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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西木子     在清朝的生活txt下载     在清朝的生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53章 可疑

    “落水了!年妃娘娘落水了!”不知名的小太监扯着破锣嗓子尖声叫道。

    眨眼间,呼嚎声乍起,年氏落水的消息好如平地一声惊雷砸下,惊得众人有些征楞的望着湖水里挣扎嘶叫的年氏难以回神。

    扫了眼四周乱成一锅粥的众人,慧珠身形猛然一晃,急急推开围观的人群,厉声喝道:“水性好的,立刻给本宫下去救人!”说完,狠狠瞪了眼身旁几个脸色惨白的小太监,见他们警醒了省,跌跌撞撞的往湖畔那边跑,才舒缓了口气;眼一瞥,便注意到哭闹不止的福惠,忙对着身旁的素心说道:“你照顾好八阿哥,年妃母子决不能在圆明园出任何意外。”

    素心明白个中厉害,顾不上给慧珠行礼退下,几个快步跑了上去,一把扯起呆坐在地上的嬷嬷,唬眼吓道:“竟然让八阿哥坐在地上哭,仔细了自个儿身上的皮。快抱起八阿哥,随我先避开人群。”嬷嬷也是个精明,只是被年氏落水的消息吓住了,这下稍一提点回了魂,二话不说抱过福惠在怀,警惕的朝周围看了看,一个激灵爬起身,忙跟着素心离开湖岸。

    慧珠目视着素心三人向御帐的方向小跑去,调开目光就要挤到最前头看年氏的情况,却被小然子一声霍然拔高的“主子”给唤的一震,抚着胸口偏头一看,小然子正一脸怀疑的指着不远处的垂柳荫庇。

    打眼看去,一个身形矮小,面目普通的无品级小太监正鬼鬼祟祟的趁乱混到对面沿岸去。慧珠脑海里飞快的过了一遍前因后果,也不知道想没想通顺,直接吩咐道:“小然子带上两个太监跟上,必要的时候,把他给绑缚了过来。”小然子谨慎的点了点头,转过身点了两个手里头的太监,便是跟去。

    “救起来了,年妃娘娘救上岸了……不好,怎么昏过去了,来人啊……太医……”年氏获救的消息隔着众人的议论声传了过来。

    不怠再想下去,慧珠忙摇头甩去不吉利的念头,抬头就见玉姚引着一抬软轿过来,后面似乎还跟着一名太医,不由暗叫一声“来的正好”,来不及赞赏玉姚几句,亲自带着软轿,太医匆匆往年氏获救的方位赶去。

    簇拥的人潮见太医来了,纷纷让开路了,慧珠一行人二三十步已行至湖口,只听李氏咋咋呼呼的嚷道:“怎么弄得,叫个太医半天都没来……熹妃娘娘不是掌管圆明园一园子宫事,年妃娘娘落水后,就不见着她的人影,这到底成什么事呀?好端端的观个塞龙舟,又有侍卫、宫女太监一旁守着,怎么就落了水了?呀,八阿哥呢,怎么不见八阿哥……”

    玉姚悄悄瞧了眼慧珠的神色,忽然深吸一口气,上前以身挡在前面,一面挥着前面的人墙,一面语似慌张的喊道:“让开!熹妃娘娘带了软轿、太医过来!快让开。”正小声就着李氏之言议论的众人瞬时噤声,齐齐回看去。

    李氏一见慧珠,面上焦急的神情一僵,旋即话锋一转,“哎约”一声道;“太好了,臣妾想着湖海离得远,一时半会太医是干不来的。这还是熹妃娘娘心细如尘,就像早知道一样,这么快就把太医,甚至是软轿也给备好了。”这话众人听出了味儿,怎么不过半会儿功夫,不但能请到了太医过来,还备了一台软轿过来?

    慧珠心下一沉,明白此时不是反驳的时候,又瞟了眼面色铁青的胤镇,压下满肚子的鳖闷气,出言相禀道:“皇上,前方有栋小楼,不如先把年妃抬了过去,换了湿衣再喝完姜汤去下寒。至于八阿哥您不用担心,臣妾已命人把他送到御帐里待着了。”后宫宫妃之事,胤镇不好处理,这下见慧珠仔细的安排妥当,面色稍霁道:“依熹妃所言”。

    李氏听见胤真偏颇慧珠,气歪了一张脸,却只能隐忍不,便拿了旁人撒气,对着搀扶她的张贵人使劲了戾气狠掐,也不管张贵人白皙的手背上已是冒了红血丝。

    年氏身为贵妃,嫡兄又平叛有功,身份地位自是不一般,她落水昏迷不醒,今日的五月节宴也随之结束。而后胤真同软轿离开。慧珠留在湖海这边安排了善后事宜,又遣散了众人各自离开,这才有了空当好好想想年氏落水一事。

    圆明园内她一人独大,这次五月节又是她一手安排,无论如何今日之事,她总是要当些责任,不过这责任却是可大可小。但是现在众人周知,年氏是在她掌管的地方落水,想要将事情化小,显然就不那么容易了。

    想到这,慧珠当下打消了赶去救治年氏的小楼里,就近找了处凉亭歇下,忙差人去寻了小然子过来。

    玉姚、玉娆二人心细,命了八名太监、四名宫女守在凉亭外,再备了花茶、凉碗、糕点等食奉至石桌上,又一人手持一把团扇为安静的为慧珠打凉。

    慧珠钦了盏花茶,胸口那股气是消了一大半,心也渐渐地平静了下来,思绪便有些飘散开来。

    刚闻年氏落水,她心头曾闪过一个念头,年氏为了争宠故意落水引起胤真的怜惜,却随即被她否决;是想年羹尧刚打了胜仗,年氏又有儿子,根本没这个必要以命博宠,若是换作武氏、安氏还有这个可能。既然与年氏无关,那形迹可疑的太监便可说明是有人暗下黑手,只是不知这人的目的是为了陷害她;或是害了年氏以得到扶养福惠的机会;还是要置年氏母子于死地,不过是来不及对福惠下手?

    而同时能在守卫森严的湖海下手,必是宫内宫外暗中勾结所致。其中能有这个能力与宫外势力相通的人,整个后宫只有四人:乌喇那拉氏、年氏、李氏、以及她,至多再算上生有皇子的耿氏

    正出神的想着,忽听外间大喝:“站住!”,慧珠回神一看,只见一名宫服不整的小太监被全身绑搏,口里塞着一口带着血的白布,十分狼狈的在两名太监的挟持下前身倒跪在地,一旁还躬身站着小然子。

    眼皮子一撩,慧珠随意的摆摆手,侍立的太监忙放行;小然子使了个颜色,两名太监就架着人来到了凉亭石阶下。

    行进一看,慧珠不由唬了一大跳,小太监胸膛处似有个血窟窿,正往外流着血水,深蓝色的宫服上已被染了大片。再一看,赫然入目的便是小然子手中滴着血的匕!

    小然子见慧珠面色有些苍白,下意识的缩了缩手中的匕,解释道:“奴才见他和一人暗中接头,欲捉了两人,不想接头那人跑了,他见事情败露,从身上摸出一把匕便要自杀。”这人果真可疑,慧珠暗自吁了口气,连声问道:“另外一人你看清楚了没?他们说了些什么?他可是与年妃落水有关?”

    小然子跪地请罪道:“奴才无能,未能看清另一个人的样貌,只隐约听见他们说你可以安心走了家人已被安置到川陕什么的。”

    一听此话,慧珠神情一凛,揣着丝紧张道:“给他松口,本宫有事问他。”小然子为难道:“主子,奴才不敢为他松口,只怕他一找

    到机会就要自刎。”

    慧珠不信,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人?这样一想,目光直直的打向那人,却见那人面如死灰,一双不大的三角眼布满了痛苦与绝望;许是因为伤口的疼痛,一张沾有血渍的面孔呈现一种极为狰狞扭曲的模样,口里不时出呜呜的挣扎声,仿佛索命的厉鬼在阴森嚷叫。

    慧珠心里打了个突,忙撇开视线,心有余悸的顺了顺胸口,只听一小太监的声音禀道:“熹妃娘娘,皇上让您即可去见驾。”慧珠抬头瞥了眼传话的小太监,略凝眉思索了下,起身说道:“把他一起带上,随本宫见驾。”

    一路上,慧珠思绪有些纷杂混乱,不知带了这人究竟是对是错;若是按她一贯处事来说,决计不会插手其中,可这次不同,年氏落水的地方偏偏是圆明园,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实难从此脱身!只希望这次的阴谋不适针对她母子而来!

    心想着,慧珠脚下的步子不禁有些虚浮,她不过是求一隅偏安,然而时至今日,她这条路是越走越远了;饶是她自己也不知何时,她已从棋外走入棋局。

    不觉已行至小楼,慧珠挥手退下了通报的宫监,留得小然子等人在外,便拾阶入内。

    初一进屋,刚来得及环视一眼屋室,见胤禛背手负立于塌前,身后站着李氏、耿氏、武氏三妃以及两名太医。这时,年氏虚弱带着微喘的话什是时响起:“皇上,有人要害臣妾有人推臣妾”

    (这章有些不知道怎么写了,了了草草的,不大适合写这种内容的……昨天写慧珠“不解只仔细想了,是有些过了,不过俺还是挺喜欢昨天那章的,写得顺手。)

第254章 中暑

    “熹妃娘娘您怎么……”一声诧异的低呼从武氏口里出,好半响,她才吞咽下诧异,嚅嚅其声道:“……您来了啊。”

    慧珠目光冷冷的瞥了武氏一眼,径直朝胤禛走去,至一步之遥跪地垂道:“此次节宴是臣妾一人操办,年妃娘娘落水,臣妾自知难辞其过,方才留于福海安排宫务时,寻得一可疑之人,似乎与年妃娘娘落水有关。”

    胤禛转过身,垂眼凝视道:“熹妃,你次操持节宴,出有意外倒情有可原;其后你又处理稳妥,也算有心弥补,你起来吧。”就这样,胤禛完全是不按理出牌,慧珠压下心里讶异,见好就收的应声说道:“谢皇上宽宏,臣妾定当谨记此次之过。”

    “啊,年妃娘娘!”武氏突然插口叫道。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武氏犹不自禁,垂泪匍匐榻前,嘤嘤抽泣道:“娘娘……呜呜,太医你快来看看看,怎么娘娘又昏迷了过去……娘娘,您的身子不好,万般受不得冷,现在却好端端的落了水……娘娘……您放心,那想害您的人,皇上一定不会放过!”

    李氏怨毒的瞪了眼武氏,复又只步上前,一把拉起武氏,不阴不阳的劝道:“宁嫔妹妹,皇上英明,到底有没有人害年妃娘娘自能定夺。只是娘娘身子正虚,你挡在前面,不让太医来看怎行?”说着一脸怜惜的为武氏抹了抹泪痕道:“八阿哥还小,你又是年妃娘娘最亲近的姐妹,到时娘娘病倒了,八阿哥可得劳妹妹分神照顾下,你可别忧过了身子。”

    武氏完全没想到李氏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怔愣在那里,盈盈泪珠垂挂于睫,好不惹人怜惜。

    李氏一副视而不察的样子,继续一个劲的絮絮叨叨的劝慰着。

    胤禛不耐的冷声打断,命了太医重新为年氏诊脉,见年妃不过是一时体力不支方再次昏迷,遂目光厌烦的看向武氏。

    武氏在李氏手下吃了个暗亏,早就恨得牙齿痒痒,这会又见胤禛眼光的不悦,心思一转,忙绕开话题道:“皇上,熹妃娘娘不是说捕获一可疑之人,不如将他拿来盘问,也好还年妃娘娘一个公道,将那背后捣鬼的人查出来!”

    闻言,胤禛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头,似对武氏的提议不喜,却在沉默片刻后,骤然出声道:“把那人带上来,朕亲自过问。”

    未几,小然子带着那人前来觐见,那人经过一路的挟持,再无先会的狰狞模样,许是伤势的拖延,他已神志不清,奄奄一息的倒在地上,连个活声儿气也没。

    胤禛冰冷的视线扫过一遍,出一声重“哼”。

    慧珠隐隐感到胤禛不愿将此事闹大,心里有些后悔将人带来,但此时却是已至此,只有硬着头皮上前解释道:“这名宫监在小然子现他的时候,便欲要自杀,所以只好将他绑缚起来。”说完,慧珠心下暗恼自己行事莽撞,她怎么就将人带了过来,此时这人手脚被绑,口塞布条,又身负重伤,根本无法证明任何事,甚至能将她脱下水!

    果不其然,李氏立马打蛇上棍,缠住不放道:“熹妃娘娘,请恕臣妾愚笨,您所捆之人,不但身有重伤神志不清,又口不能言,臣妾实难理解娘娘是从何处寻得此人,认为他与年妃娘娘落水有关。”

    言外之意,这人极可能是慧珠随意寻来的一名宫监,将他致伤无法辩驳,以顶年氏落水之责。

    在场众人倒吸口气,目光唰唰的落向慧珠。

    慧珠勉强自持,却难以出口言语。耿氏担忧的看了一眼,出言相解道:“皇上,现在最重要的是年妃娘娘平安无事。至于这落水一事究竟是不是意外,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彻查出来。今日皇上已该累了,不如将此人收押,交予底下的人查个清楚,您回宫歇息。”略顿了顿,意喻不明道:“难道年妃娘娘会拿自己的……”

    一听这话,武氏一改意犹难平的样子,怒目以对,愤慨相责道:“裕嫔你这是何意?未免过于信口开河了,难道年妃娘娘会拿自己的……”

    话语未休,胤禛怒声一喝,接着沉声吩咐道:“此事彻查,两人之内朕要看到结果!至于年妃就留在这养病好了,而福惠他……”说着目光有意无意的看向慧珠,有些犹豫不决的意味。

    慧珠心下一惊,于情于理以她身为分位最高的宫妃,又掌管圆明园一宫事宜,怎么说她也该在年妃病愈之前,代为照顾福惠。思及此,不顾众人如何作想连忙接口道:“宁嫔与年妃交好,此时年妃她患病,相信将八阿哥交给宁嫔代为照顾最为合适,想来年妃也能放心。”

    胤禛面露深思,沉吟道:“熹妃言之有理,就这样吧。宁嫔,福惠就交给你代为照顾。”武氏眼里闪过狂喜,极力压下心里的激动,曲膝颤抖道:“臣妾遵旨。”胤禛“唔”了一声,箭袖一拂,未再看一室宫妃,阔步离开。

    李氏气得双唇白,目光直锁的盯着胤禛离去的方向。

    慧珠一晃眼,瞟到一身僵直站立的李氏,细一思索,方才胤禛并未有李氏的意思,而这李氏是个不小的麻烦,现在年氏已确定留于圆明园,若是再把李氏留下

    无需再想,慧珠即刻做出决定,转道:“齐妃,皇上已说了,你就不用再为年妃担心了。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免得明早回宫的时候身子疲乏。”李氏瞪大一双凤眼,不可置信的死死瞪着慧珠,急剧颤抖的双肩泄露着难以压抑的不忿,良久方才恢复如常,冷笑一声:“臣妾谢熹妃娘娘关心,明日一早臣妾自会启程回宫。”说罢草草的福了个身,极是傲然的离开。

    慧珠无暇顾及李氏心里的不甘,向太医嘱咐了几句,便也随后离开。

    回到所住的院子已是申时三刻,外面正是烈日炎炎,一路行过,早已衣裳汗湿。素心见慧珠神情有着说不出的疲倦,也不敢多问,命人备了沐浴的温水,亲自服侍慧珠宽了外套,进了内室方禀话道:“主子,四阿哥在偏阁等您。”

    慧珠喝了口凉茶,唤了小然子道:“让弘历自个儿回去休息,明日打足精神上书房就是了。你再告诉他,今日的事与本宫无关,叫他安心。”交代完,放下手里的茶盏,就着素心的搀扶直接去了浴房。

    沐浴毕,慧珠就了碗粳米粥,着了件丝质月白亵衣便上榻歇下,室内燃了安神香,很快淡淡的檀木味儿弥漫了整个屋室,兜兜绕绕的混搅了她疲乏的思绪,眼皮子一懒,也就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这一觉睡的不大好,总是翻来覆去的不安生,想醒却又睁不开眼帘,想踏实安枕却又被身上的酸痛所扰。直到迷迷糊糊的醒来,差不多已近子夜时分,一睁开双眼,就感到质的良好的亵衣被一层层细汗浸湿,黏腻腻的贴在身上,浑身一个劲儿的难受。

    慧珠在榻上“哼哼唧唧”动了半天,也不见一个人过来服侍,只好强打着精神举目一看,不由吃了一惊。只见重重涴纱满幔帐疏疏落落的垂曳下来,唯有榻内一帘青纱幔帐被金钩挽起,霎时影影错错的透明轻纱映现眼帘,一个高大的男子背影亦呈现眼前。

    男子听到声响转身走近,一把撩开阻隔的幔帐,俯身问道:“醒了?该喝药了。”慧珠张张口,干涩的嗓子无力的挤出“皇上”二字,便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指禁于唇上,只能以眼询问。

    胤禛挪开手,一面顺着慧珠额上沾湿的丝,一面予话道:“你中了暑又着了凉,招了病气,就别说话了。后面几天好生养着,不用去管年妃的事,宫务就交给裕嫔暂为处理。”说着,身子一侧,慧珠这次惊讶的现床头居然还立着小路子!

