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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秦记(修订版)全文阅读

作者:黄易     寻秦记(修订版)txt下载     寻秦记(修订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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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 章 时空机器

    “咿——嗄!”

    煞车致轮胎与地面摩擦所产生的尖锐噪音,在全城最热闹的“黑豹酒吧”门前响起。属于军方特种部队,被誉为精英中的精英的第七团队专用的吉普车,倏然停下。欢叫怪笑声中,项少龙和三名队友扶着车门,飞身跃下车来。经过在戈壁沙漠三个月艰苦的体能和战术集训,难得有三天假期,不好好享受一下人生,怎对得起父母。

    项少龙今年二十岁,长期曝晒于阳光下的黝黑皮肤闪耀出健康的光泽,他或许算不上是英俊小生,可是近两米的高度、宽肩窄腰长腿、没有半寸多余脂肪坚实贲起的肌肉、灵活多智的眼睛、高挺笔直的鼻梁、浑圆的颧骨、国字形的脸庞、配合棱角分明的嘴唇上那一抹充满挑逗意味懒洋洋的笑意,实具备使任何女性垂青的条件。

    刚要拥进酒吧,一阵混乱的物体堕地和鼓掌喝骂声中,先他们一步来的队友小张和蛮牛两人给扔出来,横七竖八倒跌门外,呻吟着力图爬起来,可是这在平时非常简单的动作,此刻对两个特种部队的精锐而言,却变得非常困难。四人色变,抢前扶起两人。

    额生肉瘤的犀豹骇然道:“多少人?”

    这一句话问得大有道理,小张和蛮牛与他们同属第七特种团队,是从全**队当中挑选出来接受严格训练的精锐劲旅,专门应付各种最恶劣的情况,例如反恐怖活动、进入不友善国家进行刺杀或拯救任务、保护政要等等。训练包括各种武器的运用、徒手搏击、体能耐力、旷野求生、间谍的技巧,总之是要把他们训练成超人,等闲十来个壮汉难以伤他们毫发。不过,他们也成为其他部队嫉妒的对象,好事分子均以打倒第七团队的人为荣。假日花天酒地,闹事打架乃例行节目,只不过像今次给人轰出门来的情况,尚是第一次发生。

    小张清醒些许,张开被打得瘀黑的眼睛,见扶起他的是项少龙,大喜道:“龙哥,快给我们出这口鸟气!”

    部队里人人尊称项少龙作龙哥,不是他年纪大,而是因为他是队里的首席神枪手,也是自由搏击冠军和体能最佳的英雄人物。

    蛮牛边喘气边指着酒吧说道:“是八四一部队的教官黑面神,竟斗胆挑惹我们的冰霜靓女。”

    四人一起勃然大怒,冰霜美人郑翠芝是他门团队指挥的美丽军机女秘书,在他们尚未有人追求得手之前,怎容其他部队沾手染指?

    项少龙一想起打架立即精神振奋,挺起胸膛喝道:“扶他们进去欣赏小弟表演身手!”领先大踏步进入酒吧。

    宽敞的酒吧内烟雾迷漫,人声音乐声震耳欲聋,数百人闹哄哄的,气氛热烈。他甫于入口现身,酒吧立刻静了下来。

    身材魁梧结实的黑面神和十多名他的队友身穿便服,偕几名穿得性感惹火的女郎倚着吧台喝酒调笑,冰霜美人郑翠芝给黑面神搂紧小蛮腰,见到进来的是一向不大理睬她的项少龙,故意把惹火的身体半挨入黑面神怀里,还示威似地吻他睑颊。

    黑面神看到项少龙,眼睛亮起来,手往下移,大力拍郑翠芝两下,笑道:“一个对一个,还是一起上!”

    军队间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打架只打拳头架,除非是深仇大恨,否则不会动刀子或破酒瓶等一类杀伤力较大的东西,以免闹得不可收拾,给逮捕惩处。

    项少龙先环视酒吧内的形势,发觉上次兜搭不成的酒吧皇后周香媚正和几名男女坐在一角的台子旁,含笑看他。项少龙雄心大振,从容笑道:“对付你这种角色,何需费神,悉随尊便。”

    酒吧内不分男女一齐起哄笑闹,推波助澜,气氛炽烈沸腾至顶点。

    小张移到项少龙旁边,低声警告道:“小心!这点子很厉害。”

    不知是谁怪声怪气尖叫道:“有人胆怯哩!”

    好看热闹的旁观者笑得更厉害。

    蛮牛也凑过来低声说道:“黑面神后面那两个人是本地洪馆最辣的两个冠军拳手,今天是有备而来,存心让我们丢脸的。”

    项少龙早留意到那两个一身凶悍之气的人。“观察环境”是特种部队七大训令的第二项,第一项是“准备充足”,第三项是“保持冷静”,这正是现在他要做的事,低声吩咐道:“叫他们袖手旁观,我有信心单独解决这三个傢伙。”

    黑脸神脱掉西装上衣,交给冰霜美人,踏前两步,冷冷地道:“项少龙!我已经容忍你很久了,上次你在野猫卡拉OK打伤我们十多人,今天我来和你算算旧账。”

    项少龙教五名战友分散退开,自己单独上前,在距离黑面神前方大约四步的地方站定,好整以暇地向酒保叫道:“给我来瓶鲜奶,让我教训黑面神后解渴。”

    两句话立时惹来哄堂大笑。

    黑面神的人叫道:“小子要使出吃奶力气哩。”

    黑面神向左一晃,使个假身,下面阴险地踢出一脚,照项少龙小腿上五寸下五寸处踢去。项少龙往旁一移,轻松避开。众人见终于动手,不论男女,齐声嚣叫,煽风点火,惟恐天下不乱。黑面神一声大喝,闪电抢前,进步矮身,双拳照胸击来。项少龙再退一步,避过敌拳。

