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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意千重     国色芳华txt下载     国色芳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六十三章 立户

    六十三章立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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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后要怎么过?按着牡丹原本的打算,自然是先立个女户,然后买地、买房、建园子、种牡丹,发家致富,自己的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若是能遇上那个人,真心相爱,生儿育女,小吵小闹,一辈子就这样了。(牛文小说~网看小说)若是不能,她总不能胡乱把自己给嫁了吧?刘畅那样的人,何牡丹那样的婚姻,有一次就已经足够了,绝对不想再来第二次。

    牡丹想到此,试探着道:“娘,其实我想立个女户。”她敏感地感觉到岑夫人放在她头上的手猛然一顿,她紧张地抬起头来看着岑夫人。刚和离,就想独立,会不会让岑夫人伤心,觉得她没良心?

    岑夫人严厉地看着她不说话,牡丹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地在胸腔里跳动,频率赶得上差点被清华郡主的马蹄踏上之时。虽然紧张,她仍然坚持用最柔和的眼神看着岑夫人,轻声说:“娘,我知道您心疼我,也知道这个时候提这件事不太好,但是我觉得,您和爹,一定能理解我的心情。”她犹豫良久,轻声道:“不瞒您说,我x后想种牡丹。”

    岑夫人既然想得到把她和何家的财产分开放,想得到千方百计地替她打算,补贴她,必然就能明白她的想法。她要独立,她要把握自己的命运,掌握自己的财产所有权。

    岑夫人沉默良久,方道:“这件事情我要先和你父亲商量。”她虽没有直截了当的答应,但牡丹看她的神色,就知道已经成了一半,遂抛开此事不提,问岑夫人:“娘可是有什么事要吩咐我?”

    岑夫人方收拾起心情:“你知道刘家对你恨之入骨,不会希望你好过吧?”

    牡丹一笑:“本就是冤孽,他家倘若能容得下我,也不会走到这个地步。做什么都正常,可是又做了什么事了?”

    岑夫人小心地打量着她的神色:“你大哥今日从外间回来,才知流言已经传到咱们家门口,说是,你病坏了身子,不能生育,在家惹事生非,人见人嫌,这才被休弃回家……”

    这意味着,以后就算是遇到合适的好人家,这种传言都会给自己的终身带来很大的麻烦。牡丹挑了挑眉,心中不是不窝火,但看到岑夫人难过的表情,她不在意地一笑,抚着岑夫人的手道:“他家倒也没说错,我的确是没能生出孩子来,的确也算是惹事生非,让他家老老小小都吃了一台气,日后还有得吃,这不是人见人嫌是什么?至于休弃么,和离也是离,休弃也是离,难道被休弃的人就真的全是她们的错,就没有再嫁的了?理他家作甚?咱们要是因此生了气,反而上了他们家的当。”

    岑夫人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回答,她以为牡丹怎么也会很难过,或者会伏在自己怀里大哭一场。哪想到牡丹却反过头来安慰自己。当下难过的道:“我和你爹本想着,过段时间再给你另外找个合适的,哪晓得……“

    牡丹甜甜一笑:“娘,这样也好。省去了许多麻烦,就让我过几年想过的日子吧。姻缘天定,那人若是与我真的有缘,就不会在乎这些。您要相信,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的好日子还在后面呢。”

    见到女儿如此乖巧懂事,岑夫人心头大恸,强忍着不表现出来,拍着牡丹的手道:“好,好,你想得通就好。”却又道:“这几天你还是不要出门了吧?省得听着烦。”

    牡丹把下巴一抬:“不,我就要出门,我又没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为什么不敢出门?难不成那些真正被休弃回家的人,就要躲起来不见人了?我越躲,越像是我见不得人似的,正好叫他家称心如意,我明日就要出门。”

    岑夫人见她可爱,心情稍微好了些,微笑道:“那你要去哪里?”

    牡丹道:“曲江池芙蓉园,请娘帮忙备份礼物,爹爹或者是哪位哥哥陪我去谢那位蒋公子吧。如果没有他,我此刻已经没了命在。”

    岑夫人道:“礼物已经备下了的。你爹说送座香山子。”

    牡丹应了,送岑夫人出门:“您早些歇着,不然坏了身子,叫我怎么舍得?”

    岑夫人捏了她的脸颊一把:“回家来这些日子,也没见你少吃,怎地就长不胖呢?这么瘦,哪儿能行?”

    牡丹挺了挺胸:“我哪儿瘦了?肉都藏着呢。”一句话把岑夫人逗得大笑。

    岑夫人回了房,何志忠忙问:“怎么样?”

    岑夫人微微一笑:“女儿到底长大了,以后你我就算是死了,也不用再为她操心了。”

    何志忠疑惑道:“怎么说?”

    岑夫人将牡丹的话说给他听,笑道:“说是不是什么大事,明日就要出门呢,旁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又看着何志忠道:“她要立女户,说是以后想种牡丹花。”

    果然是比从前明白了许多。何志忠沉默片刻,揉着额头叹道:“依了她吧。儿大不由爹,你看看,我们还没死,就已经是这样的情形,暗潮涌动呀。若是我哪日从你前头死了,还有得你气的。孩子们不能说谁不好,但你我都是一样过来的,不患寡而患不均,迟早的事。早些把她择出去,有个准备,也省得到时候措手不及,她连去处也没有,平白要受多少冤枉气。”

    岑夫人道:“我也是这样想的。亲骨肉,亲骨肉,再怎么亲,兄弟姐妹哪儿能亲得过自家父母子女去?但我还是有个想法,立了女户后,她要在外面做什么都可以,另嫁之前还是不能叫她搬出去,我不放心。”

    何志忠道:“由得你吧。叫她和侄儿侄女们多亲近一下,若是将来有个什么,也叫得动。”

    话音未落,就见岑夫人突然红了眼,用帕子捂了口,低声哽咽道:“我苦命的丹娘。怎么就总遇上这许多破事儿呢?你要叫刘家狠狠载个大跟头,方能解我心头之气”

    何志忠温柔地拍拍老妻的肩头,柔声哄道:“莫哭了,莫哭了,都依得你。”

    第二日一早,牡丹起了个大早,让雨荷把件胭脂红的翻领胡服寻来给她穿上,又换了双靴子,系条蹀躞带,梳了个回鹘髻,出外去吃饭。迎面遇到岑夫人,还没开口,岑夫人就道:“你爹同意了,但要你住在家里,稍后我就使人去请术士来占宅,加间房子起来。冬天你也可以住得舒服点。”

    这大概是他们所能做出最大的让步了,牡丹也就不再坚持:“辛苦娘了。”

    才刚进了屋,就见哥哥们都望着自己笑,嫂嫂们则俱用同情的目光看着自己,平时总爱闹别扭的甄氏万般温柔地迎上来,热情地道:“丹娘,你饿了没有?快到我这里坐下,马上就开饭。今早做的是你爱吃的水晶饭。”

    “还不饿呢,昨晚吃了那许多。”牡丹心知肚明,大家这都是得了消息同情她来着。到底是一家人,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立刻又团结起来了,突然间,她的心情大好起来,高高兴兴地挨着甄氏坐了,把最小的何淳抱在怀里,笑道:“听说你前日挨祖母骂了?为什么呀?”

    何淳不过五岁,伏在牡丹怀里皱着鼻子道:“甩甩是个大坏蛋可恨又可恶”

    众人俱都大笑起来,五郎捏捏何淳的鼻子:“它是只鸟儿呢,你逗它玩不说,反而被它给逗了。”

    白氏则望着牡丹担忧地道:“丹娘,你要出门?还是过两天再去吧?”

    门是一定要出的,牡丹还未回答,何志忠已经一锤定音:“吃了饭以后,还是我和大郎陪丹娘出门去道谢。四郎你去约张五郎,看看什么地方合适,请他吃饭答谢他,叫他把他那群兄弟一并请上,选个好地方别心疼钱。等我和大郎把事情办完就过来敬他的酒。”

    何四郎闻言,郑重其事地道:“爹,您放心,我一定会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的。”

    曲江池离宣平坊隔着四个坊区,说远不远,说近却也不近。一路上牡丹遇到了好几个相熟的街坊,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那些人看着她的时候,表情都不一样。她也不管,该打招呼的打招呼,该问好的问好,对别人探究的目光一概视作是空气。

    大郎把张脸沉着,难看得很,看到有人和牡丹多说几句话,一打听不该打听的事情,就拿鞭子甩得呼呼响,吓得人家赶紧把话咽回肚子里去,匆匆与牡丹告别。

    何志忠也不去管他,一脸的沉静,有人问候就答几句,不然就耐心地等待牡丹。大风大浪他见得多了,这点算什么?

    到得曲江池芙蓉园附近,大郎寻了个推着车子买蒸胡饼的老头道:“敢问老丈,可知这附近有个蒋长扬将大郎住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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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四章寻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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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小贩却只是摇头:“不知道。反正不会是芙蓉园就是了。郎君不妨去曲江池附近打听打听。”

    芙蓉园是皇家的御苑,皇家沿郭城东壁修筑了由兴庆宫南通芙蓉园的夹城,以便皇帝能随时到芙蓉园赏玩而不为外人所知。王公贵族非宣召不能入内,更不要说平头百姓了。

    曲江池则不同,属于大众性的公共游乐场所,南靠紫云楼、芙蓉苑,西有杏园、慈恩寺,四处种植花卉,水波明媚,更有无数烟柳,芙蕖飘香。中和节,上巳节的时候,行人如织,正是京中士庶踏青游玩的好去处。就是民间组织庆贺新科进士及第的关宴也是在此进行,彼时公卿之家会倾巢出动,在此挑选东床快婿。

    附近闲僻之地不少,但多为一些官员建的私庙。可以说,能在此修建一座院子,实在是不容易,相当于现代人在西湖边给自己建了座别墅一样,出门就是风景名胜区,羡慕死人。

    大郎有些糊涂,摸着头问牡丹:“丹娘,你确定他没说错?芙蓉园附近就芙蓉园附近,曲江池附近就曲江池附近,说得这样模棱两可的,该不是他嫌麻烦,不想告诉那清华郡主真实住处,所以拿来敷衍的?”

    牡丹也怀疑是不是真的有这个可能,毕竟清华郡主那样的人,就不是什么好鸟,那可比刘家那样的狗皮膏药缠上还要麻烦些。要是她,在说出真实住址前只怕也会犹豫一下吧?就算是自己不怕,那也不能将麻烦带给家人呀。

    何志忠却道:“敢在那个时候出手救人,又夺马伤人,不走不避的人,岂会是这种藏头露尾的人?他说是曲江池芙蓉园附近,那便是在两者之间,这推车买蒸胡的,并不是这片居住之人,不见得就晓得。曲江池不是和芙蓉园内的芙蓉池相通么?咱们往那边去必然能打探到。”

    大郎猛地一拍脑袋,笑道:“是了一定就是那里。前几年上巳节,我和二郎他们听说沟渠里面会流出叶片诗来,还特意往那里去看热闹呢,我记得那里是有几个院子。”

    还以为会捡到里面的美人们排解寂寞随水放出来的诗词?自己这几个哥哥,可真够可乐的。牡丹一声笑出来,斜瞅着大郎促狭地笑:“沟渠里会流出叶片诗来?不知我大嫂二嫂可知道这件事?”

    大郎后知后觉地地反应过来,微微红了脸道:“都是骗人的捞了半天,花瓣烂叶子倒是不少。”见雨荷、宽儿和自家跟班都在捂着嘴笑,面上过去不,望着牡丹道:“明年春天关宴,哥哥带你来看热闹。”

    也就是来看看新科进士有没有看得上的,也挑挑女婿的意思。牡丹大大方方地一笑:“得了吧,咱们看得上人家,人家不见得给咱们挑。人家看得上我,我不见得就能看得上他。”社会现实就在这里,新科及第的进士,还不等着给权贵挑去一步登天?谁愿意娶一个商户女儿?有的只怕是异数。所以她的心思就没放在这上面过,与其千方百计地攀上一个官家,不如找个有志青年,一起发大财,遍游名山大川,生了孩儿,自己培养一个新科进士更现实。

    何大郎一想也是,却又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勾起了牡丹的伤心事,一时讷讷不能语。一门心思就想怎么弥补刚才的过错,便道:“丹娘,我教你认珠宝吧?”

    牡丹叹了口气,调皮的摊摊手:“那天四哥也说要教我认香料,让二哥教我学调香。可是我都不感兴趣怎么办呢?我大致晓得什么是什么就可以了,还是种我的花比较好。”

    何志忠先前一直听他兄妹二人斗嘴,此刻方发了言:“丹娘要立个女户,你抽个时间早点去帮她办了吧。然后去打听打听,哪里的地好,去买一些,给她修个庄子,她爱种花,就给她种着玩儿,平时还叫她住在家里。”

    大郎吃了一惊,第一个反应就是家里的女人们给牡丹受气了,何志忠淡淡地道:“这样也好,你们迟早都是要分家的。我也老了,什么时候嫌吵,就可以和你母亲一起去庄子里住着散散心。”

    说到分家,大郎很是难过,眼圈红了,道:“爹爹说的什么话?这个时候说这些怪没意思的。倒叫儿子心里难受。”

    大郎一向忠厚,何志忠叹口气:“我没死之前自然不分,如果我死了,二郎、四郎、五郎我也就不说啦,三郎和六郎各有生母,只怕是要分家出去单过的。你和大儿媳都是忠厚吃得亏的,趁着今日说起这个话来,我却是吩咐你,将来好生照料你母亲和妹妹。弟弟们有过不去的时候,拉他们一把。”

    大郎难过得要死,却晓得父亲说的是正理。牡丹忙道:“大哥快看,可是那里?”

    但见曲江池靠近芙蓉园边果然有几座小巧精致的院子,边上一座院子,粉墙青瓦,院墙不高,里面的蔷薇探出墙来,彩蝶纷飞,一派的欣欣向荣,看着很是引人眼馋。只是外间没有行人,安静得很。大郎少不得使人去敲开那户人家的门问路,那门子闻言,惊讶地看了众人一眼,但见众人虽然穿得华丽,却不似是特别华贵的那种,便道:“正是我家公子爷,不知各位?”

    牡丹这才明白,蒋长扬所说的一问便知,原来是因为他家就是第一户人家。但看这座园子,其实不像普通人家正式的家居府邸,而是实实在在一座幽雅的别院,实在是与她眼中的蒋长扬不太搭调。不过转念想到蒋长扬起心动意买花给他**,也就想得通了,想必他**也是个热爱生活,喜欢伺弄花草的人吧?

    大郎说明来意,那门子道:“我家公子爷请几位贵客进去,只是此刻有客在,还请贵客稍候,待小人进去禀告。”

    约莫过了半盏茶功夫,那门子出来引众人进去,牡丹一路进去,方知幽雅之处。但见林木高大,花木茂盛,小径幽深,通庭院地面全由武康石石块铺设,华丽整洁,花间小道却是用了碎石铺陈,已经生了苔藓,古色古香。走在其间,可以听到清脆婉转的鸟叫声,一行人一直走到厅堂,除了领路的门子外,就没遇到过一个下人。按牡丹算来,这座宅子至少也有几十年的样子了。

    厅堂中的陈设简单却不简朴,家具虽是半旧的,用料做工却极其精致,另有一架蝶栖石竹六曲银交关屏风非常显眼。一个青衣小童在内伺候,请众人入座后,殷勤奉上茶汤,笑道:“请客人恕罪,我们公子爷稍后就来。”

    片刻后,蒋长扬果然从外间急匆匆赶来,与众人见过礼后告罪道:“实在对不住,让各位久等了。适才一位故交在此,耽搁了些时候。”

    何志忠与他寒暄几句,说明来意,命人呈上那座极品沉水香制成的香山子,道:“些微玩物,不成敬意,实在是不能和您救了小女的大恩大德相提并论。这个是我们家自己做的,还请您不要嫌弃,留着把玩。”

    时人流行熏香,凡是有点身份地位的人,衣物要熏香,坐卧要焚香,行动要戴香囊,更知香山子的难得贵重,稍微有点钱和地位,都会想法子弄一个去摆设,以为是雅事一桩。然而香有上中下品之分,价格有贵贱。何家这个香山子,与市面上一些用小块的沉水香堆叠而成的不同,而是整块雕琢而成的,绝对不是凡品,何志忠才一掀开盒子,就满室生香。

    蒋长扬只看了一眼,便肃了神色固辞:“在下不能收。”

    何志忠有些意外:“难道公子看不上吗?”这座香山子,除了家中厅堂里摆设的那一座以外就是最好的,不然他也不敢拿来答谢人。他看了蒋长扬这屋里的陈设,晓得蒋长扬不会是不识货的人。还想着这东西雅致,不会被人嫌弃,谁知道人家竟然不要。

    蒋长扬微微一笑:“这么贵重雅致的东西,在下怎会看不上?路见不平自有旁人铲,我若是没有办法也就算了,既然有能力,自当出手相助。我若是受了您的东西,倒叫我x后没脸见人了。”

    何志忠苦劝一歇,见他实在不收,便正色道:“我何志忠虽然是个商贾,但生平为人,恩怨分明,公子救命之恩,原也不是一座小小的香山子就能报答的,您实在不收,我也不勉强您。但您记着,日后若是有需要,便请到我家店里来说一声,但有所求,无所不从。”

    何志忠这样一说,为难的倒是蒋长扬了,他左思右想,望着牡丹道:“若是真的要谢,不如请何家娘子帮我照顾几株牡丹花吧。家母爱花,我此番来,倒是替她买了几株品相不错的,只可惜山高路远,我不放心让人送去。只好养着,家里的仆人笨,不过半月功夫就养死了一株,实在可惜。”

    牡丹毫不犹豫地应下来:“行。”

六十五章 治花

    六十五章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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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牡丹见到蒋长扬那几株蔫头蔫脑的牡丹时,不由连连叹气。长势衰弱,叶片发黄,有的叶子被啃食得残缺不全,不止是一株死了,其他几株也跟着要死了。牡丹示意花匠拔起已经死了的那一株来看,不出所料,根腐病严重发生。

    那花匠怯怯地偷看一眼已经黑了脸的蒋长扬,小声问牡丹:“小娘子可知这牡丹花到底得了什么病?”

