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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化全文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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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梓与芥末

    “站住!不要跑……”

    “抓住他,抓小偷……”

    “站住——”

    傍晚的城市,传来没有多少营养的呼喊声,蓝梓背着他那破旧的小书包,奔跑在夕阳下的街道间,身后是呼喊与追赶的人们。

    跑过小巷、跑过街道、跑过落日下的浮桥,大概十一二岁的孩子有着一张显得稚气的娃娃脸,蓬乱的头,涨得通红的脸上汗珠挥洒着,由帆布制成的小书包在背后飞舞着,他抱着怀里的东西,没命地穿过了一拨拨的行人。一九九二年的中国南方小城,街道不宽却也并不拥挤,自行车、三轮、卡车或者拖拉机都有,四周的建筑都带着一股泥土般的陈旧感,并不美观,却很踏实,来来往往的人看着这互相追赶的人们,有的人也想要伸手帮忙拦截,但孩子却都仿佛泥鳅一般灵活地躲过去了。

    虽然一路奔跑了很久,但孩子终究是孩子,跑过了浮桥,他的呼吸也已经完全紊乱起来,道路两旁的建筑将街道笼罩入一片阴凉之中,再咬牙跑过几栋建筑,他看见了站在巷子口梳着辫子的小女孩,气喘吁吁地向她摆头示意。

    小女孩有些慌乱,但终于还是明白了意思,扭头跑进小巷之中,不多时,男孩也跑了进来,巨大的惯性让他在墙上撞了一下,随即步伐有些踉跄地朝里跑,小女孩就在巷子的尽头,握紧两只小拳头在身前,着急地在原地跳着:“阿梓哥哥、阿梓哥哥……”微带哭腔的语气中浸透了焦急。

    夕阳从巷子尽头的墙上射过来,在建筑物的墙壁上拉出一道明亮的光暗界限,男孩跑到了尽头,拉起女孩的小花布挎包,将怀里的东西一股脑地放了进去:“快走、快走……”随后将小女孩朝旁边的墙壁的一个洞口推过去。

    理论上来说这是一个死胡同,但是在那堵墙的侧下方,却有一个可以让孩子钻过去的洞口,小女孩飞快地爬了过去,随后转身想要接应小男孩,才现对方正在用力推着旁边的一些垃圾,试图将洞口堵起来。

    “阿梓哥哥、阿梓哥哥,你快过来啊……”小女孩的声音带着哭腔,肩膀和手又伸了过来,试图拉着男孩也钻过去,然而被男孩一脚踢了回去。

    “快把东西拿回去……”

    哗啦啦的声音中,垃圾堵塞了洞口两端,男孩回过头来,气喘吁吁地瘫倒在地上,望着从巷口最进来的人,另一边,小女孩抱着花布袋,靠着墙壁嘤嘤地哭。

    片刻,喝问与殴打的声音从巷子里传了出来……

    夕阳由金黄变成橘红的时候,蓝梓鼻青脸肿地走在路上,转过两条街,快到路口的时候他停下了脚步,随后去到旁边建筑物的墙角处探出了头,那边的道路旁是一个围了栅栏的破旧大院子,一些孩子在里面玩,穿着老旧的花布衣服、梳着辫子的小女孩就站在院子门口朝这边张望着。他看了一眼又缩回来,摸了摸脸上的痛楚,想了一会儿,随后转身朝另一边走过去,绕了几条街,方才回到一所堆着破烂的小院,奶奶就在破旧的小雨棚下叠着拾来的纸盒。

    “奶奶我回来了!”

    大声说一句,趁着奶奶没有看清楚的时间,飞快地跑进小房间里。

    受伤的事情瞒不了多久,到吃晚饭之前,便被眼尖的奶奶现了,自然也免不了一阵唠叨,不过他也已经将伤势处理了一番。吃过晚饭,他回到小房间里写作业,试图将被撕烂的课本粘起来的时候,外面传来了对话声。

    “奶奶!”

    “哦,小芥末啊……”

    “阿梓哥哥回来了吗?”

    不多时,说话的小女孩出现在了门口,他坐在当成写字台的木箱子前方,将破掉的书暂时放在一边,埋头写作业,不理她。

    “阿梓哥哥……”

    小女孩怯生生地走过来,伸手去碰他嘴角擦了紫药水的伤处,男孩扭头避过去,伸手在她头上打了一下:“痛啊。”

    亮着馨黄灯光的小房间里安静下来,小女孩不敢再去碰他的伤处,男孩埋头写作业的时间里,她便默默地替他将撕烂的课本一页页地粘起来……

    写完作业,课本也粘好了,小男孩一言不地将东西往小书包里收,女孩开口道:“胖子叫你晚上出去玩呢。”

    “今天不去。”摇头开口,又牵动了嘴角的痛处,男孩随后问道,“药给秀珍姐放好了吗?”

    “嗯,放在老药盒里,我放的时候没人知道。”

    “打死也不能说出来啊。”

    “知道。”小女孩点头,“阿梓哥哥,秀珍姐的病什么时候能好啊?”

    “我怎么知道。”

    夜色已经笼罩了整座城市,家家户户都亮起灯光,他们在院子里的台阶上坐下来,漫天都是明亮的星星,下弦月仿佛一艘白玉造成的小船儿,远远的,蓝梓曾经在路口瞧过的那所大院子的灯光也能看到,那是名为芥末的小女孩所在的孤儿院。

    “阿梓哥哥你今天为什么不跑啊?”

    “我的事情不要你管!”小男孩瞪了她一眼,随后道,“不许说了,让奶奶听到我打你哦。”

    “喔。”小女孩抱着双膝点了点头,随后笑起来,“今天辣椒给我们写信过来了呢。”

    “嗯。”

    “信写得还是歪歪扭扭的,秀珍姐给我们念了,说是爸爸妈妈对她很好,买了新衣服、买书看,还给她上了什么贵族小学,一定很厉害啊……好多新东西,还给她起了新名字,姓薛、叫薛雅,如果我再见到她,都不知道该叫她辣椒还是什么好了……”

    小女孩的声音甜美柔软,说着朋友的事情,男孩倒是回过头来看了她几眼:“要是你什么时候也能被接走就好了……”小女孩就“嘿嘿”地笑笑。

    事实上孤儿院的孩子会被领养,一般都是年纪越小越有机会,芥末虽然长得可爱,在一般人来说也算得上年幼,但是已经上了小学、懂事的她在这件事情上已经希望渺茫。

    两人就在台阶上那样坐着,仰头望着天上,夏夜清澈,知了声声,泛黄的灯光从破旧的房屋照进小院子里,小小的山城被浸透在同样的光芒之中。

    小男孩会与孤儿院的孩子们有着深厚的友谊,事实上也是因为大家有着类似的身世,虽然跟在***身边,但其实并非由血缘传承的家人,他是被好心的老人所收养的孩子,过往的记忆已经模糊了,虽然还有些画面,但是并不足以藉此找出他曾经生活的轨迹,这个年头在经济尚不达的城市之中,一个拾破烂维生的老人也并没有多少寻找政府或者其它力量帮忙的意识,只是将懂事的小男孩直接抚养下来,供他上学,已经花费了她太多的心力了。

    日升月落,时光流逝,夏日渐渐过去之后到了树叶泛黄的秋季,中秋节快到的日子里,男孩在孤儿院帮忙布置着房屋,修葺着篱笆。作为孤儿院的负责人,秀珍姐一直有着某种慢性的疾病,这也一直是懂事的孩子们牵挂的重心,因为孤儿院拮据的经济,她一直很少打针吃药,几个月前的病情复吓坏了众人,但好在后来又慢慢康复起来,为着突然出现在孤儿院里的药物她了好大的脾气,芥末等人还被罚着在院子里站了半晚上,在所有人守口如瓶的情况下,药物的来历终于还是没被揭。

    对孤儿院的修葺与装扮每年都有一次,不过这次对于孩子们来说还有另一层的意义,有人要来这里领养孩子了,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一次机会,而在这个破旧的孤儿院里,类似的机会并不多。

    大多数年纪还小的孩子都在精心的打扮着,年纪太大的孩子则并不对此抱有希望,蓝梓鼓励着熟悉的孩子们要好好表现,包括常常跟他一起的小芥末,但芥末最近的心情却有些低落,她的年龄正处于一个尴尬的位置,有可能被领养,但希望不大,她当然也是希望有人能够领养她的,即便是小女孩也为了这种尴尬的位置而显得忧郁起来。

    因此在小男孩的面前,大多数的时间,她都说着其它的事情,而不愿意提起领养的事来。

    “中秋节快到了呢,不知道秀珍姐会买什么月饼……”

    “去年的月饼好好吃啊……”

    “阿梓哥哥,我用我的半个换你的半个好不好……”

    无论是孤儿院还是收破烂的孩子,中秋节的一个月饼总是跑不掉的,区别只在于好一点坏一点而已,对于孩子们来说,这也是每年最为期待的节日之一,小芥末以对月饼的期待冲淡着对被领养的期待感,小男孩则依旧鼓励她:“芥末这么可爱,要是把你过年的那套花裙子穿出来……头上再扎上白色的带……”

    年幼的孩子们并不知道多么迂回的说话,只是单纯地将心里的话诉诸语言,于是在几天的时间里,小女孩终于也有了罕见的脾气:“我讨厌你。”转身跑走。

    中秋将至了,城市里各处都开始热闹起来,农历八月十四的那天下午,男孩放学回家的路上,正看见一起吵闹生在道路上,类似的事情在几个月来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多是这里的原住民与一个建筑开公司的人们产生的磕碰与口角,建筑公司试图将这边弄成一个开区,某种程度上也已经获得了政府的批准,但是在当地受到的阻力却非常大。对于孩子来说,具体的意义并不明白,不过就是看看热闹而已,站在外围看了一阵子,却有人拉了拉他的衣服:“阿梓哥哥。”回头一看,正是芥末,“阿梓哥哥你跟我来。”

    小女孩神秘兮兮地拉着他跑过了几条街道,到了一个小工地的后面,方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从衣兜里翻出一个东西来:“给你。”

    定睛一下,却是一只包装精美的月饼。

    “呃……”蓝梓将月饼接在手上,“秀珍姐……买了月饼了吗?”

    “你尝尝啊。”小女孩巴巴地望着他,露出一个纯净的笑容。

    那是一只蛋黄莲蓉的月饼,其包装在这个时期来说,无论如何都令人觉得华美,想必价值不菲,小男孩虽然也在商店见过,却从未想过自己家会买来吃,一向节俭的秀珍姐自然也不可能,然而小女孩一脸期待地看着他,说:“吃吧吃吧。”他迟疑了好久方才撕开包装,将月饼掰出一小半,随后小小地咬了一口。

    “好吃吗?”

    “嗯。”蓝梓点头,将另外大半的月饼递回给小女孩,“留到明天才吃的,你怎么今天就拿出来了。”

    “这个都是你的,我还有呢。”

    芥末笑着,从鼓胀胀的衣兜里又掏出了一个月饼来,兀自说着:“还有胖子的、阿糖的……”

    “这不是秀珍姐买的?你从哪弄来的?”

    小男孩皱起了眉头,芥末原本还在邀功似的说话,一抬头见到他的眼神,先是有些畏缩,随后小脸也绷了起来:“不要你管!”

    “到底从哪里拿来的?”

    “我说了不要你管了!”

    蓝梓一把抓住她的手,小女孩便大叫了起来,一面往后退,想要挣脱掉他的钳制,男孩伸手往她鼓胀胀的兜里探去,小女孩“啊——”地大叫着,拼命挣扎。

    两人的年纪其实相差不远,但男孩子的力气毕竟大一些,不一会儿,两个月饼在纠缠中被掏了出来,掉在了地上,小女孩满脸泪水,拼了命地将他推倒在地上,但随即男孩便又站了起来,涨红着脸:“你倒底哪里拿来的啊。”

    “那些大人在打架,我在旁边拿的,没有人看到的!”

    “你偷东西!”蓝梓再度抓住了她的手,“我们还回去。”

    “不还!”小女孩没命地将月饼抱在怀里,“没有人看到的!”

    “没有人看到也不是我们的!”

    “可你也偷东西了!”

    小女孩大声地哭着,将月饼护在怀里,男孩听了她的这句话,脸色涨得更红了,好半晌才道:“可我让他们打我了!”

    “呜……打你你也没还回去……你也偷东西……”

    “……那是秀珍姐的药,我有什么办法。”

    “反正你没还回去,我也不还!”小女孩哭着,继续找理由,“你已经吃了,怎么还啊!”

    “反正要还!”

    “不要!”

    “跟我还回去。”

    “……”

    两人针锋相对,都不退让,小女孩护着月饼,男孩则试图将她拖走,如此的拉扯之中,小女孩一口咬在了他的手上,随即他也是一巴掌拍了回去,两个孩子之间的拉扯逐渐变成了打架,如此打了好几分钟,小女孩终究是打不过,辫已经散了,身上挨了好几下,被抢走了月饼,坐在地上号啕大哭,男孩的状况其实比她要惨得多,衣服被撕破了袖子,脸上被指甲抓了三条血印子来,手腕上的牙印渗着血,他抢到了所有的月饼,俨然是胜利者的姿态,拉起了小女孩:“走!”

    抗打击能力较弱的小女孩放弃了抵抗,被他拉着去往来时的方向,一边走一边抹眼泪,到了那边的路口,小男孩问了是哪家店铺,随后板着脸说道:“你站在这里!”拿着月饼转身要走。

    小女孩本来正在哭,眼见他一个人过去,愣了愣,随后连忙拉住了他:“他们会打你的。”

    “不管你的事。”

    “我们一起去,你让他们打我,我们不还月饼了好不好?”

    “说了让你站在这里!”

    “可你也说了月饼好好吃的……”

    她的哭腔之中,转身要走的小男孩迟疑了片刻,望着怀里已经被咬了一口的月饼,随后又回过头来,将月饼拿出来,阴沉着脸:“你也咬一口。”

    小女孩哭着摇头。

    “说了让你咬一口了!”小男孩捏着她的脸,随后将月饼有蛋黄的地方强行往她嘴里塞进去,让她咬了大大的一口,小女孩哭着说道:“为什么啊?”

    “要当个正直的人。”小男孩将剩下的月饼放进包装袋,“你站着,不许跟上来!”终于朝着那边走了过去。

    嘴里被塞了大大的一口月饼,连咀嚼都有些困难,她望着那走到店门口有些畏缩的男孩,品尝着口中的甜与咸,双手握成了小拳头,一边哭一边跳动着身子——这是她每到焦急时就有的下意识动作。

    店主走出来了,双方说着话,随后小男孩将月饼交还给对方,包括那只咬了两口的。好在打人的一幕并没有出现,店主甚至要将那开了封的月饼送给小男孩,男孩也没有接,说了对不起之后,往这边跑了过来,一言不地拉起小女孩往回家的方向走。

    第二天便是孩子们被挑选的日子,由于打了架,晚上他们没有再见面,分开的时候小男孩倒是做了让她第二天打扮得漂亮一点的叮嘱,方才的打斗中小女孩虽然是肆无忌惮地乱打,男孩却不敢碰她脸上之类的地方。第二天早上他去到那孤儿院外的时候,一群孩子已经衣着整齐地在院子里集合了,他们都穿了最漂亮的衣服——包括芥末。院子的木篱笆上挂着飘扬的彩带。

    有意领养的那对夫妇要中午才会过来,若是平时,早已跟众人混熟了的小男孩会直接进去跟他们玩,但今天他没有进去,只是在篱笆外给众人打了气。到得中午时分,一辆小轿车停在了孤儿院外的马路上,里面的气氛热烈起来,小男孩看了几眼,随后朝孤儿院后方的路上走过去。

    天气很好,下午的时光也是安安静静的,孤儿院后的矮墙下有个小土堆,长着杂乱的花草,前面是一个沙坑,蓝梓在沙坑里玩了一会儿,随后在土堆上坐下来,仰起头看天上的白云,大概到得三点钟左右,一阵脚步声响了起来。

    那是芥末。

    她今天穿着粉红色的鞋子,白色带细碎小花的白裙,头上系了纯白的带,看起来就像是小公主一样,此时她跑得气喘吁吁的,终于在蓝梓身前停下,调整了一阵呼吸,她将手伸进衣兜里,随后掏出了一只月饼,眼中闪着泪水。

    “芥末……”

    “他们选我了,阿梓哥哥,他们说要领养我……”

    小女孩的脸上带着笑容,流着眼泪,陡然抱住了小男孩,男孩也被这个消息给吓到了:“呃,芥末……我今天身上很脏……”手上全是沙子。

    “但是月饼……”

    “他们让我跟小朋友告别,我跟他们要的月饼,给你的……”

    小女孩说着,要在土堆上坐下来,蓝梓连忙拉住她:“会把你裙子弄脏的。”

    “没关系的……”

    “可是不能让他们觉得你不讲卫生啊。”

    蓝梓在附近找了张干净的报纸,随后两人在土堆上垫着坐了下来,芥末拿来的是很好的月饼,比昨天的月饼看起来包装更加精美,蓝梓将它分了两半,每人捧着半个小口小口地吃。

    想要说的话似乎有很多,又似乎没有多少,蓝梓籍着从旁人那儿听来的信息,叮嘱着芥末到了新父母家该注意的地方,要听话,不能有坏毛病,不能太想孤儿院这边了,将新家当成真正的家一样,因为没有人想要养大一个总是惦记着别的地方的儿女……等等等等,不一而足。芥末听着他说话,过了一会儿,也说道:“阿梓哥哥,你什么时候也能再找到你的爸爸妈妈吧?”

    小男孩想了一会儿:“不知道啊……”

    “他们说你以前是从……不许生气啊……从精神病院出来的……”

    “谁说的……”

    “我陪奶奶说话的时候奶奶跟我说的啊,奶奶说这个是你小时候跟她说的……”

    “呃……”小男孩笑着挠头,“我也记不清楚了啊,好像是那里出事了,我就跑出来了……”

    “那你干嘛在那种医院里啊?”

    “因为我那时候很顽皮啊……”

    “顽皮?”

