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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吱吱     穿越好事多磨txt下载     穿越好事多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九十五章 夏氏姐弟

    第一百九十五章夏氏姐弟

    “穆清,你一向懂事,老爷的忌惮,你应该很清楚才是。(顶点小说手打小说)”听完沈穆清的请求,闵先生不由沉吟,“你让我去说服老爷,可我连自己这一关都过不了……穆清,我也和老爷是一个想法,你要慎重才是。”

    沈穆清还试着说服闵先生。她重提沈箴关在狱中时萧飒为沈家所做的事,把萧飒赠送船坞给她的事也告诉了闵先生:“……他对我们沈家有情有义,现在在他最困难的时候,我们抛下他不管……我心里总觉得不安。”

    “穆清,我们为他做的也不少。”闵先生并不赞同,“而且有些事,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简单!”

    沈穆清一怔:“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呢?”

    闵先生只道:“穆清,你要相信我们,我们都不会害你。”

    沈穆清更是迷惑,正要追问,小双推门而入。她娇笑道:“闵先生,我们老爷还等着您把那半杯酒喝完呢?”见到沈穆清,又屈膝行礼:“姑奶奶也在这里!”并不邀请她去参加聚会,想来有女方不方便的地方。

    沈穆清会意,笑道:“我来给先生请个安!”

    闵先生听了微微一笑,朝着她使了一个眼色,然后跟着小双去了花厅。

    沈穆清呆立在灯火通明的.厢房,只觉得如坠冰窟般的冰冷。

    ******

    初九是沈穆清的生日,送走了初.五的客人,陈姨娘就商量沈箴:“往年太太在的时候虽然没有大肆的操办,但人人也有碗长寿面吃。这几年姑奶奶经历了这么多的事,不如趁着这个生辰给姑奶奶热闹热闹,转转运气也好!您看如何?”

    沈箴抬起眼皮水波不兴地看.了陈姨娘一眼:“你想怎么办?”

    陈姨娘笑道:“我知道姑奶奶是个好静的性子,我想.着,做几个姑奶奶爱吃的菜,再让丫鬟们给姑奶奶磕几个头,铸了银锞子一撒,都高兴高兴……要是姑奶奶想出去转转,我陪着到庙里去上上香,要是姑奶奶不想出去,我们就提前将十五的花灯挂起来,烟火炮竹点起来,晚上就在花园的暖亭里摆上一桌,赏花灯,放烟火,来他个火树银花不夜天。您看怎样?”

    沈箴脸上有了几分笑意。

    “难得你想得周到,跟穆清说一声,要是她有这兴趣,.你就帮着操办吧!”

    陈姨娘兴高采烈地应声而去。

    沈穆清听了只觉得麻烦:“……我是小字辈,做什么寿.要做,等到夏季给老爷做吧。至于铸几个银锞子赏给丫鬟小厮,倒是件好事。这银锞子我来铸了。”

    陈姨娘听了笑.得更盛了。她凑到沈穆清的跟前悄声道:“我这也是想借姑***生辰转转运道。说起来,这几年我们家里可真是不太平!”

    “姨娘可是听到了什么闲言闲语了?”沈穆清笑道:“怎么突然想起转运的事来?”

    陈姨娘笑道:“我以前既不懂这些,也不信这些的。后来在舟山认识了闵家的十奶奶,这才知道这其中的窍门。”

    沈穆清听得一怔:“闵家的十奶奶?”

    陈姨娘点头,笑道:“她可真是个能干人。舍哥在舟山,多亏有她的照顾。我前日听锦绣说,她有事来了京里,只是这大年节上,我不好意思走动。也不知道过了十五她还在不在京里?”

    沈穆清听她这意思是想去闵先生家做客,想到她前几年为了江南铺子的事和娘家闹翻了,平日连走个亲戚也没有地方去,每天就是围着府里的这几间屋子转,她不由心里一软,笑道:“要是姨娘想去看十奶奶,不如先派个丫鬟去请个安……”

    陈姨娘听着喜上眉稍,起身向沈穆清福身:“多谢姑奶奶。”

    ******

    陈姨娘第二天就派了田妈妈带了礼品去给夏氏请安,夏氏也派了贴身的妈妈过来回礼,知道过两天是沈穆清的生日,那妈妈笑道:“到时候一定来给姑奶奶道贺。”

    沈穆清婉拒道:“是散生,只是家里的人聚一聚。”

    没想到初九一大早,夏氏和闵夫人连袂而来。

    沈穆清忙和时静姝迎了出去。

    自李氏去世后,每年沈穆清的生日,闵夫人都会来看她,送些吃食或是小玩意给她。

    大家见了面,少不得互相行礼引见。

    闵夫人听说时静姝是南京时家的姑娘,向她问起时静姝的六婶。原来,闵夫人和时静姝的六婶是远房的堂姐妹。这样一攀,闵夫人看着时静姝就分外的亲,从身上解了块羊脂玉的噤步给时静姝做见面礼,夏氏见了,则褪下手上戴的一对翡翠镯子送给了时静姝。

    沈穆清见那对玉镯水头十足,价值不凡,不由暗暗打量了夏氏一眼。

    看上去不到三十岁,五官清秀,穿着打扮虽然颜色素净,但衣裳的布料、身上的首饰均非凡品,闵夫人也不能望其项背,看得出来,生活很富裕。

    夏氏见沈穆清笑望着她,也朝着沈穆清露出了一个友善的微笑。

    沈穆清趁机向夏氏点头,笑着请她们去了听雨轩。

    一行人分主次坐下,闵夫人和夏氏都拿了送给沈穆清的生日礼物出来。

    闵夫人送的是一组桃核微雕,夏氏送的是副蜜蜡佛头手串。虽然都很名贵,却一样清雅,一样贵气。

    沈穆清自然是谢了又谢。

    闵夫人就笑道:“我们两家交情非比寻常,你还和我客气。”

    这倒也是。

    “倒是我矫情了!”沈穆清笑赔了不是,“我们晚上准备放烟火,夫人今天就留下来过一夜吧!”

    闵夫人笑道:“可坐不到那个时候……明天你们闵先生还要在家里招待吏部的同僚呢!”

    那夏氏则笑道:“要是姑奶奶想我这姐姐,不如到家里去玩几天。说起来,姐姐家的几株兰花开得正当时呢!”

    “这个时候兰花开?”时静姝很是惊讶。

    “我这位姐姐特别会养兰花,”夏氏掩袖而笑,“就连你们闵先生,也特别佩服我这姐姐好手艺!哪天你们也去见识见识!”

    闵夫人也直言道:“我没有别的爱好,就喜欢伺候这些花花草草的。”

    沈穆清笑道:“你屋里的那盆名贵的宋梅,就是闵夫人送的。”

    “啊!”时静姝张大了眼睛,“那可要去看看才好!”

    闵夫人直点头,笑道:“你喜欢,直管来就是……”

    大家正说着,陈姨娘进来了。

    见过礼,陈姨娘笑着请大家去厢房用饭:“……沾沾我们姑***喜气。”

    一行人有说有笑地去了厢房,用过饭,大家闲聊了几句,闵夫人就起身告辞:“……过十五的时候到家里去赏灯。”

    闵先生这几年仕途得意,家里的应酬也多,沈穆清也不留闵夫人,送闵夫人和夏氏出了门。

    倒是陈姨娘特别殷勤,把人送到了角门还一直拉着夏氏的手絮絮叨叨的。

    转眼间,就到了正月十五,闵夫人下了帖子请沈穆清和时静姝去家里赏灯。

    陈姨娘陪着一同去了闵家。

    除了闵先生的妻妾,就是闵先生的弟媳夏氏和沈穆清、时静姝及陈姨娘,都不是什么外人,大家也不拘礼,团团围坐在水榭里吃汤圆,讲笑话,打谜语。

    到了酉末,到外面观灯火的闵先生回来了,闵夫人忙上前服侍,水榭里就突然闯进来一个男子。

    “姐姐,我回来了!”

    大家俱是一惊,沈穆清和时静姝忙侧过身去。

    “不要紧,不要紧,”夏氏忙道,“是我弟弟。”然后又去训斥那人:“你怎如此莽撞……这里可全是女眷。”

    那男子低声辩道:“我,我以为只有姐姐和夫人……”说着,朝沈穆清和时静姝的方向行礼:“失礼了!”

    沈穆清抬了眼睑睃了夏氏的弟弟一眼。

    二十三、四岁的年纪,五官长得和夏氏很相,神态间有着富家子弟的淡定从容,是个风度翩翩的佳公子。

    时静姝见沈穆清不作声,只得应了一声“公子客气了”。

    那夏氏竟然介绍道:“这是我弟弟夏志清,这位是南京时家的时姑娘,这位是沈府的姑奶奶。”

    时静姝听了皱了皱眉,神色有些不愉地道:“天色不早了,我们也有些累了——回去歇了。”

    因到闵府来看灯火,时间比较晚了,她们会在闵家过一夜,明天吃了午饭再回去。

    夏志清忙低头作揖,恭送两人离开。

    等沈穆清和时静姝走得不见踪影,夏氏忙低声问弟弟:“怎样?”

    夏志清脸色一红。

    夏氏见了满脸是笑,朝着陈姨娘福身:“若能做成这桩好事,我弟弟定会把姨娘当岳母供奉。”

    陈姨娘望了一眼低着头的夏志清,笑道:“公子如何待我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要待我们舍哥好,待我们姑奶奶好。”

    “姨娘只管放心。”夏志清朝陈姨娘作揖,轻声道,“只要沈家姑奶奶愿意下嫁,陪嫁我一分不要,给姨娘两千两银子的脂粉钱。”

    陈姨娘笑得灿烂:“公子也太客气了。”

    夏氏趁热打铁:“要不,我们明天就去府上拜访沈老爷?”

    陈姨娘眼珠子一转:“你们就这样冒冒然去,也太失礼了一些……”

    没等陈姨娘的话说完,夏志清也道:“姨娘放心,我一定会备下重礼………”

    “夏公子误会了。”陈姨娘笑道,“这件事得请个媒人吧?说起来,闵先生和我们家老爷是忘年之交,又是你姐姐的伯伯……”

    夏志清已心领神会!

第一百九十六章 百花酒楼

    第一百九十六章百花酒楼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元宵节,过了十七才算完。(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百花酒楼靠近西大街,西边的雅座推窗即可看见朱雀大街上闪烁迷离的灯市和穿梭如织的人群。

    夏志清坐在雅座里,背后的白棂纸上不时映出团团的红色焰火。

    他拿着菜单斟酌良久。

    旁边点头哈腰的伙计打量着他脚上那双镶边云头鞋,知道遇到了从江南来京都的乡宦,笑着介绍道:“要不,公子点个我们百花楼的特色菜百灵来朝?”

    夏志清一副置若罔闻的样子,继续翻着菜单。

    跟他来的贴身小厮先春笑道:“我们已经点了一道清炸鹌鹑了,还是换道别的菜吧?”

    伙计笑道:“小哥此言差矣。清炸鹌鹑香酥干脆,是一种味道,这百灵来朝,是用鸟儿的舌头做成的,又是另一种味道。”说着,还朝先春若有所思地笑了笑,“这是两种不同的菜。”

    先春脸涨得通红,嘴角翕翕,终是没有出声。

    夏志清眼神一冷,“啪”地一声.合上了菜单子,沉声道:“我请的是我的族兄闵峦闵别山大人,听说他是你们这里的常客。你们就捡了他喜欢吃的送上来吧!”

    伙计果然脸色一变,脸上的笑容.看着更是真诚:“原来是闵大人的族兄啊!真是失敬失敬。既然如此,那我就请掌柜的按照闵先生的口味定菜单了!”

    夏志清轻轻地“哼”了一声。

    伙计行了礼,蹑手蹑脚地退了下去。

    先春狠狠地道:“真是狗眼看人低!”

    “谨言慎行。”夏志清告诉先春,“让.先秋去楼下候着吧!闵大人来了也好上菜。”

    先春应声而去。

    外面隐隐传来烟花炸响声。

    夏志清推开窗户,五颜六色的烟火在夜空中绽放。

    “不愧是天子脚下!”隔窗有人叹道,“街市繁华,人烟阜.盛!”

    夏志清不由好奇。

    没想到有人和他一样……

    他探出头,隐隐看见隔壁窗前站着一胖一瘦两个.男子。

    “东西也贵。”身材有些瘦的男子道,“一碟素炖白菜.就要五钱银子,在我们那里,五钱银子可以买一车了。”

    夏志清顿觉亲切。

    原来这两人也来自江南。

    同在异乡为异.客……他正寻思着要不要打个招呼,那胖个男子已笑道:“这也不过是百花楼的价钱。在其他地方,也不过一钱银子罢了。我们既然是请客,付的就是银子,越多,越有诚意。”

    此话到说中了夏志清的心思,他轻轻地咳了一声,那两人果然朝他望来。夏志清客气地拱了拱手:“听口气,两位是江南人。在下舟山夏志清,请问两位怎样称呼?”

    那两人互望一眼,胖个男子朝夏志清拱手道:“鄙人姓杜。”又指了指瘦个男子,“这位是我内兄,姓鲁。”语气颇有保留。

    夏志清笑着向两人行了礼,解释道:“我也是邀了朋友相聚。”

    杜姓男子听了,朝夏志清笑了笑,道:“这可真是巧。”

    “可不是!”夏志清道,“不知两位到京都有何贵干?说起来,年都还没有过完呢!”

    杜姓男子含含糊糊地笑应道:“我也来京都走亲戚。”说着,又转头吩咐自己的内兄,“也不知道人来了没有?”

    那姓鲁的听了笑道:“我去看看!”然后朝夏志清作了一揖,说了声“志清兄,少陪了”,转身离去。

    夏志清见两人对自己很是敷衍,颇有些不悦,又见那鲁姓男子很是失礼,更是不高兴,拱手朝杜姓男子揖了揖:“既是如此,我少陪了。”语气很是不满。

    杜姓男子不以为意地笑着朝夏志清回了一礼。

    夏志清更觉脑火,正要讽刺两句,那鲁姓男子已折了回来,满脸惊喜地道:“来了,梁大人来了!”

    杜姓男子一听,甚至顾不得和夏志清打招呼就急急转身而去,姓鲁的男子则朝着夏志清微微颌首,“啪”地一声关上了窗棂。

    夏志清见状气得直咬牙,也负气关了窗棂。

    他是第一次进京,怕礼数不到之处被人小瞧,所以把雅座内服侍的小厮遣了,只留了贴身的先春在身边服侍。

    先春去了没有回来,他一个人在屋里很是无聊,看了看挂在墙上的字画,又嗅了嗅墙角花几上的水仙花……先春还没有回来,隔壁好像隐隐传来笑声。

    夏志清不禁贴耳倾听,却什么也没有听到。

    难道是自己听错了……

    他在心里嘀咕着,耳朵里的喧笑声就再一次若隐若现的传来。

    这个所谓的梁大人应该就是姓杜的和姓鲁的宴请之人……看这样子,姓杜的很重视这位梁大人……只是不知道这位梁大人是哪个衙门的这两人能出入百花楼,想来囊中充裕……

    夏志清正想着,先春推门而入。

    “怎么?闵大人来了?”他心中一喜,站起来迎了上去。

    “不是!”先春摇头,“是闵大人身边的长贵哥!他说,闵先生被皇上叫去问话了,一时半会恐怕来不了了……”

    夏志清有些沮丧。

    他一直想找个像姐姐那样品行贞洁的女子,听说她在京都被围的时候能留下来侍奉父亲,他不由动了心。原想,只要她身无残疾,就算是脸上有麻子、貌如无盐他也会诚心求娶的……没想到,她竟然是个十分漂亮的女子……面如白玉,眉如远黛,特别是一双眼睛,清澈明亮,灵动慧黠,看上去是如此的聪颖……

    自己只是个乡下秀才……难道闵大人是觉得自己与沈家姑奶奶不相配,所以说的推脱之词?

    夏志清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有道理。

    先春见夏志清一直不作声,不由急道:“公子,长贵哥来给我们报信,我们要不要请他吃顿饭?反正人已经到了百花楼,总不能空着肚子回去吧?”

    夏志清这才回过神来,忙道:“你说的对。”又想到自己点了一桌子的菜,有些菜名还是第一次听到,又道:“你把长贵和先秋都叫进来吧!这菜也不能退了,别浪费了!”

    先春应声而去,又很快折了回来:“长贵哥说,让公子给他包两笼肉馅大包子就行了。他还要赶回去等闵大人。还说,让公子再等会,闵大人一出宫他就陪着往这边赶。”

    如失而复得!

    夏志清大喜,忙道:“快去,看长贵要吃什么?只管点就是!”

    先春笑着退了下去。

    夏志清不免独坐在雅座里胡思乱想。

    姐姐对他说过,这件事闵夫人是知道的。不仅如此,闵夫人还说,沈家姑奶奶虽然和离过,但沈老爷找女婿却要求德才兼备,不愿意降低一点要求。加之沈家现在是姑奶奶当家姨娘管事,她一介女流,总不能去和沈老爷说吧!让她们姐弟请闵大人出面……

    想到这里,夏志清不由挺了挺胸。

    自己好歹也是没结过婚的……

    想来闵先生也愿意成就这桩好事吧!

    这样想来想去,原来惊鸿一瞥在他脑海里越来越清晰。

    白绫袄,绯色的比甲,蓝绿色的综裙……猫眼石的耳坠在脸庞晃晃悠悠的,衬着她的肌如凝脂……可惜没有看自己一眼……不过,她目光流转间飞逝的锐利自己却看得分明……

    夏志清一怔。

    她的眼神,看上去很平和,但不经易间,却会流露出与她模样不符的犀利……这样的人通常都有脾气,讲道理,那就是个能干人,不讲道理,那就是个泼妇……看她的样子,应该是个讲道理的吧!

    他正疑惑着,门突然被闯开,一个酒气熏天的男子醉眼朦胧地望着他:“人,人呢?”

    夏志清愕然道:“你找谁?”

    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厮就跑了过来,他一边去扶那醉汉,一边朝着夏志清道歉:“对不住了。我们家老爷喝多了!”