    牡丹却不回答他的话,只问他:“花后这次施肥可施过了?”

    那花匠惊讶地道:“花已经谢了还施什么肥?施了倒引得它又萌芽,明年春天就不好开花了。”一边打量牡丹,一边暗想,这娇滴滴的小娘子,懂得种什么花?只怕又是一个假装自己懂得种花,来讨好自家主人的,心里就带了几分轻视,语气间也有些不以为然。

    牡丹一听就晓得这是个外行。

    牡丹花喜肥,得根据植株的大小、密度、长势及“春开花、夏打盹、秋发根、冬休眠”的习性来确定施肥的种类、时间和数量。每年要施三次肥,第一次施肥在早春萌芽后,主要为促进开花,以施氮肥为主;第二次在花谢后,主要为促进花芽分化,这次施肥最为重要,氮磷钾应该全面施用;第三次在入冬前,主要为保护越冬,以促进新根生长为目的。据牡丹所知,有些人还会在牡丹植株周围埋下动物尸骨,或是将动物尸骨装缸,盛水密封,待到其腐熟后将其浓汁稀释浇灌牡丹花,以便让牡丹花大色艳。

    但这个人,不但没有给牡丹花施最重要的一次肥,还振振有词地反驳自己,说出那种外行花来。多半是蒋长扬要养牡丹,下人为了讨好他,以为这是争光的好差事,便假装说自己会养花的,结果接过去就惹出了**烦,白白可惜了这几盆好花,也不晓得一盆就要值几万钱。

    牡丹想到此,便似笑非笑地望着那花匠道:“大约你家这花品种不同,我家的花每年花后总是要施一回肥的。”说完也不看蒋长扬,低头去检查其他的花。

    蒋长扬听着这话十分不对,皱眉看向那花匠,那花匠晓得要坏事,赶紧避开蒋长扬的目光,往前帮牡丹的忙,讨好地道:“小娘子果然是行家里手,出手不凡,还请您教教下仆,下仆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奇怪的病。”

    牡丹恼他不懂装懂,到了这个时候还要硬撑着装下去,便沉了脸道:“你就没从这花周围看到过虫吗?这分明就是虫害。”

    那花匠兀自嘴硬:“凡是花木,哪有不被虫吃的?这牡丹根甜,本来就招虫。吃了叶子也就算了,您看看,这花分明是根烂了。”

    牡丹叹了口气,问那花匠要了个小花铲,就在牡丹花根旁小心地挖起来,片刻后,挖出了几个虫蜕和虫蛹来放在地上,道:“就是这东西捣鬼。小的吃根,大了就吃叶子。因为牡丹的根多,根大,它通常是把一棵牡丹吃到快死或是死了才会转移。牡丹的根烂,是因为被吃得太厉害了。大虫子在夜里活动,现在正是最厉害的时候。”

    这几株牡丹花,是受了金龟虫害,幼虫危害造成根部大量伤口,土壤中的镰刀菌大量侵入,导致牡丹根腐病严重发生,所以牡丹花才会出现烂根,长势衰弱,死亡的情况。但牡丹和他们解释不清楚什么是镰刀菌,只能模糊说是被幼虫吃得太厉害了。

    那花匠还在硬撑:“这虫蜕什么地方没有几个?小娘子怎能断定就是它们呢?”若是叫公子得知,这么贵重的花,是因为他种植不得法才死的,打板子还是小事,卖了他也不够赔的。

    牡丹干脆不说话了,只看着蒋长扬。蒋长扬冷冷地扫了那花匠一眼,生硬地道:“闭嘴”他带来的人不多,这人是一位朋友送的,原本只是个打杂的,听说他要请花匠,就自告奋勇的说自己会,他问起来也说得头头是道,还以为真的很懂行。哪里晓得是个半路出家的。

    那花匠缩了缩脖子,退到一旁不敢再说话。蒋长扬认真地问牡丹:“那可有什么法子把它们挽救回来?实在太可惜了。”

    牡丹笑道:“这东西冬天躲在在土里过冬,如果今年不把它治好,只怕明年春天还要遭祸害。我有几个法子,暂且试试。”

    蒋长扬忙叫人取纸笔来记,牡丹见他这认真的样子,不由笑道:“不是什么很难的,很简单,不用记了。可以让人去捉,但这个法子太费力。不如用个省力的,这虫子喜欢晚上出来,又似飞蛾一般喜欢灯光,只管用个大盆子装满了水,在中间放几块砖,拿盏琉璃灯放在上面,水里最好放一点点砒霜,这样这虫子落进去后就只有死路一条了。还可以用一勺糖、三勺醋、二勺白酒、二十勺水配成糖醋液,再加点砒霜进去,装在广口的小瓶子里,水面离瓶口最好在三分之二左右,挂在花周围进行诱杀。”

    蒋长扬满头大汗:“你说得太快了,慢点儿说。”

    牡丹不由好笑起来,又重新说了一遍,这次蒋长扬能完整复述下来了,牡丹又道:“捉到虫子就更好办啦,将死了的虫子捣碎,然后用厚纸袋子密封起来暴晒,或者放在热的地方让它**,待臭味散发出来后,把碎末倒在盆里用水泡,水不要多,然后将过滤出来的汁子按一勺汁子一百五十勺水的比例来兑,用来喷洒在枝叶上,效果一定好。”自然界中许多动物都有忌食同类并厌恶避开同类**尸体气味的现象,这个法子从前她用过,屡试不爽。

    蒋长扬这回记得倒是清楚,不好意思地问牡丹:“你可认得什么比较好的花匠么?我愿意出高价请他来帮忙。”

    牡丹为难道:“我却是不认得。我家里的都是我自己管,不然就是我家丫鬟管。这京中知道怎么管花的人其实不少,大户人家就有专门管牡丹的,不然就是花农,或是寺庙道观里的师傅也不少,您朋友多,不如您去问问他们看?”

    蒋长扬应了,却又笑道:“那边还有几棵,却是长得不错。有一株我在京中就没见哪家有,是远处的朋友送来,您喜欢牡丹,可要过去看看?”

    牡丹听说有这种好事,自然求之不得。回过头去问何志忠:“爹,我们再过去看看?”何志忠晓得她的脾气,嗔怪地扫了她一眼,客气道:“蒋公子只怕有事,又被你耽搁了。”

    蒋长扬忙道:“我没事,正好请教一下怎么种花,将来会去也好讨讨母亲的欢心。”边说边引了众人绕过一个遍开荷花的小池,又绕过一大块白色玲珑,在旁边栽了菖蒲的昆山石,方见半阴半阳处还有几株长得还算不错的牡丹花。

    一见那几株牡丹花,牡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待蒋长扬开口,就忍不住自动上前去细细打量,那是一株约有四尺高,已经结了果的牡丹,生得与其他牡丹有些不一样。

    全体**,当年生的小枝为暗紫红色,基部有数枚鳞片。二回三出复叶,叶片为宽卵形或者卵形,羽状分裂,裂片披针形。牡丹将叶片翻过来看,叶背是灰白的,便隐约有些相信自己所见了,便问道:“不知这花开的可是紫色?花朵不大,只有两寸半许,花瓣也不多?花期也比较晚?”

    蒋长扬有些吃惊:“的确如此,不知你如何得知?原来当初潘蓉和我说,你是此中高手,看叶看枝就能知晓是什么花,果然是真的。”

    “缪传,都是缪传。”她不过是多看了几本书,种过几年牡丹花,晓得区分一些品种罢了。牡丹听得汗颜,赶紧问起蒋长扬这株牡丹从何而来。

    蒋长扬道:“这就是我那位远处的朋友送的。他听说家母爱牡丹,便千里迢迢从南诏那边带过来,花不是很好看,但他说,根部可以入药,皮为赤丹皮,可治吐血、尿血、血痢等症,去掉根部的部分又为云白芍,可治胸腹胁肋疼痛,泻痢腹痛,自汗盗汗等症。”

    果然是从云南西北部来的紫牡丹蒋长扬还说漏了一样,赤丹皮可以治疗痛经,大约是因为这是妇科病的一种,他不好意思说吧?确定了这棵牡丹的身份,牡丹很兴奋,这么远地方来的宝贝,若不是这个机会,她只怕这辈子都不可能看得到,更不要说得到。

    牡丹心里犹如有十几只小手在心里抓呀抓,抓得她毛焦火燎,几番想开口,又实在开不得这个口。上门来道谢,人家什么都没要,自己倒打起人家东西的主意来了,实在要不得啊。但叫她就此错过这个机会,她确实是怎么也不甘心的。但是,怎么开口呢?

    牡丹皱着眉头,围着那株紫牡丹直打转。自家人的德行自家人认得,何志忠使劲咳嗽了一声。

六十六章 比较

    六十六章比较

    “这花可真是全身是宝呀”何志忠赞叹了一声,一脸的老实无害,只问蒋长扬:“敢问蒋公子,您这朋友可还在京中?若是方便,想高价请他帮忙带一株这种牡丹,或是帮忙买点种子。(牛文小说~网看小说)”

    这不是明摆着敲边鼓,帮自己要花么?牡丹一愣,脸一热,悄悄扯了何志忠一把,自家这个老爹,什么都好,就是一关系到儿女,总是脸皮特别厚。何志忠反手将她的手握住了,无比诚恳地看着蒋长扬,一脸的期待。

    何家父女的小动作落到蒋长扬的眼里,蒋长扬不由暗自好笑。这世间自有痴人在,有人爱财,有人爱名,有人爱权势,有人爱美色,有人爱金石,有人爱名兵,如今自己却是遇上一个爱花成痴的了。这何家人,也算是恩怨分明,有骨气,明事理的人家,可以交往得。蒋长扬想到此,便微微一笑:“我那朋友如今不在京中,不方便请他。若是喜欢,待到秋天分了株或是嫁接成功,我便让人取了送去府上好了。”

    倒是个大方的。牡丹脱口而出:“不必这么麻烦,给我几颗种子就好。”此时众人多不用种子繁殖牡丹,而是用分株和嫁接繁殖。坊间还流行着一种做法,但凡好一点的品种,一旦花谢后,立时便会剪去,只因为众人认为任它结种会叫花的品种退化。若是蒋家这个花匠是个真的懂行的,只怕这些花早就被修剪干净了,根本不会留下这种子。

    蒋长扬扫了一眼已经挂果的紫牡丹,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若是喜欢,只管尽数摘去。”

    牡丹见他大方,却也不想叫他吃了亏,便笑道:“只要几颗就够了,用不得这许多。我那里也有几株公子这里没有的品种,到时候正好连先前说好的那魏紫、玉楼点翠一并送了来。”

    说到此,牡丹看了一眼那缩头缩脑的花匠,想到若是他不懂,给自己一包老得出不了芽的种子那可真是浪费了,便忍不住提醒道:“这些新结的种子,拿了播种,将来用花苗来做嫁接的砧木也极不错,只是牡丹籽喜嫩不喜老,采摘要及时,不然采晚了就不易出苗了。”牡丹种子娇贵古怪,嫩的一年便可发芽,稍微老一点的两年发芽,很老的就要三年才能出芽,而且是要当年采种当年种的,不然出苗率非常非常低。

    实在是太复杂了蒋长扬微微有些发怔,上前打量了那种子一番,愁眉苦脸的:“那要什么时候采摘才合适呢?”许人几颗种子,本以为是非常简单的事情,哪里晓得会这么复杂?只是自己答应了要给人家种子,自然要送好的才行,少不得要仔细打探清楚。

    牡丹笑道:“蒋公子不必烦恼,等到这果皮呈蟹黄色的时候,记得让人摘下来就行,然后交给我处理吧。”她是有私心的,她要大规模生产种植,怎么处理这牡丹花种子的相关技术,才不白白告诉旁人呢。

    蒋长扬见她已经给了明确答复,说是果皮呈蟹黄色时就可以摘下,其他的他自然不去管。也不推辞牡丹许给他的花,笑道:“如此便叨扰了。”严肃地看着那花匠道:“你仔细将这些花的种子看牢了,待到种皮变成蟹黄色就赶紧摘下来。”

    那花匠虚抹了一把冷汗,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蒋长扬的神色,见蒋长扬没什么特别的表情,晓得在找到真正会养牡丹的人之前是不会处罚自己的,遂将一颗心放下大半,连忙表态:“公子放心,下仆就算是豁出这条命去,也必然不会叫它有任何闪失。”

    蒋长扬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如果是这样,你这条命早就该交出来了。你有几条命在?”

    那花匠一时变了脸色,颤抖着嘴唇不敢再多话,突然伏倒在地,朝蒋长扬深深一拜:“公子仁厚,小人以后再也不敢了。”

    蒋长扬看向牡丹:“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合适的人打理这些花木,还请您教教他怎么管理花木吧?”

    牡丹叫那花匠上来,认真交代了他几桩平时养护牡丹花需要注意的事项:“浇水一定要见干见湿,不浇则已,浇则浇透,不能积水,夏天不能中午浇,要么就在早上太阳未出来之前,要么就在太阳下坡之后,最好用雨水或是河水,不然就用打出来放上一两天的井水。”

    那花匠才吃了一个大亏,不敢有所怠慢,小心应下不提。

    牡丹临告辞前,却又想起清华郡主要请蒋长扬去做客的事情来,便担忧地道:“清华郡主过后没有找您的麻烦吧?”

    蒋长扬微微一笑:“我在家中等她的请帖呢。”见何家父子几人面上露出不过意的神色来,便笑道:“不必替我担忧,潘世子从来与我交好,不会让我过不去的。我此番去,便能将这事儿给消弭了。”

    何志忠看了蒋长扬这座宅子,想到他的所作所为,再看他气定神闲的样子,下意识地便对他所说的话信了七八分。想到这事儿自家也不可能帮上什么忙,便又说了几句客气话,起身告辞。

    离了蒋家的宅子,何志忠心情好,引着牡丹在曲江池畔游了一圈,指着紫云楼道:“新科进士关宴举行之时,教坊的伎乐会来表演,圣上会在紫云楼上垂帘观看。以前你没机会出来,明年春天正好遇上,到时候可以来看看热闹。若是运气好,兴许还能见着圣上。”

    牡丹凑他的趣,特意捡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问东问西,和大郎二人插科打诨,把何志忠逗得开怀不已。恍然间突然想起来:“了不得了,我让四郎宴请张五郎,这会儿也快差不多了,去得晚了只怕说我们不敬,赶紧回去。”说完拨马回身,催促牡丹与大郎快些跟上。

    一行人走至修正坊附近,忽见一个苍老的妇人立在大路中间哭声哀嚎,操着一口外地口音向来往之人求援:“救救我家三娘子。”行人却是不怎么理睬,或是有人不忍,递给几个钱的,她却又不要,只是捂脸恸哭。

    牡丹抬眼看过去,但见那老妇人身上穿着细布襦裙,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虽然不华丽,却也干净整齐,像是个中等人家下人的样子,却不似无赖泼皮,便起了几分好奇,得到何志忠的允许后,让雨荷上前去问到底怎么回事。

    那老妇人哭号了半日,此时方见有人肯耐心听自己说话,也顾不得其他的,大步流星赶上前来一把揪住牡丹的马缰,哭号道:“小娘子行行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救救我家三娘子。”

    何志忠皱眉举鞭喝道:“松开有什么话好好说,这样抓抓扯扯的,小心我的鞭子”

    那老妇人方松开手,指指不远处树荫下:“我家三娘子不小心触怒了夫君,一纸休书赶了出来,她娘家又不在此,我们主仆三人却是无处可去她病急无力,将身上的钱全数用光了,刚被邸店赶了出来,她却又病得昏死了,万望郎君垂怜,救救她吧”

    物伤其类,牡丹心头一寒,乞求地看向何志忠。何志忠叹了口气,道:“过去看看。”

    但见路旁树荫下,一袭还算干净的草席铺在地上,一个年约十七八岁丫鬟装扮的女子跪坐在上面,怀里搂着个年约二十的年轻妇人,正在垂泪。身边只得两个又小又旧的包裹,二人头上身上半点值钱的首饰全无。

    牡丹看得分明,那年轻妇人虽然昏迷不醒,五官长相却是美丽精致,是个少见的美人胚子。

    何志忠见状也觉得稀罕:“你要我们帮你,却也要说清楚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她原来的夫家又是谁?她又是哪家的女儿,因何被休?不然我们怎好不明不白就帮了你们?”

    那老妇人好一番哭诉,牡丹这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原来那妇人娘家姓秦,本是扬州人氏,父母双亡,被叔婶嫁给这京中通善坊的颜八郎,那男人长得容貌丑陋之极,秦氏却也没说什么,夫妻相安无事。哪晓得半月前,秦氏正在梳妆,那颜八郎躲在一旁偷看,秦氏骤然间在镜子里看到了他,吓得昏死过去。颜八郎痛恨不已,无论秦氏怎么告饶乞求都不行,一纸休书就将她赶了出来。可怜山长水远,有家不能归,沦落到了这个地步。

    美女野兽配,不是喜剧是悲剧。这样一个算不上过错的过错,竟然就成为被休弃的理由。秦氏却也不去告,任由被弃,牡丹忍不住道:“为何不去告他?”