    众人见他闪躲不还手,齐声嘲弄,黑面神那边的人更是高声辱骂。黑面神以为项少龙怕他,大为得意,曲突中指成凤眼拳,乘势追击,箭步上前,一拳朝他鼻梁捣去。项少龙心叫来得好,待拳头逼近鼻梁寸许,整个人往后飞退,好似被他一拳轰得离地飞跌的样子。众人看得如痴如狂,大叫大嚷。蛮牛等自然知道打他不着,正奇怪为何他只避不攻,这小子连退六步,往后一仰,竟倒入坐在椅上的酒吧皇后周香媚的芳怀里去,周香媚吓得尖叫起来。

    黑面神疯虎般扑过来,项少龙一声大喝,身子一挺,右手乘机在周香媚嫩滑的脸蛋摸一把,借腰力弹起,炮弹般俯身往黑面神迎去,不理对方两手握拳往他背上猛击下来,头颅刚好顶在对方小腹。黑面神尚未有机会击中项少龙,对方头顶处传来无可抗拒的庞大力道,使他近一百公斤的身体玩具般往后抛跌,结结实实掉回舞池正中。

    酒吧内三百多人全部噤声,顿时一片寂静,只剩下喇叭传出充满节奏和动感的“乐与怒”的音乐。项少龙若猛虎出柙,往跌得四脚朝天的黑面神扑去。那两名黑面神请来的职业拳手见情势不对,同时抢出,绕过仍未爬起来的黑面神,分左右迎击项少龙。战友蛮牛小张等纷纷喝骂不要睑,却没有动手,没有人比他们对项少龙更有信心。战事眨眼结束。

    项少龙连晃数下,避过敌方攻势,恶豹般窜到两人间,一肘撞在左方那拳手胁下,右手格开敌拳,在左方那人倒地前,给右面那人的小腹两记连续的膝撞。黑面神此时才勉强站稳,在右面的拳手痛极跪地之际,项少龙又狠狠地往黑面神的鼻梁一拳捣去。惨嚎声中,黑面神鲜血喷溅,倒入赶过来的郑翠芝身上,这对“苦命鸳鸯”登时变作滚地葫芦。

    项少笼哈哈大笑,戟指黑面神方面的人挑战道:“来!一齐上。”

    蛮牛等一起迫上来,摩拳擦掌。

    郑翠芝爬起来,尖叫道:“项少龙!你不要得意!我会给你好看!”

    项少龙那还有空理她,走到酒吧皇后周香媚旁边,一把拖她起来,直出酒吧。

    周香媚大嗔道:“你要带人家到哪里去?”

    项少龙将她抱起放到吉普车司机旁的位子,笑道:“当然是回家啦,我怎够钱付酒店昂贵的租金。”

    “铃……”

    受惯严格军训的项少龙立时醒来,从周香媚的玉臂粉腿纠缠中脱身,拿起话筒。

    郑翠芝清脆的声音传入耳内道:“项队长,你还有十五分钟可以梳洗,宪兵部的装甲车在大门外等你。”

    周香媚呻吟一声,撒娇地道:“帅哥!赶快过来嘛!”

    项少龙抚着因昨晚缠绵而仍带点倦痛的腰骨,失声道:“你吓唬我吗?打场架会这么严重?”

    郑翠芝冷冷道:“谁说和打架有关?是科学院那边要我们体能最好的特种人员去做实验,我见你昨晚那么英勇,体能好得那么惊人,向指挥官推荐你,手令签发下来了哩!”

    项少龙哪还不知道她是在公报私仇,恨得牙痒痒道:“今天我仍在放假啊!”

    郑翠芝娇笑道:“我的项队长,没有任务才可以放假嘛,军人是二十四小时属于国家的。”

    项少龙恨不得把她捏死,嘴上却叹道:“唉!昨晚我这么勇猛,还不是为了你,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呢?”

    周香媚**裸地由被内钻出来,嗔道:“你在和谁说话?”

    项少龙忙向她打个手势,教她噤声。

    电话线另一端沉默片晌,轻轻道:“你骗人!”

    项少龙一手捂着要说话的周香媚的小口,鼓其如簧之舌道:“我怎么会骗你?我项少龙日日夜夜都在思念你,只是没说出来罢了!你可知道!我……”

    郑翠芝截断他道:“好了!迟些再说!做一天的实验白老鼠好吗,下次我找另外的人去。快换衣服。”

    “啪!”的一声挂断线。

    装甲车在守卫森严的科学院大门前停下,项少龙囚犯般被四名宪兵押进去,移交给研究所的警卫,立即给送往一间放满仪器像似病房的地方。接受过全身检查之后,医生满意地签呈,然后由护士把他推出房去。

    躺在手推床上的项少龙抗议道:“我不是病人,自己可以走路。”

    护士显然对他颇感兴趣,边走边低头笑道:“乖乖的做个好孩子,我不但知你不是病人,还知道你比一条牛还强壮。”

    项少龙本性不改,色心又起道:“嘿!你叫什么名字,怎样可以找到你。”

    护士白他一眼,没好气答他。一重一重的闸门在前面升起,护士推着他深入建筑物内,直抵一道升降机的门前。八名警卫守在门旁,接收项少龙。项少龙一阵心寒,这究竟是个什么实验?为何实验室竟是在科学院下面的地牢里?

