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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意千重     国色芳华txt下载     国色芳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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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牡丹

    第一章牡丹

    夏初,飞絮流花,暖风袭人。

    刘家少夫人何牡丹坐在廊下,微眯了一双妩媚的凤眼,用细长的银勺盛了葵花子,引逗着架上的绿鹦鹉甩甩说话。每当甩甩说一句:“牡丹最可爱。”她便奖励它一粒葵花子,语气温和地道:“甩甩真聪明。”

    甩甩熟练地将瓜子壳吐出,咽下瓜子仁,用爪子刨了刨脚下的横杆,横着踱了两步,自得地道:“甩甩真聪明。”

    牡丹笑出声来:“是,甩甩真聪明。”

    “少夫人,您该午睡了。”一个穿着粉绿色半臂,束银红高腰裙,圆脸大眼的丫鬟走过来,笑嘻嘻地对着甩甩做了个鬼脸,作势要去打它。

    已经十多岁,成了精的甩甩根本不惧,怪腔怪调地叫了一声:“死荷花”那腔调与牡丹身边的另一个丫鬟雨桐娇嗲糯软,还要转几个弯的声音一模一样,只是配上甩甩的怪腔调,怎么听怎么好笑。

    雨荷没有如同往常一般放声大笑,悄悄地瞟了牡丹一眼。牡丹面无表情,站起身来将手里的银勺子递给一旁站着的小丫鬟恕儿,抚了抚身上那条石榴红的八幅罗裙,转身往里走。

    雨荷瞪了甩甩一眼,低声骂道:“笨鸟以后不许再学那不要脸的雨桐。不然不给你稻谷吃”也不管甩甩听懂没有,提了裙子飞快地朝牡丹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少夫人……”雨荷刚喊了一声,就被走廊尽头那个高挑的身影吓得闭了嘴。她用最快的速度立定站好,手贴着两腿,以牡丹铁定能听到的声音响亮地喊了一声:“公子爷”

    刘畅掸掸身上那件精工细作的墨紫色团花圆领锦袍,淡淡地“嗯”了一声,背着手仰着头,慢吞吞地踱到牡丹的房前,雨荷赶紧上前,将精致的湘妃竹帘打起,请男主人进去。

    刘畅一双略显阴鸷的眼睛在静悄悄的屋子里扫了一圈,道:“少夫人又在午睡?”

    雨荷殷勤地送上茶,点头哈腰,略带谄媚地道:“是,少夫人早上起来,就觉得头有些晕。”边说边偷看刘畅的表情。

    刘畅浓密挺拔的眉微微挑了挑,“请了大夫吗?”

    大抵是今日他的脾气有些好得出奇,雨荷有些不安:“少夫人说是老毛病了,多躺躺就好,用不着麻烦大夫。”

    刘畅不置可否,突然抬脚往里走:“你退下吧。”

    雨荷看见他的动作,吓得一抖,脸上的笑容越发谄媚:“公子爷,奴婢替您打帘子。”

    刘畅冷冷地扫了她一眼,从两片薄唇里硬邦邦地吐出一句:“下去”

    雨荷脸上的笑容倏忽不见,垂着头倒退了出去。

    刘畅立在帘外,透过水晶帘子,把目光落在那张宽大的紫檀木月洞门架子床上,床上挂着的樱桃色罗帐早已半旧,黄金镶碧的凤首帐钩闪烁其中,粉色的锦被铺得整整齐齐,并不见有人睡在上面。

    刘畅皱了皱眉,把目光落到窗边那张被春日的阳光笼罩了的美人榻上。

    果见石榴红长裙从榻上垂下,旖旎委地。牡丹斜倚在榻上,用素白的纨扇盖了脸以挡住日光,象牙扇柄上浓艳的紫色流苏倾泻而下,将她纤长的脖子遮了大半,越发衬得那脖子犹如凝脂一般雪白细腻,让人忍不住想轻轻摸上一摸。

    刘畅的喉结微不可见地动了动,情不自禁地将目光移在牡丹穿着的那件豆青色绣白牡丹的小袄上,素白的牡丹,偏生有着金黄艳丽的蕊,绣在前襟上,一边一朵,花蕊在日光下灼灼生光,妖异地吸引人。

    刘畅立在帘外低咳了一声,牡丹纹丝不动。

    “牡丹”刘畅掀起帘子,大步走进去,水晶帘子在他身后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煞是好听。

    久久听不到牡丹回应,刘畅的眼里涌起一丝怒气,勉强压了声音道:“又说身子不好,干什么又这样随意躺着?快起来到床上去,当心病加重了又闹腾得阖府不安。”

    牡丹浓密卷长的睫毛在纨扇下轻轻颤了颤,唇角漾起一丝讽刺的笑。十指纤纤,取下覆在脸上的纨扇,慢吞吞地坐起身来,脸上已是一派的温婉:“夫君可是有什么事?”

    她背对着光,微眯了眼,嘴唇鲜红欲滴,还带着刚刚睡醒的茫然,神态慵懒迷人,刘畅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快了一拍,张口便道:“没事我就不能过来了?”

    他的语气前所未有的柔和,牡丹有些讶异,随即垂下眼,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那一大盆开得正艳的魏紫,淡淡地道:“使人来抬去好了。只要莫折给人戴,借三天三夜也无所谓。”

    刘畅被她一眼看穿,有些恼羞成怒,刚刚平静下来的情绪立时又被点着,他冷笑着看着她:“雨桐怀孕了。”

    牡丹眼睛也不眨:“哦,这是大喜事啊,待我禀过夫人,给她增加月例,多拨一个人伺候,够了吗?”

    刘畅死死盯着她,妄图在她精致美丽的面容上找到一丝裂缝,看透她伪装下的慌乱与痛苦,失望和悲苦。

    但何惟芳只是随意地抚了抚脸,微笑着看向他:“我脸上有花?还是觉得我额头这翠钿新颖别致?哦,是了,前日玉儿瞧着了,说是要你给她买呢。就在东正街的福鑫坊,二两银子一片,只不过我这花色,肯定是没了。”

    她举止随意,语气平淡如同和一个交好的闺阁姐妹一般闲话一般,并不见任何的慌乱与难过,刘畅突然泄了气。他不明白,为什么她病过那场,好起来之后,突然就变了一个人。不争不抢,不妒不恨,就连他要了她最倚重的雨桐,也不见她有任何失态,非常平静地接受了,倒叫他有些没脸。

    刘畅的神色变了几变,学着她漾起一丝微笑:“不是你脸上有花,也不是翠钿别致,而是你本身就是一朵牡丹花。”他大步走过去,温柔地抚上牡丹的脸。

    他的手指冰凉,带着一股浓浓的熏香味,牡丹妩媚的凤眼里闪过一丝厌恶,人却是没有动,微微仰着下巴,微笑着看着他:“我本来就叫牡丹么,夫君看错了眼,也没什么稀罕的。”

    牡丹只是小名,实际上她大名叫何惟芳,但还是一个意思,“绝代只西子,众芳惟牡丹。”何家老爷子将她看做宝贝,觉得什么名字都配不上,只有这花中之王的牡丹才能配得上。但又觉着牡丹这名直接做大名不够雅致大气,于是便弄了个惟芳做大名,可私下底,一家人都还是只叫她的乳名牡丹。

    牛嚼牡丹,听牡丹这样说,刘畅的脑海里突然冒出她讽刺过自己的这个词来,他顿了一顿,收回手,沉默片刻,仍然下了决心:“你最近深得我意,今夜我在这里歇。”

    深得他意?他以为他是帝王临幸?牡丹垂下眼掩去眼里的不屑与慌乱:“只怕是不行呢。”

    不肯要是一回事,被拒绝又是另一回事,刘畅冷笑起来:“不行?你嫁过来三年,始终无出,现在又拒绝与我同房,你不是想要我刘家断子绝孙吧?”

    牡丹委屈地眨眨眼:“夫君息怒,生这么大气做什么?妾身是身子不便,不是不想服侍你。”

    刘畅瞪着她,她平静地与他对视,继续扮可怜:“说得那么严重,什么断子绝孙?琪儿不是你儿子么?要是碧梧知道,又要哭闹了。”

    庶子算什么?刘畅把这句话咽下去,冷哼一声,拂袖就走,扔下一句话:“明日我在家中办赏花宴,你打扮得漂亮点,早点起床”

    牡丹没有回答他。

    他大步冲出帘子,忍不住又回头张望了一眼,只见牡丹已经转身背对着他,纤长苗条的身子伏在窗边,探手去触那盆魏紫上最大的那朵花。盆离窗子有些远,她够不到,便翘了一只脚,尽力往外,小巧精致的软底绣鞋有些大,在她晃了几晃之后,终于啪嗒一声落了地,白缎鞋面上绣着大红的牡丹,鞋尖坠着的明珠流光溢彩。

    刘畅的心突然软了,这珠子,还是她嫁过来的第二年,十五岁及笄,他随手扔给她的礼物,没想到她还留着,并将它坠到了鞋尖上。他顾不上生气,再度走到她身后,低声道:“你要做什么?我帮你。”

    那一刻,他想,就算是她恶意地想摘了那朵最大的花,和他作对,让他明日无花可赏,坏了客人的兴致,他也认了。

    牡丹吃惊地回头望着他,一双流光溢彩的眼睛瞪得老大:“你还要借什么?”

    刘畅再度黑了脸,好容易涌上的柔情蜜意尽数倾泻干净,转而化作滔天的怒火,他冷笑:“借?我用得着和你借?就连你都是我的,我用得着和你借?给你留脸面,你就不知天高地厚了?稍后我就叫人来抬花,不但要这盆,还有那姚黄,玉楼点翠,紫袍金带,瑶台玉露都要”

    牡丹不说话,静静地看着刘畅。

    何牡丹疯狂地爱着牡丹花,所以何家陪嫁陪了二十四盆名贵牡丹,如今都在她院子里由专人养着,倒成了刘家春日待客之时必然要出示的道具之一。特别是这几盆名字吉祥如意的,几乎是每年必点之花。

    牡丹的这种眼神,又叫刘畅想起了从前,以及他为什么会娶她。他愤怒地举起手来,牡丹这回算是真的慌了,迅速观察了一下地形,计算出最佳逃跑路径,往后缩了缩,有些结巴地说:“你……你……你想做什么?你要是敢动我一根手指,我……我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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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牡丹(二)

    第二章牡丹(二)

    “你就怎样?你倒是说来我听听。”刘畅的手终究是放了下来,他鄙视地看着牡丹因为害怕和生气而涨红的脸,再看看她因为惊慌而四处乱转的眼珠子,突然有些想笑。

    门口传来雨荷怯生生的声音:“少……少夫人?公,公子爷?”

    得,主仆俩一起结巴了。刘畅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好起来,挥挥袖子,转身就走。

    “恭送公子爷”雨荷利落地给他打起帘子,嘴巴也利索了。

    刘畅冷冷地扫了她一眼,从嘴唇里轻轻挤出一句:“你信不信,哪天公子也将你收了”

    雨荷的大眼睛里顿时涌出泪花来,接着鼻子里淌出了清亮的鼻涕。她也不擦,使劲吸了吸,可怜巴巴地看着刘畅,想哭又不敢哭,揪着衣角,语无伦次地道:“我,我娘会打死我的。”

    谁都知道,雨荷的娘是何夫人的陪房,是个会耍剑的粗暴女人,力大无穷,犯起横来就是何夫人也骂不住,屡教不改,偏何夫人又离不得。雨荷刚过来的时候,何夫人曾经答应过不叫雨荷做通房或是做姨娘,到了年龄就放出去的。要是自己真碰了雨荷,那浑人只怕真的会打上门来,为了个相貌平平的小丫头闹得满城风雨的不值得。

    刘畅正暗自思忖间,雨荷又响亮地吸溜了一下鼻涕。刘畅看着她清亮的鼻涕,恶心得要死,几乎是落荒而逃。

    雨荷立刻收起眼泪,弄干净脸,皱着眉头进了里屋。

    牡丹还在继续先前的动作,翘着脚,伸长手臂去够那窗外的魏紫。

    “少夫人,您这是何苦来哉”雨荷蹲下去将地上的绣鞋拾起,给她穿在那只光着的脚上,以前少夫人病着时,巴不得公子爷常来看她;病好后,就天天盼着公子爷来她房里,与她圆房,公子爷偏偏不肯来,她哭过求过,不过是自取其辱。如今不用哭,不用求,公子爷反而肯来了,她却要把人给推开,这是什么道理?

    终于够到了,牡丹轻出了一口气,一手轻轻抓着魏紫的枝叶,一手取了头上的银簪子,将藏在花心里的那只小虫子给挑走。虫子吐了丝,缠着不肯走,牡丹非常小心地挑着,只恐伤了花。

    雨荷等不到她回答,便道:“既然少夫人如此爱惜,为何不绕出去挑,偏在这里拉了来挑,同样会伤花梗。”

    牡丹笑道:“没有,我很小心的。我这样,顺便也活动活动,拉拉腰。”这个身子很柔弱,不锻炼一下是不行的。

    雨荷见她笑容恬淡,忍不住又道:“您到底在想什么?如今您身子大好了,不能再叫别人踩在您头上了。您得赶紧生个小公子才是”

    牡丹不置可否,这种贱男人也配?她呸她在这具死去的身体活过来,也继承了这具身体原有的记忆。一个把深深爱恋着他的妻子当草,逼死柔弱妻子的人,凭什么要她给他生孩子?圆房?他还以为他是恩赐了,殊不知她根本就没打算要和他过这一辈子,自然不肯多流一滴血。

    他把她当草,她也不会把他当宝。没有机会那是无奈,既然她有幸重生在这个富足奢靡,民风开放的异界,她要不抓住所有的机会解放自己那就是对不起她自己。

    雨荷见牡丹脸上浮现出那种淡淡的神色,便知自己是劝不动她了,又急又气:“少夫人,您到底是怎么打算的?您倒是说说看这样过着憋屈”

    牡丹挑挑眉:“雨荷,依你看,我能怎样打算?”这丫头不比那勾搭了刘畅,不管不顾,踩着她一心往上爬的雨桐,是个绝对的死忠。

    雨荷指指自己,睁圆了眼睛:“您问奴婢?”

    牡丹笑道:“就是问你。我也觉着憋屈,他们家看我不顺眼,无论我怎么做都是错。就算是侥幸生了儿子,他不喜欢,又不是长子,平白倒叫孩子受气,过得也不爽快。他们不稀罕我,我又何必赖在这里?我又不要靠着谁活。”

    少夫人这是想和离呀,雨荷听明白她的意思,吃惊过后,飞速地盘算开来。本国民风开放,女子当得家做得主,从公主到村姑,和离再嫁的多得很。虽则和离过的妇人自不如未嫁的女孩子那么矜贵,可就凭自家少夫人这容貌家世,再嫁根本不难。纵然找不到刘家这样的人家,却定然不会再受这种鸟气。她也不用提心吊胆,平白装样子恶心人。雨荷盘算过后,有些迟疑地开口:“可是,他们会同意吗?”

    雨荷指的这个他们,包含了刘家的老爷、夫人,以及何牡丹的爹和娘等人。两家当初结亲,可是有协议的,没有他们的首肯和支持,怎么和离?特别是如今何家深信少夫人这病就是和公子成亲才好的,又如何肯轻易丢了这个保命符?不用说,那是难上加难。

    牡丹调皮地眨眨眼:“他们总会同意的。”等时机到了,条件成熟,由不得他们不同意。

    雨荷叹了口气:“明日的赏花宴,听说那不要脸的清华郡主也会来。还有那几位也得了吩咐,让盛装出席,大爷还请了芳韵斋的几个清官来表演。您要是不喜欢,还是老法子……”

    牡丹道:“不,我很喜欢。”经过半年多的准备,她自认已经可以融入到这些人中间去了。她不可能永远窝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迟早总是要走出去的,择日不如撞日,就明天吧。

    以前少夫人一遇到这种事,通常都是装病了事,这回可算是愿意出去露一回脸了。雨荷的眼里闪过一丝喜意,兴高采烈地道:“那奴婢把箱笼打开,少夫人看穿哪套衣裙合适,奴婢好熨平再熏上香。”

    装满了华丽春裳的四只樟木箱子一字在牡丹面前排开,五彩的绮罗、粉嫩的绫缎、夺目的红罗、柔媚的丝绢,犹如窗外灿烂的春花,以它们各自特有的方式静静绽放。无一例外的,每件衫裙上都绣有一朵娇艳的牡丹,这是何家父母疼爱女儿的表现之一,何牡丹,和牡丹一样珍贵美丽,倍受娇宠。

    牡丹挑出一件粉色的纱罗短襦,指了一条绣葛巾紫牡丹的八幅粉紫绮罗高腰长裙,道:“就这个吧。”

    “这个好看呀。”雨荷的圆眼睛笑成弯月亮,弯腰在箱子里刨了好一会儿,才找出一条烟紫色的薄纱披帛来搭在襦裙上,请牡丹看搭配效果:“少夫人看配这个行么?”