    胤禛从小路子奉来的捧盘里,端过一只药碗,弯身揽了慧珠在怀,凑耳说道:“把药喝了,安枕的睡下。朕会在这陪……多待一会的。“慧珠愣愣的看着胤禛的一举一动,直到苦如黄连的药汁滚入咽喉,传达五味,才有种真真实实的感觉,又至胤禛拿着明黄色的锦帕为她拭去嘴角的残汁,才慢慢的醒过味来。

    胤禛随手搁置了空碗,动作僵硬却轻柔的放下怀中人儿,随即翻身躺在一边,双臂锁住枕边之人,阖眼说道:“睡吧。”

    灸热的触感从背后传来,在初夏的夜晚里,仍不免有些闷热,慧珠不适的翻动了下身子,又在胤禛胸膛里蹭了几下脑袋,便不再动作,埋睡下。

    翌日转醒,身旁已空无一人,素心端了洗脸水过来,慧珠不确定的问道:“皇上昨日来过?”素心眯眼笑道:“皇上陪着主子一直到今早四更天才离开,还特意嘱咐了奴婢,让主子好好休息,不用想着旁骛,只是让裕”说到这蓦然噤声,装作不知的伺候慧珠梳洗喝药。

    慧珠便也不再多问,安心来;至几日后暑病痊愈,外面已是谣言满天。

    (今日有事,便早早的起床开始码字,提前上传更新那个今日只有一更了)。

第255章 不详

    江南梅雨时节乍阴乍晴,霏霏的细雨淋漓不息,及目所过一片烟雨迷蒙天。节气属北方的京城,虽没有缠绵缱绻的梅雨,初夏之际也是阴雨淅沥沥的下个不停;白日忽来云障雾遮,顷刻间便有豆大的雨珠瞬时而下,倒与南方的梅雨如出一辙。

    暑患养病几日,不知是否因了五月节对着龙王祈福的缘故,几月未落的雨水一股脑儿地倾盆落下,日子也提前入了三伏天儿。这日晌午服过最后一剂汤药,慧珠心情大好,又见外面难得放了晴天,忙命了人挽了纱幔,支起了架窗,给屋子里透透闷气。

    吱吱呀呀支窗的声响刚落,翻了泥土的芬芳,雨水清晰的味道,似还有股淡淡的清香微酸的气味一下子漫进屋室,萦绕鼻息。慧珠好奇的嗅了半阵,疑惑着问道:“什么味儿,又香又酸,闻着倒像脆果子的味儿。”

    小娟唧唧喳喳的抢先说道:“后院子的青梅果子熟了,尤其是这几天雨水充沛,一个个长得可好了,大老远的就闻到一股子香味。主子,这连下着好几日的雨了,您不如去后院子走走,瞧瞧青黄黄的果子,也是好的。”慧珠素喜酸甜之物,这时一听,不由来了兴致,欣然依允。

    “外面地湿滑,还是等明个儿地干了再出门。”人未至声先到,话落了片刻,才见素心捧着一青花瓷山水纹口高足盘挑帘进来,细一看那高足盘里盛放的不就是色呈浅黄绿的青梅吗?

    素心边走边笑道:“奴婢想着主子服了几日的药,口里苦涩,便摘些青梅过来,给主子解解味。”说着将盘子给搁置到了炕几上,慧珠顺手挑了一个,咬了一口,果肉细脆,酸中带甜,口感十分不错,等食了一个后,偏头想了想道:“明个儿就摘些做梅子酒,正好等到最热的三伏天喝,不但能振人食欲,还能生津解渴。”

    素心一脸欣叹道:“主子时时惦记着万岁爷,就是食个果子,也能想着给做了果子酒给万岁爷解暑。”慧珠闻言一呆,目光惊异的看向素心,直到一旁的小娟、阿杏挤眉弄眼的笑出声儿,才咽了咽唾液,支支吾吾的掩了过去。

    见慧珠话不符实,素心知是她误会了,免不得心下叹息不止,面上也跟着带了出来,又想起一事,愁心道:“主子,您病得这几日万岁爷也没来过,您又不让人打探个儿消息。开始奴婢还以为您不知道裕嫔娘娘代掌宫务的事没想到您是早就知道了。”慧珠一听,有些扫兴的放下新拣的青梅,却只顾着绞弄着帕子,不一言。

    正值气氛有些沉默。忽然里来,奴婢今个儿摘了些刚熟的青梅果子,您也来尝个新鲜。”一壁说着一壁伺候了耿氏进屋,又打了阿杏引了耿氏的宫人去茶水间招待。

    一时耿氏见过礼,就了颗青梅果子,扯了些闲话,视线有意无意的瞟向屋里伺候的宫人;素心当下会意,找了个由头,向慧珠告了安,就带着一屋子宫人退了下去。

    耿氏见了,掩嘴笑道:“娘娘身边都是心巧的人,臣妾身边可没像素心这般知趣解意的。”慧珠笑道:“这话得理,本宫的饮食起居样样都是她张罗,确实多亏了她心细周到。”

    耿氏估摸着说得差不多了,于是话题一转道:“娘娘病得这些日子,都是素心照料吧,可听她给您说了些什么没?”慧珠知正茬来了,轻“哦”了一声道:“本宫自患了暑热以来,这日子虽比不上神仙那般‘山中无历日,寒尽不知年’,却也是完全不知事。”多年来的默契下,耿氏自是知道慧珠话里的意思,便一五一十细细说来。

    月初五竞渡时年氏失足落水,当日晚间小然子所逮的可疑之人在牢房里没了气儿,也就死无对证。接着二日年氏落水一事便在京城各大茶楼里传了个遍,三日已有人上了奏折禀事;二者皆道,年家一门命硬,女子重则以身克夫轻则生子子克父,男子命狠震四方,心大2心生心小天纵才。

    更甚者理占全,上书日,年氏生三子一女,其中二子一女皆为五月生,乃是“男害父,女害母”之命,却因胤禛为天子不似凡夫俗子被克,才有二子出生即殁,一女命活两岁殇;现今唯一子生于十月的皇八子福慧的活,却是双倍五月,仍是害父害女之命,所以才有五月正节,害父不得终害其母,导致年氏落水。

    而其兄年羹尧以命理之说倒要小些,并未上达天庭,只在市井之地流传。其日:年威名震惊朝野震慑西陲,是为命根震四方;年现为心小是朝廷功臣,若变为大即是朝廷天子心中所患。

    如此,年家一门视为不详;且不说年羹尧如何,就是短短三四日,已有紧半数的大臣上奏,年氏母子为不详之人,为了江山社稷逐年氏母子出宫,以维胤禛安泰,并以上月各府州县,胤禛亲批的“恶五月”为依凭。

    听到这里,慧珠说不吃惊是假,她一直以为年氏落水不过是后宫宫妃的小把戏,根本未料到这事会闹得满城风雨,不但涉及后宫争宠夺嫡,更卷进了朝堂势力之争,已不是随意处置几名宫妃宫人的事了!

    猛地,慧珠想起那次她所看的折子,还有弘历正色相对的话,心下一惊,难道此事真为李氏母子一手策划,可他们又是何时具有如此大的势力,或是背后还有他人相助;又或是李氏母子只是明面上的悬疑,真正谋划的另有其人!

    想得过深,面上自然露出几分;耿氏看慧珠心神不属,暗中瞄了几眼,扇子一打,随之摇头叹道:“年妃娘娘母子也是流年不利,大好的节气时候,竟出了这档子事,臣妾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可怜了八阿哥那小的孩子。”

    慧珠醒过省,回神一笑,却见耿氏一脸唏嘘的面上隐约有异常,本能的双眼带了探究审视;耿氏心思细敏,察觉慧珠觑眼盯视,有些吃不准意味,忙扇子往面前一拍,突然唤了声“娘娘”道:“臣妾这次来最主要的事,还没给您说呢。臣妾有幸被皇上看中代掌宫务,几日来臣妾是兢兢业业的打理着,实属吃不消,面在娘娘身子已大好,自是由娘娘掌管宫务。”

    慧珠心中一叹,初五的意外既然与她毫无牵连,她重新掌权也是正常,同时也安了素心几日来的叨念。心思一转,开口道:“裕嫔既然这般想,那待本宫差人禀了皇上,再由皇上定夺如何?“耿氏连声称是。随后二人便揭过此话不提,另拉扯了些无伤大雅的闲话闹闹磕,气氛渐归融洽,到了后面已是宾主尽欢。

    待耿氏走后,慧珠细想了近日来生的事,脑海里忽然蹦哒出初五那晚的场景,心里突突狂跳,忙顺手倒了一怀凉茶饮下。至心境平静了下来,径自去了厨房,交代了嬷嬷取了一碗粳米用盐水泡了一个时辰,用砂锅加清水熬了一盅粥,再配着几样小菜和几颗青梅果子装成一盘;方打了小然子提着食盒送到了胤禛的院子,并禀了管理宫务的事。

    素心见慧珠这样安排,嫌得慧珠绕了弯肠子,少不得口里说上几句:“主子几日没见万岁爷了,何苦这样麻烦,直接让了小然子请万岁爷过来晚膳就是;再不济,用了圆明园宫务的事,请万岁爷过来也行。”慧珠没答腔儿,懒洋洋的歪腻上了凉炕,手里捧了一册话本看了起来;这般,素心也只好把话咽回了肚里去,自去厨房安排母子三人的晚饭。

    见素心离开了,慧珠也没得心思再看闲书,频频向窗外张望院门那边的动静。眼见已是傍晚,弘历兄妹都要回来用食了,院门那边才听到动静;慧珠忙挪到窗户另一半坐着复又瞧起了话本。

    等了半晌,门帘一开,却见小然子一人进来,慧珠心下兀自徒生了些许失落,随即又晃头甩去那种淡淡的愁绪,佯怒道:“怎么去了一个多时辰,八成又是去了哪磨叽去了。”

    小然子大呼冤枉,逗趣了好一阵才一副贼模贼样的说道:“万岁爷真是赏脸,直接将那一盅子米粥吃的干干净净,就是禄公公都说近月天热,万岁爷可没像今日这么好的食欲了。所以奴才不好拢了兴,只得等着万岁爷用完才能回来复命。”

    这话得打了折来听,却也让慧珠眉间扬了缕喜色,毕竟一次主动送了吃食过去,惯来挑剔的胤禛能食用些,自是全了她面子。

    接着小然子又传了胤禛口谕,即明日开始慧珠依旧掌管圆明园一宫事宜。

第256章 永珅

    短暂的几日养病休息,慧珠再次重掌宫务的日子可谓是平静无波,除了每隔几日要差人过问年氏的病情,再送些用得上的物什过去,一切皆与以往一般无二,平静得如一滩死水激不起一丝涟漪。

    相较于京城两处后宫的风平浪静,朝堂上却掀起了层层波澜。

    一则,年氏母子逐出皇宫以及贬束年羹尧的大片呼声,被胤禛一命驳回,并为了显示他对年家一门的看重,于后宫内每日过问年氏母子的日常生活,且时不时前去看望缠绵病榻的年氏;于朝野外赏赐各种奇宝珍玩、珍肴美味至西安予年羹尧。如是三番,年家不祥的流言彻底击破,赞美之词溢于朝堂内外,胤禛、年羹尧君臣二人更是被赞誉为千古年前的贤君名臣;一时间好评如潮,年家一门风头至极,满朝文武无一人能与之比肩。

    一则,流言风暴下朝廷聚变势力重新划分,胤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击皇八弟胤禩一党。是月二十日重办胤禩一党主要势力,将其下七十、马尔齐哈、常明等皆寅缘妄乱之人革职配。如此胤禩朝中势力直下剧减,已再无掀波倒浪之能。

    转眼间,“恶五”似静非平的渡过,便到了炎暑流金的六月酷暑天;此时节日长人倦,食无胃口。一日晌午未食,慧珠就宽了外裳,单着里衣敝户而歇,听着不知疲倦的知了俅俅鸣声,打起了睡盹。

    不知睡地几沉,正有些头欲昏昏时,屋外骤然响起的嘈杂声扰了睡眠。慧珠恹恹的翻个身子,费力的掀了半狐儿眼皮子,眯眼一看,几户正对的后院的一棵石榴树,树枝上火红点缀,红的新颜的石榴儿花瑰丽绽放,实属一副水彩颜料图;但看在慧珠眼里却是夏日炎热之景,她不怠的又瞌上了双眼。

    再次睡下不免半梦半醒,忽听嘻唰的脚步声由远至近,未几片刻就听见有人说道:“她睡了多久,可是又没食晌午?”

    素心忙抬眼觑了下胤禛的神色,小心翼翼的回道:“这月大半月来,主子身子渐宽,又逢日子酷热,便大不想食,所以才——”胤禛也不耐听完,随手挥退道:“朕也没食晚膳,你让厨房多备样热鸭汤和午膳过来——唔,就在前院的檐下摆桌。”素心领话退下。

    须臾半刻,屋室里又静了下来。慧珠却再也睡不下去,揉了揉的惺忪的眼眸,睁眼一句便是问道:“皇上,大热天的又要食肉汤?”软绵绵的

    嗓音带着初醒的慵懒,再配上不觉自含三分的嗔怒,别有一番妩媚风流蕴敛其中。

    胤真稍显清冷的目光不禁有些灼灼其华,口吻却依如平常道:“暑日汗多伤阳,津失伤阴,需得热汤蓄养,岂可如你一般,日日把冰粥当饭食。”话一停,挑剔的眼光在慧珠身上上下打量了几眼,撇嘴说道:“收拾好了,就出来。”说罢,转身出了内室。

    慧珠心里不忿嘀咕几句,倒也认命的唤了小娟、玉姚二人进屋服侍起身,临出房门时,想起上月埋在后院的梅子酒正好熟了,又让玉姚找了粗

    使宫人开了封口送到食桌上。

    一时,午膳将阑,慧珠又斟了一杯梅子酒与胤真吃,而后说道:“上日前,皇后娘娘差人来过,说是永坤病重看着不好,三阿哥又被您差事心

    情许是不好,这也没太注意到钟氏母子,。”说到这,慧珠不由想起这月初,胤真突然罢丨免弘时所有的差事,怕是与上月重责胤禩有关。

    胤真接过酒杯,吃酒不答,后却见慧珠眉目间流露出思索的神色,目光深幽的望着树荫下班班痕迹,波澜不惊道:“你和皇后都来请求,朕也

    不管你们是真心或是假意,那就给弘时一个机会,若是他还不知悬崖勒马,朕也无法再念及父子之情。”

    话里的冷绝听得慧珠心头倏地一跳,她实属不明,弘时究竟是如何寒了胤真的心,即使年氏落水一事与李氏母子有关,可她实难相信胤真对上

    月的风暴无推波助澜之疑,那为何这会又对弘时如此严苛?甚至还放了狠话!

    慧珠漾着手里黄澄澄的梅子酒,正有些晃神的想着,只听胤真又道:“过了朕允许的度,即使是亲子,也是一样!”话落,白玉酒杯“嘭……”地一声重搁上食几,激扬了酒水四溅,刹那间,酸甜醇厚的酒香弘漫开来。

    胤真冷然回绝,慧珠也未再出言相劝,心想永坤病重说不定是李氏母子使得法了.

    究竟对于唯一的皇孙,按常理来说都应有十分重视,而李氏母子不过是拿永珅向胤禛打了张亲情牌罢了。同时,她已向胤禛提了此事,也算尽

    了乌喇那拉氏交予下的话,便无需自找胤禛不快。

    虽是如此,但明面上的过场还是得走上一番。于是过了两日,慧珠遣了一位常驻圆明园擅长小儿疾病的太医回了紫禁城,并收拾了上好的药材

    送回宫赏予钟氏母子。如此,这件事在慧珠这儿也就揭过不再提及。

    不想就在慧珠渐忘此事的十几日后,永珅一事却生添变故。

    这日上午众妃省过晨安,慧珠留了耿氏在院子里说话。正说着,小然子拿了明细过来禀话道:“柱子,牡丹亭设宴的事奴才已打点妥当,这里

    记载了相关事宜,您看看可有哪些不足之处,奴才这就去重新打点。”慧珠随意的翻看了下,大致差不多,且又不是什么大事,便打了小然

    子一命处理。

    一旁耿氏仔细听着,待慧珠交代清楚了,方不解的问道:“娘娘您这是?”慧珠对上耿氏迷惑的眼光,打着团扇道:“昨日太医向本宫回禀了

    年妃的情况,说她再养上三五日就可出病。便想着年妃落水的事,本宫怎么说也亏欠一些情面,这便决定在她病愈的当天设宴牡丹亭,一来庆

    祝年妃康泰,二来这众姐妹也可以一起聚聚。”

    耿氏了然的点头,夸了几句慧珠想的周到的话,又就着年妃养病的事儿说道:“现在都七月间,年妃娘娘自初五那日落水后,这病情反反复复

    竟将小小的风寒之症给拖了二月,实在是……”说着,一面打着团扇一面惋惜的摇头,好一会儿,不知想起合适,往几上凑前了身子,声音低

    了几分道:“娘娘也是知道年妃娘娘和宁嫔好得就像一个人似的,就是两年前分宫室的时候,宁嫔耿氏放弃了一宫主位的份例,去了翊坤宫的

    后院正殿住,便可见一斑。”

    一语毕,间慧珠摇着扇子侧耳听着,于是接着说道:“可是自八阿哥被宁嫔代为抚养后,她们的关系可不似从前了。尽管每日宁嫔都带着八阿

    哥去看年妃娘娘,可年妃娘娘却不领情,直接让宁嫔在榻前跪了一个时辰,后面才说忘了让人起来。”顿了顿,耿氏好似一副理解的模样叹道:“也是,八阿哥当着年妃娘娘的面唤宁嫔为额娘,年妃娘娘不解气的说上几句也是平

    常只是把自个儿给气着了,咳嗽了几声,竞咳出了血来。”

    慧珠一面听着,至耿氏说完,抬一眼就见耿氏眼里闪过一抹嘲讽的快光,不由细想这番话来,的确有些讽刺,十来年的绑成一团,却在

    孩子利益面前,毫不犹豫的撕破脸来。说起来,也确实不能怪年氏,年氏四个孩子如今只剩一个,福惠自生下来武氏就在旁宠着他,现在年氏

    卧病不起,福惠自是与武氏更亲昵些,年氏眼红也属正常。

    二人一时语休,各自心下唏嘘不已,却忽闻外间脚步声极重的响起,下要喝问了来人,就见竹帘一掀,去而复返的小然子一脸掩不住的惊

    讶神情,慌慌张张的跑到跟前急道:“主子丨,宫里传来噩耗了,皇长孙永坤猝死!”