    那醉汉一听,挥手把小厮推到了一旁:“什么,什么喝多了!一定是季敏怕回去晚了让老婆打,打,所以才跑了,我早就告诉过他……”

    那小厮大为尴尬,一边向夏志清歉意地笑,一边架了醉汉的肩膀:“老爷,您走错了。梁大人在隔壁呢?”

    夏志清见这人说的有趣,也笑道:“我这里没有什么梁大人……”说着,突然想到那个姓杜的就是听着什么“梁大人”才不理自己的……他不由仔细地打量了那醉汉一眼。

    三十来岁的年纪,身体已经发福,眼皮浮肿,一看就是在酒色上极为纵容的人。

    “哦!”那醉汉摇摇晃晃地靠在了门框上,目光游离地望着小厮,“老爷我,我错了!”一副质问的口气。

    “没有,没有!”小厮哄着那醉汗,夏志清就看见那个姓杜的跑了过来。

    他对着那醉汉满脸的谄媚:“林大人,林大人,您慢点。我们梁大人惦着您,特意让我来扶您的。”说着,就伸手去扶那醉汉。

    那醉汉目光狐惑地盯着杜姓的男子:“你说,季敏没有走?”

    杜姓男子连连点头:“没走,没走。正在等您呢!”

    那醉汉就仰头哈哈一笑:“我还以为他被那母老虎打怕了,不敢和我出来喝酒了……”

    “没有,没有!”杜姓男子上前扶了醉汉,连声保证着,抬头又看见夏志清。他歉意地朝着夏志清笑了笑。

第一百九十七章 世界很小

    第一百九十七章世界很小

    “我家里一大堆,没有一个不服服帖帖的,”醉汉笑道,“他家里只有两个,却天天闹得鸡飞狗跳墙……”

    杜姓男子和那小厮扶着醉汉转身:“是,是,是!”

    “不,不是!”醉汉朝空中伸出三根手指,“他有三个……那个最厉害……不仅跑了,还把他给整得灰头土脸的……”说着,他侧首望着杜姓男子,“你不知道吧!你们梁大人,以前做过阁老的女婿——沈阁老的女婿……”

    杜姓男子一怔。(顶点小说手打小说)他本是江南人,的确不知道有这件事,但听这口气,也不是什么好话,自然不能说下去,忙笑道:“我只知道,我们梁大人在等着您喝酒呢!”

    一旁的夏志清听得分明。

    你们梁大人,以前做过阁老的女婿——沈阁老的女婿!

    和离……沈家姑奶奶……沈阁老……德才兼备……

    几个念头在脑中转瞬即逝,他却心中一动,疾步追了过去。

    那醉汉在杜姓男子的搀扶下边走边笑拐进了隔壁的雅座:“他妻运不好。第一个,蛇蝎心肠;第二个,飞扬跋扈……我官运不如他,艳福却比他多……”

    “禀成兄,你又喝多了!”一个含糊不清的声音不悦道。

    夏志清循声望去,就看见隔.壁雅座的上座坐着一个吃得满脸通红的男子,姓鲁正满脸谄媚地手捧着一碟桔子站在他的身边。

    醉汉闻言哈哈大笑了起来。他跌.跌撞撞地搭着那男子的肩坐在了他的身边,随手拿起鲁姓男子碟中的桔子,不服气地道:“我林禀成是什么酒量?我能喝多了?”一边说,一边把那桔子塞进了嘴里,“我这是为你抱不平!”

    “大人,大人,”杜姓男子神色急切.地扑了过去,“使不得,使不得!”

    那鲁姓男子见状,忙讨好地笑着伸手去讨那桔子:“.林大人,林大人,我服侍您。”

    被称作林禀成的男子张着醉眼盯着姓鲁的男子.看了半晌,把桔子丢到鲁姓男子的手中,拍了拍鲁姓男子的胸,“不错,不错。还知道服侍爷。”然后转头对身边的男子粗声粗气地道:“季敏,你把我叫出来喝酒,就没有把我当外人。这件事,我给你做主了。扬州段的河堤就给你们修了!”

    杜姓男子和鲁姓男子一听,立刻露出副感激涕.零的模样跪在了两人面前:“梁大人,林大人,您们真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啊!”

    夏志清这才知道,原来这两人是来京都找路子的。

    在他转念间,那.小厮已过来关门。看见夏志清站在门口,他一怔,有些不耐地道:“这可是尚宝司梁季敏梁大人的私人宴请……”说着,就当着夏志清的面“啪”地一声关上了门。

    夏志清望着紧闭的槅扇门,怒火中烧。

    不过是个小厮而已,竟然敢这样对待自己……想自己好歹也是个秀才,他日中举,亦能在明镜高悬之下坐……可恨这些人狗眼看人低!

    他越想越是气愤。

    特别是想到上座上坐着的梁季敏……应该就是和沈家姑奶奶和离的男子……他品行不端,连自己的妻子都嫌弃之人,竟然能当官坐府被人巴结……

    想到这些,一个念头在他的脑海里浮现。

    沈家姨娘说梁季敏人面兽心,那是因为他们和梁季敏有垢;闵夫人说梁季敏怙恶不悛,那是因为闵大人和沈家交好……说到底,都是一面之词。

    舟山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他夏志清娶妻娶德,不论出身贫贱。如果听信一面之词误会了梁季敏而娶了悍妻回家,一世英明岂不付之东流!

    他又仔细地回忆了当时的情景。

    沈家的姨娘一直说,自己是妾室,所以想给姑奶奶找个不小瞧她的娇客,这样一来,自己的儿子也有个人照应。还说,家里曾经被抄过家,没什么值钱的陪嫁,嫁入高门大户,怕妯娌间攀比,让姑奶奶受气……当时自己一听说沈家诗书传家,姑奶奶又是节烈孝女,心里就有了几分喜欢了。又看这姨娘一心钻进了钱眼里,想吞了沈家姑***钱找个不要嫁妆的人家,心里不由生出几分怜悯来。夏家在舟山虽然不能与闵家相比,但也是数得上的人家,对这些钱财之物倒是不看重,姨娘所说的条件,一口就答应了……现在想来,倒有几份的蹊跷。

    闵夫人说,一般的人家沈老爷根本看不中。既然如此,姨娘怎敢当家作主嫁姑奶奶……说不定,这是沈家早就定下的主意,想在远离京都的地方找个不知道内情的女婿!

    夏志清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自己不会是被人忽悠了吧?

    这样一想,他转身就回到了雅座,轻手轻脚地把耳朵贴到墙上——想听听梁季敏和林禀成都说了些什么?会不会提到沈家的事?

    百花楼的隔间都是厚厚的冷松,夏志清只能隐约听到阵阵笑声。

    他犹不死心,把耳朵贴得更近。

    还是只能听到模模糊糊的支言片语,至于表态的什么意思,那就完全猜不到了。

    夏志清讪讪然站直赶了身子,回到了座位上。

    尽管如此,他心里还是惦记着这事。遂打开了门,想找个机会和那边的人搭上话,也好摸清楚梁沈两家为何要和离。

    隔壁的门开了又关,关了又开,那姓杜的来来回回叫了好几次酒,每次伙计们都抬着小酒缸从夏志清门前走过。

    好不容易,那姓杜的晃晃悠悠走了出来,叫伙计道:“去,去楼下,把梁,梁大人,林,林大人,的,的随从,叫来!两位大人要,要走了!”

    伙计应声而去。

    夏志清也起身走到了门前,正好看见那杜姓男子转身进了雅座。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就看见伙计领了两个随从打扮的男子上来去叩了隔壁的门。

    那两个随从见夏志清站在门口张望,俱奇怪地望了他一眼。

    夏志清见状,就朝屋里缩了缩。

    隔壁开了门,两个随从进去,一阵挪椅拖桌的声音后,梁季敏和林禀成被搀了出来。

    两人喝得都有些多,歪歪斜斜地靠在随从的身上,腿在地上拖。

    “你放心……是国舅爷的亲戚……我们一定照顾……”就这样,林禀成还嘟嘟嚷嚷地对姓杜的和姓鲁的拍胸。

    姓鲁的估计也喝了不少,拉着林禀成的手就低声道:“您,您放心。我们都知道。明天就去府上拜访……”

    姓杜的比那姓鲁的要谨慎的多,虽然也喝得满脸通红,闻言还是拉了那姓鲁的一下:“好好扶了大人们下楼。”

    鲁姓男子听了,呵呵一笑,挤到前面去领路。

    受当时的工艺技术的影响,像百花楼这样三层的高层建筑,楼梯和走廊都很狭小。这样一来,几个人不能避免地挤成了一团。

    正好有雅座门打开,有人一边侧身和后面的人说话一边走了出来:“……人怎么还没有到?”

    双方撞到了一起。

    林禀成一个踉跄撞在了墙板上,他呻吟了一声,破口骂道:“哪个不长眼的王八羔子,连爷也敢撞……”

    那人退后一步,笑着朝林禀成等人拱了拱手:“一时走快了,还请老兄见谅。”

    夏志清看着不由在心里暗叫可惜。

    道歉的男子年约二十四、五岁的样子,肤白赛雪,眉目如画,比女子还要漂亮几分,向后退的时候却肩膀一歪——分明是个跛子。

    林禀成却是喝多了,又被撞得昏头转向的,哪里还去注意那人的模样,又听那人口气谦逊,想着身边还有姓杜的和姓鲁的两个仰仗自己的人,不由豪气冲天,趄趄趔趔地朝那人扬手打去,嘴里骂骂咧咧:“你以为你是谁?敢在爷面前称兄道弟……”

    他的话音未落,夏志清就看见那跛足男子身后冲出一个身材矮小、面带风霜的男子,他抬臂就把林禀成扬过去的手擒住,轻轻一甩,林禀成如陀螺似地转着圈儿压在了一旁随从的身上。

    在林禀成杀猪般的嚎叫声中,那随从被他冲过来的力量压得腿一软,趴在了地上。

    走廊里的人一时惊呆。

    百花酒楼的伙计却是有经验的,见状,一声不吭地跑到楼下去找掌柜的。

    杜姓男子是惯走江湖的,一看这阵势,就知道遇到了高手。

    他一个激灵,扬起手朝着自己的脸左右开弓轻轻地煽了两下,清醒清醒头脑,这才笑着迎了上去:“敢问这位爷尊姓大名?”说着,指着梁季敏道:“这位大人是定远侯的弟弟、尚宝司卿梁季敏梁大人,”又指了林禀成,“这位是刑部给事中林禀成林大人。”然后拱手笑道:“鄙人姓杜,是从江苏扬州来京中看望姑父林同林大人。刚才喝多了,言语中多有得罪,还请这位爷大人不记小人过,多多原谅!”

    那跛足男子笑容亲切,不像动怒的样子。笑着正在开口说话,一旁的梁季敏已失声叫道:“戴将军!”

    杜姓男子有惊愕地望着梁季敏。

    梁季敏已推开扶着他的随从趄趄趔趔地朝被答为“戴将军”的人走去。

    (今天出院……(*^__^*)嘻嘻……看了评论区里的留言,很感动,谢谢大家的关心!……O(_)O……正是因为有了大家那些温暖的问候,所以吱吱才能坚持下去。但吱吱也有个小小的心愿——开了文就不会断更,所以请姊妹们放心地看文吧!结婚快了、幸福的生活也不远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都是旧识

    第一百九十八章都是旧识

    “戴将军,”梁季敏拱手行礼,“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将军,真是三生有幸。(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梁大人客气了!”戴将军回礼,“刚才是我没有注意,还望梁大人不要放在心上。”说着,又望向林禀成,“我身边的这位常师傅,是武技高手,出手一向有分寸。林大人,你没什么事吧!”

    林禀成想到戴贵那个“罗刹将军”外号的由来,不由打了一个寒颤,顿时酒醒了七、八分。他颠颠地跑过来给戴贵行礼:“下官喝多了,请戴将军看在同为朝臣的份上,原谅在下失礼之处。”

    杜姓男子心中暗暗吃惊。

    没想到这个长得像女人一样的年轻男子竟然真是个“将军”。大周王朝重文轻武,梁季敏已官居五品,又是出身功勋世家的天子宠臣,在这个戴将军面前也如此恭敬,想来是此人身份尊贵异常了……大周王朝有哪家显贵姓戴?戴,戴……

    一个念头升起。

    难道是原镇国将军、辽东总兵,现兵部尚书戴胜辉的儿子?那个在京都保卫战中立了大功的戴贵不成?

    想到这里,他不由心中一悸。

    戴家父子现在可是大周王朝炙手可热的宠臣啊!

    他忙上前一步,自我介绍道:“戴将军,久仰久仰……”

    戴贵的目光转到杜姓男子.的身上,笑道:“你说你是林大人的侄儿?我和林大人也很熟。”

    杜姓男子忙道:“蒙大人垂问。在下.正是林大人的侄儿。小的姓杜,单名一个‘安’定。”

    夏志清不由在心里暗道:原来这个人叫杜安啊!

    “杜安?”戴贵目露困惑,“天赐的哪.个姐姐嫁给了姓杜的?”

    天赐正是国舅爷林同的乳名。

    杜安男子听着额头冒汗,忙解释道:“家母年轻的时.候曾经在林大人房里服侍过,后来被太夫人收为了干女儿……”

    原来是个攀上的亲戚!

    戴贵微微一笑,点了点头,不再搭理那杜姓的男子,.只对梁季敏道:“我在这里设宴款待朋友,梁大人如若不嫌弃,一起来喝杯薄酒如何?”

    梁季敏很是为难的样子:“天色不早了……”

    戴贵听着眼中就露出几分促狭:“‘忽闻河东狮子.吼,拄杖落手心茫然’,梁兄名季敏,怎突然犯起‘季常癖’来!”

    梁季敏听着脸色涨得通红,嘴角微翕,喃喃无语。

    “戴将军此言差.矣!”虽然私底下林禀成也会嘲讽梁季敏几句,可当着外人,特别是这些武将,林禀成是不会让梁季敏受辱的。他正然地道,“梁大人要早些回去,并不是为了趋奉夫人,而是梁侯爷担心梁大人喝酒伤身,败了根基,梁大人不想忤逆兄长之意,这才急着赶回去的。”

    戴贵听了脸上露出“赞同”的表情,连连点头:“也是。说起来,梁兄好像还没有过孝期。”

    闻言,所有站在走廊上的人都是一怔。

    “我真是欣赏梁大人。”戴贵感叹道,“被今上‘夺情’的人,您还是第一人。就是令兄,也在家‘丁忧’……”

    梁季敏笑得尴尬,喃喃地道:“这也是今上的错爱……”

    林禀成听着却觉得梁季敏太过“胆怯”,他瞪了梁季敏一眼,然后笑望着戴贵打断了梁季敏的话:“为君分忧,是做臣子的本份。梁大人也是没有办法啊!”

    “是我失言了!”戴贵笑着向梁季敏道歉,“林大人说的对,这是做臣子的本份。”

    林禀成听着戴贵服软,颇有几分得意,又见戴贵一副温和模样,正想趁机训斥戴贵一顿,耳边却传来脚踏楼梯的“噔噔”声。

    大家都朝楼梯望去,就看见刚才站在走廊上的那个小伙计领着一个穿着茄色纻丝直裰的男子走了过来。

    “二哥,你,你怎么在这里?”梁季敏望着来人,很是不安。

    被梁季敏称作“二哥”的梁叔信狠狠瞪了梁季敏一眼,然后换上一副春风满面的模样,这才转身朝着戴贵等人拱手作揖:“来的都是客。”又对戴贵道,“如果我这兄弟得罪了将军,还请将军您大人大量,不和他一般见识!”

    戴贵笑道:“二公子客气了。我听说定远侯的兄弟开了一家酒楼,只是没有想到竟然是百花楼。看来,梁家真是藏龙卧虎啊!”

    梁叔信微怔。

    戴贵这话听起来怎么有点不善的意思……难道是季敏说了什么,得罪了他。

    想到这里,梁叔信的笑容更是谦和,他朝着戴贵拱手行礼:“我也只是参了一份股罢了,不敢当戴将军夸奖。”

    戴贵听着,眼底就有了几份异样的笑意,梁叔信看着这笑意却心里直打鼓,觉得戴贵开口,定不是什么好事。转侧身对梁季敏道:“大哥让我来寻你,你果然在百花楼。还不快随我回去。”说完,语带责备的说林禀成,“林兄是兄长,怎也不管管季敏,让他随意在酒肆出没。”

    林禀成不由辩道:“我们是和林大人的侄儿一起喝酒——又没有旁人!”

    那个叫杜安的一听,立刻上前给梁叔信行礼:“叔叔在上,侄儿这厢有礼了。”

    梁叔信看着这个比自己大上一截的杜安,眉头就几不可见地蹙了蹙。

    杜安是个察言观色的,忙道:“我来前,太夫人曾吩咐。说进了京,一定要看望梁大人,我这才来前打扰的……”

    林家,自然是今上外家。

    为他家办事,还有什么好说的!

    梁叔信在心底暗暗叹一口气,朝着走廊上的人行礼,道:“我和家弟先告辞了。”又吩咐身后的小伙计,“戴大人这桌,算我的。”

    戴贵笑了笑,没有作声,倒是他身后的常师傅,抓耳挠腮地不自在。

    杜安一听,立刻上前扶了还醉醺醺的梁季敏,一边朝着戴贵点头,一边鱼贯着随梁叔信而去。

    夏志清心中一动,尾随在梁家众人的身后。

    待他走到楼梯前正要下楼之际,听见那个常师傅在身后道:“干嘛要那个梁叔信请客啊?”

    夏志清听着那语气十分的不满,又想到常师傅一身随从的打扮,却说出与随从极不相符的话来,不由好奇戴贵会怎样回答,脚步就慢了慢。

    “送上门的白食我难道还推出去不成?”戴贵答道,说话的口气很随和,像和自己十分要好的朋友般。

    夏志清不由回头一睃。

    就看见戴贵将常师傅往雅座里推:“好了,好了。我下去等萧飒。这个家伙,自从回来以后就不见了人影,也不知道在干什么?约他吃顿饭,让我等了快一个时辰。他要是再不来,这顿让他请。”

    “他现在身不由己嘛!”夏志清听常师傅为那个萧飒辩道,“你也知道,他如今是某些人的眼中钉,自然有好事之徒巴结奉献上意,时时给他穿小鞋……你和他那么好,有机会还是帮他说说情吧!”