    那老妇人呆了一呆,苦笑道:“已经见弃,告了又如何?不过多得一点财物罢了。要说我家三娘子,差就差在没有父兄,不是本地人……”

    牡丹有些发呆,虽然百般筹谋,到底她仗着的也不过是身后有得力的父兄罢了,不然一样的凄惨,最多就是玉石俱焚,哪里去讨公道?她有些害怕地往何志忠身后缩了缩,抓紧了何大郎的手。

    何志忠看到女儿的样子,沉声道:“扶起来,将人送到附近最近的邸店去,马上去医馆请大夫,若是想回扬州,过两个月可以和我们的商队一起走。”

    ——*——感谢的话——*——

    今天还有粉红600的加更。

    这次能够取得这个成绩(700票),和大家的支持鼓励分不开,小意非常感谢大家。但是今天不能三更了,明天周一要上班,得把明天的更新提前准备好,所以只有两更,剩下的加更会逐渐放出。由于没有存稿,从1号到7号,要上班要码字,要保证质量,小意实在是很累,得缓口气。谢谢大家。

六十七章 秦三娘

    六十七章秦三娘

    到得邸店,何志忠心里牵挂着宴请张五郎的事情,命店主安置妥当那秦三娘主仆三人,让人去请大夫,留下些钱财就要走。(牛文小说~网看小说)

    牡丹心中同情这个无辜的女子,心想遇也遇上了,不如留下来看看她的病情如何。何志忠无奈,只得便叫大郎陪着牡丹,自己先行回去。等待大夫的过程中,主人家正在为刚到的客人准备饭食,饭香飘到房里,不知是那叫阿慧的丫鬟还是那蔡大娘的肚子“咕咕”地叫起来,二人俱都红了脸,寻了借口或是拖把椅子弄点声响出来,或是假装说话避开尴尬。

    也不知道这两人饿了多久,牡丹心中暗叹不已,也装着没听见,转身悄声让雨荷去请主人家备些清淡爽口好消化的饭食送来。

    少倾,大夫来了,替秦三娘请过脉,道是风邪入体,郁结于心,没有得到及时调理,却是没什么大碍。开了药方后,又似笑非笑地看着牡丹道:“弄点清淡的米汁子来给病人用,比吃药还管用,很快就会恢复了。”

    言下之意便是又饿又病,而且昏厥的真正原因就是饿的。如此说来,便无大碍了,牡丹放下心来,见秦三娘也醒了,便问她:“夫人是要回扬州么?如果是,且安心等待,过些日子我家里有人要去扬州,可以捎带你回去。”

    秦三娘的表情先还有些呆呆木木的,弄不清楚状况,看着牡丹不说话。阿慧嘴巴利索,三言两语将情况说清楚了,她方才挣扎着要起来给牡丹行礼。牡丹忙按住她:“你是病人,如果再这样不保重自己,把病情弄得恶化了,可就白白浪费了我们的一片心。如今你的情况是这样,她们俩全靠你拿主意呢,到底是要去告,还是要回扬州,还要早点拿定主意才是。”

    秦三娘突然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他长得像个鬼,我也不敢嫌弃什么,大清早的,任谁的镜子里突然出现个恶鬼,也会被吓着的吧?我没嫌他,他倒还嫌我了。明知我无处可去,却偏偏这样恶毒。我就算是去告,又能如何?让他家重新打开大门迎接我?那不可能。就算是真的重新接我回去,他又如何能与我好生过日子?回扬州,若是那里还有容身之所,我早就去了,也不会停留在这里。”

    牡丹有些傻眼,耐了性子道:“那你要怎样办呢?难道就没有其他亲人了吗?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既然不想回夫家,也不想回娘家,那便要早点打算,或是赁个房子住着,寻个生计才能养活人呀,这样一直住在邸店里,把钱全花光了,沦落街头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秦三娘一双眼睛黑幽幽的,道:“我还有个亲姐姐叫段大娘,她倒是个大有出息的,只可惜和我不是同一个爹爹生的。她恨我娘丢了她另嫁,不和我们来往,可是我成亲之前她却去看过我一次,问我跟不跟她走,可恨我那个时候猪油蒙了心,以为能嫁到这京城里就是天大的好事,又以为她不安好心,从而拒绝了她。现在看来,真正有眼无珠的人是我。”

    牡丹默不作声地听她倾诉完,耐心地道:“那她家住在哪里,要不然你写封信,我请人帮你送去,让她来接你吧?”

    秦三娘摇摇头,断然道:“不必了,我没脸去见她。”沉默片刻,望着牡丹道:“不知小娘子叫什么名字?”

    雨荷只管朝牡丹使眼色,意思是不要轻易告诉这秦三娘,省得以后麻烦。牡丹犹豫片刻,轻声道:“我叫何惟芳,大家都叫我牡丹或是丹娘。”看先前阿慧和蔡大娘肚子饿时的表现,她觉着就不会是什么下三滥的人。

    秦三娘闭了眼睛:“我如今却只剩下行礼道谢这一件能办到的了,你却不要我给你行礼。也罢,你的名字我记下了,以后若是有机会,自当报答,若是没有机会,你就当施舍了寺庙,总归是功德一件吧。”

    牡丹对她这个话有些哭笑不得,见药也抓来了,又见她有送客的意思,便起身道:“那我先回去了,明日……明日我再过来看你。万事都先把身子养好再说。”

    人已走到门边,秦三娘突然喊道:“你为何这样帮我?”

    此时正值下午申时左右,多数人都不在,邸店里除了厨房里有点声音外,一片寂静,牡丹抬头看了看天边那抹淡淡的云彩,心里浮起一种很安宁的感觉。她回头望着秦三娘轻声道:“先前是好奇,后来是因为我也刚和离。不管怎么样,总得好好活下去。”她此刻已经从先前那种震撼和感伤中恢复过来了,不管怎么样,第二次生命都是来得十分不易的,要珍惜。珍惜生活中美好的一点一滴,珍惜旁人对自己的一个善意的笑脸和一句关心的话,生活才会过得有滋有味。不然拥有再多的财富和再高的地位,又有什么意思?

    秦三娘显然没有和牡丹一样的安宁,冷笑道:“是呀,不管如何,得先好好活下去。老天既然不叫我死,让我重新活过来,少不得要好好活下去,不然可是枉费了我爹娘生我来这世间”

    牡丹点点头,起身往外走,她觉得秦三娘的态度十分古怪,说是绝望软弱,却又不像,说是坚强豁达,更不像。但就只有一件是肯定的,这秦三娘不是个没主意的。

    见牡丹主仆的身影走远,秦三娘眼望着邸店黑漆漆的帐顶,对着一旁的阿慧和蔡大娘一字一顿地道:“此仇不报枉为人”

    蔡大娘老泪纵横:“三娘,我们还是投奔大娘去吧。她有万贯家私,到底也顾念骨肉亲情,不会不管你,何必留在这里餐风饮露?”

    秦三娘倔强地把脸侧开:“我不把这件事办妥,没脸见人”

    阿慧道:“那您又能怎样呢?”

    秦三娘嘿嘿冷笑,摸了自己姣好的脸一把:“他轻贱我,自然有人看重我。你们就等着吧。”

    大郎先前不好跟着进去,一直在外面等,见牡丹出来,忙亲自牵了马过来,笑道:“怎样了?她可要跟商队回扬州?”

    牡丹摇头:“她不肯去。也不肯打官司回夫家,更不想去投奔娘家,也不知道她到底想要做什么营生。我适才本想问她会不会针线之类的,又觉着不好问。先看看再说吧。”

    大郎道:“那颜八郎实在没道理。如果是我,实在是忍不下这口气去的。”

    牡丹心头微微一动,会不会这秦三娘口里不说,其实已经打定主意要报复了?只是这样一个弱女子,连生计都成问题,她能怎么报复?便道:“哥哥,她说她有个异父姐姐叫段大娘的,比较有出息,你往年也经常去扬州的,可听说过有这样一个人?虽然她不愿意,咱们也替她带封信去吧?你看如何?”

    大郎皱了皱眉头:“扬州是有个段大娘特别有名,我曾远远见过一面,和这位秦三娘的差别可大了去,难道会是她的亲戚?不然我明日使人带封信去试一试?”

    牡丹奇道:“她怎么个有名法?”

    大郎微微一笑:“她有时下最大最好的商船,南至江西,北至淮南,到处都去得,我们都曾经坐过她的船,你说她有名不有名?”

    牡丹吐了吐舌头,道:“假使真的是她的妹子,她定然不会不管。哥哥千万记得此事,就算是不为今后咱们家坐她家的船方便,也算是积德。”

    大郎应下,送了牡丹归家,立刻直奔东市酒肆中寻何志忠和四郎去了,父子三人直到坊门要关闭的前一刻才由童仆搀扶着归家,俱都醉得一塌糊涂。牡丹见大嫂和四嫂的表情都有些难看,很自觉地主动带着雨荷去厨房里准备了醒酒汤送上来,帮着岑夫人把醒酒汤给何志忠灌下去,见何志忠拉着岑夫人的手傻笑,方才忍笑退了下去。

    第二日牡丹又提醒了一遍大郎,请孙氏陪着一道去看秦三娘。秦三娘主仆三人却已经走了,把何志忠留下的钱财全都带走,却什么话都没留下。雨荷十分生气:“这人半点礼节都不懂,老爷和您帮了她,她好歹要道声谢,去了哪里好歹要说一声吧?怎地这样悄无声息地就走了?咱们多半是遇上了骗子”

    牡丹道:“别胡说。虽然我不图她报答什么的,但她不是一早就告诉我了么?如果是有机会一定会报答,如果没机会,就当是施舍了寺庙。到底是不是骗,使人去通善坊打听打听不就知道真假了?”

    雨荷果真叫人去打听,回来后道:“果然是有这样一件事,邻里见过那秦三娘的人不多,但凡见过的,都替她抱屈呢。那颜八郎,果然奇丑无比,只要是个人,夜里骤然见着定然也会被吓个半死。”

    晚上大郎归来,说是信已经送出去了,牡丹轻叹一声,自知无能为力,慢慢地也就把这事儿给淡忘了。

    转眼间过了六七天,一日下着小雨,一家子人正在吃早饭,李荇却兴冲冲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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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唔,粉票600的。秦三娘不是龙套啊。

六十八章 宝会(一)

    六十八章宝会(一)

    李荇却又不撑伞,只是在头顶戴了一顶油帽,身上披了件油衣,慢吞吞地自如丝一般的小雨中走来,衬着院子里青翠欲滴的花木和朱红的栏柱,像是一幅画似的。(牛文小说~网看小说)

    孙氏第一个看到,先瞟了牡丹一眼,拍着手笑:“如此悠闲,果然是来走亲戚的。”

    几个小孩子立刻放下手里的碗筷,跑去迎接他,掀起他宽大的油衣来盖在身上,嘻嘻哈哈地跟着他一道小跑着进了饭厅。何家人却也不怪孩子们调皮,只微笑着招呼他。

    牡丹默不作声地起身给他添了副碗筷,他也不客气,挨着六郎坐下就开吃。众人俱都问候他的身体如何了,他使劲拍着胸口笑道:“大表哥给的药好,完好如初前两日姑父去瞧我时我就已经大好了,只是我娘啰嗦,今日才肯放我出来。”

    何志忠笑道:“你那几个表哥怎样了?这几日我一直着人打听着,却没听到什么消息。只晓得刘老贼好几天没出门,没去上朝,不晓得又打的什么腌臜主意。”

    李荇微微一笑:“正要和您说这事儿,刘老贼不上朝不就是为了引起舆论,好报复人么?虽然说起来不甚光彩,但他到底是三品大员,若是朝中大员个个都被如此慢待,那这些人就没脸面威信可言了。于是我大表哥他们被定了个冒犯之罪,昨儿大表哥和二表哥被弄去一人打了一百板子,其余几个腿长,都跑了。”

    何家众人惊得立时放下了碗筷,何志忠皱起眉头来,大郎失声道:“那要不要紧?”

    李荇轻描淡写地道:“没事儿,刘老贼这次却是失算了。姑父有军功在身,平时也豪爽仗义,交游不错,那些人也不好太为难。爹爹又打点过的,两位哥哥这一百板子听着吓人,实际上打得并不重,还没从前在幽州闹事时被姑父使人打的重,天把两天的功夫就养好了,至于另外几个,躲两天也就没事了。姑姑也不在乎。”

    何志忠回头望向岑夫人:“收拾些药材,吃了饭你我一起去看看两位侄儿吧。”

    李荇也是这个意思,见何志忠一点就透,便不再提此事,笑道:“我今日来,主要还是为了那宝会的事情。今日天气不好,还会举行么?”

    何志忠道:“已经定下的日子,不可能改变。不过此时尚早,我们先去看了你表哥他们再去西市,时候正好。”

    李荇把眼看向牡丹:“姑姑上次说她也想去看看热闹。”他本想要牡丹也借此机会开口跟了一道去,哪晓得牡丹低着头默默吃饭,却是没看向自己,也就没收到他的眼风,不由微微有些失望。

    何志忠道:“只怕今日她又要照顾你表哥他们,没心情去呢。”

    李荇笑道:“不会,姑姑早就习惯了。”说完使劲咳嗽了一声,见牡丹还是没抬头,又使劲咳嗽了一声,终于惊得众人侧目,牡丹也关心地看向他,五岁的何淳捧着饭碗眨巴着眼睛清脆地说:“表舅,你病了么?”

    李荇的脸微微一红,抚着脖子道:“没有,就是喉咙有点不舒服。喝点汤就好了。”话音未落,英娘就舀了半碗鱼汤递过去:“表叔,您喝这个。”

    李荇只好端起碗来边喝汤边向牡丹使眼色。

    牡丹不明白他想做什么,以为他是有事想和自己说,只是当着众人的面不方便。转念一想,自己本来就要跟着去看热闹的,到时候再说也不迟,便朝他微微一笑。

    但见李荇的眉毛挑起一条来,然后眼睛斜斜地看向何志忠,又朝她眨眨眼,暗示意味很浓。牡丹暗想:“难道这事儿和自家老爹有关?到底什么事呢?”于是疑惑地看向李荇,眨了眨眼,以目示意:“要做什么?”

    这回看到李荇笑了,朝她点点头。牡丹想,哦,果然和自家老爹有关。但就是不明白李荇到底想说什么,便干脆不猜,坐着不动,只等稍后再问他。却见李荇一脸的气急败坏,把额头猛地往饭桌上一磕,然后抬起头来悲愤地看着她,简直恨不得捶桌子。

    牡丹越发莫名。

    他二人这里眉来眼去的,还以为其他人都不知道,哪成想全都给人看进去了。这回却是岑夫人关心地道:“行之,你可是头伤未愈,又犯头晕了?那什么宝会也不要去了,我赶紧让人收拾间屋子来,你去躺躺?等下子我们使人赶了毡车送你回去。”

    李荇一愣,随即将头摇得拨浪鼓似的:“谢姑母关心,侄儿没事,适才是看到这桌子上似乎有个洞,以为生虫了,结果是我眼花了。”

    岑夫人一本正经地道:“原来如此。”然后就没了下文。其他人本来想开开玩笑的,但见何志忠,岑夫人二人都一本正经的,便也缩了头默默吃饭。

    李荇意识到气氛不一样,也不敢再对着牡丹挤眉弄眼的,眼珠子一转,看到一旁认真吃饭的何淳,主意便上来了。

    牡丹刚放下碗筷,肥嘟嘟的何淳便歪到她身边,用手搂了她的脖子讨好地道:“姑姑,您替我说说情,领我跟了祖父和大伯他们一道去看宝会好不好?”

    他话音才落,十几道目光同时看向牡丹,全是毫不掩饰的渴求。牡丹只要敢答应何淳,其他人就有理由全都扑上来。牡丹呵呵干笑,拿眼睛去瞄何志忠。

    何志忠淡淡地道:“哪里能领那么多人去?小孩子去了浪费位置,何濡、何鸿年龄不小,正该跟着一起去见见世面。其他人都留在家里。”

    此话一出,薛氏想到会耽搁两个儿子读书,不由有些不满,但见大郎半点反应都没有,就不敢多话,转头叮嘱两个孩子:“听祖父的话,好好的学,技多不压身。”

    白氏却是难过得要死,一眼一眼地瞪二郎,老爷子这是要培养大房继承珠宝生意吗?自家三个儿子中的何温、何沐年龄不比何鸿小吧?为什么就不可以一家去一个?虽然是长房,但这也太偏心了却见二郎半点不动地坐着,神色自若。她没法子,便狠狠推了大儿子一把,何温早得了吩咐,带了几分害怕道:“祖父,阿温可不可以去?”话音未落,就换来二郎恶狠狠的一眼。白氏坚定地看着何志忠。

    何志忠面无表情的:“既然如此,阿温就跟了一起去。”起身看看天色,回头望着牡丹道:“去收拾收拾,准备出发。”

    老大、老2家都可以去,为啥自家就不能去一个?难道将来要叫自己一家子饿死吗?甄氏很是不满,看到不过七八岁的儿子,好歹住了口。笑着看向牡丹道:“丹娘,你看了有什么好玩的,可记好了回来和我们细细的说。”

    牡丹也不管嫂嫂们之间的明争暗斗,微微一笑:“好的。嫂嫂们可要带什么回家?”自从家里人知道她要立女户,去种牡丹花,而不是弄什么珠宝香料以后,虽然还有人持观望态度,但就没人刻意针对她了。她自在许多,面对着家里人置气耍心眼的时候也就淡定了很多。

    李荇此时方知牡丹原来是要去的,不由转嗔为喜,笑嘻嘻地一把将何淳抱起来,笑道:“让他去,我让他骑在我肩头上,不占位子。”哪晓得顿时捅了马蜂窝,年龄小的几个孩子个个儿都不饶他,他急得满头是汗,许诺改日请孩子们去曲江池泛舟,这才平了民愤。

    牡丹笑道:“知道了吧,咱们家孩子多,必须做到公平公正的。”

    李荇只是笑。何志忠却望着孩子们道:“实在是太没规矩了。”不过一句话,孩子们就拘束起来,再不敢胡闹。何淳也从李荇怀里留下来,垂手立好,不敢再提要跟了去的话。

    一群人去了李家,照例没见着李元,崔夫人看到何家人老老小小、认认真真地上门探望问候,又送了这许多好东西,却也欢喜,要留下岑夫人说话玩耍。但却是趁着人不注意的时候狠狠瞪了李荇一眼。李荇只当没看见,满不在乎地扶着李满娘的胳膊,笑道:“姑姑,您舍得表哥们么?今日宝会不改期。”

    李满娘笑道:“我怎么舍不得他们?又不用我替他们疼,走走。”拉了李荇就开走,真正的潇洒。走了两步,见牡丹要去钻毡车,便命人将件油衣并顶油帽扔给牡丹:“你不试试雨中骑马的滋味么?毡车有什么可坐的?”