    牡丹点点头:“行。”她看看天色,打了个呵欠:“时辰还早,我睡会儿。”

    雨荷欢天喜地的去收拾衣服,却发现裙角某处走了线,遍寻那烟紫色的丝线也找不到,只得去针线房里寻。临行前吩咐恕儿:“恕儿,少夫人在睡觉,你在这看着,别让闲杂人等扰了夫人。等下林妈妈回来,你赶紧地把雨桐有了身孕的事儿告诉她。千万别忘了啊。”

    “我记住了,雨荷姐姐。”恕儿不过十一二岁,小巧的瓜子脸,梳着两个丫髻,一双杏核眼,长长的睫毛,饱满红润的唇,正是公子爷最喜欢的类型。若是这样下去,不过几年,待这小丫头长开,一准又要被公子爷给收了。雨荷叹了口气,摸摸恕儿的脸,转身走开。

    见雨荷走远,恕儿便端了个小杌子,取了针线出来,认真地守在牡丹的帘下,不时往院门口瞟一眼,时刻准备着驱赶不受欢迎的闲杂人等。

    约莫过了一刻钟,门口响起一阵嘈杂声,刘畅的贴身小厮惜夏领着七八个拿着麻绳和扁担的小厮到了门口,道:“就是这里,这是少夫人的院子,进去后不许东张西望,更不许乱走,不然家法伺候,记住了么?”

    惜夏不过十三四岁,偏生扮了老成的样子,还学着刘畅背手挺胸,看上去颇有些滑稽。

    有个人响亮无比地应了一声:“惜夏,知道了这点规矩大家都知道的。是不是?”

    一群人哈哈大笑起来,七嘴八舌地道:“当然知道。”

    惜夏沉了脸道:“你们小心些,若是伤了这些宝贝疙瘩,把你们全数卖了也顶不过一朵花的。”

    太过分了,竟然敢跑到少夫人的院子门口来喧闹,恕儿把针线一丢,提着裙子跑到院门口,涨红了一张小脸瞪着惜夏道:“惜夏你怎么敢带了一群粗人到少夫人这里来喧闹?你就不怕家法吗?”

    见一个粉生生,玉雪可爱的小丫鬟生气地跑出来指责惜夏,众人都静了下来,就看平时又拽又恶的惜夏会怎么办。

    惜夏不耐烦地皱了皱眉,道:“明日公子爷要办赏花宴,我是奉了公子爷之命,来这里抬花到院子里去布置的。这些人就是这个样子,你没看见我正在约束他们么?”

    这也倒是事实。只是恕儿忒讨厌这群不尊重少夫人的粗人,便扬了扬下巴,道:“抬花?我怎么不知道?谁不知道这花是少夫人的宝贝?是你想抬就能抬的?弄坏了,卖了你一个也不够赔一片叶子的。”

    好呀,这小丫头还牙尖嘴利的。惜夏很凶地竖起眉来:“主子要做什么事,还要先告诉你啊?你是丫头还是什么人?别忘了自家身份识相的,赶紧让开,不然别怪我秉了公子,把你给卖了”

    恕儿不甘示弱,叉腰道:“你又是什么人?别忘了自家身份识相的,赶紧躲开,不然别怪我秉了夫人,把你给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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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牡丹(三)

    第三章牡丹(三)

    第三章牡丹(三)

    众人一阵哄笑,惜夏的脸由红转白,又白转青,死死瞪着恕儿。恕儿见呛住了他,得意地抬起下巴丢了个鄙视的眼神过去。

    他今日若是收拾不了这个黄毛丫头,他以后还怎么混?惜夏冷笑道:“别理她,给我进去,谁挡道一概给我推开”言毕退后一步,两个膀大腰圆的小厮就往上挤。

    恕儿闻到他们身上熏人的汗味儿,又见他们来真的,不由有些着慌,转身抓起又长又粗的门闩当门一站,中气不足地道:“谁敢?”

    正当此时,廊下传来一条懒洋洋的声音:“惜夏是吧?你带了一群人不经通传就往我院子里闯,不惧惊扰了我,还要卖了我的丫头?我没听错吧?”

    这声音又软又滑,听着特别好听,明明是质问的话,听上去倒像是在闲话家常一样。众人都睁大了眼睛往廊下看去,只见一个身量高挑苗条的女子立在廊下,雪肤花貌,石榴红裙分外耀眼。

    一时之间,立在惜夏身后的小厮们竟然看得呆了。这位久病不出院门的少夫人,原来是生成这个模样的,为什么先前大家都传说,她是个病得见不得人的黄脸婆?

    惜夏长期跟在公子爷身边,倒是见过少夫人几次,少夫人自去年秋天重病一场之后,便不再管家里的闲事。他还记得,有一次生了庶长子的碧梧姨娘仗着公子的宠爱,借酒装疯,闹到她面前来,她也不过就是命人关了房门,不予理睬;公子爷收了芳韵斋最红的清官纤素姑娘,纤素姑娘故意不小心将茶打泼洒到了她的玉白绣花裙上,还夸她的裙子漂亮,她不急不恼,转手就将那裙子送了纤素。她这样一番作为,倒叫从前不甚喜她的夫人怜惜起她来,背地里还说了公子爷几次,说是嫡庶尊长不容混乱。

    安静了这许久,她今日是要发威了么?自己可比不得那几个得宠的姨娘们,若是不依得她,闹到夫人那里去,少不得要吃点苦头。

    惜夏想到此,上前行礼赔罪道:“惜夏见过少夫人。请少夫人恕罪,小的是听从公子爷的吩咐,前来抬花去布置的,恕儿适才是误会了,小的也是嘴欠。只是玩笑话,不然就是借小的十个胆子,小的也不敢如此胆大妄为。”

    牡丹不置可否,只问:“公子爷可否与你说过,要抬哪几盆?”

    惜夏一一报来:“魏紫,姚黄,玉楼点翠,紫袍金带,瑶台玉露。”

    牡丹点了点头,道:“恕儿,你指给惜夏看是哪几盆。小心些儿,可别碰坏了枝叶花芽。”

    这样就放过这狂悖无礼的恶奴了?恕儿心里一万个不高兴,撅着嘴不情不愿地领了惜夏入内,却把那群早就不敢吱声的小厮挡在了院外:“一盆一盆的抬,别全都涌进来,小心熏着了我们少夫人。”

    众人却也没人敢再如同先前一般胡言乱语,都屏了声息,偷看牡丹。牡丹无动于衷,不紧不慢地搧着素白的纨扇,微眯了眼嘱咐道:“最要紧的是这盆魏紫,当心别碰着了。”

    惜夏心里有数,明日唱主角的就是这盆魏紫与公子爷花了大力气弄来的那株冠世墨玉。这魏紫自然是重中之重,不容半点闪失。因此他最先看的就是那盆魏紫,这盆魏紫,据说有三十年了,株高近三尺,冠径达四尺,十分罕有珍贵。这样的老牡丹,一般都直接种在地上,唯独这一株,当初何家为了方便陪嫁,提前几年就弄了个超大的花盆,高价请了花匠来精心养护,才有今日之光景。

    惜夏数了数,今年魏紫正逢大年,开得极好,共有十二朵花,每朵约有海碗口大小,另有三、四个花苞,花瓣、枝叶俱都整齐。恕儿在一旁看着,鄙视地道:“这么美的花,落在某些人眼里,也就和那钱串子差不多,只会数花数枝叶,半点不懂得欣赏的。”

    惜夏白了她一眼,走向那株姚黄。姚黄是花王,魏紫是花后,若论排名,姚黄还在魏紫之前。只可惜这盆姚黄年份不长,又是盆栽,虽然也开了五六朵,光彩夺目,但远不能和那些高达六尺的大树相比。

    再看玉楼点翠,层层叠叠的玉白花瓣堆砌犹如楼阁,花心正中几片翠绿的花瓣,显得很是清新典雅;瑶台玉露,花瓣花蕊皆为白色;紫袍金带,花瓣犹如紫色上佳绸缎,在阳光下折射出柔润的光芒,花蕊金黄,艳丽多姿。几种牡丹竞相开放,争奇斗艳,无一不是稀罕之物。

    惜夏清点完毕,偷偷瞟了立在廊下的少夫人一眼,暗想,这几样花儿,任一种的一个接头就要值五百钱以上,少夫人却这样任由它自生自灭,只供她一人观赏,平白浪费,真是可惜。

    正想着,忽听牡丹道:“惜夏,我听说这魏紫的接头去年秋天卖到了一千钱?不知是真还是假?”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惜夏唬了一跳,忙弯腰作答:“是这样,少夫人。”

    又听牡丹道:“我听说城北曹家有个牡丹园,世人进去观赏要便出五十钱?每日最少可达上百人?多时曾达五六百人?”

    “是这样。”

    牡丹摇着扇子慢慢朝惜夏走过来:“你可曾去过?”

    牡丹的身形不同于时下众多的胖美人那般丰腴,但自有一段风流所在,长腿细腰,胸部丰满,走路步子迈得一般大小,挺胸抬头,有种说不出的好看,特别是前襟所绣的那两朵牡丹花,娇媚闪烁,叫人看了还想看。

    惜夏不敢再看,红了脸道:“小人不曾去过。公子不许我们家的人去看。”

    “这样啊。”牡丹很是遗憾,往他身旁站定,缓缓道,“也不知谁去过?里面是什么光景呢?”

    少夫人身上的熏香不同于其他姨娘那般浓艳,却是十分罕有的牡丹香,幽幽绕绕,总不经意地往人鼻腔里钻。也不知制这香花了多少钱?惜夏鬼迷心窍一般,斯文地道:“小人的妹妹曾经去过,她说曹家的牡丹都种在一个大湖边,亭旁桥边,湖心奇石下也有,游人进去后乘了船沿着湖慢游一圈,便可将诸般美色尽收眼底。”

    说到此,惜夏谄媚的道,“只不过都是些平常品种,只是种类多一点而已。要论牡丹种类稀罕贵重,远远不能和少夫人的这些牡丹相比。若是少夫人也建这样一个园子,休要说五十钱,就是一百钱也会有很多人来。”

    牡丹妩媚一笑,用纨扇指了他道:“胡说。公子爷若是知道你给我出了这么个馊主意,不得乱棍打死你”

    惜夏瞬间白了脸。

    牡丹一点都没夸张,刘畅其人,身为三代簪缨之家的唯一继承人,从小锦衣玉食,不知钱财为何物,只知享受消遣。冬来梅前吹笛,雪水烹茶;秋来放鹰逐犬,纵马围猎;夏至泛舟湖上,观美人歌舞;春日击球走马,赏花宴客。过得风流快活,好不肆意。

    直到前几年,刘老爷犯了糊涂,贪墨数额巨大,险些被查,急需有人援手。早就看上刘畅八字的何家便趁此机会替他还了赃款,也替女儿换得了一次冲喜的机会。从此后,刘畅爱上了钱,却也恨上了钱。

    他萌祖荫做了从六品的散官奉议郎后,又闲又挂着个官名,不但热衷于结交权贵,更是热衷于赚钱。家里的大小管事几十个,个个都在想法子赚钱,每年替刘府搬回许多钱来。他却从不谈钱,更不喜有人在他面前说钱,只爱附庸风雅。这样一号人,若是叫他得知,他的贴身小厮竟然撺掇他出身商户的妻子开办这样一个园子,公开用牡丹花来赚钱,他铁定不会轻饶了惜夏。

    牡丹立在一旁,看惜夏的鼻尖上沁出许多细汗来,惶惶不知所措。不由轻轻一笑,漫不经心地道:“看你这孩子,一句玩笑话就被吓成这样儿,怪可怜的。公子不会知道的,你且安心办差吧,若是你妹妹喜欢牡丹,今年秋天我送她几个接头玩玩。”

    “多谢少夫人。”惜夏松了一大口气,却不敢再多话,低着头默默指挥其他人抬花,丝毫没了刚才张狂的模样。

    “小心点儿。”牡丹满意一笑,径自朝廊下走去,心中暗自盘算,若是真能建起这样一个园子,每年就卖点接头和花季观光游览,就够她好好生活了,要是再培植出几种稀罕的品种来,更是高枕无忧。

    恕儿尽职尽责地监督着小厮们,谁要是手脚稍微慢一些,都要得到她几句斥骂,间或还指桑骂槐地嘲讽惜夏几句。惜夏也一改先前的张狂,对她恶劣的态度视而不见,只专心做事。好容易众人小心翼翼地合力将几盆花依次抬了出去,恕儿立时跑去关门。

    门正要合拢,一只肥壮的手紧紧抵住了门,涂满了脂粉的肥脸咧着鲜红的嘴唇娇笑:“恕儿,别关门,雨桐姑娘来给少夫人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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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主仆

    第四章主仆

    第四章主仆

    乍听到这个名字,恕儿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只觉数九天的寒风顺着她的袖口裙脚倒灌了进去,阴冷得刺骨。她本想不管不顾地将那门给砸上,转念一想,“呼”地拉开了门,冷眼打量着怯生生地躲在胖婆子身后那个身姿丰腴,肌肤如雪,穿着时下最流行的几重纱衣,衣下石榴红肚兜露出寸许,发髻梳了一尺余高的美人,“嗤”地笑了一声,尖刻地道:“难得雨桐姐姐还记得这道门……哦,恕儿应该称你雨桐姑娘才对。恕罪呀,恕罪。”

    美人儿抬起微垂的头来,又长又弯的蛾眉下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噙满了晶莹的泪水,她颤抖着红润的嘴唇道:“恕儿,你怎么也这样说?”

    恕儿围着她转了一圈,轻蔑地在她肚腹之上扫了几眼,冷冷地道:“我不这样说该怎样说?是不是该喊你姨娘?你还没抬成姨娘呢,我怕我喊了挨打。”

    美人捂住脸小声地啜泣起来:“恕儿,她们不知道实情,你也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难道少夫人还是不肯原谅我么?”

    “呸”恕儿啐了她一口,道:“你也配少夫人记着你?狼心狗肺的东西你来做什么?莫讨人嫌滚”

    美人擦了泪水,道:“我来拜谢少夫人的。”

    是来示威的吧。恕儿冷笑:“别在这恶心人。趁着雨荷姐姐和林妈妈不在,你赶紧滚,不然她们来了你又要说有人眼红嫉妒你,和你过不去了。”

    胖婆子笑道:“恕儿姑娘,好歹都是一处出来的,雨桐姑娘有了出息,你们也光彩,彼此拉拔着大家都好过,何必这样针锋相对?传出去人家还说少夫人容不得人。那么多的姨娘侍妾,也不缺雨桐姑娘一人,多了一个雨桐姑娘,还是少夫人的助力呢。”

    “你再说一遍?”一个身材枯瘦,穿着青金色裙子的老妇人满脸凶相地立在胖婆子身后,不怀好意地打量着雨桐,伸手去揪那胖婆子,“少夫人容不得人?少夫人打她还是骂她了?走,咱们请老夫人作判去”

    雨桐紧张地看着那婆子,害怕地护住小腹往后退了几步,委委屈屈地道:“林妈妈您别这样”

    “林妈妈,恕儿,少夫人问你们为何吵得这般厉害越发没有规矩了呢。”却是牡丹院子里的另一个小丫鬟宽儿立在廊下招呼二人。

    林妈妈想了想,笑道:“的确没规矩。”遂把那婆子扔了,道:“小心扶着你们雨桐姑娘,别跌了跤后悔都来不及。”一把将恕儿扯进了院子门,将院门给关紧了。

    恕儿贴在门上,听到那胖婆子劝雨桐:“姑娘还是回去罢?当心中了暑,可就趁了其他人的意了。也莫哭了,好生将小公子养下来,讨了公子爷的欢心,到时候想要什么没有?”

    雨桐抽噎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那胖婆子不耐地道:“行啦,门也关了,左右进不去,你是不是故意的,也没人听了。走吧,走吧,出了事儿公子还要拿我是问。”

    “魏大嫂,你怎么也这样说”雨桐噎了一下,越发哭得伤心。哭声渐渐地远了。

    恕儿扭头对着林妈妈道:“妈妈,这人真是不要脸,用心恶毒。她这般大声地哭着回去,落到旁人眼里,只怕又要生出多少闲话来。”

    鹦鹉甩甩听到,“嗄”地叫了一声,拍着翅膀怪腔怪调地道:“闲话闲话”

    “小东西,你知道什么闲话。”牡丹走出来,用扇柄亲昵地戳了戳甩甩,道:“所以咱们就别惹她,她要哭她自哭去,旁人问起来,怎么都落不到咱们身上。你这脾气,越发的像爆炭一样,这样不好,以后见着她躲远些,莫叫她攀咬上你。”

    “怕什么?反正咱们这里的闲话也不少,多她这一哭原也算不得什么。”林妈**脸比锅底还黑,生气地看着牡丹,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牡丹把扇子一收,靠过去挨在她身边,涎着脸笑道:“妈妈怎么啦?谁惹你不高兴啦?你今日又听了些什么闲话?说给我听听?”

