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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西木子     在清朝的生活txt下载     在清朝的生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六章 契机

    夜半时分,暮霭灰蒙,暗墨的余晖透过窗帷大侠些微光,影影绰绰。慧珠悠悠醒转,睁眼便见一室的昏暗,不见人影,欲扬声唤了来人,就听见窸窣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眨眼间,屋内霎时大亮。骤亮的烛光,让慧珠一下子眯起眼来,别过头,不适的嘤咛了一声。

    素心听见声响,忙走了过来,轻声说道:“主子,李太医说您约莫是这个时辰醒来,就让奴婢事先准备了些清粥,好等您醒来垫些肚子,才能服药。”说完,就无声的立在一旁,双眼含笑的盯着慧珠。

    慧珠一觉过后,恢复了些精神,此时见素心这般盯着她看,觉得怪异,想开口询问,却口干舌燥,说不了一句话。只得难受的轻哼了几下。

    素心见慧珠似有不适,紧张道:“主子,您怎么了,是有哪里不舒服,奴婢这就让小然子找了李太医过来。”慧珠伸手指了下自己的喉咙,再看向素心摇了摇头。素心明了意思,抚上胸口,松了口气道:“吓着奴婢了,您现在身子金贵,可不能出了岔子。”

    说话时节,小娟、小舞已经一人搬了小几,一人摆好了吃食。素心“哎呀”一声,忙凑过身,一面扶着慧珠坐起身,一面叨念着:“主子身子还虚着呢,得先用了些吃食才行,否则大人孩子都照不住。”

    孩子,可是弘历怎么了?慧珠忙拽住素心的手,一脸焦急,无声询问。素心微一怔,随即抿嘴轻笑,安抚道:“放心,小阿哥好得很,就是主子您大喜事了。”听后,慧珠心下疑惑更深,皱眉看向轻笑的三人。

    素心却没立即回答,反是先伺候慧珠靠坐好,掖了被角,方直起身子,和小娟、小舞站在一起,齐齐福身道:“恭喜主子又得喜脉,愿主子平安诞下小主子。”

    轰隆——这话犹如一道惊雷猛地砸了下来,慧珠只感到脑子里一片空白,反应不过来。素心见慧珠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又是轻笑了几声,开口道:“是真的,您真的怀孕了,就快两月了。”说着,就双手合十,面向窗口,念道:“菩萨保佑,佛佑主子。”

    一时,胤禛大步走进来,正好看见慧珠呆愣的靠在床上,下人们又在一旁轻笑,心有不喜,却也没说什么。素心等人见胤禛进来,忙止了笑,蹲安行礼道:“请爷大安。”胤禛摆摆手,及至床榻前,细瞧了慧珠好一阵,方说道:“你又有身子了。”

    又有身子了,慧珠难以置信,不是说以后是再也不能生了吗?可是现在连胤禛都这样说了,那她该是真的又怀上了。思及此,慧珠不禁双手抚上肚子,低头在那摩挲了一会,才瞪大眼睛望向胤禛,似要再得到保证。

    胤禛眼底掠过一丝笑意,复又正了脸色,点头解释道:“你是有了两个月的身子,不过现在你风寒之症不轻,得好生养着,莫心思郁结,否则会对孩子不利。”说罢,又扫了眼几上的吃食,吩咐道:“你身子还虚,先用了饭,服了药,睡上一觉,有何事明天再说就是。”接着,胤禛沉凝一下,想起慧珠昨晚的梦魇,缓了语气说:“唔,今晚,我就在你院子里歇觉,你安心睡就是。”

    慧珠身子确实不舒服极了,也就听了胤禛的话,用了吃食,服了汤药,便继续倒头就是睡下。许是药效的作用,夜里慧珠睡得极沉,一觉安然到了天亮。

    次日上午,慧珠服过药,头上戴着遮眉勒,身上搭盖厚厚的被褥,靠坐在床榻上,半眯着眼睛,神色平静。素心坐在一旁的矮凳上,陪着慧珠说话。只说到慧珠为何又能再次得了身子,却卖了个关子,后又挑挑眉,嘴上勾起一丝冷笑道:“人算不如天算,她们做梦也想不到因为那下作手段,主子才在有了身子。”

    慧珠“哼”了一声,拿眼望着素心。

    素心转过心思,接着道:“主子,可还记得今年二月的时候,您小日子来了,被年福晋屋子里的碳、香烛给坏了身子,引起了月事血崩,昨个儿,李太医说这血崩正好通顺了主子的宫寒,后面李太医给主子开了药,奴婢有按着以前太太给的方子,给主子补上。这可真是老天保佑,这半年下来,主子竟给治好了,就连李太医也说这是极难遇上的。”

    说着话,素心已是红了眼睛,忙用手抹了把脸,含泪笑道:“您莫担心,奴婢这是喜极而泣,为主子高兴呢。您当时是不知道,各院的主子围着您,看着李太医给你诊脉查看,各个一副关心的表情,但是到了李太医说您是得了风寒了高烧,又加之有了身子才昏倒的时候她们的表情那才叫好看。”说到这,素心似又想起昨天下午的情景,心里实在觉得解气,不禁又顿下话,嘴角泛起冷笑。

    当时的情景,慧珠也能猜个一二,只是却没有素心那般欢喜,心下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思绪混乱,有道是剪不清理还乱,她又如何得解?

    未清时,又突然告知她怀了孕,这孩子来的时候,八成还是年氏母女患病,胤禛开始一直宿在年氏院子里的前几天有的

    慧珠摇摇头,甩去先头所想,低头望着还未隆起的小腹,原来如此,竟是那次月事血崩得的契机,她才能再有了身子。这一下子心里又是喜悦,又是惆怅,直至手触上小腹,所有情绪才化作心上那方柔软。

    随后,又说了会话,素心见慧珠面有倦色,又想起李太医说的话,怜惜道:“主子,您这次是好不容易才得的身子,却胎还未稳,又患了风寒,一病下竟然这么严重,李太医嘱咐过,主子您现在是累不得,思虑不得,任何一点小岔子就是大事,现下已说了半晌的话了,您还是先躺着再睡会。”慧珠其实还想陪会弘历,但见素心这般紧张,又的确乏力,便听话躺下。

第一百三十七章 备礼

    慧珠伤寒烧,又值刚有了身子,便得卧榻休息。当日李太医没有与任何人敲过话,直接当着众人面道:“钮钴禄福晋本就生产落下病,能再传喜事,极其难得,但病却已落下,宫上必是虚寒。可如今钮钴禄福晋忧患风寒,心存郁结,胎儿甚虚,需得慎之又慎,才能安然度过前三月,也方能再论及以后。”这般,众人也就没得话说,只能由着慧珠明理全占了,待在自个儿院子里养病安胎。

    且说慧珠这胎还差十来日才进两月,李太医特意嘱咐了慧珠得如坐月子般躺上半月,才能下床,否则将有滑胎之险。遂这些日子,慧珠整日就躺在床榻上服药昏睡,之后即日,风寒去了,人来了精神,却也不得下床,还得躺着。

    一日歇过午觉,慧珠命小娟取了布匹阵线做活计,素心亲自端了汤药进屋,见状说道:“哎呀,主子呢,您就歇上一会儿,别老是拿了阵线,仔细伤了眼睛。”

    慧珠歇下手中的针线,抬头道:“索性躺着无事,就做些童衣小帽,等着七期时,一起给大姐姐的小格格烧了。”素心劝导:“主子为她作七,等能下榻了,在做上一件也不迟。就算是想多做些,也有奴婢们帮着手,少不得的”慧珠摇头道:“我想赶在七七,亲手做些小衣给她。”素心听见慧珠这样说,心下无奈的叹了口气,也就搁了话,服侍用药洗漱。

    慧珠服过药,又拿了针线做起了活计,素心捡了药碗痰盂,让小娟收拾了下去,寻了个绣墩到床前坐下,闲话道:“后日就能下榻出屋,主子这日后可是要去请安,还是等过了三月在恢复请安。”慧珠继续坐着活计,头也不抬道:“都已经腊月间了,过半月就是新年,福晋该市会免了请安。”素心听了,心思一转,笑道:“外面天寒地冻,路上又是泥泞,正好主子也懒得去请安了,还是等过了年开了春,肚子也大了,再复有请安。”

    慧珠又是歇下手中活计,抚上肚腹,蹙眉道:“这怀孕以来还没建国她们呢,现在又要推迟半月再出了院子,礼面上总是不好的。”说到这,慧珠心有厌烦,沉了半晌脸色,才想了法子道:“她们都送了贺礼来,我按着年礼给送了回礼,这也勉强说得过去了。”素心赞同道:“如此甚好,也算过不得礼,只是这礼还含了年礼,却得厚实些。”

    慧珠想了下,又吩咐道:“数九时节,送毛皮是上好的。你去挑几匹上好的毛皮,再取些药材和着几样小杂件给福晋、李福晋、年福晋她们送去。至于耿格格那也送上一打毛皮,其他人嘛,就送一般的后料子和小杂件就是。”素心为难道:“库里只有三匹毛皮料子,送一皮到钮钴禄府里,总还得给主子您和小阿哥留上一匹,这也算下来,只云得出一匹,还差上整整三匹。”

    府库里的事一直交给素心打理,慧珠也不清楚毛皮数量,这下一听,也不禁犯了愁,眼下正是各府各院忙着备年货的时候,各类物品货源紧俏,要寻得关外的上好毛皮不是容易事,就是有钱也不一定能得上一张,何况还是三匹。

    素心提议道:“要不就只给福晋倍的那份礼上加了毛皮,其余的就备份头面代替?”慧珠思量了下道“去看看文总管可是能想得到办法,若还是不成,再按你说的办。”素心起身道:“这事也急,奴婢这就去差了小然子去传话,也好早得了信有个准备。”说着话,就闲了帘子出来,到了茶水间。

    茶水房里,小然子证一面吃着点心,一面乐呵呵的和张嬷嬷扯着闲话,见是素心来了,忙起身让了坐,斟上茶来。素心接过盖碗,吃了两口,笑道:“嬷嬷在和小然子说些什么,我可得找了他做事。”张嬷嬷一笑道:“能说什么,也就是在挪些茶,这半月来,爷来的勤,茶喝的又厉害,前半罐都没了,正和小然子分着茶膏,您就来了。”素心道:“可是扰了嬷嬷?”张嬷嬷罢手道:“没有没有,爷晚间才过来,时辰还早得很,要不了个把时辰,也就弄好了,倒是您有啥急事,给小然子说了,让他去办。”得了这话,素心也不多做寒暄,挥手招了小然子到跟前,把事情说了一遍,就打小然子去了。

    晚间,胤禛过了院来,在里间换了衣帽,刚进来寝室,弘历就咚咚几声爬下床榻,跪地请安道:“儿子弘历请阿玛大安。”胤禛撩开下摆,在紫檀雕花椅子上坐下,让了弘历起身后,问道:“今儿个可是听话了,让额娘担心没?”弘历奶声奶气到2:“听话了,弘历描红了,背诗了,额娘还夸奖弘历了的。”

    胤禛满意的点点头,又问了几句话,边让弘历自个儿去耍。

    胤禛看向慧珠,到:“我问了素心,说你今上午只用了一碗饭,这也太少。不过,我已吩咐了厨房给你炖了汤菜,临睡时,吃些就是。”慧珠小声抱怨道:“晚上吃太多了,积食不消化,那汤菜又油了些”一语未完,只见胤禛冷眼扫了过来,慧珠咬咬嘴皮,心下暗骂自个儿没脾气,向恶势力低头,口里却还是止了话,低声应了。

    一时,小雯小五端了晚饭进屋,胤禛、慧珠二人止了话,分开用了饭。后至临睡前,胤禛见素心收了碗碟出来,知是慧珠用了汤菜,便搁下公文折子,离了案桌,绕过屏风进了寝房。慧珠吃的肚子鼓鼓,又嫌胤禛过于霸道,心下便有几分气,见了胤禛过来,也没开腔,自顾自的做着针线。

    胤禛沉下脸色道:“有那么多针线活要做?大晚上的拿着针,是得伤了眼睛。我记得以前就给你提了很多次,你听不懂,还是怎样?

    自卧榻这些日子,晚上慧珠从未做过针线,刚才不过是顺手拿了下午做的活计,摆摆样子。此时间胤禛不好好说话,便欲放下针线,随即又觉得下了面子,不愿放下,一时竟是搁在了手上,僵在一地。

    良久,胤禛也不见答话,就坐在一旁悠哉品茶。慧珠瞅了眼胤禛,轻轻吐了口气,撇撇嘴,放置了针线,想起来一事,商量道:“爷,过两日妾也能下床了,也该去请安了,可现在都初十了,要不了多久就过年了,外面路滑得很,妾想等过了年,身子也满了三月再去请安,可行?”胤禛定定的拿眼睛看了会慧珠,也不知道在想啥,半晌才开口:“你差人给福晋说了就是,她定会让你安心在院子里养着。”

    慧珠言了谢,又和胤禛说了半会话,小路子进屋禀道:“爷,一更天快过了,是不是该”话说了半截子,就止了话,飞的看了眼慧珠。慧珠纳闷,抬眼望向胤禛,只见胤禛微蹙双眉沉凝道:“你早些歇息吧,我有事先得离开。”慧珠咦道:“这都黑了,外边又是风又是雪的,还是别走了,有事没做完,拆了人送过来便是。”胤禛语调清冷到:“无事,地方又不远,你先歇歇好了,我今儿个在年氏院里歇息。”说罢,又嘱咐了慧珠几句看紧门窗仔细身子的话,便转身离开。

    两日很快就过去,慧珠身子恢复的差不多了,总算能起身下床。这日上午,因外边路上霜雪铺了老厚,就在屋子里走动身子,活动活动胫骨。

    忽见小然子引着一人走了过来,至走近才现是王嬷嬷,正欲说话招呼,王嬷嬷忙块走几步,走到跟前,请安行礼道:“老奴请钮钴禄福晋大安。”慧珠扶着素心的手,一面回到上位坐下,一面叨念着让座上茶点。

    一番虚礼过后,王嬷嬷正色道:“看钮钴禄福晋现在还不怎么好,可得多休养啊,福晋说,外面路上滑,您又身子不太好,让您多样养身子,等开了春,出了正月,在恢复请安就是。”慧珠客气道:“谢福晋体恤,今早才让人去告了这事,不想却劳了嬷嬷特地过来一趟告知。”王嬷嬷暗自打量了慧珠一阵,瞄了好几眼肚子,才笑道:“福晋其实早就有这个意思,想让您多养养。今天特地让老奴过来,就是为了瞧瞧您可是大好了,如今见您确是气色不错,福晋她也该放心了。”说完,吃了茶,关切问了几句,告辞离开。

    慧珠见人走了,也往里屋去,素心同旁跟着,说话道:“福晋倒是够给主子体面,就不知心里又是怎么想。”慧珠淡漠道:“随便怎样想,能让我安安稳稳过了前几月,在赶在七七之前多做些童衣就是了。”说着话,一是进了里屋。

    屋里,弘历正趴在炕上,手上拿着笔杆子,胡乱划着什么,见了慧珠进来,嘟囔了声:“额娘。”瞬时,慧珠脸上扬起了温暖的笑容,摸着尚未隆起的肚子,望着弘历,轻声应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圈子

    岁暮天寒,自得了乌喇那拉氏的准许,又见外面天气委实不好,这以后的日子,慧珠也就没出过院门一趟。

    白日,慧珠待在坑上为慧珍之女做着针线,或陪弘历认字玩耍,至身子酸乏了,便去院子里的抄手游廊逛一圈,呼吸下新鲜空气,醒醒神。晚间,胤禛大多会过来用饭,时常还捎带些物事给慧珠母子玩着打时间,毕竟冬日看的、玩的都是甚少,京城里的富户人家到了冬日一般都是闲在屋里,所以也才有了冬日闲时正好眠一说。

    不过,胤禛虽是常来,可好几回都是陪着用了饭,呆上个把时辰,就会离开。这般,慧珠心里在被胤禛看似极少的关怀一点点打动下,又被某些不得不面对的现实警醒过。但这些日子,胤禛一些偶尔为之的贴心举动,还是让慧珠生出了不少好感。

    像是胤禛知道慧珠对西洋文之类的感兴趣,便捎带些西洋那边的话本小说过来,这些书里有的是原文、有的是中文杂译,看起来颇为费神,却让慧珠喜欢极了,爱不释手,顺带着对胤禛的笑面相迎也多了几分真心。

    另一边,相对于慧珠惬意的甩手掌柜日子而言,素心却是忙得脚底朝天,带上一大院子的人清扫庭院,张贴对联、粉刷裱糊、挂笺儿,贴新画和窗花,安排厨房做点心,蒸年糕、饽饽,还得和府里的钱粮管事打交道,桥对年节时要打的金银裸子、如意荷包等物。

    素心这些年来一直都和慧珠一块儿打理着这些琐碎之事,今年因慧珠有了身子,便一个人承担了下来,自是比往年忙碌不少。索性这年节下的事,素心也是管惯了的,一切事宜还是有条不紊的打理下来了。

    然而,转眼已是腊月二十三了,年下之事是备了个齐全,不用操心了。可文总管那还是没给个回信,也不知毛皮是否给买了下来,可是让素心急了。想着最迟也得在明天下午给礼给送了去,只得抽了个空挡,进屋向慧珠禀道:“主子,都十来天了,文总管也没干好消息传来,该是这事不成。”