    升降机下降近十层楼的高度之后终于停止。项少龙又给警卫推出去,经过几重门户来到一个广阔的大堂。

    项少龙往四周一看,吓得坐起来。在这个高达三十米的大堂的另一端,一个以合成金属制成大溶铁炉似的庞然巨物,矗然出现在眼前。大堂内布满各式各样的仪器,有些儿像一艘巨型太空船的内舱。百来个白色制服的男女研究人员正忙碌地操作各种仪器。大堂两旁分作两层,最顶的一层被落地玻璃隔开,另有无数研究员坐在各武各样不知名的电子设备前忙个不休,亦有人透过玻璃在对他指指点点。

    项少龙糊涂起来,天啊!这是怎么一回事?那种严肃的气氛,绝不是开玩笑的。

    一男一女两名研究员来到他身旁,男的笑道:“我是方廷博士,她是谢枝敏博士,我们是这个时空计划的总工程师马克所长的助手。”

    项少龙弹起身来道:“是怎么一回事?至少应告诉我来这里是干什么的!”

    有点像老姑婆,姿色平庸的女博士谢枝敏严肃地道:“放心!一切安全,至于细节,马所长将亲自告诉你。”

    方廷博士道:“军人的天职是为国家服务,项队长能成为时空计划第一个真人试验品,应该感到荣幸,来!”

    项少龙摇头苦笑,无奈地随他们往那庞然巨物走去。唉!今天究竟走什么运道呢?

    项少龙躺在一个金属人形箱子里,手足腰颈被金属带子箍紧,变成任人宰割的试验品。

    项少龙正在咒骂郑翠芝的时候,箱子的上方出现一个头发花白戴眼镜的老头子,俯视他笑道:“我是马克所长,项队长感觉如何?”

    项少龙冷哼道:“感觉就像一条被送往屠宰场的畜牲,却还不知道那是宰猪还是宰牛的屠宰场。”

    马所长干笑道:“项队长真会说笑。”顿了顿又问道:“你对我们国家哪段时期的历史比较熟悉一点?”

    项少龙愕然道:“这和做实验有什么关系?”

    马所长不高兴地道:“先回答我的问题。”

    项少龙大叹倒霉,只想匆匆了事,想了一想之后答道:“我对历史知道得不多,不过最近看过‘秦始皇’那出电影,对他的阿房宫和放纵的生活非常羡慕,我还读过几本关于战国和秦始皇的书……”

    马所长不耐烦地道:“嘿!这就行了,就是大秦帝国,公元前二百四十六年秦王政即位的第一年。”然后在白袍襟领的对讲机把年份重复一次。

    项少龙愕然道:“我的天!你在说什么?”

    马所长兴奋起来,老脸泛光,伸手下来轻拍项少龙的脸颊,微笑道:“朋友!你不知道你有多么幸运,竟然成为人类历史上第一个返回过去的人。”

    项少龙不明所以地问道:“你……”

    马所长根本没有兴趣听他的话,激动地道:“你有没有看电视上那叫‘时光隧道’的影集,你看!眼前正是伟大的时光隧道,这再不是一个梦想,而是一个事实,很快地,我们将会改变人类关于时空的所有观念……”

    项少龙躺在箱内,当然看不到什么,用力挣扎道:“不要说笑,告诉我到这里来究竟是做什么实验?”

    马所长兴奋不减,滔滔不绝地道:“待会儿你会被送进时间炉,只要我按下一个按钮,装在炉底的氢聚变反应炉会在二十六小时内,积聚足够的能量,然后在炉内的热核里产生一个能量的黑洞,破开时空,那时磁场输送器会把你送回公元前的世界,你说那是多么奇妙的一件事。”

    项少龙冷汗直冒,对着这个和疯子没有什么两样的科学狂人道:“你不是在说笑吧。”

    马所长道:“当然不是说笑,我已经成功地把十二只白老鼠、两只猴子送回过去,又安然无恙地把它们带回来,只可惜它们不能告诉我是否确实到过那里去,也无法说出身处其间的感受,所以必须军部供应我们体能最好的战士作实验品,那个人就是你项少龙。”

    项少龙魂飞魄散叫道:“我不同意,我要立即脱离军队。”

    马所长不悦地道:“不要慌张,你只会在那里停留不到十秒钟的时间,就像是一个短暂的梦一样,我只要你牢记梦里曾发生过的事。可以注射了。”

    项少龙仍在抗议,工作人员来给他注射了一筒针药。他神志渐趋模糊,箱盖合拢起来,合成金属铸成的坚实箱子缓缓在输送带上移动,穿过时间炉旋开的圆形入口,没入炉内。

    实验室所有仪器立即忙碌起来,无数指示灯亮起,近四百名研究员总动员,全神贯注地监视操作。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在总控制塔坐阵指挥的马克所长神色愈来愈兴奋,两眼放光。

    最后的时刻终于来临,实验室开始进行由一百开始的倒数。

    “六十、五十九、五十八……”

    警报声忽地响起。

    负责监察炉内力场状况的研究员惊惶的声音传来道:“时间炉内的力能异常地攀升,请马所长指示是否应立即关闭能源。”

    “四十八、四十七……”

    所有工作人员的眼光全集中在马所长身上。

    “三十九、三十八、三十七……”

    马所长紧张地盯着显示炉内力场能量疯狂攀升的仪器读数,额角渗出冷汗,犹豫片晌,颓然挥手,发出命令道:“紧急措施第五项,立即执行!”

    蓦地炉内传出闷雷似的响声,接而整个实验室震动起来,强烈炽热的白光随时间炉的爆裂向四周射出。没有人来得及哼叫半声,整座深藏地底的实验室刹那间被强裂的爆炸分解成分子,没留下半点渣滓,没有人能活命。

    项少龙醒过来的时候,全身肌肤疼痛欲裂,骇然发觉自己正由高空往下掉去。“蓬!”瓦片破碎声中,他感到自己撞破屋顶,掉进屋里去,还压在一个男人身上,惨叫和骨折的声音响起。接着是女子的尖叫声,模糊中他勉强看到一个**的女人背影往外逃走,然后昏迷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少日子,浑噩昏沉里,隐隐约约觉得有个女人对他悉心服侍,为他抹身更衣,敷治伤口,喂他喝羊奶。终于在某个晚上,他醒转过来。睁眼入目的情景使他倒抽了一口气。天啊!这是什么地方?