    林妈妈是何牡丹的奶娘,无儿无女,一心就只扑到牡丹身上,跟着牡丹过来,本想替何夫人守着牡丹,护着牡丹让牡丹病愈,再过点好日子,怎奈牡丹太可怜太软弱又固执,被刘畅伤害成那个样子却始终无法自拔。本人不争气,任她怎么想方设法也无法改变牡丹的境遇。

    好容易牡丹大病一场之后看着要明白些了,刘家人对牡丹也有所改观,境遇也好了些,偏偏牡丹却似把什么都看淡了,看着刘畅也似没看见一般。今日她在半途遇到雨荷,听雨荷说了牡丹拒绝了刘畅,又遇到雨桐来示威,气得她和什么似的,只恨牡丹不争气。

    牡丹见林妈妈沉着脸不说话,便小狗似地在她肩上蹭了蹭,拖长声音连喊了几声“妈妈”。

    林妈妈由不得叹了口气,就想起牡丹小时候总喜欢靠在自己身边,像根小尾巴似的,娇滴滴的,左一声“妈妈”右一声“妈妈”地叫得人心肝颤巍巍的,什么都不忍拒绝。如今人大了,她还是舍不得不理她,但又想到不能任由牡丹这样下去,便硬着心肠冷声道:“丹娘,你若心里还把我当你的乳娘看,就听我说几句。”

    牡丹讨好地笑道:“你说呀,我听着。”林妈**固执她不是第一次领教,那时她刚来到这里,大病初愈,正值懵头懵脑,不肯接受现状,躲在被窝里装鸵鸟的阶段,是林妈妈硬生生将她拖下床,又押着到了刘夫人戚氏的面前,逼她讨好戚氏,逼她面对刘畅的姬妾。之后又有好几次类似的事,都叫她深深体会到林妈**固执。

    林妈妈叫恕儿在一旁注意不叫闲杂人等靠过来,沉着脸道:“从前妈妈劝你,莫要太当真,别苦了自个儿,你不听,每日自寻烦恼,生了那场大病,将妈妈和老爷夫人俱都吓个半死。好容易病好了,以为你明白了,偏生你又太不当回事了,送上门来的机会都要赶走,这不是白白便宜旁人吗?知道你想通了,但要在这里立足下去,要想护住身边的人,不叫像雨桐那样的小贱人都敢寻上门来,你就得拿出手段来。这个样子算什么?别丢了何家的脸”

    牡丹深知,林妈妈同何老爷何夫人一般,都迷信自己这病是和刘畅成亲后才好的,这纸婚约就是她的保命符,即便日子不好过,也不会同意她与刘畅和离,故而从来也不敢告诉林妈妈自己想和离的想法。便低着头温顺地道:“妈妈,你说的我都知道,我只是气愤他当时不把我当回事的样子罢了,以后我会注意的。”

    林妈妈叹了口气,拥着她道:“委屈我的小丹娘了。如果不是你这病,老爷和夫人也不会想法子让你嫁到这里来,让他家觉着咱们高攀,又强迫了他家。若是配个门当户对的,何至于受这种气可来也来了,日子还得过下去,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心疼你老爷夫人想想才是。”

    牡丹笑道:“我省得。所以明日我也要盛装出席宴席,不叫她们小瞧我,妈妈帮我想想,明日梳个什么发髻才配得上这身衣服?”三言两语地便将林妈**注意力给引开了,林妈妈兴致勃勃地和她商量起发型首饰来。少顷,雨荷寻了丝线回来,便将衣裙抱出来,主仆几人认认真真地商量起来。

    待到申正,牡丹算着婆母戚氏应该有空了,便叫雨荷将手里未完成的活计交与林妈妈,重新整理了衣裙发髻,二人撑着绢布竹伞往戚氏的院子走去。

    戚氏住的主院离牡丹的院子有些远,走路怎么也得一刻钟。虽是初夏,日光却很强烈,热浪一阵一阵地往上涌,就是伞也挡不住那热气,不多时,牡丹和雨荷的额头鼻翼就沁出细汗来,就是腋窝里也觉着有些潮了,让人怪不舒服的。

    雨荷指指不远处的紫藤架,笑道:“少夫人若是累了,不如先去那里躲躲日头?待清爽些咱们又走。反正夫人那里也没什么急事。”

    牡丹摇头:“不必,晒一晒出出汗也挺好的。”这种天气走这十多分钟的路算得什么?想当初她穿着七厘米的高跟鞋顶着三伏天正午的太阳健步如飞和男人们抢公车,也从来没见输给谁过。现下不过是好日子过多了,越发显得娇贵了而已,但娇贵这个东西,若是你不把自己当做娇贵之人,狠一狠心,自然也就娇贵不起来了。

    雨荷笑道:“奴婢记得您从前最怕晒太阳,最怕出汗。”

    牡丹指指前面通向另一个院子的青石路口,笑道:“你看,也不只是咱们不怕晒。”

    青石路口走出一行人来,正中一个丰满的**穿柳绿鸡心领罗纹纱衫,束鹅黄高腰百褶裙,百褶裙上还绣了一对闪闪发光的金鹧鸪,梳半翻髻,眉毛画作含烟眉,一张饱满的菱角嘴涂得红艳艳的,正是刘畅那个生下庶长子的宠妾碧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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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婆媳(一)

    第五章婆媳(一)

    碧梧一眼看到牡丹头上那把伞,便摇着扇子走过来,虚虚朝牡丹行了个礼,娇笑道:“少夫人身子不好,禁不得晒,就不该在这个时候出来,省得中了暑气。”

    牡丹笑道:“可不是?但早间公子爷去了我那里,说是雨桐有了身孕,让我多关照她一下。趁着此刻夫人有空,我抓紧时间禀了夫人,多调个人给她使唤,加上月例,也好叫她安心养胎,为刘家开枝散叶。”

    碧梧早就知道了这个让人不喜的消息,脸上闪过一丝不快,故作不在意地道:“少夫人真是贤惠大度,雨桐做了那种事情,您不但不生气,还牵挂着她,一心一意的为她打算,实在是公子爷的福分。”

    牡丹拿纨扇掩了半边脸,故作柔弱地叹道:“我身子弱,本就对不起公子爷,若是这种事情还不能妥善安置好,那我简直就没颜面去见他了。”

    公子爷最不喜欢的就是少夫人这种身无二两肉的身材,碧梧不屑地扫了牡丹纤长苗条的身形一眼,翘起嘴角,微带怜悯地故意道:“瞧您瘦的,您要多休息,好好看看大夫,吃好药,养好身子才是。前几日婢妾还听夫人感叹,不知您什么时候才给公子爷添个嫡子呢。”

    牡丹受伤地叹了口气,作思考状,吞吞吐吐地道:“其实我这几日都在想,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不能耽搁咱家的子嗣啊,不如……唉,还是算了,我再想想……”

    碧梧听音辨义,觉得这句话里面暗含的内容太多,笑容都僵硬了,飞快地道:“啊呀,少夫人,您别难过。您还这么年轻,才十七岁吧?日子还长着呢,有的是机会。”

    牡丹只是摇头叹气,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琪儿呢?我好几天没看见他啦。你怎么不带他出来?”

    热浪袭来,热得碧梧差点窒息,她拼命地搧着扇子,道:“早上带过去给夫人请安,夫人便留下了,这会儿婢妾便是去接他的。”

    牡丹道:“琪儿聪明伶俐,乖巧可爱,漂亮听话,我很是喜欢他。”

    碧梧紧张地道:“夫人也是这么说,那天还说琪儿瘦了,嫌婢妾带不好,不如让她老人家亲自来带呢。”正室无出,将妾室的孩儿夺过去养到自己身边的多了,但想要她儿子,也得看看你何牡丹敢不敢和夫人抢

    牡丹失望地道:“哦,这样子啊。”

    碧梧见牡丹失望的样子,暗道果然被自己猜中,这个病婆子果然有这种心思只可惜,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牡丹得到琪儿的。琪儿目前是刘家唯一的男孙,也是她一辈子的依靠,她怎么都得把他紧紧握在手里才是。

    一直不说话的雨荷突然道:“少夫人也别担忧,雨桐不是有了么?待她生下来,要是喜欢,抱过来养也是一样的。”

    岂能让那贱人的贱种骑到自己儿子头上去?碧梧更是不满,狠狠地瞪了雨荷一眼,尖声道:“雨荷不是我说你,就算你和雨桐关系好,你也应该劝少夫人好好养身子,正正经经地生个嫡子出来才是。”

    雨荷目的达到,淡淡地一笑,并不作答。

    被这件事一打岔,碧梧就没了心思找牡丹的麻烦,拼命搧着扇子,整个人呈焦躁暴走状态。牡丹朝她的腋下看过去,只见她两腋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湿了一大片,看着狼狈得很,不由心情大好,眉开眼笑地当先往戚氏的院子而去。

    进了主院,戚氏跟前的大丫鬟念奴笑嘻嘻地迎上来,朝牡丹行了礼,道:“少夫人今日过来得早些了,夫人此刻还在佛堂里念经呢。”

    碧梧讨好地朝念奴儿笑:“念奴姑娘,琪儿今日给你添麻烦了吧?”她是府里唯一的小公子的生母,又得公子爷宠爱,这府里从来没有人敢小瞧了她去,但她到底是聪明的,知道夫人身边的人一定不可以得罪,自然要小意讨好念奴儿。特别是这关键时刻,更要低调。

    “姨娘太过客气,都是奴婢应该做的。”念奴不卑不亢地淡淡一笑:“小公子此刻还在碧纱橱里睡着未醒,奶娘在一旁守着呢,姨娘要不要进去看看?”

    碧梧赶紧摇手:“不了,不了,我就跟着少夫人一起等着夫人好了。”

    小小的佛堂内香烟缭绕,穿着乌金纱衫,系着珊瑚红团花绸裙的刘夫人戚氏跪在供养的观音像前一动不动,若不是手里握着的伽南木念珠间或转动,一旁伺候的陪房兼刘畅的乳母朱嬷嬷几乎以为她是睡着了。

    听到外间牡丹、碧梧和念奴的对话声,戚氏并不理睬,专心致志地将佛经念完,才睁开眼睛,伸出一只手来,朱嬷嬷忙快步上前,弯腰小心将她扶起。

    戚氏淡淡地道:“什么时辰了?怎么一个个就都来了?”

    朱嬷嬷笑道:“申正刚过了一刻。早间不是说雨桐有了身孕么?”

    得她提醒,戚氏心里有了数,揉了揉眉间,不悦地道:“都是些不省心的。这个子舒,生下来就只会给我添麻烦。到了现在还叫我替他的这群姬妾操心,他倒是快活。”

    她今年四十有二,但保养得宜,看上去不过三十五六。貌美善妒,娘家又强势,刘尚书刘承彩根本不敢和她对着干,故而多年以来,膝下不过一子一女罢了。

    刘畅刘子舒便是那唯一的儿子,从小万千宠爱在一身,少不得调皮捣蛋,真是让她操够了心。如今他成了亲做了官,做事也出息,但就是女人这方面实在难缠。当初迫不得已娶了这门不当户不对的何家女儿,却也是委屈了他,她便纵着他了些,由着他一个接一个地往屋里拉,谁知到最后这烂摊子竟是全由她来收。

    朱嬷嬷觑着她的神情,笑道:“若是少夫人没这么柔弱,夫人也不必这般操心,要老奴说,公子爷的确也是委屈了些,以我们公子爷的家世人品风貌,就是配郡主娘娘也配得上的……”

    戚氏闻言,疾言厉色地道:“已然既成事实,就不要再提了难不成还能休妻?”又凶狠地盯着朱嬷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我是断断不会要一个寡妇进门的”

    夫人不是不想休妻,不过无奈何罢了。至于这寡妇么……朱嬷嬷的眸光闪了闪,恭敬地弯腰退了一步,取了一杯凉茶递上:“是,老奴知错了。”

    戚氏接过茶来优雅地啜了两口,平息了情绪,道:“走罢,看看她们怎么说。”

    朱嬷嬷赶紧上前一步,抢在帘下立着的小丫鬟之前把帘子打起来,笑道:“夫人您请。”

    戚氏的脚才一踏出门槛,脸上的笑容便自然而然地漾了出来,语气温和地道:“丹娘,天这么热,为何不等日头落下去再过来?你身子弱,自个儿更要注意些才是。”

    “有劳母亲挂怀。”牡丹笑眯眯地给戚氏行了礼,上前扶了她的胳膊,笑道:“儿媳如今身子好多了,一个人也闷得慌,想出来走走透透气。”

    戚氏慈爱的笑道:“早晚出来走走就好。”

    牡丹顺着戚氏的话头,轻言细语地与她一同说了许多没有营养的闲话。待进了正屋,戚氏坐下后,一直就没机会上前献殷勤的碧梧赶紧地接过念奴儿手中的白玉盘子,将一盘金黄个大的枇杷递到戚氏身边,边洗手边笑道:“这枇杷又鲜又甜,婢妾伺候夫人用点。”

    牡丹见状,也忙着起身卷了袖子,洗手接过念奴儿递过的小白玉盘子并银签子,准备一道伺候戚氏用果子。

    戚氏见她二人忙个不休,缓缓道:“都不用忙了,我现在不想吃。丹娘,你身子弱,过来坐在我身边歇歇。”

    牡丹推辞不掉,只好在戚氏榻前的圆凳上侧身坐下。戚氏又叫念奴儿:“给少夫人上茶,别取凉茶,重新泡热茶来。”

    碧梧见戚氏对牡丹这般上心,不由有些讪讪的,停了动作站在一旁,微侧着脸打量牡丹。

    戚氏看得分明,笑道:“碧梧,琪儿睡的时辰有些长了,你进去看看,哄他起来,清醒清醒,便该用晚饭了。”

    碧梧这才欢喜起来,高兴地跟着戚氏屋里的另一个大丫鬟念娇儿去了碧纱橱。

    戚氏这才问牡丹:“听说今日惜夏对你不敬?”

    这家里,原本就没有什么能瞒得过戚氏,牡丹也不吃惊,微微一笑:“没有的事。是我院子里的小丫鬟恕儿不懂事。”

    戚氏转动着手里的伽南木念珠,正色道:“你是家中的少夫人,便该拿出点气势来才是,不要一味软性,纵着下人不知天高地厚,传出去别人要笑我刘家没规矩。”

    牡丹忙起身应下,暗自腹诽道,若是她真拿出气势来,只怕戚氏又容她不下了。在她目的未达到之前,总得安生地活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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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婆媳(二)

    第六章婆媳(二)

    第六章婆媳(二)

    戚氏见牡丹谨小慎微的模样,又换了笑脸,探手握住牡丹的手,“你别怪我对你严厉,我这是为了你好。我们家的情形和你母亲家不一样,将来你迟早都要当家的,那时候你才知道有多难”

    若是从前的牡丹,听到什么刘家和何家不一样,脸色铁定极难看,偏牡丹此刻仿佛不曾听明白,只低眉垂首地道:“都是儿媳不好,叫母亲操劳了。”

    “这都是命,有什么办法。”戚氏叹了一歇,方道:“听说雨桐有了身孕,你要想开些才是。”她也曾听人说过雨桐午间哭哭啼啼地从牡丹的院子里离去,虽不知缘由,但前后一想,约莫是受了牡丹的气,才会哭成那个样子的。

    牡丹垂着眼道:“媳妇正是为了此事而来。想求母亲给她添个侍候的人,调高月例,以免她心情郁闷,不利养胎。”

    戚氏也无心去管她二人到底谁是谁非,只要不出大乱子就乐得装晕:“这也是应该的,你看派谁去伺候她比较好呢?她是从你那里出来的,和你身边的人约莫是要亲近些。”

    按说戚氏不会放心自己的人去伺候雨桐才对,故意这么说是什么意思?牡丹皱着眉头道:“媳妇身边伺候的人不多,林妈妈和雨荷是离不开的,另外两个小丫鬟,一个性情暴躁,一个懵懂不知事,都不适合。请母亲另行安排罢。”

    戚氏拿眼看去,只见牡丹长长的睫毛微微抖着,怎么看都是楚楚可怜的样子。这个儿媳,又是商贾之家的出身,又病歪歪的,从前行事也不大度,不要说刘畅不喜欢,就是她看着也不喜欢,现在却是比从前懂事了许多。只可惜,草鸡就是草鸡,飞上枝头也做不了凤凰。

    牡丹久久等不到她答话,探询地喊了声:“母亲?”

    戚氏饮了一口凉茶,恹恹地叹了口气:“也罢,我另外给她指个稳重些的丫鬟,再有她身边那个魏大嫂跟着,差不多了。月例钱呢,她以前跟着你是二两银子,如今调成三两银子罢,别的待生下孩子又再说。你看如何?”