    屋里,慧珠正和弘历一起歪在羊毛地毯上,堆着积木玩,这积木是慧珠见弘历四岁大了,回忆着前世的记忆,专门画的一些图案,找了木匠特意做出来,拼凑成一种益智小玩具,让弘历在玩耍时,也能开动脑筋想事情,倒有寓教于乐之意。

    此时,慧珠听了素心前来禀道的话,几不可见的皱了下眉头,复又笑着让弘历自个儿好生玩耍,方才微抬了手,看向素心,素心知其意思,忙凑过身,搀扶着慧珠站起了身,去炕上坐下道:“看来只得给挪了饰,分成三份送去备作年礼了。”

    慧珠沉默了下,忽然说道:“其他院子里流传了些,我仗着有了身子傲慢无礼,不将福晋放在眼里,未去晨安的话吧。”素心怔了怔,僵笑道:“主子您莫要多想,哪听得这些胡话。”慧珠抬看了眼素心,轻笑了声,道:“无事,我也没多想,只是无意间听了小然子在一旁嘀咕,才知晓的。”说到这,朝急欲开口的素心摆摆手,又道:“自上次福晋整顿后,已好久没什么闲言碎语了,这次该是有人授意的吧。其实想想,倒也无妨,过些日子这话也就少了。不过是不等再等文总管的消息,这已经拖了好些天,唔,一会儿,你就去收拾装点下,把该送的年礼都送了过去。”素心应了话就出去,到了外间寻了小然子狠狠训了顿,才忙着打点要送去的年礼。

    至晌午用过饭,素心分挪好了送去的物事,拿着清单给慧珠过目。一时,慧珠正拿着清单,和素心琢磨着还差些什么,只见小然子打开帘子进屋道:“主子,文总管求见。”听后,慧珠、素心二人对视一眼,心里都估摸着是买上了毛皮。

    出了里屋,见了文总管,一问话,果真是买上了,且这三张毛皮不但上好,有一张还是东北最极寒的山上猎下来的,这下,送去的年礼也就用不着饰代替了,让慧珠挺满意的是文总管的办事效率,只是当给文总管交付另一半银钱时,慧珠是肉痛了半天。因时下年节,所以物事都比平常贵了不少,尤其那张从东北运来的毛皮要了整整一千二百两银子,再加上另两张的花费,就比原来的预算高出了七八百两银子,让慧珠脸黑了半天。

    但慧珠这钱,花的确是也不冤枉,虽高价买了关外的毛皮,还另外买了一张极难得的纯白虎皮,却让府里的流言消了不少。

    那张纯白虎皮送到了乌喇那拉氏手上,众人见了慧珠这好的毛皮都孝敬了乌喇那拉氏,自个儿反是用的关外毛皮,便也挑不出理来,就算心里有其他想法,也是不好再说的。

    后面几日,收了慧珠年礼的人,也是做了面子,见慧珠送了极厚的礼来,便借了这个台阶,有意和慧珠示好,如李氏、年氏是派了身边的贴身嬷嬷送了回礼,而宋氏、乌雅氏之流更是亲自携了回礼上门拜访。一时之间,慧珠院子是门庭若市,来串门子、走年礼之人是络绎不绝。如是,慧珠自一月前闭院养病后,重新走入了府里的这个小圈子。

    这些不得不过的人情面子事告一段落后,就到了除夕这日,便又开始了忙碌。早上,慧珠起了个大早,带着弘历,跟着乌喇那拉氏一起进宫。到了永和宫里,德妃好似没有这一年来的可以冷落,亲热的拉着慧珠的手道:“好孩子,就知你是个有福气的,现在也该有三个月的身子了吧?嗯,好好养着,等暑夏了,给本宫生个胖孙孙。”慧珠不语,状似害羞的低头,避过众人直直看过来的视线。

    德妃见状,大笑道:“面浅,这些年了还是个面浅的人。”乌喇那拉氏看了眼慧珠,抿嘴笑道:“额娘,快是别说了,钮钴禄妹妹从刚进府就没变过,您若是再这么打趣她,她脸就要红到脖颈上了。”闻言,众人大笑。

第一百三十九章 画师

    说笑间,只见一个穿着有几分体面的小太监进了屋,打了个千儿,谄着笑道:“德主子,万岁爷说有趣事,请您和众位主子早些去慈宁宫,您看此时去可是方便?”德妃看向众人道:“既是如此,咱们在这也是闹嗑闲摆,还是早些去了慈宁宫便宜。”众人附和,遂德妃带着一群儿媳,孙子孙女起身出了永和宫。

    来到了慈宁宫外,随着各门听太监一声高过一声的传话声过响,慧珠牵着弘历行进了宫内,还未及至正殿,隔着老远就听见里面传来了阵阵欢声笑语,脚步稍顿,随即又和在众人堆里继续朝里走去。

    刚踏进屋内,暖烘烘的热气,带着炉鼎里袅袅缭绕升腾的檀香,围绕开来。慧珠轻吐了口冷气,微垂双眼,鼻吸了下醇醇馨香,来不及有所遐想,便拉下弘历,跟着众人齐刷刷跪拜叩道:“臣妾(奴婢)请万岁爷大安,请太后老祖宗大安。”康熙帝笑道:“德妃来了,你们也快起来吧。”

    德妃率众人起身道:“谢万岁爷恩典。”语毕,笑呵呵走到上位旁坐下。

    慧珠牢牢牵着弘历的手,跟着乌喇那拉氏到了侧后方站定,便听德妃笑道:“臣妾还未走个进来,大老远就听到屋里笑声传来,怎得这般欢喜?可是先生又说了什么得趣的话?”说罢,和着身旁的一位妃子交换了个眼神,憋住一脸笑意。

    慧珠顺着德妃的话,向屋子内看去,乍一看,黑压压满屋子的人,不去细看,还分不清谁是谁,只听唧唧喳喳的说笑声,已是晕头转向,且不说打扮的花团锦簇的一屋子人,这围成一小堆一小堆的,看着甚是腻人眼球。

    看着眼花,慧珠便随意瞥过一眼,就欲收回了视线。不对,慧珠偏头一想,忽的灵光一闪,忙是打眼看去,有半刻怔住,不禁傻眼。

    只见一个头戴碎磲质的顶珠礼帽,身穿藏青色六品鹭鸶补服,袍饰八蟒四爪,脚蹬黑色长靴,年约二十七八的文臣六品官员,挺胸抬头,一手后背,一手前伸,站在一地,对着康熙帝侃侃而谈,不过,这些并不是让慧珠惊讶愣神的地方。

    待慧珠定睛仔细看下去,却见这位年轻文官头戴的礼帽边缘下,跑出了些微棕色卷曲头,微白的面上是一对粗犷的浓眉,一双细密密的眼睛,眼里蓝色眼珠随着音调的欺起伏熠熠光辉,眼下又是高鼻梁,凸颧骨,厚嘴唇,轮廓清晰,五官深邃,长相明显区别于其他人,一看便知是外国人。只是不知这外国人劲还能到满清朝廷当官?慧珠歪着头,一面细瞧这位洋人官员,一面好奇的想着。

    弘历好像也瞧着了这位,伸出胖乎乎的内,便瞪向弘历,小声训道:“额娘说过什么,进了宫不许乱说话,不然回去就不准吃糕糕了。”说着,又见弘历憋沓着小脸,不禁缓了语气,哄道:“乖,那是位外国人,不过咱们的小弘历有什么想问的,还是等咱们回到府里再说,好不好?”弘历一脸心不甘情不愿的点了点头,慧珠见了,这才笑眯眯的站起了身。

    乌喇那拉氏转过身子,摸了摸弘历的头,看向慧珠笑道:“钮祜禄妹妹可能瞧着面生,这位德娘娘口中的先生是年前远涉重洋过来的传教士。十一月间,万岁爷召见了他,见他画艺高,便留他在宫里做了画师,还封了官阶,他好像叫,叫个什么来着?”说道后面,乌喇那拉氏蹙眉思索起来。

    完颜氏笑道:“四嫂子,听额娘说,他却是个有趣人,说什么入乡随俗,一来了就给自个儿改名叫了郎世宁。”说着,玩味的嘀咕道:“这些洋人,不懂礼数,竟学着起了个汉名郎世宁不说,还甚讨万岁爷的欢心。”

    慧珠听着十四福晋的话,越听越觉得这名字耳熟,“郎世宁,郎世宁”在心里默念了几声,依稀记得前世某部戏剧的名字就叫《宫廷画师郎世宁》,那里面的郎世宁是黄碧眼,身材高大,而眼前这位却是棕蓝眼,身材偏瘦,怎么看怎么不像前世戏剧里的主角。

    慧珠犹自不觉的一旁想着,忽见郎世宁朝她这边走过来,挨着问道:“1adies,nete,p1ease?”一群贵妇人见突然凑身过来的郎世宁,弧了一大跳,不约而同的后仰了身子,又待郎世宁滑稽的摇头离开后,方才双双挽手凑在一起,吃吃笑了起来。

    慧珠也不禁撇嘴轻笑,穿着清朝官员大褂的外国人,站在一脂粉堆里,看着活像个唱大戏的。心念间,郎世宁已经走到了乌喇那拉氏坐着的椅子前,继续问道:“1adies,nete,p1ease?”乌喇那拉氏与下手坐着的完颜氏对视一眼,忙闪开身子,看着郎世宁离开。

    突然,弘历却脆生生的答道:“yes,sure。hoapyou?”话落,屋内瞬时一片安静,众人齐刷刷的看了过来。慧珠伏低做小的低着头颅,想起万寿节那天生的事,恨不得直接抱了弘历离开。

    不过,显然弘历是感觉不到牵着他的慧珠正手心直冒冷汗,还一脸正然的辩解道:“Iamagent1eman.”

    听后,郎世宁一脸惊奇的看着弘历,嘴巴大张,随即惊喜道:“oh!mygod!hata1ove1yboy!”说着话,人已绕过前排坐着的众人,来到弘历跟前,一把抱起弘历,在脸颊上亲了一下,望向康熙帝,扯着十分奇怪的中文问道:“陛下,我可以不画1adies,画画这个可爱的男孩,www.uu234.comd1ove1y!I1ikehim!”

    康熙帝有些怔然,忽的眼里又闪过一抹骄傲,哈哈大笑道:“郎世宁你手里抱着的孩子,是朕的皇孙,朕四儿子家的小阿哥,若是你想画他就画吧。”郎世宁已经能听懂不少汉语,只是对于口语的回答不怎么通顺罢了。此时,郎世宁听了康熙帝的准允,道了一声谢,便抱着弘历在一旁比手划脚的解释一通。不过似乎这解释弘历并没有听懂,因慧珠也就只教了一些常用语句,对于深奥些的,弘历也听不懂。

    幸在一旁伺候的小太监机灵,躬着身子像弘历解释了何意,半响后,就见弘历似乎懂了般,点了个头,然后看向慧珠嚷道:“额娘,1one1gnen要给弘历画画,额娘也来,把弘历和额娘画在一起,还有额娘肚子里的小妹妹也画在一起。”说完,就两眼亮晶晶的望向慧珠。

    现下,慧珠心里是七上八下不着地,她能感觉到各种目光向她投来,尤其是身旁的李氏、年氏更是目光锐利,一瞬一瞬的牢牢盯着她。

    康熙帝犀利的视线向慧珠看去,忆起胤禛曾在面前提过此事,想是弘历的洋文也是慧珠教的,倒也是好事。这般心念一转,康熙帝缓了视线,兴致颇高的道:“钮祜禄氏,你也过去吧,让郎世宁给你和弘历画一幅西洋画。”

    慧珠无声的叹了口气,瞟了眼上坐这位身穿明黄色龙袍,已是六十一岁,双鬓虚白的康熙帝,心下一颤,忙是低头领了命,疾步走向案桌前,向郎世宁礼貌性的点了下头,便拉着弘历在绣墩上坐下。

    德妃件慧珠母子似又出了彩,眼里划过异样,目光深究,直到一旁的妃子夸赞道:“好福气,有这么个聪明的皇孙,小小年纪还说得来西洋文,可是羡煞旁人。”德妃收敛心绪,扬眉隐隐透着得意,谦虚道:“小孩子就会几句,哪值得这么夸,快是别让他听去了。”一句话,众人也差不多听出意思,又见康熙帝、太后含笑的看着慧珠母子,也纷纷说起了夸赞话。

    时辰约莫过去一个多时辰,众人另说笑寒暄,期间因太后年岁过高,没说上一会话,便由着老嬷嬷扶下去休息。这时,郎世宁也画好了,放下笔,向慧珠拱手做了个揖,语调绕着弯道:“谢谢您,漂亮的女士。”一语毕,单脚后退一步,伸出右手,一脸诚恳的望着慧珠。

    众人见状,停下说笑,纷纷看向慧珠,康熙帝心下明其意思,却不开口解围,也随着众人视线看去。慧珠面上一僵,只是看着郎世宁干笑,双手却把着弘历两肩,不愿伸手予之。

    正尴尬间,门听太监扬声道:“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八阿哥、十阿哥、十四阿哥、十五阿哥到。”话音还在大殿里回响,胤禛兄弟几人已迈步前来,只见他们身穿皇子蟒袍,下摆一撩,箭袖两掸,单膝跪地道:“儿臣胤禛(胤~)清皇阿玛大安,皇阿玛吉祥。”康熙帝收回视线,抬手笑道:“起来吧。”兄弟几人又两掸箭袖,垂道:“谢皇阿玛。”言毕,起身立于一旁。

第一百四十章 自解

    慧珠轻乎乎的瞟了眼一旁行礼请安的胤禛,猛的一惊,差点忘了所处之地,差点失态呼出声来,胤禛居然来了!本来在众目睽睽之下,肚子面对郎世宁的西方礼节吻手礼,已让慧珠手足无措了,现在连胤禛也来了,慧珠心下更是惊悸不安了。

    虽然在慧珠心里,她是能接受郎世宁的吻手礼,也知这是西方宫廷的最高礼节,可情况不同啊,现下她身处之地不是思想大解放的前世,也不是西方宫廷宴会上。而是身处于一个礼教世俗大于天的封建社会,一座封建等级礼制甚严的紫禁城,一位维系封建皇权的帝王面下,这样,让她如何接受吻手礼?何况还当着胤禛的面?

    这时,似乎众人也察觉情况的不同,只感殿内气氛陡然骤变,不时有人偷递眼瞧瞧面如常色的胤禛,或又幸灾乐祸的看向慧珠那边,再与身边之人挤眉弄眼,彼此交换个眼神,坐等好戏开罗。

    郎世宁一直维持同一个姿势,不免动作僵硬,又见众人忿然投来的各色目光,语带询问道:“1ady?”慧珠看着眼前这位完全弄不清情况的洋人,嘴角微一抽搐,不待有所反应,就听弘历语含炫耀道:“额娘,弘历知道,这是吻手礼,洋人宫廷里的皇室都行吻手礼,对不对?”想了想,皱起巴掌大的小脸,好奇道:“可是为什么额娘不予他吻手?”

