们不在,我扫院子扫得腰酸背痛的,有什么好?”

    几个丫鬟先是脸色一变,后来听着沈穆清语气里有几分调侃,这才放下心笑了起来。

    “我们回来了,姑奶奶再也不用担心了。”步月笑道,“以后自然有我们扫院子。”

    大家见她话里带着几分戏谑,都笑了起来。

    离别的悲伤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重逢的欢悦。

    大家说说笑笑去了听雨轩,看见到听雨轩前那株已有人高的芭蕉树,都很是嘘唏,少不得又哭一场笑一场,直到黄昏时分,大家的情绪才平静下来。月桂就带着留春和步月去了厨房——这段时间,一直是英纷在做饭。

    菜还没有上桌,英纷回来了。

    大家互相问候,又是一番情景。

    等沈穆清服侍沈箴吃完晚饭,英纷服侍沈穆清吃完饭,两人这才有了说话的时间。

    “……掌柜的一听说我找大太太,热情的不得了。我去的时候,大太太不在,说是出去访客去了。一个叫玉簪的丫鬟服侍我喝茶,其间二姐进来过一次,我看那样子,却极老实恭顺。听说我奉了姑奶奶之命找大太太,还很客气地给我行礼,说了一些感激的话。”

    沈穆清微微一笑,并不觉得吃惊:“大太太那么精明的人,她在大太太面前肯定不敢玩什么花招的,何况还有那个叫玉簪的丫鬟在跟前!”

    英纷点头,道:“我在厢房等了好半天。那个叫玉簪的进进出出,不时有妈妈来请她示下,她在大太太面前,应该是个得力的。”

    沈穆清沉吟道:“只见到了一个玉簪吗?”

    英纷道:“还见了一个叫银杏的。是她给我奉的茶点。可我看她穿着打扮,比那二姐还要华丽几分,听说我是姑奶奶派来的,也极其恭敬的样子。”

    沈穆清听着,眼里露出几分狐惑来。

    “我等了好一会,大太太才回来。一听说我在等她,她连衣裳都没有换就见了我。我把您的意思跟大太太说了,大太太连声称‘谢谢’。还说,她以后不会再出去了,就在客栈里等姑***消息……我走的时候,大太太还赏了我二十两银子。”

    出去访客,应该是去为了萧飒打听消息或是打点什么人了……听自己一说,立刻改变主意不再出去,应该是所找之人并没有能给她带来什么实质的进展……

    沈穆清思索着,吩咐英纷:“大太太来打听消息的事,你暂时别跟其她人说……”

    英纷连连点头:“姑奶奶放心,就是明霞,我也不会说的!”

    她以为沈穆清是怕萧飒万一不能回来,她这样为萧飒奔走,以后有人会说闲话。

    沈穆清却是怕家里人多口杂传了出去对沈家不利……

    ******

    接下来的大半个月都没有什么好消息——今上借口国库空虚,没有钱,拒绝了元蒙使者五十万两赎皇上回京的建议;内阁迟迟不对派使臣去八河的事表决,而出使八河最热门的人选袁瑜偏偏在这个时候得了重病卧床不起……

    大太太关心儿子的安危,沉不住气地派人来找沈穆清。

    沈穆清当时正在陪沈箴写字,听说大太太派人来见她,跟沈箴说了一声,立刻去了听雨轩的花厅。

    看到来人是涂小雀,她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

    “……你跟大太太说,这事急不得,我们只能见机行事!”

    涂小雀脸色很是苍白,不同于前一次来见她时的聒噪,显得很沉默。

    “……那样是万一……公子岂不是回不来了……”她说着,泪盈于睫。

    沈穆清着着她那伤心的样子,想到自己听到萧飒不见时的如刀剜心般的痛苦,心中又有些不忍,安慰她道:“他和皇上在一起,如今元蒙人还想借皇上狠捞一笔,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涂小雀点点头。

    外面有小丫鬟来禀:“姑奶奶,周总管有重要的事要见您。”

    这个时候回避已经来不及了……

    沈穆清想着,起身对涂小雀道:“你坐会,我去看看家里的总管找我有什么事?”说着,走出了花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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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 值得信赖

    第一百七十八章值得信赖

    涂小雀轻轻抚了抚鬓角,不紧不慢地对屋里的小丫鬟道:“我喜欢喝热茶——你重新给我换杯茶吧!”