    他躺在松软的厚地席上,墙壁挂着一盏油灯,黯淡的灯光无力地照耀这所草泥为墙、瓦片为顶大约十平方米的简陋房子,一边墙壁挂有簑衣帽子,此外就是屋角一个没有燃烧的火坑,旁边还放满釜、炉、盆、钵、碗、箸等只有在历史博物馆才会见到的原始煮食工具,和放在另一侧的几个大小木箱子,其中一个箱子上置有一面铜镜。

    项少龙一阵心寒,那疯子所长说过只停十秒就会把自己送回去,为何自己仍在这噩梦似的地方,难道真的到了公元前秦始皇的老乡去。脚步声响起,项少龙瞧往木门的地方,心脏霍霍地跳动,心中祈祷这是实验的一部份,是马疯子摆布的恶作剧,骗自己相信真的通个那鬼炉回到古代去。

    门开了,一个只会出现在电影里的粗布麻衣的古服丽人,头扎红巾,额前长发从中间分开各拉向耳边与两鬓相交,编成两条辫子。手中捧着一个坛子,脚踏草鞋,盈盈举步进来。她样貌娟秀,身段苗条美好,水灵灵的眼睛瞄见项少龙目瞪口呆的样子,吓了一跳,差点把坛子失手掉到地上,忙放下来,移步上前跪下,纤手摸上他的额头,又急又快地以她悦耳的声音说出一连串的话,脸泛喜色。项少龙心叫“完蛋”,昏迷过去。

    阳光刺激他的眼睛,把他弄醒过来,屋内静悄无人。此回精神比上次为佳,兼且他生性乐观,抛开一切,试着爬起来。钻出被子,发觉自己换了一身至少小了两码、怪模怪样的古代袍服,领子从颈后沿左右绕到胸前,平行地垂直下来,下面穿的却是一条像围裙似的鼻犊短裤,难看死了。

    项少龙压下躲回被内的冲动,往上望去,屋顶有新修补的痕迹,记起当日由空中掉下来,还压在一个男人身上。那人究竟是生是死?自己弄伤人,为何那美丽古代少妇仍对自己那么好呢!忍着一肚子的疑问站起来,一阵天旋地转,好半晌后发觉自己正靠在窗前,紧抓着窗沿,支撑住身体。外面射进来的阳光洒在脸上,令他好过点。

    究竟发生什么事?那鬼实验出了什么问题?为何自己仍未回去?是否永远都回不了去呢?家人朋友一定非常担心,更不用说要对郑翠芝来个大报复。项少龙痛苦得想哭。天气这么热,有罐汽水就好哩。

    顺眼往外望去,一片葱绿,天空蓝得异乎寻常,冉冉飘舞的白云比绵花更纤柔洁净。项少龙心中剧震,知道自己真的返回过去,否则怎会有这种不染一尘的天空。手足的肌肤有被灼伤的遗痕,幸好已在蜕皮康复的过程中,不会有什么大碍。自悲自怜一阵之后,项少龙感到体力迅速恢复过来,好奇心起。外面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世界?自己是否真能找到电影里所描述的大暴君秦始皇?

    他推门走出屋外,原来是个幽静的小山谷,一道溪水绕屋后而来,流往谷外,右方溪流间隐约有女子的歌声传来。左方是一片桑树林,似乎是个养蚕的地方。想起那古代布衣美女,项少龙心情转佳,循歌声寻去。

    那女子一身素白,裙子拉高扎在腰间,露出裙内的薄汗巾和一对浑圆修长的美腿,正蹲在溪旁洗濯衣物和陶碗陶碟一类的东西,神态闲适写意,轻唱不知名的小调。

    项少龙乍见春光,又看她眉目如画,身不由己地朝她走过去,岂知脚步不稳,又踏上一块松脱的泥阜,“咚”一声掉进溪水里。美女大吃一惊,抢下水来扶他。项少龙从高及胸膛的水里钻出来,女子刚好赶到,挽起他的手,搭往自己香肩。项少龙心中一荡,乘机半挨半倚靠贴上她芳香的身体。女子惶恐关心地向他说了一连串的话。

    项少龙此时脑筋较前灵活,仔细听来也能听懂一小部份,那女子说的有点像河北或是山西一带的难懂方言,大约知道对方在责怪自己身体还未复元竟跑出来,不由心中感激道:“多谢小姐!”

    女子呆了一呆,瞪大眼睛看他,道:“你是从哪里来的?”

    这句虽然仍难懂,项少龙总算整句猜到,立即哑口无言,自己能说什么呢?难道告诉她是二十一世纪乘时光机器来的人吗?两人仍站在水中,浑身湿透,项少龙仍不打紧,可是那美女衣衫单薄,湿水后纤端毕露,和赤身**差不多。女子看到项少龙灼人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俏脸一红,登时忘记一切,匆匆扶他上岸。

    项少龙忍不住乘机诈癫纳福,女子玉颊生霞,不过却没有反对或责骂。项少龙大乐,看来这时代的美女比之二十一世纪更开放,什么三步不出闺门、被男人看过身体非君不嫁……诸如此类的教条,当是穿凿附会之说,又或是儒家大讲道德礼教后的事。

    这么看来,就算暂时不能回归二十一世纪,生活应不怕太乏味。

    换过干衣的项少龙和那美女对坐席上,吃她做的小米饭,还有苦菜、羊肉以及加入五味佐料醃制而成的酱肉。不知是否肚子实在太饿了,项少龙吃得津津有味,每样东西都特别鲜美可口,比之北京烤鸭又或汉堡更要美味。美女边吃边饶有兴致地打量他。项少龙暗忖这里如此偏僻,前不见村后不见人家,为何她的生活却是如此丰足,难道古代比现代更好?