    殿内一片哗然,在场之人大多以为慧珠是不懂洋人理解,下不了台,等着落井下石看好戏,不想郎世宁竟然是明目张胆的要吻慧珠的手,这下事情大条了。宫内妃子、王府贵妇是不懂什么西洋宫廷礼仪,却是人云亦云,众人开始交头接耳,笑声议论起来。

    慧珠垂下眼睑,在心里思忖了片刻,深呼了口气,方睁开双目,放开弘历,从椅凳上起身,右腿交叉后腿,两手作势惦着大蓬裙,微一欠身,语极慢,却掷地有声的回道:“谢谢先生,但我身为皇四子的侧福晋,按照大清国的礼仪规矩,我是不能接受先生的吻手礼。我国有句老话,先生想是也听过,叫入乡随俗,先生既然已经来到我国,并出任我国官员,就该习我国之俗,用我国之礼。”

    郎世宁听懂大意,他也不是个拘泥之人,反应过来后,明白众人投来的目光,亦明白他为慧珠造成的尴尬局面,遂收回动作,歉意道:“sorry1ady!Iwww.uu234.combsp;闻言,慧珠心下泛起嘀咕,这个郎世宁忒没个眼色,她都说了这么清楚了,还要说这多话作甚,就没想过她要是听不懂洋文呢?慧珠心里如此作想,面上确实带着淡笑,扫了眼众人,极不情愿的想着回话,忽的瞟见案桌上的画卷,眼睛一眯,回道:“先生不用表达对我的敬意,只凭先生为我和弘历作的这幅画卷,既是我对先生的感谢,亦是先生予我的谢礼。”听后,郎世宁双眼大亮,目光灼灼的望着慧珠,面上明显露出欣赏之情。

    康熙帝怔了怔,随即忆起畅春园那次问话,又推至今日,倒也释怀了,甚至对慧珠还多了几分欣赏,不过这郎世宁嘛……

    康熙帝面露无奈,后又摇了摇头道:“郎世宁,你呀,需得多学些规矩才行,否则还得继续闹笑话。好了,老四也来了,你就把你作的西洋画给大家看看,让老四也瞅瞅你把他的侧福晋、小阿哥画的可像。”话顿,看向胤禛,莞尔道:“老四,这郎世宁你是知道的,你可得看仔细了,是不是把人画走样了。”胤禛眉头不禁向眉心微微靠拢,身子顿了一下,方上前一步,一板一眼道:“儿臣遵命。”说完,便向案桌走去。

    慧珠瞄见胤禛走了过来,心道今天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出任何岔了,忙拉着弘历到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低站着。

    胤禛及至案桌旁,面无表情的瞥了眼慧珠母子,复又俯看向画卷,半响,拱手道:“启禀皇阿玛,郎大人画功卓绝,其画卷之人如立在目。”言毕,转身让侍立在旁的两名小太监,举起画卷,呈现于众人眼前。

    只见卷轴上之画,有别于常见的水墨笔画,其任务造型准确、精细,以素描和明暗效果使图中人物、背景物什具有较强烈的凹凸立体感,色彩更是鲜明、绚丽和浓重,乍眼一看,视觉冲击确实强烈,画卷之人犹如立于眼前,栩栩如生。

    在场众多女眷,不是身处深宫大院,就是内宅后院,且大多才学不足,只识个把些字,若论及欣赏画卷,也只见过传统的正面水墨画,哪见过立体阴影打下的人物画。一下子见着,不由惊奇,暗道这不着五六的洋人,还是有些个本事,难怪能得康熙帝的赏识。

    众人惊奇下,自是一面瞧着画卷,一面瞧着慧珠母子,双双相对,做上一番比较。慧珠被瞧的有些羞涩,心下微恼,却毫无办法,只得更低的埋下头,做势不知。

    不想,只听一女声咛咛开口笑道:“快是抬起头来,让本宫好生瞧一下,画得可像?本宫看着小阿哥倒是和画里甚是相像。”康熙帝笑道:“也是,纽祜禄氏,你抬起头来,也去瞧瞧这画作的可是像你和弘历,作甚一直低着头。”康熙帝既已开了口,任是慧珠心里千般不愿万般不喜,也只得抬起头来,向画轴上看去。

    只见画轴整幅是金黑渐进为底,画中一身着石青色朝服,服前纹饰两头巨蟒,周身织锦缎、绸边,头戴顶冠帽的二十出头的清朝贵妇人坐在一方矮凳上,旁边立着一名四五岁大,身着蟒袍的孩童;画上二人,面目相似,皆是圆盘脸,天庭饱满,眉梢细长,犹是一双漆黑狡黠眼珠,如出一辙,一看便知两人乃是亲子关系。

    康熙帝又问道:“怎么样?可是画的神似或是形似?”慧珠匆匆收回视线,福了个身,低时白润细腻的脸颊上,旋起两个极浅的小酒窝,须臾之间,面色严肃,声音恭谨道:“奴婢不习书画,可观之这幅画,却好似奴婢自个儿照镜子般,想是郎大人画得好。”康熙帝不置可否,没予回答,只是挥手示意慧珠起身。

    一旁妃子见场面微冷,笑问道:“弘历小阿哥懂得洋文,让本宫惊讶不已,刚个儿又见钮祜禄氏似乎也懂郎大人的话,莫不是也会洋文不成?”康熙帝插话道:“宜妃问得好,钮祜禄氏,当初在畅春园时,你好像说过,略懂些洋文,现在看来,你洋文倒是不错,不想连着弘历也教个儿上了。”

    康熙帝的话里听不出喜怒,慧珠不解康熙帝究竟是何意,不敢随意作答,慌乱上了心头。正心慌意乱之际,通传声响起,康熙帝好似被扰了兴致般,微沉了脸色道:“宣。”

    未几,以为穿着极为体面的大太监前来行礼禀告道:“正堂大宴约莫还剩一个多时辰,皇上可是此时稍作关系休息。”听后,康熙帝转面看向躬身侍立的李德全,李德全会意,忙附耳说了几句,康熙帝蹙眉挥手道:“既然时辰不早了,那就早些散去,你们也下去打理吧。”

    郎世宁一脸茫然道:“king?陛下?”康熙帝已是起身,听见郎世宁的怪腔怪调,恍然大悟道:“对了,郎世宁画了画,还没给奖赏呢。”想了想道:“郎世宁画功的确出众,就连升两级,讨个喜头。至于老四家的嘛……”尾音拖长,默声良久。

    李德全躬身笑道:“皇上,既然画作的是钮祜禄福晋和弘历阿哥,不如将此画赏给他们,也是个新意。”康熙帝笑道:“李韵达,还是你深得朕意,就这样吧,这画就赏给钮祜禄氏好了。”说着又看向歪着脑袋,左看右看的弘历,慈爱道:“小弘历也长大了,就给他包个一千两的红包吧。”

    说罢,在众人的簇拥下,上了御轿,离开了慈宁宫。

    随后,众人亦成群离开,慧珠和弘历跟着德妃回到永和宫内,吃些茶点,小侍休息。不过经慈宁宫作画一事后,德妃明显对慧珠热络了起来,更对慧珠身子关心了起来。一回宫内,就让秦海去库里取了不少女子养胎补血的药材予之,又抱着弘历一口一个乖孙孙的叫着,一时热和劲倒和去年一般无二。

    后至申时将尽,掌时太监前来禀话,德妃方歇下嘘寒问暖的话,回后堂换衣。见德妃离开,慧珠不禁大大松了口气,以要带弘历下去盥洗的由头,避开众人的视线,进了厢房好生歇口气,喝口凉茶,缓缓一直紧绷的神经,又连声嘱咐了弘历一番,才算平了心境。

    接下来便是除夕宫宴,慧珠一直小心谨慎着,弘历也是乖乖的,没再惹了注意,虽宴会时,众人少不得多加注意,却见母子二人拘谨的坐着也不说话,看着无趣,倒也搁了心思。

    随着烟花炮竹、丝竹管弦之声渐停,是夜已进起更时分,宫宴结束,黄芩贵族、王公大臣乘上自家马车,在“嗒嗒”的马蹄声中,消失于茫茫夜色里……

第一百四十一章 转念

    夜半子夜,月上中天,明月靡靡,树影斜壁,本该万籁俱寂的深夜,此时确实灯火辉煌,一片热闹喜庆的景象。慧珠靠在厚实的座椅上,随意的瞟了眼正说着吉祥话的乌喇那拉氏,便耷下眼来,溺爱的看了趴伏在怀里打着盹的弘历一会儿,也不禁抬起右手半遮面上,小打了个呵欠,强撑起一脸的睡意。

    想是一大早进宫,乌喇那拉氏此时也多有疲乏,三五句道了话,又吩咐了小禄子去分了赏银,年岁形式也就过了一大半。

    后众人及至暖厅,侍人施放了鞭炮,“噼里啪啦”一阵大响,倒是驱走了不少睡意,就是弘历、弘昼哥俩也被吵了醒来,见是燃了烟花炮竹,欢喜的一面拍着巴掌,一面随着鞭炮声吆喝。

    奏燃的礼炮停下声响,丫环们也陆陆续续的摆上了碗碟,一个个晶莹可爱的饺子盛放在粉彩籁瓜纹碗碟里,让人见之食欲大涨。慧珠忙招手让了弘历过来,挑起一个喂给弘历,小嘴啊喔一口咬了下去,随即“磕”的一声轻响,弘历皱眉望着慧珠。慧珠一惊,连是伸手搁在弘历的下巴地儿,急声道:“别咽了下去,快个儿吐了出来。”弘历撇撇嘴,一脸不高兴的吐了个金币出来。

    身旁伺候的老嬷嬷见了,立即嬉笑眉开道:“恭喜小阿哥,吃了财饺,财源滚滚来。”话落,一个穿红着绿的俏丫头早就捧过一个大荷叶式的红漆盘子过来,里面盛着纹饰吉祥富贵荷包,福身笑道:“请弘历阿哥拿富贵包,讨个好彩头。”

    众人被这幕引过视线,只听乌喇那拉氏迭声笑道:“好彩头,好彩头,今个儿万岁爷才给赏了个千两的荷包,现在又吃了财饺,看来咱们的小弘历,就是个招富贵的小财神。”在场之人,像宋氏、耿氏等格格侍妾是没个儿资格去了宫宴,自是不知慧珠母子讨彩一事,皆是稍有愣神的望着慧珠那地儿。

    宋氏率先回过神,忙接着话道:“福晋说的是,婢妾看着弘历阿哥就是一脸福相,按着老话说,小孩的耳垂厚实,将来必是大富大贵,看来还真是这个理。”众人心思各异,虽摸不清慧珠母子在宫里生了何事,面上却是齐齐道了夸赞的话。

    弘历年幼,哪得去理会大人们心口不一的话,只见他从托盘里拾了二个荷包,咚咚几声,便跑到下桌,将其中一个荷包一把揣给歪腻在耿氏怀里的弘昼,就一下子又跑回慧珠跟前,吃起那个咬了一半的饺子。弘昼饺子吃的正欢,冷不丁被弘历的动作吓了一跳,饺子掉在了地上,嘟嘟嘴,滴溜圆的眼里立马水雾了起来,眼看就要哭出了声,耿氏忙抓起荷包在手里一阵摇晃,又是逗趣又是诓哄,方才稳下了作势要哭的弘昼。

    众人见两孩子一副趣样,又值过年,哥俩个胖乎乎的,穿得一身喜庆,就像两个糯米团子,煞是可爱,引得众人,三三两两笑作一团,倒是气氛热络了起来,一时间,席上欢声不断,嬉笑妍妍。

    李氏看了眼规矩坐在一旁的弘时,心下起了妒意,又见胤禛也不时望向慧珠母子,更是酸水直冒,可又说不得难听的话,或是给慧珠下了绊子。这一下子,心情是跌到了谷底,无意思的在一旁坐着,却忽见年氏也似不愉,直盯着慧珠母子暗自勾起一抹冷笑,不禁挑挑眉,转了心思,收回视线,慢吞吞吃了饺子,算是过了礼。

    吃过饺子,胤禛给弘时、弘历、弘昼了红包,说了几句训诫的话,已是时过子时,交了岁,便让众人回去歇下。众人知今个儿日子,胤禛必是留在乌喇那拉氏的正院,得了回去歇下的话,也认为做停留寒暄,便撑着丫环的搀扶,打着呵欠离开,自是回到各自屋子收拾睡下。

    这时,慧珠待弘历宽衣睡下,也收拾妥当,正欲移灯上榻,就见小娟进了寝房,福身禀话道:“主子,禄公公求见,道若是主子睡下,那就算了。”慧珠皱眉想了下,便点头应了。

    正堂屋里,小禄子原地打着转儿恭候着时,正见慧珠披散着头,外罩一件连裳袍子过来,知是将要睡下,忙躬身打了个千儿,告歉道:“奴才不是,叨扰了钮祜禄福晋。”慧珠又就了个呵欠,走至上位坐下,直接问道:“哪来那么多礼,起身吧。这么晚了,禄公公还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小禄子陪笑道:“小事小事,就是万岁爷赏的西洋画,爷替着收好了,让奴才给您送来。”慧珠盯了小禄子,心下腹议道“就算是康熙帝赏的画,也不需这晚急着给送了过来,”不过口里却没说什么,淡笑着等小禄子继续说下去。

    小禄子见慧珠没开腔答话,暗自琢磨了一会,还是抬头悄悄瞅下慧珠,不想,却刚好对上慧珠双眼,一下子反应过来,脸上涨的通红,心下啜了口自个儿暗做小人,还不如直讲了好,遂支吾了几句得喜的话儿,便委婉说明来意,道:“纽祜禄福晋您如今是双个儿身,受不得累,人又容易疲乏,可现下又是年节,宫里的宴席少不得,您需去出席一趟。所以爷的意思是,这个嘛,就是希望钮祜禄福晋您明个儿去国宴的时候,能收敛下,安安稳稳跟着福晋出席了宴会就是。”

    听后,慧珠好似被雷打了个焦,脸上顿时没个表情,也不知道在想个什么,就直愣愣的坐在那。小禄子半响未得答话,极是小心的瞟了眼,就见慧珠面色不愉,想了想,补充道:“爷今晚本想过来的,可您也是知道,今是除夕,爷不能坏了规矩啊,只得待在福晋的院子里。其实爷也是担心您,怕您在宫里惹了风头,得罪了人,对您不好。”一语为了,便被慧珠挥手止了话,只得垂立着,等慧珠下话吩咐。

    听着小禄子解释的话语,慧珠很是厌烦,只觉心里微凉,更多的却是怒气,白日她在宫里之事,难道还是自愿的不成。胤禛有没有想过,稍说错一句话,遭殃的便是她。现在好了,回到府里,你一句安慰的话没有也就算了,反而还指责她的不是,让她收敛下,还是另差了人来告知她收敛一下。

    好一个收敛下,好一个为她着想,慧珠越想越气,觉得这个叫胤禛的男人,她陪着了十来年的男人,今天算是彻底认识清楚了。

    正暗气时,素心快步走进屋禀告道:“主子,万岁爷赏的画,奴婢已让人收捡好了,等明个儿再去装裱挂起。”一语毕,却不见慧珠做何反应,遂疑惑的抬头唤了几声道:“主子?”慧珠醒过神,扫了素心、,就是上榻。

    此时,更鸣声敲至四下,慧珠却在床榻上辗转反侧,一会想着年前胤禛处处关怀的体贴举动;一会又想着她白日算是受了惊,而胤禛却让小禄子过来让她收敛下自个儿的举动……

    其实,她是知道胤禛今晚必定是待在乌喇那拉氏的院子里,可有些事理智能接受,情感却是不能接受。本已缓和下来的心情,却经小禄子的一番话,白日在宫里的紧张害怕,怀孕的忧虑烦躁,慧珍的小格格骤然逝去的冲击,还有胤禛不关切……各种情绪,犹如破梯的潮水一下全涌进了心来,久久不能平复。

    更鸣声敲至五下,许是一天紧绷的情绪终于到了头,渐渐来了睡意,朦朦胧胧间,好似听见自个儿请问的酣眠声。

    慧珠夜里自五更天才渐渐睡下,不过也没睡上多久,到了天大亮之际,再是睡意正浓也得起来。慧珠被素心唤起了身,对镜梳妆时,看着水银镜里,苍白的脸颊,泛着乌青的眼圈,暗暗出神,虽然此时身体极乏,可头脑却是异常清晰,心里更是平静无波。

    素心见慧珠似有异样,犹豫了下,还是停下手中的动作,开口问道:“主子,可是有什么不好的事,还是昨夜禄公公他说了什么?”慧珠望着水银镜子,展颜一笑,答非所问道:“昨夜折腾了自个儿没睡好,弄得倦乏极了。不过因这,却是想通了一件事,以后折腾谁,也不能把自个儿折腾进去了,否则到时难受的还是自己。”

    素心心仍存疑惑,但见慧珠一副心情尚好样,也不便再说,遂搁了这话,另问道:“万岁爷赏的画,可是得好生供起,不知主子是让挂在正堂屋里,还是里间屋里?”放在正堂就是招人眼球的事,慧珠想也不想道:“装裱挂在里间,其余的事就由你看着办。”

    素心应了,又麻利的为着梳好了妆,便伺候慧珠、弘历母子二人用了早饭,陪着到了神武门,看着他们走进了红墙黄瓦的紫禁城里。

第一百四十二章 拜年

    初一进宫去了宴,直到晚间,慧珠才坐着马车,打折困盹,到了院子,就是收拾睡下。初二这日,因胤禛要陪同乌喇那拉氏到费扬古府里拜年,不用去正院请安,素心也就由着慧珠好生睡了一觉,她自去料理院务。

    慧珠这一觉睡的极沉,直至感觉腹饿才悠然转醒,懒声唤了小娟进屋,眯眼望了下窗外,揉着额头问道:“什么时辰了?”小娟从大架子上取了套旗服,边是走至床榻前,边是笑道:“差个把时辰就是晌午了,嬷嬷刚使了奴婢唤主子起身,主子这巧就醒了。”慧珠蹙起眉头,嘀咕了句“怎睡了这久”,便又问道:“弘历呢?”小娟答道:“小阿哥由董嬷嬷和小然子带着在院子里玩呢。”说着话已伺候慧珠换了衣裳。

    盥洗毕,慧珠捂了个暖手炉子,由小娟搀扶着手弯儿,到院子里去寻弘历。下了游廊,看见董嬷嬷在后院处的月亮门那杵着,慧珠笑道:“嬷嬷咋在那站着,弘历和小然子可是又跑去后厨房了?”不待董嬷嬷答话,就听“额娘,额娘”的两声叫唤,随即便见穿着小红袄,头戴黄色虎头帽的弘历,从月亮门里钻了出来,手里还提着一个红色鲤鱼灯,晃悠晃悠的跑到跟前。

    慧珠瞥了眼鲤鱼灯,问道:“哪来的鲤鱼灯呢?可是张嬷嬷那口子送来玩的?”弘历欢喜道:“是阿妈给弘历的。”慧珠横眼看向里。

    未几,耿氏带着弘昼上门拜年,说了会话,耿氏见慧珠目光落在弘昼提的鲤鱼灯上,笑道:“爷好心思,今早差人送来的,弘昼那小子看着这喜欢极了。”说着,忽的掩嘴笑道:“看着哥俩人手一个提着,就像财神爷坐下的两个童子,摆在一起闹新春。”慧珠回过视线,轻笑道:“倒是真有几分像,我看这灯确实有几分别致。”