    牡丹只要能应付过去就好,哪里会有什么意见?当下便起身道:“儿媳哪里懂得这些,母亲做主就好。”

    她的小心恭敬让戚氏心里好过了些,口里却道:“自家人莫这般累,谢来谢去的。你快些调养好身子,赶紧给我生个嫡孙出来就是对我最大的感谢了。”

    嫡孙,嫡个头牡丹烦躁得很,好容易才忍住了,挤出个干巴巴的笑来。

    碧梧抱着刚醒过来的琪儿走了进来,春风满面地笑道:“夫人,您劝劝少夫人,先前婢妾和她一道过来时她正为此难过得不得了呢。”

    这话仿佛坐实了牡丹午间因嫉妒弄哭了雨桐的传闻。戚氏挑了挑眉,看向牡丹,牡丹也不反驳,只垂着眼看着青石地砖。反正除去刘畅和她身边的雨荷、雨桐、林妈妈,戚氏等可不知道刘畅与她尚未圆房,只知道刘畅甚少去她房里,每次去了也是匆匆就走,如此怎能生出孩子来?身为刘家少夫人,她难过实属正常,不难过才不正常。

    戚氏沉默片刻,道:“知道急了就好,明日我让老爷下帖子去请祝太医过来给你开个方子。调养好了身子,自然该有的都会有。”这话就说得很明白了,不管刘畅喜不喜欢,她都会助牡丹生下嫡子。

    牡丹惊悚万分,面上却不敢露出半分,僵硬地笑道:“母亲安排就好。只是明日夫君要办赏花宴,让媳妇去招待女眷。太医若是来了,还烦请母亲派人过去提前和媳妇说一声,媳妇赶紧过来。”

    “既然如此,便换个时候吧。”戚氏顿了顿,意有所指地道,“来的都是客,你要好生招待才是,不要失了体统。”

    牡丹恭敬地应下。

    碧梧在一旁听得发酸,抓心挠肺的难受,忙低头问怀里两岁的琪儿:“琪儿刚才不是和姨娘说想替祖母捶腿么?”

    琪儿外貌肖似刘畅,被碧梧调教得很是乖觉,闻言立刻挣着从碧梧怀里下去,张着两只手朝戚走氏过去,小脸上堆满了笑容,甜糯地道:“祖母,琪儿想您了。”

    “这么小的孩子捶什么腿?”戚氏笑眯眯地将琪儿抱入怀里,一迭声地叫念奴剥了枇杷来喂他。琪儿并不要念奴喂,而是自己拿了,也不往自家嘴里塞,高高举着去喂戚氏,戚氏眉开眼笑,接了,同牡丹夸赞:“难为这么小的孩子,最是乖巧懂事。”

    牡丹看着一旁得意洋洋的碧梧笑道:“小孩子最是知道谁对他好,母亲这般心疼他,他自然愿意孝顺母亲。碧梧不但将他生的好,也教导得极好。”

    见牡丹当着戚氏夸赞自己,碧梧虽然狐疑,却还是很高兴:“婢妾愚钝,平时都是按着夫人教的规矩去做。”

    戚氏扫了她二人一眼,道:“没有规矩不能成方圆,一家人想要繁荣昌盛,必须守礼知礼,你们少夫人宽厚大度,你们也要把该守的规矩都守起来,从明日起,每日领了琪儿过去给少夫人请安罢。”

    碧梧脸色大变,不明白为何突然要兴起这个规矩来。

    牡丹也颇不明白。自何牡丹进了刘家门,刘家从来都是要求她尊礼守礼,可从没要求过旁人对她守礼。加上又经常病着的,不要说旁人来给她请安,就是她向戚氏请安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直到最近晨昏定省才算是固定下来。这突然间这样弄,到底是怎么了?

    牡丹直觉有些不妙,便笑道:“母亲,媳妇的院子离得远,孩子们还小,早上起不来,再说媳妇也怕吵,她们若是去,可没清净了。”

    戚氏不高兴地皱着眉头道:“你身子不好,就更该由她们伺候着才是喜欢清静就不要她们吵闹好了。就是这样定了,她们每日早上先过去给你请安,然后你们再一道到我这里来。”又吩咐念奴:“把我的话传下去,谁都不许违背”

    如此一来,牡丹与碧梧都不敢再发话,俱都沉默下来。

    小丫鬟在帘外道:“夫人,孙小姐过来了。”

    戚氏仍未收了脸上的厉色,沉声道:“让她进来。”

    小丫鬟打起帘子,走进一个穿葱白小袄配银红伴臂,系碧绿撒花裙,瓜子脸,小山眉,梳惊鹄髻的美人儿来。美人怀里抱着个一岁多的女婴,婀娜多姿给戚氏行了礼问了安,又和牡丹见礼。正是刘畅另一个得宠的妾室玉儿和刘畅一岁半的庶长女姣娘。

    戚氏淡淡地看着玉儿母女,道:“我刚才说了,从明日起,孩子们都要过去给他们的嫡母请安,你们也要赶早过去伺候。”

    玉儿同样有些惊讶,随即很快掩饰过去,温顺地道:“婢妾早有这种想法,只恐吵着少夫人,故而不敢多去。”

    碧梧讥讽地扫了玉儿一眼,不屑地把脸别开。

    玉儿并不理睬她,认真地问候起牡丹的身体来。在刘畅所有的姬妾中,唯有她与碧梧是正式抬了姨娘的,又各有宠爱,都生了儿女,要说她什么地方不如碧梧,不过就是运气不好,生的是女儿罢了。

    不多时,外间有人来报,说是刘家父子俩都有事不回来用饭。于是牡丹起头,几个女人恭敬地伺候戚氏用过晚饭,各自告辞回房。

    牡丹前脚才走到门口,戚氏又发了话:“丹娘你等等,刚才被她们打了岔,我话还未说完。你房里伺候的人太少了,我另外给你指派一个妈妈和一个一等丫鬟如何?”

    牡丹不由暗自叫苦,她躲清闲的好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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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花宴(一)

    第八章花宴(一)

    刘畅神清气爽地走过来,远远就看到牡丹与玉儿立在廊下,高矮不齐,燕瘦环肥,各有千秋,果然养眼,不由心情大好,脸上也露出一丝笑容来。

    玉儿眼尖,率先看到了刘畅,见他今日束着玉冠,穿着绯色团花圆领纱袍,踏着青丝云履,腰间挂着花鸟纹银香囊与玉佩丝绦,显得玉树临风,风流俊俏,不由满心爱慕,屈膝行礼道:“婢妾见过公子爷。”因见牡丹还在发呆,忙轻轻拉了她的袍袖一下,牡丹如梦初醒,木木地朝刘畅行了个礼:“夫君万福。”

    刘畅心不在焉地朝玉儿摆摆手,看着牡丹淡淡地道:“今日这个样子还不算丢我的脸。”

    牡丹木愣愣地撇过眼神看着地砖。渣渣

    玉儿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打了个来回,若有所思,将姣娘接过来笑道:“姣娘快给爹爹请安。”

    姣娘说话还不利索,睡眼朦胧地吊着玉儿的脖子,皱着眉头瘪着嘴看着刘畅,一脸的委屈,就是不叫人。

    刘畅心中不喜,走过场地戳戳姣娘的脸:“这哭兮兮的样子,也不知和谁学的,大清早的,看着就晦气。”边说边瞟了牡丹一眼,牡丹只作不见。

    玉儿难过得要死,心疼地搂紧了姣娘。

    帘子里响起戚氏的声音:“都进来吧。”

    戚氏看到牡丹的装扮,也是眼前一亮,笑道:“这就对了,这才是我刘家媳妇该有的样子”回头望着刘畅道:“子舒,我昨日才同丹娘说,过些日子请祝太医来给她瞧瞧,开个方子调理一下身子,赶紧给我生个嫡孙。”

    刘畅闻言淡淡地“嗯”了一声,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但戚氏知道,他这个态度相当于同意了,不由心情大好,“夫妻同心其利断金,丹娘是第一次操持这样的宴会,子舒你可要护着她点才是,她不懂的你好好教她,别又惹她生气。”

    刘畅又“嗯”了一声,心不在焉地在靠过来趴在他膝盖上的琪儿头上摸了两把。

    在帘下听了半晌的碧梧掀起帘子走进来,笑眯眯地将食盒往桌上放了,给众人请了安,道:“夫人此刻用膳么?”

    戚氏冷冷地扫了她一眼:“你缘何没有按我昨日的话去做?”

    碧梧吃了一惊,以为牡丹告了她的状,愤恨地瞪了牡丹一眼,委屈万分地蹲下行礼道:“婢妾先去了少夫人那里的,是见时辰晚了,少夫人还未梳洗。婢妾生恐伺候不着夫人,故而禀了少夫人,先赶过来伺候夫人。”

    她这话听来有讲究,时辰已晚,牡丹却还未梳洗,并不怕伺候不着戚氏,分明就是故意怠慢。戚氏却冷笑了一声:“巧言令色按规矩你该伺候你们少夫人梳洗才是,我这里自有人伺候,哪要你多事?你连分内之事都做不好,还敢擅自多事?我看你是欺负少夫人良善,不把她放在眼里才对”

    碧梧想哭又不敢哭,一边拿眼觑着刘畅,一边道:“奴婢知错了,再也不敢了。”

    刘畅只是看着手里的茶碗,并没有如同往常那般,出言替她解围求情。

    牡丹低咳了一声,笑道:“母亲莫气坏了身子,不是什么大事,媳妇的确答应了碧梧先过来的。”

    戚氏叹道:“罢了,既然你们少夫人为你求情,我少不得要给你们少夫人面子。但你不懂规矩由来已久,今日就罚你不许出席宴会,跟在我身边学规矩”

    “啊?”碧梧万万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结局,想到自己为了参加这个宴会,为了给牡丹好看,五更天不到就起来精心装扮,如今却得了这样一个下场,一时恨不得大哭,看着牡丹的眼神更忧愤了。这个狡猾恶毒的女人,这是生恐自己在宴会上抢了她的风头,明知戚氏说一无二,还故意设下这个圈套给自己跳,可恨自己当时猪油蒙了心,怎么就上了这个贼当

    再看玉儿,玉儿的嘴角都翘了起来,一脸的幸灾乐祸。碧梧委屈得要死,一瞬间恨透了牡丹。

    牡丹收到碧梧恶毒的目光,有些莫名其妙。按说自己已经够意思了吧?不曾打骂过谁,算计过谁,所求不过是安稳二字而已。她不愿意伺候自己,忙着来讨好戚氏,就放了她来,她自己不机灵,吃了戚氏的挂落就把气出到自己身上?哪有这种道理,当下毫不客气地瞪了回去。

    刘畅正好看到,冷冷地哼了一声,暗想原来牡丹的淡然木愣都是装出来的,内心里仍然妒忌多事,这招就叫欲擒故纵。既然喜欢装,就装呗,熬到最后她还不是得来求自己

    戚氏处理完碧梧,便留牡丹与刘畅同她共进早膳,牡丹想着稍后要见到的人和事,有些食不下咽,而刘畅也不知在想什么,显得心不在焉。戚氏见状,不满地赶人:“走吧,走吧,去忙你们的。”

    牡丹一刻也不愿在这里多候,立刻起身告辞。戚氏叫住刘畅:“子舒,我有话要同你讲。”

    牡丹也不管他,亲热地携了玉儿的手往外走:“我许久不曾参加这样的宴会,有些怕生了,只想在一旁看热闹,你要多辛苦才是。”

    以往都是碧梧出尽风头,想不到如今自己也有这机会。玉儿看到帘下哭丧着一张粉脸的碧梧,心中暗喜,又想到戚氏和刘畅对牡丹的态度,只怕是少夫人要翻身了。宴会出彩,少夫人高兴,公子爷也会高兴,自己定然要把握好机会,不叫少夫人和公子爷失望才是。当下便上了十二分的心,和牡丹细细讲述起今日宴会的安排来:“客人大约要巳正才会陆续到来,无非就是赏花作诗,看歌舞,观百戏,游园宴会,之后是斗花斗草斗鸡,玩樗蒱,怎么高兴怎么来,并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

    牡丹道:“来的都是些什么人?”

    玉儿笑道:“这个简单,让人去问惜夏要一份名单来便可知晓。”说着扬手叫了贴身丫鬟绿腰过来:“你去问惜夏要一份今日宾客的名单过来,就说是少夫人要看。”

    绿腰领命离去,玉儿又道:“时辰还早,少夫人要不要先回房去歇歇?婢妾看您刚才也没用多少早膳,正好回去用一点。”

    牡丹笑道:“也行。”二人一前一后,笑逐颜开地回了牡丹的院子,林妈妈见二人不过半日功夫就突然如此亲热,微微有些惊讶,面上也不显,迎上来笑道:“少夫人可用早膳?”

    牡丹道:“摆上吧。”又力邀玉儿与她一道共进早膳:“这里没有外人,你和我一起用了吧,省得你稍后还要回房去吃,耽搁了时间。”

    玉儿推辞一歇,站着吃了。

    碗碟刚撤下,绿腰就取了名单过来,双手奉给牡丹。牡丹第一眼就看到了两个人的名字,一个是刘畅的老情人,年前新寡的清华郡主,一个就是何牡丹的表哥,陈荇。

    其他人牡丹都不感兴趣,随手便将那名单扔在桌上,走到廊下去逗甩甩。林妈妈便带了戚氏指派的李妈妈和兰芝过来给牡丹磕头。

    玉儿见状,很有眼色地告了退,说是稍后过来伺候牡丹一道往园子里去。

    牡丹“唔”了一声,随意瞟了李妈妈和兰芝一眼,道:“我这里没什么规矩,要紧的就是这几盆花,可别乱碰。”

    李妈妈和兰芝都笑:“少夫人放心。”

    牡丹点点头,不再管她们。回房拿了几个自己糊的纸袋,趁着太阳还不大,走至几株即将开花的牡丹旁边,挑着那最大最壮的花苞,小心翼翼地将花瓣除了,只留雄蕊与雌蕊自交授粉繁殖,再将纸袋套紧,吩咐宽儿恕儿多加注意。

    她这种行为林妈妈她们已经见怪不怪,李妈妈和兰芝却看得心疼万分兼不以为然。心疼的是这样一朵牡丹,若是盛开之后,拿到外面去卖,怎么也值得几百钱,可少夫人倒好,辣手摧花,一次摧几朵,真是暴殄天物。

    不以为然却是认为这是牡丹给她们的下马威,是不是警告她二人小心点,否则下场就像这朵牡丹花呀?她们来前可都是得了夫人叮嘱的,才不怕这又病又软又不讨喜的少夫人呢。于是这二人才一照面,就对牡丹生了抵触之心。

    牡丹并不知她们心中所想,一心只记挂着自己要做的事情。四下巡查了一遍,暗想这几盆牡丹的颜色和花型虽则都不算上佳,但前面两年若能将这几个品种繁育好就够开销了,至于其他杂交品种,不是一朝一夕之功,着急不得。

    巡视完小花园,牡丹招手叫雨荷过来:“等会儿李公子也要来,你瞅空去和他说,我有事要同他商量,叫他务必寻了机会来见我。到时候你就想法子把林妈妈引开。”

    雨荷的眼睛珠子转了几转,笑道:“唔,表公子是个不错的人选。”

    牡丹掐了她的脸颊一把,呲牙道:“胡说八道什么我是有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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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花宴(二)

    第九章花宴(二)

    今上酷爱牡丹,曾一次豪赏万金与献上千叶姚黄的民间花匠,又建牡丹园,园中牡丹种类繁多,更有各地献上的稀罕品种,每当花开之时,宴赏群臣,美人歌舞,评选花中魁首,中者美名远扬,更是钱财滚滚。有了这个因由,京中王公贵族、富贾豪绅无不以家中有稀奇牡丹为荣,竞相夸耀,就是小百姓,也以家中有牡丹为荣,待到牡丹盛开之时,满城尽是插花之人。

    今日刘家的这场宴会也不例外,来的宾客之中,不分男女,十个倒有八个簪了牡丹。特别是女客们,高高的发髻之上多数都簪了一朵硕大的牡丹,比衣服比首饰比风貌,还比谁头上的牡丹品种更稀有,更大更艳更值钱。

    牡丹却是那极少数没有簪牡丹的女子之一,她没跟在刘畅身边迎接客人,反而早早就躲在树下阴凉处不显眼的地方默默观察出席花宴的客人。由于之前病弱不喜出门,怕吵不喜与人结交的缘故,牡丹在记忆之中搜寻了许久,也不过从这些客人之中找到寥寥几张熟悉的面孔,至于她一心想见的那位清华郡主和李荇,却始终迟迟不曾现身。

    玉儿尽职尽责地候在一旁,耐心地指点客人给牡丹看:“少夫人您看那位穿银红大袖纱罗衫,簪红牡丹戴金步摇的夫人,公子爷最好的朋友,楚州候世子潘蓉的夫人白夫人,她去年刚得了一位小公子,家里也同咱们家一样,人口众多。她看着冷傲,实际上脾气修养很不错,少夫人若是喜欢,可以和她说话,她一定不会怠慢您。”

    牡丹被玉儿后面那句饱含深意的话所提醒,不由认真打量起那位楚州候世子夫人来。这位世子夫人被一群莺莺燕燕簇拥着,聚精会神地看着面前被篱笆青纱围起来,还未露出真容的玉板白,偶尔皱着眉头冷冷地扫身边献殷勤的女子一眼。

    牡丹看她身边围着的那群女子扮相妖娆,举止轻浮,便好奇地道:“她身边的都是些什么人?我看她们对白夫人殷勤得紧,白夫人并不怎么理睬她们。”

    玉儿顿了顿,尴尬地笑道:“都是世子爷的姬妾。”想了想,又添了一句,“不是谁家的主母都如同少夫人这般宽厚软善的。”

    玉儿的奉承之意实在太过明显,牡丹淡淡一笑,指了另一个扮相娇俏,正围着自己那株魏紫打转,跃跃欲试,恨不得将那朵最大的魏紫摘下来的簪花少女道:“这位小姐好容貌,又是谁家的?”