    牡丹笑笑,接过去武装起来,由大郎替她抓紧马儿翻身上马,她自认为和从前相比已经很娴熟了,李满娘却啧啧出声:“实在是太需要练练了。”

    崔夫人眼睁睁地看着李荇又披上油衣,冒着雨上了马,跟了何家人扬长而去,很快就不见了影踪。不由回头望着留下来的岑夫人诉苦道:“一点不省心,这么大了还不肯说亲。本来他这段时间差事做得好,前些日子宁王殿下亲自和他爹说起一门亲事来,对他将来只是有利的,他却鬼喊鬼叫的,叫他爹难做,只好先拖着。”

    岑夫人淡定地一笑:“谁还没年轻过?孩子们有些任性总是有的,但总会回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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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俺做个调查,调查一下大家习惯哪个时段看文文,然后在那个时候定点更新,请大家务必伸出雪白可爱的爪子,去首页作者调查处按按哈,O(_)O~

六十九章 宝会(二)

    六十九章宝会(二)

    众人行到半路,雨渐渐地住了,街上的行人也渐渐多起来。(牛文小说~网看小说)立在西市的大街上,牡丹倒吸了一口气。她注意到,西市的格局和东市虽然差不多,一样被四条大街分为九大区域,市署,平准署,常平仓占据了同样的位置,但它们之间,是有着很大差别的。

    首先,西市因为靠近丝绸之路开远门,从而更加繁荣活跃,也更加国际化。在这里,外国商人开设的店铺远比东市更多,波斯邸、珠宝店、香料店、药店、货栈、酒肆比比皆是。牡丹看到很多不同打扮,不同口音,分别来自中亚、南亚、东南亚及高丽、百济、新罗、扶桑等地的外国商人来来往往,观其打扮,又以来自波斯、大食的“胡商”最多,街头巷尾总能看到他们牵着骆驼的身影悠哉慢哉地晃过。

    其次,因西市远离三内,周围居住的多数为平民、胡人,故而商品种类与东市相比也很不同,东市爱卖奢侈品,而这里卖的商品更趋向于平民化,多是衣、烛、饼、药等日常生活品,也因为这个缘故,出现在这里的人更多,远比东市喧嚣热闹。就连这里的胡姬也比东市的更加大胆,她们穿着艳丽的纱裙,端着酒立在酒肆旁,娇笑着朝过往的行们招手,邀请他们品尝自家手里的酒,看着那面善的,甚至上前去抓着就灌。客人不会生气,她们也哈哈大笑,行人见怪不怪。

    牡丹紧紧跟在何志忠等人的身后,只觉得怎么看也看不够。李荇不知什么时候摸到她身边,与她并辔而行,低声道:“你没有去过扬州,扬州的商胡也很多,假如有机会去,会看到、听到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

    牡丹点点头:“假如有机会,我真的很想到处去走走看看,长长见识。我听说江南有冬牡丹,很想去见识见识。”

    李荇轻轻一笑,正要说什么,忽听何志忠沉声道:“地方快到了。稍后牢牢跟紧我们,不要乱说话,不要乱动手,只管带着耳朵听。”

    牡丹等人见他和大郎神色严肃,便也郑重应下。少倾,街边停的驴子、马匹、毡车等渐渐多起来,众人转过大街行至一条曲巷中,但见一座毫不起眼的临街店铺外围了许多人,指指点点,轻声交谈,都说是这次有不世出的稀罕宝贝出现,到底是什么,却没人能说清楚。

    而那店铺却紧闭着店门,只留两尺宽的一条路供人进出,两个身材肥胖高大,穿着圆领缺胯袍,戴黑纱幞头,高鼻卷发的波斯胡牢牢守着,不许人随意进出。

    何志忠清点了自家这里一行的八个人,上前对着那两个波斯胡行了个礼,笑道:“这都是我们自家的子侄亲眷,想来开开眼界的。”那两个人显见和他是极相熟的,笑着还了礼就放几人进去,问都没多问一声。

    大郎趁机向众人介绍宝会的规则:“这宝会一年一次,胡商们都会带了宝贝来互相比较,看谁的宝贝最多最好,胜者变可以戴帽坐居第一,其他人则按着自己宝物的贵贱高低分列两旁。分定座次后,便可自由买卖。似我们这等,没什么可和他们比的,纯属来开眼界和买珠宝的,自然只能是旁观。旁观的地方有限,宝贝珍贵值钱,不是谁都能进来的,如果不是爹爹和他们做了几十年的生意,深受信赖,也不能带这么多人进来。”

    到了里面,穿过一个小小的天井,绕过一排狭窄的厢房,一片绿色突然闯入眼中,绿树后面一间宽大的厅堂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还未靠近,里面欢声笑语就传了出来,都是用的波斯语,牡丹只晓得他们非常快活,说些什么却是半点不知道。

    一个肤色黝黑的昆仑奴穿着雪白的圆领窄袖袍走出来,笑着给何志忠和大郎行礼,操着一口流利的京城话道:“今日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贵客,他带的人也有点多,地点有限,稍后只怕要委屈几位挤挤了。”

    何志忠目光一沉,看向李荇,后者自得的一笑。何志忠收回眼神,朝那昆仑奴道:“奥布且放心,这算不得什么,当初坐海船,几十个人挤个船舱我也挤过。”

    那昆仑奴灿烂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来。雪白的牙齿和袍子与黑得发亮的皮肤交相辉印,黑白分明,好不醒目。何志忠、牡丹等人倒也罢了,何濡他们几个却是被深深吸引住,只盯着他看。

    这昆仑奴,老早就听说了,也曾在街上看到权贵之家带着出门,可惜却是没有机会好好近距离观察观察见识见识。到底为什么这么黑呢?不会把衣服染黑吗?何温悄悄将手指伸出袖口来,趁着奥布转身,飞速地在奥布的手背上擦了一下,然后偷偷拿起来对着光线看,看到自己的手指仍然干净洁白,不敢相信地摸了张帕子出来,反复擦了擦,确定没有变黑后,便朝何濡、何鸿挤挤眼睛,三人会心地一笑。

    牡丹看在眼里,虽然觉得三个侄子是少年心性,好奇,而非有恶意,但这种行为实在太过无礼,当下狠狠地瞪了三个侄子一眼。她见过一些昆仑奴,都是被主人作为炫耀的财物,大多都是上身赤luo斜披帛带,或是横幅绕腰,穿着短裤的,似这个奥布这般规规矩矩地穿着本朝服饰的很少,可见主人家并没有轻贱于他。也不知道何温这行为,会不会得罪人?

    “小郎君,你我没有什么不同。”奥布却是回头极温和地一笑,大大方方地伸手给何温看,何温窘得红了脸,飞快地躲在了李荇身后。奥布也不计较,转身领路。何志忠冷冷地道:“既无见识,又无胆略,丢脸”何温顿时连耳尖都红透了,恨不得把头埋进怀里去。

    众人进了厅堂,牡丹好奇地看去,但见厅堂正中面对大门放了一张空着的胡床,胡床下首两列则铺满了茵席,上面密密麻麻地坐满了或是穿着胡服,戴着胡帽,或是穿着本土衣袍的胡商,正在愉快而热烈地交谈。周围散放着一些茵席,上面坐的却又是些本土人士,看到何志忠与大郎,都热情地和他们打招呼,里面不乏女子,只不过数量要少一些而已。

    牡丹暗想,这张胡床大概就是新科出炉的斗宝王的宝座了吧?而这些本土人士,都是和自家一样来长见识做买卖的?李荇却已经低声道:“丹娘,刘畅也来了。”

    怎么到处都有他?牡丹皱着眉头顺着大郎示意的方向看过去,但见刘畅、潘蓉和几个衣着华贵,有些面熟的男子占据了一个观看角度最好,最通风的角落,正表情各异看着自己这一行人。刘畅恶狠狠地瞪着自己,又或者是瞪着自己身边的李荇,潘蓉则是挤眉弄眼的,另外那几个男子却是一副看好戏,坐观其变的模样。另有一个穿着月白色圆领宽袖袍子,骨瘦如柴,脸色蜡黄的男子垂眸坐在一旁,面无表情。

    牡丹侧头想了想,似乎刘畅做的生意中也有珠宝这一样,但听雨荷打听来的消息,好像是并不怎么赚钱,主要是为了淘宝集宝。既然如此,他就应该算不上什么大珠宝商,根本比不上何志忠这样在胡商中比较有名望的人,怎地他也能进入这里?

    她想到奥布所说的话:“一位意想不到的贵客”……不由暗自揣测,难道是楚州候府和举办这次宝会的主人有某种关系?所以刘畅才托了潘蓉的福,混进这里面来的?刘畅来这里的真实目的又是什么?想要插手珠宝生意,打压何家?断了何家的生路?牡丹想到他的狠毒之处,不由捏了一把冷汗,低声问李荇:“你可知道他要做什么?”

    李荇淡笑着摇头,十分笃定地低声道:“他虽然没告诉过我他到底来做什么,但我们都知道他一定是来败家的。”

    牡丹对他的回答有些意外,抬眼去看何志忠与大郎,但见何志忠一如既往的沉稳,大郎却是捏紧了拳头,似是一言不合就要冲上去暴打刘畅一顿的样子。

    潘蓉看到大郎暴怒的样子,回头低声和刘畅说了几句话,刘畅对着何家人轻蔑地一笑,侧脸再不看牡丹,转而恭敬地同那个骨瘦如柴,脸色蜡黄的男子说话,那男子却是倒理不理的,显得很是倨傲。

    李满娘扫了刘畅等人一眼,拉拉牡丹的袖子低声道:“那就是你先前那位?”

    牡丹点点头。

    李满娘撇撇嘴:“看着就和那老东西一样不是个好东西。走,咱们去坐他们旁边去”

    又是个惟恐天下不乱的主,难怪得会生出那八个天不怕地怕的儿子来,牡丹不由一笑:“这么宽,何必非得去和他们挤?他们都喜欢熏浓香,您就不怕熏着您?”

    李满娘道:“谁熏着谁还不一定呢。你怕什么?”

    何志忠沉稳地打量了周围一遍,道:“果然是只有那里才能坐下咱们一家人了。丹娘你别怕,咱们堂堂正正地来参加宝会,该坐哪里还得坐哪里。更何况,那里从前向来都是我的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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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章 宝会(三)

    七十章宝会(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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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奥布果然领着何家人绕过其他看热闹的珠宝商,直接走到潘蓉面前行了个礼,笑道:“贵人恕罪,今天来的人太多,得委屈委屈您们,和大伙挤一挤。(牛文小说~网看小说)”

    客随主便,本来让让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潘蓉扫了刘畅一眼,见刘畅阴沉着脸不动,知他心头有气,刻意刁难,少不得替他出出气,便慢吞吞地道:“难道其他地方就不能坐人了吗?为何非得坐我们这里?”

    奥布赔笑道:“贵人有所不知,这里头有个缘故。此时不同平常,宝会上的位子座次自有规矩,不论身家贵贱,但凭资历,轻易乱不得。何家与我等来往几十年,他家讲信义,资本也厚,此处属于他家已是将近十年。”见潘蓉的神色松动了,便再接再厉地道:“不过他家倒不是那不懂规矩,不好说话的,愿意把上首的位子留给诸位贵人,但却是要请诸位留点位子出来。还请贵人与个方便,通融通融。”

    潘蓉还未开口,他身边一个穿着靓蓝团花圆领袍,皮肤养得雪白,唇上涂着口脂,塌鼻细目的年轻男子就猛地站起身来,对着奥布就是一脚:“狗东西,瞎了你的狗眼也不看看这是谁?这是说我等不懂规矩么?爷们肯纡尊降贵与尔等贱民同屋而居,是何等的体面已是不计较蜗在这小小的角落里了,还要我等与那种忘恩负义,不忠不义,没有廉耻的小人挤在一处,这是什么道理?”

    奥布灵巧地微微一让,看着似被踢上了,其实却是没有,不过靴尖轻轻碰上而已,偏他大喊了一声,随即伏在地上不住告饶。众人一阵静寂,全都回头看向潘蓉等人,多数人脸上露出十分不忿的神色来,既然是贱民,又何必一定来凑这个热闹呢?可没谁硬请他们来。但主人此时还不在,却又没人敢出这个头。身为身份地位比本土商人还要低贱许多的商胡,他们只能是敢怒不敢言。

    潘蓉的脸色有些难看,以目示意那人住嘴,那人却和没看见似的,兀自指桑骂槐地瞪着李荇喋喋不休。李荇只作没有听见,越发显得那人欺人太甚,并无教养。

    何志忠上前将奥布扶起,沉声道:“都是我的不是。奥布不必为难,没有坐处,我等不参加就是了。”说完低声吩咐大郎等人要走。奥布一把拉住他,哀求道:“您若是走了,大家怎么办?都有宝物要请您跟着一起品评,期望着能卖个好价呢。”众波斯胡也都纷纷挽留何家人,其他人也表示愿意给何家人挪位子,眼看着潘蓉等人还是没有让步的意思,看向他们的眼神都带了几分厌恶。

    牡丹很明白,何志忠不是真的要走,而是以退为进,奥布这个话也有些假。波斯胡是非常有钱的,世俗俚语经常用“穷波斯”来形容不可能的事情,他们识宝有宝,哪里会因为何志忠不在此间就没人品评宝物,宝物也不能卖出好价了?这不过是表示看重与何家合作的一种方式而已。而此刻他们的这种看重,恰恰正是何志忠最需要的。

    何志忠也表现得很体贴,当下便做了忍气吞声的样子,同为他让了座的人道了谢,就要领着牡丹等人坐下。李满娘几次要开口,都被李荇拦住。何大郎也难得的忍气吞声,虽然涨红了脸,却没吭气。

    此时,与潘蓉一道来的那个穿月白袍子的瘦人突然起身坐到一旁,冷笑道:“贵人们请了,袁十九正是贱民,不敢与贵人们坐在一处,免得污了贵人们的眼。”

    塌鼻男一愣,回过头去瞪着袁十九,愤怒地要开口骂人,就被潘蓉一把捂住了嘴,低声道:“沈五,你要我们大伙儿全都白跑一趟么?”其余几人也纷纷劝他,他方住了口,神色还在愤愤不平。

    一直不吭气的刘畅突然起身,坐到了袁十九的身边,让出了位子,潘蓉见状,也嘻嘻哈哈地跟着刘畅坐了过去,回头望着奥布笑道:“奥布,今日我们来,也是来做生意的,规矩是怎样便怎样,按着规矩来。”

    见领头的两人都让了座,除了塌鼻男沈五以外,其他人都跟着让出了位子。沈五孤零零地坐了片刻,起身“呸”了一声,也不看刘畅,也不看潘蓉,大踏步走了出去。谁都没有挽留他。

    奥布笑容不变,全当刚才的事情根本没发生,殷勤有礼地将何家人再度请了过去,何志忠也不客气,再次同让座的人道了谢,依次落座。此番,刘畅等人却是坐到了何家人的下手处。

    何志忠与大郎神色严肃地坐在正中,何濡、李荇等四人分别坐在他们左右,牡丹和李满娘因为是纯属看热闹的,便坐在了靠近刘畅他们那边的地方。李满娘本是坐在牡丹上首,但因为那几个贵胄子弟总是盯着牡丹瞧,她便将牡丹推开,用自己高大肥胖的身躯替牡丹将那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给遮挡住了。这样一来,牡丹就和李荇挨着坐到了一处。

    因见宝会尚未开始,牡丹便低声和李荇道:“表哥,都是因为我的缘故,害得你被他们仇视污蔑。”这只是个开始,想必以后他遇到的难堪会更多吧?