    “嗯,好像是我觉得自己会飞,从楼上跳下来腿都摔断了,后来他们说我是神经病,呵呵……再后来医院出了事情,我就跑出来被奶奶收养了啊……”

    “那你找到医院就能回家了啊。”

    “可是这边没有精神病医院啊……又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往昔的记忆早已经模糊了,这些事情乱七八糟的,也不知道真是自己记得的片段还是因为别人的猜测或者调侃产生的印象,想来也该是假的,因为在城市的附近,其实并没有什么精神病的医院存在,小男孩对现在的生活并没有多少的不满,两人说了一阵,终于将话题转向其它的方向。

    小女孩终究还是要跟其他人告别的,对于即将分离的事实,心中单纯的情感只能用哭泣来表达,然而在蓝梓“不要让他们觉得你是爱哭鬼”的小大人一般的叮嘱中,哭泣的权力也被剥夺了。如此到得下午,夜幕降临,那对领养的父母在孤儿院里陪一众孩子吃过了晚饭菜离开。缓缓启动的小车后座,芥末回头望着那灯火中的孤儿院,望着更远处一个亮着暖黄色灯光的小院子以及站在院子里朝这边望来的小男孩,探出了身体拼命地挥手。

    小车终于消失在视野尽头的道路转角处,蓝梓站在院子里,轻轻挥动的右手放了下来。芥末是去过更好的生活了吧,应该为她高兴才对,可是眼泪就是停不下来,他想了一会儿,随后从院子里跑了出去,这片平民区路灯并不完全,大路小路,明暗变幻的视野,一直冲到黑暗的河堤上,他才停了下来,那辆小车还能够看到,它已经从桥上驶过去了。

    冷风从河面上吹过来,四周黑洞洞的没有人,蓝梓转着身体往周围看着,随后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握紧了双拳。

    缓缓的,他的双脚离开了地面,往天空中飞了上去。

    没有目击者,夜风清冷,吹动了他的衣袂,他在这片河床上不断上升,目光巡弋在远处街道间的车灯里,朝那边飞过去。

    到了高空,风便愈的大了起来,他大概飞行在十几层楼房左右的高空中,目光朝下方望去,城市的主干道上灯火通明,仍旧车水马龙,各种车辆、行人,林立于道路两旁的酒店、饭馆、商铺、电影院、夜市摊,都浸在这片通明的灯火中,一条小河从城市的中央穿过,他在道路上寻找到想要跟随的车辆,一直前行,他抬起头,城市的一切便在眼前扩展开来。

    有着斑斑点点灯光的住宅区、工厂、学校,主街道朝两边展开时,光芒便在分支的街道间逐渐变淡,散成星辰一般的分布,人潮也会逐渐变少,一个个小区里,会有散步的人群走出来,也有人聚在灯光下下着象棋,到了工厂区,灯光会变得密集起来,大大小小的车辆来去。贯穿城市的主干道最终穿出了城市,路灯朝着周围延绵起伏的黑暗山脊之中穿过去,也是那辆小车去往的方向。

    他一路咬紧牙关,跟随着前行,渐渐地便出了城市,以往也有这样的经历,但这时并没有穿更多的衣服,也没有包裹住头部,身上便渐渐觉出了寒冷,高空中的风就像刀子一样。他抱住身子,全身抖,但终究还是鼓起精神,一直在天空中跟着。

    小车经过山间第一个弯道时,他在山脊上落了下来,望着那在黑暗中延绵远去的道路与车灯,最后挥起了手。

    “再见啊,芥末……”

    那嗓音在风中回荡着,渐渐的、渐渐的,前行的车辆消失终于在了视野的尽头,站在山脊上的孩子再度飘起来,清冷的夜风中,往来时的方向飞行而去。

第一章 旅行者

    窗口,一个又一个的窗口。

    亮着灯,窗口中显出一幕幕的生活场景仿佛在城市之中上演着一幕幕的情景剧,悲欢离合、爱恨嗔喜。看着这样万家灯火的情景,有时候你会觉得像是浮在黑暗夜色中的一粒微尘,随着夜风而飘摇,像是存在于透明的琥珀里,下方是车辆灯光组成的金色的河流,一家家的窗口朝着四面延展开去,勾勒出繁华都市的轮廓,船儿的灯光在河面上游着,长长的火车从更远处的夜色里绕过来。

    蓝梓喜欢站在这片夜色中看着这一切,家家户户的人,在窗口中忙碌、吃饭、看电视、孩子们追逐打闹的情景,柔和而温馨,这是他平素最大的乐趣之一。

    当然也不能看得太久,这样的家家户户,或者谁的家里有望远镜,或者谁从窗户往外看的时候,就会现了站在这片天空中的他,因此看了一会儿,他就往更高的天空中飞了上去,飞过了城市最高的大厦顶层,直到视野可以俯瞰整座喧闹的城市。

    这座现代化的都市并非他目前的居住地,时间是暑假,他背着大大的包,花了两个晚上的时间,沿着河流飞了上百公里才来到这里。

    城市很大,如果置身其中,真有置身钢铁森林、一眼望不到边的感觉,不过飞在天空中,视野自然便广阔了许多,置身于群山环绕中的繁华都市,光芒在中央凝聚,朝四面放开,城市边缘的光芒开始减弱,几条高公路上的车灯斑斑点点地蔓延向远处的山林,置身在这半空中,那是与电视航拍的镜头安全不同的真实与壮丽感,有时候会觉得,在这片天地间,那样渺小的生灵建起如此庞大的聚集地,是多么伟大的一件事,相对于那片广袤大地来说,人类的存在,真是太渺小了,但也是这样的人类,几乎将他们的痕迹留在了大地的每一处。

    当然,对于今年十五岁的蓝梓来说,这样的感慨倒并不多,他只是喜欢站在空中看着,看人们的欢喜,看这个世界的美丽,顺着风尽情地飞。

    飞翔的能力是在奶奶去世之前便有的,奶奶还在世的时候,他就不好飞得太远,近两年时间由他自己支配,才能在放长假的时候飞到大城市来看看,将来如果有可能,他还打算飞去北京、香港之类的地方,但现在并没有这样多的时间给他到处玩,生活艰难,他毕竟还得想办法养活自己。

    带着半旧的摩托车头盔,穿着厚厚的衣服,他在夏日的夜空中飞了两个多小时之后,方才在城市最高的大厦顶楼上降了下来。这件事情他做得很谨慎,因为在一些书上了解到城市的很多地方会有监控摄像头,他先用望远镜观察了好几圈,随后降落在顶楼的楼道房顶上,然后再沿着扶梯爬下,想来就算有摄像头,也不会监视到天空,就算真的拍摄到他的存在,至少不会坐实了他会飞的这件事。

    根据这几年来看的书,心中的想象,如果被人现他会飞,那事情可严重了,抓到实验室里,绝对会被解剖掉,幻想小说里的科学家们都是这样干的。

    天空上看下来还不觉得什么,一旦降落,才能察觉这大厦顶层几乎比操场还大,两盏功率强大的射灯将笔直的光柱射上城市的夜空,他跑到大厦的边缘朝下方看了一会儿,感觉上这片楼层就仿佛灯光汇聚的城市中的一片孤岛,他半个身体都探出了大厦边缘,高达百余米的墙壁在视野中垂直而下,比从更高的天空中俯瞰下来更有感觉,如此趴着看了一会儿,他才放下了背后的大背包,片刻,支起一个点缀着补丁的帆布帐篷。若是此时有直升机从天空经过,必然会现有人在大厦顶楼露营的奇景。

    铺好凉席,脱掉避风的袄子,他在帐篷里打开了电筒,随后籍着那电筒的光芒打开已经冷掉的半盒盒饭吃起来,如此吃完,方才从背包里拿出上学期的教科书,有些苦恼地复习起书籍的内容来。

    小小的灯光在帐篷里亮着,大约两个小时后,方才悄然熄灭了……

    城市的夜到了深处,灯火过了最繁华的时刻,黑暗开始斑斑点点地从周围淹没过来,即使最繁华的街区,车辆也开始变得稀疏了。我们的视野中,光芒在下方流逝、变幻,顶楼上的两盏射灯也不断的将光芒交错在天空上,月亮与星辰在天空中不断推移,终于到了某一刻,射灯也灭了,只有那只小小的帐篷静悄悄的,黎明将至的时候,先是微微的动静显出来,随后男孩揉着眼睛,从帐篷里爬了出来,他在顶楼上蹦蹦跳跳几下,很快恢复了精神,将帐篷与帐篷里的东西都收拾进大背包里。

    远处传来隐约的鸡鸣,下方还亮着路灯的街道上,环卫工人也在工作了,他背上背包,拿起摩托车头盔,一面环顾四周一面走向大厦另一端,走过那架着巨大架子的两盏射灯时,他还试探着用手摸了摸,距离另一边越近,他的步伐也越轻快了起来,距离十米、八米、五米……他戴上头盔,靠近边缘,跨上围沿,轻轻一跃,清凉的晨风中,男孩的身影摆脱了万有引力,朝东方那微露出鱼肚白的天空飞了过去……

    半个小时后,蓝梓降落在城外的一片树林里,将头盔收回背包,随后出了树林,开始沿着公路往回家的方向走,中午时分从背包里拿出已经硬掉的馒头,和着一包榨菜权当午餐,到得下午时分,他却是寻了个人烟稀少的岔路走进去,然后飞到附近的山里扎起了帐篷开始睡觉,直到夜幕降临,天阳已经完全落山后方才再次起来,收拾起东西,戴上头盔,往夜空中飞上去。

    已经远离了城市,远远的有乡村分布在黑暗的山岭间,高公路上的车辆隐约点缀成了黑暗中的玉带,他飞过了公路,沿着宽阔的河流开始飞行,不远处那高公路陪伴着他,偶尔穿插过山岭,偶尔靠近,偶尔又开始远离,快到另一座城市的时候,蓝梓飞得更高了一些,风更加激烈了,下方横亘于城市间的大桥上车流如织,金碧辉煌,不多时,也被他甩在了身后。

    飞翔其实也是一件很耗体力的事情,最初的时候他是不能坚持长距离的飞行的,后来体力越来越好,再加上飞得更熟练,懂得利用天空中的风力顺势飞行时,才能够这样子做长途的旅行,当然,飞了一两个小时之后还是得下来休息一下,有时候坐在悬崖上,有时候躺在山林间,有时候也会在农村的上空停留,看着下方的人影走动、鸡鸣狗吠、孩子们的打闹。

    如此走走停停,到了第二天凌晨,他才降落下来,到附近乡村一家店里买了些馒头,随后找一处山林扎起帐篷睡觉。下午四点起来,他看了会儿书,在附近的溪流边洗了个澡,然后才坐在夕阳下的山坡上,从背包里拿出一罐八宝粥来。

    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这绝对是不折不扣的奢侈品,几年前感冒的时候,因为打吊针,奶奶买了一罐给他吃,他一直记得这味道,奶奶去世后也给他留了一些钱,但他不舍得用,也只有这次要做这样的旅行时才买了一罐,算是一年以来,最大的享受了。

    他拿出两个馒头,在夕阳照耀的山坡上将八宝粥慢慢地吃完了,然后洗干净了罐子放进背包里,夜幕降临,阳光完全消失后,他便再度启程了。

    这天深夜时分,他回到了如今居住的城市,豫陵。

    几年以前他其实不住在这里的,他与奶奶住在大概有两个小时车程的信城,后来那片平民区里出了意外,一次大的火灾,烧掉了很多东西,也烧死了人,他们的院子也被烧掉了,当时有个开商正在收地开,奶奶也只好低价买掉了地,不久之后,带着蓝梓过来了豫陵这边,两年前奶奶去世,就只有蓝梓一个人住了。

    如今的蓝梓住在豫陵城郊的一栋危楼当中,四层的老楼房,门窗都已经破旧,虽然判定是危楼,外面也围起了篱笆写上了危险的字样,但一直都没有拆,蓝梓就住在三楼不漏水的房间里,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楼下停着收破烂用的破旧三轮车,阳台对着的院子里有一颗椿树,奶奶留下和蓝梓攒下的钱就放在树顶上的小洞里,只要树不被砍倒,除了蓝梓以外是绝对没人拿得到的。

    奶奶去世之后蓝梓没了依靠,也只能像奶奶一样去垃圾山拾破烂赚钱,也有居委会的阿姨过来过,要帮他联系孤儿院之类的地方,他以“我能照顾自己”为由拒绝了,或许是因为小时候的某些记忆,对于很多孩子被养在一起的生活,他其实是反感的,觉得比一个人住着更可怜,后来孤儿院的人也来过几次,他每次看到了就躲,最后就真躲掉了。

    九六年,城市开并不算大,周围也都是比较厚道的人,倒是比较照顾他这样的一个小孩子,偶尔去买盐买米,还会给几颗糖吃甚至不愿意收他一点小钱,糖他会收下了,他却不会沾不愿意收钱之类的便宜,生活倒也简单,只是为了攒学费的事情比较辛苦,初中还好,高中据说每个学期学费接近一千块,就得动用奶奶留下来的那笔钱了。他虽然努力,但不算是天才,成绩中等,想来自己脑瓜子比较笨,目前倒是没有做将来读大学的打算。

    夜已深,附近的居民区灯光寥落、安安静静的,他飞过了椿树,在阳台上降落下来,随后走进房间,放下了背包。

    “奶奶我回来了……”

    他对着小桌子上***遗像轻声说了一句,换了衣服,洗了个冷水澡,之后上床睡觉。由于飞行既耗体力又耗脑力,连续好几天的飞翔之后,这个晚上他睡得很沉。

    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有人来找他,是个年纪十岁左右的小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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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夏日的珊瑚

    第一次看见那个小光头是在七月五号的那天,放了暑假不久,他坐在树屋里看书,隐约觉得什么地方似乎有些不对,从门口探出头去,便看见了下方草丛里的那双眼睛,随后那孩子便扑扑扑地转身跑掉了。

    第二天他在树屋周围的林子里转了一会儿,躲在一棵树后面的时候,看见那小光头又鬼鬼祟祟地过来了,大概十岁左右的孩子,穿着整齐的花格上衣,牛仔裤,手上拿了个本子,嘴里叼着支笔,古灵精怪的……由于打扮中性,这个年纪的孩子也看也不出性别,虽然样貌清秀讨喜,但估摸着是个男孩,毕竟如果是女孩子,也不至于顶着个光头在外面走。

    小光头有些艰难地越过那些杂草与荆棘,围着大树跑来跑去,四处观察,随后便在树屋下敲敲打打的,一副认真的模样俨然电视里专业的研究人员,看起来颇为有趣,只是那树屋建在六七米高的树枝上,他再怎么敲打,也不至于掉下来,如此观察片刻后,便坐在树下往笔记本上写写画画,不时咬着笔杆偏着头想上一会儿,如此过了一两个小时,方才拿着本子一脸苦恼地离开了。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两三天,到了七月十号那天,就比较离谱了,蓝梓在树林边看着他过来,炎炎烈日下一颗小光头反射着执着的光芒,对方今天俨然全副武装,肩上挎了重重的绳圈,背后背了个三角架,三角架上还带着望远镜之类的复杂仪器,双手提了个大箱子。如此沉重的负担将他压弯了腰,走得极为缓慢,一步一个脚印的上坡,进入树林,已经是汗流浃背。

    进入树林之后还有一段坡道,他走得相当艰难,蓝梓在后方看着他,如幽灵一般滑过草丛,偶尔升上树枝。终于砰的一声,小光头狠狠地摔在了草丛里,箱子朝后方滚出两米多远,锤子、老虎钳、镊子等器械从里面掉出来,散落一地,那小光头气喘吁吁地坐倒在地,可怜非常,过了一会儿,终于爬起来将箱子收拾好,蓝梓实在有点看不过去了,叹了口气走出来:“要不我帮你拿吧?”

    “啊。”那小光头咻地站直了身体,与他对视两秒钟后转身便跑,砰的一声撞在后方的树上,捂着鼻子蹲了下来:“你你你……你是住在树上的怪人……”

    “什么怪人啊……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知道你是怎么上去的。”

    蓝梓愣了愣,的确,树屋悬在六七米高的树枝上,没有垂下来的绳子也没有放上去的长梯,他怎么上去的来着……这下该怎么解释……

    几天之后,他们成了朋友。

    八月炎夏,日光从树叶的缝隙间射入林间,那光芒明媚,仿佛都带上了魔力一般。简陋的树屋上垂下了一条绳梯,悠闲的午后,两个人坐在树屋里,蓝梓拿了一本书在看,小光头拿着纸笔写写画画。

    “你真的是拾破烂的吗?可是看起来不像哎。”

    “垃圾场在哪边?我跟你去玩好不好?”

    “家里一点意思都没有,爸爸妈妈说工作忙,把我送到爷爷这边来,可是爷爷也很忙啊,总是我一个人在家。”

    “这个树屋的结构不合理啦,将来会垮掉的,你看,这是我画的设计图……”

    出乎意料的,小光头其实是个女生,今年十岁,姓谢,名珊瑚,她并非豫陵本地人,口音上就能听出些北京的感觉来,父母大概工作忙,暑假的时候便将她送到了爷爷这边,不过爷爷似乎也不怎么管得着她,她就每天在外面跑,现丛林里的树屋之后,俨然现了宝藏,每天过来看书午睡,偶尔就拿着她那个笔记本写写画画,小女孩涂鸦的天赋实在不高,画的许多东西,蓝梓根本看不懂,都是黑乎乎的一团。

    之前蓝梓为什么能上到树屋来的秘密,小珊瑚并没有刨根问底,她倒并非不想知道,而是至今还在自己摸索,想找出一个蓝梓不靠绳梯便能上树的合理解释,甚至在小本子上画出一系列的工具,虽然画出来的都是不堪卒睹的涂鸦,但偶尔经她解释,蓝梓也得佩服这小女孩天马行空的想象力。而由于这份想象力,半个月来,这间树屋也俨然变了一个样。

    原本简陋的树屋被加固了一层,涂上了各种彩色的喷漆,内里花花绿绿的,开了小窗户,也开了顶棚,增加了光照。这里并非蓝梓的住处,只是偶尔过来,不过每隔几天来看都会觉得树屋变了模样,如今已经俨如童话故事里女巫的住处一般,蓝梓比较担心的是树屋建的足有两层楼高,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光头万一摔下来就不堪设想,不过小光头给自己弄了根弹簧绳绑着,有一次蓝梓过来,看见她坐在树枝上对树屋喷漆,两只脚在空中晃啊晃的,便有些无奈。

    “你就不怕摔下来啊?”

    小珊瑚一回头:“我才不会摔下来……啊——”她就摔下来了。

    蓝梓吓了一跳,几乎想要冒着露陷的危险冲过去接住她,谁知道小女孩的身体在空中荡啊荡的,一根粗绳子拴住她不断往树干上撞,她一边伸手止住撞击一边开心地笑:“就跟蹦极差不多,我早就想玩了……”

    几天之后,蓝梓拿着一张从垃圾站捡出来的大网结在了树屋下方的半空中,大概是附近一个杂技团里扔出来的,虽然破了个洞,但剩下的部分接住一个孩子,还是没关系。

    因为奶奶去世之后,他便得自己拾破烂维持生计,并且积攒学费,蓝梓并不常去树屋,与谢珊瑚这小女孩因为树屋认识,来往自然也只在树屋这边,没必要让她真的了解自己的生活。更何况垃圾场那种地方在对方想象中或许还没什么,但实际上各种东西堆在一起,又是夏天,各种气味熏人,实在不是什么好地方,就算她再好奇,自然也是不能带过去玩的。

    不过,到得八月十号的一天,正是中午,蓝梓戴着口罩正从堆积成山的垃圾里翻找东西,一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了上方的马路上,名叫谢珊瑚的小女孩戴着帽子,以那副始终中性的打扮在路边蹲着看了好久,才朝这边挥手:“蓝梓!蓝梓!”他一时间就有些无奈。

    “那我也没地方可以去啊……”

    小女孩说得很可怜,接下来的几天时间,垃圾场一边气味稍微好闻一点的管理员房间的屋檐下,便有一个戴着帽子、口罩的小女孩蹲在那儿敲敲打打,穿得像个小工人,身上还带着锤子、起子、镊子……偶尔还跑去蓝梓的三轮车边翻翻找找,她在中午的时候回去吃饭洗澡,下午便又跑过来了,在马路边吃颗冰棒,便又跑进来找宝贝。因为她长得可爱,这边拾破烂的大妈大婶都很喜欢她:“这是谁家的小姑娘啊?”

    “跟着小蓝梓过来的,是蓝梓的妹妹?”

    言语之间,都有些同情的意味,毕竟拾破烂不是什么好事,一个这么可爱的小女孩如果生在这样的家庭里,多半也不好过。被认为是自己的妹妹,蓝梓也有些尴尬,却又无法解释。

    “谢珊瑚,你就不能去别的地方玩啊,这么热的天,垃圾堆里有什么好玩的?”

    “有很多好东西啊。”

    “什么好东西?”

    “这个。”珊瑚举起手中从垃圾堆里捡出来的破烂收音机,蓝梓一头撞在了旁边的树干上:“我真怕了你了……我请你吃冰棒,明天你别来了好不好?”

    “好啊,吃冰棒。”

    夕阳西下,推着三轮车的少年与举着冰棒的女孩在那片树林边挥手道别,每次到这里,谢珊瑚都坚持不用送了,她自己可以回去。

    结果第二天,谢珊瑚又出现在了垃圾场,照旧在屋檐下敲敲打打。

    “你答应了我的。”

    “是啊,我答应你可以请我吃冰棒,没答应你今天不来啊。”

    “……”

    如此到了第三天,那屋檐下传出了广播的声音。

    “滋……滋……各位听众中午好……这里是**……滋……现在是……”

    蓝梓与几位正在吃午饭的大妈围在那屋檐下听着,小珊瑚摘掉口罩,伸了个懒腰,满头都是汗珠,地上摆满了被她拆掉的零件,打开的小笔记本上画着形形色色的涂鸦与算式:“我就知道这个还是好的……”

    小女孩将做了清洁的收音机带回了树屋,此后的几天里,她仍旧在垃圾场里兴致勃勃地翻找着乱七八糟的东西,甚至还利用一些电器的废料拼凑出一盏台灯,送给了对她最好的那位大婶,如此这般,直到八月底。

    “快开学啦,爸爸说不定明天要来接我了……”

    说这句话时,她坐在树屋下方的草地上玩着手电筒,天色已近傍晚,林子里先暗了下来,蓝梓的脚边放着旅行包,穿上了干净整洁的衣服:“暑假要完了嘛,你家里在北京?”

    “是啊。”她低下了头,“不过我寒假还会过来的哦,你要照顾好我们的基地哦。”

    “好的。”

    “你要出去旅游吧?”