    一语毕,扬声招呼了小雯,小雯打了热水,给哥儿净手准备用饭,也就此丢下前话不提。

    刚净了手,素心就张罗着摆了碗碟,笑道:“今个儿厨房菜色简单,就做了几样小菜和元宝汤,耿格格和弘昼阿哥可得将就些。”耿氏笑道:“素心,今初二,不吃馄饨做的元宝汤吃什么,倒是你可别嫌着我又来你主子这蹭饭吃。”屋内人大笑,直称欢迎欢迎。后吃了晌午饭,弘昼给慧珠磕了头,慧珠给了红包,便打了董嬷嬷等人带着哥俩去院子里耍。

    里间屋里,素心亲自斟了茶,耿氏双手接过,吃了一口,正想夸上几句,忽听屋外传来阵阵笑声,便另把了话道:“大冬天的把孩子憋坏了,幸得除夕那日就化了雪……”说到这,耿氏好似想起一事,抬眼上下看了整个屋子一遍,咦道:“除夕那日万岁爷不是赏了画吗?怎不见挂起啊,这可是恩宠的大事。”

    慧珠几不见的皱了皱眉,解释道:“既是万岁爷赏下来的,哪敢随便挂起。我想着等到了初六,市里开场了,找了师傅把画装了裱,再挂在屋里。”耿氏笑称道:“如此稳妥些,免得弄折了画轴可就不好了。不过到时等挂了去,婢妾可得过来看看,这洋人画的是个啥样子。”慧珠听着耿氏的话,只是淡笑不语。

    到了初三,府里一下忙了起来,其实说是忙,忙的也只有胤禛一人,从初三至初五胤禛不是接待前来拜年的朝廷大臣,就是去几家辈分高的亲王府拜年,短短三天连着走了几家府邸,偷不得一点空闲。

    过了初五,串亲走友,相互拜年,请客送礼之事稍是停了,胤禛也闲了下来。可刚歇了一天,边关急报传来,准噶尔部领策妄阿喇布坦,派遣大策凌教多卜率兵一万人,驱逐侵入额尔齐斯河地区的俄**队,取得胜利。这般,朝廷少不得讨论一番,又结合去年初派去的富宁得回的消息,更需做一番安排。于是,接下来的日子,胤禛便一心扑在了准噶尔部之事上,暗自谋算在此事上的回旋余地,使其触角延伸至此。

    而各家女眷见破五已过,也不再忌门,开始热络的来往小聚起来。至初六,商人“开市”,一切恢复常规,慧珠便找了高德说了画轴装裱的事,想是这幅画是康熙帝御赐下来的,高德不敢怠慢。当天上午递了话,下午就请了京城里最好的书画铺子师父过了府,量了尺寸,定了式样。

    又过了三日,书画铺子就打好了裱框,上面还镶了金边,花费比一般的贵上了大半。慧珠收货这日见了,心下叹气,想着康熙帝给弘历的一千两是抵了年前买毛皮的差额,可这金镶玉裱框怎么算也得上百两银子,看来注定是得出一次血了。

    慧珠虽心里面心疼钱两,面上却还是笑着夸上了几句,便让素心付钱,谁知对方忙是罢手道:“不用了不用了,高总管已经给小的付了钱了,小的哪还敢拿钮祜禄福晋您的银钱啊。”

    闻言,慧珠拿眼看向一旁陪侍而立的高德,高德会意,呵呵笑道:“福晋说这是御赐下来,上好裱框做下来也要个六七百两,算是个大的花费,便让奴才从公中取,莫增加了您院子里的开销。”末了,又道:“当时爷也在,听了福晋的提议,也是甚为赞成。还说您有了身子该是喜酸,让福晋若是见着府里有些酸果子,就给您送过来。”说完,犹带一分讨好的谄笑看着慧珠。慧珠心里并不喜欢,便状似未明高德话里的意思,说了点场面话,就让素心给了赏钱,送着出了院子。

    送了人走,素心回到屋里,见左右都没人,便凑过身子,闲话道:“爷这几日忙着,今都初九了,还不见过来,可心里还是惦记着主子的身子的。”慧珠没好气的看了眼喜上眉梢的素心,也懒得多说,遂另吩咐道:“明个儿晌午前,额娘说是就能过来,你让厨房早平时半个时辰做好吃食,后面也好多说些话。”素心应道:“奴婢省的,太太一年下来,就正月能来一次,您们母女自是得多亲近会。”说话时节,张嬷嬷领了两个装挂画轴的外院小厮过来,主仆二人便就此止了话。

    二日上午,请了安回院子没多久,章佳氏和李氏便过了府来。慧珠听了通传声,带上弘历出门去接,刚走到出正堂,就见她们进了园子来。章佳氏见了慧珠,忙拾阶而上,一把拉住慧珠的双手,两眼围着慧珠的肚子看了又看,才哽咽道:“比昨年见你是胖了不少,这是好呀,又有上了身子。”

    慧珠觉一院子人都随着章佳氏的话,盯着她肚子瞧,倒生出了几分不好意思,脸上微添了些红晕,遂忙是叫了弘历道:“一年没见姥姥了,还不快唤声姥姥,唔,还有你大舅母。”弘历听了话,仰着头,乖乖叫了声“姥姥”、“大舅母”,瞬时喜得章佳氏转移了注意,对着弘历好一阵子亲热,方进了屋去。

    慧珠拉着章佳氏走到炕上刚是坐下,小娟就拿了蒲团置于地上。

    这年过下来,弘历见了蒲团,不用人教,就知跪倒上面,磕了个头道:“姥姥新年吉祥,孙儿弘历给姥姥拜年了。”章佳氏忙摆手让弘历起来,连称使不得,可眉眼里却全是笑意和满足。慧珠劝道:“哪有啥使不得的,他是额娘的外孙,给您下跪拜年理当的。”听话,章佳氏也就笑眯眯的应了,又拿了事先准备好的红包递给弘历。

    后过了午饭,董嬷嬷伺候弘历睡下,母女、婆媳三人坐一块儿说话。这时,章佳氏仔细问了慧珠这年的一些情况,又交代了钮祜禄府里的情况,才指着西墙上挂的画轴道:“这可是万岁爷赐的画,呵呵,你说这洋人画的就是稀奇,瞧着就像真人站在你面前一样。”慧珠不想康熙帝赏她画的事传的倒开了,连章佳氏也给知晓了。

    心念间,章佳氏感叹完,拉着慧珠的手,欣慰道:“昨年得了弘历被送出宫的消息,我就一直担心你们母子在府里失了宠,日子不好过。现在见你又有了身子,万岁爷待你亦是极好的,你可要惜福啊,好生伺候了四爷才是。”慧珠听得心下直是冷哼,可又不好违了老母的话,只得乖顺的应了。

    幸亏这话章佳氏也没说上一会,便扯到了十月底俊贤成婚的事,慧珠一下子来了兴致,就着这话题说了半个下午。直至申时正,见日头不早了,才歇了话,送了章佳氏、李氏离开。

    俗话说,白日不能念人,这临走时,章佳氏又对着慧珠叨念了几句要好生伺候胤禛的话,不想说人人到,已有十来天没过来的胤禛,到了晚间用饭的时候,便着一身朝服过来了。

    一百四十三争执

    冬日日头短,早早就黑了天,未至晚间,慧珠已让小然子燃了灯,整个院子亮堂堂的,又时值过年期间,红纱亮绸,黄白色的灯火一打下来,辉灿喜庆,却又带着脉脉温情,使人不禁浮起一抹浅笑。

    胤禛阔步走进院来,便见一院的明亮,脚步微一顿住,面上冷硬的线条也在不经意间缓和了不少。至进了屋里,暖和馨香的气息,热食饭菜的香味,迎面而来,心里顿时涌过一股暖流,随之神经也为之一松,眉梢间疲惫尽显。

    慧珠本是歪腻在炕上,边笑边逗着弘历说话,边等着小舞小文摆饭食,不想却听小然子传话到胤禛来了,心下正摸不着这人怎的来了,就见胤禛已是撩帘进了里屋来,只得快蹬了鞋子,和素心一块,伺候胤禛去了斗篷暖帽。

    胤禛脱鞋上了炕,双目微闭,一面由着素心为他盥洗净面,一面说道:“平时来用饭,你都是坐着不起身,现下有了身子,倒讲了规矩起来。算了,你还是别站在一旁了,坐着就是了。”慧珠冷眼看着一脸享受的胤禛,抿了下嘴唇,没有说话,径自走到另一边炕上坐下。

    这时,只见坐在炕桌里面的弘历鼓起腮帮子,插嘴道:“阿玛,您把额娘的位子坐了,这个也是额娘的。”说着就整个身子扑了过去,死拽活拖的吧胤禛背靠着的引枕,往慧珠那边拉。

    小娟惊呼道:“小阿哥您慢点,莫撞翻了炕桌,把碗碟給弄打了。”听见惊呼声,胤禛不悦的睁眼瞪向小娟,见小娟慌忙的噤声低头,才板了脸训斥道:“有没有个规矩,大呼小叫的作甚。还有你弘历,马上就要用晚饭了,你在瞎折腾什么,看来这年把你过的连起码的规矩都忘了。”弘历见胤禛虎了脸,还是被吓着了几分,可毕竟是宠惯了的孩子,又才四岁大,心里面定是不服气,便抓住引枕的一角,一脸委屈的望着慧珠不动。

    胤禛眉心深凹,此时方注意到弘历手里紧拽的东西,侧头一看,身后竟有两只棉垫子,一只是四四方方的红底金线描福,一只是大圆柱型的,上面居然还绣的有眼睛鼻子之类的东西?胤禛挑眉,继续顺着弘历的手看去,便知弘历拽住的是这只圆柱形的棉垫,心下存疑,拿眼询问慧珠,谁知慧珠正对着弘历说教,看也未看他,之好清了下嗓子,开口问道:“这是什么,靠着倒挺舒服的,可看着又不像是靠背引枕。”

    慧珠头也不抬的道:“就是靠背引枕,不过是换了花样形状罢了。爷,饭食摆好了,先用吧。”说罢,就让弘历坐到一旁自个儿用食,她也沉默的低头用了起来。见状,胤禛连瞥了好几眼慧珠,但也没说什么,由小禄子布菜伺候着用了起来。

    随后晚饭毕,弘历玩了一会便是困顿,慧珠带着弘历回到东厢睡下,重新回到上房里屋,就见胤禛歪靠在炕上,手里拿着一本黄皮卷书,却不看,反是抬头望着墙上的画轴似在思考什么一般。

    胤禛听到声响,回头一看,随意问道:“弘历睡下了。”慧珠轻哼了声,算作回答。胤禛想了下,又道:“画装裱挂起了,看来你是挺喜欢这画的。”慧珠一听,更是懒得理会,康熙帝赏下的,她能不好生供着吗?便一句话没答,直接揭了八宝盒盖,就着里面的水果蜜饯,小口吃了起来。其实,慧珠自怀孕以来,脾气渐大了起来

    ,情绪容易起伏,尤其是人没得耐心,这对胤禛本就心存不满嫌忌的慧珠来说,更是打心底里见着烦。

    胤禛自是不知慧珠心下如何做想,又良久得不到回话,再加之一晚上的冷淡对待,心里便有些不舒服,不禁暗生几分怒气,双眼阴鸷的盯着慧珠。

    好半晌,却见慧珠犹自未觉,怒气更上心头,随炕桌上猛地一拍,沉声道:“使性子,你倒也学会了这招,啊?”慧珠心里突突一跳,忆起以前胤禛怒时的样子,不自觉放下手里的蜜枣,肩膀微耸,低坐着。

    胤禛见慧珠这般模样,倒是来了底气,一下子站起身,狠声道:“还不吱声是吧,好,你不说,我来说。你也不想想你是怀了身子得人,那天在宫里你居然还去招惹了那郎世宁,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你胆子大,你果敢啊。是呀,你会洋文,你了不起,想炫耀是吧,还去跟着郎世宁辩解一番,哼,也算你长了脑子,没用洋文作答,要不然还指不定别人怎么说。”说完,好似不解气般,伸手指着慧珠,继续道:“聪明啊,藏得好啊,想你进府几十年了,我还只道你喜欢西洋玩意,能知几句简单的洋文,哪知你洋文是这么好。”

    说到这,胤禛像是想起了什么,挥手扫了桌上的摆件,噼里啪啦摔做一地。门帘处伺候的小禄子、素心一听,面面相觑,随即冲进了屋来,见屋里一片狼藉,忙是跪地叩道:“奴才该死,爷息怒。”胤禛收回手指,指着门栏处,道:“出去,我没让进来,你们就在外面给我守着。”小禄子、素心二人惊恐的颤抖着身子,偷偷望了眼低垂坐的慧珠,踱着步子,无奈的出了屋里。

    被小禄子他们一打岔,胤禛好似缓了些怒气,绕过一地的碎渣,及至慧珠跟前,右手扣住慧珠的下颌,四目相对,嘴唇勾起一丝冷笑道:“你进府一年,我就问过你一句话,你是怎么回答的,你对洋文是一知半解,早就放弃了。上月还说看些中文杂译的洋文书,是因为看不懂,催着睡意的,可是呢?你倒好,洋文好不说,还让郎世宁事后说可惜你嫁人了,又是处在这国家里,要不结识你才是好。怎样?高兴了吧?看不出来,真是看不出来啊,说,还有些什么事是瞒着我的?”说着手上力道不由使上劲来。

    慧珠吃痛的嘤咛了一声,后挣扎道:“放手,疼你不知道。”听后,胤禛却是减缓了力道,却仍是扣住慧珠下颌,吐字道:“说。”慧珠心里暗骂喜怒无常的疯子,好大个事,就跑来火,不过还是有些怕胤禛怒的样子,遂说起气话,不自觉的矮上三分道:“洋文词组妾是掌握不少,这全是死记硬背的,所以郎大人说的话,妾是凭着词组的意思猜出来的,那日妾不用洋文回答,是妾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只能听个大概意思。”

    说完,慧珠觉得这也说得太委曲求全了,又脖子一硬,硬了话道:“你凭什么指着我,当日那种情况,是我自找的吗?你不帮着解围就算了,还反过来说我的不是。”想想,慧珠又觉得不对,这眼前之人不是一般的官宦人家的丈夫,而是胤禛,又理清头绪,找回冷静,接着道:“爷,您的话妾明白了,安分守己才是。爷身着朝服回来,想是刚忙完差事,人也乏得很,还是让素心烧水给您沐浴。妾身怀有孕,不能伺候了,望爷见谅。”连着一口气说完这番话,不待胤禛反应,就疾步出了房间,找了素心简单交代了话,忙是赶着胤禛出来前,去了东厢屋里呆着。

    这时,刚宽了外裳,只听有人在外咚咚的敲门,接着。

    小禄子一脸讪然,结结巴巴道:“钮钴禄福晋,您要不先过去,免得扰醒弘历阿哥就不好了。爷他说您若是不过去爷就亲自过来找您这,小阿哥还睡着呢您看这?”慧珠嘴巴微张,胸口上下起伏,半晌才缓了气道:“董嬷嬷好好照看弘历,莫让他夜里打了被子,今个儿我还是歇在上房。”交代完话,横了眼小禄子,边抬脚离开。

    回到里间屋里,满地的破碎物件已被清理好了,炕桌上也重新摆上了零嘴食盒,暖炉茶具,以及正燃着缕缕白烟的檀香小炉,亦是安然无恙的摆放着,好似它们一直都规规矩矩的搁置在炕桌上。

    小禄子对着屏风后的寝房,扬声禀告道:“爷,钮钴禄福晋回来了,那奴才先行退下。”言毕,向慧珠打了个千,躬身退下。慧珠不知怎的,忽的双拳紧握,望着忽明忽暗的烛灯,有些紧张,迟迟不愿进了寝房。

第一百四十四章 温情

    烛台上的灯芯发出“噗噗”的声响,跳动间,倒映在玻璃屏风上的人影,随着摇曳的烛光,骤然变化,无端无忌。忽的,胤禛低沉的嗓音响起道:“快是二更天了,还杵着作甚,进来吧。”慧珠敛回心神,呼了口气,缓步向寝室里走去。

    进了里面,慧珠也不开腔,只是规矩的向单手支着头,仰躺在床榻上的胤禛,福了个身,便及至衣木架处,宽下外衣。胤禛神色漠然的垂下眼,招手吩咐道:“头发还半干半湿的,你拿了棉巾铜炉,给我把头发烘干。”说着,指向一旁小几上放着的发梳密子一类物具。

    慧珠干瞪胤禛半响,忽又转念一想,这事她也是做惯了的,十来年都下来了,何必在这茬上跟胤禛置气,到时吃亏的还不是她,若是稍稍伏低做小,换得一时安静,何乐而不为呢?慧珠这样想着,又暗自撇了撇嘴,倒是应话爬坐上了床榻,拿起棉巾包裹住胤禛微湿的头发,置在铜炉上面,散掸发丝。

    渐渐的,胤禛好似不在闭目假寐,平稳的呼吸声从鼻息间隐隐传来。慧珠取下乳白色的棉巾,搁下铜炉,用发梳细细的密起胤禛的头发,不想发丝上打起了结,稍一用力,长长的发丝“噌”的一下断裂开来,随即胤禛蹙眉轻“恩”了声,动了下身子,便不再有所动作。