    夏志清就听到戴贵叹了一口气。

    “这个时候……”很是无奈的样子。

    常师傅见状,也叹了一口气,转身朝楼梯走去:“你脚不好,还是我去吧!”

    夏志清吓了一跳,怕被这个叫戴贵的和常师傅发现他在偷听,忙快步下楼追去。

    他一边下楼,一边往下望,就看见梁叔信等人已走到了二楼的转角。

    夏志清看着他们走到一楼的楼梯口,并不向前去百花楼的正厅,而是随着梁叔信拐进了楼梯间南边角门。

    夏志清见了,不由有几分犹豫。

    他今天之举已非君子所为。再追过去……

    但一想到在闵家的初见——白玉般的面庞,灵动慧黠的眸子时,他不再迟疑。

    一定要搞清楚两家和离的真正原因……了不起自己以后对沈家姑奶奶十二万的好就是了!

    夏志清又等了一会。

    还好这边都是雅间,来往的人不多!

    他趁着一个四下无人的机会,急步朝南边的角门过去,推门而入。

    角门后面是个花园子。

    因是晚上,又在元宵节期间,虽然看不清楚具体模样,但星星点点地闪烁着红色的灯光,照着这园子别有一番情趣。

    夏志清望着眼前的情景,恍然大悟。

    百花楼不同于一般的酒楼,他原是先朝的一座王府的一部分,虽然改了门檐,但它原有的辉煌还依然可见。

    广亮大门,左右各立屋檐高的石狮子,进了门,可并行两辆马车的甬道,两旁是合抱粗的古树,甬道尽头就是百花酒楼三屋的正楼,正楼后面紧挨着砌了一堵墙。

    他当时就在感叹,闵家的管家怎么说闵先生喜欢到百花酒楼来喝酒,还说那里是京都最好的酒楼,看这样子,不过是楼层高一些,布置的雅致些,相比江南的一些大酒楼,也不是十分出色。如果把墙后的那几个院子一起买下来打通了做个花园,或是把左右两边的花园买下打通了做百花酒楼的花园,那百花酒楼的景致只怕是比现在强上百倍。

    原来竟是自己想错了——先前看到的花园竟然就是百花酒楼的。

    可为什么要这样布置呢?

    夏志清正奇怪着,就看见南边有一团簇在一起的红灯笼不时移动着,知道那是有人提着灯笼照路,遂看准了方向,快步跟了过去。

    (明天是三八节,预祝大家节日愉快!(*^__^*)嘻嘻……)

第一百九十九章 梁氏兄弟

    第一百九十九章梁氏兄弟

    走了一小段路,夏志清不由面红耳赤。(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他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闵家的总管一再交待他,说闵先生最喜欢百花酒楼的一道生吃河豚,其他的,都不感兴趣——那园子每隔一小段距离就有个暖亭,暖亭周围黑漆漆一片,里面或传来微弱的丝竹声,或传来隐约男女调笑声。

    原来百花酒楼还做这些生意……

    夏志清埋头走了一阵,终于赶上了那簇灯火。

    梁叔信扶着梁季敏在角门送林禀成和杜宁等人。

    “小心点!”梁叔信嘱咐那些随从小厮。

    林禀成撩开暖轿的帘子醉醺醺地问梁季敏:“你,你不回去啊?”

    梁叔信代梁季敏答道:“等他酒醒了我再和他一起回去。”

    “也好!免得回去被弟媳唠叨……”林禀成嘱咐着放下了轿帘。

    梁叔信点头,林禀成的轿晃悠悠地被抬了起来。

    梁叔信又对身边的杜宁等人道:“两位也请回去吧!”

    杜宁忙向梁季敏和梁叔信行礼告辞。

    梁叔信就让身边的人关了角门,扶着梁季敏重新折了回去。

    夏志清看着奇怪,又不敢跟近,远远地跟着。

    路上隐隐听到梁叔信的话:“…….哪里是大哥找你……是你屋里的大丫鬟香露,吵得我不得安宁。我怕惊动了娘,让你二嫂给我打个掩护,出来寻你……你怎么又和林禀成在一起了……不是告诉你少和他来往的吗……别人避讳还来不及,你还想从那里回去……你这个样子和林禀成一道从大门出去,就不怕御使弹劾……你这个样子回去,我怕你家那位又跑到我那里闹……娘上次被你家的那位给气病了,现在刚好一点,你们好歹也消停几天……”

    其间梁季敏不时地小声辩驳几句。

    他们打开南边的角门进了百花.酒楼的大厅的楼梯旁,小厮关门的时候发现了夏志清。

    “你,是什么人?”

    夏志清不由暗呼糟糕。

    自己只顾听他们两兄弟说话,.竟然忘了保持一定的距离……可转念一眼,他又觉得这事不能怪自己。梁叔信开南角门的时候他看得仔细,那里有一道暗锁。要不是亲眼看见梁叔信怎样开的门,他还以为那里只是个装饰的槅扇——要是从里面锁了,自己要从什么地方出去呢?

    听到动静的梁叔信已经回头,看见夏志清,吓了一.跳。

    在走廊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夏志清——当时他站在.靠戴贵那边的墙壁,他还以为是戴贵的什么人。

    想到这里,梁叔信的语气就有了十二分的和气:“.这位公子,怎跑到偏园去了?”

    夏志清大为尴.尬,心思百转,笑道:“我是看着这边门开着,有些好奇,就走了进来。谁知道黑灯瞎火的,找不到回去的路了。看到有人打着灯笼在林中穿行,我这才跟过来的。”

    梁叔信见他说话目光闪烁,心中大为狐疑,正想问个仔细,那边梁季敏已蹲在楼梯间大吐特吐起来。

    他顾不上许多,忙叫了小厮拿东西来打扫,又上前抚了抚梁季敏的背。

    梁季敏艰难地推开梁书信的手,难受地道:“二哥,我,我不想回去。你让人给我到后花园收拾间屋子吧!”

    夏志清就看见梁叔信脸色一沉。

    “季敏,齐家治国平天下。这齐家,可是摆在治国之前,你连家都管不好,谈何仕途经济……不过是出来喝了一点酒,却连回家说清楚的勇气都没有,你还能做什么?”

    不知道是梁叔信说中梁季敏的心中事还是梁季敏人不舒服,他语带哽咽地道:“二哥,我这不是不想惹麻烦吗?”

    梁叔信看了夏志清一眼,欲言又止。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自己所作所为,的确有辱斯文!

    夏志清脸色绯红,慌慌张张地上了一旁的楼梯。

    上了楼梯,他又后悔了。

    自己不是想认识梁季敏吗?

    刚才梁叔信和自己说话,自己就应该和他搭上话才是?

    这样一想,他的脚步不由慢了下来,梁叔信不高不低的训斥也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你总是说怕麻烦。可哪一次不是你越怕,麻烦越大。”梁叔信语气带着浓浓的不满,“你屋里的凶悍,你喜欢宛清,我能理解。可有些事,你也要顾些大面。”

    夏志清竖起了耳朵。

    “我怎么知道她不分场合……”梁季敏低声辩道。

    “你以为她是穆清啊!”梁叔信说完,脸上露出后悔的表情来——穆清已经离家,自己不应该再提起她才是!

    “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梁季敏喃喃地辩道,“我,我又没有干什么……她明明知道我对表妹有情,还整出那么多事来……要不然,凭我和今上的交情,早就是封疆大吏了……又怎会窝在京都不能动弹。”

    原来是为纳妾的事!

    夏志清听了松了一口气。

    看样子,沈家也没有冤枉他,闵夫人的话也是有依据的……哪有妻子不同意竟然强行纳妾的?而且听他哥哥那口气,他还念着原来弟媳的好。这样想来,沈家姑***确是个贞节烈女……

    甩了心上的包袱,夏志清顿时觉得全身轻松,露出个喜悦的笑容来。

    “你自己做错了事还怪别人!”梁叔信忍不住斥责道弟弟,“要不是沈家最后放你一马,你早就去牢里蹲着了……”

    “我没有错!”梁季敏不服,挺着脖子嚷道,“林禀成说的对,没有哪个女人像沈穆清那样蛇蝎心肠。为了争风吃醋,竟然置我的前程于不顾。这样不知道尊敬丈夫,不懂得识大体的女子,可恨我中了她的圈套,不能休了她……”

    有一群人从雅座里说说笑笑地走了出来。

    梁叔信忙拉了梁季敏:“有人来了。你少说两句!”

    梁季敏甩手挣开了梁叔信:“我有什么怕的!我又没有做错,我为什么要怕!”

    那群人听到动静,都好奇地望了过来。

    “沈箴的闺女沈穆清就是阴险的歹毒妇人。”梁季敏趁着酒性,把平日里闷在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家务私事,他们沈家竟然闹得人皆尽知,她何曾顾及我们梁家的颜面,哪里有一点女子的宽容谦让。她自嫁入我们梁家,上不孝顺公婆——惹得母亲为沈家被抄的事日夜无眠,下不爱护幼惠——带了幼惠划船竟然让她掉到了河里……”

    “给我闭嘴!”梁叔信脸色铁青地喝斥了梁季敏一句,然后朝看热闹的人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他喝醉了……说胡话呢……”

    梁季敏被哥哥的怒气吓呆了,半晌没有回过神来——好歹是闭了嘴。

    有人呵呵笑起来:“两位是定远侯的兄弟吧?”

    梁叔信不自然地笑:“让诸位见笑了?”

    能到百花酒楼喝酒的都不是泛泛之辈,当年的事虽然虎头蛇尾了,但大家多多少少都听说过一点,那群人里就有人笑道:“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说起来,这也是桩悬案了!”

    这些人看梁季敏的表情大多带着几分不屑。

    梁季敏被激怒:“怎么说是悬案?不过是沈箴仗着太上皇的宠爱以权谋私罢了!如果真有理,怎不到今上面前去告御状……我梁季敏敢在殿前对质。”

    涉及到今上和太上皇这样敏感的话题,谁又愿意为句闲话惹一身骚……

    大家干笑数声,都道“时间不早了”,散了。

    梁叔信被弟弟气得直哆嗦。

    夏志清见状,准备回雅座。

    他刚上了几阶台阶,有人像阵风似地和他擦身而过。

    夏志清吓一跳。

    怎么有人走路不带声响的。

    正奇怪着,就听见身后有人喊:“萧飒,萧飒,你要去干什么?我的腿不好使……”

    夏志清回头,就看见那个戴将军扶着楼梯的扶手望着楼下。

    他再顺着戴将军的目光向下望,就看见一个年约二十二、三岁的男子站在楼梯间向上望。

    夏志清看着心中一跳。

    那人穿着件很普通的玄色潞绸道袍,身材削瘦修长,相貌英俊飒爽,看人的目光却犀利如鹰隼,使他的眉宇间有种让人胆战心寒的萧杀之气。

    他抿着嘴扫了夏志清一眼,夏志清有种五脏六腑都被看得一清二楚而无处躲藏的窘迫感。

    “萧飒,”夏志清听到戴将军喊那人,“常师傅去找你还没有回来,我腿不好使,只带了一个有身手的小厮……”

    那个叫萧飒的男子听了嘴角微翘:“戴兄,我自有分寸。你且回屋歇着就是!”

    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淡淡的,可不知为什么,夏志清却感觉到了与他表情截然不同的坚持。

    “你……”戴贵望着萧飒,叹了一口气。

    萧飒微微一笑,脚步轻盈地转身离去。

    原来是身怀绝技,难怪走路听不到声响……

    夏志清想着,就看见戴将军朝自己望过来。

    如女人一样美丽的面容,却有刀锋般寒意迫人的眼神。

    夏志清打了一个寒颤,解释的话不由自主地说了出来:“我去看闵大人来了没有……还没来!”

    戴贵的眼里的锐利逝去,取而代之的是温和:“你是闵大人的……”

    夏志清松了一口气,忙道:“我是闵大人的亲戚,哦,我姐姐是闵大人的弟媳,不是什么干亲戚!”

    戴贵笑起来:“见到闵大人,就代我问一声好。”

    夏志清连连点头:“一定,一定!”

    戴贵朝他友善地笑了笑,然后一瘸一拐地与他擦身而过——下了楼。

    夏志清站在那里上也不是,下也不是……上去吧,自己很好奇这个戴将军和那个叫萧飒的人要去干什么;下去吧,自己刚才装作从外面进来的样子……

    他在那里苦恼着,戴贵的身影已消失在了楼梯间。

    (*^__^*)嘻嘻……日子快乐!

第二百章 打人事件

    第二百章打人事件

    夏志清望着空荡荡的楼梯间,心里有淡淡的失落。(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先有梁季敏,后有戴将军,都是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纪,却早已功成名就,果然是应了“英雄出少年”那句话,难怪闵家子弟到了一定的年纪都要到各处去游历……自己以前真是井底之蛙!

    想到这里,他不由萌生留在京都,到国子监求学的念头。

    夏志清坐了一会,先春叩门而入。

    “闵大人的轿子已经到了门口。”

    夏志清听了精神一震,忙叫了伙计准备上茶。

    伙计应声而去。

    夏志清整了整衣襟,到楼梯口迎接。

    他在楼梯口待了好一会也不见闵先生上来,不由纳闷地望着先春:“会不会看错了!”

    先春也有些不解,摸着头道:“我明明看见了长贵哥……”

    夏志清见他说的犹豫,不由瞪了他一眼,道:“再去看仔细了!”

    先春应声而去。

    夏志清突然想到自己准备留在京都到国子监去读书的事——如果有闵先生的介绍,那岂不是更好?

    他立刻喊了先春:“算了,我和你一起去。”

    两人一前一后地往下走,刚.走到二楼,就听见楼下一片喧哗声。

    夏志清很是奇怪。

    百花酒楼全是雅座,大厅如富贵.人家的敞厅般摆着桌椅板凳供客人休息,并没有设厅宴,所以很是安静。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正要吩咐先春去看看情况,.就看见那个跛足的戴将军和那个叫萧飒的人步履如飞般地往楼上来。

    夏志清愕然地望着戴贵的腿。

    戴贵也发现了夏志清,他一把抓住夏志清:“闵大人.的亲戚?”

    白皙纤细的手,却捏得夏志清钻心般的痛。

    他不由点头:“我真是闵大人的亲戚!”

    那萧飒不由皱了眉:“出了什么事?”

    戴贵也不理睬萧飒,把夏志清往楼上拽:“既然如此,.也不是什么外人。跟我来!”又吩咐萧飒:“把他那个随从也给我带回去!”

    萧飒一听,也不问为什么,伸手就把身材矮小的.先春抓在了手里,如提小鸡似地提着上了楼。

    夏志清被戴贵.拽着趄趄趔趔地上楼,身子时不时地被磕一下。

    如果是平时,他早就叫出来,可一想到拽自己的那个人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纪,求饶的话就说不出口来……而先春却是从来没有遇到这样的场面,吓得全身发抖,哪里还叫得出来。

    四个人诡异地到了三楼,进了戴贵的雅座。

    雅座空空如也,没有一个人。

    戴贵松了手,夏志清踉跄了一下才站稳。他怒视着戴贵:“我是秀才,小心我去大理寺告你。”心里虽然有些害怕,不知道这人抓自己干什么,却挺直了身子站在那里,希望不要弱了气势。

    萧飒也放开了手中的先春,先春却是腿一软,瘫在了地上。

    听夏志清说自己是“秀才”,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打量了夏志清一眼。

    夏志清见他们打量自己,身子站得更直了。看在戴贵和萧飒的眼中,衣冠不整,却面带倨傲,果然有些读书人的清高。

    “你是不是闵先生的亲戚,我们马上就知道了!”戴贵笑道,“闵先生就在外面……”

    既然尊称闵峦为“先生”,那就应该有几分情谊。

    夏志清闻言脸色一喜。

    听这口气,至少自己没有生命之虞!

    戴贵和萧飒见了,竟然双双松了一口气。

    夏志清看着很是不解,谁知那戴贵过来给他整理衣襟,还道:“失礼之处,还请原谅。”却不交待为什么把他掳到这里来。

    “你喻意为何?”夏志清推开了戴贵的手,直觉地感到戴贵举动怪异。

    先春也战战兢兢地挪到了夏志清的身后。

    “还没有请教先生尊姓大名?”戴贵笑容亲切,态度和蔼,和刚才拽他上楼时眼中露出来的冰冷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这样反复无常的性格让夏志清本能地对戴贵感到害怕。

    他说话不禁牙颤:“我,我叫夏志清。”

    “夏先生!”戴贵的笑容非常的温和,“我们也没有别的什么意思,就是想请你来喝杯薄酒。”

    夏志清自然不信,正欲出言反讥,外面突然有人叩门。

    戴贵听了神色一肃:“进来!”

    槅扇打开,一个二十六、七岁的男子走了进来。

    他身材魁梧壮实,相貌却很是平常,举手投足间有种敏捷的感觉。

    朝着戴贵抱拳行了一个礼,那男子说了一句“全办妥了”,就静静地站在了雅座的墙角。

    戴贵就朝萧飒笑了笑。

    萧飒则朝着戴贵抱拳行礼:“多谢了!”

    戴贵大大咧咧地受了萧飒的礼,门突然被撞开。

    “哎呀!萧飒,你什么时候来的!”进来的人是常师傅,他一见到萧飒,就大惊小怪地叫道,“我从这里跑到神武门,又从神武门跑到这里。累死我了!”

    萧飒就和戴贵交换了一个眼神,笑道:“我早就来了,正等着您呢!”

    常师傅看见屋里有个陌生人,指着夏志清奇道:“这个是谁?”

    夏志清想到戴贵行事诡异,抢先开口:“我是闵峦大人的亲戚,叫夏志清。”

    常师傅睁大了眼睛:“闵先生的亲戚?”

    夏志清点头:“是!”