    “是啊,到处走走。”

    “真厉害……”小光头不无艳羡地看着蓝梓那打了补丁的旅行包,对她来说,这种旅行想必是件相当了不得的壮举,堪比西游记了。

    不过羡慕归羡慕,天色渐黑,她终究还是得回家了,两人在树林边缘的山坡上挥手道别,蓝梓回到那树屋下方,从背包里拿出更厚的衣服穿起来,再拿出了摩托车头盔,方才将背包背上。

    他抬头看了看上方的保护网,再拉了拉垂至地面的绳梯,毫无征兆的,双腿离开了地面,名叫珊瑚的小女孩这个夏天一直想知道的,树屋如何上下的秘密,终于出现了。

    他拖着绳梯,飞上树屋,将梯子卷好扔进去,随后飞向更高的空中,从密密麻麻的叶子里浮出了树冠。

    树林像海一样伸展往四方,他飞向树林边缘,俨如在这片树林上方步行,之后飞向更高的空中,远处是具有噶斯特地貌的瑰丽石山,石山上林木苍翠,斑斑点点的城市灯光出现在树林的那一边,一点暖黄色的光芒,还在不远的小路上晃动着。

    他从天空中跟上去,小路四周的蒿草在傍晚的风中像是波浪一般的吹,小女孩将手电筒提着边晃边走,口中还自顾自地哼着歌曲,嗓音清脆柔软。

    “月落乌啼总是嗒嗒的风霜,涛声依旧,不见当初的夜晚,今天的你我,怎样嗒嗒嗒嗒嗒嗒嗒……这一张旧船票,能否……啊——”脚下不稳,小女孩砰的摔倒在地。

    蓝梓在天上捂着肚子笑。

    不一会儿,小路转上附近山坡上的一处别墅,珊瑚在别墅前用力踢了踢门,随后门打开了,一名大概四十多岁保姆模样的女人走了出来将她迎接进去,蓝梓冒险将高度降了降,透过旁边的大窗户,可以看见那颗小光头正趴在桌子上,跟一名白头的老人说话的情景,看来便是她时常所说的爷爷了。

    如此看了几眼,他飞上高空,朝着穿过城市中央的河流上空飞了过去,开始了他的旅行。如此一来一去,待到再次回来豫陵,已经是五天之后了,眼看开学,本以为珊瑚已经回到了北京,想不到她还没有走,却还找到了自己住的地方……

第三章 初秋

    由于父母工作太忙,考虑到总是将女儿交给保姆并不是什么好事,这个暑假之后珊瑚便在豫陵爷爷家住了下来,并且在蓝梓曾经读过的新华小学四年级办了入学手续。这光头小女孩虽然只有十岁,但向来古灵精怪,凡事自有主见,她会想到从垃圾场那些阿姨口中问出自己的住处,也并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情,对蓝梓来说,多了个朋友,虽然比自己小了四五岁,但总也是一件开心的事情。

    初中两年,蓝梓并没有交上什么朋友,并非因为性格或者其它方面有什么不足,只是他一个人住,要做的事情比一般的孩子要多得多,基本就没有了学校之外跟人玩的机会。

    放了学要回去煮饭,接着要去拾破烂,每每干到晚上十点之后,还得回去将衣服洗好、洗澡、写作业,这些都是必须做的,偶尔到了午夜还有精神,他就会从阳台飞上天空,在附近的街道、小区上悠悠荡荡权作放松,看看在路灯下走过的行人,坐在屋顶上,看对面房屋里还亮着灯光的窗户,别人的生活,偶尔也会看到很**的东西,他目前还没什么尊重人**的概念,况且这种窥探的心理,怕是每个人都会有的。

    如此这般,一来是忙,二来则是会飞之后,守着一个秘密,偶尔在树屋看书,偶尔飞在天上看别人的生活,心态上也与同龄孩子有了隔阂。奶奶去世后的这两年,他真正交上的朋友,怕就只有这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偶尔看见她,蓝梓也会想起当初孤儿院那帮伙伴,想起小芥末,那片居民区包括孤儿院一同被烧毁后的现在,怕是已经没什么再见的可能了吧。

    这天下午去学校报了名,第二天,蓝梓和珊瑚便各自迎来了上学的日子,过了几天在树屋碰头,时间已近傍晚,小珊瑚背着一把大吉它坐在树屋上,一脸的不忿:“什么上学嘛,那个老师什么都不懂,还整天碎碎念的跟个鸡婆一样,她以为她是谁啊!”

    “怎么了?”

    “考试嘛,开学考试,好简单的数学题,我全都做对了啊,她居然说我没写过程。什么过程?这么简单的题目要什么过程?都是心算的嘛,有两道什么思考题我用了过程用了公式她又说不行,怎么不行了,微积分的入门知识啊……知不知道最过分的是什么?她居然让我把头留长,说我没头影响学校形象,她才影响形象呢,她的狮子狗头早就不流行了!她是老师,管我读书就行了,还管我头,老师就了不起啊!”

    “微、微积分……”蓝梓几近呻吟地重复了一遍,过得片刻才问,“那你干嘛不留头啊?”

    “麻烦啊,女孩子要留长头,我以前也留过啊,把头留得跟瀑布一样长,妈妈每次帮我洗头的时候我都觉得好累,后来妈妈工作忙了,也没时间帮我洗,所以我就把头剪掉啦,这样多方便,我觉得很可爱啊。”

    “跟个小尼姑一样……”

    “嘻嘻。”小尼姑在树屋上笑,双手合十,“阿米豆腐……”

    片刻,珊瑚拨弄着身前的吉他,树林里传出还有些生涩的乐声,随后是小女孩清脆童稚的嗓音:

    “让青春吹动了你的哼哼……哼哼牵引你的梦,不知不觉这红尘的历史已嗒嗒了你的笑容……红红心中蓝蓝的天是个嗒嗒滴嗒嗒……春雨不眠隔夜的你曾空独眠的日子,让青春娇艳的花朵绽开了嗒嗒嗒……哈哈哈哈……”

    几个月的接触,蓝梓也已经明白,小珊瑚喜欢唱歌,没事就哼哼,唱得也别有一番风味,不过都不是她这个年龄会明白的歌曲。九六年的中国连录音机怕是都没有太普及,学校里初中高中的女孩子大都将歌词抄在笔记本上,有了流行的新歌便彼此传抄,但能够唱出来的仍然不多,不像后世电脑普及了,随便进一个电脑室都能将一喜欢的歌曲听上一下午,出来就能哼。

    蓝梓平日里忙来忙去,电视都只是偶尔去到小卖部门口才能看几眼,小女孩唱什么《涛声依旧》、《追梦人》、《光阴的故事》甚至用似是而非的粤语唱的《大地》、《光辉岁月》,蓝梓基本都没怎么听过,小女孩的嗓音稚嫩,却很是甜美,这时听起来,不失为一种享受。

    自从第一次拿了吉他在蓝梓面前唱歌被夸奖之后,小女孩颇为满足,此后的整个夏末,在树屋暖黄的光芒中光头的小女孩弹着吉他唱歌成为了这片林地的主旋律,偶尔有蓝梓的鼓掌,小女孩银铃般的笑声。这样如同小型演唱会的氛围中,周围的树林里会不会有小动物被女孩的歌声吸引过来,在黑暗里静静聆听,怕也难说得紧。

    没事的时候珊瑚想教蓝梓弹吉他,她趴在蓝梓身边,手指按着手指:“你记好了……这个手在这里,右手放下面……手指的位置要对好,要柔软……”她的手指举在空中像是面条一样的动,俨然出来吓人的鬼怪,“然后你记好这些声音……”

    “我觉得差不多啊……”

    “哪有差不多,差很多好不好……”

    按照小女孩的想法,可惜这边不是大城市,否则两个人可以到街上去卖艺,会赚很多钱,保证不到几年就成大富翁,支持她这种想法的理由是因为她去年在北京街头唱唱跳跳了两个小时,身前放了一只大碗,不一会儿就满了,她虽然后来被家里人揪了回去,但收入也相当可观。不过蓝梓终究没有什么这方面的天赋,总是弄得小女孩在旁边跳来跳去的抓狂,气呼呼地说不教了,第二次碰头便只自己表演,到了下次消了气,表演之后又试图逼着蓝梓学习,此后的日子里,如此轮回。

    节气上早就进入了秋天,但真让人感到秋天的气氛,还是到了十月间,这时候珊瑚也算渐渐地适应了学校的生活,平日里安安分分地上学,放学之后回家吃饭,然后或者去树屋或者去垃圾场找蓝梓玩,每周日的下午逼着蓝梓休息,晚上会固定开一次演唱会。就在十月下旬的一天,垃圾场里出了一件事情。

    气温渐渐降下来,树叶也开始泛黄,到了穿两件衣服的时候。这天傍晚,天边已经漾起了最后的红霞,垃圾场里也显得昏黄而安静,霞光照在巨大的垃圾山上,一些人在下方寻找着各种可回收的材料,破旧的三轮车停在各自主人的不远处。

    这时候已经到了各家各户吃饭的时候,拾了一整天破烂的几名中年女人便互相招呼几句,准备回家。蓝梓是刚吃了饭过来的,他将三轮车停在有阳光一侧的空地上,戴着口罩在旁边一小堆垃圾里寻找着东西,同样戴着帽子口罩的珊瑚正在不远处的一处屋檐下用石头敲一个铁盒子,砰砰作响。

    珊瑚一贯的兴趣都是电器,不过在这个垃圾场里,能找到的猎物并不多,不一会儿她将那铁盒子敲开,直接拆掉也没现什么好东西,于是便捧着这些废铁扔到了蓝梓的三轮车里,里面有一卷铜丝,她还特意分开放在一边。

    “什么有用的都没有……”

    悻悻说了一句,小女孩便朝其它地方找了过去,不一会儿,捡到一个烂了的钟表,感觉上面的闹铃和小锤子很不错,她便拿在了手上,对于这个年龄段的小孩子来说,能自己拆掉一个东西或者组装一个东西,或许比买来全新的要更加有趣,五分钟后,她来到旁边最大的那座垃圾山下,抬头看了一眼。

    垃圾场里并不是什么干净的地方,但小女孩虽然戴着手套,也绝不会跑到一大堆垃圾里去扒东西,如此看了一眼便要走开,这才现有一截电线从里面冒了出来。这东西对自己没用,但蓝梓却可以拿了去卖,她这样想着,顺手一拔,电线出来了一截,但剩余的还在里面嵌着。

    难道很长?

    小女孩这样想着,兴致勃勃地又是一拔,里面还有,日光最后的余晖中,她就像是拔萝卜的小兔子一样用力将那截电线往外拔着,如此足足拔出了三米有余,实在拔不动了,才朝着蓝梓那边看了一眼,蓝梓也正朝她望过来,皱着眉头:“那边不稳的……你在那边干什么啊?”

    “电线!这里有根好长的,你……”

    她的话音未落,只觉得旁边轻轻颤了一下,与此同时,蓝梓那边已经大声喊了出来:“当心!”

    珊瑚抬起头。

    她戴着帽子,帽檐挡住了视线,直到整个头都仰起来,这才能看见上方的景物,只见那十几米高的垃圾山上,已经有无数大大小小的物体朝下方滚落下来。这垃圾山平时也有铲车来铲,这时几乎是直上直下的模样,此时就因为那根电线,陡然崩塌了。

    小女孩站在那儿仰着头,上方的物体席卷崩塌,遮挡了最后的光芒,如同巨兽大口,要将她吞没下去,下一刻,珊瑚下意识地偏过了头,望向此时仍在二十多米外的蓝梓,目光之中有些茫然,手里还牵着那根电线。

    蓝梓冲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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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橙

    看见站在崩塌的垃圾山下的小女孩,蓝梓一时间也来不及细想,几乎是下意识的,脚下一蹬,冲了出pm)

    准确来说,其实是飞了出去。

    双腿凌空,掠地疾走!转眼间,无数杂物在眼帘周围朝后奔泻,将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

    倒塌的垃圾山看起来就像是巨大的海浪。

    他飞行的度其实算不上非常快,但在这个时候陡然间爆出来,却委实是迅若奔雷。珊瑚的眼前,对方的身影几乎是陡然放大,随后身体就被抱着冲了出去。

    倒塌的无数垃圾像是卷起了一个黑暗的隧道,先掉下的巨大垃圾先砸在了珊瑚原本站立的地方,与蓝梓的身体几乎是毫厘之差。一路冲入、抱人,他的身体几乎没有丝毫停留,划了一个细微的弧线直朝外冲,也不知是些什么东西纷纷扬扬地砸在了他的肩膀上、后背上,小女孩只是呆呆地被他抱着,看着身后的一切被黑暗吞没的情景。

    巨大的倒塌声引起了扔在垃圾场中的人们的注意,几个中年女人远远近近地看过来,声势浩大的倒塌中,少年抱着小女孩几乎是以毫厘之差的急冲而出,身后倒塌的垃圾还是如同海浪一般的不断追着他,直冲出了十几米远,少年转过身,那巨大的垃圾山已经没有再蔓延过来的力量,只是他惊魂甫定,抱着小女孩还在不断后退着。

    “蓝梓,没事吧!”

    先开口问的,是距离这边最近的一位大婶,蓝梓呼吸急促,片刻后才微微反应过来怀里的珊瑚,她此时被蓝梓箍着后背,双腿凌空,一双眼睛正望着蓝梓看,眨啊眨的,蓝梓看了她几秒钟才将她放下,拍拍她的头。

    “没、没事!”

    “你刚才跑得好快哦。”

    “呃……”

    珊瑚在他身边轻声说了句,他一时间也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是怎么冲进冲出的,只是气喘吁吁地看着那垃圾山,右手有些不受控制的颤抖着。不一会儿,几名拾破烂的大婶都朝这边围了过来,口中议论纷纷。

    “怎么倒了?”

    “这边早就有点不稳……”

    “那开铲车的师傅把下面铲空了就放在这里,他也不敢再铲,怕把车子埋了……”

    “没埋到人吧?谢天谢地……”

    就在这样的议论里,有人走近了一点,片刻后才指了一处地方,迟疑着问:“你们看那是什么?”

    “不会是人吧?”

    太阳已经完全落山,垃圾场四周虽然也有灯光,但此时照不到这处垃圾山上去,众人好奇,一名大妈拿了手电筒来往上面照着,片刻,在那垃圾山前,惊呼声响了起来。

    并不算明亮的灯光中,那是一具尸体。

    半个小时后,垃圾场热闹起来。

    灯光打得更明亮了,开来了警车与专门运送尸体的车,有人上了垃圾山,试图将尸体从垃圾中弄出来,这尸体也不知道被掩埋了多久,此时只能看见人的上半身,除了破烂的布片便是裸露的、已经变成黑色的骨骼,有警察来问了蓝梓与珊瑚的话,他们还未成年,终究不会太受关注,这时候便站在一边看着众人忙碌。

    “警察同志,这人不会是被谋杀的吧?”

    “不知道是什么人呢。”

    “这要人家警察同志把尸体带回去化验、做拼图以后才知道啊。”

    “但是可以查最近失踪的人嘛,谁失踪了,找不到了,多半就是了……”

    “肯定是谋杀,要不然怎么扔到垃圾场来呢。”

    一众拾破烂的大婶也有害怕的,一两个看见尸体等到报警后就闪人回家了,剩下的则抱着看热闹的心情留下来,在旁边说来说去俨如在马路边嗑瓜子道家长里短的态度,毕竟现了一具尸体,一方面,很可怕,另一方面,就是很令人兴奋,日后想来就会变成这些大妈大婶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你们没看见过真的尸体吧,我见过……”

    珊瑚这时站在蓝梓身边,偶尔小心地看他几眼,从出事到现在蓝梓还没怎么说她,大概是生气了,反正总不可能就这样过去了吧。蓝梓这时候则是在看着垃圾堆上的那具尸体,他的右手垂在身侧,不时运动着,握紧、放开、转动两下……

    那尸体的下半身被埋在垃圾里,两名法医正小心翼翼地将尸体弄出来,弄开了一半,尸体像是挂住了什么东西,其中一名法医将手伸进垃圾里,随后做了个手势,用力往后拽了一下。

    哗——

    灯光之中,有什么东西扬起在空中,那法医身体没站稳,往后坐在了垃圾堆上,蓝梓抬起头,一个黄色的东西划过了视野,飞向后方,砰的一声砸在了一辆警车的车盖上,弹了起来,掉落到在不远处的地面。

    那是一颗橙子。

    看起来足有大人的拳头大小,光滑圆润,水分饱满,此时还有四五颗同样的橙子正从垃圾山上滚下来,方才那法医揪出来的,居然是一个装着几颗橙子的塑料袋,而这些橙子,除了有的沾上了粘液或是污水,乍看起来竟像是刚从树上摘下来的。

    方才这一下动静很大,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这些橙子上,待到看清,才又有议论响起来。

    “怎么这些橙子看起来像是刚买来的,看样子肯定很贵啊。”

    “是进口的吧,这么大,五六块钱一斤……”

    “看起来还能吃……”

    “跟尸体放在一起的,你拿去洗了吃啊,哈哈……”

    “问题是根本还没烂啊。”

    几个大妈在旁边议论纷纷,那边有一个警察捡起了地上的橙:“喂!老张,你悠着点,别什么东西都扔下来,把我车玻璃给砸烂了,公物要赔的哦。”看了看那颗橙,又皱着眉头跟旁边的一名警察说道,“这橙子根本像是新的一样,如果是跟尸体放在一起,那会不会是尸体在别的地方搁到腐烂以后,最近才被转移到垃圾场来……”又看了几眼,将那沾了污水的橙子扔回了地上。

    尸骸被弄了出来,随后让人给包起来,抬下垃圾山。没有什么人再去过多地关注那些橙子,但就像是有着某种魔力一样,几乎每个人隔上一段时间目光总是下意识地在那橙子上停留一下,旋即转开,或许在这样薰臭腐烂的垃圾场里,突然搁了几颗如此饱满、生机盎然的橙子,本身就是一种格格不入的暗示,甚至看上一眼,都会觉得那橙子在出若有似无的芳香。

    蓝梓也看了几眼,不过最主要的注意力,还是停留在自己那有些不安分的右手上,眼见尸体被抬下来,珊瑚在旁边扯了扯他的衣角:“喂,蓝梓,我们走了吧?”蓝梓点了点头:“等下再骂你。”朝着他的三轮车走过去,珊瑚嘻嘻一笑,在他的身后小跑一般的紧跟着。

    垃圾场里热闹了两个小时,渐渐的又冷清下来,警车走后,灯光暗了,这里平时是没什么人守的,只是到了午夜,有人过来将最后的灯光也关了,一切都陷入黑暗之中,附近的山岭、公路都化作了幢幢黑影,鬼祟无声,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人进入了垃圾场的铁丝门,一路过来,沙沙作响。

    脚步声走向现了尸体的垃圾山,不多时,它在一颗橙子前停了下来,女人的双脚,穿着廉价的布鞋,她站了片刻,蹲下身子,从那一小洼污水中将橙子捡了起来,捧在手上。夜晚的天空没有星辰,挂在后方天幕中的是有如眉黛的下弦月,中年女人在近距离望着那颗橙子,橙子也望着她,安安静静的,随后,她走向不远处的水龙头。

    垃圾场里响起了突兀的流水声,孤魅的身影将橙子洗干净,又捧在手上看,目光有些茫然,这个过程大概持续了几分钟,她终于将橙子放到嘴边,张开双唇,咬了下去。

    吱——

    女人捧着那颗橙,犹如饿了一辈子的饕餮,开始拼了命地将它吃下去,连皮带肉,汁水四溅,在微凉的月色下,构成一幅阴暗诡谲的画面……

    好吧,这本书开始了

第五章 失控

    时间倒回去,晚上八点半,蓝梓与珊瑚出了垃圾场,推着三轮车先回去蓝梓居住的危楼

    “以后不许你再来这边了!”

    “我道歉了啊。”

    “道歉有用吗?要不是……要不是……”要不是我会飞你已经死了,“我早跟你说过那边别过去,你要是真出了事,我怎么跟你家里人交代!”

    “我说了道歉了……”

    “反正以后……垃圾场这种地方你不要来,你一个女孩子,本来也不适合来这种地方……”

    “你不讲道理!”

    “我哪有不讲道理。”

    “我说了知道错了!哪有一次错误都不许犯的,工厂里的工人也允许犯一次错误的啊!而且我这次被吓到了,以后就有心理准备了嘛。看见危险的垃圾山我都会绕道走啊!肯定要比你们没遇到过危险的更有生命保障!为什么不准我去!”