    玉儿只瞄一眼便笑道:“难怪得您不认识,这是戚家表小姐呀,她上个月才和舅老爷一起从任上回了京,过来拜会的时候,您身子不好,没有出来。后来几次来府上,都是阴错阳差就错过了。”

    玉儿这样一说,牡丹就有了数,这是戚氏那位刚任了正五品上阶谏议大夫的胞弟戚长林的嫡女戚玉珠,年方及笄,听说是个才女,多得宠爱,曾有过此生定要嫁个举案齐眉的良人的宏愿。刘畅此次举办这个花宴,一多半的原因怕是为了戚玉珠,要为她觅一门好姻缘。

    说起来,与刘家交往的都是些高门大户,名门贵胄,何家就算是很有钱,却也是是门不当户不对,也难怪得刘家上上下下这般不舒服。也不知当初刘家怎么就到了那个地步,其他助力都靠不上,只能求上何家呢?

    牡丹正自沉思间,刘畅家养的十来个如花似玉的家伎在纤素的带领下,弱柳扶风一般走了过来,就在不远处大喇喇地坐下,开始娇声说笑。

    纤素虽然不曾抬了姨娘,却独自住着个精致的小院子,身边有五六个人伺候,刘畅一个月里也总有十来天在她那里。她又欺牡丹无宠不讨喜,性子绵软,自来不把牡丹放在眼里。此时明明看见牡丹和玉儿在这里,却也装着不知道,领了众人在一旁调试丝竹,高声谈笑,顷刻间就把牡丹给吵了个头昏眼花。

    玉儿不忿她许久了,一来是想借着戚氏发威这个关口借牡丹的手收拾收拾她,二来也是想试探试探牡丹的深浅,便道:“少夫人,她太目中无人,半点规矩全无,婢妾这就让人去好生训斥她……”

    林妈妈闻言,冷笑道:“就算是她目中无人,要训斥,也是少夫人的事,玉姨娘这不是越俎代庖么?可见姨娘表面上看着尊敬夫人,实际上却也存了轻视之心是不是?”

    玉儿赶紧站起来,满脸急色地望着牡丹道:“少夫人恕罪,婢妾并没有这种心思,只是见了她们这般无礼,心中不忿而已,一时冲动,难免失了礼……”

    牡丹早就看得明白,这些人心中就没一个真正把自己放在眼里的,玉儿示好不过是别有打算和看在戚氏的面子上而已,而区区一个清官出身的纤素,连戚氏的院子里都去不得,自己要真的当着这许多宾客和她计较,那才是真正丢人。遂笑道:“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若是和她们计较,才是失了我的身份。她们爱在这里,我们另外换个地方就是了。”

    玉儿悄悄打量着她的神情,笑道:“少夫人说得对极,婢妾没有见识。这里也没什么好的,咱们去那边,又清静,又能把这场地里的情形尽数看个清楚。”

    这里本就是专为了在室外设席游乐而准备的地方,几十年生的老树好似屏风一般,把一块方圆二十丈有余、厚软的草地围了起来,树下阴凉处,茵席铺地,矮几上果子酒水糕点琳琅满目。在主人席面的侧边,有一间小小的茅草亭子,由一丛盛开的丁香遮了大半,正是个好去处。玉儿指的,便是那亭子。

    牡丹笑道:“那里倒是个好去处,既如此,我们这便去罢。”

    二人刚起身,一个丫鬟匆匆跑过来行礼道:“少夫人,公子爷请您到前面去迎接客人,郡主娘娘来了。”

    此言一出,丝竹调笑之声骤然停下,众家伎,林妈妈、雨荷、玉儿,所有人都用同情的或是看笑话的目光看着牡丹。纤素更是起身走到牡丹面前,笑道:“奴婢见过少夫人,郡主娘娘上次说想看婢妾跳绿腰,奴婢练习了许久,昨儿夜里跳给公子爷看,公子爷说已是能拿得出手了。还请少夫人见了郡主娘娘,征询娘娘的意思,若然还愿垂赏,奴婢便上场一舞。”

    真真欺人太甚什么东西,竟然敢在牡丹面前这般炫耀。林妈妈气得发抖,正要出言呵斥纤素,牡丹已经目不斜视地从纤素身旁走了过去:“既然公子爷已知悉此事,该不该跳,他心中自然有数。作为下人,想讨主子欢心是好事,但这般不顾规矩地上赶着,却是失了体统。你既然做了家奴,便要忘了从前,按着府里的规矩来,莫要让人笑话你轻浮。”

    玉儿一声笑出来:“纤素姑娘,你继续忙。想必稍后公子爷有了空,定然会遣人来唤你。”

    纤素一张巴掌大的俏脸顿时气得浮上青灰色来,待牡丹走远方恨恨唾了一口:“什么东西不过商人之女罢了,侥幸得了这个位置,就以为真的飞上枝头做了凤凰?还敢笑话我”心里便想着,待晚间刘畅去她那里,一定要给牡丹上点眼药。

    牡丹自是不知纤素在后面如何唾骂算计自己,只暗自想着,刘畅叫自己去迎接这郡主,二人必然存了恶念,自己又该如何应对才能妥当。

    还未走到园子门口,牡丹远远就看见刘畅和一个穿宝蓝箭袖袍的年轻男子立在一株柳树下,正与一个身材高挑丰满,打扮得分外华贵妖娆性感的年轻女子正在说笑。一个面目俊俏,着胡服的少年郎与七八个穿着青衣的年轻婢女垂手屏声,规规矩矩地立在不远处,看样子,大概便是清华郡主与她的随从了。

    刘畅回过头来,正好看到牡丹,便低声与那二人说了句什么,那华服男子与清华郡主都回过头来看向牡丹。

    牡丹看得分明,那华服男子眼里分明闪过一丝惊艳,穿青碧色而清华郡主却是满脸的探究打量之意,眸子里还有毫不掩饰的轻蔑和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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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花宴(三)

    第十章花宴(三)

    “少夫人,那穿宝蓝袍子的便是潘世子了,旁边那位贵人,”玉儿顿了顿,“您也见过的,就是郡主娘娘。”

    牡丹面带微笑,毫不胆怯地目视着那几人。她看得分明,那清华郡主,年约二十有余,面容艳丽,发髻高耸,身材妖娆迷人,扮相更是华贵。五晕罗银泥宽袖长衫曳地,黄罗抹胸裹得极低,露出一片雪白饱满的**,八幅黄罗银泥长裙下露出一双精致小巧的珠履,单丝红底银泥披帛随风飘舞。

    清华郡主的头上同样没有簪花,仅仅只是戴了一枝样式繁复精巧的镶八宝花钗步摇,此外再无半点饰品,就是脸上,也不曾上妆,而是素面。偏生她在那里站着,众人便只看到了她,所有的衣服首饰都不过是陪衬罢了,果然气场强大,美丽动人。

    一个女人不化妆就敢于出席这种争奇斗艳的宴会,只有两个可能,要么就是不懂规则,要么就是对自己的容貌非常自信,确信没有人能比得过自己。清华郡主显然就是属于后者。牡丹想,光看外表,刘畅的确有眼光。

    清华郡主微微皱起了眉头。她也在打量牡丹,记忆中,牡丹是个病歪歪,说话如同蚊子哼哼,但骨子里却最是娇气,最固执,却又没有自信的商家女,对着她的时候,总是不自觉带了几分懦弱和胆怯,从来不敢直视,只敢偷偷红了眼流泪。但眼前的牡丹,显然与她印象中的那个女子不一样,病弱之气一扫而光,美丽婀娜,不但敢直视自己,还对着自己泰然自若地微笑,摆出一副女主人的样子来。

    牡丹走到离几人三四步远的地方,正了神色,规规矩矩地对着清华郡主福下去:“郡主娘娘万福。”

    清华郡主只作听不见,拉着刘畅说笑,笑得花枝乱颤,一旁的潘蓉摸摸下巴,盯着牡丹笑道:“子舒,这是弟妹?好久不见,竟然养成了这个样子,你好福气啊。”

    他如此一提,清华郡主便不好再装晕,不满地扫了潘蓉一眼,娇笑道:“你可真管得宽,怜香惜玉到子舒家里来了。”眼角瞅到刘畅脸色不好看,便扬了扬手:“罢了,家宴不拘礼。不然这一群人个个对着我行礼,我可坐不住了。”

    “谢郡主娘娘。”牡丹看了看潘蓉,又福了一福:“世子爷万福。”

    “快起,快起,莫拘礼。”潘蓉毫不掩饰对牡丹的赞叹之情,摇着头笑道:“真是想不到。按我说,子舒,你家这个女主人实在是名至实归。”

    刘畅听到潘蓉赞叹牡丹,又显而易见地看出了清华郡主眼里的嫉妒之意,心中不是不得意,却道:“她懂得什么?不叫人笑话就好了,想要她担当大任,那是难上加难。”

    牡丹只当做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面上带着淡淡的笑,连眉毛都没挑一下。

    什么女主人?一个过门三年仍未圆房的女主人?清华郡主讽刺地一笑,她血统高贵,生来就是当今圣上宠爱的侄女,从小锦衣玉食,前呼后拥,又天生貌美聪颖,从她及笄始,出席大大小小的宴会就从来没有不出风头的,包括今天也是如此,只要有她在,什么牡丹也不过就是一根草,她想怎么踩就怎么踩

    清华郡主想到此,雍容大度地一笑:“牡丹,我今日出门,本也想随俗簪花,谁知遍寻府中,总也找不到适合我的那一朵,听说你这里有株魏紫开得正盛,想向你讨要一朵,不知你舍不舍得?”

    潘蓉不待牡丹回答,就讥笑清华郡主:“哟,我今日见你不曾簪花,还以为你不屑于与那些庸脂俗粉一般,要靠花着色。正想夸赞你同弟妹一样,都是清水出芙蓉,谁知你转眼就叫我失了望。”

    清华郡主面上闪过一丝愠色,冷笑道:“我要子舒家里的花,主人家还未开口,你又操的哪门子闲心?一边儿去,见着你就烦”

    潘蓉也不生气,只是笑。

    清华郡主见牡丹垂着眼不说话,便柔若无骨地往刘畅身上一靠,用美人扇掩了口,斜睨着牡丹娇笑道:“不过是一朵花而已,牡丹不说话,畅郎也不说话,难道是要把整盆都给我端了送去么?”

    刘畅略一犹豫,慢吞吞地道:“你若真喜欢,也未尝不可……”

    牡丹大怒,刘家的杂碎没经过她的允许竟然就敢私自将她的嫁妆做人情,这不要脸的东西当她是死人?这次送花,那下次送什么?当下便上前一步,拦在了清华郡主面前,皮笑肉不笑地道:“按说郡主娘娘垂爱,实在是小妇人之幸,只可惜,这盆花虽然不值钱,却是家父家母所赠之嫁资,小妇人虽愚钝,却不敢不孝。还望郡主娘娘垂怜”

    牡丹此举,令周围众人无不惊讶。这以柔弱出名的女子,竟然敢同时违逆了她的夫君和郡主的意思,这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么?刘畅微微皱起眉头看向牡丹,却也没表现出有多不高兴来。

    清华郡主“哈”地笑了一声,翘起兰花指戳着刘畅的脸娇声笑道:“畅郎,她不肯哦。你说的话不算数呢,你可真没魅力。”

    刘畅轻轻将她的手拿开,低声道:“别闹。”

    清华郡主的脸上闪过一丝怒气,猛地将手收回去,望着牡丹冷笑道:“咦,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

    林妈妈生恐牡丹惹祸上身,忙上前拉住牡丹,连声道:“少夫人您糊涂了,虽然是嫁妆,但不过就是一盆花,郡主娘娘看得上,是您的福气,还不快谢恩?”

    林妈妈这话说出来,听着是劝牡丹从了,可细细一听,却是清华郡主在巧取豪夺人家的嫁妆。潘蓉哈哈一笑,道:“清华,你就别戏弄人家了,看看人家都要哭了。”

    牡丹不记得自己与这潘蓉有什么交情,但今日他的的确确是一直在帮她,也不及细思,就顺着他的话头,可怜兮兮地道:“是我愚钝,郡主乃是天家之女,什么稀罕物没见过?郡主的园子里又怎会少这样一盆花?又怎会为了它和我一个无知妇人计较?逗我玩我也不懂。”

    刘畅扫了牡丹一眼,低声喝斥道:“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牡丹很好学地问:“夫君,上得台面的又是什么东西?”

    刘畅被噎着,冷冷地瞪着牡丹,牡丹一本正经地看着他,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

    潘蓉又是一声笑:“妙呀下次我夫人这样骂我,我正好这样回她。”

    清华郡主瞅了潘蓉一眼,笑道:“行啦我再怎么混,也不会为了一盆再寻常不过的花就落下一个仗势欺人的名头。不然那些吃饱了没事儿干的御史又找到可以说我的由头了。”言毕看也不看牡丹一眼,摇着扇子问刘畅:“还不入席么?你不是说今日有什么特别好玩儿的东西?你要敢骗我,给我当心着些儿”

    刘畅笑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说了会有就一定有,你放心好了。”

    二人把牡丹给扔到一旁,目中无人地携手往前去了。潘蓉凑到牡丹身边,笑道:“你倒叫我刮目相看了,他这样对你,难过么?”

    因着他刚才几次三番为自己说话的缘故,牡丹虽知他与刘畅本是一样的人,却也没多讨厌他,微微一笑道:“世子爷若是认为我该难过,我便难过。若是不该难过,我便不难过。”

    潘蓉哂然一笑:“能留下这条命就是好的,若是还要奢求,便是贪心了。”说完哈哈大笑着往前去了。

    牡丹冷冷一笑,无论刘畅身边这些人是什么样的性情,无一不认为她是高攀了。可是,潘蓉为何愿意帮她呢?尽管,看来不是那么情愿,但他到底还是帮了。还有,这李荇为何这个时候了还不来?难道她之前所以为的,错了?

    玉儿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牡丹的神情,她以为牡丹一定会如同从前那般失魂落魄地躲回自己的院子去黯然神伤,谁知牡丹却在那里犹如老僧入了定。便担忧地推推牡丹:“少夫人?您还好吧?”

    牡丹笑道:“我当然好。”

    玉儿笑道:“那婢妾伺候您进去?里面只怕是开了席呢。”

    “也好。”牡丹带了惊魂未定的林妈妈与雨荷一道进了宴会场所,里面已经开了席,那班家伎已然开始奏乐,纤素换了一身雪白飘逸的轻纱宽袖长衣长裙,正在跳绿腰舞。

    低回莲破浪,凌乱雪萦风。不可否认,纤素跳得很好,但场中却没几个人看她跳舞,而是自顾自地谈笑。尤其是刘畅和清华郡主,正头挨着头的窃窃私语,忽而哈哈大笑,也不知在做些什么。

    林妈妈气得浑身发抖,既然叫牡丹出席宴会,主人席位却给一个莫名其妙钻出来的**郡主给占了,这不是往牡丹脸上打耳光么?