    美女轻轻说了两句话。

    项少龙问道:“什么?”

    美女再说了一遍,这次他听懂了,原来她说自己长得很高,她从未见过有人长得那么高的。

    他暗笑那时代的人必是长得个子较矮,顺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美女摇头表示听不懂。经过反覆问答推敲之后,她欣然道:“桑林村的人唤奴家作美蚕娘。”

    这回轮到项少龙听不懂,到弄清楚时,两人愉快地笑起来,于是项少龙报上自己的名字。谈话就在这种尝试、失败、再接再厉中进行,谁也不愿停止,一直到项少龙差不多有八成把握可以听懂她的方言,问起那天破屋而下的事。

    美蚕娘粉脸微红道:“那天你压死的人是邻村一个叫焦毒的土霸,由市集一直跟奴家来到这里想污辱奴家,幸好公子从天而降,把他压死。奴家将他埋葬在桑林里。”又红透耳根、垂首羞然道:“奴家嫁给两兄弟,可是却给恶人征去当兵,在长平给人杀了。”

    长平之战,岂非历史上有名的秦赵之战,是役秦将白起将赵军四十万人全部坑杀,项少龙忙问道:“多久前的事?”

    美蚕娘欷歔道:“是九年前的事。”

    长平之战发生在公元前二六零年,那现在岂非公元前二五一年,马疯子所长要把自己送回公元前二四六年秦始皇登基的一年,现在只差五年,算相当准确。

    心念一转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美蚕娘嗔道:“人家不是说过吗,是桑林村呀!”

    项少龙又问道:“是赵国的地方?”

    美蚕娘摇头道:“奴家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只知道桑林村的事,我两个丈夫的死讯是市集里的人告诉我的。”

    项少龙惊讶地问道:“你真的同时嫁给两个丈夫?”

    美蚕娘感到奇怪地答道:“当然是真的!”

    项少龙暗叹,自己虽然看过几本战国的书,可是对这时代的风俗却不清楚,惟有绕过这问题道:“你没有为他们生孩子吗?”

    美蚕娘黯然道:“孩儿的两个爹走后,奴家生活很苦,孩儿不幸病死,后来奴家学懂养蚕,生活才安定下来。”

    项少龙怜意大起,这标致的美人儿青春少艾,却曾吃过很多苦头。

    美蚕娘低声道:“奴家每天向老天爷祷告,求袍开恩赐奴家一个丈夫,就在人家最悽惨的时刻,老天爷开眼把你掉下来给我,奴家高兴死哩,以后你便是蚕娘的丈夫。”

    项少龙听得瞠目结舌,不过这也好,不用费一番唇舌解释自己的来历。

    唉!恐怕要靠她来养自己才行。就在这时灵光一现,暗忖公元前二五一年,秦始皇应仍在赵国首都邯郸落泊不得志,假若自己找到他拍档合作,等到他登上帝位时自己岂不是也能飞黄腾达,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要多少美女有多少美女?想到这里心痒起来,问道:“你知道往邯郸的路吗?”

    美蚕娘茫然摇头,脸色转白,咬紧下唇颤声道:“你是否想离开这里?”

    项少龙爬往她身后,紧贴她香背,手往前伸,轻柔地抱住她,柔声道:“不用怕!无论到那里,我会把你带在身旁。”

    美蚕娘被他抱得浑身发软,喜道:“真的!”

    项少龙保证道:“当然是真的!”

    美蚕娘以前侍候的只是两个粗野的鲁丈夫,何曾尝过这种温柔手段,娇躯打颤道:“明天我要出市集,届时可问人,定会知道邯郸在哪里?”

    项少龙一只大手探进她衣襟里,问道:“那土霸焦毒有没有……嘿……什么你?”

    美蚕娘娇喘道:“他刚要污辱奴家,还没有……噢!”香唇早给封着。

    项少龙尚未遇过这么柔顺驯服的美女,展开拿手本领,一时春情满室,呻吟声和喘息声交响乐般呜奏起来。

    寂寞多年的美蚕娘首次尝到男女间平等的两性之乐。

    项少龙突然觉得鼻孔搔痒,打个喷嚏醒过来,原来是美蚕娘拿片桑叶作弄他。天仍未亮,他一把搂着美蚕娘,吻她湿润的红唇。

    美蚕娘猝不及防下只能以咿咿唔唔作反应,不知在表示快乐还是在抗议。

    项少龙待要进一步行动,脸如火烧的美蚕娘娇吟道:“少龙啊!我们须立即起程赶集去!”

    项少龙清醒过来,停止**,恐吓道:“还敢顽皮吗?”

    美蚕娘抿嘴笑道:“敢!却不是此刻,再不赶集的话今天会没东西吃。”

    项少龙想起昨晚她的娇媚,心中一荡,但想起该去寻找秦始皇,忙爬起来。

    美蚕娘拿出一套衣服,说道:“这是人家在你昏迷时为你做的,穿起来一定很好看。”

    项少龙在她服侍下穿衣,长短合度,虽是粗布麻衣,仍看得美蚕娘秀目发光,赞叹道:“美蚕娘从没有想过世上有你那么好看的男人。”又以幅布把他长长了的头发扎好。

    梳洗后匆匆上路,项少龙肩托整包袱的蚕丝,腰插柴刀,脚蹬草鞋,随美蚕娘走出山谷,闯往小谷外那属于二千多年前的古世界去。

    两人在黎明前的昏黑里走下山道,朝远在延绵不绝的山区外的市集出发。项少龙感到自己对此女前所未有的怜爱和迷恋,搂着她飞跑起来,对他这曾受过特种训练的战士来说,这是呼吸般容易的事。美蚕娘却是非常惊异,不过想到他既是由老天爷送下凡间来的,遂不再感到奇怪。

    美蚕娘刚被项少龙一下急跳吓得尖叫,项少龙却还轻松自在地问道:“你怎样会嫁给那两兄弟的?你自己的家人在哪里?”