    闻言,二人俱都大惊,慧珠猛地从凉炕上站起,呢呢不信道:“永坤真的病重,原来他真的是病重”耿氏堪堪回过味儿,不禁重复

    道:“居然是皇长孙永坤猝死”

    慧珠从耿氏口里再次听见“永坤”二字,心底掠过一片惊然,目光有些涣散的看向小然子,哆嗦着嘴唇道:“皇上他可知道了皇长

    子永坤他...他...”话道一半,却难以再言。小然子一急,忙接口道:“皇长孙猝死的事,万岁爷还不知道,奴才是路上遇见传信的人

    ,这才急忙回来禀得主子。”

    慧珠耳里嗡嗡作响,那日她将永坤病重一事只当儿戏来看的想法,不断地在脑海里响遍,她却只能呆呆的站在原地,吞咽着这个突如其来

    的噩耗。

    过了多久,许是片刻,许是更久,慧珠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道:“既然皇上还不知道,本宫亲自去给皇上说。”说完,也末顾得上耿氏

    奇怪的目光,带着小然子匆匆寻了胤慎去。

第257章 假死

    这厢慧珠心慌意乱地赶到胤禛住的院子,却被告知他人在水阁,当下她恨不得插上对翅膀,一下子飞到水阁,幸好水阁离此处不远,兜兜转转一会儿,远远便见黄甲的侍卫、蓝衣的宫监、绿裳的宫娥簇拥在一方朱红镂空的水上长廊。

    欲近反情怯,临至水阁入口,慧珠心下那股焦急的火焰瞬间熄灭,她踌躇不前的望着不远处时有飞鸟掠水,拂面柳枝摇曳的水阁呆愣怔住。

    这时,位于池水中央的水阁撩起一方竹帘,小禄子抬袖半遮了遮曝晒的日头,眯眼一看,果然瞧见隐在假山后的慧珠主仆,忙迈步朝假山走了过去;拂尘一甩,向慧珠打了个千儿,做出侧身相邀的姿势道:“熹妃娘娘,皇上宣您入内。”慧珠此时犹如受惊的鸟雀,惊异的倒抽口气,方颔应了。

    随之进了水阁,只见漆红临水的两处栏杆放着一张紫檀木椭圆形美人榻,靠榻尾一边并设有两张紫檀平角条桌,一个上面放着酒盏杯持、时果糕点,一个上面放着茶笼等烹茶、品饮的二十四器。此时,两名俏丽的宫娥正用着风炉煮茶,壶嘴放出腾腾上升的热气白烟。

    看到这,慧珠不禁神游的想起胤禛于饮茶一事曾说过的话,“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对于饮茶他向来是一丝不苟,即使是盛暑时节,也要喝滚烫的茶水,市场对她惯饮的各色花茶凉茶嗤之以鼻。

    “熹妃给朕递茶过来。”冷不丁正歇倚在美人榻上,闭目假寐的胤禛如突然开口。慧珠“呀”了一声,旋即回过神,忙从宫娥手中接过用青瓷盖碗,及至榻前,双手奉上。

    胤禛掀开双目,捧过茶水啜饮一口,舒服的喟叹口气,又挥手摒退水阁内的宫人,方正眼看了慧珠道:“你为何事找朕?若是永堔的事大可不必,朕已经知道了。”听言,慧珠神经一绷,不可置信的看着一脸平静的胤禛,想也没想,直接脱口而出道:“永珅当初病重,臣妾只是顺口提了一句,若是当时能重视些,您就去看了,也许……永珅也不会了……”说到后面,已是黯然无声。

    胤禛深幽的瞳仁划过一丝诧异,却又极快的带出一抹意料之中的神思,无奈溢出一声极短的叹息:“永珅猝死与你无关,你毋须心怀愧疚。”

    慧珠当即一震,继而羞愧的撇开头,她的慌乱,她的震惊,确实不是为了永珅猝死难过;不过是为了当初她刻意略说永珅一事,而后永珅的猝死导致她心里腾升起的愧疚,寻找了心安理得的借口!理清心头的思绪,慧珠自嘲的勾起一缕笑意,仍兀自倔强道:“那皇上就这么平静的接受了,永珅他可是您的一个孙儿,大清朝的皇长孙,他猝死,您就没一点反应?”

    面对慧珠连声的质问,胤禛下意识的皱起眉头,不解她一反常态的咄咄逼人究竟是从何而来?疑惑探究之意在胤禛眼底闪过,却在下一刻,他一如方才那个谈起至亲猝死面不改色的冷硬帝王,无情的话语自薄唇跃出:“一个亲身父亲、玛麽都枉顾死活的孩子,朕又何须顾念。怪只怪他生在皇家,又没有能护住他的母亲。”

    慧珠大惊失色,连退三步直至身后的栏杆,拼凑着话语道:“您——是说——齐妃母子他们害——”

    犹言未完,胤禛冷声打断道:“永坤虽不是他们做下的黑手,却也是他们纵容下的恶果。”说着,胤禛调开视线,阴鸷一刹飞布双眼,口里咀味道:“朕的儿子的确是个为成大事不拘小节的人。”

    “皇上?"慧珠疑出声儿。

    闻言,胤禛眼里的漩涡归于平静,侧睥向慧珠道:”若是你过不了心里那坎,永坤的后事你拿去操办也行。“

    她操办?永坤的嫡亲祖母李氏不操办,反让她操办,于情于理都不应该让她。念及此,慧珠勉强咽下永坤猝死一事,不确定的反问道:”皇上的意思是让臣妾处理永坤的——“

    不及慧珠说完,只听一声尖锐的女声哭喊道:”皇上!“下一瞬,水阁的竹帘被人“唰”地一声撩开,李氏满面泪痕的冲了进来,却见慧珠也在阁内,眼神顿时一滞,却又立马将所有的注意力转移到榻上之人,几个大步便跪了过去,悲不自禁。

    过眼不及连番变故,慧珠尚未回神,就见小路子带着宫人向上卷起了竹帘,三福晋栋鄂氏一脸惨白的从长廊走来,而身后跟着的却是一个已死之人!

    慧珠死劲瞪大双眼,目光聚集在一名身着深蓝色宫监服的小太监身上。只见那名身形瘦小的小太监越走越近,他的身形面目也清晰的出现在了慧珠的眼帘里——那个极可能推年氏落水,其后重伤不治的小太监!

    难以抑制的惊疑在慧珠心底掀起层层海浪,另一边李氏却毫不自知的匍匐在胤禛跟前悲恸哭道:“皇上,您的孙儿永珅他走了,这让臣妾怎么能接受啊。他可是皇上和臣妾唯一的孙儿啊,弘时他唯一的儿子那孩子打小就是聪明孝顺的,可怎么一场暑热就去了他的命您知道吗?他昨个儿夜里突然病,难受了整整一晚上,到了天明弥留之际,还不忘叫了‘皇玛法,孙儿以后要像阿玛一样给朝廷效命,给皇玛法尽孝解忧’,您说他怎么就这么懂事!看着他阿玛这些日子伤心被您误解去了差事,他就时时惦在心里”

    李氏似痛心疾,好一阵抽泣又道:“臣妾这心里难受啊,永珅他一心想要个弟弟,可弘时媳妇儿刚怀了三个月的身子,这肚子里的皇孙还没落地,永珅连一面也没见到他心心念念的弟弟,就这样去了呜,皇上!”

    慧珠一旁听着,忽闻栋鄂氏有了身孕,不由打眼凝视;栋鄂氏被慧珠的目光一看,忙双手护住肚子,往后瑟缩了身子,一脸防备的盯着慧珠。

    李氏哭了一会儿,却不得任何回应,心里隐隐升起一阵心虚,忙大声唤了一声“皇上”做似掩饰道:“弘时媳妇儿也陪着臣妾来了,前几日太医还去给她看过,说保准她肚子里是皇上的嫡长孙,也算顶替了永珅给皇上尽孝了对了,弘时媳妇儿你,怎么还——”

    “——啊”李氏一面说着,一面抽噎着回头,却在目光触及那名假死太监的当刻尖叫出声;因情绪激动而绯红的面颊上,骤然巨变,呈如青白之色,伸出一只戴满宝石翠玉的手指,颤巍巍的指着那人,厉声厉气道:“你是谁?青天白日的竟敢出现在皇上和本宫的面前!来人啊,把他给本宫拖出去!拖出去!”

    胤禛冷哼一声,一手挥开塌前的李氏,径直起身道:“哦,齐妃你再仔细看看他是谁,你应该相当的清楚才是!”突然变冷的声调,精粹的李氏倒栽在地,双目涣散的望着胤禛呆呆愣。

    但李氏终归还有几分精明,只见她不过片刻已然恢复神智,强自辩解道:“皇上,臣妾想起来了,他就是当初熹妃逮的那名形迹可疑的太监。臣妾一直以为他在牢房里没了气,刚刚一见,才吓了一跳。”

    胤禛目光凛遽,沉声道:“齐妃你在朕身边多少年了,知道朕最恨人欺瞒。”一听此言,李氏面上惶恐,却又忙掩了过去,还欲辩解,就听胤禛语气极其平淡的说道:“被席尔达的人送去四川,却在途中被你下命除去的一家四口,需要朕给你见上一面吗?”

    “不——”,听到这,李氏是再也自若不住地大叫一声后,手脚并用的匍匐到胤慎跟前,一把抱住胤慎的右腿,摇头摆脑道:“皇上,臣妾又不认识那负太监,怎么会让人去下了杀手呀!您千万别相信奸人的一面之词,臣妾是无辜的啊!对,臣妾是无辜,您一定是受了人的欺骗”说道,茫然四顾,忽然眼神焦距一凝,怨恨的瞪着慧珠道:“是她,一定是熹妃在您面前乱嚼舌根了,您可别信她的话。对了,还有那太监是她找出来的,一定是她对年妃母子怀恨在心,才会下了毒手,有推到臣妾——啊——”

    胤禛一脚踹开李氏,怒声喝道:“李氏!到了现在你还敢欺瞒朕。”言及此,俯身从榻上取出一块三寸见长的漆木盒子,对着李氏随手砸了下去;只听“咚”地一声,盒子应声打开,一块通体翠绿的圆环玉佩落了出来。

    胤禛冷眼看着李氏瞠目瞪着玉佩的惊恐模样,向着水阁门帘处罢了罢手,那名小太监忙跪说道:“当初奴才怕齐妃不守诺言放过奴才的家人,便死命要求得一块证明齐妃娘娘身份和随身之物;这块翡翠玉佩就是去年年节时,内务府拨给齐妃的物什,也是齐妃指使奴才谋害年妃娘娘的罪证。”

第258章 落马

    小太监的话一落,李氏犹如被拧了尾巴的老虎——猛然威,一下子从地上炸了起来,三两下冲到小太监的面前,指着他边呜呜哭咽边破口大骂道:“狗奴才,竟敢来污蔑本宫!你也不先瞧瞧你是个什么东西?偷了本宫的玉环就跑到皇上的面前大放厥词!说,是谁让你来陷害本宫的。呸,长了狗胆子的下作东西!”怒骂不够,对着小太监就是一个耳刮子甩去,长长的指甲套瞬时划过几条腥长的血口。

    周边近四五十人的侍卫、宫人诧异的看着眼前一幕,李氏好歹也是位居四妃之一的皇妃娘娘,现在却如市井泼妇一般撒泼使浑,哪还有零星半点的皇妃样子。

    这样一想,李氏曾经那幅鼻孔朝天的嚣张模样齐齐跃进众人脑海。众人心下冷笑连连,个个低头垂目,就等着称砣砸核桃,看她李氏究竟还能硬到几时!

    李氏却任是犹不自知,未察觉众人看戏的心思,更未注意到胤禛厌恶的皱起眉头,见那小太监没开腔儿,不由自觉占了上峰,对着跪地不动的小太监厮打扭扯,还不忘一边吆喝道:“白养了你们,没看见这个不要脸的东西陷害本宫!来人啊,把他给拖出去,给本宫狠狠的杖责!”

    李氏此时已赤红了双眼,好似将死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失去理智的泄内心的惊恐害怕。

    胤真眼里的厌恶之色越加浓重,朝着水阁石阶下站立的小禄子随意的打了个手势,小禄子却即刻会意,点了身后的几名太监,一面暗中使眼色让他们下手,一面语气还算客气的说道:“娘娘,您恨了他也没用,现在已是实打实的人证物证摆在您面前了。其实皇上也是顾忌娘娘和三阿哥的脸面,不然您让人联系他的中间人您身边的掌宫太监,皇上早就让人给逮过来了。”

    听小禄子这样一说,李氏一下愣怔住;一旁的宫监趁着这个空隙,忙不迭上前架住李氏,将她按压着拖开。

    顿时,李氏浓身打了个激灵,反应过来,哇地一声大叫,拼了死劲的挣扎叫嚣道:“放开本宫,你们要作什么,活腻了不成!”

    咋咋呼呼的尖叫声犹为刺耳,饶是胤真万事皆在掌握中,却独没料到李氏会如疯妇一般丑态百出;如此,不得不出声狠厉道:“李氏,你不顾妇德心生嫉妒,以下犯上谋害贵妃;现在又御前失仪,你说朕岂能再纵容你!”说完,目光掠向众人,话道:“齐妃李氏心肠恶毒,是为歹妇,不过念在她服侍朕多年,特予从轻落。现夺其封号,撵去尊位,打入冷宫!”

    慧珠听到这,即使心里隐有预感,却不想胤真真将根基深厚于后宅李氏毫无翻身之机的处置了!几十年来的感情,难道就能如此轻易弃之!

    胤真居然会如此不顾多年夫妻情义!李氏深吸口气,再吸口气,压仰不住的急喘从她喉间出“呃……呃……”的嘶鸣。

    突然,只见李氏憋红了一张脸,奋力挣开左右相挟的宫监,不过眨眼的功夫,她已扑到了胤禛的跟前,死命的拽住胤禛的手臂,身子慢慢滑至地上,哀求道:“皇上您怎么能这样对臣妾呢,臣妾即使一时蒙了心去害年妃,可年妃毕竟没事,您不能这样对臣妾呀!皇上,弘时,他可是您的长子,臣妾若是被贬为素人,您和弘时的面上都无光了。再说臣妾陪了您……”

    胤禛一把抽出手臂,眼里怒火大盛,目光直直的射向李氏,一字一顿的咬到:“还敢和朕提弘时!那个逆子,朕罢免了他的差事,他却不知反省,还一个劲的拉拢朝臣:这个月下来,你心里清楚,他究竟和老八是如何秘密相谋!现在还整出永坤的事来!”

    李氏傻眼了,由着胤禛甩开她的手,她纸袋袋的跪坐在地上。

    胤禛眼光淡漠的扫了眼李氏,不冷不热的丢下话什道:“若是不想再把弘时也给卷进去,你就好自为之。”闻言,李氏如蒙大赦,面呈死灰的望着转身欲走的胤禛,再无开口辩夺之能,只能无意识的喃喃自语:“弘时……我的弘时……”

    一旁慧珠见胤禛欲以离开,心知此处不宜久呆,想是李氏被贬为素人的消息将很快传遍,到时事情必是不少。心里过了计较,慧珠也不再多待,朝着胤禛的方向,就要抬步跟上。另一旁初初回过神的董鄂氏,见胤禛、慧珠都欲离开,心知李氏是彻底完了,可他夫妻二人还得活命,她又怀了孩子,将会是胤真的一个孙儿,她不能让他们就这样走了。

    对,不能让他们走了!