    牡丹看纤素跳舞看得入迷,却不知旁人也在看她,没办法,众人皆入了座,偏她立在那里不动,想不叫人注意她都难。她那样的容貌风姿,很容易就被人探听了真实身份,是刘畅那位因病半隐居的正室。

    众人都像打鸡血似地兴奋起来,这下子好玩了,清华郡主好好的上席不坐,偏跑去和刘畅一起挤,如此大胆的公开化**说爱,而美丽哀愁的小妻子哀怨地凝视着自己的丈夫和情人,欲语还休,欲语还休,多么狗血的场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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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花宴(四)

    第十一章花宴(四)

    玉儿被看得难受,悄悄扯扯牡丹的袖子:“少夫人,您还是先入座吧?后面好看的歌舞百戏还多着呢。”

    “哦。”牡丹回过头来往场地里一扫,这才发现,席位的设置有讲究,上首三张茵席,正中一张空着,但茵席后面团团站着清华郡主的仆从,明显就是专为这里地位最高的清华郡主所设的上席。左边一张,坐着潘蓉和他的妻子白夫人,身后是他那群艳丽殷勤的姬妾。右边一张,却是主人席,本是她与刘畅的位子,却被清华郡主给占了。

    而下面两排坐席乃是男左女右,女客们来得不少,早就将左边坐得满当当的,男客席虽还有空余,她却不能去挤。下首,也就是她站立的地方,只有一棵孤零零的合欢树,并未设坐席。她,竟然是没有地方可坐。

    而此刻,除了刘畅与清华郡主以外,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她,奏乐的家伎乱了调,跳舞的纤素错了舞步。众人的目光中有同情不忍,有幸灾乐祸,有不屑,有纯属就是看热闹的,但就是没有一个肯帮着她解围的,潘蓉甚至对着她端起酒杯遥遥一祝,白夫人皱着眉头扫了刘畅和清华郡主一眼,却也垂下了眼。林妈妈已经轻啜出声,雨荷因为愤怒而变得沉重的呼吸声也响彻耳畔。

    可能大家都以为,这种场合,她还是躲开的比较好?她今日若是败退,日后又如何还有脸面出来?不过就是欺负她脸皮薄,这算得什么?还能憋死人不成?牡丹朝着众人淡淡一笑,示意雨荷将她抱着的那件织金锦缎披风当众铺在合欢树下,她就往那上面施施然坐下。

    她有的是好料子,不能坐茵席,就坐织金锦缎怎么样?与那奸夫yin妇遥遥相对的滋味原也不错,什么是主位?她这里独树独席,更像主位。绿腰舞步已乱,再没什么看头,牡丹就坐在那里,抬眼淡淡地看着众人。众人看她,她也看众人,讲到心理承受能力,她自问还是不错的。

    诡异的安静。

    所有人都在看着牡丹,看着刘畅和清华郡主,紧接着,私语之声渐起。本朝固然民风开放,公主们郡主们私下里蓄养男宠并不是什么稀罕事,但是,这般明目张胆地当着旁人的妻子**,男人实在是太欺负人了些,女人也太无耻了点。

    察觉有异,清华郡主脸上闪过一丝愠怒,使劲掐了刘畅的腰一把:“你这位夫人挺有钱的嘛,织金锦缎晃得人眼花。花巧也挺多的,她到底想怎样?怎么还不滚?”

    刘畅目光阴鸷地扫了牡丹一眼,看着面前镀金银盖碗里用糖和奶酪拌成的腊珠樱桃,慢慢伸出银勺子舀了一颗樱桃,喂到口里,淡淡地道:“她这样盯着,所有人都玩不好,这里面还有与何家熟识的人,只怕明日那糟老头子就要打上门来理论,烦得很。”

    清华郡主唇角浮起一丝冷笑:“说得好听,不过是看着她扮可怜觉得心疼罢了。也罢,她若是当众嚎哭起来,你面上也无光,我先过去了。”言罢起身去了上席,叫那貌美的胡服少年给她捶着腿,自己端了一杯葡萄酒,目光沉沉地看着牡丹。

    惜夏领了刘畅之命,快步走到牡丹身边,躬身作揖道:“少夫人,公子爷说了,这里凉,那披风也薄了些,您身子不好,还是去那边坐比较好。”

    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似乎自己在这里守着的目的,真的就是为了和清华郡主争那一席之地?牡丹微微一笑:“你去同公子爷讲,这里最好,若是体恤我身子弱,便请另外给我设个席位。”

    惜夏为难得很,又别不过牡丹,弓腰退下,去回刘畅的话。刘畅面无表情地道:“她爱那样就由得她。”惜夏领命立刻去给牡丹重新设席。

    席位设好,牡丹把目光投放在几案上,但见鎏金鹿纹银盘里装着羊肉做馅的古楼子胡饼,镀金银盖碗里是糖和乳酪相拌的樱桃,玻璃盏里装着葡萄酒,更有一盘细瓷盘装了的世人称为“软丁雪笼”的白鳝。

    食具精美,菜肴讲究,这样的席面,在当时已是上等,但牡丹本人对用糖和乳酪拌了樱桃这种古怪的口味是敬谢不敏的,因见玉儿在一旁眼巴巴的,便随手将那碗樱桃递给她几人:“你们分吃了罢。”又把那白鳝赏给了惜夏。

    惜夏眉开眼笑地讨好道:“少夫人,您若是不喜欢吃这些,稍后还有飞刀鲙鱼,还有混羊没忽。”

    飞刀鲙鱼,说白了就是吃生鱼片,而这混羊没忽,牡丹却是不知道,当下便道:“这混羊没忽是怎么说?”

    惜夏说得口水都流出来:“这是宫里传出来的新法子,先将烫水脱去鹅的毛,去掉五脏,在鹅肚子里填上肉和粳米饭,用五味调和好,再用一只羊,同样脱去毛,去掉肠胃,将鹅放到羊肚子里,把羊缝合起来烤炙。肉熟之后,便取鹅食之。公子爷前些日子方使钱打听了法子,留在今日给大家尝鲜。”

    牡丹叹道:“那也太浪费了。”心里却想着,刘畅的钱可真不少,这里面说不定占了何家多少便宜呢,自己和离的时候,那些嫁妆一分一厘也不能便宜了他。又问惜夏:“什么时候才开始赏花?”

    惜夏笑道:“回少夫人的话,要待客人酒足饭饱之后,有了诗兴之后方才开始。”

    清华郡主见牡丹自得其乐,心里很不是滋味,一掌将那美貌少年郎推开,斜睨着刘畅道:“她这是和你对着干?我记得她从前都是一有机会就跟在你身后哭眼抹泪的。现在可厉害,把你的长随小厮都勾过去了。”

    刘畅尚未回答,白夫人淡淡地道:“兴许是胆子小,不敢上来也不一定。她若是真的如同以往那般轻轻就被弄得哭了,大家也没意思,这样甚好。”接着举起杯子来对着清华郡主道:“清华,我敬你一杯。”

    白夫人出身百年望族,在京中贵族圈子里名声很好,清华郡主自是不敢小瞧她,也不管她平时对自己有多么的冷淡,高高兴兴地道:“互敬,互敬。你说得极有道理,虽然她是鸠占鹊巢,怎样都是活该,但总为了她扫了大家伙的兴。”

    鸠占鹊巢?你来就是众望所归了?白夫人淡淡一笑,轻抿一口葡萄酒,起身道:“成日里总是坐,怪没意思的,我去走走。”

    潘蓉无所谓地将杯子里的葡萄酒一饮而尽:“去吧,怎么都好,只要你高兴就好。”

    白夫人扫视了牡丹一眼,带了随身几个侍婢转身绕出了宴席场所。

    清华郡主酒意上来,兴冲冲地朝刘畅那边靠了靠,拍了拍手,待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身上之后,方大声道:“本郡主近日得了一个胡旋儿,胡旋舞跳得很是不错,借着这个机会,与众乐乐。”

    她要卖弄,谁敢不从?众人自然是都连声附和。一个青衣婢女取了一张小圆毯子放在草地正中退下,清华郡主瞅着那美貌少年道:“给我好好地跳。”

    “请郡主娘娘放心。”那美貌少年露齿一笑,竟然是明媚娇艳不遑于女子。他站到圆毯上后,听到弦鼓一响,便举起双袖,左旋右转,风一般地转起来,纵横腾踏,两足始终不离毯子之上,间或还不忘朝席间的女子们抛媚眼。

    眼见众人看得目不转睛,俱都连声叫好,特别是席间几个年轻的女孩子俱都红了脸,清华郡主不由得意地笑成一团。潘蓉拍着几案连声道:“好呀”话音未落,遥遥听到一声清脆的叫好声:“好”抬眼望去,正好看到牡丹眉飞色舞的样子,不由吃了一惊。

    不要说潘蓉等人吃惊,就是雨荷、林妈妈等人也格外吃惊。

    牡丹一声喊出来,才惊觉失口,这与真正的何牡丹的性情相差实在太远了。她心里犹如惊涛骇浪一般,面上不变,索性兴奋地同玉儿道:“我平常不来参加这些宴会,真正是一大损失,跳得实在太精彩了”

    玉儿见她一张脸红扑扑的,凤眼里闪着兴奋的亮光,不自禁地就跟着点了头:“婢妾所见过的人当中,此人的确是跳得最好的。”

    “这算什么?不过喧宾夺主罢了稍后你看着,我一定让他黯然失色”随着一声不以为然的淡笑,一个穿银白折枝团花圆领缺骻袍,着皱纹靴,戴长脚罗幞头,年约二十有余,唇红齿白的青年男子走了过来。

    牡丹一见到此人,悬着的那颗心总算是安安稳稳地落了下去,她立刻朝雨荷使了个眼色,起身高高兴兴地迎上去:“表哥,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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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渣男不是男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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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花宴(五)

    第十二章花宴(五)

    来的却是何牡丹的远房姑表兄长,李荇。与世代为商的何家不同,李家属于先经商致富,而后成功转型混进了官员圈子里的代表,而李荇,却又是官家子弟中,明目张胆爱做生意,爱玩爱乐的代表人物。

    牡丹来到这里之后,从不曾见过李荇,但病重之时,却曾收到他让人送来的好些礼物,有精美小巧的玩物,也有精致美味的吃食,在记忆中,这个男人,除却何家人之外,对她是真心实意的好。

    而和离此事,既然不能通过何家人,她独木难支,便要着落在他身上。先前迟迟不见他来,她很是焦虑,此刻终于见了此人,由不得她不高兴。

    “既然是赏牡丹,我又怎会不来?”李荇面上在笑,眼里却全无笑意。也不问牡丹为何独自坐在这里,指着那场中跳得风骚卖力的胡旋儿道:“瞧不起商户?嘿嘿,若是没有商户通百货,他们吃什么用什么穿什么?这样一个胡旋儿,身价不过一百两银子而已,可是今日哥哥带来的,却价值千金乃至万金,你就等着看好了。”

    牡丹笑道:“我正想这个问题,我倒是宁愿做那富有自在的商人,也不做那穷死饿死的官。”

    李荇一拍巴掌:“说得好”随即招手叫了身边跟着的青衣小厮,低声吩咐了几句,那小厮领命而去。他自己撩起袍子在牡丹几案一侧坐了下来,细声询问牡丹身体如何。

    却说清华郡主的目光,从始至终就没放过牡丹,见牡丹与李荇对着胡旋儿指指点点的,便拿扇子掩了口朝刘畅靠过去,轻声道:“看见了么?她喜欢胡旋儿,我就拿胡旋儿给她,叫她莫要再缠着你,你看如何?”

    刘畅的眉毛顿时竖了起来,将手里的筷子重重一顿,冷笑道:“原来我在你心目中,就如同那下溅的胡旋儿一般的?”

    清华郡主恍觉失言,却也不甚在意,娇笑着拿扇子给刘畅搧了搧,贴在他耳边道:“你想多了,我这不是太喜欢你了,故而冲口而出么?你在我心中是什么样的地位,你自己应当最清楚罢。”

    刘畅的脸色好看了些,抬眼看到牡丹与李荇谈笑正欢,不由又重重地哼了一声。清华郡主见状,“啪”地一下将扇子拍在几案上,也沉着脸重重地哼了一声。

    此时鼓弦停下,胡旋儿跳完了舞,得意洋洋地向四周行礼讨赏,席间众人本该有赠赏,但主人不曾打赏,其他人却不好妄动。偏刘畅面无表情,没有任何表示。

    没有想到刘畅竟然这般不给自己面子,清华郡主大怒,回过头去死死地盯着刘畅,刘畅不吭不声地喝着酒,看都不看那彷徨无措地立在中间,眼圈都红了,不知该上还是该下的胡旋儿一眼。

    潘蓉见势不妙,忙扬声笑道:“跳得好舞赏红绫一匹,钱一万。”他身份高,与刘畅关系又好,却是可以不用看刘畅的眼色行事。

    刘畅此时方懒洋洋地道:“赏白绫一匹。”

    众人方纷纷言赏,胡旋儿忙跪伏在地谢赏。

    胡旋儿退下后,丝竹之声暂停,刘畅向李荇发问:“行之,你何故来迟?不但姗姗来迟,还躲在那里,这是怕被罚酒么?你说吧,现在该怎么办?”

    李荇起身笑道:“我有事,故而来迟了一步。我先罚酒三杯,然后再给大家赔礼。”言毕就将牡丹席上的酒倒入婢女奉上的琉璃杯中,干脆利落地饮了三杯。

    潘蓉笑道:“一段日子不见你,还是一样的爽利你说赔罪,怎么赔的好?”

    李荇微微一笑:“我有一件宝贝,保证在座的各位都没见过今日就给大家赏玩一番,权当赔罪。”

    自己什么稀罕的东西没见过?清华郡主微微不屑地道:“什么东西这般稀罕?”她面上做得不屑,实则却也被引得好奇万分。

    潘蓉抚掌大笑道:“别卖关子了,快些儿,我可等不及了呢。”

    李荇笑道:“就快了。”随即走到众乐伎面前,低声吩咐了几句。

    忽听得一阵马蹄声响,众人俱都惊奇地引颈相向,却见一对穿着彩衣,年约十二三岁,玉雪可爱,长得一模一样的双生子笑逐颜开地牵了一黑一白,身高体型相仿的两匹马来。那马长得健美精神,打扮得也格外精致,颈后的鬃毛被金玉璎珞打理得整整齐齐,披着五色彩丝,往绿草茵中一站,却也不曾埋头吃草,或是作了惊恐胆怯状。

    “这是做什么?”清华郡主拿扇子掩了口,娇笑道:“行之,你这是打算卖马呢还是卖人?我看你这两匹马卖相虽好,但我府中最不缺的就是马。还不如把这对童儿卖给我,我倒是可以给个好价钱”

    李荇淡淡一笑,对着众乐伎潇洒地打了个响指,钟鼓之声一起,那两匹马儿便突然精神起来,随着乐曲旋律,或昂首、或摆尾、或起立、或横走、或宛转回旋慢行、或在原地踢踏腾空,姿态诸多,最难得的是动作整齐划一,丝毫不乱。

    与胡旋儿跳舞之时又有所不同,席中众人皆屏声静气,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两匹马,满脸的惊讶。林妈妈、玉儿、雨荷等人更是看得如痴如醉。

    牡丹虽然也觉得好看,但因为前世看过太多马戏的缘故,并没有他们那般惊异,却也装作惊异万分的样子来。忽听得有人在她耳边道:“没有想到马儿也能随乐起舞的。”

    牡丹回头,只见潘蓉的妻子白夫人立在她身边淡淡笑道:“你这里风景很好,我可以和你一起坐么?”

    这是今天席中第一个主动向自己示好的贵夫人,牡丹愣了片刻,不卑不亢地笑着让了一半坐席来:“承蒙您不嫌弃,请坐吧。”

    白夫人优雅地在牡丹身边坐下,示意侍婢去将她的杯盘碗盏等物取过来。然后也不说话,就静静地看着马儿表演。

    一曲终了,那马儿立即随声止住。

    顷刻之间,叫好声如同潮水一般袭来,潘蓉的叫声最响亮:“好呀,好呀,厚赏赏彩缎两端,钱十万”

    那两个童儿笑嘻嘻地牵着马儿上前领赏,每每有人奉上财物之时,便轻轻用马鞭打打马儿,那马儿便将后腿曲下行礼,以作答谢之姿。更是引得众人啧啧称奇。

    清华郡主与刘畅虽然也曾厚赏,脸色却是都不好看。清华郡主是因为刚才自己没有眼光,说了傻话,深觉没有面子。刘畅却不知是想到什么上面去了,左看看李荇,右看看牡丹。但见牡丹神色淡淡的,还不如刚才看到胡旋儿那般兴奋,便垂眸想了片刻,指着男宾席道:“行之,你的位子在那里。”

    李荇无所谓地入了座,望着刘畅笑道:“真是对不住,糟蹋了你的好草皮。”

    刘畅只笑不语。

    潘蓉道:“行之,你这宝贝从哪里弄来的?”

    李荇道:“我此番去青海,途中见到稀奇,花了万金才从一位胡商手里买了来。唤作舞马,感觉还不错吧?”

    潘蓉眼珠子一转:“我给你三倍的价钱,你把它们让给我好不好?”这样稀罕的东西,若是献入宫中,岂不是大功一件?

    他话一出口,刘畅与清华郡主俱都猜到他是个什么主意,几乎是同时,刘畅道:“让给我,我给你五倍的价钱”

    清华郡主道:“给我我给你六倍的价钱”

    席间众人听得咂舌,然而席上三位却都是打的如意算盘,高价买来,献入宫中,所得远不止付出的这一点。

    李荇哈哈一笑:“大家都觉得这舞马还看得?”

    众人纷纷点头,李荇道:“那我就放心了。”众人的心一沉,果听他徐徐道:“这样稀罕的东西,我怎敢独占又或是卖了享用?不瞒诸位,我是要敬献入宫的。”

    潘蓉三人的表情顿时精彩万分,清华郡主更是嘴都气歪了。牡丹在对面看见,不由暗自好笑,这明摆着就是调戏嘛。李荇却是根本不知这三人心中不好过的样子,举起自己面前的空酒杯道:“怎地不与我上酒?”