    她俏脸艳红地道:“奴家住在朝太阳要走三天的地方,有一天他们两兄弟带来一张虎皮、一张熊皮,十条貂皮、五条牛、一百头羊来向爹换我,这么丰厚的妆奁是我们族内从未曾听过的,于是我就嫁给了他们。”

    项少龙又把她拦腰抱起,涉水渡过一条阔达三米的小河,心想若有枝最新款的AK四十七,便可以四处狩猎虎皮来换女人,口中却问道:“那年你多少岁?”

    美蚕娘紧搂他脖子,凑到他耳旁道:“十四岁!”

    项少龙骇然道:“什么?那还未到合法的年龄呀?”

    抵达山区外的大路,太阳在东方露出第一线曙光。这对原本被二千多年时空分隔的男女亲热地并肩而行,谈笑甚欢。美蚕娘身有所属,又经过毕生最激情浪漫的一夜,喜翻心儿,小女孩般挽紧项少龙,踢着一对小草鞋,轻松地举步,过往辛苦的路程变成无穷的乐趣,笑语道:“以前赶集最少要走十个时辰,自从有人建成这条运兵道,四个时辰可到达市集,省时多了。”

    项少龙暗忖战争原来是可以促进交通的发展,间接刺激经济,增加效率,如此看来,在这时代,战争亦有好的一方面。唉!可惜什么都带不来,若真有挺机枪,甚或一把大口径手枪,自己或者会成为战国时代薪酬最高的僱佣兵,想到这里不由笑了起来。

    旋又想起酒吧皇后周香媚和害自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郑翠芝。然后想起他的父母,他们常说他是不肖子,他的哥哥比他好,现在失去他,怕他们不应太伤心吧!又隐隐觉得真实的情况也许并不是那样的,只恨现在没法子打个电话向他们报平安。

    车轮擦地的声音在后方响起,原来是赶集的骡车,载了十多头白绵羊。车上一老一少两个农民模样的汉子,友善地向他们打招呼,均惊异地打量威武高大的项少龙,反而对美蚕娘的美丽没有特意注视。

    骡车远去,数骑快马飞驰而过,一律古代武士装束,马上挂有弓矢剑斧一类武器,却非军人,两人避往道旁。

    美蚕娘在他耳旁道:“这些武士是走镳的,专门负责替商贾运送财帛,是很赚钱的差事。”

    项少龙笑道:“哈!终于有适合我的工作了!”

    美蚕娘尖叫道:“不!我再不能失去你这个丈夫。”

    项少龙给吓了一跳,安慰她几句,继续上路。渐渐接近市集,路上的人多起来,大多推着单轮的木头车,载着黍、稷、粱、黄米、小米、麦、菽、牛、羊等各类财货,行色匆匆朝同一目的地赶去。项少龙终于明白自己是长得如何高大,那些人中最高的都要比他矮半个头,使他更是顾盼自豪,大有鹤立鸡群之感。半个时辰后,终于到达市集。四十多幢泥屋、茅寮、以及石窑不规则地排作两行,形成一条宽阔的街道。各种农作物和牲口以及卖买的人们,挤满长达半里的泥街,充满节日喜庆的气氛。

    踏入市集,美蚕娘惶恐地低声道:“看!左边那群汉子是土霸焦毒的兄弟,他们正盯着我们,怎办好呢?”

    项少龙精神一振,机警地往左方望去。果然有十来个地痞流氓似的彪形汉子,在一间泥屋前或坐或站,惊异地瞪视他们。

    美蚕娘续道:“他们应晓得焦毒找我那件事,还以为我已成为焦毒的女人,今天可糟了,不如立即走吧!”

    项少龙以他专业的眼光检视他们身上配带的简陋铁剑,朝他们潇洒一笑,然后向美蚕娘道:“娘子不用慌,有为夫在此,谁也不能伤你半根毫毛。”发觉自己用辞愈来愈接近古代人,项少龙禁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美蚕娘吓得俏脸煞白,扯他往那勉强可算作“街”的另一端逃去。两人挤入人堆里,项少龙在别人打量他时,亦肆无忌惮地观察四周的人和物。这些战国时代的人,单从服饰看,便知是来自不同的种族,不论男女,大多面目扁平、身形矮少、皮肤粗糙,少有美蚕娘那种动人的身段和姿色。可是却民风淳朴,令人好感。唯一例外是头戴式样奇特红冠的男女,他们的帽子并不像一般的帽子那样把头顶全部罩住,而是以冠圈套在发髻上,将头发束牢,两旁垂下红缨绳,在下巴打结。

    此族的男女不但身形高大健美,女的更是皮肤白皙,穿上袒胸露臂的短衣短裙,性感非常,教他大开眼界,难以置信,一改凡古代人必定保守的印象。

    其中几位年轻女郎更是特别出众,美色直追美蚕娘,而他们卖的清一色全是马匹。当项少龙向其中最标致的姑娘行注目礼时,那些美女也都对这来自另一时空的挺拔男子大送秋波,丝毫不介意他的眼光落在她们半裸的身体上。

    美蚕娘挤在人堆里,安全感倍增,看到他色迷迷的样子,丝毫不以为忤,低声道:“她们是白夷人,最擅养马,男女都是很好的猎人,没有人敢欺负他们。”

    项少龙心动起来,却给美蚕娘扯进一间泥屋去,取过他肩上的蚕丝,和里面的汉子进行交易。

    项少笼乘机溜出屋外。

    “当!当!当!”