    路灯那馨黄的灯光下,小女孩攥紧了拳头,说得信誓旦旦的,认真的小脸倒也显得颇为可爱,看着她攥着拳头的模样,无意间蓝梓倒是想起了几年前分开的芥末,看了几眼,又板起了脸。

    “生命保障!去垃圾场捡个垃圾都要说什么生命保障了!反正我说不许就不许!”

    “你不讲道理!”珊瑚踮起脚尖大喊起来,蓝梓冷着脸推了三轮车往前走,她也不跟上来,在后面喊,“绝交!”

    这样喊过,过得片刻,脚步声又扑扑地跟上来,一只小手拉住了他的衣角:“反正我要去。”顿了顿又说,“我明天写检讨给你,行了吧。”

    “如果你是芥末我就打你了……”

    “芥末是谁?”

    “……”

    蓝梓小时候跟芥末混在一起,芥末只比他小一岁,算不上多大的年龄差距,虽然相对来说,芥末比珊瑚要乖巧得多,但偶尔也会有争执的时候,蓝梓当时也不太会说道理,少数几次芥末也犟起来时,两人便互相掐一架,芥末是女孩子,自然打不过,便只能乖乖听话。暴力手段无疑比说道理来得直接得多,如今的珊瑚跟以前的芥末年龄相仿,然而自己比她已经大了四五岁,不能再打,她满口道理自己也没办法,如此想来,不由得甚为不爽。

    原本是打算锁好三轮车就送珊瑚回去,但他救人的时候被砸了好几下,如今身上脏,估计还受了伤,珊瑚就坚持让他先洗澡。蓝梓进了浴室之后,珊瑚就在外面说话。

    “蓝梓,你说的芥末是谁啊?”

    “以前的一个朋友。”

    “是女孩子的名字吧?”

    “嗯。”

    “你认识的女孩子真多……”小光头轻轻哼了一句,“而且你还打她……她现在在哪?”

    “不知道……”

    “怎么呢?”

    “芥末以前是孤儿院的孩子,被人领养后不久孤儿院烧掉了,我和奶奶也搬家了,大概是见不到了……”

    “你以前不住这里吗?”

    两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话,风吹过外面的椿树,仅仅一墙之隔,正在好奇地翻看蓝梓书包与文具盒的小女孩并不知道,此时在旁边的厕所里,蓝梓将冷水一勺勺地往身上倒,被冷水打湿的右手上,热气正一丝丝地蒸腾出来,待到洗干净了身体,他打开水龙头,将右手放在水流里冲洗着,灯光之中,那只手红得像是烙铁一般,与左手的感觉完全不同。

    又来了……

    蓝梓望着那只手,心中有些叹气。

    异能这种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一直也没弄清楚,刚开始会飞行的时候他就时常幻想自己还有其它的能力,老实说那能力还真有,他飞行的时候在高空中总是觉得冷,看一些异能小说时或者看国外对人的描述就觉得羡慕,怎么这些人会飞之后就不会觉得风太大呢,从来就是穿着棉袄上天的蓝梓从一开始就在进行这方面的研究。

    最初想的东西很简单,如果能控制身体周围的能量,将那些能量吸进身体里面来或者形成一个保护膜,或许自己飞行就不用穿棉袄戴头盔了,两年多以前的一天,他想着想着,倒还真的感受到了一些东西,于是他在天空中将感受到的能量全部吸入体内,那时全身暖洋洋的,飞在空中终于能不惧寒风了,只是好景不长,第二天早上,奶奶就急急忙忙地把他送进了医院,他还沉浸在美梦当中,当美梦变成难受的噩梦,几天之后他终于醒来,就现自己已经被绷带包成了粽子,全身都像刀割一样的痛。

    他的全身皮肤都已经变成了绿色,并且逐渐的脓肿、溃烂,惨不忍睹,没有人能知道生了什么事,按照医生的说法,就算某个人置身于满是毒气的环境里,身体也不至于被各种有毒物质渗透到这种程度,一般人在摄入相对于他几十分之一的有毒物质后恐怕就已经死了。这边的医院不算好,医生也不敢打包票,奶奶也没钱送他去大医院,就那样将他领回他没死,偶尔精神好点,就给他喂口粥,如此一个多月之后,他居然又渐渐地好了。

    奶奶在不久之后就去世了,他刚进入初一些有关空气的书,渐渐的给了自己一个解释,想来空气中的确有热量,但除了热量、氧气,其余的东西对于人来说就完全是有毒物质,这样被自己一股脑地吸进去,真是不中毒才怪了。从此以后他心有余悸,再也不敢进行以前那样大刀阔斧的尝试,那种全身溃烂的痛苦他还记得,更何况现在只有自己一个人了,一旦出事,就算自己命大,躺上一个月还能完全恢复,但没人喂粥怕是还得被饿死。

    一些小的尝试做了几次,例如隔着一米以外想象杯子或者纸片飞到手上来,试图分清楚空气中能量的种类,一直没什么成果,不过有一次太过疲累,也曾经生过身体自动汲取能量,右手剧烈热的情况,这次回想起来,想要救下珊瑚时精神极度集中,几乎将度提高了近一倍,后来脑袋就开始紧,如今显然又是失控了。

    如今回到了家,他跟珊瑚说起曾经孤儿院的一些情况,尽量分散着注意力,放松精神,待到洗完冷水澡出来,手上的温度就降了不少,他穿着衬衫想要找外套,珊瑚已经翻找出红花油小跑过来:“你坐下,我帮你擦药吧。”

    “我没事。”

    “我才不信呢,你坐下我”

    她拉着蓝梓坐在矮凳上,掀开后背的衣服,果然,先前从那倒塌的垃圾山中冲出来,背后被砸了好几下,此时都已经红肿起来,珊瑚将小手按上去便隐隐作痛。

    两人一边琐琐碎碎地说话,一边由珊瑚给他擦药,那小手柔软,带着微微的冰凉,揉动当中小女孩在背后呼呼地吹着,蓝梓便生出些许异样的感受来。擦完药后,右手之上的温度居然降了许多。

    “明天不去垃圾场了,找个地方陪你去玩吧,你不是一直想逛豫陵的吗?”

    “城市都是一样的,还是树屋好玩……不过也好啦,既然你想玩,我就陪你好了。”

    “……古灵精怪。”

    送着珊瑚回家,照例是在那片树林边分开,两人挥手道别,待到珊瑚的身影已经有些模糊,蓝梓才在树林边悄然飞上了夜空,跟随着滴滴嗒嗒滴一路唱歌的小女孩,戴她回去了半山上的那栋别墅,方才飞翔回转。

    一路飞翔过错综的道路与小区,他在一栋六层高的居民楼顶层坐了下来,下方的道路间昏黄的路灯,车棚里的自行车安安静静地停着,四野静谧,高楼上的风吹过来,他看着自己的右手。

    以前经受的那种痛苦还记忆尤深,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上次失控后没什么不良反应,会不会自己的身体已经适应了呢,他想了一会儿,闭上眼睛,过得片刻右手愈红了起来,握拳、张开、握拳、张开,如此反复几次,陡然朝旁边挥了出去。

    呼——

    赤红的火焰陡然点亮了夜空,横扫出足有一米多长的火舌,热浪扑来,蓝梓吓了一跳,一转身,在空中退出两米多远,随后才反应过来,警觉地望望四周。

    “可以去马戏团了……”

    看看自己的右手,红色已经完全褪去,此时只是微微热,他心中暗爽,连忙离开了这座屋顶。

    那天晚上,做了个梦,梦见腐臭的垃圾山,所有的东西都充满了死一般的灰色。

    只有那几颗橙子,静静地躺在垃圾里,充满了与垃圾山格格不入的盎然生机,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不喜欢它们。

    第二天早上起床,迷迷糊糊地穿上衣服走出几步,陡然间朝后方倒了下去,呕吐的感觉涌上来,头晕目眩,全身无力,病倒了。吐出来的东西,都是黑色的。

    果然,就知道没那么侥幸的事情……自己会的到底算是什么异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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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心静

    下雨了,秋雨漓漓,水珠划过屋檐,汇入道路两旁的水流当中。

    珊瑚撑着雨伞,站在路边左右看驶过的汽车,随后一路小跑向道路对面的饭店,蓝色布帽下的两根坠子在肩旁晃动着,一路奔跑、收伞、推门而入,这是个并不算大的饭店,由于今天突然下雨,这时候也没有什么人,眼见一个小孩子推门进来,站在门边的服务员第一反应便是朝外面看,见外面没什么人过来,方才回过了头。

    “姐姐,我要点东西。”

    “小朋友你的爸爸妈妈呢。”

    “我一个人来的。”小女孩坐在凳子上取下了帽子,自顾自地拿起菜单翻找起来,随后在最后一页上点了点,“皮蛋瘦肉粥,我哥哥生病了,我要一份最好的。”

    她一边说,一边自顾自地从衣服里拿出一个小荷包,抽出一张百元大钞,随后又是一张,这样的店里,两百块基本上可以吃一桌大餐了:“要用砂锅煮的,肉要新鲜,多放肉多放皮蛋,要保证好吃有营养才行……两个人都要吃饱,一定要用心煮哦。”她很认真地将钱放在桌子上,伸出两根手指。

    看她一副小大人般认真的模样,那女服务员微微愣了愣,随后低头笑道:“姐姐知道了,快把钱收起来,不用这么多的,我跟里面说一下,一定让他们煮一锅最好的粥,好不好。”

    “嗯,那我待会给你钱。”珊瑚点头,随后又补一句,“不能偷工减料啊,我喜欢吃肉和皮蛋,不喜欢喝粥的。”

    皮蛋瘦肉粥要重新煮自然不是一时半会可以弄好,那女服务员进去交代一番,之后便出来倒了一杯饮料给珊瑚,大概是觉得小女孩可爱,蹲在一旁陪她说话。珊瑚性格早熟,见这女人将自己当成小女孩来哄,说话奶声奶气的,心中甚为不爽,只是目前还等着这店里的粥,偶尔便敷衍一两句。

    不一会儿,又有人从门口进来,女服务员看了一眼,却没有过去理会,那进来的是一个与女服务员年纪相仿的男子,二十岁左右,穿着一身在此时算得上新潮甚至反叛的衣服,先与女服务员打了声招呼,随后望向坐在旁边不说话的小光头:“小丽……咦,这是最近跟在蓝梓后面跑的那个小光头吗,来这里干什么。哎,你叫什么名字?”

    珊瑚看他一眼:“我又不认识你。”

    “不认识我?怎么可能,你这就是不给面子了,光头小子你混哪里的,整个东南亚都叫我短笛哥啦……”

    “你才是小子,我是小妞。”

    “好,小妞,来叫声短笛哥听听。”

    他这样说着,那女服务员也站了起来:“短笛哥,陈亚迪你七龙珠看多了还是吃错药了,来这里吓唬小孩子!”

    “哎只是开个玩笑嘛,小丽……”

    “你再吓唬小孩子就给我出去!”

    “知道了知道了知道,我错了……”

    “……”

    一旁,珊瑚无奈地别过头去,懒得听这对狗男女的打情骂俏。

    不一会儿粥煮了出来,用小脸盆一般的砂锅装着,珊瑚连砂锅的钱一块付了,待到稍微凉一点,用报纸包住砂锅边沿的两只耳朵,带起蓝色的布帽,将雨伞撑开夹在颈边,就那样小心翼翼地出去了。

    外面还在下雨,加上拒绝了服务员帮忙送货的好意,一边要端着砂锅一边要夹住雨伞的小女孩走得有些艰难,踏着小心的步子过了马路,随后沿着道路去往街口,在街口的房檐下将砂锅下稍稍停了片刻,仰起头看了看雨势,方才搓了搓被烫得有些红的双手,端了砂锅继续走,由于一路上雨伞更多的是遮住了砂锅,十多分钟后回到危楼上,她的后背倒是溅湿了不少。

    蓝梓的病情其实不算重,有点烧、厌食、全身无力,但下床活动还是勉强能做到,原本是给了珊瑚一些钱让她去菜市场买些东西回来煮,想不到端回来一锅粥,看这皮蛋瘦肉粥的成色和材料就知道自己给的那点钱怕是买不到的,微微撇了撇嘴,他看着珊瑚在厨房里乒乒乓乓地寻找碗筷。

    “我知道你想吃其它的东西,可是买回来我也不会煮啊,你现在有病,现成的喝粥最好了。”

    “买回来我煮就可以了……”

    “不行!”珊瑚拿着碗筷等着他,随后走过来,“你有病就不能乱下床做事!”

    这光头小女孩性子倔,但关心人总是好事,两人围在床边将那锅粥吃了大半,珊瑚用热水洗了脸帕过来给蓝梓擦嘴,随后进去厨房收拾碗筷,她显然不常干、甚至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不过两个碗,好不容易洗干净了结果还砸烂了一个,收拾瓷片的时候又把手指割出血来,最后还是蓝梓叫了停,给她上药,用创可贴包起来。

    “这样子,最近的时间你是真的不许去垃圾场了,那地方最容易感染细菌。”

    “反正最近你也感冒了,而且在下雨。”

    秋雨绵绵,看起来毫无停顿的迹象,这栋危楼位于城市边缘,附近已经没有多少住宅,到了晚上,这亮着暖黄色光芒的三楼房间便仿佛黑暗中孤独的灯塔,一大一小的两个孩子呆在房间里,珊瑚闲得无聊,拖出原本搁在阳台上的半袋马赛克——也就是一般建房时贴在外墙上的方形小瓷片——蹲在房间的地上当多米诺骨牌摆,一边摆,蓝梓一边跟她聊着天。

    “珊瑚你在学校有交到朋友吗?”

    “不知道啊。”小光头想了想,“我跟我同桌聊得还可以,跟其他女同学也有说话……”

    “放了学不一块出去玩?”

    “她们玩的都很无聊啊。”

    “那我也很无聊。”

    “没有啊,树屋很好玩,垃圾场也有很多东西可以找,我最近正打算做一把冲锋枪呢,可惜还没找到很适合的材料……”珊瑚聚精会神地摆着马赛克。

    “你的班主任是严老师吧,我以前也在新华小学读过,记得她最喜欢开班会了,然后让每个同学轮流上去表演,现在还是一样吗?”

    “是啊,我上个星期还被抽到了呢,然后给他们讲了个故事。”

    “什么故事?”蓝梓笑起来,“说给我听听吧。”

    “……”珊瑚抬头看了他几眼,随后低下头去,“算了吧,你一定不喜欢听的。”

    “嗯?”

    “不说,没意思。”

    “说啦。”

    “不说!”

    “你今天检讨还没写给我,说了就算你写了。”

    他说到这里,小女孩才抬头瞪了他几眼:“你说的哦,真的要听?”

    “嗯。”

    “哼……”小女孩冷哼了一声,站起身来,双手背在身后,俨然做出了标准的小学生讲故事的姿势,眼中却是闪过了一丝恶作剧般的光芒,随后开了口,“廖班宇遇上了一只青蛙,从此他们两个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

    “……”

    房间里安静下来,蓝梓保持着听故事的姿势,珊瑚也保持着姿势望着他,片刻,见故事没有下文,蓝梓开始回忆那如同炒豆般的故事内容:“这个是,呃……青蛙……王子?”

    “是啊,青蛙王子改编。”

    “廖班宇……”

    “我们班一个很讨厌的男同学。”珊瑚用清脆的嗓音补充。

    “呃,他遇上了一只青蛙,然后……他们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那边珊瑚用力点了点头,“中间呢?过程呢?”

    “就是这样啊。”

    “……”

    片刻,房间里传出蓝梓爆炸一般的笑声:“你这根本是骂人好不好,哈哈,廖班宇……哈哈,谢珊瑚遇上了一只青蛙……哈哈哈哈……”他一边笑,一边伸手拿了颗马赛克朝地下扔过去,砰的一声,小女孩忙乎了半个小时的多米诺阵哗啦啦地开始倒过去,珊瑚瞪大了眼睛,一时间只能“啊啊啊”地在地上跳着,随后鼓起腮帮,一声大叫间朝床上扑了过去,与此事没什么力气反抗的蓝梓在床边扭打起来。

    暖黄色的灯光中,传出两人的笑声、扭打声与小女孩不忿的大叫声:“蓝梓遇上了一只青蛙!蓝梓遇上了一只青蛙!你才跟青蛙生活在一起,啊啊啊啊啊啊啊……”

    ……

    ……

    “珊瑚,八点多了,该回家了。”

    “等你睡了我就回去,你快睡……”

    ……

    ……

    晚上迷迷糊糊地醒过来,那小小的身影就趴在床边,坐在矮凳上睡着了,蓝梓想了好久方才反应过来,拿起一件衣服罩在她身上,推了推她的肩膀:“珊瑚、珊瑚……”

    “唔?”珊瑚揉着眼睛出了声音。

    “你怎么没回去?”

    “唔……我跟爷爷说了,好朋友生病了,今天晚上照顾他啊……”她眯着眼睛,只是下意识地回答,显然还未清醒,过了几秒钟,伸了个懒腰,朝四周“蓝梓你起来了……你要喝水吗?”

    “不,不用了……”蓝梓从床上爬起来,拉着珊瑚去往一旁的小床——以前和奶奶住在一起,这房间里本就有两张床,奶奶去世之后,他才睡到大床上——随后从柜子里拿了被子出来,让珊瑚睡下,给她盖上。珊瑚只是个小孩子,原本嗜睡,这时根本浑浑噩噩的,睡在被窝里嘟囔着说道:“你也睡啦……你生病了别起来……”随后便又睡了过去,夜晚些微的冷光隐约勾勒出小女孩安详的睡脸。

    外面还在下着雨,愈大了,蓝梓蹲在那床边珊瑚的睡脸,再回头看看窗外黑暗的雨幕,这大雨中危楼里的房间,便仿似遗世独立的孤单天地一般。

    片刻后,他回到自己的床上,安静地睡下……

第七章 嚎

    秋天的气息在十月过后变得越来越深了,蓝梓那次的身体不适并不算严重,并没有持续多久,与珊瑚之间的关系倒是变得愈密切了。那几天里珊瑚请了假不去上学,说是要照顾他,待到蓝梓真的了脾气才悻悻地作罢。

    “好啦好啦,你是病人我才让你的知不知道……是爷爷帮我请的假,他都支持我了,而且学校要学的东西我都知道了啊,爸爸跟我说过,你总是啰啰嗦嗦的以后会嫁不出去……”

    仍旧下雨的清晨她撂下一堆令人啼笑皆非的话后才蹦蹦跳跳地跑掉,中午放学之后又端了一锅粥来,蓝梓就这样过上了每顿喝粥的日子,晚上的时候珊瑚倒是拿了两个东西来,认真的教他用。

    “呐,就像电视机里一样,你按下这个键,我这边就能接到了,我这边按键,你的灯也会亮,这个是改造过的,通话距离很远,我们可以用这个说话,你白天如果不舒服,就记得通知我,我可以立刻过来……”

    珊瑚的认真态度在蓝梓看来有点杞人忧天,但无论如何,在小女孩的坚持下,这个对讲机也就放在了危楼里,此后一个多月,每到深夜那对讲机的灯光亮起,小女孩的声音就从里面传出来:“蓝梓你在吗?”

    “要睡觉了吗?”

    “我要睡了……”

    “晚安。”

    ……

    “晚安……”

    对于蓝梓来说,从小自然没受过什么睡觉前要说晚安的温情教育,奶奶是不会说这些的,小女孩每晚那样认真地打招呼在他看来有些难以理解的多余,但当习惯成自然,他倒也觉得,会有个人跟你说晚安的感觉,倒也不错。

    十一月,枯黄的树叶开始悄然飘落了,已经痊愈的蓝梓又开始推着三轮车去垃圾场拾破烂,放了学的珊瑚坐在车后面,偶尔会将手拢成喇叭在街上学着别人喊几句:“收废书废报纸喽——”她模样讨喜,嗓音甜美,还真的因此做成了几笔生意。

    偶尔会想起垃圾山里翻出来的那具死尸,脑海中边有颗橙子一闪而过,并且逐步加深了印象,连他也无法解释那种感觉的来由。

    或许是因为深秋的暮色太过深沉的缘故,在垃圾场这样腐烂的气氛中,偶尔蓝梓抬起头,看着那片褐黄的暮色,天空像是盖子一样的笼罩在大地上,垃圾场凹陷下去,周围是一堆堆巨大的垃圾山,不远处一些在垃圾中翻找东西的大婶也显得有些沉默,偶尔就会感觉到空气中似乎有着一丝不协调的气息,只有回头看见坐在不远处一边拆电器零件一边依依呀呀哼歌的小女孩,才会将这丝感觉冲淡。

    到底是怎么了呢?