    栋鄂氏六神无主的慌乱想着,突然一打定主意,便即刻付出行动;“彭”一声跪在地上,膝行上前,堵在慧珠身前,一把拉住道:“熹妃娘娘,儿媳求求您了,您跟皇阿玛说说情呀,三爷根本不知道齐妃要害年妃娘娘的事,三爷是无辜的。您看在儿媳有身子的份上,救救儿媳,儿媳和肚子里的孩子一定不忘娘娘的大恩……您就是儿媳亲额娘,小阿哥的亲玛麽……”

    慧珠被栋鄂氏一番话着实给唬了一大跳,本能地往回拽出手,不想栋鄂氏看着身子娇柔,手劲却是极大,她越是往外挣脱,栋鄂氏越是死死拽住不放!慧珠不禁痛呼一声,想使了大劲抽开,却又不得不顾及栋鄂氏身怀有孕一事,只得这样僵持着。

    胤禛闻声止步,侧一看,见慧珠满是为难的要摆脱栋鄂氏的纠缠,动作上却又是轻手轻脚极为小心;如是便知慧珠心里顾及何事,不觉心头怒火顿消不少,面上却不显,冷声吩咐道:“三福晋既然有了身子,让太医好生给她安胎。”小禄子心明,应了一声“喳”,二话不再多说的示意几名宫女上前,将栋鄂氏拖开。

    手上一松,慧珠脚下生风,忙绕过栋鄂氏就往水阁外走,她是打定了主意,不能沾了李氏他们那大家子的浑水,由得他们自去盘算搅和就是。

    出了水阁,慧珠也没随胤禛一块走,带着同来的小然子便回了自个儿的院子。然后三杯凉茶下了肚,外面的暑气、满腹的惊诧,一股脑儿的消了踪影,又草草的和弘历兄妹食了晌午,打了宝莲回厢房歇午觉,留了弘历说道:“齐妃的事你也该知道,差不多到了晚间整个宫里就得传了遍。这永珅猝……死的事,齐妃被打进冷宫的事,你皇阿玛心里是透亮的。这月里,你就莫带着弘昼往外跑,老老实实的安生进学,一切等到了秋天再说。”

    弘历明白慧珠的意思,李氏被贬已无回天之力,弘时也自是势力大减,毫无疑问的他便进入了众人的视线内,到时可以想见会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母子三人不放。

    转过心思,弘历正色道:“额娘,儿子知道。”说着单膝跪地,拉过慧珠的手嘻嘻笑道:“三嫂被送回皇宫养胎,齐妃送去了冷宫,年妃母子已快回了皇宫,这些扰人心烦的事都不在了,额娘只管懒懒散散的过日子。”

    听后,慧珠“扑哧”一笑,伸手操了弘历的额头就是笑骂道:“糊小子,打趣到了本宫的头上,本宫还要浑浑噩噩过日子不?”弘历见慧珠眉舒展颜,又拿了书房里的趣事来说,母子二人便说说笑笑,不再多言后宫之事。

    次日清晨起来,慧珠梳妆过半,却闻乌喇那拉氏凤舆快至圆明园外,她不敢含糊,忙命宫人召集一众宫妃前去恭候,又差了人去禀告胤禛,就匆匆赶了园门外去。

    不过几许,乌喇那拉氏凤舆到,慧珠摔众宫妃行礼,三呼“恭迎皇后娘娘凤驾”方见乌喇那拉氏一派端庄得仪的行来;微含疏远笑意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最后垂落在慧珠身上一凛,上前几步,亲手扶起慧珠温声道:“圆明园一园子的事,皇上的龙体都有劳妹妹操心,本宫可得谢过妹妹了。”慧珠忙声称不敢,乌拉那拉氏一面的听着,又寒暄了几句,这才话扯到正茬,她此次前来时为李氏求情,并要慧珠相随作陪。

    慧珠一听,心下暗呼倒霉,却当着众人面世万不得驳了乌拉那拉氏的话,只得遣退了众宫妃,随乌拉那拉氏去了胤禛寝宫外,至等了近两个来时辰,方被宣召入内。

    一时见了胤禛,乌拉那拉氏二话不说,直接跪地表明来意:求胤禛收回圣命,念在弘时以及碎死的永珅份上,从轻落李氏。

    胤禛一听弘时父子。眼里情绪瞬息万变,口里却道:“皇后大早特地赶来为李氏求情,那朕就依皇后所言。但李氏罪责从轻,将来必有他人分担,皇后不要再来请求。”乌拉那拉氏为查胤禛后句话的意思,福身谢道:“臣妾待齐妃谢过皇上。”

    但是,李氏一事终归尘埃落定。胤禛未去李氏齐妃封号,只是打入冷宫。

    (今天有事,提前更新了。

第259章 聚会

    七月尾的天气,不见六月中伏的暑热炙天,白日却依然热气不消,空气中漂浮着一丝窒闷的浮躁气息,水漾溟蒙的圆明园似乎也受所感,日间难觅行人而过,仿若人人都闭门在户以为消暑。

    当然亦不是所有人俱以消暑为由户门紧闭,譬如此时,正值午后日头最盛的当头,临水环山的一方水榭亭台,正有十数名美貌宫娥互捧鲜果,手持薄酒鱼贯而入,任是何人一见,必知此处摆有宴席,更不必提时时传出的女子嬉笑之声。

    艳阳天下,日头白炽,照着垂至肩胛的两簇东珠流苏折起莹莹白润的光芒,映晃人眼;彼时慧珠正徐徐行进在前去水榭的路上,身上穿着一件藕荷色银丝白蝶嬉花旗裳,下身配以纳纱质地月白为底百纹阑干改良式汉裙。一袭衣饰雅致娉婷,却未免装扮过于素净,便于髻上斜插一殊金凤衔红宝石流苏簪子,既有了至亲女眷相聚的随意,亦不差待客的庄重。

    约行二刻,隐约有丝竹管弦声跃入耳内,慧珠驻足未行,蹙眉问道:“怎么回事?”小然子侧身回道:“禄公公偶闻主子要设宴款待怡亲王福晋(兆佳氏)、娘家妯娌以及命妇女眷,就给奴才荐了几名会吹拉弹的宫人助兴。”慧珠偏头一笑:“禄公公有心了,回头把那套紫砂茶器给他送去。”小然子应声;主仆一行七、八人复又前行。

    水榭相聚的五名女眷、闺阁女子一见慧珠迤逦行来,忙起身出门相迎,慧珠颌笑应了,挽着兆佳氏的手相携入内。

    甫踏进水榭,一股若有如无的残荷香气弥漫一室;抬眼所及,只见室内十二扇竹帘皆被卷起,换上了雨过天青色的轻绸软缎,其中对着荷池的六扇自用月白色鲛纱垂绑,霎时,或洁白、或淡紫、或浅粉、或杏黄的池中睡莲印入眼帘,极是娇俏可爱。

    慧珠满意的收回视线,目光随意往室角一扫,每一角俱放着镇冰,冰上再各浸有一朵带着绿色荷叶的睡莲,观之如冰上雕莲,一为观赏,一为解暑,倒是一举双得的雅事。

    行入归坐时节,众人已说笑寒暄了一回,至坐定啜饮一口冰镇凉茶后,慧珠眼睛眯向在座唯一一名梳着单髻辫子,模样俏生生的十四五岁少女,心知道此女是她庶兄的长女,可还是越看越眼熟,却又不是因见过面的那种熟识,而是……慧珠摇摇头,一时还真说不上来!

    李氏察觉慧珠目光所落之处,眼波一转,暗中轻推了**一把,面上却是笑吟吟地看着上位说道:“娘娘,**还有一个多月就要出嫁,臣妾想着她过几日就不能出门走动,今个儿才特意带她前来给娘娘您跪谢恩。”说着,又暗抽了**一把。

    **拘谨的悄悄觑了眼李氏,方轻咬着下唇,低头及步至室中,恭恭敬敬朝慧珠行了一礼;慧珠见**隐在衣袖下的柔荑死死的搅着锦帕,不由轻笑一声,挥手招至跟前说话道:“本宫也不是外人,大丫头叫本宫姑母就是,哪来的见外。”**看慧珠笑容可掬,言谈亲切,这才放下了小心,一派大方的唤了声“姑母”。

    “咯咯——”西面一位坐的兆佳氏掩嘴轻笑,一双漾着浓浓笑意的眼眸流转在慧珠姑侄之间,半响方止笑说道:“娘娘和**姑娘不愧是两亲姑侄,刚个儿臣妾看着**姑娘就是眼熟,这会儿两人摆在一块,分明就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这话一出,众人来了兴致,目光纷纷凝在二人身上,仔细一瞧,还真是像呢!不说有八分相像,至少也是五分相似。

    慧珠恍然大悟,难怪瞧着眼熟,不想几年不见,**倒长得和她这般相似,不得不感叹一声血缘的奇妙。

    正对兆佳氏坐着的富察妇人挑了小块浸冰的蜜瓜含在口里咽下,然后拉过**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似是抱怨地瞅着慧珠道:“娘娘可是偏心,您娘家有这么好姑娘就这么藏着掖着,臣妾家头可有是个大小子,不管成了亲的几个大的,也还有四个当娶亲的。”说着,又是一脸可惜地道:“长得像娘娘,一看就知道是个福气儿人,也不知哪家得了这个福气!”

    酸溜溜的口气引得众人一阵好笑,还是李氏舍不得自家闺女脸羞,忙解围道:“她哪是什么大福气的人,还不是沾了娘娘身上的贵气,才能许了舒穆禄家。”富察氏娥眉微动,随即掩饰着笑道:“伯爵家门高深,**姑娘是许了门好亲事。只是不知是哪一位?”

    清朝女子一生盼得不过是夫荣子贵女儿嫁得好人家,这会儿听得如此一问,李氏眉梢间难掩得意,口里却一面谦虚道:“是他家嫡长房的嫡出三子,虽比不上嫡长房的嫡长子,倒也不用承担了大媳妇的责任,臣妾也是知足了。”

    听后,富察夫人着实愣了一下,这**说是慧珠的亲侄女,可大抵不过是庶出的嫡女,能嫁得舒穆禄家的嫡长房嫡子,实属高攀了一点不止。又转念一想,如今齐妃李氏被贬入冷宫,即使三阿哥弘时是长子,这皇位也该与他无缘了;剩下的五阿哥弘昼自不必提,唯有四阿哥弘历、八阿哥福惠能一争高下,弘历年长以补母族势微,福惠母族强势难以补年幼弱势。如此,**与舒穆禄家的亲事,却也算不上谁高攀了谁。

    富察夫人心下一番过量,起初的诧异咽回腹内,脸上堆起了欣羡的笑容道:“**姑娘的亲事是上好,臣妾听说过伯爵老爷的这位孙子,不但人品心性好得没话说,而且年纪轻轻已经在军营里混得了出身,不过二十一岁的年纪也已有云骑尉(正五品)的爵位在身。”

    以上所说,李氏心里自是如明镜一般清楚,但到了明面上还是得推诿一番才是。富察夫人也是个擅察言观色的主儿,见状亦不多言,话题一绕,又回到了慧珠身上,只听她道:“看来只要和娘娘沾了亲带了故,这福事好事一股脑的就往家头钻,若是能给娘娘结了亲,那才是天大的福分。”说完,轻轻地瞟眼一看,见慧珠仍是如沐春风般似清浅流云的笑容,不禁心里直打突儿,手心隐隐有冷汗冒出。

    此言既不是说者无心,亦不是听者无意,慧珠不动声色的听着,心下却自有一番计量,她想起胤禛年前曾提过的事,还有这年来对傅恒的冷眼旁观,以及富察夫人的日渐密切的结交,对他富察一家倒是心生好感,只是

    心中一叹,拨了拨鬓上的流苏,四两拨千斤的盈盈启唇笑道:“有些事还真难说,说不定真能成就其事,只是中间时日不短,若有什么变故也是不好说的。”说罢,端起一盏珐琅小碗,视线挪至一池睡莲,若无其事的尝起冰碗。

    富察夫人深喑命妇交往之道,听得慧珠这般说来,已是意外收获,便不再深根刨底的继续下去,另寻了趣事扯话。

    其余几人看得通透,对着富察夫人不觉热络几分;一时,彼此相谈甚欢,言笑晏晏。

    正说笑间,忽听外间扬声报道:“四阿哥、五阿哥到——傅恒少爷到——。”拖长的尾音刚落,就听“哗啦”一声,颗颗晶莹剔透的珠帘被人一把撩起,一名青葱岁月的少年,一人当先,先闯了进来;他身如苍松青竹,气若旭日骄阳,浓墨漆黑的剑眉下市一对繁星点缀的骨碌大眼,咋一看,好一个气质明朗的翩翩少年郎!

    随着少年身后一同入内,还有一名年约十三岁的少年与一名不过**岁年纪的孩童,两人端是生的一副难得的好相貌,尤是那名稚龄孩童五官犹为出众,可是身前那位浓眉大眼的少年映衬下,生生被掩夺了光芒,只叹不过而此。

    身着一袭月白色绣蟠龙纹饰的少年郎刚一踏足室内,不笑自含爽朗笑意的圆睦已将在座众人一一过了遍眼,至行近上位,心中早是成竹在胸,遂又恢复了无忧少年的模样,对着慧珠干净利落的一甩袖,单膝跪行一礼道:“儿子弘历请额娘金安!”身后两人同是单膝跪地道:“弘昼(傅恒)请熹妃娘娘金安,娘娘吉祥!”

    抑止不住的笑颜跃上脸颊,宠溺骄傲的神色溢满眼底,慧珠口内含笑的让了三人起来,又随意的问了两三句话,就拉过弘历在旁,一边用手里的锦帕为他拭汗,一边笑缜道:“没规矩的小子,你十三婶子、两个舅母、一位姨母、还有富察夫人都在这,你不去行了礼。”弘历咧嘴露齿一笑,学着宫监们的模样,规规矩矩的叩大声应道:“奴才遵旨!”

    说完,一个起身,一个旋身,躲过了慧珠挥肩作势要打的动作,默至尾处的李氏跟前,拱手作揖道:“侄儿见过大舅母。”礼毕,一抬眼,正好对上一旁娇怯起身的慧雅,不觉有些闪眼。

第260章 如玉

    弘昼、傅恒二人同随弘历拱手作揖,李氏实为身受不起,忙是起身给三人回了半礼,又自觉似有不妥,眼角正是瞥见身侧站立的**,便伸手轻轻推了一下,倾身说道:“给两位阿哥、傅恒少爷见礼。”

    **自幼与自家兄弟相处一堆,见了年纪相仿的男孩儿,双是略小她几月的,当下便将三人看作自家兄弟般的孩子,也就不似一些闺阁女子那样出不得趟,反是对着三人微微敛颌一笑,小退半步,曲膝福身道::“臣女请四阿哥大安,五阿哥在安。”略有一个呼吸的停顿,又朝着身量不过她削肩高矮的傅恒,弯眼笑道:“傅恒少爷有礼。”

    尾后一句话什,音黄莺,清脆娇俏,伴着悠悠扬起的丝竹之声回响耳畔;听之,仿若一缕清泉滑过心头,似能洗涤凡世的尘埃,净化一方润土。

    少年稚气,少年心思,少年浮华!偶然遇得一名酷似生母的芳华少女,她又落落大方,不似常见的美貌女子那番扭捏作态。于是,于恰似的心境,遇见合乎心境的她,弘历再难挪开目光,原来——世间竟还有除了母亲、幼妹以外的好女子!

    正心神恍惚,情丝燃起之际,不想右肩后被人锤了一拳,倒唬了一跳,忙心下一凛,警惕的回瞪视。

    弘昼没心没肺的撑腰大笑,一张嘴亦是口无遮拦的“诶”了一声道:“我说四哥,你莫不是瞧着人家姑娘长得标志,想讨了回去作媳妇?这感情好,给我找个小嫂子,我也好告了四哥的状。”说着,愈觉得甚是合理,兀自哈哈兜笑。

    弘历刚衍生出的丝丝旖旎心思,被弘昼这一插科打诨的揭露出来,饶是他早已练就一身喜怒不形于色的本能,此刻也免不了红了耳根,心下恨不得直接抓了弘昼一顿恶打,不过这下他是定不能让弘昼有好果子吃!

    心头生起的那股羞味儿还不及细品,已极快地被算计弘昼的心思取代,人也随之回复常态;在众人未及现他异样之前,弘历已晃着白森森的牙齿,对着弘昼诡异一笑,而后说道:“胡说什么去,这是本阿哥的表姐,若是没记错的话——”尾音一拖,偏头瞧向慧珠,亮出两颗小虎牙,一副讨赏的模样道:“额娘,这位小表姐就是儿子幼时,大舅母带来圆明园玩耍的**大表姐,可是?”

    弘历一番唱作俱佳的表演,很好的绕过了这段子尴尬。众人只当弘昼孩子心性胡编乱造,皆作了玩笑话听听罢了,但是各自心下不无感叹,宫里宫外盛传的皇五子玩心重难堪重任,看来也不是空穴来风之言。众人看不明白,上位端坐的慧珠却是心里清澄澄的亮堂,没错过弘历脸上的丝微变化;那句风流天子乾隆帝的话什,不禁窜跳上心头,激得她浑身猛打颤儿,忙捡了话道:“越大越不会说话了,本宫的大侄女再过一个半月就得出嫁了,由得你胡说。”说完,眯眼眨眼也不眨的盯着弘历,果然就见弘历眼神黯了一下。

    “咯噔”一声,慧珠心里说不出那般滋味,唯有一如前世生怕孩子陷入早恋的家长,盘算着要将孩子引入正途,把对异性的好感给扼杀在摇篮中。

    有了如此念头,慧珠让弘历三人给众人见了礼,又随口问了几句话,便匆匆打了他们离开。

    随后一屋子的女眷们又吃起了鲜果饮起了薄酒,欢愉的气氛愈浓烈。至一个多时辰过去,几人无一不是绯色上了脸颊,眼里迷迷蒙蒙的有了几分慵懒醉意。遂停了饮酒,接着说了一会子话,也就起身告辞。

    慧珠亦不多做挽留,又正好回院子的路与出园子的路是同一条,便随她们一道行了过去,这路上也不知怎走的,不过出了水榭百八十来米,慧珠已和兆佳氏互挽了胳膊,落后众人十步见长。

    慧珠兆佳氏瞧了慧珠一眼,忽然出声道:“听说前个儿年妃的身子已养得大好,可怎么不见她回宫的事儿,看来是要留在圆明园里消暑。”都是要出伏天了,还避什么暑?慧珠稍是清醒了少许,停步回望兆佳氏道:“她要留在这处住着。自是无可厚非,本宫只需样样不短她缺她的,稍贵的物事供着就是."兆佳氏了然的笑笑,两人又说起旁什的话来。

    不多时,行至院门口,慧珠又与她们寒暄几句,便拉过**到了身边,从手腕上取下了一只通体透亮的白玉手镯,就要往**手上套。**见玉镯子色似羊脂,光滑如卵,质地细腻,一看便晓得这是一只上好的羊脂玉镯,就是达官权贵之家亦不能常见,忙退了手推迟道:”使不得,万万使不得,臣女当不起的……

    慧珠不由分说的按住**的婉拒,好言好语道:“玉能养人,这又是请了大师开过光的,你出嫁在即,戴了它在身上,总是有好处的。再说这也是本宫做姑母的一份心意,不可推迟了去。”一袭话言之有理,众人从旁附和。

    **心里难免惶恐,即使慧珠是她姑母,可她也是当朝的熹妃娘娘,不比一般家里的亲戚。于是忙觑眼使问李氏,见李氏朝她点了点头,这才安心的收下,又跪安施了一礼道:“臣女谢娘娘恩赐。”

    慧珠颔,**应势起身,抬眸即迎上一双清澈见底的水眸,眸里宛如涓涓小溪流淌,似在清清地流,似在静静地淌,不觉间,使人心生一种莫名的亲昵之感。此刻,她心头不由地闪过一个念头,也许她这位尊贵荣宠的姑母,并不如外界所传那般,是个擅于心计手段专宠的女子,不过是她周身散的温暖如玉的光润,搅了帝王心!