    常师傅笑道:“我叫常惠,也认识闵先生……”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戴贵已拉了常师傅:“时间不早了,我们快点吃完了,也好回去!”说着,又吩咐那个身材魁梧壮实的男子:“长兴,让伙计们上菜吧!”

    长兴应声而去。

    常师傅则兴奋地拉了戴贵的手,对萧飒道:“刚才外面发生了一件奇事……”

    夏志清就看见戴贵的目光闪了一下:“我们先吃饭。有什么话,吃完了再说……”又转身去拉夏志清,“坐下来一起吃吧!”

    夏志清不由挣扎了一下,道:“我已经订了雅座,是请闵先生吃饭……”

    “你放心!”戴贵笑道,“我的长随在外面。要是闵先生来了,他会告诉闵先生你在这里的。”

    火石电光中,夏志清突然意识到,这个叫戴贵的将军和这个叫萧飒的男子只是想困住自己……把自己困在这个房间里……

    可是,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听戴贵这么说,那个叫常惠的就高兴地对夏志清道:“是啊,你也别回自己的雅座了,等会闵先生来了,我们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戴贵笑道:“夏公子,常师傅说的对。有缘见面就是朋友,你就安心在我这里吃酒。”

    “夏公子既然单独请闵先生吃酒,只怕是有什么事要商量。”萧飒突然开口,“我看,这件事还是算了吧!”

    “那怎么能行!”戴贵立刻反对,“今天我是东道,我说了算!”

    萧飒眼底的犹豫一闪而逝。他拉了戴贵到一旁说话。

    常师傅却摸着头道:“你们这是怎么了!我还有话要说呢?”

    夏志清对这两人没有什么好感,却直觉地喜欢常师傅对他的友善。见戴贵和萧飒在一旁嘀嘀咕咕的,没人理会常师傅,他不由道:“常师傅,是不是有什么有趣的事?”

    常师傅见夏志清很感兴趣的问自己,情绪立刻高涨起来:“我告诉你,梁季敏被人打了……我看见了!”

    他的话音刚落,夏志清就看见戴贵和萧飒两人的身子一僵。

    常师傅却没有注意到这些,他看见夏志清表情有些恍惚,并不是十分感兴趣的样子,忙道:“我看。听你这口音,应该是江南人吧!肯定不知道梁季敏是什么人?”

    夏志清忙道:“我知道。”

    屋子里一片死寂。

    就连常师傅,都瞪大了眼睛望着他:“你,你知道啊!”

    夏志清想到自己和沈家姑***事还八字没有一撇,这个时候说出来有些不妥,就解释道:“我刚才遇到了他。他就在我隔壁吃饭,听说是尚宝司卿。”

    他的话说完,屋子里的气氛就明显地一轻。

    常师傅就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的释然,刚要介绍梁季敏的情况,那戴贵已跑了过来:“常师傅,你说你‘看见了’,看见了什么?”

    “看见梁季敏被打了啊!”常师傅神色很兴奋,好像梁季敏被打的这件事让他很激动似的,“你是没有看见他那样——眼睛也打肿了,鼻梁也歪了,嘴也破了……我看他明天怎么上朝?我看他怎么对别人说,热孝期间竟然在百花楼被打了!”

    戴贵看了萧飒一眼。

    萧飒轻轻咳了一声,笑着朝外走:“我去看看闵先生来了没有?”

    “怎么你们听到了这消息,竟然没有一点反应?”常师傅狐惑望着他们,“你们不会是早就知道了吧?”

    夏志清就突然想到了戴贵和萧飒两人往楼上跑的情景……

    他不由心中一动,仔细地打量着戴贵和萧飒的表情。

    “我们是听到了一点!”戴贵笑着,神色有点幸灾乐祸。

    “那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常师傅有些不悦地道,“不会又遵守什么君子‘非礼勿听、非礼勿言’之类的规矩吧!”

    戴贵呵呵一笑,只拿眼睛看萧飒。

    只是萧飒神色如常,让夏志清看不出什么异样来。

    “我原准备吃酒的时候把它拿出作佐酒菜来说的,”萧飒笑望着常师傅,“谁知道您这么沉不住气,没等闵先生来就说了出来?”

    (姐姊妹们,不好意思,过错日子了……⊙﹏⊙b汗……)

第二百零一章 影响深远

    第二百零一章影响深远

    常师傅被萧飒说的讪讪然地笑了笑:“我也是看他那个样子太狼狈了。(顶点小说手打小说)打他的人好像专门跟他过不去似的,竟然全都打在脸上——一点情面也不留……”

    “常师傅,”戴贵打断了他的话,“你说你看到梁季敏被打了,不知道看没有看清楚打他的人是谁?”

    不知道为什么,戴贵的话音刚落,夏志清就感觉到了一股紧张气氛,特别是那个叫萧飒的,眼睛亮晶晶的。

    “我只看到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梁季敏,”常师傅笑道,“并没有看到是谁打他。不过,幸亏没有看到,要不然,我是去劝架还是不去劝架,还真不好选择!”

    屋里的紧张并没有因常师傅的这句话而有所减少,反而是更强烈了。

    “那,你都听到了些什么?”戴贵看了一眼萧飒,“大家都怎么议论这件事?”

    常师傅也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同寻常,困惑道:“你们在搞什么鬼?一会说知道梁季敏被人打了?一会又问梁季敏是被什么人打的?一会又说这件事等闵先生来了再说……”

    “什么事等我来了再说?”正说着,闵先生推门而入,跟在他身后的长兴则满脸无奈地望着戴贵。

    屋里的人都上前行礼。

    闵先生还了礼,大家分主次坐下。

    伙计进来奉茶,走到门口就被长兴拦住,他接过茶盘给在座的诸人奉茶。

    闵先生又旧话重提:“是什么事,要等我来了再说?”

    今天的所见所闻都透着股诡异的味道——闵先生看见自己,甚至没有丝毫的惊讶……夏志清决定保持沉默。

    常惠却是快言快语的:“梁季敏在百花楼门前被人打了,我来的时候正闹得沸沸扬扬。我把这事讲给戴贵和萧飒听,他们却说早就知道了,准备等您来了以后当笑话讲给您听。”

    闵先生扬眉一笑:“我也知道梁季敏被人打了……”说着,他把屋里的人环视了一遍,“不仅如此,我还看到了那个打他的人!”

    戴贵拿眼睛睃着萧飒,萧飒却是一副四平八稳的模样含笑端坐望着闵先生。

    “真的!”常惠却是个爽直的性子,笑着对闵先生道,“我到的时候,百花酒楼的大厅乱哄哄的,大家正在议论,我赶过去一看——酒楼的护卫正抬着梁季敏往里走……呵呵,在自己家门口被打,京都的人估计又会说上个一年半载的了。特别是梁季敏被打的地方,正好离偏院角门不远处……嘿嘿嘿,大家就等着看好戏吧!他还在热孝期间……只怕到时候说什么话的人都有!”

    闵先生看了萧飒一眼,笑道:“我今天被皇上叫去商量起复镇安王的事,正巧我的亲戚夏公子又有要事请我到百花酒楼吃酒,等我赶到百花酒楼的时候,却看见离百花酒楼偏院角门不远处有人在打架。

    当时离的远,天又黑,我还以为是在百花酒楼喝花酒的人争风吃醋,没有在意。

    到了一楼的大厅,遇到了以前的同僚,大家聊了几句,就见一个伙计打扮的男子神色焦急地跑了进来。我想到那群在百花酒楼外打架的人,就留了一个心。不一会,百花酒楼的掌柜就跟着那伙计匆匆朝外走,一边走,还一边低声吩咐伙计,把护卫都叫到出事的地方去。

    就在这时,有人在外面喊,说定远侯家的三公子、尚宝寺聊被人打了……百花酒楼炸了锅,一楼雅座里的客人都跑了出来……又过了一会,百花酒楼的护卫们就抬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进来,这人身边还跟着定远侯府的二公子梁叔信。他脸颊上一块青紫,好像撞在什么地方似的……梁家和我的关系你们是知道的。我就上前去问了一句。你猜,梁家二公子是怎么说的?”

    萧飒笑得风轻云淡,戴贵的表情却显得有些高深莫测,只有常惠,急急地问道:“梁家二公子是怎么说的?”

    闵先生又看了萧飒一眼,笑道:“梁家二公子说,百花酒楼的账目有问题,掌柜请他来查账。天色晚了还没有回去,母亲有些担心,就让弟弟来找他。谁知道,就在他们两兄弟回家的路上遇到了一个蒙面的劫匪。”

    在酒楼附近打架毕竟不是一件好事。像江南的一些大酒楼,为了防止发生这种事情影响酒楼的声誉,通常都会派一些护卫在酒楼周围暗暗巡视,一旦发现有这种情况,就会立刻上前劝架,如果有了争执的双方都不听劝解,酒楼的护卫也会把身份晾出来,希望客人看在酒楼的份上息事宁人或是到离酒楼远一点的地方去解决问题……百花酒楼既然号称是京都第一酒楼,在这件事上也应该有所防备才是。怎么让自己的股东和客人在门口被打了呢?

    夏真清嘴角翕翕,想到今天所见所闻件件让人狐惑,最终还是没有作声。

    常惠却怪叫道:“梁季敏明明在百花酒楼吃酒,怎么到了梁叔信口中,就成了担心哥哥回家晚了的弟弟呢?”

    “是啊!”闵先生笑道,“据梁二公子说,那个劫匪艺高人胆大,不仅把他的随从全都打趴下了,而且在他听到动静出轿查看时把他也给打晕了……不过,梁二公子虽然昏了过去,但他身边的随从却看见那个劫匪跑进了百花酒楼的偏院,不仅如此,梁二公子的随从在与那个劫匪的打斗中,扯下了那个劫匪身上的荷包。如今正请了顺天府尹的人来查这件事呢!”

    萧飒和戴贵神色从容地坐在那里,夏志清的眼睛却忍不住在萧、戴两人的身上睃来睃去。

    戴贵身上穿着件宝蓝色梅竹兰直裰,系着一条银镶象玉缕雕腰带,腰带坠着四、五个荷包,而萧飒却穿着件玄色潞绸道袍,连宫绦也不用系一条……

    夏志清的目光不由落在了戴贵的身上。

    “没想到京都的劫匪这样的与众不同?”萧飒听着笑道,“只打人,不劫财。”

    夏志清就看见闵先生的眼底飞逝而过几分意外。

    而戴贵却像想起什么似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兴奋,问闵先生:“不知道梁氏兄弟都被抢些什么?在天子脚下、京畿重地竟然出了劫匪,而且还抢到了朝廷重臣的身上来了,顺天府尹不仅要查,而且还该狠狠地查才是。”他越说越激动,喊了长兴:“拿了我的名贴你亲自去趟顺天府尹,问问是怎么一回事?”

    长兴应声而去。

    闵大人哈哈笑起来。

    萧飒在闵大人的笑声中幽幽地道:“尚宝司这样重要的位置,难道朝中就没有人对这个位置有点想法?”

    闵大人的笑就凝在了脸上。

    他目光炯炯地望着萧飒,大喝了一声“好”,然后站起来喊伙计:“来,把你们百花酒楼最好的酒给我搬几坛来!”

    ******

    夏志清扶着吃得有些趄趄趔趔的闵大人上了暖轿。

    闵大人却拉了夏志清的手:“你,你说有要事跟我说,是什么事?今天的事也很重要,倒把你的事忘了?”

    夏志清觉得闵大人这话说的有些饶舌,也不是十分明白,但闵大人问他有什么事却是听清楚了。

    本来想过好几遍,还曾经一个人在屋里练习过的话突然就凝在了喉头。

    他犹豫半晌。

    闵大人已是不耐:“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话不能直言?你看到今天的戴将军和萧大人了没有,两人年纪和你差不多,一个十四岁就随父上阵,一个是十七岁就中了武状元,千里单骑护送太上皇回京……今天能够认识这两位少年英雄,也是你的机缘。有时间,你要和他们多多亲近亲近才是。”

    夏志清见闵大人目光殷殷望着自己,心中一热,那些少年时的梦想突然都浮现在心头。

    “闵大人,我想请您作保,举荐我去国子监读书。”他真诚地望着闵大人,“我不想再呆在舟山,不想拥着为秀才、举人的头衔沾沾自喜、夜郎自大了。我要像您一样,考取功名,做人上之人,走到哪里都被人尊敬,走到哪里别人都不敢轻瞧我……”

    闵大人怔住。

    实际上,在夏志清请自己的时候,妻子就对自己说过,夏志清想请自己做冰人,为他和沈穆清保媒。而且还反复地叮嘱自己,说沈箴太过溺爱沈穆清了,总认为自己的女儿天下无双,别说是结过婚的,就是未婚有功名的男子,只怕等闲他也瞧不上……这种事,管的好是应该,管得不好那就里外不是人,让他千万要打消夏志清的念头,要是实在打消不了,也要推了别人去沈老爷面前说这件事,无论如何都不要插手沈穆清的亲事。

    没想到,等自己问夏志清的时候,他完全是另一种说词。

    夏志清见闵大人惊讶地望着自己,还以为自己的说辞不被闵大人接受。

    他低了头:“我不是为了做官,我,我是不想再这样过下去了……正如您所说,戴将军和萧大人都和我差不多的年纪……”

    闵大人明白过来。

    他松了一口气,笑道:“你有上进之心,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明天我就去跟你姐姐说,让你留在京都读书,开阔眼界,结交挚友……”

    夏志清感激地向闵大人作揖。

    闵大人却笑道:“你也不要着急。这件事还需要从长计议。等会回去,你到我书房里去,我们好好聊一聊……”

第二百零二章 殿前失仪

    第二百零二章殿前失仪

    第二天,闵先生去了沈家。(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事后我问过夏志清了,他说他听到一楼有喧哗声的时候看见戴贵和萧飒两人跑上楼去的。”闵先生把在百花楼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沈箴,“当时我正在大厅里,很多在百花酒楼吃酒的人听到动静都跑出来看热闹……我看,这件事十之**是萧飒做的。”

    沈箴亲手提了紫砂壶给闵大人续了水:“萧飒仁义忠勇,别说是你,就是我,也是十分的喜欢。他有难,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我愿意尽我所能地去救他。但他做我的女婿,我却不愿意穆清跟着去受苦。”

    “我何曾不这样想!”闵先生笑道,“你可能还不知道吧,初五我来府上做客的时候,穆清曾经私下找过我,让我来说服您。我当时回答穆清说:我连自己这一关都过不了。所以在您面前没有做声。可通过这件事,我对萧飒的看法又有所不同。他做事深谋远虑,实说话,除了您,我平生没见过第二人。”

    沈箴没有作声。

    闵先生端起茶盅喝了一口上好的武夷茶,淡淡地道:“听夏志清的那口气,好像是梁季敏在大众广庭之下非议穆清的时候,萧飒从楼上冲下来的……”

    沈箴愕然:“梁季敏都说了些什么?”

    “我问过,可夏志清不愿意重复。”闵先生的表情更是淡然,“只是说,没有想到梁季敏是个这样的小人,沈家的姑奶奶和他和离了,再明智不过了。”

    沈箴望着自己桌前的茶盅,半晌无语。

    ******

    沈穆清望着自己手中的紫檩木小匣子眼睛通红:“……当时只借了三万两银票,不用这么多!”

    萧家大太太拉了沈穆清的手,说话的语气不由带了几分哽咽:“好孩子,我知道伤了你的心。你要怪,就怪萧飒;要骂,就骂萧飒。只怪他没有担当……”说着,眼泪终是忍不住落了下来,“我也没有别的本事,你要不是嫌弃我,就把我当成一个关心你的长辈,银钱上有什么为难的时候,就让人送个信去连升客栈,十万八万的我还没有放在眼里……”

    沈穆清的眼睛忍不住落下来。

    萧飒那天说,第二天就会让大太太把钱还给自己的,可一直到过年,萧家也没有来人,她还以为萧飒故技重施,准备拿这个拖着她。没想到,刚过远年,大太太竟然来了……

    大太太心里也是满腹的心思。

    萧飒从沈家回来,竟然带了庞德宝回来,她当时就有不好的预感。果然,萧飒把自己在屋里关了一天,出来第一件事就是嘱咐她拿五万两银票还给沈穆清。

    她当时问他为什么。

    儿子只说了一句话“我不能再拖累沈家了”。

    当时她就明白了。

    可恨萧诏那个薄凉之人,听儿子这么一说,竟然怂恿儿子去沈家求亲,还说:“现在京都的人都知道是沈家救了你,你去求亲,一来报答了沈家的救命之恩,让别人知道你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二来也有个依靠的人——说实在的,不相处不知道,沈家老爷虽然退了下来,可影响力在那里,以前为官时结的那些善缘在那里。就拿你们回京这件事来说,如果不是他,换了任何一个人恐怕都做不到……沈家的公子年轻还小,你做了沈家的女婿,以后好好经营,沈老爷的这些人脉迟迟早早还不都是你的……”

    她当时也动心了。

    四叔曾经说过,沈老爷做了二十几年的地方官,是大周王朝有名的能吏,还做过春闱的主考官……要是萧飒能攀上这门亲事,那简直可以说是“鲤鱼跃龙门”!

    谁知道一向不愿意和生父、生母说话的儿子这次却耐心解释道:“今上现在只是顾及旧臣、名声罢了。三、五年帝位做稳了,太上皇就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只要想起这件事,我们这些保太上皇从八河回来的人恐怕就是那替罪的羔羊……难道让穆清去做寡妇不成?这件事,你们都不要再提了。我欠沈家的,就永远欠着吧!我虽然能放手,但也希望她能永远记得我……是爱也行,是恨也行……我在这世上走一遭,也算是留下了一个声响……”

    自己就想到了当年的萧诏……

    总算生了一个有情有义的儿子!

    大太太不由抱着沈穆清也哭了起来。

    要是这桩婚事成了,该多好啊!

    ******

    送走大太太,沈箴来了。

    沈穆清有些心虚,忙将紫檀木匣子胡塞进了迎枕下。

    “大太太明天就回广州了,今天特意来向我辞行的。”沈穆清接过英纷端过来的茶递给沈箴。

    沈箴点了点头,接过茶盅喝了口茶,没有追问,问她:“定好启程的日子了吗?”