    铜锣的声音在对面最大的一间石屋前响起,有人嚷道:“上马三十铜元!上马三十铜元!”项少龙大奇望去,那座大屋的台阶处站着十多个与刚才路途相逢的骑士服饰相同的劲服大汉,其中一人头顶高冠,服饰华丽,与街上粗衣陋服的农民有着天渊之别。他眼力虽好,可是隔了十多米的距离,只看到那人方面大耳,相貌堂堂,颇具富豪之气。市集一阵哄动,马贩子们立时牵马蜂拥过去,形势混乱。

    就在这时,一声冷哼来自身侧。项少龙警觉望去,发现自己已陷入重围,被焦毒那些地痞兄弟团团围堵。

    他不慌不忙,退后两步,把正要走出来的美蚕娘护在门内,低声问道:“在这里杀人是否要坐牢?”

    美蚕娘愕然问道:“什么是坐牢?”

    项少龙以另一种方式问道:“杀人有没有人管?”

    美蚕娘明白地点头回答道:“除自己族人外,谁都不会理。”接而颤声道:“你不是要和这么多人打架吧?他们有剑啊!我们可以把换来的钱给他们。”

    项少龙放了心,暗想在这时代,没有比武力更管用的,自己以前受过的严格训练倒是不会浪费分毫。

    其中一名地痞喝道:“美蚕娘!焦大哥在哪里?这臭汉是谁?”

    街上的人纷纷惊觉这里发生争执,围上来乱哄哄地看热闹,连那个来收购马匹的华服汉子和一众手下部停止买马,往他们望来。

    惯于闹事打架的项少龙心怀大放,仰天长笑道:“你们的焦大哥给老子宰掉了,要报仇的赶快放马过来。”

    美蚕娘吓得直打哆嗦,在后面抱紧他。众地痞脸色大变,“铿锵”声中,拔出佩剑。

    项少龙慢条斯理推开美蚕娘,在腰间拔出柴刀,立时惹起围观者的叹息和同情,怪他不自量力,竟以柴刀挡剑。两名大汉往他冲来,举剑分左右猛劈狂攻。惊叫声不绝于耳,其中曾和项少龙眉来眼去的那个白夷美女更手掩秀目,不忍卒睹。

    项少龙一声大喝,柴刀闪电挥出。在他近十年的严格军事训练里,有项技能是拿到什么东西就以什么东西作为武器,眼前这两名地痞虽是好勇斗狠之徒,落在他眼中根本不算一回事,即管空手仍可轻易把他们击倒,何况还有把柴刀。“当当”两声,长剑荡开,项少龙箭步抢前,左拳重轰在一人面门,右脚飞踢另一人小腹。两人应声倒地,长剑脱手掉下。

    项少龙退回美蚕娘处,柴刀前指,摆出战斗的姿态,向脸露惊惶的众地痞喝道:“上呀!”众地痞虽蠢蠢欲动,始终没有人敢带头扑出,这般敏捷狠辣的打法,他们想都没有想过。项少龙一声长笑,猛虎般扑出,柴刀挥劈下,与二十多个地痞战作一团。

    他迅速移动,教敌人不能形成合围之势,不片刻地痞们倒满一地,不是给他的铁拳击中要害,便是捱了他的脚踢膝撞。群众不住为他喝采打气,显是平日受够这群流氓的气。项少龙成为最后的胜利者时,捡起地上最像样的一把铁剑,系在腰间。

    群众一声发喊,先是有几人冲出,然后整堆人拥上,拿起棍或锄头一类东西,往这群躺在地上的恶汉攻击,看来在公愤下没有一个人能活命。

    美蚕娘扑将出来,把他搂个结实,欢呼道:“老天爷啊!你真是天神下凡!奴家以后再不怕恶人欺负。”

    项少龙偕她朝大街另一端走去,轻松问道:“知道怎样去邯郸吗?”

    美蚕娘道:“有人听过这个地方,却不知怎样去?”

    脚步声在后方响起,有人叫道:“壮士留步!”

    项少龙一个转身,那收购健马的华服高冠男子正朝他们走来。

    项少龙、美蚕娘和华服大汉在一所大屋内席地坐下。项少龙细看那人,猜他年纪约在四十岁左右,面目予人精明的感觉,皮肤细滑,显然从没干过粗活,和外面市集的农牧民相比,就像城市富人和乡下贫农的分别。

    那人自我介绍道:“本人陶方,乃乌氏惈大爷乎下十二仆头之一,壮士口音奇怪,不知是何方人士?”

    项少龙胡绉道:“我和内人是桑林人,陶爷请我来,不知有什么关照?”

    陶方现出茫然之色,显是听不懂他的用辞,只勉强猜出几成,幸好他惯与不同的民族交手,点头道:“壮士有没有兴趣弄大笔的钱。”

    项少龙望向美蚕娘,她送来一个甜笑,点头表示一切由他作主,自己没有意见。在她来说,男人的说话是命令。项少龙感到一种脱离了军队纪律,可以放手而为的轻松,点头道:“请陶爷指点迷津。”

    陶方俯前兴奋地道:“以壮士惊人的身手,确可以一挡百,若你肯做我的保镖,我可以每月给你五十个铜钱,壮士意下如何?”

    美蚕娘“啊”一声叫起来,挽抱他的手臂嚷道:“那足够我们一年的生活。”

    项少龙在她脸蛋上吻了一下,回答道:“条件很吸引人,可是我们还要到邯郸去哩!”

    陶方嘴角逸出一丝笑意,淡淡地道:“项壮士定是未听过我们乌大爷的威名,他就是邯郸首屈一指的‘畜牧大王’,我们在各地收集足够马匹,运往邯郸,壮士若做我的保镖,是一举两得的美事。”

    项少龙大喜道:“不过我要带她同行呀!”