    一时兆佳氏、李氏等人相携离开。慧珠打着呵欠回院。院口两扇木门朝外大开,入得院内,只见一条顾长的羊肠夹路笔直的通向前院,左右两旁植翠竹蔽阳。行走其间,暑热顿消不少,却被漾着竹叶清香的微风一吹,酒劲泛上,困盹来袭,索性回了内室,简单的做了盥洗,交代了晚间食饭时唤她的话,便歪歪腻腻的上塌睡下。

    转至晚间,弘历、宝莲兄妹过屋用饭,素心命人绻了窗纱,亲自行至榻前唤醒;睡得过沉,头痛欲裂,慧珠一面支手揉着额限,一面随意瞟了眼户外的暗幕天、火烧云,懒洋洋地问道:“可是酉时快过?兄妹两来了没?”

    素心捏了闲头边的银红蝉翼纱帽换上了金纱钩,凑身倾进了床榻扶着慧珠坐起身道:“还差一刻钟才过酉时(晚上七点),公主和四阿哥早来了小半个时辰了,就等主子醒来一块儿用膳。”慧珠露了笑容道:“吩咐厨房摆饭,让他们先食,本宫起身估摸着还得耽搁些时辰。”一旁传阅的玉姚领了话,福身退下。

    收拾停当,慧珠脚步微浮的出了内室,至位上坐下,见食几上五菜一汤还未动过筷,只有宝莲面前空着一个食快见底的鸽子蒸蛋,心里又是泛甜又是好气,口里嗔怪道:“让你们先用,等额娘做甚。”话是如此,可闪过笑意的双眼却明显不是那回子事了。

    兄妹二人皆生得一副七巧玲珑心,相差得也不过是一个段数高些一个段数底些而已,岂会猜不出慧珠心里的真意。如是,二人时趁合看慧珠的心思,笑呵呵的凑趣,喜得慧珠头痛都去了大半。

    不过饭食间,慧珠自是注意到弘历不同往日那般活泼,眉梢处的开阔之气隐隐蕴藏着忧愁,这让她不由想起下午那会儿的事来,因此食饭时便对弘历较之以往更加关切,时时布菜,或是关怀几句。

    这般,不免红了宝莲的眼。一时饭毕,宝莲捂着肚子“哎哟哟”的叫着,几个打眼的当头会儿,就滚到慧珠的怀里,嘟嚷着道:“额娘,宝儿不舒服,坏肚子疼、、、额娘、、、”

    一旁伺候着的小然子见宝莲这样,拂尘一甩,立马跳了出来,啐了一口,便骂道:“厨房的人怎么干的活,要是做了不干净的吃食给了公主,还真是不要命的活腻歪了!”素心眯着眼睛瞅着宝莲,憋着笑意,吓唬道:“公主坏了肚子可是不得了的事儿,这可不行,奴婢得去找了太医过来看看,让他给公主开几幅苦口良药才是。”说完,就作势要走。

    再机灵也是个娇养在父母膝下的孩子,一听要找了太医来,还得喝苦药,宝莲那张粉嘟嘟的小脸立即皱巴了下来,小脑袋瓜子忙埋进慧珠的怀里,委委屈屈的唤道:“额娘……”慧珠听的心肝直跳,好笑的揉着宝莲的肚子,诓哄道:“好,不去找太医,就由着额娘给宝儿揉揉可好?不过以后可不许吓唬额娘了。”宝莲一听,哪还又不肯,就着慧珠的怀里,点头如捣蒜般连连应是。

    见状,弘历心下大松口气,一晚上频频受了慧珠关爱的目光,他实在是吃不消,这会儿有宝莲挡在前头,他乐得能够脱身,丢下了句“回房复习功课”,就一股烟儿的溜不见影。

    慧珠望着兀自晃动摇摆的竹帘,一边感叹弘历是越大越像小水里的泥鳅滑不溜手,一边想着总要找个时间给他纠正纠正。却不想一而再再而三的也抓不住机会,只能心下唏嘘腹议几句罢了。

    文字】

第261章 玉姚

    其时八月暑末,待回宫赴了十五中秋宫宴,连绵数月的酷热天气也得到了缓解,淅沥沥的几场夜雨过后,盘旋在红墙琉瓦上的炎夏暑气已是熙熙攘攘的难以炽人,紫禁城的空气里到处都漂浮着新雨清爽的气息,混合着十里飘香的丹桂之气,弥漫了整个宫宇。

    如是,仲秋八月缱绻着金风荐爽,凉凉的秋意就这样缓缓地来了。

    十六这日,慧珠从储秀宫省安回来,进了正殿内室,浑身就像没长骨头架子似地,一沾炕席,腻没个儿章法的就倒了下去。

    素心心疼的看在眼里,招呼了小娟递了温茶过去,她忙服侍着给慧珠宽了一寸来高的花盆底,又一面为着揉捏泛酸的脚踝小腿,一面泛着嘀咕道:“这是什么事儿,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更别说主子这样金贵的主了,哪受得住!昨个儿一宿都耗在翊坤宫,今一大早又去了储秀宫,还折腾了大半日”

    耳旁绕着素心絮絮叨叨的话什,慧珠疲乏的闭上双眼,思绪不期然地飘至昨夜的宫宴上头。十五乃是中秋佳节,当夜天际银蟾光满,人间丝篁鼎沸;而清宫亦不能免俗的大摆宴席,乾清宫内广榭大开,筵席罗列,众人酌酒怡情,品时新出螯蟹,食时鲜果填腹,其景融洽,其乐怡然;却至席阑人散,胤禛摆驾养心殿,众妃归宫即可落幕,不想她前脚刚踏进景仁宫室,后脚就有宫监追来,大呼:“八阿哥不好了,皇上和主位娘娘们都赶了去,您还是去看看的好。”闻言,慧珠当下疲乏尽消,就着还未敛熄的提灯,步履匆忙的向翊坤宫赶去。

    翊坤宫内灯火煌煌,亮如白昼,阖宫宫人跪于正殿阶下,殿内隐有女子哭声传出。慧珠心知事急,免了宫监的通传,便拾阶入内;只见室内亦是明灯高点,年氏扶在床沿边哭得死去活来,乌喇那拉氏从旁安抚,身侧还有武氏、耿氏压后,其中武氏亦是一脸如丧考妣的哀痛。

    不及慧珠看个分明,正对床榻一面侍立的小禄子快步及至跟前,打了个千儿道:“年妃娘娘刚回了翊坤宫,就现未去宫宴的八阿哥不对劲了,忙让人请了太医过来,也命人禀了皇上和皇后娘娘一众人也刚赶来片刻。”末了不觉压低嗓音。

    几句话已道明此时情况,慧珠向小禄子了然的点点头,又朝一脸沉色的胤禛福了个身,忙行至榻前,隔着身前几人往榻上一看,不由大吃一惊,一把捂住嘴巴以免惊呼出声。

    福惠正昏迷不醒的躺在榻上,原本细白的肌肤色呈潮红,干涩的嘴角有呕吐物冒出。不过半日的光景,福惠整个人已脱水的厉害,仿若久卧病榻之人。

    正心惊的打量着,却见昏迷卧榻的福惠忽坐起身,“哇”的一声呕吐出一口黄涎,里面还带着一些尚未消化的食物,散出一股酸腐的恶臭气味。

    “不——我的惠哥儿——”见此情形,年氏身形晃动一下,随即一把抽开乌喇那拉氏的劝服,全然不顾褥子上的污秽之物,扑在福惠身上,就是一阵哭嚎。

    乌喇那拉氏见场面混乱,忙又凑过身去劝慰,不料年氏丝毫不领情,转身愤恨的挥开乌喇那拉氏,咬牙骂道:“惠哥儿今上午回来还是好生生的,不过在宫里待了半日,就重病不醒。皇后,后宫尽在您的掌握之中,您倒是说说,惠哥儿怎会变成这样,您又为何下了狠——”

    “哐啷”一声骤响,回只见胤禛一手扫掉几上茶盏,目光荫翳的盯着年氏,年氏不禁下意识的垂噤声,他方将目光调至太医身上,沉声问道:“福惠如何了?可查出病因,想到治法?”

    太医心下陡然一沉,脑中极快的国了一遍思绪,掂量着话什道:“奴才初步一看,八阿哥是食了毒物;现值毒气聚集腹内,才会有呕吐之症。”说着,忽查周围气氛瞬间滞缓,太医苦笑一声,忙转了话道:“不过八阿哥中毒不深,奴才赶来之时,八阿哥未及毒……想是……奴才会尽力……先让八阿哥将所食毒物吐出来。”

    年氏素来心思纤细,闻得太医口中的含糊言词亦能明白一二;顿时,只觉胸口憋闷,前些年连丧两子一女的揪心之痛齐齐涌上胸口,喉间猛然一阵剧痛,她嘶咳一声,口里先是尝到一抹腥甜,随即上身一抽,一口血水从嘴里喷了出来。

    “啊,主子——”

    “年妃娘娘——”

    一时间,室内咋呼声气,众人圆睁双目,怔楞的望着年氏一把抹开嘴角的猩红,又一脸慈爱的看了眼孱弱的福惠,继而眼神聚变无比犀利,一手撑着床栏慢慢起身,一手指着乌拉那拉氏恨道:“皇后,臣妾敬您为皇上嫡妻,甘居其下!可您为何如此对臣妾,想惠哥儿也不过四岁稚龄,您……”一语未了,年氏忽然脸色突变,极其难受的挣扎几下,便无知无觉的顺着床沿昏了过去。

    乌喇那拉氏面色铁青的死瞪着年氏,却感周围目光纷纷投注而来,只能压下满腔怒火,极力维持面上的焦急,一面张罗道:“快扶了年妃躺下,这八阿哥还没脱险,年妃绝对不能有事!”宫人领命,忙三五相携依命而行。

    随后乌喇那拉氏又有条不紊的处理了余下事宜,将伺候福惠的一干人等尽数关押,一一盘查审问,并一夜不眠的在年氏母子之间来回奔波,直至天际翻了白,福惠的病情暂时稳住,才微有舒缓口气。

    回忆到这,慧珠霍地一下坐起身,攸然睁开双目,嘴里几不可闻的呢喃自语道:“不是皇后——”若是乌喇那拉氏所为,昨晚的彻查到底,今日近半天的折腾,不过是为了以洗清白,而之所以如此愤怒重视,可见乌喇那拉氏也是被蒙在骨里,遭了年氏的不白之冤。

    素心见慧珠似有失常,惊得脸色一变,失口唤道:“主子,您怎么了?”慧珠勉强自持,未及开口安抚,忽挺外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小然子惊惧的呼道:“主子,出事了!出事了……”慧珠、素心主仆二人相识一眼,忙屏息侧目,不过眨眼间,就见帘子一掀,小然子气喘吁吁的死拽住帘子一角,颤栗哆嗦道:“玉姚上吊自杀了!”

    屋内众人闻言一呆,只听一阵倒吸的抽气声后,慧珠面色一正,大叱道:“玉姚的事你们给本宫咽进肚子里去,谁敢在此乱嚼舌根,休怪本宫无情!”说着,目光锐利的扫过一室众人,穿鞋下榻道:“小然子,带本宫去……玉姚的房间。”

    转至玉姚房间,小然子早命了两名宫监守在门外,一旁还有呆坐在地的玉娆。

    杵在房门口,慧珠十指死陷进手心,复又深吸口气,闭眼话道:“开门!”话落,“吱呀”一声,一个扑身,跌至慧珠跟前,哭喊道:“主子,玉姚她死了,她上吊自杀了,她要害奴婢,奴婢不要死,不要死啊……”

    玉娆一哭,引得不明所以的宫人纷纷跑来,慧珠恼恨的瞪她一眼,气急败坏的吩咐道:“来人把她绑起来,嘴也给本宫堵上!”玉娆一听,更死命的抱住慧珠不放道:“主子,您要救救奴婢!奴婢什么也不知道!”慧珠心头一横,再次怒道:“愣着作甚!”几个胆子大的,忙七手八脚的冲上前,挪开玉娆,三下五除二,就将她绑缚了起来。

    慧珠见玉娆被挟持着离开,也不再多费事,深提一口气,迈步朝屋内行去。

    屋室内,被褥凌乱,柜匣横七竖八,却未见玉姚的尸!慧珠初一想到这,忽感后背一阵凉,旋即就见小然子颤巍巍的指着背角处,脸色青白的嚅嚅说道:“主子在那呢。”

    慧珠咽了咽唾液,脑袋沉的点了下头,身子抑制不住颤抖的转过身,一双垂荡在半空中雪青色缎绣鲤鱼纹花盆底鞋晃入眼底。慧珠目光随着花盆底鞋缓慢的往上移,掠过淡青色竹蝶纹样的宫装,一张灰白的面孔闯进眼里;面孔的主任,膛争双目,眼圈青,眼上泛着白球,眼下是一对翻起的黑色眼瞳;高挺小巧的鼻尖亦呈青灰色,从下往上看去,鼻息两股见似有色呈暗红半干的血液溜出;再至往下,原本不点而红的朱唇,却呈青紫之色,上下唇瓣半启开来,隐隐可见乌紫的舌苔伸出。

    “啊——”慧珠惊恐的大叫一声,人止不住的连连后退,双脚左右不协,直接绊坐至地。慧珠却只做不知,玉姚死后的模样,不停地在她脑海里闪现,惊惧骇然的情绪蔓至四肢百骸。

    听到惨叫声,素心慌里慌张的跑进屋,见慧珠埋膝间,不停的摇头摆脑,遂疑惑的顺着小然子呆滞的目光扭头看去,心下蓦然一怵,忙阖眼避开,心里啐了声“作孽”,口里顺着念了几声佛,这才蹲下身子圈抱住慧珠,拍抚道:“阿弥陀佛,主子莫怕,跟奴婢出去可好?”慧珠忙不迭点头依允,借着素心的搀扶出了屋室。

    “奴才给熹妃娘娘请安,皇后娘娘请您储秀宫说话”甫一出屋,正式惊魂未定,就见一名宫监打了个千儿说道。

第262章 暂押

    福惠中毒,玉姚自尽,俱是毫无征兆的突如其来,可这两者之间又有何关联?慧珠勉强压下惊恐的情绪,尽量理智的细细过量一遍,却仍是百思不得其解。

    正一筹莫展之时,只见王嬷嬷走来说道:“熹妃娘娘,皇上和皇后娘娘已等候您多时。”说着,朝引路的宫监使了个眼色,宫监忙招了几名宫人将小然子等人挡在石阶下方;此时,王嬷嬷眉峰一挑睨着眼道:“皇上吩咐了,只让熹妃娘娘一人进殿,请恕老奴无礼。

    说着,侧身相邀。慧珠无法,只得敛了心头的惊诧,随王嬷嬷入了正殿。

    乍一踏进正殿,双脚方是挨地,只听身后宫门重重关上,出“砰—”地一声巨响。片刻间,正殿暗了下来,慧珠不适的虚眯着眼,努力的适应着眼前的光线。“啪——啪”又是几声骤响,眼睑处晃过一道黄白的亮光,她微讶的睁眼,待双眼适应了眼前的光亮,殿内的情形亦出现在眼前。

    胤禛,乌喇那拉氏左右位坐上,身旁各立着亲信小禄子,小福子二人;在至乌喇那拉氏下,又坐有宁嫔武氏一人;而殿内正中间却跪着三名颤颤抖的宫人,其中一名宫人慧珠认识,她是五月初五那日照顾福惠的奶娘郝嬷嬷。

    犹自打量不及,却听那拉氏悠悠叹息道:“熹妃妹妹,你……太让本宫失望了……”见此,慧珠饶是再理不清前因后果,也知有人设了一张大网,将她无声无息的圈禁其中,只怕这次是抽身不易。不过心里虽如此做想,却不愿承受这不白之冤,总要给她一个辩解的机会。

    心里计较定,慧珠挺直腰板,一径行至殿中,规矩的行礼道:“臣妾参见皇上,皇后娘娘。”说完,静默须臾,见二人皆未予吱声,她也不在意,兀自起身问道:“不知召臣妾前来,所为何事。可是八阿哥的事情有了眉目?”胤禛未置一词,乌拉那拉氏满目失望,亦摇头不语。

    慧珠勉力自持,复又微福一身,话语坚定道:“臣妾确实一无所知,还请皇……皇后娘娘一予解惑。”乌拉那拉氏面上凝起为难之色,偏头看了眼胤禛,终是作了决断,目光落在慧珠身上,神情冷漠道:“既然熹妃执意问个明白,那本宫就给你个明白!”

    小福子会意,退过身,又捧得一漆盘过来,盘内盛放着一个青绿色缠枝荷包,乌拉那拉氏伸手执起荷包,晃在手里问道:“你可知里面装的何物?”慧珠自是不知,只得摇头。乌拉那拉氏也不勉强,将荷包放回漆盘内,答道:“里面装的是青梅果子,而紫禁城、圆明园二处,唯你所住的院子里有青梅树。”

    慧珠闻言一惊,她院子里的青梅有问题?乌拉那拉氏见慧珠面露诧异,又道:“但荷包里还有一物,它酷似青梅果,却是害人的毒果,名曰麻风果。正值壮年的男子食得三颗即刻中毒,而三岁的孩童食入一两颗便可致命!”石破天惊的话什一落,语气急剧一变,凛然说道:“熹妃,这荷包里的青梅、麻风二果,便是你让一个名唤玉姚的宫女给八阿哥的。”

    ——玉姚!果真是她!慧珠神情一变。

    一旁坐着的武氏立马咋挑起来,眼珠子一瞪,一语悲戚道:“熹妃,你还有何话可说,八阿哥不过四岁孩童,你居然下得了如此毒手。”说着步步逼近,抢在慧珠张口欲言之前一把拽住她的双肩,情绪崩溃的喊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害惠哥儿,他才多大?不过四岁而已!你知道吗,他现在还昏迷不醒,身子是伤了大半……呵,你还不承认你心思歹毒,那为何听见皇后的话,要脸色大变,要心虚难掩!你说啊,为什么……”喊出最后一局,武氏已无力的双膝跪地,呜咽不止。

    武氏在殿内悲难自己,唬得众人一并微怔,连着慧珠也是连退三步愣在原地。

    “咚——咚——”狠命的敲门声响得又急又快,胤禛剑眉皱起,目光晃过慧珠一眼,序言趋至宫门,沉声道:“去看何人喧哗。”

    小禄子慌慌张张的跑去开了个门缝,听见外头乱嚷出来说:“娘娘,你慢点,顾着自个儿的身子哟。”小禄子知外头那位娘娘是年氏,心里恼道:“这位不安生的主,来添什么乱子。”手里头的动作却是推开一扇大门,要迎了年氏进来,不想突然来股刹不住的力道,直接把他撞了个仰绊,接着一个跌跌撞撞的身影绕了他去。

    “呸”小禄子往手心里啐了一口,忙不迭的爬起身,顾不得一身的狼狈样,瞪着外头三三两两有心打探的宫人,呼哧着吆喝了干净,再“碰”地一声把门关了。

    殿里头,一个劲先冲进来开路的便是邢嬷嬷随后年氏晃着身子也挤了进来,这厢嬷嬷搀扶着年氏走到殿中,风胤慎目光极冷的盯着她,心头颤粟不止(.www.uu234.com),面上佯装不知,豁了一条老命喊道:“皇上,娘娘明察,可怜八阿哥还佘毒未清,主子听说找到了那黑心的人,连自个儿也不顾跑来了。皇上,娘娘要为主子,八阿哥做主呀!”