    小丫鬟笑着应声去了花厅旁的茶水间。(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涂小雀立刻提着裙子跑到了槅扇旁贴着槅扇朝外打量。

    只见沈穆清和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正背对着槅扇站在院子中央低声说着什么。

    涂小雀就想到了那天大太太如炬的目光:“……飒儿为难,沈姑娘是二话不说,三万两银子说借就借,连个欠条都没有打。按道理,我亲自去求,她应该会热情相待、满口答应竭尽全力相帮才是……为什么见了我,反而态度很是客气疏离……小雀,你把见沈姑娘前前后后发生的事都一五一十地跟我讲一遍……”

    她还记得自己当时两腿颤抖的厉害……

    后来大太太虽然什么话也没有多说,但今天又派自己来见沈穆清:“……既然你和沈姑娘私交很好,就去帮我打听打听消息吧!”

    不同于平日的温和,这次大.太太看她的眼神如第一次见到她时的一样……有种让人恐惧的萧杀……

    念头闪过,涂小雀抿了抿嘴。

    沈穆清说出来的话全是安慰之.词,仔细一想,根本就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大太太现在已经有些病急乱投药了……自己要是回去照实说,只怕是……

    要不要凑近些听听?

    涂小雀正犹豫着,就看见那小.丫鬟端着重新沏了的热茶朝花厅走来。

    她忙返回花厅正襟危坐,小丫鬟推门而入,笑着将.茶放在她后边的茶几上:“涂姑娘请喝茶。”

    涂小雀一怔:“你喊我什么?”

    丫鬟歪着头,不解地道:“喊您涂姑娘啊?”

    “是谁让你这么称呼我的?”涂小雀满脸迟疑地问。

    “自然是我们家的姑奶奶让我们这么称呼您的。”

    ******

    沈穆清皱了皱眉头:“你说梁家二少爷要见我?”

    周百木讪讪然地点了点头:“他赖在大门口不走,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不理他吧,眼看着快申初,闵先生要来找老爷下棋了……”

    沈穆清自嘲地望了一眼听雨轩的花厅,道:“你把.梁家二少爷请到外院花厅吧,我马上就过去。”

    周百木应声而去。

    沈穆清叫了英.纷来:“你陪那个涂小雀坐坐,我去去就来。”

    英纷对她屈膝行礼去了听雨轩的花厅,沈穆清则去了外院的花厅。

    远远的,她就看见穿着素服的梁叔信在槅扇大开的花厅里团团转——很焦急的样子。

    沈穆清一怔。

    那边梁叔信已经看到了她,竟然急步走了过来。

    “三弟妹……不是,不是……”梁叔信有些语无伦次,“姑奶奶,我有事相求!”说着,已朝她弯腰长揖。

    沈穆清就想到了那天在丛绿堂,他也是这样向自己行礼。

    “二公子,有什么事,我们屋里说!”

    她语气亲切,梁叔信就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他真怕沈穆清视他如仇人。

    两人在花厅坐下,沈穆清就看见花厅外面站了好几个小厮。

    周百木是怕她吃亏吧?

    沈穆清一笑。

    待丫鬟上了茶,她主动问道:“二公子,您找我有什么事?”

    梁叔信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半晌才低声道:“你应该听说了吧?关于我们家爵位的事……”

    沈穆清一怔。

    这与梁叔信的来意有什么关系?

    她点了点头,坦然地道:“我听说了。”

    “我就是为这件事来找你的!”

    沈穆清愕然。

    梁叔信已道:“家里的事,你也清楚。魏十三和幼惠青梅竹马,对幼惠的情况也比较了解,如果两人能成了这桩姻缘,对幼惠来说,也算是终身有靠了。”

    沈穆清点头:“我也觉得那魏十三人挺不错的!”

    梁叔信脸上就有了几分悲伤:“自从父亲去世后,祖母就卧病在床。朝庭中有人提出让大哥继承爵位,母亲很是焦急,除了让三弟向晋王……哦,就是今上进言外,还想把幼惠许配给东乡侯的幼子……”

    “东乡侯林安的幼子林宝儿?”沈穆清惊讶地道,“当今皇后娘娘的幼弟?”

    梁叔信点了点头,嘴角翕了翕片刻,最后才喃喃地道:“那林宝儿,自生下来就是个痴子……而且今年才十岁……”

    “怎么会这样?”沈穆清低声惊呼,“那夫人,答应了?”

    梁叔信苦笑:“哪里是林家答应了!是我们家请了人去托媒!”

    冯氏竟然要用女儿来换儿子的前程……难怪梁叔信觉得痛苦……如果因为这样而承了爵,梁叔信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安心的?

    沈穆清皱了眉:“我有什么地方可以帮幼惠的?”

    梁叔信闻言脸上闪过感激之色。他犹豫了一会,道:“实际上,我是想请沈老爷帮忙!”

    “请老爷帮忙?”沈穆清很是意外,“你说说看?”

    梁叔信眼底流露出毅然决然,神色严肃地道:“我知道,大哥承爵,为难之处就在于嫡庶之别。如果我主动让贤,这件事,应该容易多了吧?”