    他站在那凹陷的广场上望向西方的落日,几年前是随着奶奶来这里,奶奶去世后就是他一个人,那些大婶往往在晚饭的时候就会回去许多,他则是在夜间也会呆在这里,这样的感觉今年之前是从来不曾有过的。

    不协调的感觉在十一月九日的那个晚上终于变得清晰起来。

    那天是星期六,此时距离尸体被现已经过去半个多月,在垃圾场呆了一天,傍晚五点多蓝梓便准备收工,跟珊瑚说好了晚上去树屋那边。他去水龙头那里洗手的时候,小女孩还在屋檐下敲敲打打,为一件古灵精怪的机械做收尾。正打开水龙头,不远处正在跟人聊天的一位中年女人也走了过来,她的脸上蒙着口罩,露出一个笑容。

    “回去了?蓝梓。”

    “是啊,唐阿姨,你也要回去吃饭了吧?”

    “嗯,吃了饭再过来。”

    这位姓陈的阿姨是早就认识的,以前跟奶奶关系也不错,她性格好,跟垃圾场里的人都比较谈得来,与蓝梓说了几句话,她也洗过了手,挥过手转身要走的时候,忽然像是记起了什么:“对了,蓝梓你等等。”

    “呃……”

    那唐姓妇女走到不远处的墙角提起自己的一个小布袋过来,随后笑着从里面掏出了一颗东西,递到蓝梓眼前,蓝梓看见那东西,立时便愣了半晌。

    ——那是一颗橙。

    拳头大小的橙子,光滑圆润,生机盎然。那一瞬间,蓝梓先想到的,便是那随着死尸被现而散落在垃圾堆里的那几颗橙子,只看外观特征,它们与眼前这颗根本毫无区别。

    “这个……”

    “昨天在街上看见有人卖,突然就很想买,你也尝尝,可贵呢。”

    “呃……”

    “拿着吧,这种东西,大家都是尝尝鲜。”那唐阿姨将橙子塞进蓝梓手里,转身走出几步又转回来,“最后一个了。”

    “……谢谢。”

    那橙子像是在出某种若有似无的诱惑力,蓝梓拿在手上,有些苦恼地皱了皱眉,也在这时,珊瑚跑了过来:“咦?橙子。”

    “唐阿姨给的,呃……想吃?”

    “就一个啊,我不要了。”珊瑚看了那橙子一眼,随后看看走远的唐阿姨,感觉到蓝梓能阻挡自己与那边的视线,方才露出一个嫌恶的眼神,低声道,“怎么跟那天的橙子一模一样呢……虽然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说着,微微咽了咽口水,转身去洗手。

    当然不会就是那天的橙子,就算那天的橙子还在,也该烂掉了……

    理智上来说第一反应自然是这样,然而看着手上如此饱满,犹如刚刚从树上摘下的橙,蓝梓却总是想起那天晚上的情景,橙子与垃圾场格格不入,仿佛在诱惑着他将之吃下去,空气中有着某种气息被吸进他的身体,与异能失控吸入能量时的感觉极其类似,他皱着眉头,将橙子收进衣兜里。

    送珊瑚回家的路上,他好几次将橙子拿出来看,珊瑚注意到他的动作,疑惑道:“你到底吃不吃啊,虽然跟那天的很像,但看起来真的很好吃的样子……”说着俯身闻了闻,“还有香气呢,很好闻啊。”

    “不吃。”

    蓝梓说着,将橙子顺手扔到了路边,珊瑚抿了抿嘴唇,两人走出十几步,蓝梓又回过了头,看着此时正静静躺在路边路灯下的那颗橙:“你等我一下。”

    下意识的反感。

    这是豫陵城中新开的街道,虽然各种设施但行人不多,路过的车辆也很少,两边是公园和居民楼,对面正有家店铺在装修,他小跑过去,找了块板砖又冲回来,将板砖放在橙子上,用力一脚踩了下去。

    噗吱——

    刹那间,蓝梓的视野中像是整个世界都绘入黑白的底片颤动了一下,整条街道上仿佛有鬼魅在出无声而剧烈的挣扎,他抬起头,这一切却又有如幻觉般的消失了。在他的脚下,那橙子被完全踩烂,黄色的果汁与肉瓣洒出一片扇形的图画。

    深吸了一口气,蓝梓摇头想了想,随后将一切抛诸脑后,笑着朝一脸疑惑的珊瑚走过去。

    “怎么了啊?”

    “没什么,就是总想起那天掉在垃圾里的橙子,你说这不会是直接捡起来洗干净的吧?”

    “咯咯,怎么可能,那天的橙子到今天肯定不是这个样子啦。”

    “不管它,反正想起来有点不舒服……”

    一路送了珊瑚回家,约好不久后在树屋碰面,蓝梓自己也回去洗澡吃饭,路过那条道路的时候看了一眼,红色的板砖之下,橙子被砸烂的痕迹依然清晰,到了再去树屋的路上又看一眼,一切并没有什么改变。

    不管那感觉是什么,总之是砸烂了。

    干!不过是颗橙子!

    晚上在树屋听广播,随后看珊瑚表演,接着又是照例的被珊瑚逼着学吉他,最近蓝梓有些进步,已经可以勉强弹出几段基本的旋律了,大都是十几秒几十秒的长度,于是算得上皆大欢喜,珊瑚也很是满意。

    小小的聚会在十点结束,蓝梓在空中目送珊瑚回家,随后也回去了危楼,对他来说,时间算不上晚,今天又没什么睡意,于是加了一件衣服,戴上头盔,携带着珊瑚留下的对讲机飞上了夜空。这天是农历月末,天上没有月亮,星辰浩淼,银河有如玉带般的横亘而过,煞是迷人。他飞在城市的上空,看着道路上偶尔驶过的车辆,一排排的路灯,一个个的小区,一栋栋房屋、明亮的窗口与窗口里闪动的人影,心情也不由得开朗了许多。

    飞行到砸烂橙子的街道上空时,他微微停了一下,街道上只是偶尔才有一辆小车经过,此时已近午夜,清冷安谧,一名乞丐蜷缩在街边的墙角,一只黄色的大狗轻盈地跑过了街头,在蓝梓的视野里停下来。

    不能降得太低,蓝梓只是高高地看着,那路灯之下,砖头仍旧放在那儿,只是喷在街上的扇形果肉已经没有了,大约是影响了走路,被环卫工人或者谁打扫了吧,那条大黄狗就在灯柱边停下来,偏着头像是在看那块砖,或许是在考虑在路灯下做个记号之类的事情。才看了两眼,怀里的对讲机微微响了起来,他笑着拿出来,按下通话键。

    “蓝梓,我要睡了。”

    “怎么这个时候才睡?”

    “看书啊,我在看书……然后爷爷也在弄东西,我关了他的灯,拉着他回房睡觉后才上床的,要不然他又要弄一整晚呢。”

    珊瑚的爷爷到底是干什么的蓝梓也不清楚,只是在珊瑚偶尔的述说里,她爷爷很是渊博,似乎什么都懂,很关心她,但对她也极为放纵,这是蓝梓目前还完全无法理解的教育方法。略说了几句,珊瑚问道:“你那边风好大啊,我都能听得到呢。”蓝梓也只好笑笑:“是啊,窗户打开了。”

    “要记得盖被子,不要感冒了哦。”

    “管好你自己吧,人小鬼大。”

    “那……晚安。”

    “晚安。”

    蓝梓站在那片星辰缭绕的虚空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随风飘向远方。

    此刻,就在他已经远离了的那处街道路灯下,大黄狗仍旧偏着脑袋在看着。

    砖头倾斜着放在街边,它的下面压了一颗东西,大大的,远远的,橙黄色,光滑圆润的外皮,透出了盎然的生机。

    那赫然是一颗橙。

    大黄狗偏着头在看着它,它仿佛也在近距离地凝视着这条大黄狗。

    不久,城市的街道间传出一声凄然绵长的狗吠声,那狗吠声在风中拉长,早已变了形,它在城市上空隐约回荡着,犹如古老而原始的凄厉狼嚎……

    更远处的空中,蓝梓微微回过了头,有些茫然。

第八章 什么东西

    “小卖部那边的那条狗越来越凶了……”

    背着白色外皮的小书包,珊瑚一边舔着棒棒糖一边往前走,“……最近像是疯了一样,看见有人走过去就汪汪汪地叫,吓死人。”

    “我是女孩子,怕狗很正常啊。”她将棒棒糖舔了一口,“而且你不知道,昨天我放学回去的时候,那条狗在路口叫了半个小时,吓得我根本都不敢过去,结果站在那里,它就盯着我叫,哼……那么多人它都不盯,肯定看我是小孩子,狗也知道欺软怕硬……”

    看她一脸忿忿不平的表情,蓝梓不由得笑了出来:“你老是站在它前面不走,它当然盯你啦……后来呢?”

    “我不敢走啊,妈妈说过的,看见有狗,你如果转身走掉,它就要上来咬你了……我最怕狗了,它又一直盯着我叫,好像我一转身它就会扑上来的样子……”

    “那难道就那样一直看着它?”

    “我动一下,它就叫得越响,我怕啊,盯着它看了十多分钟,然后偷偷地往后退,退到人多的地方才转身跑掉,后来是绕道去你那里的……”

    “难怪你昨天一副气喘吁吁的样子……”蓝梓咕哝两声,“其实狗这种东西吧……”话音未落,前方有狗吠声传了过来,珊瑚往后一缩,躲到了他的身后,伸手拉住他的衣角,探出头小心地看:“你看,它又在那里叫了。”

    街口前方,那条大黄狗果然叫得格外响亮,像是疯了一样,对着谁都汪汪乱吠,蓝梓皱了皱眉,以往看见这条狗都很温顺的啊,吃错药了?不过他从小就不怕这些动物,拉了拉她的手:“没事没事,这些狗都只会叫,不咬人的,想也想得到了,这种大街上人来人往的,如果它真的咬人,怕是早就被打死了。”

    “可我还是怕啊……”

    “叫的狗不咬人,咬人的狗不叫。”

    蓝梓的话一说完,仿佛是刻意与之应和一般,前方的狗吠声陡然停止,珊瑚的手便是一紧:“它、它不会是想要咬我们吧……”

    两人此时已经走到近处,只见那黄狗陡然安静了下来,睁大眼睛望着他们两人,模样甚是诡异,旁边小卖部的老板“咦”了一声,探出头来:“这条狗怎么了,这两天叫个不停,怎么突然就累了……”

    “它这两天一直叫?”蓝梓偏着头问了一句,那老板点头道:“是啊,晚上就休息,白天一直在叫个不停,样子也吓人,都吓跑好多小孩子了,大家都以为它疯了,商量着要打死它呢……”

    “说不定真的是疯了。”蓝梓咕哝一声,盯着那黄狗的双眼,拉起珊瑚过去,那黄狗也盯着蓝梓,出微微的低吼声,看起来就像是要扑过来的样子,珊瑚惊疑不定,紧紧揪住蓝梓的衣服,眼见双方便要靠近,蓝梓顺手从地上抄起一根木棍,那黄狗陡然被吓退了几步,蓝梓和珊瑚一前一后地走了过去。

    直到蓝梓与珊瑚消失在街道转角,那条大黄狗都只是紧紧盯着蓝梓,没有真正的扑上来,一走过转角,狗吠声又远远传了过来,大概又在盯着某位路人狂吠了。

    “那条狗好怪……它是想要咬我们吗?”珊瑚抬头问他。

    “不知道,不过……最近几天你都不要一个人靠近那条狗吧,我去接你放学,上学的时候我们就在树林那边碰头好了。”

    “嗯。”

    狗也诡异,人也有些诡异,自从三天前那唐阿姨送了橙子给他,他去到垃圾场,就总觉得唐阿姨在往他这边看,特别是昨天傍晚,在颓废的夕阳下显得有些沉闷的垃圾场,几个大婶在那边窃窃私语,目光总是朝他这边望,那时他正收拾了一堆垃圾站起来,一转身,垃圾场那边也收敛了言语,几个戴着口罩的大婶定定地朝这边望,他也楞在了那儿,双方对视犹如定格的画面,回想起来,那无论如何都有些不太正常。

    又送橙子又看来看去的,难不成她想收自己当养子?除此之外怕是没什么正常的理由了,她又没有女儿……

    人终究得生活在现实世界,他自然也尽量地往正常的方面去想,至于心里会觉得诡异……这年头还没有什么很系统的异能他时常找这方面的东西多的则是找到了灵异鬼怪的资料,会不会是看这些东西看多了,自己也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心中怀着这样的疑惑,他将珊瑚送到树林边,随后转身回去,他不怕那黄狗,自然也没必要绕道,一路走回那条街,狗还在吠着,这次没有珊瑚跟,他也考虑了这些古怪的事情会不会是因为自己想得太多,也就若无其事地直接走过去,果然,这次黄狗没有针对他,接近了,它还在狂吠,走过了,它还在叫,果然在叫,要走过……叫声停了……

    他停下了脚步,微微皱了皱眉头,随后,继续朝前方走过去。

    此时正值放学下班的时间,道路上行人众多,那无时无刻不在持续的狗吠声忽然停下,自然也有人颇感怪异,目光所及,只见那狗儿又恢复了曾经那般低眉顺目的模样,悄然走进的人群之中,附近的一些行人注意到那黄狗前一刻还在狂吠,下一刻便走了过来,也被吓得往旁边散开,然而直到过了另一边的街角,这黄狗还没有任何行动,到了另一条街,便再也没有人注意它了。

    黄狗脚步轻柔地走着,没有人注意到它在无声地跟随着前方少年的背影,转过一条街,又是一条,由于已经走入偏僻的城市角落,街道上的人影开始稀少起来,黄狗的眼中仿佛散着人一般的狡黠光芒,前方的少年转入一个胡同。

    机会!

    它陡然加快了脚步,朝着胡同里冲了过去,一个轻灵得犹如舞蹈的转弯,它张开了嘴,阴森的牙齿几乎是从双颚间呲了出来,陡然,它停住脚步。

    傍晚,两栋六层楼房间形成的胡同黑暗腐烂得有如地狱入口,黄狗的身影定在那里,背后那狭窄的天光与视野中,是外面道路上偶尔经过的行人,黄狗的目光茫然地扫视着前方空无一人的黑暗,随后低下头,一边嗅着气味一边向前走,由于巷子里长年没有人来,腐烂得气息相当浓厚,当它陡然间惊觉地抬起头时,它几乎已经走到最里面了。

    上方是傍晚那狭窄的灰色天空,在那片天空中,它看见了正冷然站立在天空中的少年!

    无论是最近的改变还是曾经的记忆,狗毕竟是拥有一定智慧的生物,它可以知道人蹲下来是要捡石头打它,也可以知道人转身逃走是因为胆怯,它从未看见过能够站在天空中的人。如果是以往,或许它会“呜”的一声偏过头,露出疑惑的目光,但在此时,它则是以最快的度转过了身。

    少年从天空中落下来,手中持着一根钢管,堵住了它的去路。

    “你是什么东西……”

    他轻声说了一句,像是在问,又像是在喃喃自语,黄狗呲开了阴森的牙齿,他举起钢管,没有丝毫畏惧。

    要做个正直的人。不知道是谁跟他说的这句话,他也一直记着,因此,只要确定自己是在做对的事情,即使面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凶灵鬼神,他也不会有任何害怕和退缩。

    面前的黄狗擎出了锋利的爪子,朝后方将全身绷紧,陡然间,以有如爆炸般的度与力量朝他扑了过来,那一刻出的声音,已经不是一般的犬吠,而是“吼——”的一声炸响。

    “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

    砰、轰隆——

    冲出的黄色身影倒飞了出去,狠狠地砸入巷子尽头的垃圾里,许多东西倒塌成一片,少年手中的钢管上沾染了鲜血,长年自力更生的艰难生活令他看起来没有一般家境良好的孩子那样健康,但事实上,这些日子给他的,却是看似瘦弱实则远了同龄人的强壮与结实,他盯着在垃圾中挣扎的诡异犬只,没有丝毫迟疑地继续走过去……

    关于最近的情节,很多人说趋于恐怖和灵异了,这个开头自然与隐杀的不同,但是既然要营造诡异气氛,自然就要营造得地道,没有脱离主题也不会脱离,只是希望这种气氛能让大家自然地融入其中,还是异能书,故事慢慢构造,背景也慢慢地揭开,希望大家能对我有信心.

第九章 夜谈(上)

    血滴过了街道,随后滴过低矮的田埂,由于天已入夜,一滴滴延伸的血迹显现得并不清楚,杂乱的血滴延伸过山坡,最终进入树林

    唰唰唰的声音中,黄狗的身影穿梭过草丛与荆棘,不时紧急地停下脚步,折往另一个方向,它的身上此时已经没有丝毫完整的皮肤,然而依旧能够在黑暗的树林间奔跑不止,逃避着上方的追寻者。

    蓝梓手持着钢管,飞翔在树林之着不远处草丛里穿行的身影,这一路过来,他右手的虎口已然裂开了一道血口子,衣裤之上沾染了斑斑点点的血迹,然而最令他惊奇的,还是仍旧在不停奔逃的那条黄狗生命的顽强,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若真是一般的狗,怕是在那条巷子里就已经死掉了。

    这条狗跑得极快,身形又是极度灵活,他在地上根本追不上,若是一个把握不好,还有可能被反扑的黄狗咬上一口,如今这样在天空中盯着,夜色渐深,树林里也没有什么光,他盯得也有些艰难,偶尔抓准机会就从天空降下给那黄狗几棒,偶尔也打不准,被那黄狗躲了过去,跑得更远。

    而到得此时,他也大概想了起来,那天晚上飞在路灯的上方,停留在下面的正是这条大黄狗。莫非就是唐阿姨给自己的那颗橙子弄出来的事情?但自己已经把橙子给踩烂了啊,那天晚上没能看得清楚,到底是生了什么事,唐阿姨这几天也的确有些诡异,她又是安的什么心……

    毕竟是少年人,突然现自己似乎陷入了很诡异甚至有些脱离现实的事情里,他心中此时也是一团乱麻,理不清头绪,陡然间看见那黄狗转身不及,啪的撞在一棵树上,他也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冲了下去,砰砰砰的就是几棍往它身上砸,那黄狗被砸得滚出半米远,一转身张着染血的大嘴便反扑过来,蓝梓双腿凌空朝后方如幽灵般的退出一米多,用力一棍横扫,这一下结结实实地打中了黄狗的身躯,将它再度打飞,滚下了旁边的一处小山坡。

    蓝梓飞快地跟上去,黑暗中传出悉悉索索的声音,他飞上了两三米的空中,往山坡下寻找黄狗的踪迹。

    天色毕竟是太晚了,即使眼睛已经在一定程度上适应了这般的黑暗,但触目所及也只能看见一处处荆棘草丛的轮廓,根本分不清哪里在动哪里是静止,他在半空中巡弋了几分钟,终于确定,自己失去了这条狗的踪迹。

    叹了口气,他升上树冠,当从稠密的树叶之中飞出去,冷风陡然吹了过来,这个时间点上,距离珊瑚吃饭洗澡然后去树屋玩还有一段空隙,目前这条诡异的狗还在树林中潜伏着,虽然已经被打得半死,但恐怕还有不小的威胁,他沿着树林上空一路去上树屋,珊瑚还没来,随后沿着珊瑚会走的路一路出了树林,飞往她家里所在的别墅,到了那别墅不远,才看见别墅的门打了开来,珊瑚和她的爷爷、别墅的保姆都已经出到了门外,道路上停着一辆小轿车,有人正从车上下来,珊瑚高兴地迎了上去,显然是来了认识的访客。

    车上下来的是两个女人,珊瑚冲上去扑进了其中一名穿白色风衣的女子怀中……或许是她的妈妈,蓝梓没有靠得太近,只是远远看着,随后决定转身离开。

    来了客人就好了,这个时候立刻回去用对讲机告诉珊瑚自己今天有事,树屋和垃圾场都不去,让她今天晚上务必呆在家里,至于那条大狗……他暂时也不知道怎么办,但谁知道这诡异的东西会不会记得跟自己在一起的珊瑚。

    一想就头大……

    他转过身,以最快的度消失在那片夜幕当中,就算天上风很大一时间也顾不上了。他没有注意到得是,就在他转身的瞬间,就在那别墅前的汽车边,另一名穿着黑色衣服的女子也下意识地转过了头,朝着那片虚空中看了一会儿,疑惑地揉了揉眼睛。

    “莉安?怎么了?”