    刑嬷嬷说一句,哭一回,又一副泼辣样子,看得众人都恨。胤慎亦不待见这番婆子,认定了年氏跑来是受了这婆子的教唆,大手一挥,随即在殿边的宫人几个狠劲,就拿下了刑嬷嬷,又见她哀嚎的历害,也不知在哪下了暗手,刑嬷嬷立刻没了声儿,由着他们拖进偏殿。

    年氏被这一幕激得怒不可揭,却也知当务之急并不在此,遂心中那股陡生的怒火暂且压住,打了精气神儿道:皇上,惠哥儿的事有眉目了?臣妾是他的额娘,您不能瞒了臣妾。臣妾不能让害了——”犹言未了,只听武氏渐小的呜咽声一下子拔高,断断续续的哭嚷道:“八阿哥,可怜你四岁大的孩子,竟被人哄着误将毒果作青梅——熹妃娘娘你——”正哭着,就有两名宫娥上前,使着力气驾起了武氏。

    这一头,年氏却是听得清清楚楚!心下冷笑不止,钮祜禄氏,又是钮祜禄氏!你己有儿有女,就见不得本宫另强你一指,怒极反笑,年氏反而冷静下来,转头冷冷的看了一眼慧珠,毫不犹豫的双膝而跪,目光直直的盯着胤禛,含泪央求道:“臣妾今日以命相抵,只央求皇上还臣妾母子一个公道,也不枉我年氏一门尽忠。”

    央求?这岂是央求,分明就是要挟!胤禛眼底划过一抹阴冷,神情冷漠的回应道:“年妃,谋害皇嗣是大罪,毋须你央求朕,朕自会断决。”乌喇那拉氏柔和了些神色道:“年妹妹,你要相信皇上,皇上定会予之公道。”说着,又换了一副言谈形容面向慧珠,言归正传。

    原来经过乌喇那拉氏连夜彻查,明面上的事情已彻底清楚。十五晌午,胤禛率众妃至紫禁城,当日福惠只在拂晓时分食了半碗白粥,至晚间宫宴始,年氏见福惠晌午未食,现在又在小憩,便留他在宫里。后及二更天,福惠醒来,有肚饿感,翻身在软枕旁寻得零嘴的荷包,取出一颗误当青梅的麻风果食了两口,便被郝嬷嬷收拾了果子,另喂了厨房一直煨汤着的白粥。

    再至三更天,福惠毒,年氏回宫,急请了胤禛、太医等人过来。又经过几名太医对着福惠的呕吐物查看,终查有毒之物便是一块碎渣大小的麻风果。于是,顺藤摸瓜之下,得出福惠中毒的原因,并从荷包里另查处混在青梅里的两颗麻风果;最后便是得知此青梅是由慧珠的贴身大宫女玉姚所使。

    听到这,年氏冷哼一声道:“熹妃口口声声称自己无辜,不如把那名宫女召来对峙。”乌喇那拉氏点头允道:“连夜忙碌,本宫倒是望了命人召了那名宫女。皇上,现在可是召了那名宫女觐见?”胤禛闻言心生疑惑,面上却不见分毫:“小禄子……你去带人过来!”小禄子心下明白,领话欲退下。

    慧珠心里盘算着玉姚的事,却见小禄子真要去寻了玉姚,遂牙齿一咬,硬着头皮道:“皇上,玉姚已经上吊自尽了!”胤禛声音未变,依然惯常清冷道:“熹妃你有何解释?”慧珠有口难言,却不愿在胤禛及众人面前失了尊严,损了弘历兄妹的脸面,只能如实应道:“臣妾无可解释。”

    胤禛怒道三声“好”,从喉间憋出话道:“熹妃钮祜禄氏涉嫌谋害八皇子,不过现为证据不足,暂押景仁宫内,一切待事情明子,再作追究。”话停,目光冷冽的扫过在场众人,沉声命令道:“此事事关重大,一切未明之前,若有任何风声走露,皆以同谋论处;”众人闻言心神俱怔。

    年氏听了这话,一双水眸满是不可置信的看着胤禛,苍然颤道:“皇上,如今被害的可是您和臣妾的亲生儿子,唯一一个存活下来的孩子!”胤禛决然回道:“朕意已决。”

    听言,年氏一口气直冲咽喉,她死命往下一咽,泪水直流,只觉眼前一黑,嗓子又是一甜,鲜红的血水喷出口内;不过一宿光景,年氏却是两次吐血,此时确是再也无力支持,就倒栽于地。

第263章 梦魇

    转眼一月即过,景仁宫也萧条瑟缩了一月。自十六那日,慧珠回到景仁宫,末出一个时辰,内务府就来了宫监将她一宫宫人近乎全数遣散,如今还留在她身边伺候的不过素心、小然子他们四人,以及四名不得入殿的粗使灶房宫人。

    几日期来,素心恐扰了慧珠心情不豫,私下里便把余下的七人叫了到了一块,狠狠敲打一番,众人也就紧了心,每日伺候行走无不小心翼翼,生怕弄出些微声音或较大的动做。

    一来二去,慧珠自是现了众人的异常,心里一琢磨,也是晓事,遂唤过素心道:“如今宫门被锁,小然子、阿杏他们轻易出不得宫去,你也莫拘了他们。”说着又作面上无忧,笑嘻嘻的说道:“素心,这几日来却是难得的清闲,倒像极了在雍王府里做格格时的日子,一众人说说笑笑,日子过得悠哉。”

    素心心头酸,口里不觉苦若黄连,双颊却端了笑道:“还是主子看得明白,过些日子事明了,只怕这景仁宫的门槛都会被人踩烂,也只能趁着当下清静清静。”自此以后,众人又恢复以往,在慧珠面前说笑逗趣。

    望着强颜欢笑退下的素心,慧珠何尝不知底下难处,每日里她亦是不好过。弘历、宝莲兄妹已多日末见,外面的消息是丁点传不进来,还有...玉娆吊死的惨象如锁魂恶鬼日日缠绕着她,连着几夜皆是噩梦连连,她却只得独自咽下,不愿让了素心他们忧心。

    昨个儿夜里,慧珠又受噩梦所扰,一宿未得安枕。至次日清晨,就多枕了会被,听见屋外“噼里啪啦”雨声极大,这才打着精神起身。

    一时,素心打了洗脸水进屋,见慧珠面色泛白,便拣了喜欢道:“峰回路砖及时雨。”微调了兴头,慧珠扬眉问道:“何解?”素心搁了铜盆,指着窗外的水幕帘帐,下细道:“老话说”重阳无雨看十三,十三无雨一冬空“,初九没得滴雨落下,眼看十二都过了还是未见雨水,这八成一个冬天都难见雨了,恰好今儿个逢了最后一日,倒下起了雨来。想来这年的冬也不用优冬旱了,看天吃饭的庄户人家能过好年,可不就是一场及时雨。”

    慧珠恍然大悟,抬着眼上下瞄了一阵,打趣道:“一直知道你管家是一把能手,倒不知道你农家食也晓得多,走眼了!走眼了!”素心也不恼,见慧珠精气神儿添了些,更是欢欣,手上伺候着梳洗,口里接着道了乡间事说笑。

    正说着,帘帐从外掀起,小然子骨唬着眼珠冲进来,叫道:“主子,来人了!”

    “啪”梳子落地,素心激动的无以复加道:“主子,您听见没?外面来人了!”慧珠心里也是怦怦直跳,却是喜忧参半,犹豫着要打听一下事儿,小然子已眉飞色舞的比划道:“四阿哥真是个孝顺,见着天凉了,再过半月只有大白菜吃,这不?就派人送了不少时鲜的食材来。主子您收拾妥了,快去看看,院子里拉了好几筐来。”

    听是弘历派得人来,慧珠这头哪还坐的住,直个儿打了帘子出了屋,果然句见殿外的大院子里下了二个大筐子,旁边的板车上还另有三筐没下。

    一边显然是几个宫监头的太监,眼尖一准儿就瞧见慧珠;他也是个有心思的,考量着景仁宫不知犯了什么事被封了,呈无人问津之势,可这熹妃娘娘她有个好儿子和一个当公主的女儿,指不定哪天又起势,还是恭敬些的好。

    心里这样一想,那头儿越恭谨,结结实实的领着手下的四名宫女给慧珠行了大礼,他才指着地上的二个筐子道:"这筐是雪里燕,泡了盐水腌制个十天半月就能食了,正好冬日头给主子桌上添些绿色小菜;这筐是大芸豆、菜架豆,或炒或煮都行,可以给主子当个零嘴。”说着,打了口唾液,又指着板车上的三筐说道:“这三筐里的果子,都是才从京郊的农户那刚摘下来的,够味儿!里面有大枣子、白梨、柿子四样,对了还有快籽白的玉米,煮熟了啃着吃,那才是又香又甜呢!”

    那头儿说的卖力,慧珠主仆几个听得高兴,却也没向他们打听外面的事,只打赏了每人些银裸子便让他们离开。那头儿准备收拾了筐板告辞,忽见扯角上还放着一白滴青花坛子,狠拍了下脑袋,叫住慧珠到:“娘娘,您先别走,奴才糊涂了。这还有一坛四阿哥专门让人做的卤虾酱。”慧珠不在意的笑了笑,命小然子搬了下来就是。

    回了室内,饭食白了桌,素心见食几上摆了一碟清水豆腐酸菜心思一转,笑道:"白豆腐粘虾酱吃起来细嫩可口,奴婢去取些过来,也不枉四阿哥对主子的一片孝心。”说着福身退下。

    没过半盏茶工夫,之间素心形色慌张的挑帘进来,手里也没端了卤虾酱,反是紧紧的拽着手心。慧珠疑道:“什么事?”素心往窗门外看了几眼,亮出手心,附耳说道:这是在虾酱坛子里现的。”慧珠忙拿过字条拆开,一看就知是弘历的笔记,心头安了不少,开始细细过眼看来。

    字条写的很简单,却字句清晰的交代了近来生的事。其一,有人下毒谋害福惠的事未传开;其二。照顾福惠的宫人,以及突患失心疯的玉娆皆被胤禛下令处决;其三,宝莲暂由乌拉那拉氏抚养,兄妹二人皆好;其四,胤禛未返回圆明园。

    看完字条,慧珠取了火折烧毁。素心连忙问道:“四阿哥说什么了?害八阿哥的人可找到了?”慧珠细说了遍,又道:“这件事未传来,对咱们就是好事,而且玉姚以前的身家背景都被提了出来,相信这算是一条证明清白的疑点。只是关于此事的一切消息,都寻查不得,全部掌握在皇上的手头,所有最后还得看皇上恩恩意思、

    素心闻言大喜,双手合什,念了声佛道:“皇上一定相信主子是清白的,才会处置了翊坤宫的宫人。估摸着要不了多久,景仁宫就会解封了。”慧珠敛了心思。遮了一半的话道:“弘历能掩了众人耳目送来消息,必是在皇上的允许的范围内,看来还清白的证据又多了些。”

    听了慧珠说的,素心提了一个月的心事落了一半,也有了心思夸赞道:“四阿哥是有本事的,不说皇上允不允,单是他有那个胆量给主子滴消息,就知道是个能干大事的。慧珠笑小:”前几个月还担心他过早涉入感……想来……"说着兀自摇头笑起。

    素心听得纳闷,随口一问,慧珠不大愿说出来,又想起一事,倏地变了脸色,面上稍显凝重道:”玉娆怎么说也和本宫是主仆一场,晚上给她烧点纸钱吧……顺便再给玉姚也烧些,你记住了,她们两的房间一定要用锁子锁劳。“素心见慧珠面露恐惧,心里一叹,口中道:”奴婢省的,这宫里怨气大,晚间再去那房间洒些糯米就是,主子安心。"

    随后主仆二人又拣了话说了一会,素心自下去做事,慧珠也渐歇对玉娆已死的心思,转念至了胤真的身上

    心胤真的多疑的性子,绝对不会无条件地相信一个人,他只相信亲眼所见的事实。已是一月了,胤真凉了她整整一月,而现在他能允了弘历传消息,可见此时他已真正相信了毒害一事与她无关,并有证据在手,才会对弘历的行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此,想来也对不了多久,胤真便会来她的景仁宫!

    只是出她所料的,胤真来得竟这般快。

    是日晚间,等着一更天过,慧珠催着素心、小然子给玉姚、玉娆二人烧纸点香做了祭拜,又至他们在屋子里洒了米,这才放心的盥洗睡下。迷迷糊糊的不知是是睡是醒,缠连一月的魅影入梦,这一夜的梦魇却又添玉娆。

    “啊……”慧珠低呼一声,猛然坐起,吓得冷汗涔涔。梦中逼仄黑暗的深巷里,二玉同为吊死状,面色似青白死灰,翻凸眼珠,鼻息流血,舌苔长吐,飘着两双花盆底悬在夜空,一前一后的将她围住,让她逃无可逃。

    心悸未平,黑暗中突然“哗”地一声亮起火花,慧珠吓得几乎肝胆剧烈,出于恐惧的本能,她抓起头下的睡枕朝着幔帘后的黑影仍了过去,团抱住身子缩到一角,已是惧得失声尖叫:“不要过来,玉娆你陷害我,我不对你,你不要来找我了!一个月了,你究竟缠到我何时……身在后宫,身不由已,这种无力你也知道,若是可以我也不……”一晃眼,却见黑影亦步亦趋而来,眼看帐帘就要撩起,慧珠“啊——”地一声凄厉惨叫,双手抱头,埋于膝间,止不住的哭咽。

    幔帘里伸出一只手,冰凉粗糙的触感传来,慧珠已失去尖叫之能,只能闭眼死命的拍打,可挣扎不过转瞬间,她手脚已被制服,耳畔却是时的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别怕,是朕!”

第264章 解封

    是胤禛的声音!慧珠先是一喜,后又突生害怕,只敢双手捂着脸,透过手指缝儿瞄着眼瞧。

    胤禛无奈的拉开慧珠掩耳盗铃的动作,随即一手带进怀里,低谓道:“别怕,有朕在。”真是胤禛!意识到这一点,惊恐至极的情绪土崩瓦解,慧珠一把紧拽住胤禛的前襟,靠在他的胸膛上再无所顾忌的嚎啕大哭。

    不知过了几许,哭声渐小,只余间歇的抽泣声伴着偶有的哭嗝响起;胤真见慧珠情绪稍平,出声问道:“怎么?梦见那上吊的宫女。”一听上吊,慧珠紧张的打了个响嗝,又往胤真怀里钻了几分,才闷闷的点了下头,却不吱声;

    胤真毫不掩饰的露出怀疑之色,试探着道:“你害怕她作甚?未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除非”不及一语毕,慧珠狠的拍抽着胤真,咬牙骂道:“坏东西!黑心人!作死了要提那世人,你就是要存心吓唬我!坏胚子!不安好心!”

    外间守夜的小禄子,素心二人直听得心吊上了嗓子眼,惊得双腿打颤,恨不得一下给冲进去,捂了慧珠的嘴巴子;好在没过一会儿,没章没法的胡话压下去,呜咽不止的哭声传来,二人这才心安的对视一眼,舒了口长气。

    里间没骂几句,外头忽有风声作响,过耳就像鬼哭狼嚎,慧珠寒毛瞬间直立,又想起玉姚吊死的模样,哪还有先会儿的嚣张,一个劲的钻进胤真的怀里,颤抖着哭道:“玉姚上吊了,白得跟面似的脸,还凸着一对眼珠子,瞪得铜铃那大的吓人,一又脚就晃呀晃……每宿都晃着腿来找我……她上吊的模样那吓人”

    瞧着慧珠一副捻神捻鬼的怯弱样,胤真晓是方才他想岔了,心头却是愧疚未生反生诧异,平时雷打不动的性子,仅因看了吊死的惨样,就被吓成这样。想至此,又念及慧珠话什所言,梦魇缠身一月,终是添了怜惜,手上拍抚道:“把它的样子忘了,无事,”慧珠渐是心平气宁,三魂七魄归了位,又忆起适才她受了惊的行径,生生渗了一身冷汗,不觉就要与胤真挪开位儿,曲着身子便蠕动着往床边上扭。

    胤真眉毛直竖,心中冷哼:这会儿倒知道身份规矩了!面上却也不显,扬声唤了宫人燃灯,捧了盖碗茶,往正炕上一坐,眉眼觑向慧珠,又往对面的椅凳看了一眼。当此慧珠静下不少,朝胤禛福了身,才握着椅檐坐下。

    一时二人都不出声,慧珠按耐不住,索性转了个弯儿道:“臣妾先会儿失态了,不知皇上深夜来访,意为何事?”胤禛充耳不闻,慧珠又唤:“皇上?”胤禛抬头看了一眼仍不予理会。

    皇帝的架子端的还真高!慧珠腹诽一句,后道:“弘历担心臣妾,今个儿暗送了消息过来,可是他的消息实在不全,不知皇上可是查到了能还臣妾清白的事?”末了,犹觉不够,又半分真心半分虚情的补充道:“八阿哥是皇子,定能转危为安,皇上您还是别太过忧心了、”

    终于有反应了。慧珠松了口气,只见胤禛撂了茶盏,开口说道:“此事确实与你无关,那个叫玉娆的丫头是……她早在入宫之前,已是一名暗线、”慧珠听得目瞪口呆,她本以为玉姚是被人收买了陷害她,没想到七、八年前已经是……不往深想,抬头欲以再问,却见胤禛面色铁青,眼里露出一股阴森的狠厉劲,慧珠唬了一下,不禁尖压着嗓子道:“皇上,您怎么了?”