    沈穆清眼神一暗:“我想清明节给太太做过道场后再和静姝姐一起启程去福建。”

    沈箴望着沈穆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

    很快,风吹在脸上已没有了寒意,沈穆清开始收拾去福建的行李,又托了闵夫人帮着关心关心她屋里的英纷和明霞——两人年纪都不小了,也到了该嫁人的时候。

    闵夫人就问沈穆清有什么条件。

    “年纪相当,人品好就行!”

    闵夫人就说起自己的弟弟:“……弟媳在床上病了十几年了,想找个能干的姨太太,帮着管家,管孩子。”

    送锦绣给闵先生,那是因为她自己愿意,而且当时的情况,也是救她的唯一机会。

    沈穆清委婉地道:“她们几个在我跟前野惯了,大家之族,去了反而受累。”

    闵夫人明白了她的意思,不免有些可惜——她很喜欢英纷的泼辣。

    两人又闲聊天几句,沈穆清告辞回了沈府,心里不免有些遗憾所付非人。

    时静姝知道了就自告奋勇地帮地解决这件事:“……我以前在南京的时候,认识很多小商户,都是很老实本份的人,有几家的儿子很不错,等我写封信,托我母亲帮着你办这件事。”

    沈穆清又怕做媒的夸大其词,不免有几分犹豫。

    时静姝见了笑道:“你放心。到时候我们少不了去南京访访人家。说起来,茉莉和紫荆也到了出去的年纪了。她们是家生子,婚事自有伯母做主……”说到这里,脸上不免露出几分悲切来。

    时静姝是想借这件事回南京看看吧?

    沈穆清觉得心酸。故意做出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来调节气氛:“你可要负责!要是说了不好的人家,我可不放过你!”

    时静姝忙笑道:“你放心,你放心,我娘不是那浮夸之人。”

    ******

    东西收拾的差不多了,去寺里做道场的时间也约好了,沈穆清去告诉沈箴,正好遇到闵先生在和沈箴说事。

    小厮进去通禀,很快撩了帘子请沈穆清进去。

    屋子里的气氛很凝重,沈箴和闵先生都沉着脸。

    沈穆清心中一跳,笑着上前给两位行了礼。

    闵先生没有像往常那样逗沈穆清几句,而是站起身来要告辞。

    沈箴也没有像往常那样留闵先生吃饭,而是让小厮送客。

    沈穆清吓了一大跳。

    自沈箴退下来后,和闵先生的关系越来越亲密……两人之间到底出了什么事?

    沈穆清不动声色,待闵先生走后,把自己的来意告诉了沈箴:“……要是天气不好,老爷就在家里歇着吧!我去寺里就行了!”

    “我和你一起去。”沈箴脸色还是有些不虞,“你吩咐百木到时候把车马备好就是。”

    沈穆清应了“是”,借口要把去寺里的时间告诉陈姨娘出了书房。

    她一走出门,就提着裙摆去追闵先生。

    还好是双大脚,终于在大门口追上了闵先生——他刚坐进暖轿,轿子的帘子还没来得及放下。

    看见沈穆清气喘嘘嘘的样子,闵先生很是意外,急步下了暖轿朝她走来:“可是老爷……”

    “不是,不是!”沈穆清忙摇头,在大门的门房等闵先生。

    守门的老苍头忙退了出去。

    沈穆清问闵先生:“可是出了什么事?我看您和老爷的神色都很是沉重!”

    闵先生笑道:“没出什么事!”

    沈穆清还是有些不放心,道:“‘六十而耳顺,七十而随心所欲’,老爷如今已是坐六望七的人了,难免有些小脾气……”

    没等她说完,闵先生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沈穆清不由愕然地望着他。

    闵先生望着她,眼底满是犹豫。

    “到底出了什么事?”沈穆清不禁泪盈于睫。

    “穆清,”闵先生斟酌道,“是萧飒。萧飒出事了?”

    沈穆清只觉得眼前一黑,她扶住身边的方桌桌角稳住了身子:“出了什么事?萧飒他出了什么事?”

    “殿前失仪!”闵先生悲痛地道,“……被廷杖一百!如今人还昏迷不醒。”

    “怎么会这样?”沈穆清脸色苍白如纸,眼睛忍不住簌簌簌地落了下来,“什么时候的事?谁在照顾他?”

    “昨天早上的事。说是大朝会的时候打了一个喷嚏……”闵先生叹了一口气:“他身边的小厮丫鬟在服侍他,已经写信回临城了,估计过几天萧家就会有人来……我是想趁着他人没醒,处置没有下来,想求老爷给想想办法……本来就是欲加之罪,可大可小,怎么着也要把性命保住才是!”

第二百零三章 流放千里

    第二百零三章流放千里

    沈穆清就想到了她进屋时屋里的气氛。(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老爷,没有答应吧?”她流着眼泪哽咽道。

    闵先生却道:“你要体谅老爷。他毕竟是不在位了……我来求他老人家,也只是想他老人家能指点我一条迷津,看求谁出面把握大一些……”

    对于闵先生委婉的劝说,沈穆清很是感激。

    “我知道,”沈穆清朝闵先生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老爷有老爷的考虑。”

    “你能体谅就好!”闵先生笑容苦涩,“那我就先走了——我准备去曾菊那里一趟,看能不能说动他帮着想想办法。”

    沈穆清送闵先生走后,折回了听雨轩。

    一踏进屋门,沈穆清就软软地躺在了临窗的大炕上。

    时静姝见她脸色苍白,精神疲惫,忙坐到了炕边,关切地问她:“出了什么事?”

    沈穆清把萧飒的事对她讲了:“……也不知道身边的人有没有好好的服侍!”

    时静姝听了也只有苦笑:“要不,让百木送点药去!”

    沈穆清摇了摇头:“老爷说过的,不让我再私下接触萧飒。”

    时静姝无可奈何地叹气,也不知道怎样安慰她的好。

    “也不知道还有苦难等着他……”沈穆清一想到萧飒,眼泪就无声地流了出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怕想做个平民都不行……以前是我想的太天真……实际上我也只见过他几次面,之前也从来没有想到会和他有什么瓜葛……我们要是真的在一起生活了,以他那脾气,说不定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可我有时候想,就是这样,也是我自己选择的生活……想到他怎样对我,又想想我怎样对待他,我心里就觉得难受,就觉得欠了他的……现在他昏迷不醒,别说是寻医问药了,就是连句关心的话也带不到……我真怕他恨我……”

    “不会的,不会的。”时静姝听着眼泪都出来了,她拿了帕子给沈穆清擦眼泪,“你别这样,让沈伯父知道了,会伤心的。”

    沈穆清接过帕子擦着眼泪,却道:“我真希望萧飒不要辜负老爷对他的期望才好……”

    时静姝听的莫名其妙,惊讶地道:“沈伯父不是不肯帮萧飒了吗?你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可是又出了什么事?”

    沈穆清捏着帕子没有回答,表情却很是苦涩。

    就在这时,时静姝听到了轻弱的脚步声在帘子后面响起,渐行渐远。

    她脸色一变,急步撩帘追去,却看见了沈箴穿着一身灰色直裰的背影。

    英纷惶恐地解释:“姑奶奶刚躺下去老爷就来了,知道姑奶奶正和你说话,不让我们通禀,一个人站在帘子外面听了很长时间……”

    想来两人的谈话沈箴都听到了!

    时静姝想着,就叹了一口气。

    ******

    过两天,沈箴让百木请了闵先生来。

    “那小子怎样了?”他开门见山地问道。

    闵先生听着他那口气十分关心的样子,以为他回心转意了,忙道:“萧飒一向机灵,被拖下去廷杖的时候,就把腰间的玉佩扯下来给了两个行杖的太监。一百杖打下去,虽然是皮开肉绽,昏迷不醒,却也没有伤到筋骨,回到家里没多久人就醒了,却一直装昏迷。我从您这里出门去了曾菊那里,他也没有什么办法,我们两人惦记着他的伤势,连袂去见他时,他才‘醒’过来——连他身边近身服侍的丫鬟小厮都不知道他早就醒了。”

    沈箴点了点头,道:“你们去见他,自然商量了对策……”

    闵先生笑道:“不愧是临城萧家的子弟,出手就是十万两银票。”

    沈箴微怔:“难道是想让你们去求林同?”

    “正是!”闵先生笑道,“不过,不是让我们去求林同,而是让我把戴贵找来,让戴贵帮着去求林同!”

    沈箴良久未语。

    闵先生低声道:“说我太过清高,曾菊太过直爽,他身边又没个可用之人,所以拜托我们两位拿了银票去求戴贵,让戴贵出面求林同。革职查办、千里流放都可以……只求留下一条命来!”

    沈箴冷冷一笑:“那曾菊听了想必会骂他趋炎附势,不知廉耻!”

    闵先生苦笑。

    “你帮他找戴贵了没有?”沈箴又问。

    闵先生皱了眉:“戴贵跟着戴胜辉去了宣同巡视,还没有回来。我正愁找不到合适的人……”说着,拿眼睛睃了沈箴一眼。

    沈箴哪里不知道闵先生的心思,装做没看见,淡淡地笑道:“那你有没有问问萧飒,如果戴贵不在家,还有谁可以托付?”

    闵先生一怔。

    沈箴已道:“我们不能保他一辈子。有一些事,还得他自己拿主意!”

    ******

    又过了两天,闵先生喜滋滋的来告诉沈箴:“还真让您给说中了!我去问萧飒,萧飒听说戴贵不在家,就让我去找王清……”

    沈箴微微笑起来:“那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闵先生见状一怔:“您猜到萧飒会去找王清?”

    “没有!”沈箴笑道,“我以为他会去找梁叔信,然后通过梁叔信求梁季敏帮忙……”

    闵先生更是意外。

    沈箴却转移了话题:“凭王清的三寸不烂之舌,想那林同定会允诺!”

    闵先生点头:“林同愿意出面向今上进言!”

    沈箴微微颌首:“能这样,也算是善终了。”

    ******

    今上对太上皇的忌惮超过了所有人的预料,尽管林同出面说情,皇上最后还是勾了萧飒一个流放岩州卫。

    这时候已经是四月初了。

    沈穆清听到这消息的时候不由愣了一会。

    那是个什么地方?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沈箴不动声色地看了女儿一眼,径直和闵先生说话:“岩州卫在雅州西边,靠近蒙地,虽然偏僻,但好在他生母的娘家在锦州,相距不过一个月的路程。”

    沈穆清不由额间生汗。

    锦州在四川以西,本来就有些偏,岩州卫离锦州一个月的路程,还靠近蒙地……那岂不是个蛮夷之地?

    闵先生却笑道:“听我在行人司的同科说,原准备流放到岭南的琼崖,今上想到前两天死在四川任上的四川总兵扬于,突然把他改去了岩州卫。说起来,这家伙还有点运气!”

    沈箴听着笑起来。这一笑,却扯动肺腑不舒服,不由咳了起来。

    沈穆清忙上前给沈箴挲抚背部。

    二月倒春寒,沈箴受了风寒,有些咳嗽,原来有这种情况,用几副药就好了。可能是年纪的关系,大夫连换了七个方子,才把他的咳嗽略略止住了一些。这样一来,沈穆清就推迟了去福建的行程,沈箴见状,也没有催她去福建,沈穆清就这样暧暧昧昧地一直待在了沈箴的身边。

    闵先生见了有些吃惊:“您的咳嗽还没有好啊?”

    沈箴又咳嗽了几声,才吃力地回答闵先生:“御医院的几个大夫都来看过了,说是年纪大了,今年的气候又反常,让我注意不要受凉。”

    闵先生点头。

    沈穆清将温在炉子上的贝母梨子水端了进来。

    沈箴喝了,感觉好了很多,吩咐沈穆清:“让厨房里做几个菜——闵先生在这里吃饭。”

    沈穆清就看了闵先生一眼。

    闵先生自从去了吏部,忙得很,每次来去匆匆,已经很少留在沈家吃饭了。

    “沈老的记忆还是那么好。”闵先生朝着沈穆清微微点头,笑道,“今天是我休沐。”

    沈穆清松了一口气,忙撩帘而出,亲自去厨房嘱咐午饭的事。

    待她轻盈的脚步声渐不可闻,沈箴问道:“萧飒出了这样的事,临城来的是什么人?”

    闵先生笑道:“是萧飒的三叔萧诺。”

    沈箴听了就皱了皱眉。

    闵先生见状心中一动,道:“你可是想见萧家的人?”

    沈箴没有作声。

    “萧家大太太听说萧飒出事了,半路上又折了回来。要不,让大太太来一趟?”

    “还是算了吧!”沈箴沉思片刻,“来的都是些不能当家作主的人……”

    闵先生笑了笑,转移了话题:“我听我夫人说,穆清在家里学着酿了一种叫做‘郁金香’的果酒,味道很不错,今天不如让穆清拿出来我们尝尝。”

    沈箴也不再去提见萧家人的事,笑道:“那个酒味有点淡,我们今天喝‘秋露白’。”

    “哦!”闵先生笑道,“‘秋露白’?是穆清酿的新酒吗?”

    “不是,”沈箴笑道,“是时老的孙女酿的——她这段时间住在我们家,和穆清很合得来。两人常在一起淘气……”

    两人说说笑笑,很快到了中午,沈穆清服侍两人吃了饭,沈箴留闵先生下两盘棋,闵先生却说有事:“……工部侍郎陈秀的儿子摆满月宴。”

    沈箴不免有些失望。

    但想到闵先生的世故是自己手把手的教的,这失望又减轻了几份。他吩咐穆清:“把家里的‘郁金香’和‘秋露白’都给闵先生带一些回去。”

    沈穆清应声而去。

    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等沈穆清来回“酒已差人送给了长贵”时,闵先生向沈箴道谢,然后告辞而去。

    沈箴就叫沈穆清陪自己下棋。

    沈穆清的棋艺不行,沈箴下了两盘,很是无趣,丢了棋子,要练字。

    沈穆清忙挽了衣袖去给沈箴磨墨。

    刚滴了水到砚里,外面有小厮来禀:“庞德宝求见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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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四章 峰回路转

    第二百零四章峰回路转

    沈氏父女听了一怔。(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沈箴看了沈穆清一眼,吩咐小厮:“让他进来吧!”

    小厮应声而去,庞德宝很快跟着小厮走了进来。

    几个月不见,他消瘦了很多,脸上也有了疲惫之色。

    给沈箴行了礼,他态度极其恭敬地道:“闵大人说,沈老爷想见见我们家的少爷。我们家少爷说,他如今是待罪之身,实在是不方便出来走动。特差了小的来给沈老爷请安。老爷如果有什么吩咐,我一定会把话带给我们少爷的。”

    老爷跟闵先生说要见萧飒了?

    这难道是闵先生急着走的原因?

    沈穆清狐惑地望着沈箴。

    沈箴眼底闪过一丝意外,却并没有反驳庞德宝那句“沈老爷想见我们家少爷”的话,而是笑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帮我带句话给他。问问他,流放到岩州卫后,有什么打算?”

    庞德宝脸上闪过惊讶之色,,但很快就神色肃然地应了一声“是”。

    待他走后,沈箴笑望着有些发呆的沈穆清:“怎么?墨还没有磨好?”

    “哦!”沈穆清回过神来,低下头开始专心致志地磨墨。

    沈箴蘸了墨,写了五、六张大纸,英纷进来奉茶,趁着沈箴不注意的时候朝沈穆清眨眼睛。

    沈穆清找了一个机会走了出去。

    英纷果然在屋檐下等她。

    “姑奶奶,庞管事求见!”

    沈穆清微微吃惊。

    怎么这么快就折回来了,或者是根本没有回去?

    她随着英纷急步往外走。

    庞德宝在不远的夹道等沈穆清,看见她,快步迎了过来。

    沈穆清见他满头是汗,想到他一向不动声色,心是不由着急:“出了什么事?”

    “姑奶奶,这可如何是好?”庞德宝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我把沈老爷的话带给少爷,少爷却说:没什么打算。只能到了岩州卫再说。您看,我该怎么回沈老爷才好?”

    沈穆清眼神一黯。

    是不想和沈家有什么瓜葛?还是破罐子破摔了呢?

    可不管怎样,这件事由沈箴去判断……她会遵从父亲的决定!

    “你就这样跟老爷回话吧!”沈穆清轻轻叹了一口气,“老爷什么事没有经历过。还好你来向我讨主意,要是自作主张地回了话,还不知道会生出怎样的风波来呢?”

    庞德宝苦笑:“我何尝不知道!可这句话答的……”又看沈穆清表情坚定,摇了摇头,跟着英纷去了沈箴那里。

    沈穆清在外面站了一会才进屋,正好听到沈箴在问庞德宝:“定了启程的日子吗?”

    “定了!”庞德宝恭敬地答道,“定在了四月二十六。”

    沈箴点了点头,庞德宝就退了出去。

    沈穆清佯装不知道的样子,笑道:“萧飒怎么回答您的?”

    沈箴目光深邃地看了女儿一眼,指了指砚台:“墨没了!”

    沈穆清只得应声,上前帮父亲磨墨。

    晚上,她一宿都没有睡好,尽惦记着沈箴的态度。结果第二天一大早刚起床,英纷就急匆匆地跑来告诉她:“萧公子来了——正和老爷在书房说话呢!”

    沈穆清很是惊愕,去了沈箴的书房。

    庞德宝站在屋檐下候着,沈穆清上前问他:“怎么一回事?”

    庞德宝看了书房一眼,低声道:“昨天我照您的吩咐把少爷的话转给了沈老爷。沈老爷就问我,少爷能不能走了?我说,能走了。沈老爷就说,让少爷来见他老人家。少爷今天一大早就来了……”

    沈穆清也看了一眼书房的紧闭的窗棂:“萧飒进去多久了?”

    庞德宝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大约有一柱香的时间。”

    进去了这么久?

    沈穆清不由眉头微蹙:“知道都说了些什么吗?”

    庞德宝摇头,指着屋檐下的立着的丫鬟小厮:“老爷把人都遣了出来。”

    这就没有办法了!