    慧珠手举着发梳,疑惑的垂目下视,玻璃罩灯下透出昏黄的光晕,使胤禛整个脸的轮廓也显得柔和起来,只是一双浓眉始终是轻缓的蹙着,至使眉宇间有了三条不浅的细纹。

    此时,慧珠神情有些恍惚,她好似从没这般细细的观察过胤禛,记忆中的他,笑的极少,更常的是深锁浓眉,紧抿薄唇;还有就是生气时的他,总是目光冷冷,直看的人心里发毛。

    不知觉间,已经过了十来年,胤禛在也不是那位未至而立之年的四皇子贝勒爷了,已是三十七八的人了,早已进了中年了,他已经不年轻了。

    想到这,脑海里突然闪现出今晚的一幕幕情景,胤禛来时满脸的疲惫,就算身着亲王朝服,可也显得风尘仆仆;好似这些年来,他重来都是忙的,私下时,面上常有一丝倦怠的神情。不过,这些细枝末节似乎被她刻意的忽视掉般,重不去注意……想着想着,慧珠不禁伸手抚上胤禛额头,心下只想抚平他额间的忧愁疲惫。

    眨眼间,胤禛神经登时一凛,睁开双目,只见晕黄的微光下,映着女子温柔的眉目。那双漆黑的眼眸,犹如秋水般盈盈闪烁,明亮澄清,耀得周围一切仿佛都黯淡下去。转瞬间,额上温腻的触感消失不见,便见慧珠撤回手去,胤禛心下不喜,极快的抓住粉那只白滑嫩的柔盈,哑声道:“你继续帮我揉揉,今天确实有些疲乏。”

    许是此时此景的温馨片刻,慧珠并没有任何不悦,心里竟出现怀孕以来少有的平静,也就低低的应了话,放下右手上的发梳,双手一起抚按上胤禛的额头,或轻或重的按捏着。一时间,二人皆未说话,陷入短暂的沉默,各自沉陷在自己的思绪中。

    良久,就在慧珠以为时间会一直沉浸在这一刻时,胤禛侧身抬头,目光幽深,神色平静道:“以后有什么事,对我说就好,不许隐瞒,这一点,你必须做到。”一语毕,身子往上靠了靠,头枕在了慧珠的腿上,双手环抱住慧珠的腰身,面朝腹肚,话锋陡然一变,声音闷闷的道:“其实我挺喜欢女儿的,生个女儿好好的疼她,我也可以放心的宠她。不过,还是生个男孩吧,府里还差一位阿哥,我也还差一个儿子。”

    慧珠心里猛的一震,有些摸不清状况,他们晚间明明还闹了几句,怎的现在变的这般温情,连着胤禛的语气也带上了淡淡的暖意。

    不待慧珠多想,只感到眼前一黑,人已经仰面躺下,愣神间,便见胤禛拉下窗帷,于一旁躺着,并伸手揽过她的身子,微打开她的亵衣,在她颈脖处细咬了几下道:“你有弘历谁也占不去你的位置,你只要规规矩矩当好我的侧福晋就是……若不是前年在圆明园那知道你的心意,这次我哪会由着你使性子……那西洋诗词虽略显直白,哼,倒也不错……你还有肚子这个,凭这,……还是那话,身旁有你的……”说着话,手已经从亵衣下摆伸了进去,用着有些粗糙的手掌,在慧珠腹肚上轻轻摩挲。

    圆明园,那首西洋诗,她的心意,慧珠一下子理清了头绪,不禁有些傻眼,原来如此,想是胤禛把那首诗当成她写给他的了。天啊,慧珠愣神了,想了想,欲开口解释过来时,就感到肚子上一阵麻舒,反应过来胤禛此举的意图,忙出声制止道:“爷,您别,妾有身子了。”一语未完,已是止了声,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只见,胤禛呼应又是平稳,表情犹是放松,明眼一看,便知已入睡眠,只是手掌还无意识的在她肚子上摩挲。见状,慧珠突然不愿解释清楚那首诗上的误会,罢了,顺气自然吧,或许这样对她和弘历却是好事,由他这样想吧……

    第二日清晨,天还未亮,胤禛一如既往的起身,简单用过早饭,便离开上朝去。至天蒙蒙亮的时候,慧珠才睡醒,披了件外裳,起身下床,隔着屋子,就听见外面好似起了雨声,遂撩起窗帷一看,外面果真淅淅沥沥下起雨来,连串的雨滴从天而降,滴落在青石地上,瞬时,雨滴四溅,迷乱了双眼,慧珠就这样靠在窗户旁,暗自出神起来。

    一时,素心打了洗脸水进来,见慧珠只披了件棉衣,就立在窗户旁,忙放下脸盆,下了窗帷,叨念道:“正月都没出,还冷的很,现在又下了早雨,天气凉了不少,您怎么就站到窗户那去了。”慧珠随着素心回了屋里,问道:“什么时辰下的雨?”素心道:“五更天的时候,才忽然下起的。”

    慧珠“哦”了一声,清冷道:“爷走时该是下着雨吧。”素心笑眯眼道:“昨晚可是把奴婢吓坏了,幸亏没事的。今早,爷走时,还是毛毛雨,刚出了院子一会,雨就大了,爷让禄公公回来拿伞,还特意说了下雨,主子有身子,不用去请安了。”说着手脚极快的伺候慧珠穿了衣裳。

    闻言,慧珠极淡的道:“带了伞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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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突发

    很快过了正月,慧珠怀孕也有四个月了,肚子微微凸起,一穿上厚厚的冬衣,倒是看不出来身怀有孕,且这胎又没有任何害喜症状,时常让慧珠有种她并未怀孕的错觉。直到二月初的一天,肚子里好像水烧开了一样,“咕噜咕噜”的响起来,慧珠这才惊喜的现胎动了,有了怀孕的真实感。

    这以后,偶尔不经意间,肚子里就像冒泡泡一样出声响,虽然动静很小,却每每让慧珠欢喜不已,相比起怀弘历时,这次更有种为人母之感,一种至肺腑的自豪感。同时,自一次胎动后,慧珠想起慧珍病逝的小格格次数也少了,脸上常常挂着一抹浅浅的微笑,使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平和,散出淡淡的温婉气息。

    这日清晓,慧珠起身用早饭时,又感到肚内传来一下动静,“呵”的一声,轻笑出来,不知又想起什么,忍的又停下碗筷,双手抚上腹肚,蹙眉疑惑道:“都四个多月了,肚子怎么不见大呢?这比起当时怀弘历的时候,可是小了不少。”

    素心盛了半银碗金果粘稠,又舀了一勺水银耳,半勺食桂花搅匀,递给慧珠,宽慰道:“估计主子怀的是位小格格,肚子才会小些。您现在还是趁热用了果银耳,要不等会冷了可就不好了。”慧珠心下其实也这般认为,便笑笑不再多说,接过银碗,就着小勺一口口吃起来。

    饭后,慧珠去东厢看了弘历,叮嘱了几句,便带着小然子,小娟进宫请安。此时,还是早春十分,早晚都很凉,刚出了院子,素心就捧了手炉,追了出来道:“主子您手心凉,初十那日马车上又取下了碳盆炉子,这还是带上为妙,捂捂手心。”慧珠瞧瞧时辰不早,让小然子拿过手炉,就匆匆向外院赶去。

    到了外院,便见乌喇那拉氏和年氏正立在马车旁,寒暄说着话,慧珠快步上前,给他们见了礼,道了句场面话,只见年氏眼溜儿转了圈小然子,又瞄了几眼慧珠肚子,别有深意的笑道:“钮祜禄妹妹该是有四个多月了吧,倒是很仔细着你自个儿的身子,这还让奴才拿着手炉,如此甚好。”说着,又叹气道:“我自那次事后,见着碳炉之类的,都心有余悸。不过,所谓甲之蜜糖,乙之砒霜,这银碳之于钮祜禄妹妹你倒是福祉了。”说罢,伸手扶在一旁恭候的小太监手臂处,兀自上了马车。

    乌喇那拉氏摇摇头,似乎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另道:“春寒料峭,这时节易染病,小格格身子不太好,年妹妹该是忧心忡忡,说话难免不好听,钮祜禄妹妹你听听过了就是。慧珠不在意的笑笑,别过乌喇那拉氏,自上了马车去。”

    其实,自她因动了手脚的银碳,得了个契机,从而又有了身子后,年氏对她就心存嫌忌。犹是最近,小格格病又反复了起来,药汤不离口,让年氏是忧碎了心。就算这些日子来,胤禛只要是有了空闲,就去年氏院子里,年氏却仍是少有笑容,整日愁眉不展。

    心里想着事,感觉没行上多久就到了皇宫,下了马车,递了牌子,便进了内宫里。德妃染了风寒,在床上躺了好几天,今日起了身,正是精神头的时候,见了媳妇三人过来,热活活的拉着她们闹了好一阵家常。

    这时,乌喇那拉氏忽的问道:“再等个把时辰就干时了,十四弟妹怎还没来,今可是十五啊。”德妃笑骂道:“还不是她爱丽装,看着日头好,早早着了春装,也给患了风寒,昨个儿特意差人告假了的。”乌喇那拉氏又问可有大碍,得了完颜氏无恙的信,才抚掌安心道:“春吾秋冻,这时节可是脱不得衣的,免得招了寒气,损了身子。”德妃点头道:“是这个理,这月害病的人多,得多注意些。”

    一语未完,已被年氏低低的啜泣声打断,众人闻声侧目,德妃直接开口问道:“年氏你怎么了,作甚哭?”年氏抹了下眼角,嘤嘤道:“无事,就是想起妾的小格格,也是这时节害的病,服了一月的药,也不见起色,听着额娘您说起这事,妾忍不住才……”说着,就低头抹着眼泪。

    乌喇那拉氏安抚着携过年氏的手道:“年妹妹别哭了,你这般不是惹的额娘也跟着心里难受吗?快是止了泪。”年氏不着痕迹的拉开乌喇那拉氏的手,作势止泪道:“福晋说的是,是妾不是,让额娘操心。”德妃睨了眼年氏,心思一转,遂安慰道:“小孩子身子不比大人,身子也就好的慢,你也不用太忧心。再等过些日子,日头暖和了,病自是会好的。到那时,你再带着孩子进宫,本宫好久没见了,怪是想的。”

    德妃的话大抵受用,年氏听了倒是回了个笑脸,顺着德妃提了小格格的话,便拣了小格格平时的趣事说起来,这一谈下来,颇为热络,反把慧珠和乌喇那拉氏凉在一旁。

    慧珠倒是无所谓,德妃向来不待见年氏,这会儿却一下子亲热起来,必有猫腻,就算德妃没有存其他心思,也是有目的而为之。

    只是胤禛呢?他一直宠爱年氏,这月下来,更是几乎夜夜歇宿在年氏的院子,想来不管胤禛心里如何作想,对年氏总是有感情的吧。

    那对她呢?那日争上几句后,他们相处在一块时,又恢复了前些年那般,说的话做的事,仿佛一切都是一尘不变,应该而为之,却又说不清少了些什么。

    慧珠一边觅着茶末儿,一边出神的想着,后又突然觉得可笑,平时没想过这事,不想进了宫来,竟胡思乱想起来。慧珠犹自嘲讽的勾起嘴角,就着手中的青瓷盖碗,低头喝上,掩下满腹心思。

    乌喇那拉氏面带笑容的看着眼前的一幕,慈母贤妇,好不热闹,心里暗自冷笑。收回视线,不经意掠过慧珠,眼神顿住,又是一副无声无息存在的模样,或许根本就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始终置于局外。思及此,乌喇那拉氏几不可见的皱了下眉头,随即又是扬起一贯的淡笑,拉着慧珠说起家常闲话来。

    不多时,已近午时,秦海躬身问话道:“就快晌午了,可是留饭否?”德妃恍然大悟道:“一说起话来竟忘了时辰,好了好了,你们是隔三差五才进躺宫,今个儿一起留了午饭吧。”乌喇那拉氏表态应了话,遂用过了午饭,说了小半会话,方辞了德妃,出宫回府。

    慧珠身子易乏,平时这会早就歇晌午觉,这上了马车,随着马车摇摇晃晃间,便是睡意袭来,就靠在马车里打起盹来。不知过了多久,感觉马车晃荡了下,就不再动静,迷迷糊糊间,听见一些细微声响,难受的半睁眼来,支吾不清道:“小然子可是到了,怎么没人过声?”

    马车一停,小然子早就支出头,伸长脖子打看外面情况,此时听了问话,忙撇回身子,答道:“不在街上,已经到了府大门前了,奴才也有些纳闷这马车怎么不是进了外院再停下?”话刚落,忽听马车外有人“咚咚”敲门,接着就有人道:“福晋差奴才请钮祜禄福晋先下了马车。”慧珠揉揉额际,清醒不少,吱声应了那奴才的话,起身下马车,心里却思忖着是何事这急,在外府外门处就得下了马车。

    思量间,由小娟搀扶下了马车,初一站定,就见年氏有些失态的抓住一婆子问话,神情焦急,而乌喇那拉氏正于一旁训斥着奴才。

    慧珠稍稍定神,便疾步向大门檐下走去,出声问道:“福晋,怎么了,可是府里出了什么事?”乌喇那拉氏挥手让那奴才退下,砖头看向慧珠,声似焦急道:“还不清楚,我也刚下马车,就听年妹妹屋里的人过来拦了马车,说小格格突然患了病,口里吐着白沫泡子,还身子抽……”

    话未道完,只听“嗒嗒”马蹄声响,又一辆马车在府门前停下来,须臾间,只见身着官袍的王太医急急下了马车。乌喇那拉氏一见王太医,忙撇了慧珠,招呼道:“不用行礼了,王太医你来的正好,随着进府去,小格格突然病了,你快去看看。”说着话,就挥退了周围七八个婆子小厮,携着年氏一起直接进了府里。

    慧珠一下子被晾在一地,看着火烧火燎的众人,叹了口气,正欲跟上前去,小然子凑过身,压低嗓子道:“主子,您都在场了,这些个奴才都见着了,去了全个脸面。您让小娟先扶了您过去,奴才回院子里给嬷嬷递个消息。”慧珠沉凝道:“你回去了就不用来寻我了,估摸着在年氏院子里也待不上多久。说罢,就着小娟的搀扶和小然子分路而行,向年氏院子里走去。”

第一百四十六章 暂离

    未待走近,女子的哭声,婆子的叫声,婴孩的哭啼声,**交杂,声声传进耳膜里,慧珠脚步明显停顿,复又快步携着小娟的手进了院内。

    院子里,只见地上跪着八、九个探头探脑的底下人,小娟眼实,瞅见一人,心有疑惑,忙转过头,对慧珠咬耳朵道:“主子,那最边上的丫头不像是年福晋院的人,瞅着忒眼熟,奴婢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只是一时想不起来。”慧珠顺着小娟的话,打眼看去,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小丫头,面目极为普通,此时正一脸惊恐的茫然四顾。

    慧珠循着印象回忆了下,仍是不记得可有见过这丫头,便也不做多想,收回视线,继续朝正堂屋里走去。

    里间屋子,年氏亲手抱着一岁来大的小格格,让王太医诊脉,听见脚步声抬头一看,见是慧珠,又低抽泣起来。一旁,乌喇那拉氏正弯着身子,一面手抚着年氏的背,一面低声劝慰道:“你也别太焦心了,这不是有王太医看着吗。”年氏未予理会,只是抱着出微弱哭声的小格格在怀里,陪着垂泪。

    慧珠想了想,走至年氏身边,先向乌喇那拉氏点头示意下,接着就说了几句话宽慰年氏,可也不见年氏应声,还是一个劲的哭泣,只得默了声。

    乌喇那拉氏摇头叹息了声,招手让慧珠过到一边,关切道:“钮祜禄妹妹你有身子了,倒累的你走了这大躺路。”慧珠道:“无事的。”又看了眼年氏那,手指着屋外问道:“怎么了,小格格还好吗?可是那些奴才伺候的不小心?”乌喇那拉氏道:“过来时,他们炸成一锅,我便让他们一边跪着去。至于小格格,还得王太医怎么说,情况似乎不太好。”说着面上不**露出一副焦急揪心的神情。

    说话时节,王太医已看了脉,满脸凝重的站起身,乌喇那拉氏忙上前问道:“怎么样了?”王太医一手览了几下胡须,话语含糊道:“这还需再观察一段时间,福晋,请容奴才先开了药方,让小格格服了药。”乌喇那拉氏退让了一步,让了王太医去开药方。慧珠看着眼前的情况,心知帮不上忙,何况杵立了好一阵子,腿上已是酸之,便寻了方椅榻坐下。

    不多时,刑嬷嬷亲手捧了药,伺候小格格喝下,猫大的声音唔唔了几声,就昏睡下去。年氏见了,吓得忙抬,迭声追问道:“怎么了,她怎么了?”王太医叹道:“小格格气虚上不来,醒着也是难受,所以奴才让她喝了安眠成分的汤药,她也舒气些。”听后,年氏好似得到保证般,双眼无神的看着怀里的小格格,喃喃呓语道:“额娘的小格格,睡一会,睡醒来就无事了。”

    慧珠不忍的撇过眼,心里叹道“年氏终归是当母亲的人,现下连点活气也不见,”不料刚这样一想,就见年氏霍的一下站起身,一手怀抱孩子,一手指着王太医大声喝道:“你竟敢给我的女儿喝安眠药,我让你来是让你开了治她的病的药,而不是让她喝了药昏睡下去。好一个无能庸医,来人啊,给我去宫里重新请了太医过来。”

    众人见年氏这般,纷纷来劝,却是莫可奈何,乌喇那拉氏只得让了邢嬷嬷过去帮忙,哪知年氏一把挥开邢嬷嬷,紧紧抱着小格格,厉眼瞪向乌喇那拉氏,又扫了遍屋内众人,指责道:“让开,别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你们一个个都想害了我的女儿,我不会让你们得逞的。”

    正一筹莫展之际,只听有人禀告道:“爷马上就过来,快到院门口了。”听后,慧珠与乌喇那拉氏对视一眼,忙起身迎了至院门处,恰好胤禛拾阶进来。浴室乌喇那拉氏率先给胤禛福了身,直接让了快进屋里。

    百八十步的路上,乌喇那拉氏简单的交代了情况,却胤禛听得一脸黑沉。至走进游廊处,年氏压抑的哭声隐隐传来,胤禛身子微微一僵,瞟了眼左手边的慧珠,随即又阔步进了屋里。

    邢嬷嬷见胤禛来了,惊喜道:“主子,爷来了,您看啊。”闻言,年氏抬起水雾雾的双眼,迷蒙的寻着胤禛的身影,惊一见看,连上前几步,及至胤禛的跟前,无助哭泣道:“爷,救救我们的女儿,太医不给治她的病,还下了昏睡的药给我们的女儿。”胤禛一听,沉眼看了下王太医,又对年氏宽慰了好一会儿话,才稳住年氏,径自走到了上位坐下。

    王太医早被年氏的话,吓的心惊胆颤,又见胤禛冷然的看了他眼,此时更是六神无主的跪在地上。胤禛瞥了眼满脸乌紫的小格格,冷声问道:“年氏的话可是当真?你没极力救治小格格?”