    胤禛目光未变,冷酷的厉眸看向慧珠,下了狠劲道:“福惠若多食一口麻风果,或晚一个时辰救治,必会命丧黄泉。到时岂会有机会给你翻案,你只能以谋害皇嗣之罪论处,钮钴禄府也会随你同去。”

    闻言,慧珠惊惧不已,她没想过这么多心头过多的笃定无罪,不过是依着胤禛性子,他眼里容不下一粒沙,绝不会让幕后之人逍遥;却没想过,若是福惠当场毙命,她就是百口莫辩,胤禛即使有心帮她,也无时间拖延查证,到时她唯有俯认罪,不说祸及钮钴禄府,就是弘历、宝莲兄妹的前途也一并断送。

    心思没转愈下,她此次脱险无疑是虎口逃生,差点就……慧珠大喘口气。慌道:“皇上,真凶可是逮到了?他是谁?要送交……”不待慧珠问完,胤禛怒气勃,咬牙切齿的打断道;“家丑不可外扬,皇家丑事又岂能成为他人的谈资!”

    能引得胤禛如此怒气,这人难道是?慧珠不禁脱口而出:“难道是三阿哥!”胤禛冷哼道,“就他,还没那个本事!”慧珠换了下紧张,却听胤禛又道:“他这心倒是毒了,指不定那天连朕也与处置而后快。”一听这话,慧珠也明白些了,遂接口道:“那凶手还有谁?不交于宗人府秘密审决了?”

    外面淋淋飒飒的响起,不知是随了雨还是风,到让慧珠神魂俱是一紧,提着一颗心等着,直至半晌,胤禛也不见作答,只是起身朝门外走去,临至门前,蓦地回身说道:“若真要论谁是真凶,你权当弘时就行。”

    慧珠起身相送,胤禛见她似有欲言又不言的样子,冷声道:“朕会让那逆子心服口服,让他与所敬之人做成堆!”略一停顿吗,接着道:“你宫里死了宫女,你且在据些时日……明日朕会派了萨满来,你安心好了。”说完又看了会慧珠一眼,见她眼下乌青,面色黄白,眉头一皱,撩帘出了内堂。

    胤禛离开,素心忙冲了进来,拉着慧珠看了良久,眼圈儿一红,流泪道:“主子,您这是不给奴婢命活。您索月被玉姚所惊,也不给奴婢说,自己忍了过去。刚个儿,您又糊了脑袋,去骂皇上,这不是不要大家活命。”慧珠被素心说的惭愧,又想起胤禛所提的事,渐红了脸道:“是我不留心,差些害了大伙。”说着越觉得是她随性活着惹的祸,素心见她这样,自悔失言,忙拍嘴揍胡言;慧珠哪会怪罪,又拉了素心的手交心的说了会子话,又述一遍毒果的事,主仆二人各自唏嘘感叹一番,重新睡下。

    次日起身,风收雨停,天气却急剧转冷,有了冷飕飕的寒意。于是素心带着小娟,翻了箱子,找了厚实些的棉衣给慧珠备上,但因为多数衣物被拣去了圆明园,主仆几人都没什厚实的衣服,不由犯了愁。

    至下午,慧珠伏在案前写字,素心着小娟、阿杏两个陪在屋里或打下手、或做针线,忽听外面敲门声骤大,随后宫门一开,见是萨满受命前来,一旁还有内务府的宫人抬了几个老红木箱子,说是收拾了圆明园的衣物搬过来的。见状,当下喜得素心几人笑得只见银牙不见眼睛,会煮虽不同他们喜笑颜开,心里却也是受用,笑意难收。

    及至当晚,慧珠就寝睡下,也不知真是萨满法力高强,还是什么原因,自那日以后再未有玉姚鬼魂入梦。

    接下来的日子,慧珠自知她是于此事上帮不上一点忙,又何苦让了自个儿处素心他们忧心,遂唤了他们一干人等到了跟前,说道:“皇上前几日来过,你们也是知道的。本宫今日就给你们了准话,不日景仁宫将恢复以往,你们且安心就是。”

    自此众人暂歇下心,又余几日,内务府送来伺候的宫人,如此这般,过了一月后,景仁宫阖宫宫人又有了一百来人,素心、小然子几人算是全安了心。

    不觉日子一过,时日已至十一月,外头北风呼啸,雨雪不断,窗户檐下早被积雪所堆,天气甚是阴冷。好在慧珠虽被据在景仁宫里,内务府却不敢克扣了景仁宫的一应物什,无烟银碳、新鲜蔬菜、圆甜的果子就像没有量的一股脑儿的往景仁宫送。如是,今年暴雪寒风的冬日,慧珠的日子仍是好过。

    这日上午,慧珠下盖着皮毛褥子蜷缩在炕头,和素心闲话。说着明个儿内务府前来送食材时,让他们再送些毛料了,慧珠琢磨着给弘历做双护手的套子。正说在兴头上,忽见小然子踱着脚哈着热气跑来,素心没好气的骂道:“被狗咬了尾巴,没头没脑的钻回来!”

    小然子也不恼,呵呵直笑道:“好消息,四阿哥又被万岁爷授命了,至景陵致祭!”素心拍掌说道:“善好,善好!主子做了护手正好给了四阿哥出宫用。”慧珠笑道:“今个儿初二了,本宫得加紧了,估摸着雪路不好走,弘历初八就得启程了。"说完,忽觉得心下微酸,都已有二个多月未见兄妹二人,也不知这景仁宫何时解封。

    想是慧珠时来运转,初二这日好事不断。晌午过后,慧珠又想起兄妹二人,就有养心殿的宫监过来宣了口谕,景仁宫解封,并有胤真传她至储秀宫觐见。[网罗电子书:.www.uu234.com]

第265章 过继(上)

    景仁宫解封的口谕一出,阖宫上下一片欢喜,素心又闻得胤禛要招见慧珠,也顾不上储秀宫那头等着,招呼了小然子应酬了宫监,忙唤了小娟,阿杏进屋帮着梳妆。内堂三人忙得不亦乐乎,又是翻衣裳披风,又是找饰佩环,若不是想着圣驾等着,想是一个时辰内慧珠也难出景仁宫宫门。

    外面风雪渐小,稍是放晴天,日头释出微薄的光,照着露间积雪折起透亮一片,隐隐有浮光掠影闪过,彼时慧珠已出得景仁宫,正外罩一件银红百蝶穿花月白色大氅,手上拿着一个平金小手炉,随着宫监向储秀宫行去。

    一路上,不时有积雪松动的声响,转眼就会瞧见有宫人上前行礼,他们一如以往恭敬,有甚者频频谄媚讨好,换做以前她必会觉得厌烦,现下却也看开,宫里最不乏的便是跟红顶白,蹬高踩低之人,他们如此可以想象,只是不知今日过后,这琉璃照耀的紫禁城风又吹向何方?

    心思辗转间,已至储秀宫外,远远就见小禄子在外相侯,确是给她不小的体面,慧珠忙快上几步,罢手免礼道:“有劳禄公公相迎,毋须多礼。”小禄子执意行一大礼,至见引得来往宫人注意,这才拔高嗓子道:“奴才恭喜熹妃娘娘出宫,皇上特意命了奴才前来恭迎娘娘。”慧珠察觉小禄子的用意,朝他点头笑笑,方随他入内。

    储秀宫正殿微有背光,慧珠入得殿内,一时未看清情况,就有宫娥上前服侍,只好暂歇打量心思,先打理了自个儿一身衣饰。

    殿内却因慧珠的到来,出现短暂的沉默,一众目光投注在一抹竹青色身影;至人行近时,才细见她身着一袭宫缎面竹青滚映团花连裳旗服,项上戴着一块镶嵌红玉的金项圈,髻梳着小两把头,却没戴了扁方儿,只是在鬓上戴了一珠金丝蝙蝠攒珠簪,配以三朵红色丝绒绢花;一身装扮清新雅丽中透着富贵气,端是趁得她一张银盘似的圆脸,肌肤丰润,红腮凝脂,眼波熠熠,观之可亲。

    这哪里是被关押近三月的样子!分明是拿了天山雪水娇养出来,无一丝憔悴,无一缕愁苦,翩翩一副春风如沐之相!

    慧珠迤逦而行,匆匆扫了一眼殿内众人,上位自是坐着帝后二人,面西顺次坐着年氏、耿氏,东面坐着皇十三允祥和——皇八弟允!慧珠微吃一惊,眼睛难掩诧异的看着气质怡人,隐有龙章凤资之态的允共。

    “砰”青瓷重搁的跪音从上位传来,慧珠忙暗自敛神,继续前行,行至殿中偏前,目光掩下晃过地上跪着的弘时夫妻,稍屯一瞬,便朝帝后二人各行一礼。

    乌喇那拉氏眼眸垂下,复又抬之时,已是满目亲呢,面上端着可掬的笑容,起身亲自扶过慧珠,声有哽咽道:“几月来苦了妹妹,是姐姐对不住你。”说着,又挪开目光,一脸忧痛的望向弘时,哑然苦笑道:“本宫愧为嫡母,更不堪母仪天下之风范,对于弘时……本宫难辞其咎。”话语未落,身影已是不稳,仿若招致雷击,往旁边倒去。慧珠眼疾手快,忙扶住乌喇那拉氏,柔声相劝:众人也都宽慰相抚,方略止悲痛。

    另一厢,栋鄂氏因跪地多时,消瘦的面上渗出冷汗,一手抚这七个月大小的肚子,一手紧抓住弘时的袍子下摆,无意识的出轻轻呻吟。弘时看得焦急,心下一横,言词恳求道:“皇阿玛,栋鄂氏她身子沉,又在凉地上跪了一个多时辰,儿臣请您免了她罚跪。”

    胤禛看了一眼栋鄂氏,目光犀利的锁住弘时,冷声质问道:“你怜惜你的嫡子,你可有生出一丝一毫的心怜惜过你的幼弟。”弘时哆嗦着身子,悄悄抬眼瞄向胤禛,刚唤了声“皇阿玛”,就被胤禛喝止道:“年前你背后下手害弘历,朕给机会原谅你。可想不过一年光景,你胆子却养大了,不但陷害你庶母,还下手要毒害福惠,朕这次决不饶你!”

    栋鄂氏呻吟未停,弘时却再顾及不上,慌乱中瞥见自若而坐的允撰,心下底气又足,放手一搏道:“皇阿玛,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害八弟中毒的果子出自熹妃的院子,接洽的宫女也是熹妃的人。就说五月,年妃在福海落水,当时也是熹妃一人独大圆明园,并一手操持宴席的还是熹妃。种种迹象连在一起,熹妃她有最大嫌疑,而儿臣的母妃才是无辜的,根本不该贬去冷宫!”吼出最后一句,弘时急剧气喘,不知又忆起何事,面目陡显狰狞,无比恨意道:“皇阿玛,儿臣不服!熹妃乱谋后宫,去还让弘历去致祭!您想过没?儿臣才是您的长子,去景陵祭的应该是——我弘时!”

    慧珠不可思议的瞪向弘时,她愣怔住了,不是因弘时口口声声的指责,而是震惊于弘时那种自骨子里的恨意,竟是全冲着弘历来的!她不敢想象,若是此次福惠救治不及,她与年氏双双“落马”,弘时从而得势,她的弘历将会遭受到什么!

    想到这里,慧珠胸口抽搐的疼,不由单手按住胸口,眼睛眨也未眨地看着弘时,却犹不自知,她的目光含着戒备、厌恶以及冷若寒潭的冰冷。

    胤禛亦是微怔片刻,旋即勃然大怒,心中怒火大炙,随手拿起一旁的茶盏就要砸过去,却余光瞥见一旁端坐的允禩,生生压下心并没有火气,森然说道:“逆子,最后说的,怕才是你的心声。好,联可是给你一月时间等你认罪,却时至今日你依然不知悔过,联倒让你死个明白。”

    死!众人大大惊失色,乌喇那拉氏、允祥更是失口出声:“皇上——”胤禛目光冷冷一扫,二人噤声。这时,弘时去颓然起身,摇头不信的看着胤禛,仰头大笑道:“哈哈哈哈——虎毒不食子!皇阿玛,没想到你偏心至此!心狠如斯!”

    胤禛止仰不住的怒气蔓至全身,双眼死死地盯着爷天悲嚎的弘时,不知过了多久,他搭放在地座的双手紧握得失去痛感,他终是收回目光,沉重的闭上眼睛,面容渐趋平静:却只有位于他左右两旁的乌喇拉氏、小禄子可见,他眉梢间的默然,两鬓间的青盘凸起,方知他并不如面上那般无动于衷。

    见之,乌喇拉氏心生不忍,忽有收手之想,却在念头升起的刹那,丧子之痛席卷她四肢百骸,眼里的短暂犹豫也随之退去,取而代之是的无比的坚决,只见她目似慈母的看了看弘时,随即难以悲鸣的以手掩面,挡住她面上的呜咽失态,也挡住了她隐忍不住的弯翘嘴角。

    呜咽小半回,乌喇拉氏哭声渐止,又拿了锦帕拭了拭面,就见小禄子带了人证回来复命,她忙觑眼看向王嬷嬷,见对方肯定的点头示意,方俯说道:“皇上,弘时这会儿许是一时魔怔了心,不如召齐妃过来劝一劝,也许弘时也会收敛一二,不至于抹了皇上的颜面,坏了他皇阿哥的身份。”当众人面,胤真自是不会轻易指了乌喇那拉氏的话,手一挥便允了。乌喇那拉氏眼里一喜,忙遣了小福子去给冷宫宣李氏觐见。

    小福子得命退出殿内,在院子头召了几名膀大腰圆的粗使嬷嬷和宫监,便往储秀宫外走,慧珠向着殿门看去,正好瞧见小福子带的人,竟有七八名之多,这个个都是健硕之人,心下不由起了疑惑,不过是宣李氏觐见,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

    思索不解,慧珠轻摇头调回视线,却恰巧与年氏的目光撞个正着,二个俱是一怔,拿眼互相对视片刻,又忙各自移开,心里亦皆有所想,却是大相径庭。

    慧珠怔于年氏的灰败之态,短短二月有余,年氏已是瘦弱不堪,鹅蛋的脸形横无三两肉,两颊颧骨高高凸起,一双盈盈水眸深陷眼窝,犹是面上肌肤蜡黄至极,周身病态难掩,哪还有当年的清雅佳人之相?

    年氏怔于慧珠风华之姿,受罪被关近乎三月,慧珠本该形容憔悴,却神采熠熠、眉眼飞扬,圆润的脸上胖瘦合宜,两颊丰润光泽,一双不大的眼睛黑亮灵动,犹是露出的衣外的肌肤细腻莹润,浑身萦绕着一股康泰温和的气息,哪还有当年寒门咋户的小家之颜?

    正心正各自感慨间,忽听胤真大喝一声:“弘时!”,后又指着小禄子领来的三人说道:“你给朕看清楚,朕让你无从抵赖。”弘时被喝声唤住,止了疯癫,慢慢低头顺着胤真所指的方位看去。

    只见一个大约二十出头的宫监颤颤巍巍的跪在地上,一旁还跪着一对身着半旗服半汉装的夫妇。弘时却没看那对夫妇,眼睛直直的看着那名小太监,目光从震惊、大怒、愤恨一一转变,最后终化一声大叱:“狗奴才!”

第266章 过继(中)

    小太监在弘时身边伺候了十来年,心中自是存有惧怕,这会儿听得弘时火力全开的冲着他,顿时吓得尿流屁滚,手脚并用的慌张爬开,向着地面“咚咚”磕头不止,嘴里也噼里啪啦的倒豆子般,一箍脑儿的全吐了出来:“三阿哥,奴才也是逼于无奈,万岁爷早就查出来,就是从宫外送麻风果子的人,圆明园接线的人,年妃娘娘身边的那人,万岁爷都知道,奴才也只好把您盘算的‘恶五’、‘毒果’的事儿说了出来,三阿哥...”