    小车另一边,正将珊瑚抱在怀里的女人察觉到同伴的疑惑,也朝这边望了望,片刻,黑衣女子摇了摇头:“没什么。”

    以最快的度飞回危楼,对讲机的光正在闪着,看起来已经闪了好一阵,蓝梓打了个喷嚏自己身体上沾染的血迹,将对讲机拿了起来,对讲机里,珊瑚兀自在那边说着:“长江长江,我是黄河,长江长江,我是黄河,长江长江……蓝梓你在不在啊……”

    “来了……”蓝梓按下了通话键,“刚刚在外面有点事,今天晚上大概有点事要做,去不了树屋也不去垃圾场了,珊瑚……”

    “我也出不去了呢。”珊瑚在那边笑了笑,大概是在床上拿着对讲机打了个滚,“我妈妈今天过来了呢。”

    “阿姨?”想来那穿白色衣服的便是她的母亲了。

    “是啊是啊,他们本来说什么出差,说是一年几年都要在外地神秘兮兮的,结果妈妈今天说出差正好出到豫陵来了,咯咯……”好久没有见到母亲,珊瑚也明显的心中高兴,隔着对讲机也完全能够听得出来,蓝梓也笑了起来。

    “那就好啦,这些天在家里陪着妈妈,不要再有事没事往外面跑了,特别是晚上……”

    “知道啦知道啦,蓝梓,我明天想带妈妈去树屋那边玩呢……”

    “当心安全。”

    两人聊了几句,珊瑚在那边说:“那我先走啦,我要去安装东西,等到妈妈吃完饭,可以偷听妈妈和爷爷说话。”

    “偷听说话?”

    “嗯嗯,妈妈总是这样保密那样保密,瞒着我,不过一定会对爷爷说的,我一定要偷听出来,妈妈做的事情很有趣啊,等我偷听到了告诉你。”

    也不知道她妈妈干什么的……蓝梓看对讲机那边没了信号,想来珊瑚跑掉了,不由得撇了撇嘴,总之珊瑚这几天不会再乱跑,上学放学自己送送她大概也就可以了,接下来……她在家里想了一会儿,随后洗了个澡,换了衣服,之后下楼,推着三轮车去往垃圾场……

    不久之后,半山腰上的别墅。

    由于母亲过来,这段时间里珊瑚一直在别墅上下蹦蹦跳跳的,也不知道是在忙些什么,但是任谁都看得出她心中的兴奋。她与爷爷已经吃完了晚饭,母亲突然过来,虽然也是惊喜,却只好让保姆热了饭菜让她与跟随而来的莉安阿姨吃晚餐,许久不见,眼看着这个女儿仍是一副精力过剩的样子,她的母亲——现任中科院院士的行之薇也有些好笑,对于这个智商高却性格古怪的女儿,她一向都是既无奈又自豪。

    将女儿抱在怀里一边与公公说话一边吃完了晚餐,她在外面虽然是大家公认的女强人,但对于这个公公,她每次相处还总是怀着敬畏的情绪,这之中又是尊敬的情绪占了大部分,毕竟在她目前所研究的领域乃至其附属领域,这位老人都是不折不扣的巨人与权威,中科院的几位前辈见了他都是毕恭毕敬,自己与丈夫结婚之后直到现在,由于工作繁忙,与老人相处交流的时间也不算多,几个月前因为两人将调去外地,孙女有可能被带着搬来搬去的事情,老人还打电话给他们夫妇俩了次脾气,她被吓得不轻,甚至有想过放弃目前项目申调闲职照顾女儿,好在丈夫阻止了她,老人也直接做了主张将孙女接来豫陵。而这次有了机会,她便赶快赶来豫陵与女儿团聚,另一方面也不无想在老人眼前获得一些加分的打算。

    毕竟一切的敬畏、战战兢兢,也都是在家人范围内的,老人平时也并不严厉,只是相处不多,才产生些许距离,老人无论是作为学术还是作为家人方面的身份,都令行之薇希望能多获得他的认同。

    呵,也只有自己这个古灵精怪的女儿,能够随便扯着老人的胡子乱跑,老人还乐呵呵的,据说自己丈夫小的时候正是老人在学术方面到达巅峰的时间,也没获得多少亲昵的父爱,至今丈夫虽然敬爱公公,却也很难生出如同女儿这般肆无忌惮的亲近。

    两人说话的时间里,名叫莉安的女人始终安静地吃着晚餐,晚餐之后,开始在别墅附近巡视,并且装上一个个的监控摄像头并且完善安全系统,珊瑚则坐在母亲怀里竖起耳朵听母亲与爷爷的对话——其实她也想要莉安姐这种专业保镖是怎么工作的,不过相对来说,总是母亲与爷爷的对话更有吸引力。

    不过,这种在饭桌上的闲谈,并没有涉及什么很有趣的话题,无非是一些谁谁谁目前如何了之类的家常,吃过饭之后,保姆也安排好了房间,行之薇去女儿的房间看了看,与女儿说了一会儿话,时间不早,女儿的作业还没有写,看着女儿埋头在桌子上做了几道题,她去到卧室,打开带来的两个箱子,取出一盒东西,朝着老人的书房走过去。

    进了书房,老人正在整理桌子上的几行之薇关上门,拿着那盒子笑着过去:“对了,爸爸,这件是文曦给你选的一套睡衣,让我给你带过来的。”

    “呵呵,你知道我们这些老班人,哪有什么睡觉穿睡衣的习惯。”老人笑着将睡衣接了过上一眼,转身将书本放上书架,“对了,你和文曦既然被派去了信城,说明信城那边的研究基地已经弄好了吧?现在运行得怎么样?”

    “已经上正轨了,听说爸爸你当初就是这个基地的策划人呢。”

    “是啊,不过主张建这个基地可不是希望儿子儿媳抛下孙女过去工作的……”老人笑了笑,眼见儿媳又有些拘谨,挥了挥手,“坐下坐下,喝水就自己倒,不说这个不说这个了……我这几年也没怎么过问,总之你和文曦还是在参与弄那堆水果的事情吧?”

    “是啊,爸爸对这方面……”她知道老人一般不会无的放矢,既然谈起这个,说明心中对这件事有些看法,谨慎地问了一句,老人却又是摆了摆手。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几个月前严清念来看我,又跟我谈起了这方面的事情,他一直在暗示我美国这几年在这方面的展……他目前在国内也算是这方面的泰山北斗了,但谁都知道他一向的激进态度,跟我说这个,显然是希望我能认同他的看法,我是怕这种危险的想法又抬了头,想问问你,其实你们这帮研究者的意见反而不是最重要的,主要是……‘界碑’那边的看法如何。”

    行之薇想了想:“严副院这几年倒并没有跟人谈起他对这方面的看法,可能也是知道不会有太多人赞同,‘界碑’内部是肯定会反对的,毕竟七年前蓝将军为了就是为了这件事牺牲,特别是新出来的一代,对那时候的血债还记得清清楚楚,对于严副院的这种想法,怕是不会有任何认同。”她说着笑了笑,“特别是爸爸你也不赞同这种想法,你只要说句话,严副院再怎么弄也没有用的。”

    听她说完,老人笑着摇了摇头:“呵呵,之薇啊,你也是科学家,应该知道科学家在自己认定的方面有多执着,严清念的想法也不能说有多坏,他是个很好的研究者,只是这种事过于冒险,风险太大,更何况国外也在研究,万一他们研究出了成果,我们不懂,又怎么办,这是个度的问题,而就算退一步,他比我年轻,他还有多少年?我还有几年?”

    这句话未免有些悲观,行之薇道:“爸爸……”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老人笑道:“不说这种事了,你这次有机会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

    “我……”行之薇正要说,陡然又止住了声音,朝周围望了一圈,眼角溢出一丝笑意:“谢珊瑚,别躲了,给我出来……”

    房间里安静下来,过得不久,行之薇笑着走向一边的柜子,脚步声还未靠近,里面终于传出悉悉索索的响动,珊瑚打开了柜子爬出来,全身弄得凌乱不堪,微微撅起双唇:“什么嘛,我根本没有动,你怎么现我的。”

    “谁是你妈妈,珊瑚?”行之薇笑着将她抱了起来,“好了,我知道你好奇,不过也有些话是你现在还不该听的,知道了也没好处……”

    “给我听听嘛,我又不乱说……”珊瑚挥手争取。

    “不行,听了对你反而不好,小孩子得循序渐进,你的求知欲太旺盛了,但这些你现在吃不透的。”

    “那至少告诉我你和爸爸研究的水果和‘界碑’到底是什么东西嘛,为什么研究水果啊,爸爸妈妈你们又不是生物学家,我已经听到了,你不说我会睡不着的啊……啊啊啊啊啊妈妈妈妈爷爷爷爷,告诉我啦……”珊瑚张牙舞爪地挣扎反抗者,终于还是被强行送到了门外,随后,站在她面前的就是面带微笑的莉安阿姨了。

    “莉安,她交给你了……珊瑚,乖乖回去写作业睡觉哦。”

    “莉安阿姨莉安姐姐,不要啊——”

    珊瑚的声音在门外越来越远,老人笑了笑:“这孩子……”行之薇也回过了头,随口道:“其实也不算非常严重的事情,二十多天前听说在这边的一个垃圾场里现了一句尸体,本来也是平常的事情,但消息一层层上报的时候引起了注意,我们认为可能跟那批水果有关,这具尸体很可能属于‘界碑’四年前追捕过的一个异类,之前给他取的代号是‘水蛭’。”

    “唔,死不了的能力吗……”老人拿起桌上的睡衣看了看,随后笑起来,“这具尸体啊,我听说了,当时珊瑚还在旁边呢……”

第十章 夜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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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具尸体啊,我听说了,当时珊瑚还在旁边呢……”

    别墅之中,老人笑着说出了这句话,行之薇就被吓了一跳。

    “什么?珊瑚她……她去垃圾场干什么……这丫头……”

    “没事。”老人摇摇头,“她认识了一个好朋友,大概是拾破烂的,常常去玩。”

    “去垃圾场玩……”

    “我说了没事,这事你没必要在意,我有让她每天洗两次澡,垃圾场又怎么了,也不偷不抢,何况珊瑚过去那边,最近还利用一些废东西做了几样不错的电器,呵呵……”

    行之薇对于女儿去垃圾场的这种事情自然有些不同意,但老人是从旧社会过来的,当年什么苦日子都有过过,乞丐也当过,对于这类事情反而不怎么介意,孙女在智商等各方面都优于同龄人,由此以来,反而很难跟同龄人交上朋友,在北京的时候社交圈就窄,到了这边虽然正常上学,但似乎也没能交上什么好朋友,她能够跟人玩在一起,只要不是坏人,其它的反倒没什么了。

    老人既然了话,行之薇也不好再说什么,心想要找个机会了解一下那到底是什么人,无论如何,捡破烂的……

    她这样想着,那边老人说道:“那么,这次过来主要就是为了这具尸体吧?在这边解剖还是运回去?”

    “还有另外的事情,主要是……我们最近研究那些水果的时候,现了一件事,极少数拥有着类似分裂或者增殖能力的异变者,因为其生存能力格外强大,即使在死后也会竭力地将自己保存下来,在这个过程中,可能生一系列的分裂现象,寻找新的寄主。”

    “以保存自己为主要目的的分裂?”老人皱了皱眉,“按照自然界的规律,这样一来它们将无法保留自己的完整意识,就好像壁虎断掉的尾巴,这样……”

    “我们推断有可能用这样的方法借用其中的力量,它们原本的意识减弱之后,就算被人吃下去,产生了异变,也是有限,而且经过这样的二度寄生,属于它原本的意识已经模糊,甚至忘记了它们过来的基本目的,被寄生体虽然还是会受到影响,但很有可能还会保留下大部分原本的性格、记忆、思考方式,如果我们能够稍加控制,有极大的可能消除一切负面因素,只保存下它所蕴含的力量,我们研究了这么多年的人造进化者,突破口可能就在这一步。”

    她顿了顿,看老人皱眉在思考,接着说下去:“目前来说,在日本那边似乎也已经现了这样的事情,几个月前中村颖达曾经试图跟我们联系,希望能够与我们、与‘界碑’重新展开这方面的合作,目前美国那边更加倾向于如何打开‘那边’的研究,欧洲方面则是双管齐下,能够利用果实产生进化者的研究方向,倒是我们跟日本走在最前方。”

    “日本人?中村颍达?”

    “哦,中村颍达、中村悠想兄妹的父亲是中村勉,中村勉七年前在中国出事后,就是中村颍达兄妹主持极轮社,目前日本方面都说他们是东亚年青一代最出色的进化者。”

    “极轮社、中村勉的儿女……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点印象了,不过在这方面,日本人不可信啊……”老人摆了摆手,“倒不是说当年抗日战争什么什么,七年前的那件事情,中村勉虽然看起来保持中立,但谁知道他到底想要干什么,日本的异能组织谁不是活在高天原的阴影下,我们现在不跟高天原做交易,但如果选择了极轮社,到头来高天原还是有办法介入其中,葵未来这个女人老谋深算啊,她要做的事情,在日本有谁能挡得住。”

    口中说出“葵未来”这个名字,老人的目光微微转向书房窗外那片黑暗的暮色,变得有些严厉:“七年前要不是因为她,也不会导致全世界近半的异能者都聚集过来,‘界碑’也不会承受那样巨大的损失了,如果没有这件事……哼……”

    他说着,手指在桌上敲了一下,出砰的一声响,片刻后,却又摆了摆手:“不过这是小事,要怎么处理,还是以现在‘界碑’的看法为主,你回去以后也没必要提我说过这些话,免得干扰他们的决定……继续说尸体吧。”

    “嗯。”行之薇点点头,“本来如果只是尸体处理一下运过去就行了,不过我们在警察的一份调查报告上现了一件事情,那名警察说在尸体被搬出来的时候,同时现了几颗新鲜的橙子,他们由此推断,很有可能尸体是腐烂很久之后才被弃置到垃圾场,否则与他缠到了一起的塑料袋里的橙子肯定早就已经腐烂,但是我们在想,会不会这就是目标死去之后再度分裂凝结而成。”

    “之前有现过这样二度成型的果实吗?”

    “没有,这世界上到处都是水果,追查‘果实’的难度实在太大了,这七年来绝大多数我们都是在目标已经暴露后才能反向证实,他们是吃下了‘果实’,至于二度的,目前就只在推论当中,没有直接现过‘果实’。”

    “从出现到现在,也已经二十多天的时间,如果那真的是果实,估计你也不可能找到。”老人皱了皱眉,“怕是变异者已经出现了……”

    天阴,有云。

    空气似乎有些阴冷潮湿,垃圾场里,灯光照亮了边缘的一些区域,有些灯泡已经不亮了,于是光亮的地方就缺了一块。

    地上偶尔有污黑浑浊的水洼,垃圾山黑黝黝的沉默无声,没什么人说话,蓝梓蹲在这一片的灯光里,整理着身边的垃圾,偶尔朝另一边望上几眼。

    几十米外的另一处光芒中,唐阿姨等六个女人聚在一起,像往常一样拾着破烂,偶尔窃窃私语几声,朝着蓝梓这边望过来一眼,某个时间有女人停下来,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像是在呆一般,大概半分钟的时间,又朝着前方几人跟过去。

    今天蓝梓没什么心情捡东西,但运气反而不错,捡到好几个大纸盒子,捆好了放在三轮车上,目光再朝那边望的时候,蒙着口罩唐阿姨离开了那边的小群体,朝他走了过来,蓝梓心中就是蹬的一下。

    那女人的身影像是渐渐浸入了黑暗的区域里,逐步拉近了距离,方才从黑暗中渐渐浸出来,天气有些冷,蓝梓看看周围,今天的垃圾场,除了她们六个人,其余的人似乎都不见了,偶尔有风吹过去,在空着的广场上呜咽了几声,垃圾场围栏上方的灯泡在亮着,外面的经过的道路上没有行人,连驶过的车辆都没有,他心中有些忐忑,眼见女人走近,站了起来。

    “唐阿姨?”

    “蓝梓你……吃了橙子了没?”

    女人的声音好像有些虚弱,轻声地问,蓝梓深吸了一口气,微微退后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没有。”

    “呃,怎么……不吃呢?不喜欢橙子还是……”

    “掉了。”蓝梓笑笑,脸色有些白,他看着唐阿姨的眼睛,隐约觉得那堆瞳孔有些呆滞,浑浊得像是死水一般,就那样毫无涟漪地盯着他,“不小心掉在路上,然后橙子被车轧过去,没办法了,呵呵……”

    “……哦。”好半晌,唐阿姨点点头,随后安静地转身离开。蓝梓暗自镇定了心神,看着她又从黑暗中浸过去,回到那个小群体里,六个人望着这边,窃窃私语一阵。

    双方似乎都在注意对面,就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下,渐渐到了十点,蓝梓收拾好东西,低着头去水管那边洗手,随后,六个女人也朝这边走了过来,相互说着话,看起来就像是往常一同“下班”的情景。

    到了近处,蓝梓打开水龙头,还没俯下身去,身后陡然传来一声说话:“你怎么没吃橙子?”他浑身一个激灵,一转身,却是一名姓邓的阿姨,平日在垃圾场的大婶之中也是性格最火爆的,她盯着蓝梓,双方的距离不到两米,看起来她就像是要向蓝梓直走过来一样,蓝梓一时间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说:“呃……”

    旁边,唐阿姨陡然抓住了邓姓女人的手,又有一个人将邓阿姨挡住,几个女人窃窃私语说着蓝梓听不太清晰的话,你一言我一语度极快,蓝梓只是背对着水管站着,片刻,却又是一声传过来:“对啊,你为什么没有吃橙子啊……他为什么没吃橙子啊……”

    这次说话的是在平日里声调就比较低的杜阿姨的身板,说了之后只是站在旁边看着蓝梓,唐阿姨又伸手拍了拍她,这时候,蓝梓才能隐约听清楚那细细碎碎的杂乱说话。

    “是啊……”

    “不要说这些了……”

    “为什么……”

    “橙子……那颗橙子……”

    “蓝梓怎么……”

    “只是问问他……”

    “都别说这些,停下来……”

    六个人,诡异的像是混杂成了一团,蓝梓站在那儿片刻,正要开口说话:“呃,你们……”

    他的话才出口,陡然间,一声嘹亮到尖锐的叫喊声划破了微凉的夜空,那邓阿姨在几人的阻拦下,整个上半身陡然朝前方探了出来,张大了嘴,头散乱,犹如疯魔:

    “你为什么没有吃那颗橙子——”

    橙子——

    橙子——

    橙子橙子橙子橙子橙子——

    夜风呜咽,将这句话卷上了天空,隐约在整个垃圾场里回荡、撞击,本来还在议论纷纷的几个人女人在这声叫喊后陡然停了下来,大家都像是定格了一般。几秒种后,几个人就那样在夜风中僵立、对峙,六个女人,形态各异……

    蓝梓退后了一步,望着她们,连脊背都开始涌出了凉意……

第十一章 警告

    风声呜咽,在垃圾场里卷起微带凉意的诡异气氛,蓝梓望着眼前的六个女人,开始下意识的后退。

    原本大家的关系虽然也称不上特别熟络,但实在也没有陌生到如何如何的程度,大家的家庭环境虽然都不好,但垃圾场里并没有什么多的竞争,蓝梓是个孩子,其他人平日里对他也算得上照顾。唐阿姨为人算是最热心的,以前跟奶奶也算熟悉,那邓阿姨虽然脾气有点暴躁,但为人坦率,没什么坏心,小个子的秦阿姨不怎么说话,据说在家里常常被老公打,逆来顺受的脾气,还有其他的三人,之前也都有接触、聊天,还开过玩笑,然而直到此刻,蓝梓才现,真的是不认识她们了。

    邓阿姨那句话的尾音还在风中颤动,几个女人的目光先是微微有些慌乱,彼此之间的目光晃动着,随后,便都朝蓝梓这边望了过来,蓝梓心中虽然害怕,但他本身就是吃软不吃硬的性格,这时候确定眼前的几个人怕是都出问题了,退了几步,已经到了房屋边,转身便去拔一根已经生锈废弃的水管,锵锵锵的拔了好几下,随后伸腿在墙上用力一踢顺势一拔,才终于将那根生了锈的铁管拔在了手里,心下微定。

    眼见着几个女人开始朝他走过来,他吞了一口口水,也沿着墙角朝后方退去:“那橙子到底是什么东西?”这声音突兀地在垃圾场里响起来。

    夜风轻响,没有回答。

    “我已经扔掉了!”