    王太医抹抹额头上的冷汗,寻思了半响话,最终只是匍匐在地上,惶恐叩道:“奴才该死。”胤禛来了气,一掌拍向木桌,怒道:“说。”王太医惊得一怔,后又咬咬牙道:“小格格已药食难医,她五脏六腑皆以损伤,就连正常呼吸都是极为困难。奴才刚才已是询问过,小格格今日病,该是风寒所致,屋里烧了碳,小格格呼吸一不顺,方才胸膛起伏,口有白沫。”

    乌喇那拉氏接话道:“又是碳,小格格可是因呼吸了碳气才会作?”王太医叹道:“有关又无关。碳是没问题,只是,唉,小格格病作不过是早晚的问题。”胤禛道:“作何解,一一道出。”

    王太医道:“小格格体弱异常,生来带病,奴才因从未给年福晋请过脉不甚清楚,不过依刚刚小格格脉象来看,小格格该是打娘胎时已坏了身子,能顺利出生已是奇迹。小格格心脉全损,抵不住冷,却又扛不住热,时节交换之时,便是小格格受难……”

    犹言未完,已被胤禛止了话,吩咐道:“邢嬷嬷你扶了年氏回里屋休息。”言毕,又屏退其余下人,方开口道:“以前一直是李太医为年氏母女请平安脉,如今他已告老回乡,远水救不了近火,你就直接说明小格格她……”胤禛打了个*,缓了心绪,一脸平静道:“小格格还有多久活命?”

    话音一落,在场之人乌喇那拉氏、慧珠、王太医皆是一副诧异的望向胤禛。胤禛垂眼继续道:“若是有办法,就让她多活些日子吧,最好拖过明年八月。”说完,忽的直至看向王太医,眼里精光大盛,一字一顿道:无论如何,小格格至少活过明年开春。“

    王太医咽咽唾沫,小心拣着话道:“按医理言,小格格命不久矣,之多能活到今年入秋。若是想让她渡过今年冬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小格格她可能会多受许多罪,不知爷是……”胤禛面无表情的闭上双目道:“多活些日子对她也是好的,你想办法吧。”

    王太医惊异的偷瞧了眼胤禛,忙低头答道:“小格格若想延了命数,在下月开春时,需去凉地避暑,入秋时需去热地过冬,再加以食药,必能安然渡过明年开春。”想了想,又补充道:“其实地方易寻,万岁爷赏的圆明园可供小格格过夏,北郊的温泉庄子可供小格格入冬,这些爷却是不用费心。”胤禛应道:“就依你所言,如此行事吧”三月一到,年氏母女就搬去圆明园精心养病。

    如此,事已交代完,因与底下伺候人无关,胤禛便只罚了年氏院子里的人各领十杖,也就过了。随后,胤禛自是待在这陪年氏,慧珠便与乌喇那拉氏携手离开。

    晚间用过饭,慧珠向素心提了这事,素心转了下心思,似有明白道:“依那太医的话来看,小格格的病该是司碳嬷嬷那回子事引起的。”说着,不由心惊道:“这事之于年福晋和主子您却是两样,幸得祸事不是搁在主子身上。不过,爷是下了话,估计这一年里,年福晋都会待在圆明园和别庄了,对主子您却是好事。”

    慧珠横了眼素心道:“都哪门子事了,你还想到这茬,还是别提了。”素心辩解道:“这些年来,年福晋处处压了主子一头,压了众人一头,可爷不去管,福晋由着她,现在她不在府里,指不定多少人会暗自高兴。”

    正说着,只见小娟匆匆进了屋来,慧珠遂与素心歇了谈话,问道:“怎么了,如此慌张?”小娟急道:“主子,奴婢想起来了,就是今天见的那丫头,以前在司碳间当差,后来司碳嬷嬷出了事,又去了那拉格格那当粗使丫头,只是不想今为何会在年福晋院子里。”

    又是司碳间的事,慧珠问道:“你怎么知道?”小娟道:“有次小然子取碳和她生了口角,正好奴婢见着了,也就记住了。后来,年前奴婢去给那拉格格送年礼时,又见着了她,还疑惑她怎么换了地,所以对她有些印象。”慧珠略一思索片刻,正色道:“这事你就咽在了肚子里,别再提了,安分做好自个儿的事就好。”来了府中也有好几年了,小娟见的多了,也知晓些事,忙是应了话,自去做事不提。

第一百四十七章 夜里

    是夜,慧珠倒是十分想眠,一沾上床榻,就朦朦胧胧来了睡意,眨眼间便是酣然入眠。半夜睡得正香时,忽的感到胸口憋闷,出不赢气来,迷迷糊糊半睁开眼,登时被唬了一大跳,竟有个人趴伏在她身上。

    午夜时分,正是半梦半醒之间,慧珠来不及作想,直接条件反射的惊叫出口道:“啊——”。极短的尾音消失于来人的大掌中,只听来人压低声音道:“别叫,是我。”

    熟悉的声音传来,慧珠借着窗外投下来的些微月光,瞧清来人,不禁暗生恼意,仗着夜黑直直甩了个白眼过去,没好气的抱怨道:“夜半三更的,爷来作甚。”胤禛两眼骤亮,似有阴霾,却没开口应声,只是牢牢盯着慧珠。

    不见回应,慧珠平添又几分怒气,这大半夜的不睡觉,折腾不了年氏,就跑来折腾她,不知道她正有身子吗?心里越想越是不痛快,既然奈何不了他,索性不去理睬,遂挣脱了压在身上的胤禛,翻了个身,便往床里边躺去。

    胤禛一把抓住慧珠的胳膊,俯身又是压了上去。肩上传来些微疼痛,慧珠不由推拒了下胤禛,不想稍一拒绝,却是引得胤禛动作更为激烈,双手手腕被扣住,亵衣也被撕扯开来。慧珠心下惊疑不定,脑子里忽然闪现热河行宫那次,急忙挣扎道:“放开……不要……我还怀着孩子,放手呀……”胤禛身子猛然僵住,一下子倒在慧珠身上动也不动,气喘吁吁。

    慧珠由着胤禛趴伏着,闭合双目,不敢有所动作,心里却是异常清晰的明白,这些年下来,不管平时他面上是怎样一副云淡风轻的做派,本质上的他却仍是个阴鸷冷酷的人。今夜的行径,想来也不过是所有的压抑凝聚到一个点上,寻她做个宣泄口吧。

    “呵——”,一声轻笑溢出,慧珠有些嘲讽的想着,不知是否只有她才得了这个荣幸,竟能遇上胤禛的这一面,当年的弘昀病逝如此,二废太子如此,现在亦是如此,而这次的由头该是小格格命不久矣所至。

    胤禛听到轻笑,微微起身,诧异的看向慧珠,皱眉道:“你为什么笑?”慧珠沉默了会,才道:“爷以后心里堵得的慌时,别来寻妾了,妾就快是两个孩子的额娘了,您找别人的好。”听后,胤禛双眼一凛,目光如炬的盯着慧珠,怒气顿显。慧珠好似没有察觉般,撇过头,轻声道:“爷明天是不用早朝,可衙门事也不少,且妾也多是疲倦,需得早些入睡。”说完,兀自垂下眼睑不再言语。

    良久,胤禛叹息了一声,附耳置于慧珠的肚腹上,灼灼热气透过薄薄的亵衣抚上肌肤,慧珠整个身子不禁轻轻一颤,就听胤禛清冷道:“再给我生个阿哥吧,格格……不需要。”说罢,不等慧珠有作反应,直个儿翻坐起身,又道:“今是十五,我得去福晋那,你早些休息吧,你下午在年氏院子待了大下午,明个儿还是召了太医过府给你请下脉。”说着话,已是下榻离开。

    未见,窸窣的脚步声响起,接着屋内燃起昏黄的光亮,慧珠不适的徐眯起眼,便见素心披着外裳,侧手举着烛灯过来道:“主子,我见爷面色不大好的过来,可是和您有了口角?”慧珠摇摇头,避开话问道:“什么时辰了?”如此,素心只得歇了问话,道:“都子夜了,主子还是早些睡的好。”见慧珠点头应了,素心搁了灯,为慧珠敛了被角,重新放了窗帷,方轻手轻脚的移灯离开。

    随后,慧珠却怎么也睡不踏实,总是迷迷糊糊的醒来睡下,在床上翻来覆去,直至天有些蒙蒙亮时,才阖眼睡着。然,这一睡就是整个上午,直到素心过来唤起吃午饭,才伸着懒腰醒来。

    午饭时,慧珠懒洋洋的问道:“福晋可有说什么?”素心盛了碗鲫鱼汤递给慧珠道:“能说什么,就是叫主子好生歇息,下午再差了太医过来请脉的话。”说到这,素心细看了下慧珠的神色,又道:“主子你脸色不大好,下午却是得让太医好生看看才行。”慧珠轻应了声,便和弘历一起用上午饭。

    过了饭,慧珠陪着弘历玩耍了会,荣太医过来请脉,遂慧珠起身至正堂让其看诊。一时,荣太医诊了脉,素心问道:“荣大人,我家主子可是安然?”荣太医向素心拱了拱手,方给慧珠打了个千儿道:“钮祜禄福晋您这几天该是有些疲乏或是受了惊,心绪起伏,遂头痛心惊,奴才这就开挤凝神养气的药,您需服上两天便可。”

    听后,慧珠想起昨个儿发生的事,再一对上荣太医的话,倒是被他言中,不禁对荣太医有几分另眼相看。可看荣太医面有犹豫,难道还有什么不稳妥之事,便又开口道:“荣太医,我看你面色颇有难言之隐,其实有话直讲无妨。”

    荣太医乃是新升上,抵李太医空缺的人,五十开外的年纪,人看着倒是忠厚。此时,荣太医见慧珠直言相向,也就微有沉呤道:“钮祜禄福晋您这胎看似极稳,实则不然,还需谨慎调养方成。”素心急道:“此话怎讲?”荣太医蹙眉不语,想了片刻,躬身道:“钮祜禄福晋本就宫上下过大病,胎身甚虚便有此来。奴才这给您开的安胎药中加一味补血培源之药进去,望能让您有所改善。”说罢,就转身开了药方,又细细交代了注意事项,方起身告辞。

    于是,经太医一番话后,素心不免心下起了紧张,对慧珠一应用衣食住行,样样是悉心打点,无不假借于他人之手,皆是亲力亲为。慧珠心里其实也有些担忧,便由着素心这般做事,静下心来养胎,或教弘历读书习字,日子过得倒是不错。

    这平淡无波的小日子溜走的极快,慧珠感觉没怎么过就到了春光明媚的三月。

    前些时候,小格格突然病危,弄的年氏院子里人仰马翻,齐齐遭了殃不说,连带着过院来捎带物什的别院下人,也跟着挨了打受了罚。府内之人闻讯,暗自无不感叹“年氏居然如此受宠,就是生的格格,也比起其他人生的阿哥金贵。”

    如是这般,王公府邸当差之人大多是捧高踩低之辈,对年氏无不逢迎巴结,而府内跟风之人亦是不少。一时间,奉承年氏的话在府里下人心里是传了个遍,引的胤禛其余妻妾暗下不悦,却拿年氏无法,只得暗憋妒意醋劲。遂倒了年氏离府前一晚的宴会上,众人皆是好生打扮了一番,心下不约而同的为年氏即将离开欢喜。

    这日晚间,慧珠在素心的建议下,还是换上了银红缎地金丝绣牡丹提花旗服,本来还觉得这身打扮有些过了,直至到了摆宴大厅,见了打扮的花团锦簇的众人,不禁有些好笑,看来在这生活了十一二年,于女人心思上,还是素心看得比她透彻。

    乌喇那拉氏转头笑道:“钮祜禄妹妹你可是想到何趣事,竟一个人笑起来?”听后,慧珠忙是反映过来道:“明个儿年姐姐就得去圆明园小住,妾想起前年在圆明园住时,那的园子景色,却是欢喜的紧,才笑了出来,却让福晋您给见着了。”胤禛“唔”了一声,赞成道:“那园子却是不错,我也挺喜欢的。”慧珠心下微异的匆匆看了眼胤禛,却没说话。

    年氏冷然的睨了眼慧珠,又瞧了几眼慧珠渐显的身子,忽的咛咛笑道:“圆明园那倒是清雅,若爷喜欢,暑日天热……”话停下,眼波流转,扫了圈席上众人道:“爷和众姐妹一起去了圆明园,歇下凉也是不错,到时由妾做东,妾和爷一块款待众位,定少不了美酒佳肴。”

    听了年氏这话,乌喇那拉氏极细微的蹙了下眉头,便含笑道:“如此不错,还是年妹妹心细如尘,想的周全。”众人微变了变脸色,随即便附和乌喇那拉氏的话说了起来。年氏淡笑受了众人的话,却也不直接做了回答,只是盈盈水眸望向胤禛,轻启朱唇道:“爷,您的意思呢?”胤禛点头应道:“就如此安排吧,选个日子,就设宴圆明园吧。”

    闻言,年氏笑容瞬间加深,转头看向慧珠,刚唤了声“钮祜禄妹妹”,就被门栏处小太监传话声打断,不须片刻又有丫环陆陆续续上了菜,便歇下欲脱口的话。不过随后席间,年氏总是不经意间眼待得意的看向慧珠,这让慧珠好生郁闷,暗自埋怨了胤禛好一些话。

    后至一更天过,因年氏明天要坐马车离府,宴席便早早结束,慧珠也随众人一起各自算去,回到自个儿的院子。夜里,慧珠盥洗睡下,意思朦胧间,想起年氏今晚频频投过来的视线,又是好一阵子恼怒胤禛,方渐是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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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 真相

    春游浩荡,是年年,寒食梨花时节。转眼辞了寒食,过了清明,却是春回日暖时节。此时,正是春阳照临,春雨飞洒,春风荡漾之时,又是海棠斗艳,梨花飘香之际,处处洋溢着勃勃生机,一副春光旖旎的景色。

    三月最后几天,连着好几日都是阴雨绵绵,地上湿滑,扰人出行。

    这日黎明破晓之前,雨势渐收,日头东升,水光潋滟,晴日方好。慧珠一手撑着后腰,一手由小娟搀扶,行至梳妆台前对镜晨妆,映射下,便见一室金辉,不由眯眼笑道:“总算放晴了,虽是喜欢霏霏细雨,不过这时节还是出去走走晒晒太阳的好。”

    话落,只听素心的生音说道:“主子在屋子里也闷了好些日子了,荣大人是说过了的,出去走走对您身子有益处的。”说着话,素心人已经撩开了厚厚的暖帘,杨着笑托着茶盘,进了屋来。

    慧珠端过药碗,话不多说,仰头一饮而下,随即忙是接过素心递来的碗盅漱了口,又用洋巾拭过嘴角,方说道:“服药也有一月了,这该是最后一剂了吧。”素心接过空碗洋巾放回茶盘里,笑道:“荣大人医术高明,主子这才服了一个月的药,气色好了不少,以后是不用天天服这苦药。只需半月服上一剂,再食些补品就行了。”慧珠心里听的受用,摸摸已满五个月、隆起不少的肚子,笑弯了眼。

    后至晌午用完饭,小憩一会儿后,弘历伏在小几上描红,忽听见外面吱吱的鸟叫声,转过了注意,遂停下笔头,一脸哀求的望向慧珠道:“额娘,弘历想去园子里玩会儿,都好几天没出过院子了。”慧珠歇下闲话,看了下窗外,见外面柳绿花红,莺歌燕舞,日头甚好,却又出去走走的想法。转头又见弘历嘟皱着小脸,心道:“这几日雨下个不停,真是把小家伙给闷坏了”,便点头笑道:“再描半个时辰的字,咱们就去二园玩,让小然子带着你放风筝可好?”弘历一下子乐坏,嘟囔了句“额娘真好”,忙拾起笔,继续描红。屋内之人见状,抿嘴轻笑。