    李荇侧脸望去,但见牡丹发髻上插着的金镶玉蜘蛛结条钗微微颤动着,又活泼又俏皮,偏生一双美丽的凤眼里满满全是担忧,不由心里一暖,低笑道:“算不得什么,我不怕。再说,像他们这种人,毕竟是极少数的,大家伙心里都有杆称。”他顿了顿,低声道:“端午那天夜里,你折回去找我,我很高兴……”

    牡丹微微垂了眸,低声道:“你是因为我才受的害,我怎能弃你于不顾?只可惜我没本事,害得你躺了那么久。”

    李荇心里甜得如同调了蜜似的,抿着唇只是笑,只恨不得此时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他和牡丹才好,间或收到刘畅阴狠的目光,也全都不当回事。

    大郎看在眼里,心中也高兴,暗想,若是妹妹能和李荇在一处,可真正是良缘一桩,不如什么时候和爹娘说一声,叫李荇来提亲。

    忽听何志忠低咳了一声:“噤声,宝会开始了。”果见众人都安静下来,一个须发皆白,身材矮小的波斯胡从外间走进来,直接走到胡床下首空着的茵席上坐下,威严地宣布宝会开始。

    却是从他开始出示宝贝,他拿出的是一笼帐子,握在手里不过盈盈一把,打开后却是七尺见方的一笼,轻薄疏透,犹如浮着一层淡淡的紫气,帐脚缀着金银、珠玉、水晶、琥珀、瑟瑟等物,很是华丽。奥布在一旁介绍道:“此帐子名为七宝紫绡帐,轻薄疏透,然冬日风不能入,盛夏则清凉自至。”

    牡丹觉得这帐子的确非常美丽珍贵,但她很怀疑这帐子是不是真的如同奥布所说一般,冬暖夏凉。按她的理解,冬天里风不能入,那便说明不透风,可是夏天却又清凉得很,不通风,怎么凉?明显就是自相矛盾嘛。但看到众人都在赞叹,便把疑问埋在了心里。

    众人纷纷赞叹一番,接着又按座次分别出示宝物,有玛瑙、琥珀、珍珠、金精、石绿、玉器、赤颇黎、绿颇黎、瑟瑟、夜明珠等物,无论尺寸、质地、做工都可以说是平时罕见的宝贝,还有什么昆仑山来的万年寒玉魄、深海里来的龙骨灯,以及可以引见鬼魂的明珠等等,个个都把自己的东西说得天花乱坠,世间唯一。众人都在赞叹,但就是没有人叹服。相比较而言,那七宝紫绡帐的确算是此间比较出众的。

    牡丹和三个侄儿看得眼花缭乱,李荇和李满娘则看得津津有味。牡丹趁空偷瞄了刘畅那边一眼,但见那袁十九不时地压低声音和刘畅说上一句两句,刘畅的脸色越来越阴沉,眉间透出一股焦躁,潘蓉也难得正经地端坐在那里,几个人的脸色都不好看。牡丹忍不住悄声问何志忠:“这些宝贝还不算宝贝吗?”

    何志忠淡淡地道:“且等着,好东西还在后头呢。”

    果然又过了半个多时辰,几乎所有人都夸耀完了,一个人出示了一颗鸡蛋大小的金色珍珠,圆润无瑕。刘畅与潘蓉的脸上露出喜色来,众波斯惊叹不已,全都起身要请了那人坐居上首,稽首礼拜,忽听又有人道:“慢着,我这里还有件宝贝。”

    一个坐在末席,形容猥琐的波斯胡将怀里抱着的一个三尺多高的匣子拿出来,郑重其事地当着众人的面打开,道:“玛瑙灯树一枝。”

    牡丹隔得远,没看清楚那玛瑙灯树是什么样的,却听众人已经倒吸了一口冷气,面露惊异之色。就是何志忠与何大郎见惯了场面的,脸上也露出异色来。

    但见那白头发老波斯轻声嘱咐了奥布两句,奥布领命上前,将那盒子捧上来,放在正中,从盒子里取出一枝三尺余高,通体红色,纹带如云,呈半透明状,无裂纹,无砂心、无杂质,底座为莲花宝座,灯头为九枝的玛瑙灯树来。奥布取了九枝蜡烛放上点燃,虽是白日,屋内仍然流光溢彩。

    质地如此出众,又这么大的玛瑙,实在是罕见之极。胜负分明,众人脸上都露出激动的神色来,不等众人邀请那人上座,刘畅起身道:“这件宝贝价值几何?我买了。”

    何志忠淡淡地道:“刘奉议郎激动了,论理,我不买了,你才能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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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良缘到》

    作者:沐水游

    简介:一个懒散伪萝莉的惊险罗曼史

七十一章宝会(四)

    七十一章宝会(四)

    刘畅猛地回头,定定地看着何志忠,何志忠神色自若,挺胸抬头地站在那里。(牛文小说~网看小说)他虽然已经两鬓斑白,虽然只是个商人,但是他身上体现出来的那种历经沧桑之后的淡定从容很耀目。刘畅觉得,自己好像是第一次看清这个肥胖爱笑,常常一脸忠厚的商人。

    “此间规矩便是如此。同样的价格,座次优先者得;不同的座次,价高者得。”白发老波斯的话将刘畅的注意力从何志忠身上吸引回来,他回头求助地看着袁十九,袁十九很肯定地对着他点点头,表示这条规矩确实存在。波斯商胡在本朝的人士不下十万,行事自有一套规矩,更何况是在这样的场合,作为斗宝会主持人的老波斯,又怎会讲诳语?

    刘畅无奈回头,眼看着众人不急不忙、按部就班地扶了出示玛瑙灯树的那人上座,问得他姓名叫做米亚,便宣布今日米亚的玛瑙灯树拔得头筹,一起向他行礼。再看何志忠一脸的沉稳笃定,何大郎一脸的志在必得,李荇一脸小人得志的悠闲自在,坐在李荇身边的牡丹则笑容恬淡,想到自己即将面临的命运,不由一阵气闷气苦气煞,脸上露出困兽一般的神色来,握紧了拳头,将牙齿咬得咯嘣作响。

    潘蓉见状,忙低声劝道:“急不得”

    刘畅恨声道:“怎么不急?我家私没他多,他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如若今日他故意与我作对,叫我买不成这宝贝,我又当如何?”这宝贝买得成与否,关系到他的一生,叫他怎么能不急?他一时忍不住特别后悔,早知如此,何家人适才进来的时候就不该故意与他们置气,激怒了他们。

    可是当时那情形也怪不得他。在这种场合见到牡丹,他就已经很吃惊了,甚至有点小小的激动,可是牡丹看到他在此却视若无睹,反而笑容甜美、小鸟依人一般紧紧跟在李荇身后,二人不时窃窃私语,说不尽的亲密温存,那样的牡丹,他是从来没有看到过的……输在李荇这样一个官不官,商不商,长相没他好,才能不如他的人手里,简直是奇耻大辱叫他怎么忍得下?他当时恨不得将李荇身上刺上十个八个透明窟窿,再将牡丹打上十个八个耳光,骂她无耻不要脸才能解气,好容易才忍住了,哪里又顾得上去想得罪何家人会不会让自己处境更艰难?

    潘蓉晓得他的脾气,低声叹道:“你呀,就是这个倔脾气不好,吃了多少次亏,总是改不了。不是说相同的价格,座次优先者得;不同的座次,价高者得么?总之这东西咱们今日势在必得,那就多出点钱。你放心,你手里的钱不够,我手里还有一些,总之必然替你达成心愿就是了。”

    刘畅道:“就怕李家插手……”他有足够的理由相信,李荇出现在这里绝对不会是偶然。从私了讲,李荇家中也很有钱,如果两家人一起合作,起心要出这口气,有潘蓉倾力相助,他大概还能争上一争;但假如,李荇不是私心想出气,而是为了某个人来办差,那么,他大概是没有胜算的。

    潘蓉也想到了这一层,安慰地拍拍他的肩头,看着几个伙伴道:“不管怎样,都拼上一拼吧?大家既然来了,都尽力帮子舒一把如何?”

    那几人都点头答应:“放心,就是为了争这口气,也不能叫他们得逞。”

    刘畅的脸上方露出几分笑容来,回头问那袁十九:“以十九哥看,那顶七宝紫绡帐、那颗金珠、还有这枝玛瑙灯树价值几何?”虽然大家都答应帮他的忙,但他不得不作其他打算。今日这许多宝物中,也就这三件东西最显眼,价格必然很高,何家不可能全部都吞下,毕竟买得起这东西的人是少数,作为一个精明的商人来说,应该把更多的钱留着去准备更多的人能买得起的宝贝。所以,他就算不能得到最好的一件,但总能争取到其中一样。

    袁十九淡淡地道:“七宝紫绡帐,要值一千八百万钱;金珠当值两千五百万钱;至于这玛瑙灯树,该值三千万以上。”

    这价格倒也还罢了,刘畅皱皱眉头:“为何说以上?难道就没个准数么?”

    袁十九道:“那玛瑙灯树是整块玛瑙雕琢而成的,这么大,质地这么好的玛瑙本就难得,更何况,那不是普通的玛瑙,顶部莲花灯盘中天然含水。所以才会在灯光点亮之后,那朵莲花犹如活了一般,晶莹璀璨。这样的宝贝,可遇不可求,所以说以上。”

    潘蓉怀疑地看着他:“里面有水吗?怎么我刚才没发现?”

    袁十九微微不屑地嗤笑一声,把脸侧开。若是换了旁的贵胄子弟,早就翻脸了,偏潘蓉也不恼,嬉笑着道:“这样稀罕的宝贝呀,我可得去开开眼界,瞧仔细了。”说完果真起身,装模作样地问了那白发老波斯,拉了刘畅近前去看那灯树。果然如同袁十九所说一般,半点不假。

    刘畅与潘蓉对视一眼,交换了眼色,退回座位上。潘蓉笑嘻嘻地走到何志忠面前,施了一礼,道:“老世伯,敢问这玛瑙灯树您愿意出多少钱?”

    这小子真鬼,何志忠微微一笑:“还没问主人可肯卖,又要卖多少钱呢。”

    潘蓉立刻转了个身,对着米亚道:“敢问商客可卖这宝贝?要价几何?”

    米亚半点犹豫都没有,操着一口半生不熟的汉话道:“财不露白,已经拿出来了自然是要卖的。三千万,半点不少。”

    潘蓉和刘畅立时打量周围商胡的面色,但见众人都微微点头,没人觉得贵了。便想,果然值得这个价,看向袁十九的目光中便多了几分敬重之意。袁十九对他们的神色却是仿佛没看到一般,一派的淡漠。

    何志忠缓缓道:“三千万钱,我买了。”众人纷纷上前恭喜他与米亚,他笑嘻嘻地举起手来要与米亚击掌。

    刘畅眼看要成交,忙道:“慢着不是说价高者得么?我出三千一百万钱。”

    何志忠面色不变,淡淡地道:“三千五百万。”

    刘畅道:“三千六百万。”

    何志忠不假思索地道:“四千万”

    刘畅道:“四千一百万”他算盘打得精,不拘何志忠多少,他总比何志忠多一百万就是了。现在这点钱,还在他的心理承受限度之内,用不着潘蓉等人援手,只不过到底是自家的钱,来得不易,谁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用大钱的地方?自然能省得一文是一文。还有,他心里也有些不踏实,生怕跟着何志忠大跨度地乱喊,会吃大亏。

    何志忠扫了他一眼,道:“四千二百万。”却不似先前那般突然就往上涨了五百万钱,改为小心地往上加。

    何志忠的小心让刘畅先前的犹豫又少了几分,二人慢慢攀到五千万,周围的胡商们也没见勃然变色的样子,反而兴致勃勃地看着他们竞价。

    李荇突然起身道:“六千万。”

    手里的钱不多了,刘畅本想打退堂鼓,但看到牡丹紧紧盯着李荇看的样子,心里突如其来的一阵烦躁,一股热血冲上头脑,令他全然忘了先前的打算,不顾潘蓉狂掐他的腰,顷刻间作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七千万”

    屋里有片刻的宁静,随即一阵喧嚣,李荇潇洒地朝刘畅行了一礼:“您请。”不等刘畅反应过来,白发老波斯已经下来拉了他的手,与米亚击掌,表示生意成交,请大家做见证。

    刘畅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他上当了他生气地回头看着何志忠与李荇,但见二者脸上任何特殊的表情都没有,不过遗憾地叹了一口气,转而投向那颗金色的珍珠。牡丹小跳小跳地跟在后面,惊叹地将那颗巨大的珠子托起来对着光线看,美丽妩媚的丹凤眼里露出十分快活的神气来。李荇微笑着低声和她讲解:“听说商胡们爱剖身藏珠,也不知这么大的珠子能藏在哪里?又要割多大的口子?”

    牡丹不相信地看着他,低声道:“你吹牛我才不信。”

    李荇道:“是真的,不信你问他们。”

    牡丹道:“我才不问,若是人家给我白眼怎么办?要不然你问。”

    刘畅再也看不下去,大步走到旁边问那珠子的主人:“你这珠子要卖几何?”

    何志忠怜悯地看了他一眼:“天下的宝物你是买不尽的。何必为了一口气而拼尽家财呢?”

    刘畅犹如醍醐灌顶,愣愣地看着何志忠帮着李荇以两千万钱的价格将那颗珠子买下。李荇将那珠子递给牡丹,牡丹小心翼翼地捧着,拿给侄儿们看。

    潘蓉见他突然发了呆,忍不住跺脚道:“没钱了?现在后悔了?迟了皇后那里倒是有送的东西了,贵妃那里呢?嗯?少不得还要再买那七宝紫绡帐。还不快点?何家人又去买帐子了”

    已是到了这个地步,刘畅少不得硬着头皮又去与何志忠竞价,何志忠此番倒是没怎么为难他,轻轻松松就让他以一千七万钱的价格买下了那帐子。然后径自在诸胡商中买了几件犀角、水精、明珠、金精、赤颇黎之类贵重却不稀有的宝贝,却又不走,兴致勃勃地点评给李荇、李满娘、牡丹和几个孩子听。但在这一次宝会上,孩子们学到的最重要的一节课却不是怎么识宝,而是意气之争带来的损害到底有多大,以及怎样利用对手的弱点轻松达到自己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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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咳,刘渣一直很能脑补。今天仍旧有加更。

七十二章 偶遇

    七十二章偶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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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畅拼尽全力,总算是如愿以偿地拿下了玛瑙灯树以及那七宝紫绡帐,但是事情远远没有结束。(牛文小说~网看小说)

    七千万的宝贝和一千七百万的宝贝价值差距太大,纵然皇后和贵妃二人身份有别,但中间并没有这么大的差距。皇后拿到七千万的宝贝,必然是很欢喜的,但贵妃一定会十分懊恼,不但达不到目的,反而还要得罪人。

    故而,他不敢就此收手,又在袁十九的指点下,在其他宝贝中精心挑选了几件贵重罕见的添上,务必要将事情办得妥妥帖帖,滴水不漏。可这样一来,他不得不又问潘蓉借了两千万钱。

    一切就绪,他觉得很累,眼看着几个朋友都买到了想要的东西,抬眼一扫,早就不见了何家人的踪影,便微微带了些沮丧提议:“我们回去吧?”

    潘蓉同情地拍拍他的肩头,道:“好好养养精神,明日一早我来找你一起去托人。”又嬉笑道:“还是我对你最好吧?为了你,我连吃奶的力气都拿出来了。”

    刘畅苦笑了一声,沉默半晌方道:“欠你的钱,我会尽早还的。”假如此番能躲得过去,以后他再也不和人赌气了。

    潘蓉摸摸鼻子:“记得给利钱,我存点私房钱不容易。”眼角扫到一个人,转而惊喜地拍着刘畅道:“你看看那是谁?蒋大郎怎地也来了这里?走,咱们跟去看看他要去做什么?听说富贵楼刚来了两个漂亮妞,他不会是去那里吧?”

    刘畅不在意地扫了一眼,果然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人昂首挺胸地从不远处的人群中晃过,转身进了一条曲巷,很快不见了。他对蒋长扬不是很感兴趣,便疲倦地揉揉眉头,沉声道:“不,我还是早点回去。最近家母身子不太安康。再说,我拿着这几件东西到处跑也不妥当,你替我招待一下十九哥吧?”

    潘蓉深感无聊,懒懒地朝他挥挥手:“去吧,去吧。”目送着刘畅带着仆从走远,转身一把搂住袁十九枯瘦的肩头嬉笑道:“十九哥,咱们看看热闹去?”

    他话音一落,其余几个贵胄子弟都心领神会地笑起来。

    袁十九缓慢而坚定地将他的手臂从自己的肩头取下,淡淡地道:“我出来的时间太久,我要回去了。”说完也不和其他几个贵胄子弟打招呼,径自走了,很快就湮没在人群中。

    一个穿褐色丝袍的年轻男子瞅着袁十九的背影冷笑:“他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若不是闵王高看他一眼,谁会理睬他?”

    潘蓉抿嘴一笑,慢悠悠地道:“可他就有那个本事叫闵王高看他一眼,我们又有什么法子呢?好了不管怎么说,今日大家伙也是沾了他的光,淘着了些好宝贝。今日小弟也有事,不能请几位哥哥吃酒了,咱们改日又会,都散了吧?”

    花花公子都说有事不吃酒了,其他人也没那么大的玩瘾,俱都是拿着值钱东西的,若是去喝酒出了岔子也是自己吃亏,不如早点归家。便纷纷道别,顷刻间便散了个干干净净。潘蓉抱着两只手立在街头,热情地招呼随从:“走,咱们去看看蒋大郎穿着一身粗布衣服是去会的什么人?”