    小太监话道出大半内情,众人听的惊疑,俱是目怔口呆,面面相觑。弘时心里虚,不由面做厉色,上前几步,对着小太监的胸口狠踹一脚,凶恶恶的唬吓道:“狗奴才,吃里爬外的东西,岂能让你有命活!”弘时脚劲极大,小太监被踹出一米,双手揉着胸,哎哟哟的直叫。

    这就是他寄予厚望的儿子,从小悉心教养的长子,竟然是一个色厉内荏的懦夫!胤真怒气难压,胸腔急剧起伏,强忍不的怒火猛然而下,恍若岩浆喷又急又快,遏止不及!只见他死紧扣住的茶盏,在他手里颤抖的“叮啷”直响片余,一个提手,未察滚烫的茶水溅出,烫得他手背染红,就朝着弘时的面门砸去。

    “啪嚓”一声,青瓷盖碗顺着弘时额头滑落,碎成一地。

    “啊——”弘时大叫一声,双手捂着左上面庞,缓缓地转过面来“哗——”西面女眷倒抽口气,怔怔地盯着弘时不敢挪眼。弘时捂住的双手下鲜红的血水流过面庞,未遮的右脸颊烫的红通通的一片,加之他面色狰狞,乍一看犹如地狱恶鬼,极是骇人。

    弘时心头悲愤交加,又恨又虚,却也知道当下无论如何也不能俯认罪,否则他这辈子是与皇位无缘,他的母亲也别想出得冷宫。

    不!不行!绝对不能认罪!弘时心里疯狂吼叫,口里也迸射出激烈的话什:“皇阿玛,儿臣是您的亲生儿子,难道您就信几个狗奴才,也不相信儿臣。”说着,大阔三步,进至慧珠面前,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忿忿而道:“还有这个女人,当初不过是一个格格,凭什么位至熹妃,生生高了额娘一截!她的儿子又凭什么强过我一头!她的那个残障女儿,也就耳朵聋了,凭什么害我失去嫡子!皇阿玛,您看清楚,他们母子三人才是——”

    “——啪”地一声脆响打去了弘时的激愤,打得殿内安静一片。

    慧珠放下疼得火辣辣的右手,目光冰冷犀利的盯着弘时;在听得他对宝莲侮辱性的言语时,她气得嗓子眼像噎了一根刺般难受,想也未想之际,她已狠狠的抡了一掌过去,她不允许任何人伤害诋毁她的孩子!弘时从惊讶中醒过省,心头霎时燃起怒火,目露凶光的瞪着慧珠,却只来得及吼出“你”一字,慧珠以毫不退让之势,迎面对向他,出言打断道:“三阿哥,弘历、宝莲兄妹是你的亲弟妹!你不顾念手足之情,先是加害弘历,现在又言伤宝莲,你又凭什么声声质问。弘历、宝莲是弟妹,不可目无尊长,却也不是你能肆意伤害。本宫是他们的额娘,决不许任何人伤害他们。”深吸口气,目光扫过以工代殿内众人,复又落在弘时面上,一字一顿道:“谁再是伤害他们,本宫绝对十倍奉还!”

    郑地有声的一席话落,空气中呈现滞缓的氛围,众人甚是吃惊的看着慧珠,惊于性子温和,一向乗持得过且过的熹妃,起狠来也是这般不遑多让。转念又一想,没有三两三怎敢上梁山,既然能爬至熹妃这个位上,必是有些手段的人,暗下究竟做了多少黑事他们也不得而知。

    允禩双眼微眯,判究的目光深探向慧珠,心头蓦然串起一丝后悔,也许不看重长子的分位,另搭线——却已晚矣??????念头一晃而过,他皱眉的看了眼弘时,无声一叹后,起身按住正欲火的弘时,对着慧珠拱手言道:“熹妃娘娘,弘时向来是为真性情,言语上未免有些过激,冲撞了您,臣弟代为陪罪。”

    真性情?不愧是素有贤王之称的皇八弟允禩,竟用弘时真性情解释方才的一番话,若是她认了,岂不是承认了‘恶五’、‘毒果’二罪!慧珠心神一凛,冷笑道:“八王爷,本宫不过区区女流之辈,当不得您如此一礼。再说本宫身为三阿哥的庶母,岂需要身为皇叔的您陪罪。”说着,淡淡的瞟了眼,蓦的,漫不经心的又道:“至于三阿哥是否为真性情,不是身为叔嫂的您与本宫该讨论的,一切自有皇上明断。”说罢,对着允禩疏远一笑,又朝胤禛福身一礼,方归位上。

    允禩不冷不硬的碰了个软钉子,一时面上难看,倒是气度颇好,转念间已放开这事,不再执着与慧珠言谈,转身面向胤禛,行礼说道:“皇上,臣弟认为毒害一事事关重大,不可草率处之。并且那名宫女在事后当场自尽,可谓是死无对证,若单以几个奴才的话取信,实为不妥。”

    允祥听得这番言论,又计较起胤禛皇嗣稀少,遂顶着胤禛的怒火,起身附和道:“皇上您的查证自是实属无误,但还请皇上念在三阿哥年幼不懂事,重轻落。”

    胤禛掩下对慧珠的微讶,直接跳开允祥的话,目眼含威的看向允禩,清冷的“哦”了一声,而后道:“八弟是如此认为的,好一个死无对证!”语毕,目光一变,看向地上那对夫妻,话锋随之一转,道:“八弟可是认识他们?这对夫妻是镶白旗下的包衣,也是自尽那名宫女的父母!”说着,从小禄子手中接过一封信函,意味不明的勾起薄唇道:“此为宫女的绝笔,八弟可有兴趣得知?”

    允禩心神俱震,勉强维持镇定道:“能有绝笔便可辨明事情真伪,只是不知信函的真假,还得找人鉴定过才是。”胤禛双目一沉,冷冷的看了那对夫妻一眼,看似依允道:“八弟言之有理,确实需要辨明真伪,以免这对夫妇混淆视听。”

    夫妻二人被胤禛冷眼一扫,吓得直打哆嗦,瘫软在地上。那妇人不若那男人稍稍见过世面,心里只有活命的念头,竟骇得放声大哭,呜呜咽咽道:“万岁爷,奴才怎敢有所欺瞒,这真的是玉丫头写的,八月十二的时候,是她连着她的月例钱一起送出宫,这还是奴才亲自接过手的。可谁知奴才一家还没来得及拆开信看,没过几天就传出她死的……”

    哭喊至此,妇人泣不成声,又想起一事,忙抬头往上位匍匐前行,却见胤禛沉面的模样,吓得瑟缩回来,死命的磕头道:“万岁爷,那个死丫头的事,奴才们真的不知道,是她作死的要谋害皇阿哥,与奴才一家无关啊……万岁爷求求您了,饶了奴才们吧!“那男人听的媳妇儿的话,全身一激,猛地抬头,惊恐的双眼射出最后的希冀光芒,嗫嚅着哀求道:”皇上,求您给奴才一家留个根,奴才的小孙子今年才刚两岁,您饶过他吧……求求您了,皇上!“说着,夫妻二人同气连声,哀求磕头不止。

    胤禛面无表情的看着地上那对夫妻,微触眉头,随意地摆了摆手;小路子心下一叹,目光也为之冰冷,唤了几名宫人便将夫妻二人拖了下去。

    那对夫妻强行掳走后,殿内又恢复了平静,只余偶尔几声无助的呻吟从栋鄂氏口里出,但谁也没留心她的呻吟,就是慧珠也未去注意。此刻,慧珠的所有注意皆被那对夫妻的绝望引去,目光久久的望着殿外,心下一片怅然。

    正感叹时,远远就见一个女子从储秀宫外跑来,不时殿外咋胡声起,又有宫监吆喝,又有宫娥惊呼,更有女子似笑似哭的声音混在其中,慧珠不由纳罕,又出何事?

    疑问刚过心头,就见李氏不顾身后相追的宫人,蹦蹦跳跳的往殿内跑,她身着上好的宫缎面橙黄色旗服,头上虽不如以往珠翠环绕,也是戴着像样的头面饰,粗粗一看,她在冷宫的日子过得也是不差。

    众人这厢上下打量着,另一边李氏已迈过宫栏,一面挥舞着双手,一面嘴里哩哩啰啰的哼着跑进殿内,弘时看了近半年未见得李氏,眼里一阵狂喜,大唤了声”额娘“,忙不迭向李氏疾步走去。

    闻声,李氏歪着头看去,忽见一张狰狞不堪的面目晃来,一下跳开老远,双目圆睁,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弘时,怒骂道:”哪来的丑东西,竟敢跑到本宫面前叫额娘!本宫的儿子弘时可是太子,是将来的大清皇上!呸,你哪来的东西!来人,把他给本宫拖出去——砍了!”

    说完,不待众人反应过来,忽又哈哈大笑:“本宫的儿子是太子,本宫是皇后娘娘,要母仪天下——”。

    (今天更新的时间晚了。抱歉。)

第267章 过继(下)

    众人呆怔当场,正言不敢信,小福子忽然煞白着一张脸匆匆进殿,禀道:“奴才该死,让齐妃冲撞圣驾。”乌喇那拉氏因问道:“怎么回事?”小福子答道:“奴才不知,去冷宫那会,齐妃已神志不清,临到储秀宫门前,一个不察,齐妃就冲正殿跑来。”说着递了个眼色,几名粗使宫人忙去架住李氏。

    见李氏如此光景,弘时整个人顿时傻住,一动不动的畏缩不前,直到宫人上前欲挟持李氏,才似醍醐灌顶当下醒来,大声喝开围上来的宫人,一径冲上几步后转跪下抱住李氏双腿,难忍眼眶湿润道:“额娘,您别吓儿臣,您这是怎么了?”李氏看着眼前一片模糊的面孔,惊得伸手去抓,脚下也不含糊,使着脚劲胡踢。

    李氏母子各相较劲,宫人踌躇不前;胤禛冷眼旁观,实则心头无名火直往上窜,余光瞥见一旁的允禩,面上又青几分,这看向李氏母子的眼光就深了几分厌恶。“啪——”抚掌一拍,怒道:“皇宫禁地,岂由你们母子胡闹!”小禄子估摸着胤禛的心思,略有片刻即明,忙招来一名小太监吩咐了紧闭储秀宫宫门,又出声呵斥道:“圣驾面前不容喧哗,你们愣着作何!”

    宫人领命而行,忙有七八名宫人一方上前拉开弘时,一方制住似有疯魔的李氏。这头弘时被李氏抓得脸上目不忍睹,遂宫人着手一拉,他当即借坡下驴连忙退开;可李氏却完全似是失去理智,宫人拉扯越是大力,她反抗越是激烈,嘴里也哜哜嘈嘈的急乱说着什么,却不大听的清楚。眼看场面一时僵持不下,殿外又来了几名宫监从旁帮手,不想此时李氏脸上骤然变色,满是自得意满的抿嘴轻笑,挑起微翘的丹凤眼睨向众人,不徐不疾道:“上次未让年氏母子因了‘恶无’逐出皇宫,不过没关系,现在短命的福惠已中毒身亡,年氏那个狐媚子的半条命也是掉进了阎王殿!”

    话里的怨毒狠厉让人不寒而栗,众人一齐静默,只听李氏笑音未变,声腔却陡然拔高,尖锐道:“至于钮钴禄氏那个贱人,本宫能容忍她生儿育女,晋为侧福晋,再至熹妃,已是本宫对她的宽恕。”说着止不住的溢出轻笑,朝着一名宫娥努嘴说道:“张贵人,本宫这次能设计陷害那贱人,又毒害福惠,你虽没出多大力,但本宫念你跟随本宫多年,自会予你好处。现在福惠殇,弘历有个毒害皇嗣的额娘,这偌大的后宫还有谁能予本宫相争。”

    说到这,一个厉眼横向另一名宫娥,至见那宫娥吓得连连后退。方不屑的挪开视线,复又看向“张贵人”道:“看到没,耿氏算个什么东西,本宫随便一个眼神看去,她浑身都要震上三震,就凭她那个傻小子能和弘时争太子之位?将来本宫位至皇后,以至太后,只要你要侍奉本宫,赏个嫔封妃也不过哀家一句话罢了哀家,对!本宫是哀家,是皇后娘娘,是太后娘娘哈哈!”李氏情绪又被激起,疯狂大笑。

    “弘时,人证物证俱在,现在连李氏也亲口承认,你还要作何解释。”冷厉的话语一出,众人从李氏自演自说中醒过味儿,闻声看去,就见胤禛阴沉着一张脸,欲要作。

    弘时打了个激励,面上再无强撑的张狂,一脚踹开刚爬在他腿上的栋鄂氏,一下以膝匍匐到胤禛跟前,转头看了眼魔怔的李氏,心下一狠,回就是痛哭流涕道:“皇阿玛,儿臣真的不知额娘竟隐瞒了儿臣这么多,背着皇阿玛和儿臣干下这法理不容的歹毒之事。皇阿玛你要明鉴啊!”

    弘时的认错悔过,反使胤禛怒火腾腾上升。只见他一把拽起弘时衣襟,提到面前咬的牙齿“咯咯”作响道:“畜生!儿不嫌母,你个逆子为了活命,不惜弃至亲母亲!”说完,胤禛眼里怒火随之消失,又似嫌脏了手般甩开弘时,冷漠道:“将李氏母子移送宗人府,一切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不用再来问朕。”

    听后,弘时大惊失色,退倒在地,犹不敢信的望着胤禛,全身瑟瑟抖不止,内心的恐惧害怕是到了极点!弘时心里越想越害怕,唇齿白的哆嗦了半天,忽的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随即一下扑向胤禛,急切嘶吼道:“皇阿玛,我是您的儿子,您怎么能不管儿臣,您不能不管我啊!”胤禛无动于衷,反另外话道:“将弘时带走,朕不许他出现在皇宫大院之内,带走!”一旁待命的宫卫应“喳”一声,上前带走挣扎不休的弘时。

    “且慢——”一个温文尔雅的声音适时响起,宫卫暂歇下手。

    弘时两眼出希冀的光芒,饱含激动的大叫道:“八叔!”允禩予了一个稍安勿躁的眼色,转至胤禛跟前,撩袍跪地道“皇上‘恶五’已有齐妃认罪,方才三阿哥不过是护母心切,才言损熹妃,后齐妃又自认下毒嫁祸一事,可想此时与弘时无关,齐妃获罪也不该罪至弘时,还请皇上三思。”

    胤禛眼里精光一闪而逝,短期宫娥新沏的茶盏,啜饮一口,反问道:“与弘时无关?李氏被关冷宫,无关于外界联系,她是如何操作毒害一事?唯一点可以说通,他们母子早已筹划此时,一计不成又使一计,而毒害一计,便是弘时亲自下手,当然也不排除幕后还有推手。”

    允禩心头一怔,忙要辩解,却听胤禛抢先说道:“弘时的心腹太监与毒害一事有关的一众人等,皆是口径一致,直指李氏母子,八弟,难道你还认为弘时不知情?还是你要看了自尽那名宫女的绝笔才肯罢休?”

    胤禛迭声质问,允禩毫无回击之力,犹是听见“绝笔”一词,恐慌跃上心头,只好退而求欢其次,另说一事道:”皇上,您命三阿哥搬出皇宫,可是三阿哥并未出宫建府。且不说三福晋身怀有孕,单是让皇阿哥借府居住,便是于祖制不符。自大清开国以来,每一位皇子出宫另住,都是由内务府选好住址,选择好日子起建,再至建好出宫。皇上您素来推崇祖制,岂会让三阿哥如此仓皇出宫?”

    乌喇那拉氏眼似刀子,须臾又满目感激的看了眼允禩,相劝道:“皇上,让弘时即刻搬出皇宫,未免不合祖制,还忘皇上三思。”允祥向来敬乌喇那拉氏长嫂为母,也出言相帮。如是,慧珠、年氏、武氏三人无法,也只得附和其声。

    胤真对此仿似早有预料一般,面不改色的把玩着手里的茶盏,半响,才“叮当”一声和上茶盖,似笑非笑的扫了眼众人,目光落至允汜道:“的确宗法不可改,朕不可让身为皇子的弘时当即搬出,永不出现在皇宫内。”话一顿,弘时潜然落泪的唤了声“皇阿玛”,胤真却置若置若罔闻,继续道:“但是朕金口玉言,岂可出尔反尔。”

    允汜眼面色微变,与弘时相觑一眼,忙要再言,却被胤真摆手止住道:“八弟,若是朕未记错你只有一子一女,其子还是一名妾所生。”允汜一知胤真何意,心想静观其变,于是点头应是。

    胤真见之,反蹙浓眉道:“八弟你为朝廷大清尽心竭力,没想到唯一一子居然是名妾所生。朕将弘时过继与你为嗣,一可园你子嗣稀少出生低贱之差,又可解了驱逐弘时而不合祖制之围。”

    过继?将皇帝的子嗣过继给宗室为子。慧珠听得瞠目结舌,她从未闻过哪朝哪代将皇子过继为子侄,至多是皇帝无子,选子侄为嗣一说!就算胤真再恨铁不成钢,将弘时圈禁就是,却要将之过继给他的政敌,这无疑是将弘时推向死路,甚至剥夺其应有的身份!慧珠震惊的想着,不期然目光与胤禛交汇,却见胤禛双睦深的可怕,脑子忽的”轰隆“一声,闪过一个念头,他如此作为,是向他的政敌、甚至是所有人警示,与他为敌,哪怕是亲生子也一样能舍!更是彻底绝了弘时继承皇位的资格,也绝了他那些兄弟的2心念头!

    慧珠想的明白,在场之人想的只会比她更明白更通彻。一时间,众人心思各异,至被炸得回过神,忙纷纷跪齐道:”请皇上收回臣名,此事万万不可啊。“胤禛岂会理会,径自起身就要离开。”噗通“一声,乌拉那拉氏抢先一步挡在殿门口,跪乞求道:“皇上不可啊,这样弘时的将来,他的子嗣将来必将俱毁,皇上三思啊。”胤禛驻足,低头敝了一眼道:“皇后,你可记得你在为李氏求情时,朕说过的话。”

    乌拉那拉氏脸色一白,身子如受雷击的瘫软下去,口里已无意识的呓语道:“臣妾记得,不会再为李氏母子请求。”说完,颓然的低下头掩去眼里的笑意,任由胤禛阔步离开。

    胤禛行至宫阶时,暮然回身,殿内众人不约而同失叫出声:”皇上!“胤禛环视了储秀宫一众宫人,忽又眯眼看向乌拉那拉氏,眼里掠过一抹厉色,转身决然说道:”储秀宫宫人一人不留!“说完,不顾骤响地的大片哭嚎,迈步就走。

    (其实这几章想表现的四四,不过貌似效果不好,不过终于李氏母子88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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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点女生网一组B班签约作品】
这是写一位对历史不了解,却成了清穿女的故事;
这是写一位只想平平淡淡的生活,却嫁给雍正的故事;
……
既来之则安之,看不一样的钮祜禄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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