    正笑着时,耿氏带着弘昼前来,邀约道:“弘昼这小子嚷着要婢妾带他去园子里玩,这不,婢妾就来问问您可是也出去走走,今日头不错。”慧珠搂过弘昼,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方抬头笑道:“这哥俩想到一块去了,我也打算带弘历去园子里玩会儿。”说罢,起身收拾了片刻,就带着弘历哥俩,与耿氏双双结伴去了二园子。

    进来二门,绕过月亮门,便是一个极大的空地,空地上除了嫩绿的草地,就是石子平铺的小路,用来放风筝却是最适合不过。于是,慧珠和耿氏逛了一会儿园子,便寻了此地让小然子等人带着弘历哥俩放风筝玩耍。

    慧珠身子渐重,在一旁陪着站了会儿,却有些腰酸,不由拿手轻锤了几下。耿氏心细,察觉出来,便指了前方不远处的凉亭,笑道:“这有人看着他们,要不婢妾陪您去那边坐会儿,也是能瞧见这边的。”慧珠看了眼玩的正欢的弘历,周围又有七八个人看着,倒也安全,便携着耿氏的手,上了抄手游廊,绕过池塘,向凉亭走去。

    此时正是春深,路旁的梨树花开,一团团一簇簇次开放,又是白轻如雪,又是亮眼含香,一阵清风拂过,似漫天雪花飞舞,似花雨纷纷。慧珠不禁停下脚步,深吸了口气,转头欲对身旁的耿氏,身后的小娟说上什么,就听掌攉“啪”的一声,又是女子轻呼“啊”的一声,

    闻声,慧珠瞬间止了话,与耿氏狐疑的对视一眼,便向声音的方向看去,声音是从一米来高的假山那边传来,假山后搭建着一件极为简易的小屋,是供季节交替时花匠休憩的地方,因地方偏僻,平时很少有人过来,今个儿慧珠和耿氏也是贪图院子边上的梨花甜香,方才绕了远路,从偏角去了亭子。

    慧珠望着那屋子,心里起了计较,弱势一般下人欺负事件倒也罢,不过既然选了这地方,八成是有什么隐秘之事,妾身边还有耿氏在场,她又怀着身子,这麻烦还是不要招惹的好。慧珠心下拿定主意,作势不知,就想直接绕路离开,却听那边隐隐传来似女子乞求的声音道:“司碳嬷嬷钮钴禄福晋下药”说着,断了尾音。

    慧珠不由站住身子,惊异的看着那屋子不再动作,耿氏像是也听见了,附耳道:“可是过去?”慧珠立马回过头,直直看了耿氏一眼,放点头同意,和耿氏、小娟轻步走去,藏身于屋子外边的假山和高木从中间。

    慧珠心里对耿氏还是存有忌讳,而这事又与他有关,遂心思一转,隔了下身子,由她一个进了拱起的狭窄地,二个便是小娟跟在身后,最后方是耿氏。

    慧珠身子一正,与里站着三人,一人身体微胖,穿土黄色金丝绣福旗服,粗粗看来该是上了年纪,估摸着应是哪院的掌事嬷嬷,另一人身材纤细,身着藕荷色缎地双喜白蝶纹无才平金绣夹衣,微抬的手腕上戴着一支白玉手镯,远远看去,也知不是凡品。

    慧珠看到这,不禁嘴巴大张,那手镯她是见过的,是宋氏陪嫁之一,一直戴在宋氏手上从未取下。慧珠闭上眼睛,缓和了下心绪,她是怎么也想不到司碳嬷嬷的事竟然和宋氏有关,难道是宋氏想害了她,一个唯唯诺诺,常让人忘记存在的宋氏。

    心思翻转间,只听开始说话那女子又低声哀求道:“嬷嬷,求您饶了奴婢啊,奴婢这一年来夜里常常噩梦,不会借着那拉格格让稍物什么的时候,去看看小格格是否安然无恙,奴婢真的没受我家主子的意思去害小格格。”嬷嬷哼道:“良心不安,当初是您亲自偷了司碳婆子的钥匙,在炭上做手脚的。”那女子道:“那碳上下的药只对小孩又用,奴婢不知道怎么会突然到了年福晋那,还有那香烛也真的不是奴婢做的,”嬷嬷冷笑道:“空口无凭,当初知道这事时,已饶了你一命,谁知你老是往年福晋院里跑。现在年氏已起了怀疑,在暗中找证据,必查了你那去。你若想让你父母幼弟安然,就按照我刚才说的做。”听后,那女子一下子跪坐在地上,像宋氏磕了个头道:“主子,奴婢已经做了那么多了,请主子一定要保证奴婢家人的安全。”宋氏亲手扶起那女子,温和道:“你放心,我一定护了你家人,这事寻了替罪之人后,我便想办法送你出府嫁人。”那女子抽泣道:“谢主子。”说罢,那女子转身离开。

    “吱呀”一声,门被拉开,又关了上去,这时,慧珠却是看清女子面目,却是一月多前,出现在年氏院子里的那个女子。

    不及多想,只见那嬷嬷转过身来,乍一看,竟是乌喇那拉氏的陪嫁嬷嬷——王嬷嬷。接着便听王嬷嬷道:“格格您和主子做姐妹时间是最长的了,情意是有的,主子方才保了您。可您嫉妒钮钴禄福晋因弘历阿哥得宠,让那丫头去下药,却真是糊涂。钮钴禄福晋那是不可轻易作为的,按主子的意思,还是拉拢的好。”宋氏应道:“是婢妾糊涂,不该一时蒙蔽了双眼做出这事,累了姐姐。婢妾得姐姐帮助,以后定当为姐姐的是从,不过年前,因那司碳嬷嬷势力,将碳予了年氏,姐姐又让人下了药,才让年氏她坏了身子,去了她女儿的命,也算是给年氏一个教训,但是却便宜了”

    一语未了,已被王嬷嬷厉声打断道:“格格,说话要有证据。不要因主子帮了您,您就以为年福晋屋里的香烛是主子做的手脚,那香烛是意外所用,不过是因和您做手脚的碳放在一起,才变成害人的东西,请您记住。”宋氏咬咬牙,只恨她这事被现了,幸得年氏怀疑的不是她,便也稍作安心,应道:“嬷嬷说的是,婢妾以后定不会妄言。”王嬷嬷满意的笑了,又说了几句场面上的话,方与宋氏一前一后的离开。

    慧珠三人又在树丛后待了一刻钟,方踱步而出。耿氏愧了下慧珠的神色,想了想道:“这事牵连甚大,又无凭据,且她们的谈话可知以后是友好与您,这婢妾刚才也只是听了几句,又不知是何人,所以”慧珠明白耿氏的意思,面上叹道“是呀,已经是从前的事了,说出去,反成了你我二人的不是,而我也没见着人,听的亦是不太清楚。”话犹未完,与耿氏相视一笑,便掩下各自心思,面上一团和气的回了前院空地寻弘历哥俩。

第一百四十九章 事发

    寻了弘历哥俩后,慧珠与耿氏因心里都存有事,早已无心思游乐,遂各自心不在焉的说笑了几句,便草草结束了今日之行。

    素心在里间屋里叠着衣服,忽听张嬷嬷吆喝道慧珠回来,忙不迭放下手里的衣服,疾步出了屋子,诧异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连一个时辰也不见到的。”慧珠朝素心摆摆手没做回答,反是出声吩咐了董嬷嬷、小然子引着弘历在院子里玩耍,又转头看向小娟道:“你跟着我进屋吧。”闻言,小娟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低低的应了声,忙是跟着慧珠进了屋子。

    素心狐疑的跟在二人身后,见二人皆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尤其小娟面色惨白,人也有如惊弓之鸟一般,莫不是小娟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刚想到这,就见小娟双腿一颤便是跪倒在地上,迭声念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慧珠拧眉不语,直至小娟出轻微的啜泣声后,方不动声色道:“你跟我也有四年了吧,这四年,你在府里看得多了,该是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就是那平常富家府邸,若是一些事让底下人知道了,后果也是可想而知,”小娟抽泣声嘎然而止,惊恐的抬头看向慧珠,慧珠却是撇过眼,向素心微微努了努嘴,素心会意,上前两步,亲自扶起了小娟,并拿帕子为小娟拭了脸上的泪痕,安抚了几句。

    慧珠又道:“今日的事与你无关,与我也无关,你自是把听到的事拦在肚子里就行,好了,你先回房吧,去敷敷眼睛,静一下,今天也就过去了,以后嘛,一切如常。”小娟连是点头声声称是,慧珠再次挥了挥手,小娟方垂退下。

    待小娟一离开,素心忙问了话,慧珠便将今日之事说了一遍,素心心下大惊,失声低呼道:“那碳真是来害小阿哥的!”

    慧珠点头道:“嗯,只是不想下手之人竟是宋氏,这一点我是万万没想到,不过她现下已是捏在了福晋手中,往后的日子可见一斑。”一语毕,复又呢喃自语道:“福晋是个厉害的,这些下作之事,她该是也参与了,却又置身事外年氏已有所察觉,若再到一年后小格格去世,年氏定不会善罢甘休顶罪,顶罪”

    素心已是敛了心神,细细想了这事,这会又听了慧珠自语声,不禁脱口道:“那拉格格,王嬷嬷让那丫头做的事,定是嫁祸给那拉格格。”

    慧珠迟疑道:“那拉氏,福晋和她可是亲戚,不过也有这个可能,保一个就得弃一个。这事本事以我为的由头,此时既无所凭据,只能死咽在肚子里,咱们就更不能牵涉进去,还是静观其变的好。”想了想,又正色道:“随听王嬷嬷话里的意思,福晋是想友好与我,且明年又是选秀,近两年该是不会有事找上,但有些事却不得不防,你也斟酌一下吧。”素心重重点头应了。

    接下来的日子,随着这意外所获的真相一点一滴的淹没在肚子里,日子也一天一天过去,府内仍是一片风平浪静。宋氏、那拉氏还是那般随风符合,而乌喇那拉氏也是一如既往的大度贤惠,偶尔早上晨安时,乌喇那拉氏还对胤禛常去圆明园陪年氏,而心生不满的乌雅氏等人耐心的安抚。这让慧珠事后常常纳闷不解,她们这般做派,莫不是那日是她听错了真相并非如此。

    随后日子到了五月,过了端午,是一日热过一日,每当正午时分,已有蒸人的暑气窜来,惹得慧珠是心烦气躁,胸口闷气。可她宫寒,又不能吃冰碗解暑,就整日手不离团扇,一面打着扇子,一面撑着七个月的肚子,在屋子里打转,却又走不上几步,便腰酸背痛,脚上浮肿,只得坐着歇歇。

    如是,慧珠每日就坐坐走走,身体极为疲乏,也没得空闲去多留心旁事,最多就是对乌喇那拉氏多了几分忌惮,对宋氏心存几分防备罢了。后又在确定这事是断不会牵扯上她后,便也没太多去琢磨,细想。渐将那茬抛于脑后。

    不想,却在听的真相的一个多月后,那日王嬷嬷让做的事,终是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生了。

    冬日短夏日长,炎夏的清晨,早早亮了天,日头却尚未炙热,随着凉凉清风拂来,伴着声声蝉鸣响起,新的一日宣告来临,这日清晨,慧珠如往常一样,收拾妥当,用了早饭,带着小然子、小娟晨安定省。

    刚出院门未行上几步,就遇见同去请安的耿氏,遂与耿氏结伴而行。路上,耿氏面上犹豫不决,再三唤了慧珠,却欲言又止。慧珠察觉耿氏怪异,略一作想,还是开口问道:“怎么了?”

    耿氏叹了口气,挥手让跟着的人远离个两三步,方压低了嗓音道:“这几日您可觉得府里太过平静,那拉格格那边也有点安静过头了?”慧珠想了下,反问道:“却是没怎么注意到她,她怎么了?”耿氏摇摇头,不确定道:“前日忽听乌雅格格抱怨她整日待在院子里,才起了疑心,可能是婢妾想多了吧。”说着话,已到了正院,二人便搁话不提。

    慧珠本来倒是没去留意,此时听了耿氏几句话,心里存疑,遂进了正屋,就无意思的搜寻那拉氏人来。可一向早来的那拉氏今日不带没到,至众人话过一会,仍是不见那拉氏人来,于是,慧珠心下疑云扩大。

    这时,只听乌雅氏咦道:“那拉姐姐怎么回事,辰时都快过了,还不见来。”听后,众人好似才注意到般,与身旁人小声议论起来。乌喇那拉氏止了众人话,面上亦是露出疑惑神情,转头问道:“嬷嬷,那拉妹妹可是身体有恙,差了人过来告假?”王嬷嬷回到:“昨日是差人前来告过假,但今日却并未差人来过。"乌喇那拉氏诧异的撇回视线,看向众人道:”那拉妹妹素来就是个识礼的,断不会无故不来,必是事出有因。各位妹妹各有谁知,那拉妹妹今日不到的缘由?“

    武氏睨了眼乌雅氏道:”那拉妹妹的事,问乌雅妹妹就是了,府里谁不知道她们二人最是要好了。“众人不约而同的看向乌雅氏,乌雅氏心里暗唾了口武氏,回忆道:”这十来天,那拉姐姐怪异极了,精神恍恍惚惚的,婢妾让她找太医来看,她也不愿意,后面直接连婢妾得面也不见了。最近几日,婢妾除了请安时能见着她,私下也是没见的。”闻言,慧珠和耿氏互看了一眼,复又瞒下心思,状似不知。

    乌喇那拉氏凝眉想了会道:“好了,咱们在这猜想也是无用的,我这就差人去那拉妹妹的院子里看看便是。”说罢,唤了小福子过来,交代了几句,便差他过去。小福子躬身领了命,前脚刚踏出屋子,就有个小丫头慌里慌张的跑了进来。

    乌喇那拉氏不悦道:“哪个院子的,也没个规矩。”小丫头吓了一跳,“冬”的一声,双膝直直磕在地上,也不顾疼痛,哭嚷道:“福晋,不好了,我家主子她疯魔了拿了把剪子,追着院子里的人,喊打喊杀”说着已是泣不成声。

    话落,众人面上满是惊讶,乌喇那拉氏猛地站起身,焦急的看向众人吩咐道:“李妹妹、宋妹妹你们随我一起过去看看;钮钴禄妹妹你身子重,免得那拉妹妹伤着你了,你就别去了,还有差了人把太医请过来”话没道完,人已经急急步出屋子。

    慧珠望着乌喇那拉氏离开的背影,暗道:“果真还是来了,可是为何是那拉氏疯魔了?”慧珠想不明白,且此时有这多人在,不是深思的时候,遂收回思绪,找了人去宫里请了太医,便和其余剩下的人坐在正院堂屋里等候消息。

    随着一个时辰又一个时辰过去,那拉氏院里还是未传来消息,众人这干坐了一上午,面上已隐隐露出不耐烦。慧珠心下亦是有些烦躁,手里拿着把团扇扇个不停。

    一时,小丫头重新换了茶盏上来,慧珠便问道:“什么时辰了?”小丫头回到:“差一刻午时了。”慧珠“嗯”了一声,随意瞟了一眼表情不耐的众人,打着扇子道:“时候也不早了,咱们再等个把时辰吧,若是那拉妹妹那边还没消息,就各自散了吧。这晚些时候该是会有消息过来的。”众人一听,稍打起了精神,说了几句夸慧珠的话,又道了担忧那拉氏的话,方全过面,应了话。

    现下已是五月末,虽还差几日才进伏天,却已是阴晴不定,又是京城里,片云可招雨,先头还是大阳日的天,忽的便下起雨来,这般,众人是一时半会也走不了了。

    屋外淅淅沥沥下着雨,出“滴滴答答”的声响,慧珠感到凉意袭来,烦躁渐渐消失之际,只听外面传来似说话、似惊呼的声音,随即就有传话太监道:“福晋回来了。

第一百五十章 临盆

    众人闻声看去,只见乌喇那拉氏、李氏、宋氏三人在几个奴仆的簇拥下进了屋来,许是外面雨势不小,她们肩头、下摆、鞋子皆是半湿,却也可见一路行迹匆忙。

    不及多看,众人忙就起身行礼,乌喇那拉氏却抢先一步,率先及至慧珠跟前,扶住道:”你身子沉,还行这虚礼作甚。“说着,亲自将慧珠扶到椅子坐下,才抬手免了众人的礼。

    慧珠位上作好,抬头正想道谢,却见乌喇那拉氏微抬起的那只手背上,有一条两寸来长的血口子,不禁扬声呼道:”福晋您手上怎的有伤?“乌喇那拉氏朝手背上看了眼,又行至上位坐下,方不在意的笑道:”无事,只是小伤口罢了。

    宋氏似为乌喇那拉氏抱不平道:“哪是什么小伤,这伤可是那拉氏用利剪子狠狠划下去的,伤口可是深着呢,本来这是有太医先给福晋包扎,可福晋却偏偏让太医看了疯魔的那拉氏再说,结果拖到现在,伤口都还没让太医瞧上一眼。”李氏面上露出几分不以为然,似笑非笑的睨了眼宋氏,接口道:“那拉氏她既然能做出这等下作之事,风魔也是她该得的,不过让福晋您被她划伤,却是极为不值。”