    沈穆清和庞德宝在院子里等了好一会,书房的门突然“吱呀”一声打开——萧飒走了出来。

    看见他略有些蹒跚的步伐,沈穆清眼睛微湿,三步并用两步迎了上去:“你还好吧?”

    或许是人还年轻的原故,受了那么大的累,萧飒比上次她见到的时候又瘦了些,容貌上却没有太大的改变。

    他神色复杂地望着她,低低地喊了一声“穆清”。

    语气中有说不清道不白的伤感,让沈穆清不由惊愕地打量他。

    “出了什么事?”她低声地问道。

    萧飒没有作声,只是用炙热的目光望着她,又低低地喊了一声“穆清”。

    好像有千言万语而不知道怎样表达似的。

    沈穆清心中一暖,正要再次开口寻问的时候,屋里传来沈箴的声音:“穆清,你进来,我有话跟你说。”

    她只好深深地望了萧飒一眼,应了一声“是”,和萧飒擦肩而过。

    沈箴盘坐在临窗的大炕上,目光深幽地望着走进来的沈穆清。

    “穆清,过来!”他指了指炕边的锦杌,

    沈穆清压住心底的困惑走了过去,坐到了锦杌上。

    沈箴望着女儿:“那天你和静姝在屋里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果然不出所料!

    沈穆清心中微苦。

    “你说过一句话,”沈箴沉吟道,“‘希望萧飒不要辜负了我对他的期望’,你认为,我对萧飒还有什么期望?”

    沈穆清望着沈箴,眼底全是犹豫。

    “怎么?连我也不能说?”沈箴脸上虽然含着笑,声音里却不免有几份怅然。

    “不是!”沈穆清想到自己曾经那样的伤过沈箴的心,十分愧疚,忙道:“我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也不知道自己猜的是不是对的。”

    沈箴微笑地望着她:“我们父女之间,有什么对与错的!”

    沈穆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我突然听到您不允许我和萧飒来往,心里十分的慌张,一心只想着弄清楚您的态度为什么转变的这样快,也想知道您对萧飒到底有什么想法。后来,静姝姐的一句话提醒了我,她说,您不是一个为了儿女私情就不顾社稷安危的人。我这才静下心来仔细地想这其中的原由。

    大家都说,您是不想让我跟着萧飒受苦。可我想您宦海沉浮这么多年,对世情看的真,也看得透,定不是为了这个原由。”

    沈箴笑了起来:“哦!不是为了这个原由,那是为了哪个原由?”

    沈穆清认真地望着父亲:“您是怕萧飒为了自己仕途上的野心而娶我!”

    沈箴没有做声,眼底的笑意却更浓了。

    “是不是这样?”沈穆清笑着拉了拉父亲的衣袖,“所以萧飒回到京都后,你就撒手不管了。一来是太上皇被俘,是国家的耻辱,所以您不能苟同今上的做法;二来是萧飒最大的危险已经过去了,剩下的路,得靠他自己走了。祖父死得早,您有今天,也全是靠自己走出来的路。”

    “你能明白就好。”沈箴长长地透了一口气,轻轻地抚着女儿的头发:“要知道,人生虽然无常,仕途虽然危险,却常常能让男子生出比试之心,想与上天一争高低。萧飒还年轻,他如果不能明白什么才是他最重要的支撑?什么才是他最大的保障?他是永远不会懂得珍惜你的付出……我用了这一生,才勉强明白这个道理,更何况是他!”

    沈箴是想起了李氏吧?

    沈穆清泪盈于睫。

    想到母亲最大的愿望就是自己能够幸福,可偏偏自己却是个不愿意将就的人,和母亲眼中的得意女婿闹的各奔东西……

    “他能为你出头,说明他对你有情谊;他能在逆境中不屈服,找到解决困局的方法,说明有在逆境中生存下去的能力。”沈箴望着女儿,眼中有晶莹在闪烁,“我已经跟萧飒说了,让他找个合适的人来提亲。”

    沈穆清呆住。

    她想到了沈箴并不是十分反感萧飒做女婿,也想到如果萧飒真的爱护自己,总有一天沈箴会点头同意这门亲事,可她没有想到的是,沈箴的转变来得是这样的突然。在萧飒被流放,即将启程那个在舆图上都找不到的岩州卫时,沈箴主动提出让萧飒来提亲。

    沈穆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坐在锦杌上仰望着父亲。

    火石电光中,她突然明白过来……

    沈穆清拉着父亲的手,眼泪突然间就落了下来:“您的咳嗽一直没有好……您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您休想把我支走……岩州卫那么远,我不去……我就在家里守着您……”

    沈箴突然笑了起来。

    他想到了京都被围时,女儿非常害怕,却强装镇定地给自己讲笑话!

    “傻孩子!”沈箴用衣袖角给女儿擦着眼泪,“我没事。不信,你问陈姨娘?要不,你问给我瞧病的御医。”

    “那,咳嗽为什么一直不好?”沈穆清不相信。

    “我年纪大了,”沈箴笑道,“有病,就不比从前好的快了!再说,你劝我把陈姨娘留下,不就是为了有个人能照顾我吗?”

    “我要是去了岩州卫,您要是有个头痛脑热的,我,我放心不下!”

    “你啊!”沈箴无奈地笑道,“萧飒听说我让他找人来提亲,当时就愣在了那里。”他叹道,“既不满口答应,又不辞推。那个为难的样子,你真是没有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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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五章 转念之间

    第二百零五章转念之间

    萧飒被流放岩州卫,他怎愿意这个时候连累自己?

    沈穆清转念一想就明白了。(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你们都是为了我好!”

    沈箴点头:“虽然如此,但他要是因此而裹足不前。我也不会把女儿嫁给他的。”

    沈穆清微微颌首。

    “你也别点头!”沈箴笑道,“可不准私下去劝他。”

    “我知道。”沈穆清保证道,“我不会私下去劝他的。有些事,要他自己想通才是。虽然被流放,可也有人重新回到京都,也有人在那里落地生根,一个人有怎样的人生,决定于他的选择。”

    沈箴对女儿的懂事很满意。

    ******

    沈穆清从沈箴的书房出来,转身就去了陈姨娘那里。

    “老爷这是正常情况。”陈姨娘叹道,“以后只会一年比一年差。姑奶奶也要帮我劝劝老爷,以后要听大夫的嘱咐才是。”

    沈穆清沉思片刻,道:“要不,你每天早上巳正时分陪着老爷在花园里走走,晒晒太阳。老爷这几年天天窝在书房里,少有走动的时候,这样对身体也不好。”

    陈姨娘不是很有把握:“我跟老爷说说。”

    沈穆清的建议由陈姨娘去说立刻被沈箴否定了。她听着不由着急,向时静姝抱怨:“我今年专门请人整了后花园,这又正是春暖花开的时候,散散步有什么不好。”

    时静姝却问她:“如果萧家真的来提亲,你岂不是要和萧飒去四川。”

    沈穆清想到这个问题就头痛:“这都过去四、五天了,萧家一点动静也没有。我已经不指望他能想的通了。而且这个时候,我也不可能心无旁鹜地跟着他去岩州卫。说起来,我们还是没有缘份。”

    时静姝掩嘴而笑:“你们还没有缘份啊?那你说说看,谁有缘份?”

    沈穆清想想,笑了起来:“是孽缘吧!”

    时静姝佯作沉思地考虑了半天,认真地点头:“还真是孽缘。你看你,为了他整出了多少的事?”

    沈穆清不由低头叹了口气。

    “好了,好了。”时静姝笑道,“你也别担心沈伯父了。要是你信的过我,我倒有个主意!”

    “什么主意?”沈穆清怔道。

    “我和你每天陪着沈伯父散步吧!”时静姝笑道,“你想,让陈姨娘陪着沈伯父,两人之间只怕是说上两句话都不容易——我这段时间住在府上,发现沈伯父根本不怎么和陈姨娘说话。如果是你我陪着他散步,说说笑笑的,也有趣些!”

    沈穆清听着心中一动。

    自从李氏死后,沈箴相比以前,和陈姨娘之间的话少了很多。

    她觉得时静姝这方法可行,第二天太阳刚照在树稍上就拉了沈箴去后花园看柳树。

    京都正是四月芳菲天,到处是绿树柳荫。园子里种的几株迎春花也开了,沈箴看着喜欢,叫小厮搬了画案来画画。

    时静姝就朝着沈穆清使了一个眼色。

    沈穆清看着也欢喜。

    慢慢,沈箴开始早晚和沈穆清、时静姝散步,偶尔还说说以前的古话她们听。

    沈穆清每天欢声笑语地陪着父亲,却是一到听雨轩就拉下了脸。

    眼看这都四月十八了,萧家却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难道自己真的看错了人?

    沈穆清不由在心里嘀咕,常常回想起那个在药王庙外见的那个毫不畏惧的红衣少年。

    她心里十分矛盾,既希望萧家来提亲,又不希望萧家来提亲。

    来了,至少表示萧飒心中还有着自己;不来,自己就可以呆在家里陪着沈箴了。

    在这种矛盾中,时静姝也跟着急起来。

    “这个萧飒,什么意思。”她不由忿然,“沈伯父主动允婚,他竟然还想不通。以后别想再踏入沈家一步了。”

    如果换成了自己,只怕也不敢决断吧?

    答应了这桩婚事,以后就要为自己的另一半负责了……这是甜蜜,也是重负。

    沈穆清却是理解的。

    就像以前,她也有很多结婚的机会,可总是觉得差了什么,最终还是选择了单身。

    “这样也好!”她心里到底觉得遗憾,有些言不由衷,“我们也算是两不相欠了。”

    ******

    这样又过了两天,就在沈穆清已经完全放弃的时候,王清突然登门拜访。

    他进门就嚷道:“沈老爷,我来做个冰人,讨杯酒喝。”说着,就拿一张大红庚贴递给沈箴。

    一旁服侍的小丫鬟,有的跑去了听雨轩,还有的跑去了柳意院。

    自从过完年,夏家的人来说公子要先进国子监读书,考取了功名再说,陈姨娘就觉得这事不大妥当,如今听说王清来给萧飒提亲,火急火撩地去了沈箴的书房。

    “……萧飒的意思是先定亲。”王清笑道,“您的身体也不太好,他马上又要去岩州卫,不如让姑奶奶在家里陪陪您。要是能遇到大赦的时候,我们这边帮着使些力,就是不走仕途了,回到临城凭着萧家的根基,日子也过得下去。”

    沈箴没有对这件事表态,只是笑了笑:“我们这边就请闵先生做媒人吧……”

    陈姨娘听着大急。

    老爷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大舍的年纪还小。沈穆清要是嫁给了那个流放的萧飒,以后老爷再有个三长两短的,大舍依靠谁去?要是自己娘家的兄弟仗着父亲的官威来占大舍的便宜,她们娘俩岂不是要去喝西北风?

    想到这里,她立刻转身,轻手轻脚地出了书房门,去了听雨轩。

    知道萧飒来提亲,沈穆清如坠梦中。

    时静姝也不敢相信,反复地问那小丫鬟:“你可听清楚了?”

    小丫鬟再…头:“要是时姑娘不信,可以让英纷姐姐去瞧瞧。”

    时静姝让紫荆赏了那小丫鬟几块碎银子,望着沈穆清直笑。

    沈穆清红了脸,转瞬又皱了眉:“老爷怎么办?还有一文茶铺?要不,跟萧飒说说,先定亲,等以后老爷的身体好一些了再说。”

    时静姝笑道:“你也别担心。给沈伯父瞧病的那个大夫不是说过,沈伯父这是年纪大了的原因。以后他老人家的身体只会一日不如一日,难道你永远也不嫁啊!”

    “至少得近一些。”沈穆清很是为难,“老爷不舒服了,我也能立刻回来照顾照顾。”

    两人正说着,陈姨娘跑了进来。

    她拉着沈穆清的手就哭了起来:“我的姑奶奶,是哪个不知道好歹的人,竟然给您和那个叫萧飒的人保媒。他也不想想,那萧飒是个被流放了的,这岂不是要把姑奶奶往火坑里推啊!姑奶奶,这桩婚事您可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答应啊!”

    沈穆清一直不敢相信萧飒真的让人来提亲的不安就落了地。

    看样子,这桩事是真的不能再真了!

    陈姨娘见她没有做声,脸上却飞起一道霞云,还以为她是在害羞,不好意思和自己说这件事。

    她不由紧紧地捏住了沈穆清的手:“我的姑奶奶,这可不是讲那些繁文缛节的时候,这可是关系到您以后的日子……快,让人带信给锦绣,让她跟闵先生说一声,这个媒人不能当——老爷要请闵先生做冰人呢!”

    时静姝听着背过身去,偷偷笑了起来。

    沈穆清被她捏的生痛,使劲甩开了陈姨娘的手朝西次间去:“你跟我来!”

    陈姨娘一怔,急步跟着沈穆清去了西次间。

    “婚姻大事,媒妁之言。我自然是要听老爷的。”沈穆清笑道,“姨娘到底在担心什么呢?”

    陈姨娘喃喃地道:“初嫁由爹,再嫁由己……姑奶奶怎就不能去跟老爷说说……我还指望着姑奶奶给我当家呢?”

    沈穆清突然明白过来。

    她想了想,笑道:“你应该听说过临城萧家吧?”

    陈姨娘点头,道:“做官才是正经——看满朝文武,有几个不是从穷秀才到买地置田的……还有灭门的令尹之说呢……像他们那样的人家,都是浮财……哪里经得起折腾……”

    沈穆清不由苦笑。

    陈姨娘说的还真是有些道理!

    “可那也要人家肯帮我们才是。”沈穆清只得拿梁季敏来做比喻,“想当初,老爷下狱,梁家可是畏手畏脚的……有些时候,那些只是锦上添花,可不能雪中送炭!”

    陈姨娘喃喃着,还欲说什么,有小丫鬟在外面禀道:“姑奶奶,老爷请您过去。”

    沈穆清拍了拍陈姨娘的手:“这件事八字还没有一撇呢?你也别太担心。不管怎样,大舍总是我弟弟,我不会丢下他不管的。”

    陈姨娘不敢耽搁她的时间,无奈地点了点头,送沈穆清出了听雨轩。

    到了沈箴的书房,王清已经走了。

    沈箴指了指画案上的大红名贴:“你看看!”

    沈穆清很想看,可当着父亲的面,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低头微微笑:“老爷决定就是……要我看什么?”

    沈箴被沈穆清说的一怔,脸上浮现几分尴尬之色。

    哪家的父母会把庚贴给孩子看……只有他……李氏不在了,该守的规矩也没有守……

    想到这里,他的声音就低了几分:“明天我们去趟庙里吧……这件事,也要跟太太说一声。”

    沈穆清点了点头。

    “萧飒的意思是先定亲。”沈箴正色地道,“你的意思呢?”

    沈穆清颇有些意外。

    她原本准备找个机会私下见见萧飒……先把婚事定下来,自己在家里伺侯沈箴几年,等大舍大一些了,家里也有个主事的人,再结婚,没想到……

    能这样互相体贴,这样时刻为对方着想,就算是有再大的矛盾都能够化解吧?

    沈穆清想着,对自己的未来又有了几分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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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六章 心想事成

    第二百零六章心想事成

    “我也是这么想的!”沈穆清表态,“再过几年,家里的事大舍也能担当了,萧飒在岩州卫也熟了,再论婚期不迟。(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沈箴听着微微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回去安排到庙里的事吧!”

    沈穆清应声告辞,叫了明霞准备香烛,又叫英纷去吩咐外院的小厮准备车马,第二天和沈箴去了寺里,把这桩亲事告诉了太太。

    “……这次一定不会错了。萧飒一直以来都对穆清的事很上心,又是个精明强干的……最重要的是穆清喜欢……”沈箴把沈穆清打发去给太太烧钱粮,自己在李氏的牌位面前念念叨叨,“她也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这几年为了我,处处忍让,也没过几天快活日子。这一次,我也是挟恩嫁女,只希望她能在萧家抬头挺胸地过日子……说实话,我哪里想她嫁……可我现在年纪大了,一个小小的风寒吃了一个多月的药才好,以前可是连碗姜汤都不用喝的……说不定哪天就走了,也管不了她了,也不能再管她了……”

    沈穆清跪在钱粮盆前给李氏烧冥币,嘴里还低声地嘀咕着:“……太太,梁季敏他不是不好,可他不喜欢我,一心一意喜欢他的表妹,为了表妹,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这次,我找了一个一心一意喜欢我的……您放心,我们一定能过得好的……老爷年纪大了,身体不如从前了,我很担心他,求您保佑他能清清静静地过几年,我也有个做伴的人……”

    两人重新聚在一起,吃了斋饭回了城。

    四月二十一,王清送了合了八字的庚贴:“再好不过的八字了。”

    沈箴点了点头,叫小厮拿了万年历来,道:“你去跟萧飒说,四月二十四逢双,是个好日子,就在那天成亲吧!”

    王清张大了嘴巴:“二,二十四?”

    沈箴表情淡淡地:“成了亲,两口子也好一起去岩州卫,总不能让他们这样两头挂着吧!”

    “可是,”王清忍不住劝沈箴,“岩州卫那里穷山恶水的……实在不是什么好地方?”

    “他们的日子,他们自己过去。”沈箴道,“没有不好的地方,只有不好的人。想当初,我还不是被贬到了龙安府!”

    王清看沈箴的目光有了尊敬。

    他站起来恭恭敬敬地向沈箴行了一个礼:“我这就去跟萧飒说。”

    “事有从权。”沈箴又道,“我们这边也不准备什么陪嫁了,让他也不用准备房子。选个吉时来迎人就是。”

    “是!”王清弯腰作揖,“沈老爷还有什么吩嘱?”

    沈箴想了想:“把婚书拿到官府存备吧!”

    ******

    送走王清,沈箴去了沈穆清那里。

    看见她放在东稍间的行李,他微微叹了一口气。

    这算不算是缘份呢?