    垃圾场的一侧围着高高的铁栅栏,柱子上方是大功率的灯泡,手持铁棒的少年沿着房屋与铁栅栏退却着,光芒将他的身影拉长,随后渐渐缩短,几个女人看着他,将他围向后方公路下的死角,这垃圾场本就是一处低洼的山谷,公路从七八米的上方过去,从那边是绝对跑不掉的。

    “我用石头把它砸烂,然后用来喂狗,再把狗打死了……”几个女人的身影被拖长,蓝梓又大声说了一句,这垃圾场里唯一的声音反而使得整个气氛变得更加突兀起来,“你们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说着:“我就是不吃你们的东西,你们能怎么样!你们看看自己都变成什么了!”

    眼前,那蒙着口罩的邓阿姨陡然冲了出来,蓝梓手中的铁棒刷的挥出,女人朝旁边一躲,避开了攻击,口中却是“啊——”的叫了一声,蓝梓手持铁棒飞快地后退,然而在眼前,两个女人的身影又陡然逼近了,他心中也是害怕,铁棒左右用力挥舞几下,有一棒挥在了空处,眼见人扑过来,铁棒也在同时脱手飞了出去,转身便跑。

    这时候距离道路那边的山壁已经不远,电灯照不到这边,光芒暗下来,蓝梓拼命往前跑,后方的几个女人居然跑得比他还快,眼见便要追近,他脚下一颠,“哗”的一声踩进了黑暗中的水洼里,身体一晃便要跌倒,伸手在地上用力撑了一下。

    背后的身影交错而来。

    黑暗中几道身影的杂乱交错让人连看都看不清楚,蓝梓的身影才斜斜离地,一道身影擦着他飞了过去,随后肩膀便被重重地撞了一下,伸腿在山壁上一蹬,又有人砰的撞在了身旁的墙壁上。

    凌乱的黑影在那一团冲撞,随后,隐约有几道影子朝高处跳上去,听不见人说话的声音,偌大的垃圾场寂静成浑然的一片,随后,就在那处黑暗角落两米高的空中,有一点光芒闪动了一下。

    轰——

    仿佛被压缩到极点的爆,陡然间,那火焰便已经疯狂的膨胀开来,一个人的身体在半空中被瞬间点燃,伴随着“啊——”的凄厉叫喊,朝后方飞了出去,那火人落地,立即便拼命地滚动起来,“哗哗哗”地滚进那处污浊的水洼里。

    垃圾场的黑暗角落,也在此时突然安静了,沾染了火焰的女人在水里不断滚动,其余的五个女人,则各自站在那儿,抬起头来有些无措地望向空中。

    蓝梓就站在四五米高的空中望着她们,右手之中举着一团火焰,他本身还未成年,平时看起来也不算高大,然而此刻就那样凌空而立,俯瞰下来,火焰照耀着他的半个身体,这一瞬间,却隐约有着一种越现实的压迫感。只见他手掌一握,火焰敛去,将四周再度纳入黑暗的笼罩。

    水洼中的女人兀自哀嚎着,她原本全身都沾上了火光,也亏得立刻滚进了水里,这才以最快的度熄灭了大部分的火焰,但眼看她就这样在污水里打滚,身上沾了火苗的样子,也委实是狼狈无比。蓝梓在空中看了她们片刻,努力将急促的呼吸平息了下来。

    “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东西,也懒得去管。”他一字一顿地说着,“我不惹你们,你们也别来惹我,如果再这样……哼!”

    这句话说完,他按下的手掌之中又是火光一闪而过,几个女人怔怔地站在那儿,还没有明确的反应,他直接朝着前方飞了出去,直到几十米外方才落下,走过去推他的三轮车。

    他这片刻间看似镇定,实则心中忐忑不安已经到了极点,强压着害怕不敢回头,推了三轮车往垃圾场外走,另一方面也在竖起耳朵听着背后的动静,好在身后始终安静得可怕,他出了垃圾场才回头看,只见几个女人仍然站在那边角落的黑暗里,怔怔望向这边。

    于是加快了脚步脱离她们的视线。

    去了收废品的店铺里将三轮车上的东西卖掉,一路回到家,他坐在凳子上觉得全身凉,不知道唐阿姨她们到底变成了什么东西,也不知道该向谁求助,自己以后该不该去垃圾场,不去垃圾场自己又怎么办,一点都想不来。他毕竟也只是十五岁的少年,这几年来一个人活得坚强,但没有人带领,自己如果真的要逃跑,到其它地方怎么有地方住?就算仍旧拾破烂维生,书也没得读了,难道去当个乞丐不成?

    时间还不算非常晚,他想到平日里古灵精怪的珊瑚,自己现在也只有这样的一个朋友,想着想着便试图用对讲机联系一下,说上几句话,谁知道对讲机似乎出了故障,那边始终没有任何反应,根据珊瑚以前跟他的讲解,对方似乎是接不到信号,最后也只能作罢。

    他却不知道,珊瑚此时也正坐在床上调整另一个信号接收器,小女孩想要偷听母亲跟爷爷的说话,自然不会只有躲在柜子里一招,她在别墅里放了好几个窃听器,被逮回房间后就想利用起来,谁知道莉安不仅是将她带回房间,还直接用仪器干扰了整个区域的信号收放,蓝梓联系不到珊瑚,倒只是殃及池鱼的结果了。

    如此想到半夜,全身凉的感觉愈严重,第二天早上起来,外面刮着大风,靠近阳台的门被吹开了,纸片在房间里飞,分不清时间。一只温暖的小手搭在他的额头上,小女孩背着书包,正站在床边看着他。

    “你又生病了……”

    秋末的阴天,大风,随时都像要下雨的样子,这个下午学校里乒乒乓乓的打碎了几块玻璃,珊瑚趴在桌子上趁最后一节课前的时间先将今天的作业写完,她的课桌边放了一把吉他,几个女孩子也围在旁边叽叽喳喳地说话。

    “珊瑚你会弹吉他吗?”

    “弹给我们听一下吧。”

    “是啊是啊,给我们听嘛给我们听嘛……”

    留着光头,又长得可爱的谢珊瑚一直是这个班上女生中的异类,大家都知道她是从大城市里来的,什么都懂,有时候在课堂上老师讲错了,她甚至还能跟老师争辩一番,大多数女孩子都希望跟她做朋友,她也并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只是无论跟谁都很难像一般女孩子之间那样热络起来。她们自然不知道,珊瑚对于她们的游戏或者提议,时常都会觉得异常幼稚。

    如今被这群小女孩围着,珊瑚的心中也就是这样的想法。过几天就是小学的校庆,每个班都得出一两个节目,若在平时珊瑚是没什么兴趣的,但这次老妈答应了会来,她也就打算勉为其难地表演一场,中午找个借口回家把吉他拿了出来,打算晚上去蓝梓那边进行练习,谁知道来到学校,就这样被围了一个下午。

    “哎呀,你们烦不烦啊,我早点写完作业晚上还有事呢!再过来我打你们了!”

    一群小女孩安静了片刻,注意到小珊瑚说要打人的英姿,又叽叽喳喳地兴奋起来。

    “珊瑚好厉害……”

    “珊瑚,晚上去我家练习吧,我家有好吃的东西……”

    “珊瑚珊瑚,作业让我帮你写吧,我会吹笛子哦,我们可以一起练习……”

    小光头不理她们,埋头写一通,随后板着脸抬起头来:“不去,晚上我要去照顾我哥哥!你们都走开!”

    “珊瑚的哥哥一定很厉害吧……”

    “珊瑚珊瑚珊瑚……”

    就在这样的包围当中,好不容易上了最后一节课放学,小光头背着吉他在一群女孩子的围绕跑掉,冒着大风的天气去药店,随后又去餐饮店端了新煮的粥,艰难地抱着去往蓝梓居住的危楼,夜晚降临时,珊瑚坐在有着暖黄色灯光的小床上试图调整通话器的功能,以打破莉安阿姨做的屏蔽,随后抱着吉他,弹起校庆上要表演的曲目来。

    “前尘往事成云烟,消散在彼此眼前,就连说过了再见,也温暖不了你的视线,给我的一切你不过是在敷衍,你笑的越无邪,我就会爱你爱得更狂野……”

    小女孩虽然智商过人,但在年龄上毕竟还不是多么懂得悲伤的年纪,她的声音清脆而讨喜,就算是看歌词有些伤感的歌,被她抱着吉他唱唱跳跳的表演出来,也有些活泼与开朗的气氛。蓝梓之前没有听过这歌,问起时才知道名字叫《吻别》。

    “因为妈妈每次跟我分开的时候都会吻我一下啊,所以就唱吻别……”

    这是小女孩选择歌曲的理由,她说出来时毫无伤心的神色,蓝梓却是听得愣了愣,随后笑着摸了摸坐在床边的小女孩的头,以往小女孩必然会摇晃着脑袋躲开,随后义正言辞地说:“我剃光头又不是给人摸着舒服的!”但这次她倒没有躲,只是想了想随后说道:“我以后如果有小宝宝了……呃……”

    毕竟是个小女孩,这句话说到一半,她陡然间脸红起来,片刻后,在那亮着灯光的小楼上,珊瑚的歌声再度响了起来……

    过了九点半,珊瑚将吉他留在房间里,背起书包回家,随着小女孩脚步声的远去,楼房上安静下来,只是隐隐约约间,似乎还有清脆的歌声留下来,萦绕不绝。蓝梓强忍住头晕的感觉下了床,穿上棉衣,戴上头盔,随后在颈间挂起了望远镜,从阳台飞上风声猛烈的夜空,一路目送珊瑚远去。

    看着珊瑚回到了家,他置身在那片黑暗的天空中,巡弋着下方路灯闪耀的街道,纸片与树叶飞扬间,人渐渐的更加少了,不一会儿,他现了第一个目标,随后在另一处街道间,现了第二个……

    从天空向下望去,那纵横交错的街道间,六名戴着口罩的女人犹如鬼魅般的分散各处,走动、停止、偶尔汇合,在这偌大的城市间,寻找着什么东西……

    没想到参加别人的婚礼也会有这么累,连续两三天都没睡好觉,目前到家了,恢复并且会把前几天的补上来。

第十二章 山雨欲来

    大约是前次的异能失控已经让身体产生了些许抵抗力,蓝梓这次的病情只持续了两天便好起来,接下来的那个星期六他推着三轮车去垃圾场,以唐阿姨为的六个女人只是诡异地看了他几眼,却是一整个上午都没有过来打扰他,到下午珊瑚也跑了过来,蓝梓只是盯着她不要乱跑,结果傍晚时分推车离开的一路上小女孩都很不高兴

    “我又不是白痴,不会再乱跑到垃圾山那边去的啦,你总是瞪我,当心我生气哦。”

    珊瑚自然没有生气,而接下来的几天里,那几个女人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作为,除了彼此对望时的眼神诡异,与蓝梓还算相安无事。每到晚上,蓝梓飞上夜空寻找几个女人的身影,也总能现目标,她们一直在寻找些什么东西,蓝梓心中猜想,她们寻找的或许是那条狗。

    而比较奇怪的是,几个中年女人在城市中游荡的同时,蓝梓现似乎还有几个人也跟在她们的后头,要不是占了飞在天空中的便宜,蓝梓根本不可能现这几名重复出现的身影。

    这个星期五,市防疫站的人来了垃圾场,给垃圾场的人们做了一次免费的验血检查,蓝梓被珊瑚拉着看她为了校庆而做最后排练,倒是错过了。

    接下来的星期日,便是新华小学校庆的日子,大约过了中午,珊瑚便背着吉他过来找他了,她今天明显做过一番精心打扮,宽松的白色休闲长裤,黑色衣服配浅灰色格子的长外套,脚上是白色运动鞋,戴的布帽上挂着长长的坠子直到胸口,虽然色彩简单,但看起来充满朝气,甚至隐隐带了几分这个年龄的女孩不可能有的成熟气质,背着吉他盒,小大人一般。

    “晚上妈妈会过来看演出,所以先来准备一下,顺便……嗯,顺便再做一次预演,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嗓子不是很好……”

    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小女孩次露出了不安的神情,站在房间里让蓝梓看她的打扮如何,随后又担心着嗓子问题,坐在凳子上小心翼翼地演奏了一次《吻别》。蓝梓倒是听不出任何不妥的地方,一番安慰,小女孩却还在那里思考着哪里唱得不够好。

    “唱得太小声了,我怕唱破嗓子,晚上就没办法了,可是不用力唱又怎么知道效果呢……”

    “本身就是很软的歌吧……”

    “什么啊,很考验功力的,要不然你来唱唱看!”

    如此这般在小楼上坐了一个下午,晚饭却是在蓝梓这边提前吃了,因为她早早的出门就是为了给人一个惊喜,这时候再跑回去,感觉显然就会被冲淡。大约五点半不到,两人一块出门赶往新华小学,蓝梓本不想这样去,但小女孩似乎想将朋友介绍给她母亲态度很是坚决。

    “没关系的啦,我妈妈很好的,又不吓人。”

    小女孩是这样说的,日落时分,两人赶到学校,人已经6续开始来了。这年头已经开始有重点高中重点初中,但小学这方面,基本还没有怎么特别分出等级,新华小学年代悠久,附近的一些年轻人大都有在这学校读过书的经历,家长来得也多,黄昏降临,学校便热闹了起来,蓝梓和珊瑚就在校门附近等着,不时有小女孩过来找珊瑚说话,然而当日头降落西山,天色全暗了,校园里亮起灯光,珊瑚的母亲还是没有过来。

    这时候人们已经6续进了大礼堂,节目大概也快要开始了,从校门进来的人渐渐变小,珊瑚拖着蓝梓的手,安静地望着校门口,又过得一阵,那边的广播中传出校长的演讲声,表演随后便要开始。

    “妈妈说过要来的。”小女孩神情有些沮丧,望了望蓝梓,“要不然你先进我在这里等好了。”

    “切,就是为了看你唱歌才过来的,那些家伙的表演又不是没看过,一点新意都没有的……我自己都上过台呢,一点不好看……”

    “哈哈……”

    如此大约等到八点的时候,珊瑚的演出时间也快到了,一辆小车才终于驶入了学校的大门,珊瑚欣喜地迎上去,从车门里出来的,是一名看来三十多岁,穿着米色风衣的女人,她戴着眼镜,笑容和煦,先是笑着抱了珊瑚一下,随后将目光向蓝梓这边望过来:“珊瑚,不给我介绍你最好的朋友吗?”

    “阿姨你好,我叫蓝梓。”

    “蓝梓。”女人缓缓重复一遍,随后笑着朝他伸出了手,“我叫行之薇,叫我行阿姨就可以了,谢谢你这几个月来照顾珊瑚,你知道,这小丫头最大的特点就是调皮,谁也管不住她。”

    这行阿姨身上自有一股特别的气质,蓝梓又是第一次跟女人握手,掌心都出了汗,紧张得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对方也看出他的紧张,低下了头,露出些许歉意:“珊瑚,妈妈今天遇上急事了,需要马上就去处理,表演……呃……”

    “什么啊?有事了?”珊瑚露出疑惑的表情。

    “是啊,刚才那边打电话来,有个研究出了结果,这件事很重要,所以妈妈要立刻赶过去……”

    “……知道了,那你就”小女孩低下了头,神情有些沮丧,却并没有表现出生气的样子,行之薇低头看了她一会儿,叹了口气,蹲了下来:“对不起了,珊瑚,我叫莉安阿姨送你回去,好吗?”

    “不用了,我还有表演呢,何况蓝梓会送我啊,你快点过”

    若是小女孩又哭又闹,怕是还会让一般父母好办一点,反而她这样坚决懂事的态度才真令人不好受,不过看起来是真的有急事,行之薇朝蓝梓点了点头,在珊瑚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随后乘车远去,珊瑚则拉着蓝梓的手去往大礼堂。

    “不理她了,蓝梓我们进马上就是我的节目,我也要去准备了……”

    两人在礼堂外分开,小女孩去往后台,蓝梓则进了大门开始挤在人群中欣赏表演,大概十多分钟以后,一场歌舞完毕,主持的老师走上来。

    “接下来请欣赏特别节目,四零五班谢珊瑚同学的吉他弹唱……”那老师笑着,转身要走,却又朝幕后看了一眼,“谢珊瑚同学?”

    没有回应,也没有人走出来,礼堂里有了几秒钟的冷场,那老师笑了笑:“看来谢珊瑚同学因为有事情还没有过来,让我们先欣赏四零六班的节目……”

    蓝梓跑出了礼堂,一路下了楼梯,去往操场,这时夜风清冷,操场周围的灯光亮着,在跑道上走的人并不多,蓝梓跑出几十米,只见那小小的身影就坐在操场边的水泥观众席上,背着那大大的吉他,双腿并拢,俯着身子,目光侧向了远处的校门。

    蓝梓走过心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肚子痛啊?”

    小女孩摇了摇头,朝蓝梓这边倒过来,趴在了他的腿上。这动作将蓝梓弄得有点紧张,扭头看看四周,随后却是叹了口气:“这样子很容易感冒的。”

    “我也不是很失望。”小女孩趴在他腿上说着,“只有一点点而已……”

    就这样过得片刻,她从台阶上跳了起来,冲着蓝梓一笑:“好了,我们去逛街去!”

    “不去表演了?”

    “你说过啦,反正也没意思……”

    一蹦一跳地下了观众席,背着吉他的小女孩朝他挥了挥手,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校园。

    他们在豫陵的街头逛了大概两个小时,随后蓝梓将珊瑚送到小树林边,道别时,珊瑚忽然过来将蓝梓抱了一下,她的身高只到蓝梓胸口,抱的位置也是腰,一箍就放开,随后吐了吐舌头,小女孩在夜风中转身跑走了。

    蓝梓站在那儿,看着她的背影逐渐远离,终于消失不见,方才转身离去。

    夜已经深了,风吹过树林时打着旋儿,出深邃的呜咽。

    悉悉索索。

    那道身影一瘸一拐地穿过了灌木丛,留下些许细碎的血肉,它已经在树林里穿行了好几天,身体的力量已经完全耗光,但却有另一种力量从灵魂的深处涌出来,支撑着它的行动。

    如果有人能够看清楚它的样子,必定会被眼前的一幕所吓倒,在夜林中穿行的是一条全身血红的大狗,它浑身上下的状态已经凄惨不堪,一条后腿的腿骨奇异地扭曲着,全身上下没有半点完整的地方,裸露出的肌肉上挂着细细碎碎的肉末,鲜血结成了痂,在风中凝成血黑色,头上也是血肉模糊的情景,一只眼睛已经没有了,也不知它是怎样活下来的,此时它正以一种比平时更为快捷的方法穿过一丛丛的灌木,断腿、瞎眼、全身模糊的血肉丝毫都没有对它的前进造成阻碍,这仿佛根本不是狗,而是一种天生便该是这副模样的生物,它的一切器官,全身肌肉,都在以最为合理的方式在运作着。

    它走出了树林,看见前方的光点。

    树林边缘的下方隔着长长的草坡,更远处便是在半山腰上的那处别墅,它张开了嘴,露出两排森然如刀的牙齿,脑海中浮出某个光头小女孩的身影,低咆一声,它陡然朝别墅冲了下去。

    那身影穿过了茂密的草海,犹如离弦的箭,两百米、一百五十米、一百米,陡然间,另一道黑影突兀地高出了草丛,大狗飞穿行的身影“呜”的一声,消失不见,前一刻还在激烈运动的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陡然安静了下来,只有风吹拂着别墅四周的草丛波浪一般的动着。

    “怎么了……”黑暗中有人轻声说话。

    “有一条狗,很奇怪,像是经过改造了一样……”

    “蝰蛇其余人保持安静……”

    悉悉索索,有什么东西在草丛中穿行,不一会儿,两道黑影汇聚在方才奔跑停止的地方,就在那摆动的长草下方,那条狗安静地躺在泥土上,狗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用力砸了一下,此时已经完全凹陷了下去。它死了。

    远远的,小车的灯光绕过了道路,朝别墅这边转过来。狗的观察还没有得出结论,黑暗中的低声说话又通过电波传了出去。

    “博士回来了,准备动手,老鹰,对标本的监视怎么样?”