    沈穆清略一思索,已明白他的心思。

    “你是想以爵位换幼惠的婚姻……既然如此,你大可跟大公子和大少奶奶直言,找老爷,不知道他能帮你些什么?”

    梁叔信表情痛苦:“我想让沈老爷帮我做个中间人——我主动放弃爵位,大哥承爵后,就可以用当家人的身份作主,将幼惠嫁与魏家的十三少爷……”

    这件事本来就不能放在台面上讲,而且庶子承爵后,还要忤逆嫡母的意愿嫁妹……

    沈穆清有几分犹豫。

    梁叔信以为沈穆清不愿意帮忙,哀求道:“我也知道,是我们梁家对不起你。可事到如今,我思前想后,除了沈老爷,我实在是无人可托。只得来请你出面帮着说项。请你看在幼惠和你一向亲厚的份上,帮帮幼惠……”

    “二少爷误会了!”沈穆清无奈何地笑道,“这件事事关重大,我是怕老爷的声望不足以担当中间人……老爷现在毕竟不在中枢,王大人买不买这个面子,大少爷会不会答应,我也没有十分的把握。不过,你放心,正如你所说,幼惠一向和我亲厚,这件事就是再为难,我也会帮你试一试。”

    梁叔信听了眼角微湿,默默地向沈穆清作了一揖。

    沈穆清叹了一口气,起身道:“我和你一起去老爷那里吧!”

    ******

    沈箴正在和闵先生下棋,听沈穆清说明了梁叔信的来意,果然露出为难的神色来。

    “这毕竟是梁、王两家的私事……我去做中间人,只怕不妥吧?”

    闵先生听了在一旁劝道:“十个指头有长短……难得梁家这位二公子能友恭弟友,您帮着做个中间人,也是段佳话。”

    沈箴沉思良久,道:“我听说刘寓进入内阁后,屡屡拉王盛云的后腿,可有这事?”

    闵先生恍然大悟,道:“不错。王阁老这个能干的女婿被俘后依旧能在五军都督府任佥事,已让人非议,如果现在又传出忤逆嫡母的事。这样一来,王阁老同意梁叔信的条件,到时候梁伯恭难逃被御史弹劾;如果不同意,驳了您的面子,他就是成了忘恩负义的人,我想,刘阁老一定会对这件事感兴趣——如果能拉下王阁老,胡阁老年纪大了,那这首辅的人选,他的希望最大……”

    沈箴点头,老大宽怀地笑:“别山在吏部久了,想问题也深思熟虑了些!”

    闵先生笑道:“多亏有了您的指点……说起来,只可惜我那年没有成为您的门生!”

    沈箴哈哈大笑:“忘年之交,更符合我现在的身份……这也是缘份吧!”

    虽然各有目的,但能帮幼惠,沈穆清还是松了一口气,把梁叔信请了进来。

    梁叔信又亲自把来意说了一遍。

    沈箴再一次露出为难的神色:“……也不知道王阁老会不会同意?”

    梁叔信向沈箴行礼:“我也明白人走茶凉的道理。不过,现在满京都的人都知道王阁老是因为有您的推荐才有机会坐上首辅的位置,如果他连您的面子都要驳,那也只怪我们两家运气不好,遇到了一个无赖。”

    沈箴听着梁叔信形容王阁老为“无赖”,很是欢欣的样子,道:“既然你愿意试一试,那我就做个中间人吧!”

    梁叔信大喜,忙约了时间和地方,请沈箴到时候一叙。

    沈箴让一旁服侍的木香记下:“你到时候记得提醒我。”

    木香连连点头。

    梁叔信见事件办成了,神色松驰地和沈箴及闵先生应酬了一番才起身告辞。

    沈穆清见梁叔信要告辞,抬脚要送他,却见沈箴朝她摇了摇头。

    她会意地留了下来。

    等梁叔信走了,沈箴道:“萧家大太太派的人走了没有?”

    沈穆清怔愣,半晌才道:“没有。不知道老爷找她何事?”

    沈箴看了一眼闵先生,沉声道:“既然如此,你等会去大太太那里一趟。跟她说,朝庭近日会派礼部一个叫王清的给事中出使八河。此人与我有几分交情,给萧飒带一封信去没问题。母子连心,能稍上几句话也是好的。”

    沈穆清听着却是意外:“派个给事中去?这完全是敷衍!”

    沈箴点了点头:“愿意敷衍已经是不错的了。”

    沈穆清无语。

    (本来想大年初一给大家加更的,结果这个时间才写完这一章……抱歉!送上我迟到的祝福,祝大家新春悦快,合家欢乐!(*^__^*)嘻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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