    白夫人淡淡地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你看这天底下,大家都差不多。不过会装与不会装而已。”

    如果说,她先前主动在自己身边坐下是示好,那么现在对着自己说这个话,就是明显的安慰自己了。牡丹心中淌过一股暖流,真心实意地望着白夫人一笑。

    却见潘蓉突然起身,往外去了。少顷,迎了一个身材高大,小麦色皮肤,轮廓深邃的青袍男子进来,亲自引着那男子在男宾席第一位上坐下,方笑嘻嘻地同刘畅和清华郡主道:“这是我和你们说过的那位朋友,蒋长扬,蒋成风。稍后的飞刀鲙鱼,就由我二人来吧”

    众人也不见惊奇,立刻便有婢女抬上几案砧板并刀具瓷碟等物,以及已经收拾好的新鲜鲫鱼来。

    侯爷世子亲自动手切生鱼片?果然稀罕事物多,牡丹又笑眯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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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乱(一)

    第十三章乱(一)

    白夫人见牡丹喜气洋洋,满脸期待的样子,忍不住道:“你很喜欢这个宴会?”

    牡丹连忙收了脸上的喜色,解释道:“我自幼身体不好,缠绵病榻,错过了许多美好的事物。去岁秋天重病一场,险些丧命,从那之后,我便想通了,人生得意须尽欢,反正总得活下去,为什么要整日愁眉苦脸的呢?不要说人家看着烦,就是自己照镜子也不好看啊。”

    白夫人道:“人生得意须尽欢,是这个道理,我先前倒小看你了。”

    牡丹哈哈一笑,把目光投向上首。

    潘蓉和蒋长扬并排而立,潘蓉由着侍女系上了精美的丝绸围裙,蒋长扬却不过只是将袖子挽上去而已。

    刘畅的筷子一敲酒杯,二人就摆开架势,专注地动作起来,去皮剔骨,切片,两个人的动作都是干净利落,手起刀落,节奏感很强,与其说他们是在切鱼,不如说更像是华丽的刀技表演,刀光闪闪中,盘子里的鱼丝很快堆成了小山。

    侍女们不断地将他二人切出来的鱼丝各取一半放入铺了新鲜紫苏叶的小瓷盘中,再配上一小碟用蒜、姜、橘、白梅、熟栗黄、粳米饭、盐、酱八种调料制成的八和齏,倒上一杯用炒黄的米和绿茶煎成的玄米茶,鱼贯送至客人的席前。

    白夫人低声和牡丹解释:“每个人案板上的鱼数量是有定数的,他二人这是要比谁更快,谁切的鱼脍更薄更细。你看,差距出来了吧?”她用筷子翻动着盘子里的鱼丝给牡丹看,乍一看,看不出什么,直到筷子挑起来之后,牡丹才发现厚薄精细程度完全不一样。

    蒋长扬切的,又薄又细,白夫人对着轻轻一吹,竟然飘了起来,而潘蓉切的,就没这样轻薄了,明显是蒋长扬切的两倍那么厚。

    白夫人将潘蓉切的扒到一边,微微不屑地道:“他这个手艺也就和我们家的厨子差不多,也好意思拿出来当众炫耀。”夹了一箸在八和齏蘸了蘸,放到牡丹的碟子里,叹道:“这东西寒凉,你身体弱,少吃一点。”

    仿佛是为了验证白夫人所言不虚,“嚯”的一声轻响,蒋长扬切完他案板上的最后一条鱼,将刀放在了砧板上,淡笑着对众人揖了揖,回身立到一旁就着侍女送来的姜汤洗手去腥,撩起袍子坐回了席间。而此时,潘蓉的案板上还躺着两三条鱼。

    刘畅大笑道:“阿蓉,你输了还切么?”

    潘蓉也觉得没有意思,“啪”地一声将刀放下,伸着两只手任由侍女上来替他洗手擦手整理袍服,懒洋洋地道:“成风,我苦练了两年,还是不及你。罢了,我说过的话一定算数。”

    刘畅笑道:“你自然是比不过他长年握刀的,你该心服口服才是。”

    清华郡主笑道:“你们打的什么赌?”

    潘蓉笑得促狭:“秘密。”边说边扫了牡丹一眼,见牡丹望去,便转而对着白夫人抛了个媚眼。

    白夫人视若无睹,只问牡丹:“你可曾见过今日这株花了?你觉着如何?我围着看了半日,却没看出到底是什么品种来。”

    牡丹笑道:“此花与夫人恰好同姓。风姿却是不错的,与我那几盆花比较起来,算是各有千秋。”

    玉板白,色白似玉,瓣硬,雄蕊偶有瓣化,荷花型,花朵直上,优点是着花量高,花期早。刘畅这一株,不过就是占着个推迟了花期,同株生了雄蕊瓣化程度高的几朵花,又是自己那些陪嫁的牡丹中没有的品种,所以被他视为稀罕物,故意拿出来炫耀而已。

    实际上,牡丹私下里以为,按着此时众人的观赏眼光,玉板白与同为白色系的玉楼点翠、瑶台玉露比较起来,一定会认为楼子台阁型的玉楼点翠和绣球型的瑶台玉露更美丽珍贵。只是二人关系微妙,当着白夫人,她却是不好点评。

    白夫人一笑,指了指上首正缠着蒋长扬说笑的潘蓉轻声道:“有人想算计你的花,你小心了。”

    牡丹一愣,原来潘蓉先前帮自己就是为了这个目的,他是不是也怕那株魏紫被清华郡主给弄去呢?她抬眼认真地望着白夫人低声道:“不管你出于同情还是出于什么原因,我都非常感谢你提醒我。那几盆花,无论如何我都是不会给人,也不会卖的。”

    那是她今后安身立命的本钱,不到万不得已,她怎么也不会弃了它们。

    “既如此,我便尽力劝他打消这个念头罢。”白夫人定定地看了牡丹一眼,摇了摇手中的刺绣兰花团扇,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

    牡丹突然没了好心情。她不安地调整了一下因为不习惯席地而坐而变得麻木的双腿,垂眸望着面前精美的食具和精致的饮食,暗想,等到那一天,她的日子也许不会有现在这样过得豪奢,但她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过得提心吊胆。

    不多时,众人酒足饭饱,进入赏花环节,刘畅笑道:“在座的诸位都知道,寒舍种了几株花,侥幸勉强入得眼,每年春末夏初,总能给诸位在闲暇之余添上一点乐趣。今年却又与往年不同,敝人新近得了一株玉板白,生而有异,不但比寻常的玉板白开得晚了许多,还有一树同开两种花型之迹。”

    说完之后,他并不急着立刻揭开青纱,而是含笑望着众人,听众人说了一通恭贺的好话,方起身准备亲自去揭开青纱。不过刚站起身,清华郡主就用扇子挡住了他,娇笑道:“子舒,让我先睹为快如何?”

    这便是她要去做了揭纱之人的意思了。牡丹心想,不过就是如同现代人剪彩一般,喜欢请个领导明星之流去执剪,冲着清华郡主那唯我独尊的性子,这种行为也算不得什么。刘家小儿既然要捧她,便该从了就是。

    谁知刘畅哈哈一笑推了过去:“来者皆是客,我若是让郡主先睹为快,岂不是有意怠慢其他宾客?下次可就没人来玩了。”竟然是径自就去揭了那块青纱。

    清华郡主娇笑道:“你这个人呀,这般狂傲,心里眼里总是没有人。”说着回眸狠狠瞪了牡丹一眼,瞪得牡丹莫名其妙,只当是她疯了不正常。

    众人纷纷起身去观赏那玉板白,又去看牡丹院子里抬出来的那几盆花。牡丹也跟在白夫人身后上前赏花,趁空给雨荷使了个眼色,雨荷会意,起身离去。

    不多时,众人开始点评作诗,牡丹不会,也不愿意剽窃谁的诗句成就自己的才女之名。因见李荇已经独自绕出了宴席场所,便趁着众人凝神思考,无人注意自己,便带着林妈妈和雨荷跟了出去。

    清华郡主一直就没放弃过关注牡丹,见状不动声色地对着自己的一个婢女抬了抬下巴,那婢女点点头,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潘蓉却也拉了那蒋长扬一把,示意他跟着自己出去。蒋长扬淡淡地扫了冥思苦想的众人一眼,转身跟在潘蓉身后,出了宴席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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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乱(二)

    第十四章乱(二)

    牡丹按着事先商量好的,由雨荷引开林妈妈,她自己则坐在一个四面没有任何遮挡的亭子里坐着等李荇。所谓龌龊,都生于阴暗处,这里人来人往,光明透亮,根本不具备作案的条件,就算是有人想抓她的错处也抓不到,她要的是清清白白、正大光明、拿着该拿的嫁妆走人的和离,而非是被人泼了一身脏水后被休弃。

    李荇并没有让她等多长时间,很快就进了亭子,也不废话:“丹娘,你有什么话要同我讲?”

    牡丹深深一福:“表哥,这日子我过不下去了,我想和离。请你帮我。”

    久久没听到李荇回答,牡丹一颗心跳得咚咚乱响,心想,虽然叫了这一声表哥,到底是外人,不想搅入这场乱麻中去也是正常的。如果真是那样,她便只有破釜沉舟了。

    李荇长叹了一口气,沉声道:“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我若答应你,好像是做缺德事。”

    牡丹抬眼望着他:“你帮我才是功德无量我需要你帮我说服我爹娘他们。那时候成这亲也是没法子,既然我现在已经好了,他家也不乐意,不如放彼此一条活路,又何必逼人逼己?与其这样卑躬屈膝的活着,我不如死去”大好的青春浪费在这样一个人身上,浪费在和一群女人争斗上,岂不是太可惜?

    李荇的眼神闪了闪,道:“我看你现在的确似乎比从前想得开了许多。但你要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世上没有后悔药。一旦成功,从此以后,你就与他再无任何瓜葛了,见面便成路人,你不会后悔么?”

    牡丹忙道:“我想通了的,我去年秋天病那一回就想通了,不是我的就不是我的,怎么求也求不来。若不是我爹娘他们不肯,我也不会厚着脸皮来给你添麻烦。”

    看来谁都知道何牡丹痴恋刘畅啊,难怪得上次她归宁时,才一和何夫人提起个头,何夫人就骂她小孩子脾气,一会儿一个样,简直不懂得轻重。都怨死去的何牡丹是个傻瓜,之前一门心思地替刘畅遮掩,把他说得天花乱坠的。至于去年秋天那场重病侥幸不死,不过越发证明了刘家是她何牡丹的福地而已。说起来,何家的要求也真是低,最主要的是女儿能活下去,然后有名分,没有受到明面上的伤害就行。

    见李荇在打量自己是不是说的真话,牡丹紧张地挺了挺胸膛,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显得坚毅,努力摆出坚贞不屈,永不后悔的**样给他看。

    李荇看得抿嘴一笑,算是相信了牡丹不是心血来潮。他对何刘两家这事儿清楚得很:“你这事儿,光靠姑爹和姑母他们同意还不算,还得刘家同意。当初刘家答应过,若是你们不成了,责任又在他家,就得把那笔钱尽数还回来。先不必说姑爹和姑妈他们会不会相信你离了刘家也会没事,就说刘家为了不还这笔钱也肯定会找借口死赖着不放。就算是姑爹姑母不要那笔钱了,刘家为了防止手中再无筹码,导致当年事泄,只怕也是不肯的。

    再说,你若是主动提出和离,便是出夫,刘畅的性格从来吃不得半点亏,怎会允许你率先提出舍弃他?况且,表面上他除了清华这件事之外,并没有什么明显的过失。而这种事情,世风日下,世人已然见怪不怪了,他一句改了也就改了。就算是最后勉强同意和离,他定然也会想法子出了这口气,反把污水泼到你身上,所以,吃亏的人还是你。因此,此事需从长计议。”

    牡丹道:“就是因为这些原因,我才需要表哥助我。先前我还想过义绝来着,可条件达不到。”义绝的四个条件中,夫犯妻族,夫族妻族相犯,不可能发生;而妻犯夫族,妻犯夫,她可以去做,却是害了自己一辈子。

    李荇修长的手指轻轻敲了亭柱几下,道:“你放心,你从小到大没求过我,好歹开了回口,我总得替你细细筹谋才是。”

    “假设能摆脱,稍微吃点亏我也能接受。”此间女子的地位虽然较高,但始终也是个男权社会,牡丹笑道:“如果可以,今年秋天之前我就想搬出去。”秋天是牡丹花的繁殖季节,那个时候搬出去,正好实施她的计划,不然平白又要耽搁一年。

    “这么急?”李荇微微笑了,“看来你真的是死心了。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牡丹歪着头想了想,笑道:“我还没想好,但不管怎样,总要好好活下去,要努力过好日子。尽量不给别人添麻烦,不叫旁人看笑话。”

    李荇抬眼看着她,低声道:“你一定能得偿所愿。”

    忽听得不远处有人重重地咳嗽了一声,牡丹回过头去,只见潘蓉与那蒋长扬立在不远处的一丛修竹旁,潘蓉脖子伸得老长,却被蒋长扬牢牢揪住了袖子。看似是二人早就发现了自己和李荇,潘蓉想过来看热闹,却被蒋长扬拉住袖子,还出声提醒自己。

    果见潘蓉满脸郁闷地从蒋长扬手里将自己的袖子拉出来,大声道:“你们躲在这里说什么悄悄话呢?”这蒋长扬真是的,若不是他多事,自己潜去拿了那二人的把柄,还不好胁迫他二人一回?

    李荇泰然自若地对着潘蓉和蒋长扬行了一礼,笑道:“说笑,不过是自家兄妹许久不见,叙叙旧而已。”牡丹在一旁淡淡一笑,表示赞同。

    潘蓉的眼珠子转了转,在牡丹和李荇二人的脸上来回扫了几遍,但见二人俱是一脸的坦然,想想刚才的确也没看见有什么失礼的举动,何况此刻已经失了先机,说什么都无用。便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亲热地道:“你这趟去得远,很久不曾见面,自家亲人是该叙叙旧才对。”

    牡丹见他突然变了态度,想到先前白夫人提醒自己他要算计花的事情,下意识地就想躲开他,便低声道:“表哥,他今日殷勤得紧,只怕是别有所图。”

    这个病弱娇养的表妹如今竟然也懂得揣测人心了?李荇闻言,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低声道:“我知道,稍后你就先回去吧,我自会派人与你联系。”言罢上前天花乱坠地与潘蓉攀谈起来。

    牡丹在一旁静立片刻,因见不远处雨荷与林妈妈拿着一把伞和一个食盒走了过来,便上前将食盒接过递给李荇:“还请表给替小妹送到家中。”然后告退。

    潘蓉道:“弟妹你别走,我有事要同你商量。”

    牡丹暗叹一口气,笑道:“商量不敢,还请世子爷吩咐。”

    潘蓉道:“你这人真是的。我说了此事,不管你肯与不肯,都是吩咐,倒像是我仗势逼迫你似的。”

    李荇笑道:“丹娘你可以放心了,若是你不肯,世子爷断然不会逼迫你。”又看向一直在一旁不说话的蒋长扬:“这位蒋兄,您也听见世子爷说的话了,是不是这个意思?”

    那蒋长扬淡淡一笑,张开两匹微薄的嘴唇,斩钉截铁地道:“是。”

    “都是些什么人这般小瞧我,我与你们拼了”潘蓉翻了个白眼,又望着牡丹谄媚地笑:“弟妹,实不相瞒,我是有要事相求,天下间只有你帮得我,你若是不帮我,我便要死了”

    李荇勃然变色:“还请世子爷言语自重”林妈妈也将牡丹拉到自家身后,警惕地瞪着潘蓉。

    潘蓉啧了啧嘴,道:“至于么?我是想向弟妹高价买两株花,怎么就不自重了?就是那盆魏紫和玉楼点翠,弟妹若是割舍得,我愿出一百万钱。”

    牡丹默默算了算,一百万钱,就算一个接头值一千钱,也够她卖一千个接头,或者是供人游园一万次的。对旁人来说,也不算太吃亏,可对她来说,就是大大的吃亏了。试想,五年后,经她的手,可以繁殖出多少来?这一百万钱,算得什么?当下便笑道:“世子爷是在为难小妇人了,先前郡主索要时小妇人就曾说过,这是父母所赠之嫁资……”

    潘蓉急了,看了蒋长扬一眼,道:“她那是强取豪夺,你先前是咽不下那口气,自然不能给,我也成全了你。但她那个脾气,只怕过后一桶滚水就给你浇死了,倒叫你哭不出来。现在我真心实意出钱给你买,你卖给我可是大大的好处,花活着,你得实惠,又正好气死她,还有人情在,一举几得,何乐而不为?”