    曲巷深处,有一家很有名的无名酒楼,却不是什么胡人酒肆,也没什么貌美如花的胡姬。有的只是几样响当当的招牌菜,罂鹅笼驴、无脂肥羊、驼峰、鲙鱼、单笼金乳酥、巨胜奴、玉露团、清风饭、天花饆饠,生进鸭花汤饼;还有几样美酒,葡萄酒、三勒浆、龙膏酒、以及他们独门秘方所制的醽醁翠涛。

    潘蓉立在酒楼门口,一时之间有些莫名,这酒楼因为食材珍贵,做法复杂,向来招待的都是富人贵胄,这蒋大郎穿了粗布衣服来这里吃饭,到底搞什么名堂?掩人耳目也不是这样的弄法吧?眼看着随从大喇喇地要往里走,准备大声呼喝堂倌来招呼自己,潘蓉忙拦住随从,轻笑道:“别嚷嚷,我们悄悄进去,不要叫人知道,这样才好玩。”

    随从知道自家主人向来贪玩好耍,此番不知又是打的什么鬼主意,哪里敢拂逆他,当下笑道:“小的知道了。”果然遮挡着潘蓉,悄悄进了酒楼。

    堂倌迎上去,见潘蓉打扮不俗,立刻就要往楼上雅座请,

    潘蓉眼尖,一眼就看到了蒋长扬独自一人背对着店门坐在角落里,正和一个满脸不耐烦的堂倌说话。

    潘蓉便道:“楼上风大,我不去。就在那穿粗布衣服的人旁边给我安个位子,中间拿个屏风挡挡。”待那堂倌领命而去,他便找个隐蔽的角落站着,静听蒋长扬和堂倌说话。

    只听那堂倌略带了几分不耐烦地道:“客官,小店只有生进鸭花汤饼,普通汤饼早卖完了。”

    蒋长扬不疾不徐地道:“那便来斤饆饠。”

    那堂倌道:“饆饠也卖完了。”

    蒋长扬好声好气地道:“你去问问你们灶上再来回话。”

    他面前的堂倌翻了个白眼,不情不愿地往后转了一圈,回来道:“客官,灶已灭了。您去其他家吧。”

    潘蓉在一旁捂住嘴笑得打跌。蒋大郎也会被这样刁难?且看他会怎样处理?只听蒋长扬淡淡地道:“不,我就想吃你家的。你让灶上的生火,我等着。”他神态平静,半点没有自己被刁难的恼怒。但潘蓉知道,假如他要的东西不送上来,他就可以一直坐下去。

    那堂倌显见也是对这样没脾气的客人无法,只得噘着嘴折身去寻掌柜:“不知哪里来的穷酸,进门就要吃什么肉末拌饭,说没了,又要吃什么普通料的汤饼,饆饠……赶也赶不走,怎么办?”这穿了一身粗布衣服的穷酸跑进来,看那架势他还以为是个什么乔装打扮的贵人,哪成想进来就说让用肉末拌碗饭来吃。要吃这种饭不知道去其他家么?哪家不会做?说没了,也暗示了他此处不卖那些便宜饭食,偏他装着没听见似的,又要吃什么汤饼,饆饠,这种穷酸,哪有那功夫和他磨?

    掌柜的一愣,随即奔出去看了蒋长扬一眼,回来一巴掌打在那堂倌头上,低声骂道:“打死你个有眼无珠的狗东西,谁说穿粗布衣裳的就是穷酸?不拘他要什么,赶紧地让厨房做上去。”

    潘蓉眼见着其他桌上的酒菜一盘一盘地上,只有蒋长扬面前的桌子空空如也,偏他静静地坐在那里巍然不动,不急不恼,不由皱起眉头沉思起来。随从却有些看不过去了,便道:“世子爷,这些狗东西狗眼看人低,蒋大公子这是吃了衣服的亏,要不,您请他过来一道坐?”

    潘蓉沉着脸道:“闭嘴”

    过了没多少时候,却见那堂倌恭恭敬敬地上来,将一碗不知是什么东西拌的饭、一碗放了香菜的热汤饼、一盘热腾腾的饆饠放在蒋长扬的面前,赔笑道:“这位客官,您要的东西都做好了,请您慢用。”

    蒋长扬微微点点头,拿起筷子来先吃了一口那饭,又吃了一口汤饼,接着又吃了一个饆饠,随后放下了筷子。潘蓉正勾着脖子看,却听蒋长扬头也不回地道:“如果二郎想尝,不妨过来尝尝。”

    被发现了呢。潘蓉也不见尴尬,嘿嘿笑着走出去,拍了蒋长扬的肩头一下,一边往桌上那盘不知是什么饭的东西看去,一边大声道:“好你个蒋大郎自从上次在刘尚书家里见过之后,就再也没看到过你。听说你夺马伤人,倒是威风得紧。如果不是我适才在街上眼尖看到你,追了过来,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着。你个没良心的”

    蒋长扬微微一笑,把那盘饭推到他面前:“想不想尝尝?”

    潘蓉用筷子拨拉着那饭,原来是一些肉末拌在饭里面,不由皱眉道:“这种东西也是人吃的?”

    蒋长扬道:“怎么不是人吃的?”他指了指面前的三样吃食:“我小时候当它们是世间无上的美味。”

    潘蓉皱了皱眉头:“哎呦,你别和我说你来这里就是专门为了来吃这几样东西。这几样东西其他什么地方做不出来?非得来这里?你是来找事儿的吧?我要是店家,一准把你赶出去了。”眼角扫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龙腾虎步地往这边来,惊得跳将起来:“原来你是约了人的,我不和你说了,先走了。”

    蒋长扬也不拦他,随他去。

    潘蓉缩回屏风后,无视桌上刚送上的美味佳肴,叫上随从就要走,临走前,只听得新来那人带了几分疑惑质问蒋长扬:“怎么穿成这个样子,你点的什么吃食?”

    蒋长扬淡淡地道:“这种衣服我穿了十几年,这些吃食亦曾经是我梦里的美味。怎么,觉得不入眼?”语调平静,听上去却有几分凌厉。

    那人沉默片刻,沉声道:“咱们不说这个,我刚才看到你和人说话,可是你的朋友?既然遇上了,便叫他出来一起会会面?”

    潘蓉一听,赶紧不要命地往外逃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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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三章 赐(一)

    七十三章赐(一)

    潘蓉一直跑到大街上方松了一口气,侍从暗自好笑,却不敢表现出来,只肃色道:“世子爷,咱们出来也有些时候了,是不是回去?”

    潘蓉理理衣袍,一扫刚才的狼狈,气定神闲地道:“何家的珠宝铺子在哪里?夫人生辰要到了,我竟然忘了趁这个机会给她添件好东西。(牛文小说~网看小说)走走,咱们去看看有些什么好东西,若是能买到一两件,夫人一准喜欢。”他现在就想知道,李荇买那珠子是准备来做什么的,是赚钱?还是专替某人买的。

    却说牡丹等人从宝会出来后,何志忠就打发了三个孩子回家,自己心情很好地领着李荇、牡丹等人去了自家铺子里说话,对李荇所有的问题知无不答,言无不尽。

    牡丹愧疚地看向大郎,此间最讲究的是子承父业,家族传承。何志忠此举相当于要领李荇入行,类似于以后就要多一个人和他们抢饭碗,特别是李荇这样有官家背景的人,对于大郎等人来说是相当忌讳的。

    大郎收到牡丹愧疚的目光,安抚地对着她一笑,暗示她不要操这些心。何家欠了李家的人情,李荇又不要其他的补偿答谢方式,只好借这个机会让他发笔财,何志忠不见得真的就要领他入行。再说了,假如李荇真的想进珠宝这个行业,何家就算是不帮忙,他也自有他的办法。

    李荇倒是自觉,随意问了几个感兴趣的问题后就不再问了,只笑道:“有些渴了。我记得后面有雅室,不如进去煎茶来喝?”

    何志忠忙请众人进去,吩咐小童煎茶,牡丹笑道:“可惜碧水不在,不然也能再看她煎一回茶。光看她煎茶的动作,就是一种享受。”

    李荇微微一笑:“你若是喜欢,我便把她送你。今晚你就可以喝到她煎的茶了。”

    牡丹见他不像是开玩笑,不由唬了一跳,忙道:“不要,不要。我怎能夺人之好?再说我不懂欣赏,给我真是浪费了。表哥你还是留着她好了。”怎能因为开玩笑的一句话就定了一个人的前途去向?再说她还记得李满娘上次见着碧水烹茶时,就问碧水肯不肯跟去幽州,碧水当时就不肯,又怎会愿意跟着自己去?

    李荇古怪地看了牡丹一眼,突然垂下眼控制不住地翘了翘嘴角。李满娘拉起牡丹的手拍着,呵呵笑出声音来。牡丹急速思考,她刚才的话有错么?她说的可都是实话。猛然想到一种可能,不由脸上一热,掩饰地笑道:“笑什么?”

    李荇微微叹了口气,与何志忠、何大郎凑在一处轻声交谈起来,不时爆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李满娘将今日买的几件东西翻来覆去地研究了半晌,突然问道:“那枝玛瑙灯树,其实是你家的东西吧?”

    何大郎有些发窘,何志忠原本也没想过要瞒李满娘,便坦然承认:“的确是我家的东西。那可是我压箱底的宝贝,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拿出来。”这东西本来就是何家的,不管刘畅出多少钱,买还是不买,上当或是不上当,最后何家都不会亏。

    李满娘笑道:“是谁的主意?”

    几个男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李荇扶着李满娘的胳膊笑道:“姑母何必问这么详细?反正谁也逃不掉就是了。”又看了牡丹一眼,指着她道:“今日的事情,就连丹娘也有份呢。”

    牡丹微微一笑,李荇说得对,假如没有她在现场刺激刘畅,刘畅也不会如此冲动,轻易就上了当。不过想必就是此番他不上当,不赔这笔钱出来,日后只要他还想做生意,何志忠与李荇总会有法子叫他吐出来的。

    此时门外传来两声轻响,铺子里的掌柜在外低声道:“东家,外面来了一位自称潘蓉的客人,说是要买您今日从宝会上带回来的那颗珠子。”

    他来做什么?莫非叫他看出来端倪了?何志忠与李荇狐疑地对视一眼,少不得起身去招呼。

    潘蓉勾着脖子,漫不经心地翻看着何家伙计送上来的珠宝,不住地念叨:“不要这些寻常货色,我就要那珠子,价钱好说。”

    何志忠在门外静静站着,听潘蓉将自家伙计呼来唤去,弄个马不停蹄,又大声抱怨了一会儿,方抬步走进去笑道:“潘世子好雅兴。”

    潘蓉立刻上前缠着他要买那颗珠子:“我夫人要过二十岁整生,我寻好宝贝许久了,今日本就看上那好东西,偏您下手快,又因为先前那玛瑙灯树您已经让过我们一回,我实在不好意思和您争。现在我诚心上门,请世伯稍微赚一点,把那珠子卖给我可好?”

    何志忠笑得忠厚之极:“宝贝这东西也要看缘分的,刘奉议郎势在必得,想必是喜欢得紧或是有大用,与我等只为赚钱的人不同,自然要让。至于那珠子,可不是我买的,而是李行之买的。我不过是为了感谢他帮了我家的忙,特意领他进去,助他赚一笔而已。”

    潘蓉睁大眼睛:“那我和他买呀他不是买成两千万么?那么两千五百万卖给我转手就赚五百万请世伯帮我在中间转圜转圜,好么?”

    何志忠不敢轻视这个看似嬉皮笑脸,满脸无害的楚州候世子,认真道:“他肯不肯卖,我不知道。不过我可以替世子问问。”

    潘蓉似笑非笑地盯着何志忠道:“他难道不在这里么?叫他出来直接和我说就是了,世伯莫非是恼我借宝店和旁人谈生意,故而把他藏着?还是他做了亏心的事情,不好意思出来见我?”

    这话说得夹枪带棒的,暗示意味很浓,何志忠面色不变,淡淡地道:“世子爷说这话差了,我并没有说不肯请他出来见您,但肯不肯见您又是他的事情。一样都是客人,我是谁也不好得罪的。还请您恕罪。”

    潘蓉从他脸上看不出什么来,便哈哈一笑:“那就请世伯进去帮我问问吧?”话音未落,就见李荇笑着进来抱拳行礼:“潘世子,您真想买我那珠子?”

    潘蓉挑挑眉:“你以为我巴巴儿地跑来是做什么的?二千五百万,卖不卖?”

    李荇很干脆地道:“不卖只因这宝贝的主人其实不是我。”

    潘蓉心里头“咯噔”一下,莫非那个传言是真的?心中怀疑,面上却不显,嬉皮笑脸地缠上去:“行之,你走南闯北的,什么好东西不见?就替我想想法子,和那人说说,把它卖给我吧?你嫂嫂高兴了,我也感激你的。”

    李荇哈哈一笑,反手抱着他的肩头把他往外拖:“只怕是不行呢,那人也是有大用的。不过我手里倒是有几件东西,果真需要,不妨稍后去看看,可有看得上眼的,只管拿去。走,难得你不恼我了,我做东,请你吃酒。”

    潘蓉眼睛一亮,兴致勃勃地道:“我要去富贵楼来了两个漂亮妞”

    李荇抿嘴一笑:“都依你。”今日必把这小子灌得趴下二人各怀心思,手挽手,犹如亲兄弟一样地离去。

    李满娘、大郎、牡丹几人躲在后面听完,见二人携手去了,李满娘方轻声问牡丹:“你可知道行之这珠子是送给谁的?”

    牡丹笑道:“我不知道。要问哥哥或者我爹。”

    大郎正要开口,李满娘已然笑道:“我告诉你罢,他是替宁王殿下买的。宁王妃要生产了,宁王殿下有心寻一件罕有的宝贝送给宁王妃,再没有这圆圆润润的珠子更合适的了。”她在一旁打量着牡丹的神色,轻轻道:“他一直很得宁王赏识,这次又算不大不小的功劳一件了。”

    牡丹悚然一惊,抬眼看向李满娘。她觉得李满娘话里话外都充满了暗示。是的,李家好不容易才摆脱商人的身份,成了官家,应该倍加珍惜,再接再厉更上一层楼才是。出了李荇这么一个特立独行的人物,按理李家表舅、表舅母一定会很失望,可是他们没有,相反的,他们从来不阻止李荇,而且很宠爱李荇,很看重李荇。这说明什么?“他一直很得宁王赏识,这次又算不大不小的功劳一件了。”那就是说,李荇其实也是在替宁王办差。

    李满娘看到牡丹的眼神,知道她已经明白了,便不再提这个话题,笑道:“这是他们男人的事情,咱们不管他,后天我们几个旧相识要去启夏门外跑马,你要去么?”

    牡丹心情百结,还是嫣然一笑:“表姨是要与朋友们一起去,我跟着方便么?”

    李满娘拍拍她的手:“方便,怎会不方便?到时候我使人来唤你。年轻人就要多出来走动走动才好。”

    大郎在一旁默默听着,突然插话道:“丹娘,我给你看了一块地,正好就在启夏门外那一片,到时候你可以去看看。”

    李满娘好奇地道:“怎么?你要买地?”

    大郎憨厚的一笑:“丹娘立了女户,要在外面修个庄子,买点地种花玩。”

    李满娘赞同地点头:“找点事情来做比闲着好。”

    几人送了李满娘归家,崔夫人欢天喜地的迎出来,要留何家人吃饭,何志忠还未答话,岑夫人已然客气有礼地拒绝,崔夫人也就不再多留。牡丹正要上马,岑夫人面色沉重地朝她招手:“丹娘,你来和我坐车,我有话要和你说。”

七十四章 赐(二)

    七十四章赐(二)

    毡车从湿润的街头缓缓而行,街边青翠碧绿的槐树在窗边缓缓掠过,只留下一排模糊的剪影,牡丹吸了一口清凉的空气,努力让自己很平静地笑:“娘就是想和我说这个么?其实你们都多想了,表哥从来没和我许诺过什么,我也没有和表哥说过什么。(牛文小说~网看小说)至于表舅母想给我做媒的事情,还是算了吧。我现在暂时不想嫁人,就想在你们跟前多孝敬孝敬。”

    岑夫人心疼地看着牡丹,但该说的还得说:“但凡有一分可能,我和你爹总是希望你能得到最妥当的照顾,最好的归宿,这样就算是我们去了九泉之下,也会更安心。可是像这样子,叫我们怎么放心得下?他们家与我们家终究是两路人,做亲戚还好,做亲家却是不大可能。我听你表舅母的意思,你表哥的婚事是要由宁王来定的,怎么也轮不到咱家。”

    李荇对牡丹有情,体贴有加,他们都能看出来。原本她与何志忠也看好李荇,觉得这二人实在是天作之合,还想着等到牡丹和离成功之后,让李荇正式来提亲。奈何李家根本看不上何家的家世,又或者说,也看不上有着病弱之身的牡丹——做亲戚帮忙是一回事,真要做儿媳,又是另一回事。

    今日崔夫人的意思虽然很隐晦,但也很明白,他家愿意和何家做关系密切的亲戚,互相拉拔,互惠互利,也愿意尽力帮助牡丹,但不希望更近一层。虽然作为母亲,她很愤怒,也很不服,但已经有过刘家的经验教训,还是该趁早叫牡丹死了这个心思,只做亲戚的好。

    牡丹把头靠在岑夫人的肩头上,抑制住眼角的酸意:“您放心,我心里明白。”她不是瞎子,她能看到李荇的好,也能看懂李荇的心思,但她早已经过了做白日梦的阶段,学会了冷静地分析,冷静地接受。

    从李满娘暗示她的时候开始,她就有了心理准备。李家是和宁王拴在一起的,联姻是扩展势力最好的方法之一,宁王既然看重李荇,必然会给他安排一门对自己最有利的姻缘,当事人的心情反而是放到最后一位的。不管你服气还是不服气,甘心还是不甘心,大多数人的利益和少部分人的利益发生冲突的时候,受损的总是少部分人的利益。

    她微微自嘲地想,现在最应该感到高兴的,是她和李荇还没有到那个地步吧?假如真的到了那个地步,再看得透彻,也还是会忍不住伤心难过。

    岑夫人抓紧牡丹的手,但觉冰凉冰凉的,不由警惕地问:“你这孩子,该不是嘴里不说,又死心眼了吧?你别在意别人怎么说,怎么看,咱们慢慢地相看,总能找到一个踏踏实实的,好上十倍百倍的。”

    牡丹失笑:“您放心,我再也不会死心眼啦。此时在我心目中,最重要的就是咱们一家子安乐祥和,过好咱的小日子。也没必要去和谁比,一定要寻什么好上十倍百倍的人,只要自己觉得好就好。”被人嫌弃看不起的滋味的确很不好受,不过人这一生中,爱情很重要,但绝对不是全部。不管如何,太阳会照常升起,生活也还会继续,该干嘛还得干嘛。

    岑夫人听牡丹说得如此透彻,又见她没有哭泣的迹象,心里压着的大石头总算是放松了一些,满意地道:“你能这样想,那是再好也不过。姻缘天定,兴许你和他就是没缘。”

    牡丹含糊应了一声,搜肠刮肚地把宝会上发生的事情说给岑夫人听,总算是把岑夫人说得开心了些。

    何志忠与何大郎打马跟在毡车后面,把母女俩个的对话一一听在耳中,心情都有些不好。大郎最难过,他还想着要抽个合适的时候提醒李荇来提亲呢,没有想到李家根本就没这个心思,还防着何家有这个心思。他只想着李家曾经也是商贾出身的,彼此又知根知底,不会相信外面的流言,而且自家妹子的确是很好,很好,配谁都配得上。哪里想得到,被人如此轻视嫌弃?公婆嫌弃,李荇再喜欢牡丹,牡丹硬嫁过去又有什么好日子可过?