    原来准备去福建的,现在好了,直接去四川,行李都不用收拾了……

    沈穆清看见父亲很惆怅的样子,不禁有些担心:“老爷,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沈箴打起精神来笑道,“我就是想来和你说说话。”

    沈穆清按住心底的狐惑请沈箴到东次间坐下,又亲自奉了茶。

    沈箴望着女儿,迟疑了一会才道:“穆清,我把日子定在了四月二十四日……你到时候跟着萧飒去四川。”

    沈穆清呆住。

    为什么这么急着把她嫁出去。

    她额间生汗,拉住沈箴的衣袖:“老爷,您是不是,是不是,身体上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除了这个,她实在想不出第二条理由。

    沈箴见她脸色发白,笑道:“怎么?当初振振有词地和我说碑塔的事,现在我应允你了,又不敢去了?”

    “不是!”沈穆清忙道,“我不能丢下您一个在京都……”

    “穆清,”时静姝突然出现在门口,“我来照顾沈伯父吧?”

    沈氏父女怔住。

    时静姝缓缓走了进来:“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是沈伯父收留了我。穆清也从来没有因为那些传言对我有所轻蔑,反而待我像亲姐姐一样,一文茶铺账薄从来不避着我,福建的茶场也让我帮着管……”她认真地望着沈穆清:“穆清,时家我是回不去了。”又望着沈箴,“伯父如若不嫌弃,就让我做个干女儿吧……让穆清去岩州卫,我来照顾您。”

    “这怎么能行?”沈穆清忙道,“怎好让你操劳……”

    “你是怕我做了伯父的干女儿,少了你的花棉袄吧!”时静姝故做欢快地打趣道,“你放心,我把你当亲妹妹看,好东西一定留给你!”

    沈箴听着动了心。

    女儿担心他,所以不愿意这个时候嫁。自己正寻思着怎样说服她……如果收了时静姝为干女儿,既解了女儿的难,也可以让时静姝有个落脚的地方!

    他望着女儿,目光明亮。

    “有个像你这样聪慧的干女儿陪在身边,我自是求之不得。”沈箴笑道,“不过这件事还得修书一封给令祖……”

    “祖父让我来伯父家时就已把我托付给了伯父。”时静姝说着就拜了下去,“一直以来,都受您和穆清的照顾,我实在是感激不尽……”

    “姐姐快别这样!”沈穆清忙上前将时静姝扶起,“我还记得初次到南京时,姐姐是怎样带着我奔走在茶市的……有一口热水,总是让我先喝;有一碗热汤,总是让我先尝。我对姐姐才是感激不尽!”

    时静姝趁机拉住了沈穆清的手:“好妹妹,你放心,我一定把沈伯父当成亲生父亲一样的对待。”

    这一点沈穆清相信。正如沈箴所说,时静姝有士大夫脾气,自然是重诚守诺。可她却担心时静姝的处事……她以前是仗着时家在南京的声势行事,在福建的时候虽然是事事忍让,但毕竟不是从心底上认同……

    想到这些,沈穆清就朝着英纷使了一个眼色,趁着沈箴和时静姝说话的时候吩咐她:“去,给萧公子带个信,说我要见他。”

    英纷应声而去。

    ******

    到了下午酉时,萧飒果然来了。

    “在角门等姑奶奶。”英纷低声道,“陈姨娘正和田妈妈说话。”

    沈穆清点了点头,去了角门。

    早有小丫鬟喊了守门的婆子帮着剪个鞋底。

    英纷开了角门,萧飒闪了进来。

    两人在门房说话。

    沈穆清把沈箴准备收时静姝为干女儿的事告诉了萧飒:“……我信得过她的为人,却信不过她的脾气。你把庞德宝留给老爷使吧?”

    半明半暗的光线中,萧飒的眸子骤然亮了起来:“你是说,你,你和我去岩州卫?”

    沈穆清看着他那高兴劲,不由嗔道:“你先帮我把这件事解决了再说。老爷受了风寒,一个多月才好。我要是跟你去了岩州卫,老爷怎么办?不把家里的事安排好了,别说是岩州卫,就是婚期,也不能作数。”

    “穆清!”萧飒轻轻地喊她,语气隐隐含着喜悦。

    沈穆清被他喊的心中一跳。有些心虚地道:“干什么?”

    萧飒嘴角就翘了起来,望着她的目光如天边的启明星般的璀璨。

    “穆清!你相信我,就算是去了岩州卫,我也不会让你受苦的。”

    不知道为什么,沈穆清对他的话没有一点怀疑。

    有时候,生活苦不苦,不是那些柴米油盐,而是有没有生活的勇气和决心。

    她从来不怀疑萧飒的勇气和决心。

    “先把家里的事解决了再说。”沈穆清脸上升起一团她自己也不知道的红云,看在萧飒眼中,却如晚霞般的灿烂。

    “不就是找个能主事的人吗?”萧飒望着她娇羞的样子,这么多天的担心、害怕、迟疑、犹豫突然间如晨露般消失的无影无踪,“你就放心吧,这两天我就把人送过来。”

    沈穆清娇嗔道:“明天就送来。”

    萧飒听了,眼底不由露出几分得意来。

    沈穆清脸色更红了:“赶紧办事去!”说着,转身就出了门房。

    萧飒望着她急步而去的背影,站在台矶上不由微笑起来。

    ******

    第二天一大早,庞德宝果然来了。

    沈箴知道了他的来意,叫了沈穆清去:“让他随你们去岩州卫吧!你们到时候肯定比我更需要他。”

    “让他在家里陪着您吧!”沈穆清笑道,“萧飒身边还有几个贴身的小厮,惯在他跟前服侍。我们也不缺人。”

    “你知道些什么!”沈箴训女儿,“庞德宝是萧飒的生母从锦州郑家带过去的,你们可是去四川,有他在身边,比你们两人在那里瞎摸可好上百倍。”

    沈穆清知道沈箴说的有道理,可想到自己走后沈箴身边没有个得力的人,她更不放心。

    “老爷,您也说锦州是萧飒生母的娘家,那里肯定也有能干的人。到时候,我们向郑家的老爷借几个人不就行了……”

    她正说着,有小厮在外面禀道:“老爷,闵大人来了!”

    没等沈氏父女回过神来,闵先生已撩帘而入。

    “王清让我快点过来。”他额头上有细细的汗,“说他马上带着萧家的人来送聘礼。”

    沈箴点了点头,笑道:“辛苦你了!”又叫了百木进来,“准备好茶点,等会招待送聘礼的人。”然后转身拿起画案旁书柜里一个用宝蓝色绸布包着的东西递给了闵先生:“我给萧飒准备了文房四宝做回礼。”说着,又笑道,“他虽不爱读书,但也别辜负了这几件珍品才好。”

第二百零七章 两只大雁

    第二百零七章两只大雁

    色彩鲜艳的红漆描金礼盒,第一抬的第一层里放着《通书龙凤贴》和《过礼大贴》,大酒坛以红漆油饰,绘了蓝色龙凤呈祥的图案,绸缎尺头、金银首饰、龙凤喜饼、各色喜果、合欢被褥,还有用胭脂染红的鸡蛋、鸭蛋各一百个、上等的武夷茶一百包、活蹦乱跳的鲤鱼两尾……还有两只大雁在身穿红光金喜字绿袍的小厮手里不停地挣扎高叫。(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闵先生看着一怔,旁边有个穿着官绿色纻丝褶衣的年轻男子已笑着上前行礼:“听说七弟要成亲了,这是我爹特意从一个朋友家里要来的。”

    那人约有三十来岁的样子,身材修长,皮肤白皙,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看上去有几分面善。

    闵先生的目光就落在了王清的身上。

    王清忙道:“这位是萧飒二叔的长子,兄弟辈中为长,叫萧飚。为了萧飒的亲事,昨天刚从临城老家赶来。”

    闵先生听了恍然大悟,向萧飚行礼:“原来是亲家大伯,快请进屋喝茶。”

    萧飚连称不敢,道:“早就耳闻闵大人的大名,七弟能回来,多亏有了您和王大人从中周旋,我代家父给您行礼了。”说着,竟然跪了下去,恭恭敬敬地要给闵先生磕头。

    闵先生吓了一跳,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忙上前伸手把萧飚扶了起来:“这是我辈应做之事,你不必拘礼。”

    萧飚不起,执意给闵先生磕了三个头,这才站了起来:“七弟这门亲事,也多亏了两位奔波。”说着,又叫了同来送聘礼的萧飕、萧飓上前给闵先生行礼:“这位是我三弟萧飕,这位是我五弟萧飓。”

    闵先生见萧氏兄弟俱是一表人才,举止大方,谈吐谦和,立刻心生好感,请他们到花厅里喝茶。

    周百木带了小厮将抬盒收了,将它们摆在正屋供人观看。

    沈家嫁女,也只请了几个平日私交很好的,没想到石进等人听说后,纷纷派了夫人来随礼,家里也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常,看见萧家送来的聘礼,都不住地啧啧称赞。

    沈穆清理应回避,时静姝陪着她待在听雨轩。

    萧飒是被流放的,到了岩州卫也要低调行事,她只准备带两个丫鬟去。趁着这功夫,沈穆清把李妈妈和丫鬟们都叫了进来,把自己的意思说了。

    大家听了都表情凝重地怔在了那里。

    当家人最忌讳的是自己抽身却把身边的人没个好安排,以后别说这些旧人会怨你,就是新人也会心里不安,不敢全心全意地为你办事。

    沈穆清也是做过人属下的,哪里不明白这个道理。笑道:“你们一直跟在我身边,我也不会丢下你们不管。明霞和凝碧跟着我走,其他的人,由英纷带着去白纸坊。”

    几个小丫鬟都松了一口气。英纷却哭了起来:“姑奶奶把我也带过去吧!”

    “胡说。”沈穆清佯装生气地道:“这屋里你最大,不劝着大家,还带头哭。”

    英纷不敢出声,在一旁抽抽泣泣地。

    “你有主见,我也放心,所以才把这一大家子的人交给你。”沈穆清继续道,“你以为待在京都就是那么的轻松啊?要管这些人的吃喝拉撒,还要帮着时常来看看老爷……你可是为难,所以要跟着我走?”

    英纷最怕人小瞧她,想到自己和明霞一起进来服侍沈穆清,沈穆清最后却带了明霞去,心里很是伤心。现在听沈穆清这么一说,不由得觉得自己小家子气。忙擦了眼泪,不好意思地喊了一声“姑奶奶,我听您的。”

    沈穆清见状,刚松了一口气,那边李妈妈哭了起来。

    她是看着沈穆清长大的,想到她成亲后要跟着新姑爷到那穷山恶水的地方去,眼泪也落了下来:“姑奶奶也把我带过去吧!您到那么远的地方,没个有经验的人照顾,家里成什么样子!当初太太把我给姑奶奶用,也是这个道理。要是太太还在,肯定不会同意您这样的安排。”

    沈穆清刚要开口劝李妈妈,就听见隔壁的时静姝大声地咳嗽了几声。

    知道她有话对自己说,可这个时候,却不是说话的时候。

    她正想着,就看见茉莉走了过来:“姑奶奶,您快进屋看看,我们姑娘咳得厉害。”

    沈穆清一怔,没想到是真咳嗽,忙下炕去了时静姝那里。

    时静姝哪里是咳嗽,望着她使眼色:“李妈**话有道理。你仔细想想,她原是沈伯母留给你特意让你带在身边的人,自然有其用意。”

    沈穆清一时没有明白过来。

    时静姝不由大急,道:“岩州卫说不定连个药铺都没有。万一你有了身孕,谁来照顾你?”

    沈穆清这才明白过来,不由脸色一红,不知道说什么好。

    时静姝看着揶揄地笑起来,低声道:“你刚才已经说了,丫鬟只带两个,自然不好改口,但再带一个妈妈过去,这应该不算是朝令夕改吧!”

    这还不算朝令夕改?

    沈穆清正腹诽着,有小丫鬟进来嚷道:“姑爷家送了好多东西来……还有两只活大雁!”

    大雁是珍禽,不易得到,现在都以鹅代替。

    时静姝掩嘴而笑:“虽然时间短,但萧家的礼数却没有缺。”

    沈穆清虽然脸上烫人,心里却是一暖。

    也有小丫鬟跑到柳意院去说。

    “没想到萧家竟然送了雁来……”陈姨娘微怔。

    因为受身份的限制,沈箴嫁女儿请了闵夫人来主持大局,她没有看到那些聘礼,田妈妈却是特意摸过去看了的。不由在陈姨娘的耳边低声安慰她:“……绸缎尺头、龙凤喜饼之类的东西虽然不多,但那些项圈、镯子、簪子、耳坠可都是镶了宝石的。”说着,伸出大拇指来:“我还看见有把梳子上镶了一溜这么大个的蜜蜡……萧家这样重视姑奶奶,以后舍哥有事,定不会袖手旁观的。姨娘还请放宽心。”

    ******

    送走了萧家的人,闵夫人将聘礼和单子都交给沈穆清:“你收好了。这可是萧家给你的东西!”

    是提醒她别把这些东西给陈姨娘了吧?

    沈穆清感激地应了一声“是”,送闵夫人去了听雨轩的厢房休息——明天一早,她做为全福太太送沈穆清出嫁。

    待闵夫人歇下,她带着聘礼的单子去了沈箴那里,把礼单交给了沈箴。

    沈箴看着单子微微笑了起来:“我们家没有他们家这样大的手笔,只有一箱书给你做陪嫁。”

    沈穆清听着泪盈于睫。

    太太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给了自己,抄家后又丢了一些东西,这个时候父亲哪里还拿得出什么东西来……

    她伏在沈箴的膝头:“老爷,我身边的丫鬟由英纷领着,都到白纸坊那边去。你要是没事,常常过去帮我看着点。免得这几个丫鬟不知天高地厚把那里当成了花果山。”

    沈箴听着一怔。

    白纸坊,他已经很久没去了……

    ******

    从沈箴的书房出来,沈穆清去了时静姝那里。

    “……一文茶铺、福建的茶场,还有家里的事,都拜托姐姐了。”她把一个紫檩木雕象牙玉簪花的匣子递给时静姝,“这里是十万两银票,姐姐拿着慢慢用。”

    时静姝听着吓了一跳,忙将匣子推到沈穆清的手中:“不行……这么多钱……”

    沈穆清重新把匣子推给时静姝:“姐姐快收下。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时静姝听着眼睛一湿。

    “白纸坊那边的院子是老爷和太太刚回京都时买的,后来给了我做陪嫁。”沈穆清交待时静姝,“要是老爷在这边过得不快活,你就带着老爷去白纸坊那边过。”

    时静姝拿着匣子含泪点头。

    沈穆清又指着那匣子:“老爷想买什么孤本古藉之类的东西,你就从这里面过账,要是不够,让庞德宝想办法……还有那几个丫鬟。姐姐就当是自己身边的人,该说的时候就说,该管的时候就管,哪个不听话,直管责罚。如果有合适的人,就帮我慢慢放出去,总不能把她们困在这里……”

    沈穆清正细细地交待着,有小丫鬟进来禀道:“姑奶奶,老爷让您去一趟书房。”

    自己刚从那边过来……

    她想着,草草和时静姝交待了两句,就匆匆和丫鬟去了沈箴的书房。

    庞德宝正陪着一个男子正坐在沈箴的下首低声和沈箴说着话。

    听见动静,那男子转过脸来。

    沈穆清愕然,不禁高声道:“任翔?”

    任翔笑着给沈穆清行了一个礼。

    沈箴目光凌厉奇道:“你怎么认识任翔?”

    沈穆清一下子汗透衣襟。

    当初李氏刚死,沈箴情绪低落,她怕沈箴担心,只把陈姨娘那边有人为沈月溶递东西的事告诉了沈箴,而没敢说沈月溶失踪的事……

    任翔听着一怔,立刻回过神来。笑着解释道:“您出事的时候,月溶担心您,让我来京都打探消息……当时见过姑奶奶。”说着,还向沈穆清使了一个眼色。

    沈穆清从来没有骗过沈箴——只会适机选择说哪些话而已。但这件事又实在是事关重大,她不由有了几分犹豫。

    沈箴是什么人,立刻感觉到了两从之间的不对劲。

    他不由喝道:“穆清,你跟我说实话。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沈穆清犹豫片刻,把沈月溶失踪的事告诉了沈箴。

    任翔在一旁听了不由苦笑。

    沈箴满脸震惊地望着任翔:“出了这样大的事,你却瞒着我?还说什么月溶在太仓,不知道穆清要出嫁……”

    任翔立马跪了下去:“都是我的错!”

    沈穆清没有想到任翔会这样说。

第二百零八章 珠联璧合

    第二百零八章珠联璧合

    她忙为任翔求情:“老爷,他也是为了我们好。(顶点小说手打小说)”又把任翔为了沈月溶的名声,把所有的事都担在自己身上的事说了。

    沈箴听着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月溶的的事,你们也一直没有什么消息啰?”

    沈穆清摇了摇头。

    任翔也道:“这几年萧公子和戴将军都多方寻找,一直没有什么消息。”

    这个消息让沈箴神色一黯。屋里的人都不敢吭声,静静地望着沈箴。

    过了良久,沈箴才怅然地问任翔:“那这几年,你都在干些什么?”

    “萧公子有个船坞在塘沽,”任翔笑道,“我一直在帮着萧公子打理船坞。”

    “有个正经营生也好。”沈箴说着,疲惫地靠在了迎枕上,“时间也不早了,你现在虽然不是我们沈家的女婿,但为了穆清的婚事来随礼,一样是我们家的客人。庞管事,你代我送任公子去客房歇下吧。”

    两人忙恭身行礼走了出去。

    “原想家里人丁单薄,让你见见这个堂姐夫,有什么事,互相有个照应。”沈箴叹道,“没想到,却是这样一番局面。”

    沈穆清安慰沈箴:“老爷,我们都没有想到的。”

    沈箴怅然地叹气。

    沈穆清见他心情不好,陪着沈箴坐了一会,说着父亲感兴趣的话题。

    “……袁夫人送来的添箱是幅哀帝的花鸟图,闵夫人见了,说,好事要成双,怎么只送了一幅来。袁夫人听了就让丫鬟又拿了一幅来……您说,这是袁夫人的主意呢?还是袁大人的主意呢?”

    沈箴果然来了兴趣:“送了两幅哀帝的花鸟图?”