    李氏、宋氏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听的众人不甚明白,但在场之人都是有些个心计的,倒也都抓住了话中重点,好奇心纷纷跃上心头。乌雅氏头一个按耐不住,一脸殷切的问道:“怎么了,那拉氏她做了何等下做的事?又是怎么伤了福晋您的?”乌喇那拉氏摇摇头,似不愿多予提起般,微阖双眼,叹道:“嬷嬷,还是你给各位妹妹们说说吧。”王嬷嬷得话应了,上前半步,将今上午生的事给众人说了一遍。

    道是乌喇那拉氏等人听得禀报,匆匆赶去那拉氏院子里,未待走进,就听见那拉氏尖嚷道:“我要杀了你,你这个狐狸精……哈哈哈,用了那碳,你的女儿就等着去见阎王吧……贱婢,杀了你,杀了你就没人知道了……”

    这是何话?听的乌喇那拉氏几人脸色大变,连着周围跟随的仆从亦是变了脸色,众人面面相觑,皆有愣神怔住。不过眨眼间,那拉氏声音未断,又此起彼伏的响起惊呼声,众人不敢多是耽搁,忙进了院内。

    疯魔的那拉氏察觉有人进来,手上高举剪子,扭头向院门处看去,那狠厉的眼神让来人有瞬间的心惊。乌喇那拉氏扬眉微诧,又极快的敛住心下波动,语带关切道:“那拉妹妹?怎么了,有事好生说,快把剪子放下,若是伤了自个就不好了。”

    那拉氏眼里闪过一丝迷茫,歪头看了下手中的利剪,复又神情一凛,手指着乌喇那拉氏等人恨道:“你们这群阴险妇人,除掉你们,我就是侧福晋了,哈哈哈。”言犹未完,人已拿着剪子冲了过去,乌喇那拉氏闪躲不及,只能堪堪避过扑身过来的那拉氏,手背上却着实被划了一下。

    李氏见那拉氏真是魔怔了,对刚刚那下又心有余悸,忙躲在一婆子的身后,白着一张脸,尖着嗓子吆喝道:“你们什么呆,快去把她制住,没看见她伤了福晋嘛,快啊!”听后,一旁因乌喇那拉氏手上而惊呆愣住的婆子丫头,这才方应过来,忙上前欲制服那拉氏。何奈那拉氏手上有利剪,在疯魔之下,力气更不是一般的大,婆子丫头又对那拉氏身份和手中的利剪心存顾忌,一时间,竟无人能制服那拉氏,骇的乌喇那拉氏三人吓得退出院子,急招人去唤了小厮太监过来。

    就在乌喇那拉氏一行人在院外焦急时,便听疯魔住的那拉氏与一丫头的对答,却是道出了惊人话语。只听那丫头躲闪那拉氏剪子之际,惊慌下直接说出是那拉氏指使她偷了司碳嬷嬷的钥匙,在碳上下了让妇人滑胎的药什,后为了堵住她的嘴,那拉氏又暗地里求了乌喇那拉氏将她指派到身边伺候。现下自小格格病移居圆明园,那拉氏她做贼心虚,才造成今日的疯魔。

    院外众人听到这,面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正惊异于如此事实时,小福子恰好带着好几个太监小厮过来。

    现下事情也容不得有所拖沓,乌喇那拉氏心思转动,拉着小福子交代几句,便让其进院子,先制服疯魔的那拉氏。太监小厮的力气自是比那拉氏大得多,没过多久便是绑缚住那拉氏,只是行动间,让那拉氏以外刺伤一婆子,一剪子直接刺进下药那丫头的肚子里,当场毙命。

    之后半个来时辰,太医赶来,诊脉之下,心下惊异交加,半响才开口禀道:“那拉格格该是长期服食五石散,才会有疯魔之症。这五石散服之,不仅容易上瘾,还会使人燥热急颠,长期服用更会导致精神恍惚,不能控制,急躁之处难以想象,狂痴呆,及至看见苍蝇也要拔剑追赶。”

    闻言,在场之人除了乌喇那拉氏和宋氏外,皆是诧异至极,心道那拉氏这下算是彻底完了,指使他们谋害年氏不说,还服用早被列为禁药的五石散,无论是哪一条,皆是让她翻不了身的重罪,且样样都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待她清醒之际,想抵赖也无从说起。于是这般,那拉氏在尚未清醒的时候,已被定罪。乌喇那拉氏三人养尊处优多年,在这站了大半个上午,确实累了,便留太医继续看诊,她们自是提前离开。

    拉回思绪,王嬷嬷声色俱佳的说完,福了个身,便躬身退至一旁。慧珠垂敛目,耳旁充斥着众人嘀嘀咕咕的议论声,心头却有丝凉意泛起,身上亦是忽的冷了起来,抬看了眼乌喇那拉氏、宋氏,再掠过屋内众人,不禁深深打了个寒颤,心里没来由的升起一丝恐惧。

    正心思有些恍惚间,胤禛高大清瘦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慧珠漠然的看了眼胤禛,右手轻抚上高高隆起的肚子,兀自陷入自己的思绪里。

    随后,胤禛是大雷霆,犹对那拉氏服食五石散怒火大炙,欲赐毒酒要那拉氏的命,幸得乌喇那拉氏等人力劝下来,胤禛方给了恩典,让人去了宗人府给那拉氏除了名,关进清园不复出来。

    这接下来的日子,便进入炎暑流金的伏天,消暑歇凉成了京里富户人家的头事,但雍亲王府里,因那拉氏引起的风波却久久没有消散。

    毕竟这那拉氏是选秀指进府的格格,是有身份的八旗闺秀,却这样被除了名,在她最是年华的时候,就这样被关进无人居住的清园。

    如是,府内下人对此无不暗自唏嘘,乌雅氏之流对那拉氏的下场,亦是深有所感。遂,于此事上,却给女人来了个敲山震虎之意,人人都是一副小心谨慎状,倒无意间使今年的夏日异于日头的灼热,府内一片平静无波。

    炎炎夏日在这种异常沉寂的气氛中度过,至八月,弘历五岁生辰一过,便是出了伏天,虽白日仍是暑气难当,但早晚间已渐有凉意,这对身子愈重的慧珠来说却是好事。

    胤禛过来晚饭,用罢饭,说道:“今早在宫里遇着了荣太医,说你这胎较小,生产时比较容易,但产前还是多做走动为好。唔,这些日子我事忙,来的少了些了,却还是知道你怕累,手脚浮肿,便很少走动。”说着,沉吟片刻,似极给慧珠体面的道:“这样吧,天还未黑,我又正好无事,陪你在院子里走一会罢。”素心、小然子对看一眼,垂掩下笑意。

    慧珠蹙了几下眉,却也没说什么,还是让素心扶起了身子,脚步有些蹒跚的和胤禛去院子里走上一会。刚步出外间门栏,慧珠一把抓住右手边的胤禛,一手靠着素心搀扶,半弯下腰,脸色惨白道:“等一下,好像要生了。”胤禛闻言,呆住片刻,随即忙是扶住慧珠,高声道:“快叫稳婆们过来,你们还愣着做甚。”素心忙应了是,急急去了西厢,唤了稳婆等人过来。

    天全黑下来的时候,慧珠开始低一声高一声的叫起来,胤禛坐在外间,听着慧珠的痛叫声,面上毫无表情,心里却有些转不过弯,明明吃饭时还是好好的,怎么说生产就要生产,连点预兆也没有。他也是几个孩子的阿妈,却没有一个是在他身边就突然临盆的,想到刚才的情形,胤禛倒是不自在起来。

    乌喇那拉氏见一屋子人都是紧张,笑道:“钮祜禄妹妹这是二胎,又是足了月子,想是不过子夜,就该平安生产的。”李氏心绪浮躁,心不在焉的赞同道:“福晋说的是。”便不再多说。

    又不知过了多久,夜色渐深,里间屋里终于传来婴孩的哭声,“哇哇”响于众人耳际……

第151章 宝莲

    婴孩不大的哭啼声,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却显得尤为清亮,声声在耳。外间众人心不禁都提到嗓子眼上了,皆是目不转睛的盯着门栏处看,好似能透过厚重的门帘,直直看进屋里的情形般。

    不多时,门帘一掀,只见稳婆抱着一裹儿大洋红绸的襁褓出来,笑呵呵的上前给胤禛、乌喇那拉氏行了礼,捡着好话道:“给爷、福晋道大喜了,钮祜禄福晋生了位小格格,和弘历阿哥搁一块,正是一儿一女,全了福。”屋内众人闻言,齐唰唰跪地恭贺。

    胤禛听得是位格格,心里确实打了个幐,待看稳婆抱过来的婴孩,面上的厉色不由缓解几分,红色包裹的小褥子里,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粉嘟嘟,小眼还未睁开,嘴儿正砸吧砸吧的,煞是可爱。

    乌喇那拉氏一副欢喜样的接过孩子,笑道:“都说闺女像父亲,小格格这眉啊、眼的可是随爷,像极了。”李氏坐在一旁,知是位格格,心下一松,此时听了乌喇那拉氏的话,打眼看过去,皱巴巴的像个小老头似的,哪看得出来随谁,心里是冷笑不屑,口内却道:“像,真是越瞧越像,好一个粉面的小人儿。”众人附和,稳婆更是巧舌如簧的一个劲夸赞。

    慧珠稍作打理,恢复了精神气儿,要看孩子,于是稳婆又抱了孩子回里间屋子。孩子一离开,乌喇那拉氏好似才想起正事般,连忙命人去府大门外挂了红帛,又将事先准备好的红包打赏了下去,方与胤禛、李氏一同离开。

    里间屋里,灯火通明,亮堂堂的,慧珠抱着孩子,轻轻掂了下重量,担忧道:“怎么这么轻,比起弘历刚生下的时候小多了。”一三十多岁,面目普通,身材微胖,绸衣简饰的妇人笑道:“小格格是女孩,比起男孩子轻些小些也是正常。”说话的妇人和董嬷嬷一般身份,是内务府的包衣出生,上月才拨进府来做乳娘的何嬷嬷。

    慧珠听了何嬷嬷的话,并未舒展眉头,还是心疼的看着怀里小小的女儿。稳婆眼厉,窥了下慧珠神色,笑问道:“钮祜禄福晋,您可是给小格格想好了乳名?”话落,屋内气氛一下子拔高,素心等人两两凑在一块极兴奋的小声讨论,慧珠眼睛一亮,眯眼笑看了下怀里,抬笑道:“就叫宝儿吧。”稳婆忙捧话道:“这名好,这名好,掌中之宝,里的人心下欢喜,就着宝儿这名字说笑了好一会,至慧珠疲惫有了倦意,事才告一段落,各自回到下房就寝。

    二日,慧珠睡到大中午才醒来,睁眼便见弘历趴在床沿上,好奇的盯着宝儿直瞅,两颗一大一小的脑袋瓜子摆在一起,瞬时,慧珠只觉得心里都快软化了,鼻头酸酸的。

    弘历觉慧珠醒来,霍然出声道:“额娘,她就是您说的小妹妹吗?”可是她没额娘讲的好看,也没年福晋的小格格好看。慧珠一霎那间什么感触都没有了,心里又好气又好笑,干脆逗道:“不论是谁,刚生下来的时候,都是这样。额娘记得你生下来的时候,就像个小猴子似的,难看极了。”弘历一听,眼睛瞪得圆鼓鼓,一脸的不相信。

    “扑哧”一声,就听素心笑道:“主子您可别逗小阿哥了,都晌午了,先用了饭食的好。对了,府里又领来五六个使唤人,高公公说让主子挑上两个顺眼的,好帮帮主子的手。”慧珠应了,过了午饭后,慧珠便细问了几人的身份来历,从中挑了个从人牙手中买来的,十二岁大的伺候,反是派她们做了粗使丫头,让素心暗中观察一段时间再说。

    事情交代完后,慧珠自是舒舒服服坐起月子,院内大小事情都有素心打点的妥妥当当,她每日只需这食材那食材的进补,或白日逗逗宝儿,督导弘历继续习字读书,免得明年弘历上书房时,在课业上落了下层,念书吃力就不好了。

    这样一过便是一月,到了十月六日这天,慧珠月满出屋子,府里为宝儿办了满月宴,因年氏的小格格随着天气转凉,又是病严重,所以宝儿的满月宴就有些简单,只是给几家极近的近亲下了帖子罢了。不过宝儿怎么说也是亲王府侧室之女,席上规格也小不到哪去,且这年下来,府里没什么喜事,又除了那拉氏那种不光彩的事,乌喇那拉氏便想借宝儿的满月宴讨个好彩头,又能给慧珠示好,遂让高德请了京里数一数二的戏班子过府,又把设宴的地方好生装扮一番。如此,宝儿的满月宴虽不隆重盛大,却胜在精致奢华,倒也给慧珠母女长了不少体面。

    且道这时,洒满跳完大绳,宝儿的满月祈福仪式过后,众人刚回到摆宴大厅,就有宫里的赏赐下来,其中德妃的赏赐尤为丰厚。乌喇那拉氏从慧珠手里抱过宝儿,逗趣道:“还没见到你的亲玛摩德娘娘呢,德娘娘就这般喜欢咱们的小格格,给你赏了不少好物什,你可高兴?”宝儿好似能听懂般,眼溜儿转了一圈,待溜到乌喇那拉氏脸上,“咯咯”扬了个笑脸,众人见状,抚掌大笑。

    一旁贵妇人道:“哟,这礼都全了,是不是该给小格格取个名了,大伙儿可是想知道这漂亮的小格格该配个什么样的名呢。”众人连声称是,向胤禛看去。

    胤禛其实早就想好名字,此时却双手后背,做沉凝状道:“佛主释迦牟尼佛在娑罗树下降生时,百鸟群集歌唱,天乐鸣空相和,四季里的花木都一同盛开,尤其是沼泽内的莲花开的最盛;至佛主觉悟成道时,起座向北,绕树而行,一步一生莲,共生十八朵莲花;这以后,每当佛主传教说法时,坐的是‘莲花座’,坐姿也成‘莲花坐姿’”,说道这,忽的沉默不语。

    慧珠当下无语,她满是紧张听胤禛长篇大论的说了半阵,却还未待说道正题时,就止了声,这是何意?慧珠眼带询问的看向胤禛,只见胤禛也同时向她看来,并微微点了下头,收回视线,继续讲道:“莲是在炎热夏季的水中盛开,炎热喻为世间烦恼,水乃是清凉,由烦恼而至清净,意为不染凡世忧愁,不待凡间尘嚣之意;同时莲又是佛主心之钟爱,处世之人格。唔,宝莲,就取名为宝莲吧。”

    慧珠傻眼了,她万万没想到,胤禛一个熟读经史,文才不俗之人,居然长篇累牍了这久,就取了个这名字……宝莲?不知怎的,慧珠脑海里忽然闪现出三个字——宝莲灯!难道胤禛不知道有《宝莲灯》这出戏剧吗?

    众人闻之,亦是怔了怔,不约而同的想到《义子传》里,三圣母手中的宝灯——宝莲灯,但众人闪神也不过是瞬间的事,只见乌喇那拉氏面上稍是僵了僵,随即笑逐颜开道:“爷这名取的好,小格格乳名叫宝儿,爷取的名既含了钮祜禄妹妹取的乳名之意,又寄予小格格未来的美好愿望,确实是极好。”众人脸上一副恍然顿悟的表情,一口一个“宝莲”叫的欢喜,观之胤禛面上,也隐隐可瞧出胤禛对“宝莲”二字的满意。

    取名过后,众人移至暖厅用席,宴席上是笑语喧哗,觥筹交错,好不热闹。后至申时将阑,满月酒方才结束,宾客离开,众人散去。

    回到院子,慧珠用了碗醒酒汤,去了醉意,见胤禛躺在矮榻上似在小憩,便想轻手轻脚的出了院子,去东厢看弘历兄妹。

    刚至门栏那,胤禛就懒洋洋的问道:“你去哪儿?”慧珠转身答道:“去东厢看看弘历和宝儿。”胤禛口里念了声“宝儿”,又问道:“可是喜欢宝莲这名?”不待慧珠回答,自个儿补充道:“我想想也觉得这名取得不错。好了,没事,你去东厢看看他们兄妹吧。”说罢,闭眼假寐。

    慧珠看了眼舒适躺着的胤禛,张张嘴,终是没说什么,兀自撩了帘子出去。只是二日待胤禛离开后,暗下好一阵埋怨胤禛取的这名字,还当着素心的面也叨念了几次。不过再怎么不喜,宝莲这名也是一锤定音,更改不了了,慧珠也就念了几天便搁置下来。

    随后,又过了二十来天,到了腊月初,便是俊贤的大婚,慧珠自是花了大功夫,备了一番厚礼去钮祜禄府参加婚宴。后待俊贤婚宴过,接下来就到了新年,这年如往年一般,大宴小宴的一堆,累的人歇不得气。唯一异于往年的便是年氏因小格格病情加重,需的得待在北郊的温泉庄子,没有回府过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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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清朝的生活介绍:
【起点女生网一组B班签约作品】
这是写一位对历史不了解,却成了清穿女的故事;
这是写一位只想平平淡淡的生活,却嫁给雍正的故事;
……
既来之则安之,看不一样的钮祜禄氏。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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