    牡丹淡淡一笑:“就算是一桶滚水浇死了,那是我无能,不是我的过失。可若是卖了,便是我的过失。”今日她卖了这两盆花,只怕过不得几日,就一盆都保不住了。

    潘蓉恨道:“你这人可真是榆木疙瘩白白生了这副好皮囊。难怪得不讨人喜欢……”

    蒋长扬忙劝道:“不愿意卖就算了,生意不成仁义在,又何必出口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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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体这段时间都很不舒服,很担心,心情很不好,去医院检查后,发现没啥大问题,于是,俺好高兴。可是乐极生悲,俺落枕了……好痛……

    唔,身体是**的本钱,健康第一,小意在此祝每个人都身体健康哈,O(_)O~

    然后,今天有加更答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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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乱(三)

    第十五章乱(三)

    潘蓉瞪了蒋长扬一眼,道:“我若不是为了你,又怎会干这没脸皮的事情?厚着脸去求人,反被人喷了一脸的口水”

    原来竟是为了讨好这蒋长扬么?牡丹闻言,仔细打量那蒋长扬。但见他一身看不出任何花巧的青色缺胯袍,脚上一双再普通不过的六缝靴。腰间也未像席间其他男客那般,什么香囊玉佩之类林林总总的挂上一堆,只垂挂着一把两尺来长的横刀,刀柄上也不曾有任何装饰,那刀鞘更是乌漆麻黑的,朴素普通得让人看了第一眼就不想再看第二眼。至于长相,虽然说很有男子气,但那表情也太过僵硬木讷了,似乎,那眼睛和眉毛都是不会动的,半点不生动。

    蒋长扬见牡丹打量自己,微微有些羞窘,朝着她淡淡一笑,露出一排雪白整齐的牙齿来,回头望着潘蓉道:“我不要了原来打的赌不算了。”

    潘蓉瞪眼道:“你说不算就不算啦?蒋大郎,凭什么从小到大都是你叫我怎样就要怎样?今天我还偏就要兑现这诺言怎么样,弟妹,你卖是不卖?该说的我已经和你说清楚了,你自己想清楚”

    李荇讥讽道:“刚还说不仗势欺人,此刻便要欺负一个弱女子么?”

    潘蓉犯起了横,拿眼瞪着李荇:“我就欺负了你要怎样?不过两棵花而已,我没为难她,她为何要为难我?她这不是自己找不自在么?”

    这是什么世道这都是些什么人任谁都可以来踩她一脚?牡丹被激起一股怒气来,忍不住冷笑:“原来我不肯出卖自己的嫁妆,竟然就是为难了世子爷今日我还偏不卖了既然留着是个祸害,待我今日就去将它当众砍了砍了树子老鸹就不叫”言罢推开林妈妈,弯腰从李荇腰间去拔他的佩刀,要怎样就怎样,光脚的还怕穿鞋的么

    咦这个软脚虾竟然敢和自己唱反调难道是自己看上去太好欺负了?潘蓉一把按住那把刀,怒道:“你敢还敢骂我是老鸹”

    牡丹瞪着他冷笑:“我凭什么不敢我在自己的家里,砍我自己的花,干世子爷何事只怕就是闹到丹陛之下,也是我有理什么老鸹,我可没指名道姓说是谁,谁谁爱上赶着去就是谁”

    蒋长扬看着潘蓉语气严肃地道:“你若真是把我当朋友,就不要无理取闹的为难人。似这般,我若是得了这两盆花也羞于见人”

    潘蓉恨道:“蒋大郎你不识好歹”

    蒋长扬扫了他一眼,向牡丹行礼,认真严肃地道:“家母爱花,在下曾同世子爷打过一个赌,言明输了的人便要为对方做一件事。世子爷输了,便要寻两株好牡丹花给在下,不然就是不守信用。故而今日都是在下的错,请夫人不要见怪于世子。夫人您也不必砍花,世子爷要买,您就卖给他,待您收了钱后,在下立刻完璧归赵。您可以尽赚一百万钱。”

    牡丹尚未开口,潘蓉已指着蒋长扬咬着牙道:“蒋大郎你好毒”

    李荇“噗嗤”一声笑出来,从二人手里夺回自己的佩刀,道:“我来做个中人,既然世子爷已经开了口,丹娘你就不该这般不体贴人意。这样罢,今年秋天你挑几个好品种出来,接几株牡丹送给世子爷和蒋公子。你看如何?”

    牡丹先前不过凭着一口气,此时有台阶下,自然要顺着下,便笑道:“但凭表哥吩咐。”

    蒋长扬客气地道:“给夫人添麻烦了。到时候在下按着市价来,不好叫您白忙。”

    潘蓉虽然极不甘心,却也不好再生波澜,当下重重哼了一声:“要送我才能消了我心头之气”

    牡丹道:“就当是为了先前世子爷替小妇人在郡主面前解围的谢礼。”她坚决不承认刚才是她错了,也不肯为此赔礼。

    李荇笑道:“既是这样,咱们便回去吧?”

    几人回身,忽见清华郡主身边一个青衣婢女匆匆而来,见了众人,行礼问了好,笑道:“我家郡主请何夫人一叙,就在前方不远处的水晶阁里。”

    林妈妈紧张地拉住了牡丹的袖子,别不是有什么阴谋诡计吧?

    就算是知道清华郡主不安好心,也不可能不去,更无法拒绝。但清华郡主既然敢当着这些人面这样正大光明的邀请自己去,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大动作,约莫只是为了威胁自己一通?又或者,有意外的收获也不一定。牡丹想到此,又见李荇朝自己眨眼睛,便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待牡丹走远,李荇挽住潘蓉的肩头,伏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几句,潘蓉只是摇头。李荇便伸出一根手指,潘蓉犹豫片刻,还是摇头。李荇冷笑一声,转身就走,潘蓉立刻拉住他的袖子,举手与他击掌:“成交”

    刘家所谓的水晶阁,不过是建在湖中的一间木制的小阁楼而已。刘承彩因为喜欢在此纳凉看书,便建了水车,让水车从湖中将水抽上去,从阁楼房檐上淌下来,形成雨帘。夏天住在里面,格外凉爽,更有情趣。每当日出之时,无论从里从外望去,那雨帘子都如水晶一般耀眼夺目,故称水晶阁。

    走至曲桥入口处,那婢女拦住林妈妈和雨荷,笑道:“郡主娘娘有几句私密的话要单独同夫人说,还请二位随我在此稍候。”

    林妈妈和雨荷不安地看着牡丹:“少夫人……”

    牡丹抬眼望去,此时还不是盛夏,水车还未车水自雨,水晶阁看上去稀松平常,从曲廊到它周围的一圈栏杆处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貌似不会是搞人身危害的好去处。更何况,水晶阁外悄无一人,全然不见清华郡主的其他随从。便道:“你们在此等候,我去去就来。”

    林妈妈双目微红,却又不敢当着那婢女的面说出格的话,只是望着牡丹低声道:“少夫人,你要小心。”

    那青衣婢女笑道:“不必担忧,我们郡主没有恶意。夫人到了外间,若是没有人应承,自家进去便可。”

    牡丹点点头,自己接了伞顶在头上,稳稳地朝水晶阁走去。阳光射在水面上,反射回来的光又强又烈,把牡丹的眼睛晃得眯成了一条细缝,看着面前九曲十八弯的青石曲桥,她有一种眩晕的感觉。

    越走得近,水晶阁里传出的琵琶声就越响。走到约有一丈远的地方,已经是响彻耳畔,更有丝丝用大食蔷薇水泡了海南降真所制成的名贵熏华香萦绕鼻端。牡丹顿住脚步,朗声道:“何氏惟芳应郡主之邀,前来一叙。”

    连叫三声,琵琶声依旧响个不停,却始终无人应答。牡丹想到先前那青衣婢女的提醒,便索性提步往前走去。

    待得走近了,琵琶声骤停,一声娇笑夹杂着几声暧昧的喘气清晰地从半掩着的窗子里飘了出来。

    牡丹抬眼望去,但见水晶阁里一张软榻上,十二扇银平托花鸟屏风半开半掩,帐架上的青纱帐随风飞扬,里面一对半裸男女正动作激烈地纠缠在一起,难舍难分。帐外一架落地屏风旁,一个青衣婢女抱着一把琵琶,垂眸不动,仿若老僧入定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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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乱(四)

    第十六章乱(四)

    牡丹扶了扶额,停在窗前不动。

    原来是请自己前来观赏的?这清华郡主真是没有创意,上一次何牡丹便是因为撞见了他二人苟合,气急攻心,事后又被清华郡主奚落讥讽了一番,眼瞅着刘畅也就是那样子,万念俱灰才会呜呼哀哉。这次是不是希望自己彻底病死了事呢?

    牡丹严肃认真地思考着。此刻,自己应该尖叫出声,然后掩面奔逃呢?还是应该梨花带雨,义正辞严地捧着胸口指着他们声泪俱下的控诉一番?怎样做最好?这是个问题。

    清华郡主粉脸微红,一双眼睛滴得出水来,雪白的双腿紧紧缠在刘畅的腰上,将腰往上一送,涂着蔻丹的十指牢牢捧住了他的脸,挑衅地看着窗外的牡丹深深吻了下去。

    刘畅背对着牡丹,丝毫不知窗外之事,压抑地闷哼了一声,汗湿罗衫,狰狞了脸色,“唰”地一下,扯住清华郡主的发髻往下一拉,一口咬在了清华郡主雪白丰腴的肩头上,清华郡主夸张地尖叫起来,不甘示弱地一口咬在了刘畅的脖子上,刘畅的动作越发激烈。

    从始至终,清华郡主的眼角都瞟着牡丹,唇角都挂着讽刺的讥笑。

    怎么样?这就是你何牡丹死死缠着不放的男人,他不屑于碰你,他在大庭广众之下任由我羞辱你,他虽然也会对我发发脾气,但始终,他就是我的。你看到了么?他就喜欢我,喜欢我的身份,喜欢我的地位,喜欢我这具身体,还喜欢我尖叫,喜欢我咬他。

    识相的,你就该早些去死才对你为什么不去死?死死占着这个位置做什么?这世上怎会有这样的白痴?清华郡主一边轻蔑地朝牡丹飞眼刀子,一边扭动着发出更夸张的声音。

    牡丹的脸红了。她看不下去了。真人版的和电视版的完全不一样……可是为什么旁边跪坐着的那个青衣婢女竟然如此淡定?可见这是需要修炼的。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牡丹愕然回头,三颗脑袋同时出现在她身后。崔蓉满脸的八卦兴奋之情,李荇脸色铁青,好像要杀人,那看守曲桥的青衣婢女则是脸色惨白,几欲昏死过去。

    牡丹的脸顿时变得血红,把手里的伞一扔,回头不要命的开跑。在她身后,清华郡主发出了一声急促嘹亮的尖叫,这回,是真的尖叫。

    牡丹已经顾不上后面会怎样混乱了,只顾提着裙子快步穿过曲桥,走到曲桥入口处,快步越过站在那里的蒋长扬,一把拉了林妈妈和雨荷的手,急促地道:“走”

    林妈妈和雨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看到牡丹满脸红得不正常,鼻翼也冒出了细汗,惊吓不轻:“少夫人您这是怎么啦?”她们远远望过去,只看见牡丹一直独自站在水晶阁外,并不知道她听见或者是看到了什么。

    蒋长扬沉声道:“何夫人,您可是受了什么惊吓?”

    牡丹慌乱地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李荇和崔蓉已经折头走回来了,崔蓉眉飞色舞的,一看就是打算大肆张扬的样子。她自问没有勇气,更不能做到面不改色地当着三个陌生男人讨论刚才的活春*宫事件,便道:“没什么。有急事。”扯了林妈妈和雨荷飞也似地逃离。

    蒋长扬只看到牡丹的八幅粉紫绮罗长裙在空中划下一道美丽飞弧线,上面绣的牡丹花瓣似要飞洒出来,纤细的腰,几乎要断的样子。他纳闷地摸了摸下巴,迎上李荇和崔蓉:“到底怎么了?为何一个个都是见了鬼的样子?”

    李荇铁青着脸不说话。

    崔蓉笑得打跌:“不是见着鬼了,而是见着鬼遇上了都会害怕的人了。”人不要脸,鬼都怕,清华郡主果然够不要脸,竟然请了人家的妻子来观赏……因见李荇脸色着实难看,便笑着上前揽了他的肩头,笑道:“别生气了,这算得什么?有人为了偷香,连尿都可以喝。他家这是有传统的。”

    他说的是刘畅的父亲刘承彩。刘承彩当年也是翩翩少年郎,貌美多姿,很得女人喜欢,却娶了戚夫人这样悍妒的女子,根本不敢靠近身边任何一个侍婢,他不甘心,于是便与戚夫人斗智斗勇。他看上了一个年轻貌美的侍女,盘算良久,趁着戚夫人洗头的时候,假装肚子疼,把那侍女召去,还未成其好事,戚夫人也听说了他的肚子疼,立即飞奔而至。

    刘承彩无奈,只得继续假装肚子疼。戚夫人便按着偏方将药扔到童子尿里去,让他吃。他没法子,只好吃了下去,这场风波才算免了。经过多年,这事仍然是京城上流圈子里的笑料之一。

    在旁人眼里,不过是风流韵事一桩而已。李荇歪了歪嘴,道:“还请世子爷和尊夫人说一声,去劝劝我那死心眼的表妹。”

    潘蓉这才后知后觉地道:“是哦,她别想不通。走吧,先去找人。”

    蒋长扬隐约猜到水晶阁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多言,抿紧了唇,默默跟在二人身后,不多时,突然道:“我还有急事,先走一步,就不和主人家道别了。”

    潘蓉忙挽留他:“别呀,好玩儿的还在后头呢。”

    蒋长扬摇摇头:“与人约好的,不能失信。”

    潘蓉立时将刚才答应李荇的事情抛在脑后:“我送你出去。”

    蒋长扬伸手止住他:“不必,你去做正事要紧。过两日得了空,我自会来寻你。”

    见蒋长扬走远,李荇问潘蓉:“这是谁?之前怎么从来没见过?我看他手上有老茧,经常想去握刀,从过军么?”

    “还杀过人呢”潘蓉夸张地喊了一嗓子,敷衍道:“是一个世伯的儿子,他平时不喜欢和我们这种人厮混的。走罢,走罢,去得晚了你那表妹又要想不开了。”二人一道往宴席处去寻白夫人不提。

    却说水晶阁内,已经穿戴整齐的刘畅沉着脸立在床前,冷冷地看着发髻微乱,衣冠不整,露出大片雪白,施施然仰卧在榻上的清华郡主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清华郡主早就从被两个男人偷窥的刺激中恢复过来,懒洋洋地将黄罗抹胸往上提了提,翘起**来左右打量了一番腿型,越看越满意,淡淡地道:“怎么回事?你又不是没看到。就是何牡丹带了野男人来捉奸,想看你我笑话,然后如愿以偿地看到咯。”

    刘畅铁青了脸,指着她道:“铁定是你捣鬼谁叫你自作主张?”

    清华郡主将床头的鎏金银鸭香炉猛地一推,翻身坐起,直视着刘畅:“就是我又如何?我就是要让她看看,你是怎么爱我疼我的,好气死她”

    见刘畅脸色越发难看,她眯了眼冷笑:“怎么,敢做不敢当?吃干抹净就这样算了?左右李荇已经看见了,须臾就会传到何家耳朵里去,你倒是说说看,怎么办才好?要是她还死死缠着你不放,你又没本事解决掉,不如我去求了赐婚如何?你若是喜欢,留着她也好,我做大,她做小,可一点没辱没了她。”

    刘畅的瞳孔缩了缩,深吸了一口气,道:“这事儿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清华郡主不以为然:“你家那点破事儿,我又不是不知道,藏着掖着的,算得什么?只要你肯,交给我办,什么事做不到?怕的是你不肯吧?畅郎,你变心了你忘记当初我们山盟海誓了么?你这个没良心的”

    她后面这句话是声嘶力竭地喊出来的,倒吓了刘畅一跳,但见清华郡主两眼含了泪,满脸恨色,看上去狰狞可怕,他犹豫片刻,试图安抚她:“你莫喊,我和你说过没有,这事儿要从长计议。”

    清华郡主不管不顾地扑上去,用头用力去撞他的胸口:“我不管,你今日就要给我答复,不然我就去告你**我”

    刘畅被她撞得发晕,脾气激起来,猛地将她一推,也不管她是不是跌倒在地,恶狠狠地道:“你且去告你去告想必你一开口,我刘家立时就满门抄斩了”言毕一拂袖子走了。

    清华郡主披头散发地坐在地上,咬碎了一口银牙。抬眼看到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青衣婢女,立时狰狞了脸色,厉声道:“贱婢还不过来扶我起来?”

    婢女软手软脚的好容易才挣到她面前,手才碰到她的胳膊,就被她轮圆了胳膊狠劲搧了过去,打得跌倒在地,也不敢出声,只是五体投地的抖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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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俺扫墓踏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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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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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色芳华介绍:
这是一个奢靡开放的朝代,
世人皆爱牡丹,一掷千金。
她叫牡丹,人如其名,更有一手培育稀世牡丹的技能,只可惜被人当做了草。
幸亏她经得风吹经得雨打,经得严寒酷暑。
于是,她的人生注定艳丽风流。国色芳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国色芳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国色芳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