    何志忠表情淡淡的道:“幸亏你没开口,不然以后两家人却是再不好来往了。不管怎样,他家总是帮过我们大忙的,不能记仇,何况这件事和行之没有关系,你们还是要把他当作好兄弟一样的看待,不许做什么难看的嘴脸出来。”之前他还抱着一分希望,以后却是不能再叫牡丹单独与李荇相处了。想要叫他把牡丹给李荇,除非李家六礼齐备,心甘情愿,风光求娶,不然都是妄想。

    大郎发狠一样地闷声道:“一定要叫何濡、何鸿他们好生上进,将来给咱们家的女儿们撑腰。”

    何志忠“嗯”了一声,补充道:“就是记得别叫他们成了什么都不懂的书呆子。技多不压身。”

    一行人有些郁闷地进了门,甄氏率先满面春风地迎了上来,同何志忠、岑夫人行过礼,笑问牡丹:“丹娘今日玩得可开心?听孩子们说总算是狠狠出了一口气?”

    牡丹微笑点头:“算是吧。”

    甄氏眼风一扫,就敏感地看出几人的心情不好,立刻联想到今日也曾去李家探病来着。便不跟着众人进去,转而去抓着跟车的封大娘打听消息。

    封大娘对甄氏一向不大待见,什么都不肯告诉甄氏。她越不肯说,甄氏越发断定不是好消息,不等问明白,就已经下了断论,牡丹与李荇这事儿还没开始就已经黄了甄氏不由窃喜,低头默默盘算起来,她娘家有个小兄弟,只比牡丹大一岁,正堪婚配,肥水不流外人田,就算牡丹以后可能犯病,可她有这么多的嫁妆……现在外间的威胁倒是没了,难保其他几个妯娌也有这样的心思,得抢先下手才是。

    何家今日的这顿晚饭不那么好吃,得益于甄氏聪明的揣度,大家都知道了李家看不上牡丹,不肯与何家结亲。女人们都小心翼翼地不敢招惹心情超级不好的岑夫人,男人们则心里都很不高兴。小孩子们感受到了这种沉重的气氛,也都小心翼翼的,往常很热闹的饭桌显得格外沉静,谁的筷子不小心碰了一下碗都显得格外刺耳。

    牡丹不喜欢这种气氛,便装着十分好奇的样子问何志忠:“爹,我听人说胡商们有剖身藏珠的习俗,可是真的?”

    果然是长大了,何志忠赞赏地看了牡丹一眼,笑道:“自然是真的。”将自己所知道的一些传说娓娓到来,他说故事很好听,听得众人一愣一乍的,倒把李家这件事暂时抛之脑后了。

    饭后众人散去,牡丹回了房,懒懒地寻了本书趴在榻上看,看了一会儿又觉得烦,随手扔到一旁,将甩甩提进屋子里去逗弄。林妈妈和雨荷二人小心翼翼地守在一旁,想说几句宽慰的话,又怕引得牡丹越发伤心,只装着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凑趣。

    看到她们眉眼间的小心谨慎,牡丹有些不耐烦,打发二人道:“我后日要跟李家表姨出城跑马,你们去帮我看看穿什么合适。”

    林妈妈听说她肯出去玩,挺高兴的,转念一想,这是跟着李家人去呀,不由多了几分思量:“合适吗?”人要脸,树要皮,李家已经那样儿了,丹娘要是还没事儿一样跟着李满娘到处跑,难免会有人说难听话,到时候受伤害的又是丹娘。

    牡丹扬眉道:“怎么不合适?表姨好心邀我去玩,我为什么不去?不去的理由又是什么?总不能叫人说我,需要人帮忙的时候赶着去,不需要帮忙了就影子都不见吧?”越是不去,越是显得有什么似的,外面把她传成那样子,她也敢出门,这么点事她就不敢出门不敢和人交往了?哪门子的道理

    林妈妈还想说什么,雨荷已经很乖觉地道:“您说得是,奴婢这就去准备。”

    晨鼓尚未响起,刘畅已经起了身。他焦躁不安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不耐烦地将玉儿送上的早点推开:“都说了我没胃口,怎么这样烦?”

    玉儿小心翼翼地道:“爷,婢妾已经安排人在门外候着了,若是潘世子一到就立刻进来禀告。您要出去会客,谁也不知道会等到什么时候,您不如趁早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办起事儿来也有精神呀。”

    刘畅闻言,淡淡扫了她一眼,道:“拿过来。”语气倒是和蔼了许多。

    玉儿扫了一眼刘畅放在桌上的几件包得严严实实的宝物,微微叹了口气,公子爷真的就能凭这几件东西摆脱这样一门亲事吗?只怕是不能。想到清华郡主在街上马踏牡丹的事迹,她打了个冷战,暗里乞求佛祖一定要保佑公子爷心想事成,又恶毒又有权势的主母,将会是她们所有人的噩梦。

    日上三竿,刘畅使人出去问了很多次,都没听说潘蓉来,不由急得冒汗。使了人去楚州候府相问,得到的消息是潘蓉昨夜一夜未归,府里是早就习惯了的,也没去寻,所以谁都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

    关键时刻发生了这种事情,实在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刘畅眼看着太阳越升越高,心一寸一寸地冷下去,身上的汗水却一点一点地沁出来。他猛然跳起来,抱着东西就往外走。

七十五章 赐(三)

    七十五章赐(三)

    昨日一场雨,把这些天积下的浮尘洗得干干净净,天空碧蓝如洗,没有一丝云彩,街旁高大的槐树茂密鲜翠的枝叶被轻风一吹,发出一阵悦耳的沙沙声。(牛文小说~网看小说)本是一个美好的日子,奈何街上半干的泥泞让人厌烦,马蹄踏下去没有往日那般实在,总有种软绵绵的空虚感。刘畅心里很不舒服,却又无可奈何。这种情形一直到马儿踩上通往皇城的沙道之后,他才又觉得踏实了些。

    到了宫门外,刘畅轻车熟路地请托了往日相熟信任的宫人,将东西送了进去,然后寻了个阴凉不显眼的角落耐心等待。虽说潘蓉所说的那个人更可靠些,但现在这情形实在是拖不得,能早上一时便是一时,少不得用他自己平时的路子。想来就算是不能一蹴而就,却也可以稍微拖拖缓缓,只要能拖上些时候,他就一定能想到法子。

    他静静地靠在厚重冰凉的宫墙上,抬眼看着头顶湛蓝深远的天空,眼神有些飘忽。俗话说,“娶妇得公主,无事取官府。真可畏也”驸马身份虽然尊贵,其实不过形同仆役一般。虽然清华郡主不是公主,却也身份尊贵,做了她的夫婿,又能比驸马好到哪里去?他想起了清华郡主那位年纪轻轻就被活生生气死的丈夫,一时有些酸楚。

    试想当年,两小无猜之时,旁人都觉得五姓女好,但他也没觉得娶个公主或是郡主的有什么不便之处。但宗室的婚姻,从来由不得人做主,她另嫁公侯之子,他则因为不上进的父亲,娶了丹娘。他不甘,他愤恨,他不想就这样认命,但他无可奈何。

    谁想不过一年,清华就成了寡妇。她来寻他,骂他不等她,没有良心。大抵是因为际遇的缘故,他的心早就冷硬了。他半点愧疚都没有,只觉着他和她之间其实并没有谁欠谁,半点都不由人,何必搞得这样情深意长的?给谁看呢?

    他只顾着去观察,清华和从前他印象中的那个人不一样了,她身边蓄养着貌美的少年,她颐指气使,随心所欲,狠毒自私。不过人也出落得更美艳了,他没有拒绝她,**女爱,各取所需,没有谁欠谁。就像他和牡丹一样,何家给刘家急需的钱,他则给牡丹冲喜,用刘家少夫人的身份“压”住她身上的病痛,让牡丹能继续活下去,同样两不相欠。

    他是一看到牡丹就生气的,她的存在对他来说是一种耻辱,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就算是贵为簪缨之家的子弟又如何?他一样还不是如同清华蓄养的那些貌美少年一样,都是靠着出卖身体色相过活。他的痛苦唯有在看到牡丹哭泣悲伤的时候才能减轻,他过得不舒服,凭什么她就可以过得舒服?他的尊严唯有在身份高贵的清华挖空心思,刻意追逐讨好他的时候才能得到满足——他和那些靠着女人吃软饭的还是不一样的。

    只是他没想到后来会变成了这个样子。商人之女,也对他弃之如敝屣,他就那么不堪么?她倒是病好了,与旁人你侬我侬,情深意重,转手就把他给扔了,叫他怎么能忍得下这口气去?人人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可是就从来没有人问过,什么才是他想要的。他冷笑了一声,他偏不叫他们如愿。

    时间过得很慢,宫墙太高,日光稍微晃了晃,很快便消失在墙那一边,只留下一片阴凉刺骨。刘畅有些站不住了,这么久还没收到回信,由不得人不焦急。

    终于门开了,来的是皇后宫里的总管杨得意,杨得意养得一身好皮肉,笑起来堪比弥勒佛。乍一看到杨得意脸上的笑容,刘畅心里一喜,事情一定成了果然,不等他开口,杨得意已然笑着恭喜他:“恭喜刘奉议郎心想事成,娘娘已是允了”

    犹如千斤重担突然从身上移去,溺水之人突然得以畅快的呼吸,刘畅喜不自禁,一块早就准备好的古玉不露痕迹地滑入了杨得意的手里,发自内心地感谢他:“大总管辛苦”

    明明只是个总管,他偏加上个“大”字,杨得意微微笑了:“奉议郎何必如此客气?刘尚书一早就和老奴打过招呼的,此事又是托了康城长公主之情,郡主也曾几次求过娘娘,无论如何也要办周圆了才是。娘娘今日见了您孝敬的东西,很是欢喜,还同老奴说,看来真是人年轻,须臾也等不得,她若是不早些请圣上将旨意赐下,那可真真就是恶人一个了”

    刘畅听得发晕,这是什么意思?他怎么听不懂?

    杨得意见他发懵的样子,好心地提醒他:“本来之前清华郡主想法子求过几次,圣上都说您已有妻室,不太妥当,准备在明年的新科进士中给她另挑一门亲事的。端午节时,魏王府又出了那样的岔子,弄得那几天她也不好进宫,康城长公主也打算再过些时日才好提起此事。如今好了,有皇后娘娘替你们打算,那是再妥当不过的。您且安安心心地回去,想来不超过半月,赐婚的旨意定然就下了。”

    刘畅的脑子里“嗡”地一声响,眼前飞过一道道白光,随即又有些发黑,只模糊能看见杨得意的嘴一张一合,笑容刺目,具体说些什么却是听不清楚。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岔子?他机械地抓住杨得意的袖子,费力地道:“我请了送东西进去的人,是怎么和总管说的?”

    杨得意白胖红润的脸上什么都看不出来,只是喜气洋洋地笑着:“这有什么打紧?关键是这事儿办成了,若无意外,绝无更改奉议郎还是赶紧回去准备吧,咱们就等着喝您的喜酒了。”说完也不与刘畅多语,径自辞去。

    杨得意进了宫墙,走到一处花木繁茂之处,穿着一身鲜红胡服的清华郡主走出来,扬眉笑道:“总管辛苦了。”

    杨得意笑得眉眼弯弯,不住口的恭喜清华郡主。清华郡主淡淡一笑,不着痕迹地塞了一包东西过去,挺直腰板悄悄离去。

    绝无更改这就是说,原本是不一定的事情,是怪他太急,反而促成的?这怎么可能?皇后不是收了东西不办事的人,否则他和潘蓉也不会想到去求她,这中间必然是遭了谁的黑手传错了意。刘畅看着墙脚青翠丰茂的一团青苔发了一会儿呆,狠狠地踩了上去,用脚将那团青苔碾得面目模糊,扭曲了面孔,转身就走。

    小厮秋实看到他狰狞的面孔,有些害怕,但还是体贴地提醒他:“公子,要不再等等?贵妃娘娘那里的人还没出来呢……兴许还有转机也不一定。”

    刘畅冷冷地道:“等不来了。”还等什么?当初之所以要打点贵妃只是为了防止万一,主要还是要靠皇后。如今皇后都已经大包大揽地把事情定下了,贵妃就算是再厉害,也不可能为了一顶帐子就同时与皇后、康城长公主、魏王府作对。这一点他还能看得清楚。

    才刚走出安福门,秋实就紧张地提醒刘畅:“公子爷,老爷在那里。”

    刘畅僵硬地抬起头来,但见刘承彩穿着一身紫色官服,配着金鱼袋,前呼后拥地驻马停在不远处,淡淡地看着自己,嘴角含了几分讥讽的笑,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也在他的计算之内。

    刘畅抿紧了嘴唇,死死盯着刘承彩。他的心肺,就如同那被他踩得稀巴烂的青苔一样,干瘪无力,没有一丝丝活气,钻心地疼,锥骨地痛,完全不能呼吸。

    刘承彩目光往秋实身上微微一扫,宽宏大度地一笑:“恭喜我儿得偿所愿。”

    秋实害怕地往刘畅身后躲,恨不得自己不存在才好。想到惜夏的下场,他忍不住偷偷揪住了刘畅的袖口,低声哀求:“公子爷,您忍了吧您是别不过老爷的。到底是亲父子,老爷怎么也不能害了您。”

    刘畅的嘴角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来,稳步向刘承彩走过去,喉头明明发紧,声音却很清晰很坚定很沉稳地响起:“父亲可是要归家?今日部里可忙?”

    刘承彩有些诧异,随即又觉得满意,他就说嘛,一样都是女人,一个是商家女,一个是宗室贵女,本身就是云泥之别,儿子不过是性子倔强,转不过弯来而已。现在果然就转过弯来了,不逼还是不行啊。儿子已经服软,他也就不再追究,很和蔼地回答:“还算不错。”

    父子二人一前一后放马行在街上,一时无言。刘承彩偷偷打量着刘畅,但见刘畅从上了马后就一直保持一个姿势,握着缰绳的手骨节发白,嘴唇也抿得紧紧的,一时也有些不忍,轻声道:“钱花了就花了,反正不会吃亏,过些日子正好借机给你求个好的实职。以后你跟着我,听我的话,总有你的好处。我只得你一个儿子,还指望你给我和你母亲养老送终,光宗耀祖,总不会害了你的,你莫要让我们失望了。”

    刘畅抿嘴笑了一笑,缓缓道:“好。您放心,儿子定然不叫您失望。从前都是儿子太任性了。”

    刘承彩高兴起来:“女人么,凶悍嫉妒算不得什么,只要她心思在你身上就什么都好说。你那个脾气要改改,女人还是喜欢哄的多。”戚夫人凶悍嫉妒成性,他不也照样过了一辈子?他过得,儿子为什么就过不得?

    刘畅把冰冷的目光投向天边,很顺从地道:“儿子谨遵爹爹教诲。”

七十六章 好宴(一)

    七十六章好宴(一)

    刘畅回到家中,晚饭也不吃,径自回了书房,也不叫人点灯,就歪在窗前的榻上看着廊下那几棵牡丹花发呆。(牛文小说~网看小说)秋实忠实地守在外面,一连打发了几拨打着探望旗号来探听虚实的姬妾,忽见有人快步而来,模糊中,看不清是哪个院子的,便出声呵斥道:“公子吩咐了,不许人打扰。”

    那人低咳了一声:“秋实,是我。”原来是楚州候世子潘蓉,他身上还穿着昨日分别时穿的衣服,浑身好大一股怪味儿,人看着无精打采的。

    秋实一看到他,眼圈由不得就红了:“世子爷您怎么才来?公子等了您半日,现下已是什么都迟了。”

    潘蓉满面愧色,低声道:“我都听说了,你们公子呢?”