    沈穆清笑着点头。

    “走,我们看看去。”沈箴不顾天色已晚,“袁瑜这家伙最擅长临摹哀帝的画。不会是赝品吧?”

    “真的吗?”沈穆清装作不知道袁瑜擅长临摹哀帝画作的事,笑道,“那是要仔细看看!”

    父女俩去了听雨轩,沈箴展开两幅图在灯下仔细地观看。

    沈穆清见父亲不再去想沈月溶的事,松了一口气,打了哈欠道:“您还是拿回屋里去看吧……我可要睡了。”

    沈箴听了就有些犹豫:“我本就没有给你准备嫁妆,这画明天要是再不带过去的……还是算了吧?”

    “吉时是酉末吧?离走还早着呢!”

    沈箴想想,道:“也好。我拿回去看看。明天别山来,让他帮着鉴定下真伪。”

    沈穆清连连点头,送了沈箴出门,又转身把添箱的东西清理清理,然后去了时静姝那里。

    “你明天就要嫁了,还不早点睡。”时静姝已经睡下,听到她来,又披衣起身,“明天晚上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歇着,你小心到时候撑不住。”

    沈穆清让英纷把东西交给时静姝:“这里有闵夫人送的青田石,还有石夫人送的端砚,还有汪夫人送的前朝冠古琴……这些都是老爷所爱。等我走后,你再把东西给老爷。”

    “这样好吗?”时静姝迟疑道,“只怕沈伯父不会答应。”

    “所以才让你等我走了以后再拿出来啊!”沈穆清笑道,“还有袁夫人送的两幅哀帝的画,你到时候一并给老爷。”

    时静姝还有些犹豫。

    沈穆清不由嗔道:“这么好的东西,难道让我带去岩州卫啊?”

    时静姝一想,也是。遂笑道:“如果沈伯父骂人,我可要写信去斥责你的!”

    沈穆清笑着搂了时静姝的肩:“姐姐放心。好人都是你,坏人都是我。”

    时静姝笑着去捏沈穆清的腮帮子:“我看看,这嘴长的怎就这样的灵巧……”

    沈穆清猫身躲了。

    两人笑嘻嘻地闹起来。

    ******

    第二天一大早,秋水居的人来给沈穆清梳头。

    午时拜了祖先,沈穆清就等着萧家的花轿来接人,听雨轩里只有时静姝陪着她,很是安静。沈府的外院却是热火朝天——中午的酒宴已经开了。

    任翔见庞德宝竟然在账房里管账,大吃了一惊:“您怎么在这边?”

    庞德宝不由苦笑:“少爷让我在沈家帮着管管事——姑奶奶去了岩州卫,心里却还惦着亲家老爷呢!”

    “可七哥去的是四川啊!”任翔跟着萧家的人尊萧飒为“七哥”,“您跟着去岂不比留在京都强百倍。没想到这媳妇还没有娶进门,七哥倒先得了‘季常之癖’了!”说着,忍不住小声笑起来。

    任翔和萧飒是闹惯了的,庞德宝却是听不得人说萧飒的不是,自然是谈不到一块去。

    庞德宝冷冷地盯了他一眼:“瞧你这样子,倒是很有志气!想来以后定是个常在花街柳巷走动的人!”

    任翔也知道庞德宝的脾性,讪讪然地笑了笑,见庞德宝板着脸不领情,想到庞德宝在萧家的地位,他讨好地道:“要不,我替您留在京都。说起来,天津那边的生意都上了正轨,只要时不时地过去看看,查查账就行了!”

    庞德宝先是嗤之以鼻,随即却是心中一动。

    沈家和萧飒相比之下,自然是萧飒更重要。

    今天自己应了账房之事,是哪里也不能走动的,明天是第二天,新媳妇要拜见公爹公婆……只有等后天回门的时候了……萧飒也是准备早上陪着沈穆清回门,下午就启程去岩州卫的。

    想到这里,他心里有了主意。

    ******

    萧家请的全福太太竟然是曾菊的夫人。

    这位曾夫人,寻常是不出来走动的,就是沈箴在位的时候,也不曾到过沈家。

    曾夫人扶了沈穆清去辞别沈箴。

    沈箴却没有按照礼仪说着什么顺从肃恭的话,而是低声吩咐女儿:“一定要活着回来!”

    沈穆清听着,眼泪立刻落了下来。

    曾夫人忙帮沈穆清擦眼泪。

    满屋的人无不侧目。

    沈穆清就跪下来恭恭敬敬地给沈箴磕了三个头:“老爷也请保重身体。我在那边安顿下来,就会回来看望您的。”

    沈箴点了点头,轻轻摸了摸沈穆清的头,对曾夫人道:“去吧!”

    曾夫人屈膝给沈箴行礼,肃然地应了一声“是”。

    她给沈穆清盖上盖头,扶着沈穆清朝外走。

    “我成亲不到三年,老爷就去宣同打元蒙人。”路上,曾夫人突然对沈穆清道,“宣同不时有坏消息传来。当时我很害怕,不知道老爷能不能回来。可我想着,我还有一大家子人要照顾,还有一直惦记着我嫁得好不好的双亲,咬着牙关挺了三年。老爷终于回来了。还加官封爵……沈家姑奶奶,你可要记得,京都还有等着你回来的老父。”

    是让她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要坚强吧?

    沈穆清心里有小小的感动。

    “谢谢您,曾夫人!我会记住您说的话的。”

    曾夫人端庄肃穆的脸上轻轻地绽出一个笑意。

    ******

    萧飒是待罪之身,沈、萧联姻虽然低调,但萧家却并没有因此而有所疏忽。不仅抬满满三十六抬的聘礼,还包了六百六十六两银票的开门利事给不在场的大舍。

    在爆竹声中,花轿抬起来,晃晃悠悠地朝松树胡同不远的四角胡同去——萧家为了迎娶沈穆清,特意在四角胡同租了一个三进的院子。

    拜了堂,进了喜房,踩过布匹、高梁等物,然后坐到了喜床上。

    红枣、花生、栗子等物落下来,沈穆清耳边传来曾夫人的吉祥话。

    沈穆清听着心里不由暗暗打鼓。

    新房里很安静,曾夫人的声音清晰可闻……完全不同于嫁入梁府时的喧哗热闹。

    这门亲事定得急,萧飒又是这种情况,也可能没有来宾吧!

    沈穆清暗忖着,放下心来。

    安安静静地过个新婚之夜,也是不错的……

    想到这些,她嘴角轻轻翘了起来……就在这时,她感觉到有人靠近,红盖头就被掀了起来。

    沈穆清大吃一惊。

    喜房里黑鸦鸦地站了一屋人。

    除了大太太和曾夫人她认识,其她的人都很面生。

    她们年纪各异,大的已过花信年华,小的却还脸带稚气,但都衣饰华丽,表情肃穆,一点也没有参加婚礼应有的喜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沈穆清想着,正要转头去看萧飒,大太太已上前一步向沈穆清引见那屋里的妇人。

    “穆清,这是你大嫂廖氏,这是你二嫂马氏,这是三嫂易氏,这是你四嫂周氏,这是你五嫂段氏,这是你六嫂王氏,这是你八弟妹小王氏,这是你九弟妹刘氏,这是你十弟妹吴氏,这是你十一弟妹黄氏……”

    黄氏就是那个带满脸稚气的……

    被大太太指到的人俱上前向沈穆清行礼,沈穆清一边起身还礼,一边暗暗吃惊——萧飒的几个堂嫂、堂弟妹好像都来……

    正在这时,一个爽朗的声音笑道:“今天可是新娘子最大,七嫂快快坐下才是。”

    沈穆清循声望去,一个三十出头的美丽**正笑盈盈地望着她。

    看见沈穆清的目光投向自己,那**就上前福了福,自报家门:“我是萧成家的,七嫂喊我一声绿萼就是。”

    刚才大太太并没有向自己介绍她……

    想到这里,沈穆清就飞快地睃了大太太一眼。

    大太太逮捉到沈穆清的那一眼,立刻心情大好。

    儿子与自己不关,又不在她的名下,可这个媳妇却愿意尊敬她。

    这样一想,以往的那些恩恩怨怨突然间不值得一提。

    何必让新媳妇进门就让妯娌们看笑话。

    大太太笑着朝沈穆清点了点头,道:“绿萼是我们家里最热心的人,你以后有什么事,只管问她就是。”

    各人脸上表情不一。

第二百零九章 意味深长

    第二百零九章意味深长

    沈穆清已朝绿萼福身,喊了一声“绿萼姐姐”。(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绿萼听到沈穆清喊她,有些慌张地给她回礼。

    大堂嫂廖氏目光一转,对被晾在一旁脸色不虞的萧飒笑道:“七弟平日里看着冷冰冰的,想不到还是个懂得怜惜人的——怎么?不出去陪客,难道是在担心我们妯娌欺负新妇不成?”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萧飒和沈穆清还没有喝合卺酒呢!

    屋里的女眷都笑了起来。

    “大嫂定是看我在她成亲之夜把大哥给灌醉了,所以这个时候也不让我好过。”萧飒一改刚才的不虞,笑着打趣大堂嫂,气氛变得十分融洽。

    大堂嫂红了脸,其她的人都调侃地笑了起来。

    沈穆清这才有机会打量萧飒。

    穿着红色喜服的他与平常很是不同。

    眼睛里含着笑。

    眉宇间透着欢快。

    既不是她印象中那个倨傲的少年,也不是那个目光深邃的青年……而是一个平凡普通的男子。没有了虚张声势,没有了浮躁不安,如一颗落地的尘埃,找到了自己的去处,脚踏实地地站在了这里,显得内敛而沉稳。

    感觉到有目光追随着自己的,萧飒回头,就看见了沈穆清秋水般的明眸。

    闪烁着慧黠,带着几分好奇,洋溢着包容……眼前的人既熟悉又陌生……如药王庙外那个跟在他身后的小姑娘……又没有了孤单寂寞却故作坚强的笑容……

    然后她扬眉一笑。

    似夏日下盛放的花。

    艳丽、炫目……让他睁不开眼睛。

    突然有人“扑哧”地笑。

    萧飒恍然回神,就看见五堂嫂掩嘴而笑。

    其她的女眷也都笑吟吟地望着他。

    “以后有你看的!”五堂嫂笑道,“你还是快快喝了合卺酒。你五哥还等着你去敬酒呢!”

    曾夫人也笑,喊人端了合卺酒进来。

    在大家的笑声中两人重新坐下,喝了合卺酒。

    曾夫人和三堂嫂刚接过酒,有小丫鬟跑进来:“大太太,大太太,四老爷和四太太来了。”

    一时间,欢快的气氛中就有了几分紧张。

    大太太眼底飞逝过一道苦涩,笑着转身对沈穆清道:“穆清,你公公和你婆婆赶过来了——婚期定得太突然,他们又在山东,来得迟了些。”

    虽然大太太是生母,可既然过继了,那她名义上的婆婆就是四太太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

    沈穆清笑着朝大太太点了点头,若有所指地说了一声“我知道了”。

    大太太微笑着颌首,有红光金喜字绿袍的小厮领了一个妇人进来。

    那妇人四十来岁,长得珠圆玉润,却有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

    她一进门脸上就露出了一个看上去很是亲切的笑容朝着大太太福身行礼:“我来晚了,飒儿的婚事多亏有大嫂操持,我在这里向大嫂行礼了。”

    大太太笑着将四太太扶了起来:“看你说哪里话。”却不多谈这些话题,指了曾夫人向四太太介绍:“这位就是曾大人的夫人。”

    四太太忙上前行礼,拉了曾夫人的手谢了又谢:“……我们家飒儿在甘肃多亏有了曾大人的照顾,早就应该去府上拜访,可惜我一直跟着老爷在任上,没找到机会!”

    曾菊也算是几起几落了,曾夫人因此而练就出荣辱不惊的胆色了。她笑着和四太太应酬着:“……萧夫人太客气了。萧飒文韬武略,说起来,有萧飒这样的属下,是我们家老爷的福气才是……”

    沈穆清见几个长辈在寒暄,悄悄招了英纷来,低声吩咐:“去,跟姑爷身边的金良说一声,找个事把姑爷支出喜房……这屋里可全是女眷。”

    英纷点头,悄无声息地出了喜房。

    萧飒在沈穆清身边,听得明白,脸上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却握住了沈穆清的手捏了两下。

    沈穆清也不看萧飒,抿着嘴笑了笑。

    那金良已在喜房外面禀道:“爷,戴将军差小的来,问您什么时候出去敬酒……大家都等着呢?”

    屋里的长辈听着一怔,曾夫人笑道:“看我们,只顾着说话了,却把新郎官忘了。”

    萧飒忙上前向四太太行了礼,沈穆清待萧飒起身,也朝四太太盈盈拜下。

    四太太笑着看了沈穆清一眼,对萧飒道:“这门亲事是老太爷定下来的,我知道的也迟……说起来,你现在已经成了亲,有了媳妇,是大人了……行事不可如往日般的鲁莽。做什么,多想想父母,多想想家里的妻子,还有你岳父……”语气虽然和气,听在沈穆清的耳朵里,却心里一沉。

    老太爷定的、我知道的迟……是在告诉在座的诸位,她是不同意这门亲事的吗?

    还好自己准备跟着萧飒去岩州卫……

    沈穆清暗忖着,就看见萧飒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蹙,沉声应了一声“是”。

    “孩儿谨遵母亲的教训。”

    四太太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道:“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我也不多说了。快去敬酒去吧!”

    萧飒恭声应了“是”,快步出了喜房。

    四太太这才打量起沈穆清。

    人很纤细……皮肤雪白细腻……眉毛弯弯的,有股秀丽之气,一双杏眼清亮如水,透着慧黠……红唇像菱角似的微微翘起,未语先笑,让人看了就很喜欢……

    念头闪过,她的目光就从黄氏的身上扫过——黄氏正怯生生地望着四太太,十分的孩子气。

    四太太的目光就冷了几分,对沈穆清笑道:“我听老爷说,婚后你要和飒儿去岩州卫?”

    沈穆清态度恭敬地道了一声“是”。

    四太太笑了起来:“虽然是新婚,你还有公婆要服侍……你就跟我回老爷的任上吧——我也好把家里的事告诉你。”

    事情竟然会这样?

    沈穆清心里很是愁燥,脸上却不敢表露——四太太可是她正经婆婆。

    看来,这件事还要从长计议了……

    她朝着四太太笑着行礼应“是”。

    四太太脸上就浮出了几分笑意。

    事情的变化让屋里的人俱是一怔,空气中有了淡淡的凝滞。

    曾夫人看着情况不对,笑着携了四太太的手:“二太太在花厅陪着保安侯、西山大营指挥使刘鹏的夫人。刘家太夫人可是成宗皇上的女儿,今上的曾姑母……”

    在曾夫人提到二太太的时候,四太太的眼皮就跳了跳,待曾夫人提到山西大营时,四太太的眼睛就亮了亮……所以曾夫人的话音刚落,她就携了曾夫人的手:“没想到刘侯爷的夫人会来,真是失礼了。我这就过去给刘夫人请个安。”

    曾夫人笑着点头,似笑非笑地看了沈穆清一眼。

    沈穆清很感激曾夫人为自己解围,感激地朝曾夫人笑了笑。

    那边四太太已笑着对大太太道:“既然是来给飒儿贺礼的,我得去给人家请个安才是。要不,大嫂和我一起去见见那官夫人吧!”

    大太太笑了笑,道:“我一个商家女,只怕去了会给四弟妹丢脸……四弟妹还是别管我了,快些过去吧!免得去晚了,惹那些贵人不高兴。我还是在这里和这些小辈们热闹热闹好了。”

    四太太听着脸色微变,嘴角微翕,正欲说什么,那边曾夫人已出了喜房。

    她朝着大太太冷冷一笑,转身追着曾夫人而去。

    屋里的人就都松了一口气,气氛立刻轻快起来。

    大堂嫂就佯装高兴地拉了沈穆清的手:“七弟妹这是用的什么脂粉,可真是均匀自然……赶明儿也介绍我去买点。”

    话开了口,大家也开始七嘴八舌地问起沈穆清衣饰打扮来。

    沈穆清一边笑着应着,一边把话题丢给其她的人。

    不一会儿,话题的主角就从沈穆清变成了五堂嫂。

    大堂嫂就瞅了一个机会在沈穆清的耳边低语:“大太太是生母,四太太是养母……如今七弟有了出息,十一弟却到今天连个童生也没有考上……两位太太见了面不免有几分罅隙。那毕竟是她们长辈的事,我们做小辈的,只好装聋作哑。”

    原来黄氏是四太太的亲生儿子的媳妇啊!

    沈穆清不由朝黄氏望去。

    大堂嫂就在她的耳边小声地说明:“她娘家是临城的书香之家——祖上曾经出过一个举人,几个秀才……嫁过来的时候才十三岁。四太太亲自带在身边教导,谁知道越教性子越是怯弱……”

    大堂嫂正说着,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的黄氏回头,就看见大堂嫂正和七嫂交头接耳地在说什么。

    想到婆婆对自己的不满,她脸一红,七嫂却大大方方地朝着自己笑了笑,然后拉了大堂嫂的手笑着和大堂嫂说话。

    “我刚进门,难免有不周到的地方。大嫂可要多多提点提点我才是。”沈穆清收回目光,笑盈盈地对大堂嫂道。

    大堂嫂会意,笑着点了点头,嘴里却接着老八的媳妇小王氏的话笑道:“……照你这口气,我们临城巷尾的那家绣坊比京都有名的祥瑞和的绣功还要好哦?”

    小王氏正在和四嫂周氏辩解,听大堂嫂的口气,颇有些怀疑的意思。不由嗔道:“要是不信,大嫂看我这身衣裳……”

    萧家几妯娌围过去看小王氏的衣裳,坐在喜床上笑吟吟地望着她们的沈穆清却在心里盘算着怎样让四太太改变把自己带去任上的打算。

    (从昆明回来了!(*^__^*)嘻嘻……那几天网络不好,没能和大家过多的交流,还请大家原谅。调整一段时间后会努力的更文的,也许各位朋友多多支持粉红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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