    “她们还在寻找着什么东西,我们还无法确定那是什么。”

    “不管了,博士已经确定标本的存在,她恐怕已经通知了‘界碑’,我们必须先于‘界碑’获得成果,博士一回家,我们就准备行动!”

    远处的城市间,六名戴着口罩的女人仍旧在街头巷尾寻找着她们的同伴,在她们身后的黑暗中,负责跟随的人已然多了好些,她们却丝毫没有察觉,而就在她们头顶的天空中,回到危楼换了衣服的蓝梓正用望远镜看着这一切,他无法知道这一切的意义,只是觉得,今天晚上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同。

    两分钟后,在那半山腰上的别墅前,小车停了下来,行之薇走出车门,抬头看看女儿房间的灯光还亮着,快步走了进去,莉安望了望四周,随即紧随其后,司机将小车驶入了别墅的车库。

    别墅周围,山风呜咽着压了过来。

    ……

    ……

    “行动。”

第十三章 冲撞

    那辆车由街尾朝这边驶过来时,蓝梓正坐在楼房边缘的广告牌后休息,有些无聊地看着在下方道路边行走着的唐阿姨,不远处那名跟在唐阿姨身后的男人,加快了脚步

    街道对面的胡同里,一道原本的黑影逐渐显出了行迹,那人从侧面朝马路这边缓步走来,在此同时,一名穿黑风衣的男子转过了前方的接口,当那三个人从不同的方向靠近,后面有着一个箱子的小型房车也在身边逐渐放慢了度,正走在街边的戴口罩的女人也陡然现了不对。

    蓝梓从空中站了起来,惊讶地看着这一切。

    三个方向,三个人陡然加快了脚步,合围而来,戴口罩的女人惊慌地冲向了路边,下一刻,她出了“啊——”的一声尖叫,抓起路边的垃圾桶,“哗”的一声抡了起来,前方穿黑色风衣的那人右手如同钢鞭般的朝那垃圾桶挥了下去,轰然作响,铁皮的桶子如同纸片般的凹陷,随后连人带桶被打飞出去。

    后方那人在疾冲的同时,狠狠撞在倒飞而出的女人身上,紧接着,侧面过来的男人抓住女人还在空中挥舞的手,将她的整个身体都朝后方抡了出去,砰的一声,中年女人被扔进那开了门的小型房车后方,还没有下一步反应,后方的车门被砰的关上,车辆朝街角驶去。整个过程不到五秒钟的时间,三个男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准备朝不同的方向离开,穿着黑风衣的男子整理着右手的衣袖,将垃圾桶踢回路边,侧身回头时,却陡然间愣了愣。

    隐约间,似乎有一道黑影在楼房上的广告牌后一闪即逝。

    “怎么了?”

    察觉到他的不对,同伴在前方说了一句。

    “没什么。”片刻,他摇了摇头,“可能是我看错了……”

    与此同时,位于半山腰上的别墅周围,数十道黑影随着鼓荡的风,从四面八方无声而快地合围了过来,与此同时,穿着黑色风衣,进门不久的莉安正例行公事地从一个个窗口向外望着,随后放下窗帘。二楼,行之薇走进女儿的房间,珊瑚正百无聊赖地坐在床上看着音乐磁带上的歌词,依依呀呀地跟着唱,眼见母亲进来,她一扭头,很不爽地哼了一声,随即小小的身体便被母亲抱住了。

    “对不起啦,珊瑚,这次是妈妈不对,别生气了好不好……”

    “我没生气!”

    “嗯,这样……下次呢,你把节目表演给妈妈看,妈妈也表演一个节目给你,行了吧。”

    小女孩陡然从床上跳了起来:“说好了!妈妈你也要表演节目给我看。”

    “说好了。”见女儿又高兴起来,行之薇点头一笑,眨了眨眼睛,随后起身走向一侧打开的窗口,就在她将窗口拉上的瞬间,目光看见了下方草丛中的情景。在此同时,一楼的走廊间,莉安正准备将一幅窗帘拉下,心头却是陡然一紧,黑影从别墅院外的草丛里陡然跃出,转瞬间便扩大到了眼前。不远处的草丛里,有人竖起了长长的枪口。

    风在这世上停止了一个瞬间,随后火光在黑暗的世界里绽放而出,前方的草丛在火光喷薄中呈半圆形的陡然倒伏下去,别墅周围,七道冲出的人影已经在别墅院子里的地上借力一次,如同绷紧了身体以最狂野方式力的猎豹,将他们的身体设向别墅一楼的七个窗口,带着火光的狙击枪子弹越过其中一人的肩膀,射向名为莉安的女人所站立的窗前。

    一墙之隔,犹如光明与黑暗的两个世界,莉安站在分割点的一侧,目光之中,是另一侧犹如奔雷而至的人影与那璀璨到足以夺去生命的一点光芒,她的身体在尽量地朝侧面移动,然而相对于子弹的运动,窗口两侧人影的运动都显得那样缓慢,飞旋的子弹接触到透明的窗口、嵌入,肉眼难以察觉的冲击波在固态的玻璃上朝四面八方扩展开去,蛛网般的裂缝陡然扩展了整面窗户,之后……

    砰——

    黑夜在霎时间被打破了!

    同一瞬,漫天都是玻璃的碎片,七个人从不同的方向撞碎了窗口,冲入明亮的别墅,子弹划过莉安的肩膀,另一侧墙面上的水泥、瓷片几乎在同时迸裂飞溅,下一秒,穿黑色风衣的女人身体跃出五米之外,从地上跃起,将一名冲进别墅的男人抱住撞飞在对面的墙壁上。这是屋外与屋内的人能够看清楚的最后一个画面,因为紧接着,原本还亮着温馨灯光的通明别墅陡然间陷入了黑暗之中,所有的灯光都在同一时刻消失。轰轰轰轰的响声中,所有的门、窗、出入口都降下了坚固的铁栅栏,随后是厚厚的钢板。

    远远望去,就仿佛那亮着光的整栋别墅在下一刻就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偌大的客厅里仅仅在陷入黑暗的时候安静了一刻,随后,就接着喧闹了起来,有人在黑暗里开了枪,火光照射出些许的光,沙打着旋飞起在了空中,子弹射在上面,碎絮乱飞,那窈窕的身影与另一名举枪的身影冲撞在一起,匕劈出,对方颈项的剪影便立刻多了一道惊人的缺口,血液噗的冲起在空中,枪声凌乱中,女人的身影撞进长长的沙里,随着沙的翻滚便再度冲向下一个敌人,整个客厅里,几乎一切都在瞬间迸飞碎裂,子弹在造成破坏后弹向天花板、墙面,之后便再度弹回,形成毫无目的的致命流弹,在这样杂乱的光点中,莉安挥刀怒斩,一只持枪的手随着鲜血的喷溅飞向天花板,正好被流弹打得粉碎。

    距离客厅仅仅一墙之隔的书房里,桌边的老人在黑暗中愣了三秒钟,随后从桌边站起来,安静地从抽屉里拿出一些文件,走向一侧的柜子,他摸索着打开一个小型焚化炉,将那些文件顺手扔进去,之后按下生火的开关,籍着些微的火光,他开始拿出更多的文件,先扔进去重要的,火光摇曳中,老人微微皱着眉头,目光沉着而安静。

    而在此同时,二楼之上,行之薇在黑暗中抱住了有些迷惑无措的女儿:“没关系的,别说话,妈妈跟你在一起。”她轻声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对外联系的小仪器,按下了几个按钮,确定上面没反应之后又从衣服里拿出了挂在颈项上的宝石项链,同样按上了几下,方才皱着眉头放了回去,抱着女儿安静地听着下方的打斗。

    黑暗的别墅外,只能隐约听见里面传出的枪声,狙击枪朝着别墅外墙连续开了几枪,然而当破碎的砖墙内部逐渐显出钢板,也就停了下来,几辆小车从不远处朝着这边飞驶过来,别墅的栅栏外,有吹拂的杂草接触到了那看似平凡的围栏,陡然间冒出滋滋的电火花,随后在外层燃起了火焰,这证明外层的栅栏之上已然通了高压电。

    潜伏在草丛里的人影逐渐都现了形,站在栅栏的内内外外,其中一名在黑暗中穿着白色西装的金男子最为显眼,他朝着别墅看了几眼,随后直接朝栅栏走过去,推开栅栏的门时,弧形的电光陡然流过了所有人的视野,在他的身上蔓延着,然而他却仿佛没有丝毫感觉一般,推开了门,走进别墅的院子里,随后一路走向别墅的房门,将手按上房门的密码识别器。

    电的蓝白色弧光划过了他的手掌,随后于别墅的电子识别器接触在一起,出滋滋的响声,随后,那电光便在别墅的外墙上忽强忽弱地蔓延开来,金的男子朝后方看了一眼,随后伸出左手,轻轻地勾了勾,黑暗中的人们开始朝这边靠近过来。在别墅上蔓延的电光大概是触碰到了某个音乐系统,不时有杂乱的歌声在夜空中响起来,随即又陷入安静。

    大约一分钟后,“砰”的一声细响,火花从外墙之上升腾起来,穿白西装的金男子放下了手,顺手推了推别墅的门,“吱呀”一声,那门缓缓打开了。

    他的右手上还萦绕着电光,微微照耀出别墅客厅里的一片狼藉,各种家具都已经凌乱不堪,沙倒在各处,茶几碎了,电视破裂,地面上各种碎屑和着鲜血,一具具倒下的尸体。金的男子就那样站在门口,在他的眼前,最后一名入侵者被挟持着站在客厅中央,穿着黑色风衣的女人就站在他的身后,以敌人的身体作为掩护,匕的锋刃从后方勒过来,已经陷入了对方颈项中。

    “莉安小姐。”金男子开了口,“你没有胜算,请放弃抵抗吧。”

    “控制闪电的进化者……”黑暗中,女人的目光变得更加锐利起来,透过门口,她估计着外面的人数,“你们是什么人?”

    这句话刚刚落下,别墅陡然传出“咔”的一声响,随后,四周窗口的钢板,铁栅栏都开始缓缓地升起,金男子的双手上陡然聚起激烈的蓝白色弧光,与此同时,莉安刷的抽开了匕,在她的身前,鲜血从敌人的颈项里喷涌而出,她的身体籍着对方片刻的阻挡,陡然缩小,消失在别墅的黑暗中,只有伴随着火光的子弹,朝着别墅外疯狂地倾泻而出。

    枪声在别墅内外都激烈的响了起来。

    一分多钟后,站在豫陵街道的上空看着几辆车从不同方向驶离的蓝梓,感受到了怀中对讲机的震动。两秒钟后,他按下了按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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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狼藉

    看着下方事情的经过,蓝梓并不清楚那一切的意义,从天空中望下去,光芒俨如在蛛网般的道路间流动的河水,人、车行走在道路上,当他飞向更高的空中,就能现同样的一幕连续在城市间生着,垃圾场里的几个女人被同样配合默契的几人抓住,扔进行驶的小型房车里,之后道路间便俨如什么事情都没有生一般,再度陷入安静。

    随后,他打开对讲机,听到了小女孩压抑着的哭声与背景中凌乱的杂音。

    “呜……蓝梓,他们来抓妈妈和爷爷……妈妈和爷爷被抓走了……我在柜子里……呜,妈妈让我躲在柜子里……啊!救我——”

    那是柜子被粗暴打开的声音。

    蓝梓的脑海中闪过了片刻的惘然,随后将目光望向远处山腰上别墅的方向,心沉了下去,然后有什么东西从心里升上来,血液灌入脑海,他来不及思考这一切,只知道生了什么很不好的事情,并且这一切已经波及到了珊瑚的身上。

    下一刻,身体已经无可抑制地运作起来,夜空之中,他的身体在陡然间飚射而出,转眼间,就已经冲出百米之外,天空中仿佛亮起了隐约的光点,能量被从四面八方撕扯过来,他在空拉近着与那栋别墅的距离……

    别墅,一名大汉正单手提着张牙舞爪的小女孩往楼下走,珊瑚在半空中拼命挣扎哭喊着,从二楼下到一楼,她终于看到了那篇狼藉的画面,所有家具都被打破了,有些东西在燃烧着,莉安阿姨倒在血泊中,她受了重伤,但仍然有好几个人举枪看着她,别墅外停着一辆辆的小车,灯光照亮了夜空,爷爷与母亲已经被押着进入了一辆小车里,到处都是陌生的人,倒在血泊中的尸体,一切都怀着恶意。

    “莉安阿姨、莉安阿姨……”珊瑚哭着想要冲下去看莉安阿姨的伤势,然而自然不可能,她根本掰不开抓住她衣服的那只大手,以往的一切小聪明到现在都没有用处,想要张嘴去咬都咬不到。

    “珊瑚,别哭……”哭泣中,她听见血泊中的莉安阿姨轻声说了一句,与此同时,别墅外的一侧,一名男子举起了枪口:“那是什么?”

    其他的人也举起了枪口:“流星?”

    他们来不及开枪,光点在刹那间逼近了,别墅另一侧,那名金的控电者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下意识地回过了头,那道人影从天而降,带着巨大的破风声冲进了别墅的窗口,四野宁寂,长长的草无声地被风压倒下去,冲击波浸过了别墅的整层,随后,朝着四面八方呼啸冲出!

    轰——

    巨大的爆炸中,有人体被从窗口冲飞出去,墙上的水泥与瓷砖裂开了,化作子弹一般的碎片飚射四方,砸在了防弹的车体上,就在这样的冲击里,珊瑚感到有人抱住了自己的身体,毫不停留地冲向别墅另一边的窗户,窗外的道路上,一辆空车正停在那里,想要上车的人转过了身,目光惊骇地望向后方,头都已经被吹得竖起来,他们举起了枪。

    而在珊瑚的眼中,则是自己如同炮弹般的与那小车迅拉近了距离,余光之中似乎能感觉到有人慌乱开枪,有人还飞起在半空中,但听不见声音,眼见便要与那小车撞上去,身边的人右手挥了挥,光芒的疯狂流泻,前方的障碍被打开了,她看见身下草丛朝后方飞逝,回过头时,几十米外是燃烧着火光的别墅,风力还在吹得杂物朝四面飞舞扩散,别墅外有几十人围着,有的人被打得飞上了天,还没能落下,那辆小轿车像是被利刃斩断做了两截,车身前后两截都飞起翻滚在四五米的空中,蔓延的火花直到此时才陡然爆炸出来,陡然冲成巨大的火球,附近的人都在慌忙地飞扑、逃跑着。

    来不及说话,也来不及想,一点电光升起在那半空中的火球上方,隐约可以看出是一个全身萦绕着闪电的人举着手中的东西,随后,猛地朝这边投掷而出,光矢化作了奔雷,划过草丛上的夜空,从身后轰然而来,转瞬间便拉近了双方的距离。

    抱住她的那人又是一挥手,雷电刺了过来,轰然一声响,那雷电聚成的长枪似乎化作了飞旋的螺旋桨,朝着来的方向疾旋而去,飞旋的雷光接触到草丛时,火焰在刹那间升腾而起,犹如陡然点亮的烟火,雷电的螺旋直划过别墅边的人群,似乎还有人被波及到,随后狠狠插进了别墅的外墙。在珊瑚的视野中,她被带着迅拉远了与别墅、与车队、与一干坏人以及母亲、爷爷的距离……

    之后冲入黑暗的树林。

    轰、哐啷、呼——

    变成火球的两截汽车从天上掉下来,滚动在茂密的草丛里,燃起了熊熊大火,别墅周围,几十人望着远处黑暗的树林,还有些呆,即使是走动的,都只是下意识的挪动着步子。摔飞在地上的人们艰难地挪着步子。

    没有多少人能真的弄清楚刚才那一瞬间生了什么,就好像一颗光球陡然从别墅的一侧冲入,然后从另一侧冲出,将那辆阻挡的小车在半空中撞成了两截,引了大爆炸,当时挡在前方的两个人被撞飞到七八米的空中,摔在草丛里还没见爬起来,地上有几具切口整齐的半截尸体,别墅外墙上如今插着一根三米长的,看着是用来晒衣服的金属棒,穿着白西装的金男子如今站在旁边,西装上、脸上满是血迹,肩膀上搭着一根还在滴血的长条形东西,那是人的内脏,一根肠子。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全身自己的双手,随后用左手轻轻地想要将肩膀上的内脏弄开,弹了几次都没有成功,随即便有点抓狂,也顾不得恶心,将那内脏狠狠地抓住扔了出去,抬脚在地上用力蹬了一下,咬牙切齿。

    方才的那一下变故,有些人是反应了过来的,朝着那陡然冲出的光点开了枪,他也是反应过来的人之一,光团几乎是朝他直冲过来,他跳了起来,在电荷的极限运作下,飞上了五六米的空中,避过了第一下撞击,随后抓住了飞在半空的一根长钢管,聚集了电能,像是标枪一样的扔了出去,没想到这根标枪又像螺旋桨一样的飞舞了回来,三名躲闪不及的人被电光的飞旋直接腰斩,内脏和血几乎都扑在了他的身上,对于喜欢干净与风度的他来说,这几乎是难以忍受的耻辱。

    方才还是胜利的场景,陡然间化为一地狼藉,所有人的反应都有些迟钝,对方飞得那么快,显然也没有什么追的必要了,就在金男子脱下血迹斑斑的西装狠狠摔在地上的同时,行之薇与老人所在的那辆小车上,一名穿黑西装的东方男子下了车,朝他这边走过来。也是皱着眉头。

    “刚才的……不像是界碑中的人……”

    “***!”金男子伸脚蹬了蹬地面,挥舞双手,有些歇斯底里,“当然不是界碑!如果那是界碑的人我们现在都已经死了!***……怎么会有这么变态的进化者!”

    “操纵能量的类型……”黑衣男子环顾着四周,“力量大得可怕,中国现在还没有建立起完整的进化者网络,如果真是错过的进化者,我们这次惹上大麻烦了。”

    “***!去你妈的!”虽然是西方人,但眼前的金男子对于汉语明显相当有造诣,骂人的话语随口就来,他拍打着身上的血迹,又伸着自己被鲜血然后的手,“当然是大麻烦!但他现在很显然是个菜鸟!如果真是经过训练的界碑成员,我们这里怎么可能还会有一个活人!妈的!要杀了他!要追上去杀了他!”

    远处传来了警笛的声音,后方也有人从别墅中出来:“莉安不见了,肯定在附近。”方才那光球冲进别墅,冲击波将所有站立的人都击飞出去,反而莉安躺在地上,恐怕没有受到很大的波及,但她受了重伤,即便在这片残垣断壁中躲起来,怕是也躲得仓促,不用花多少工夫就能找到,不过那黑衣男子看了看远处的警笛,挥了挥手:“不管了,点火!所有人上车,我们立刻离开!”

    火焰在别墅中熊熊燃烧,人群开始上车,片刻,在那燃烧起来的火光背景下,准备走向小车的金男子又停下来指了指远处的那片树林,歇斯底里的怒吼。

    “一定要杀了他!”

    星光满天。

    他们飞出树林的另一侧,在草地上降落下来,远处便是亮着灯光的城市的边缘。

    小女孩被放了下来,她仍旧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人,随后伸出双手,去触摸他的脸,有些迟疑,有些不可置信,轻柔的声音才出来,便被夜风卷走了。

    “……蓝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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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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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2566/ 第一时间欣赏异化最新章节! 作者:愤怒的香蕉所写的《异化》为转载作品,异化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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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化介绍:
飞翔,人类最古老的梦想。拥有异能后的感受是怎样的,我想最真实的并不是如何大杀四方,并不是如同人一般的拯救世界,而是有一天你站在高空中,俯瞰你下方的世界,城市与大地像是缩小了一般的出现在你的眼里,高楼大厦,道路桥梁,如同小盒子一般的汽车与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们,就像是一个精致的梦。你就像是一个恐高症的患者站在百层高楼的顶端往下望,那样的俯瞰,与电视屏幕里出现的俯瞰,绝对是不一样的。这是一篇由飞翔开始的都市异能小说,这里将会有最激烈纷呈的异能战斗,也会有最温馨朴实的都市生活,我希望以最荒诞的构架来描绘最真实的人生,将异能与都市生活尽量融合,让人感觉到:啊,虽然有异能,但我们的生活的确就是这个样子。让人能够清晰地看见主角的生活,让人感到:他或许就在我们身边。异化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异化,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异化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