    秋实指指里面:“请您劝解劝解他吧,饭也不吃,灯也不点。”

    伸头一刀,缩头一刀,迟早总要面对,还不如趁早求得他的谅解。潘蓉轻轻敲门:“子舒,是我。”

    好半天,里面才传出刘畅的声音:“进来。”淡淡的,也听不出什么特别的喜怒哀乐。

    潘蓉小心进了屋,只见刘畅坐在窗前,淡淡地望着自己,不由缩了缩脖子,先就朝刘畅行了个大礼赔罪:“子舒,实在对不住,我昨日本想去打听一下李荇买那颗珠子到底是有什么用来着,我们就一起去了富贵楼,不知怎地,我就喝多了,一觉醒来已经晚了,我忙跑来寻你,听说你已经出了门,晓得你等不得,就赶紧追了去,哪里知道你已经回来了……都是我不好,你饶了我这遭,以后我……”

    刘畅摆摆手:“不说这些,你也不是有意。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现在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已是无力回天,与其在这里难过,不如想想以后该怎么办。似这般永远被人束缚着不得自由,我是不甘心的。”

    潘蓉偷眼望去,但见刘畅面容沉静,果然不似说假话,不由松了一大口气,上前挨着他坐了,笑道:“你这话说得不错。我来的路上遇到了清华,她说明日要去黄渠附近的庄子里打马球,要请蒋大郎去,让我们也去,我已是替你应下了……你看?”左右已经无法挽回,这个时候与清华郡主把关系弄糟糕了也不好,还不如像从前一样的处着。他已是拿定主意,若是刘畅拒绝,他无论如何都得把刘畅劝松动了。

    刘畅静静地道:“我去。”他当然要去,这事儿和清华脱不了干系,她可以算计他,他为何不可以算计回去?清华的宴会,等级却又比尚书府的宴会高了一级,去的人多是皇亲贵戚,有这个机会交结一下也不错。

    终于想通了,潘蓉欢喜起来:“这就对了来日方长,何必在这个时候违逆那些人的意思?你花了那么多钱,总得弄点好处回来才是。再说了,清华请蒋大郎去,分明是不怀好意,咱们去劝着点也好,省得她不知轻重,弄出大动静来。”

    刘畅点点头:“和我说说李荇的事。”

    潘蓉打量了他一眼,道:“他虽然没有明说,但我可以断定,外面的传言是真的。他手上的生意,十之有五六,都是宁王府的。舞马是专为了皇后寿诞去寻的,前后花了一年多的时间,那颗珠子,则是为了宁王妃。”

    刘畅皱眉道:“指不定他还见过清华吧?不然怎么没听说清华对他有什么怨言?”以清华郡主的为人,被李荇冒了名,怎可能不报复回去?既然不提,那便是另外有了决断。

    潘蓉默了一默:“打雁的反被雁啄了眼睛,就连我也吃了他的算计,这小子是个人物”

    刘畅微微冷笑:“如此人才,宁王殿下只怕舍不得委屈了他,让他配个商家女就了事吧?”他若得不到,李荇也别想得到,牡丹嫁谁都可以,就是不能嫁给李荇。

    第二日,天气仍然放晴。牡丹起得比往日早了一些,换了身嫩黄色的翻领胡服,束黑色蹀躞带,穿上小翘头软锦靴,将头发绾作同心髻,不用金玉,只用坠了珠子的绿色丝带扎紧,看上去又利落,又鲜活明媚。在院子里溜达了一圈,确认她的宝贝们都在茁壮成长后,才去吃早饭。

    岑夫人问过该带的东西是否带齐,又问带些什么人去,听说她除了自己安排的两个小厮以外只带雨荷一个人,便道:“你骑术不精,总不能叫人家时时陪在你身边。她们玩高兴起来的时候,往往就顾不上你,让封大娘陪着你去。”

    封大娘为人豪爽有力,骑术也精,还会耍剑,确实很合适带了出去。牡丹便朝封大娘笑:“有劳大娘啦。”

    封大娘也不客气,道:“丹娘只需记着不要逞强,听老奴的就好。”

    何志忠又专程叮嘱牡丹:“还和从前一样,该怎么相处就怎么相处,莫要失了风度。”

    大郎则道:“我叮嘱过何光了,左右那一片能跑马的就是黄渠附近,那块地也在那里,就在路边上,方便得很。让他领你去看看,若是满意,改日我便去府衙申牒,把它定下来。”

    牡丹一一应下不提。才刚吃了早饭,就听有人来报,说是李荇奉了李满娘之命来接牡丹。一时众人的脸色各异,只有几个不懂事的小孩子照例发出一阵欢呼声。

    李荇神清气爽地走进来,笑嘻嘻地与众人行了礼,看到牡丹,眼里闪过一丝惊艳,随即冲牡丹灿烂一笑。牡丹大大方方地与他见了礼,同样一笑。

    这番景象看在何家人眼里,就是另外一种感觉。何大郎立时问道:“行之,表姨是在哪里等着的?你也要去?”

    李荇收回目光,笑道:“我有事,不去,我只是奉命把丹娘送到启夏门与她们汇合就好。”

    大郎道:“你的事要紧,赶紧去忙吧。我送丹娘过去就是了。”

    李荇一愣,再看何家人的表情,但见众人虽然在笑,也同样热情,但和从前相比,似乎少了点什么。他是聪明敏感的人,立刻就猜到其中定然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虽然心中不舍牡丹,想陪着她多走一段路,但看到大郎坚持的样子,不好再坚持,便微微一笑,道:“也好。”

    李荇看了牡丹一眼,但见牡丹已经背过身吩咐人去牵马,并未看向自己。他有些失望,提醒大郎:“我出门时姑母就已经出门去寻她的朋友了,想必很快就会到启夏门。”

    大郎道:“我们马上就走。”

    李荇磨磨蹭蹭地一直陪着大郎、牡丹出了门,深深看向牡丹:“你骑术不精,小心一点,不要逞强。”

    牡丹微微一笑:“谢表哥关心,我记住了。”

    李荇还有话想同牡丹说,但看到大郎目光炯炯的样子,无奈地打马而去。

    牡丹与大郎到了启夏门外,但见李满娘与七八个穿着华丽的妇女拥马停在那里,一群人中,老的四十多岁,年轻的十多岁,个个儿的马都是百里挑一的好马,佩饰并不是很华丽,反而很坚固耐用的样子。那群女人嘻嘻哈哈地笑闹着,用马鞭戳来戳去,眼看着都是极爽利的样子。

    李满娘看到何家兄妹,也不问李荇哪里去了,先把大郎打发走,拉了牡丹过去吩咐道:“这些都是我的好姐妹们,家里人都在军中,凭真本事起的家,没那么多讲究,你是什么样子的就怎么和她们来往,大方就好。”

    换句话说,这些人都是靠军功起的家,从前出身都不高,也就不存在什么瞧不起牡丹出身,从而刁难轻视的事。牡丹觉得李满娘看着大大咧咧的,实际上还是很细心的,便笑着应道:“我都听表姨的。”

    李满娘见她是发自内心的高兴,便道:“我还以为你今日不会来了呢,做人就要这样洒脱才好。我没有女儿,和她们交往的时候,独自一人总是不太方便,如今有你陪我就好多了。”说完将牡丹介绍给那些女子,并不隐瞒牡丹出身商户的身份,众人果然都不是很在乎,都很和蔼的与牡丹打招呼说话。

    其中有位姓窦的夫人和李满娘的关系特别好,她的丈夫是三品羽林大将军,其他几个妇人不自觉间或多或少总会讨好她,她却一味的低调沉稳。她领了一个叫雪娘的女儿,只有十五岁,生得团圆喜庆的,对牡丹身上的衣香特别感兴趣,三言两语就和牡丹凑到了一起。

    一行人叽叽喳喳地出了城门,向着黄渠方向前行,走到人马稀少的地方就松开马缰,放开马儿慢跑起来。跑了一会儿,窦夫人从头上拔下一只结条钗,提议道:“就用这个做彩头,谁先跑到地头谁就得这个。”众人发一声喊,争先恐后地打马奔出去。

    看着前面翻飞的马蹄,牡丹一时有些傻眼,李满娘却没有跟去,回头笑道:“她们跑她们的。你放松,先让它小跑一段路,熟悉了再放开跟上。你别急,有我看着你呢,不会把你扔下不管的。”

    牡丹依言照办,左边是李满娘,右边是封大娘,前面还有一个雪娘调皮地不时打马回来看她的洋相,再看看碧蓝的天空,绿绿的草地,心中所有的郁闷全都一扫而光,不由翘起唇角来。

七十七章 好宴(二)

    七十七章好宴(二)

    待到牡丹几人赶到地头时,众人早就到了,在黄渠边上的柳树荫下笑闹着等待她们。(牛文小说~网看小说)窦夫人同李满娘商量:“我看这里不错,就在这里歇歇吧?”

    黄渠是芙蓉池的水源,水又大又清澈,堤边密植柳树,树下芳草茵茵,的确是很适合野宴的好去处。李满娘应了,叫随从上前去布置屏风,铺茵席,把带来的食品酒水等拿出来摆上,又问适才是谁拔了头筹。

    “当然是我啦,怎么样?好看不好看?”一位姓徐的夫人笑着迎上来,炫耀地把头伸到李满娘与牡丹跟前左右晃了晃,发髻上的蝴蝶结条钗微微颤动,仿佛要振翅飞起一般。

    李满娘掐了她一把,笑骂道:“你就得瑟吧。”

    一位姓黄的夫人笑道:“谁不知道她的脾气,输了就要哭,赢了就要炫耀,为了咱们大伙儿耳根清净,还是不要她哭了吧,所以都让她赢了。”

    徐夫人柳眉一扬,扑过去掐黄夫人的嘴,笑骂道:“手下败将,就只剩一张嘴利索。”二人不顾形象地扭成一团,众人皆在一旁看笑话,气氛很是热烈轻松。

    李满娘笑得眉眼弯弯,问牡丹:“怎样?和你在刘家遇到的那些人不一样吧?”

    牡丹在太阳底下跑了一歇,身上出了一层薄汗,边拿帕子搧风边笑:“的确不一样。”这些武官夫人的作派,更像是现代闺蜜之间的那种交往方式,又轻松又畅快,没那么多讲究。不像白夫人那样的世家贵族女子,一言一行总透着一种优雅持重,虽然觉得赏心悦目,却也觉得沉重拘谨。

    说话间,侍从已经将茵席、酒水吃食等布置好,招呼众人入席,雪娘自然跟着牡丹坐在了一处,缠着牡丹道:“姐姐身上这荷花香味儿比先前又更香了,我曾听人说,有些香出汗后会味道会更好闻,看来是真的。配方是怎样的?”

    牡丹听雪娘如此说,将衣袖凑到鼻间嗅了嗅,果然香味更浓,便道:“是我家哥哥配的,我也不知具体怎么弄,你若是喜欢,回去后我装些请我表姨转交给你。”

    雪娘笑道:“何必这么麻烦,我家住在布政坊,到时候你直接使人送去我家就行。我们才从外地来没有一两年,也不知道什么才是好香,我常常被人笑。这回好了,你家开着香料铺子,一准儿比旁人懂,有什么好香,你只管和我说。看谁还敢笑我。”

    牡丹默了一默。依她看来,并不是雪娘用的香不好,那些人不过是欺他们不是世家名门,出身不高而已。门第之见,不管是什么时候都存在的。不过她并不想和雪娘讨论这个话题,很热情地答应雪娘,如果有什么新香配出来,一准第一个和她分享。雪娘很高兴,顿时对牡丹又亲近了几分。

    那位爱逗趣的黄夫人拍拍手,笑道:“就这样干喝干吃的不好玩儿,咱们用酒胡子来劝酒吧。”这一提议得到了众人的附和。

    黄夫人叫众人围坐,命人将一只银盘子放在正中,把一个雕刻成高鼻碧目、胡人形象的偶人拿出来,放在盘中旋转,酒胡子停下来时指到谁,谁就须饮酒。酒胡子一开始旋转,众人就开始鼓掌尖叫,唯恐停在自己面前。

    牡丹先前还矜持着不好意思尖叫,后来第一杯酒落入她口中之后,她也顾不上那许多,跟着众人一起鼓掌尖叫。正在玩得开心的时候,忽听得一阵马蹄声疾响,一大群人大声唿哨着从京城方向向这边疾驰而来。

    众人暂时停了游戏,纷纷起身看热闹。但见宽阔的官道上奔来一群衣着鲜亮的人,有男有女,都很年轻,胯下的马匹清一色的高头大马,五彩璎珞装饰,很是讲究,当真是鲜衣怒马,肆意飞扬。

    当先一个穿红衣的女子梳着堕马髻,天生丽质,笑容靓丽,她使劲挥着马鞭,聚精会神地看着前方,不时还玩点花样,左右挥起鞭子去拦阻快要超过她的人。

    牡丹看得清楚,此人正是清华郡主。她不由暗想自己的运气为什么这么背,出来一趟也要遇上这个瘟神。本着不惹麻烦的原则,牡丹决定坐回去,不让人发现她。

    突然有人尖叫一声,说是谁堕马了,马蹄声顿时乱了节奏,接着一群人四散开来,尽量不让自己的马蹄踩上堕马之人。牡丹躲在李满娘的身后看得明白,堕马的是个穿蓝色圆领袍子的年轻女子,她一只脚还挂在马镫上,被惊慌失措的马拖着往前跑,既不挣扎也没叫喊,悄无声息的,仿佛死了一样。

    与她一起去的人都在控制自己的马,一时之间也没谁顾得上去管她的死活。牡丹感觉到自己的全身出了一层冷汗,控制不住的轻轻颤抖起来。因为她看到,那匹马之所以会出意外,似乎是因为清华郡主的鞭稍扫到了那马的眼睛。也不知道又是个什么悲催的女子,不小心得罪了清华郡主,才会吃这么大的亏。

    正在沉思间,李满娘已经飞快地跑出去,从侍从身上拔了一把刀出来,肥胖的身子很灵活地翻身上马,一扬鞭子追了上去,追上那匹惊马后,一探腰,一扬手臂,寒光一闪,马镫系绳被割断,那女子委顿落地,马儿狂奔而出,李满娘也随即勒马停住,收起手中的刀,翻身下马,蹲下去看那女子的情况。

    这个时候,清华郡主等人已经勒马倒了回来,很快就将李满娘和那个女子围在了正中。窦夫人与黄夫人等人对视一眼,决定都上去看看,以免李满娘好心还要吃亏。

    牡丹有些犹豫,她也想上去看看李满娘,但直觉告诉她,她还是不要出现在清华郡主面前的好,否则说不定会起反作用。雪娘可顾不上这么多,使劲拉着牡丹的手,崇拜地道:“姐姐我们也去看看。看不出来李夫人这么胖,却这么利索。”

    牡丹收回手,赶到窦夫人面前道:“夫人,我有话要和您说。”

    窦夫人心里牵挂李满娘,生怕她吃亏,觉得李满娘带来的这个表侄女到底是怎么回事,不但不关心,还在这里添乱,便有些不耐烦:“等下再说。”

    牡丹顾不得那许多,急急地道:“领头的人我认识,是清华郡主。她和我有些宿怨。”

    这个提醒很关键,这群人不是普通人,是宗室贵戚,那么处置交谈的时候就要讲究方式了。窦夫人眉间的不耐消散开去,低声吩咐牡丹:“那你就和雪娘待在这里,不要过去,我们去看看就行。不会有事的。”

    雪娘很是不满,架不住母亲严厉的目光和牡丹心事重重的样子,终究还是很乖巧地拉着牡丹的手道:“那我陪何姐姐在这里等着。”

    二人立在屏风后,隔着屏风的缝隙往外看。但见窦夫人领着几个女人神色肃穆,昂首挺胸地走过去,站在人群外说了几句话后,人群散开,露出里面的情形来。那个堕马的女子死气沉沉地平躺在地上,李满娘正在检查她的伤势,一个穿胭脂红胡服的女子焦急地蹲在一旁守着。

    一个穿绿色胡服的年轻女子神情激动地指着清华郡主正在说什么,清华郡主满脸无辜地看着那个女子,低声说了句什么。那穿绿衣的女子大怒,不假思索地扬起鞭子要去抽清华郡主,其余人等赶紧拦住,乱作一团。清华郡主在一旁冷冷地看着,也不躲避,也不劝,坦然自若,半点心虚愧疚都没有。

    雪娘刚才已经得知清华郡主的身份,从牡丹口里问不出二人之间有什么宿怨来,便对那穿绿色胡服的女子身份感了兴趣:“这个也是位郡主吧?看她敢拿鞭子抽郡主呢。”

    牡丹道:“大概吧。”这个穿绿衣的女子,她记得端午节时在康城长公主的看棚里曾经看到过的,当时这个女子头上戴了一顶很精致的金丝编制的花冠,又总和清华郡主窃窃私语,所以她就多看了两眼。她还以为这人和清华郡主的关系很好,今日看来,却又是水火不容了。但她可以肯定一点,躺在地上那个女子,身份一定比不上清华郡主,不然清华郡主也不敢如此嚣张。

    不多时,有人弄了个简易的担架过来,小心翼翼地将那堕马的女子抬上了担架,那穿绿衣的女子被众人劝住,愤恨地对着清华郡主吐了一口唾沫,对着李满娘行了个谢礼,带着那穿胭脂红胡服的女子和十来个随从打扮的人跟着担架折身往京城方向去了。

    清华郡主此时已经笑盈盈地同李满娘、窦夫人等人搭上了话。牡丹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但可以看到李满娘和窦夫人脸上的为难之色和拒绝之意。清华郡主却如同牛皮膏药一般,竟然率先往众人宴游的地方走了过来。

    牡丹吃了一惊,还是躲不过?她握紧拳头,既然躲不过就坦然面对,难不成她还能躲一辈子?封大娘与雨荷对视一眼,不露声色地上前围在了牡丹身边,牡丹轻轻出了一口气,笑道:“不怕,今日当着这么多人,只要我们足够小心,她不敢乱来。”话是如此说,她心里却直打鼓,刚才那堕马的女子不就是当着一群人遭了暗算的?

    说话间,清华郡主已经到了屏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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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色芳华介绍:
这是一个奢靡开放的朝代,
世人皆爱牡丹,一掷千金。
她叫牡丹,人如其名,更有一手培育稀世牡丹的技能,只可惜被人当做了草。
幸亏她经得风吹经得雨打,经得严寒酷暑。
于是,她的人生注定艳丽风流。国色芳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国色芳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国色芳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