    陶方看了看美蚕娘,笑道:“我们除收购健马外,还挑购各山地的美女,所以壮士携美同行,全无问题。”又皱眉看着他的衣服道:“我使人打扫地方给贤夫妇歇息,换过新衣,明天黎明动程回邯郸去,壮士惯用那种武器,若是剑的话,我立即送你一把邯郸陈老铁打造的好剑,刚才你拾的那把可以扔掉。”

    项少龙哑然失笑,顺便问道:“到邯郸要走多久?”

    陶方显然对他非常欣赏喜爱,不厌其详地解释道:“快马十日可达,像我们那种走法,沿途收购马匹美女,最少一个月的路程。”

    项少龙心情大佳,想起可到邯郸找秦始皇,忙说没有问题。事情就这么决定了下来。陶方差人把他领到市集附近一个营地里,带路的人叫李善,亦是保镖,对他的身手仰慕到不得了,神态自是恭敬之极。营地守卫森严,三十多个大小营帐均有人把守,不知是防止美女逃走,还是预防有人来劫营。营旁尚有一个临时架设的畜马栏,百多匹马儿被关在里面。

    李善向那里的保镖头子窦良介绍项少龙,这面目狠悍的武士冷冷打量他一会儿,不屑地道:“项兄这么有本事,有机会倒要领教一下。”说完色迷迷打量美蚕娘,当项少龙并不存在一样。

    李善有点尴尬地引领两人往一个靠近在营地边缘的帐幕里去,又交待了几句才离去。两人进入帐内,美蚕娘垂头不语,满怀心事。

    项少龙把她搂入怀里,柔声道:“不用怕窦良,迟早我会找个机会教训他一顿,什么恶人我项少龙也不害怕。”说完不由地想起黑面神。

    美蚕娘低声道:“城市的人很奸诈,奴家怕不习惯那种生活。”

    项少龙心想现代人要比你们古代人坏上百倍,惟有安慰道:“有我保护你,怕什么呢?”

    美蚕娘两眼一红,倒入他怀里,淒然道:“桑林村住的都是好人,生活丰足,一年比一年好,现在焦毒那群恶棍全给打死了,更是太平乐土,夫君啊!不如我们回到那里居住,快快乐乐直至老死,奴家为你生儿育女,不是更好吗?”

    项少龙心中暗叹,惯于花天酒地的自己,怎会适合那种生活,柔声地道:“不若这样吧!我去向陶方借一百个铜钱,该足够你两年生活费,而我则到邯郸闯天下,待有成就了再回来接你去,不是两全其美吗?”

    美蚕娘心中一颤惊惶地道:“那岂不足要和你分开吗?”

    项少龙道:“快则几个月,迟则一两年,我一定会回来的。别忘记我是老天爷派来的,所以绝不会死掉。”

    美蚕娘痛哭起来,弄得项少龙手足无措,她却猛下决心,含泪答应项少龙。想起离别在即,两人在帐内疯狂地欢好,直至晚膳时刻,出帐和陶方共进晚餐,提起预支薪酬的事,陶方二话不说,掏出二百个铜钱交给他,出手阔绰豪气,项少龙不由心折,保镖头子窦良更是心生妒忌。

    陶方看似随口地问起项少龙的来历,项少龙始终咬定是桑林村的人,陶方并没有查根究底。次日清晨,依依惜别之后,美蚕娘自个儿回桑林村去,项少龙则随陶方的马队朝着一无所知的赵国首都出发,踏上找寻秦始皇的路途。

    走不到两小时,突然下起大雨来。百多名武士戴起竹笠簑衣,十二辆马车,近二百头骏马,浩浩荡荡在官道上冒雨前进。项少龙心悬美蚕娘,想起她离别时的泪眼,心情郁结难解,几次冲动得想掉转马头回去找她,不过想起受了陶方二百枚铜钱,颓然而止,他岂是不讲信义的人?自己起码要当他几个月的保镖,才对得起他。

    直至黄昏,风消雨歇,大队人马扎营生火。从马车里钻出六十多名年轻女子,莫不绮年玉貌,其中几个特别标致的,姿色比得上美蚕娘。她们虽神态疲倦,大都神情愉快,一点不似被买回来的女奴,且帮忙做饭,和众武士有说有笑,看得项少龙大惑不解。众女这时发觉多了项少龙这英伟的男子,俏目媚眼纷纷向他抛来,可惜他此刻因思念美蚕娘失去拈花惹草的心情,乘机踱出营外解闷。雨后的荒原一片葱翠,空气清新。项少龙禁不住大生感触,大自然是多么美丽,眼前的世界是如此动人,处处尚未开发的土地,无穷无尽的参天森林,此时,人类对自然的破坏还只在开始的阶段。可是到二十一世纪,这条不归路却已抵尽头,人类饱尝苦果。假设自己有能力去改变这一切,历史是否会被改写?

    “嘘!”

    项少龙吓了一跳,枝叶晃动中,身穿袒臂小衣、短裙下露出一双浑圆大腿的白夷少女跳将出来,原来是那天在市集见过最美的白夷少女。

    她兴奋地来到他身前,仰头瞧他道:“人家跟踪你两天两夜哩。”一手拉起他,紧张地道:“快逃!”

    项少龙反把她拉入怀里。

    白夷女热烈反应,还搂上他粗壮的脖子,没有半点畏惧害羞。

    项少龙愈来愈相信这时代的女子,遇上喜爱的男人,比廿一世纪的女性更直接、又不矫扭,不由心情转佳。

    白夷女俏脸泛起动人的艳红,急促地道:“我叫秀夷,和我回白夷山吧!若你随那些赵人到邯郸去,定被灰胡那群马贼杀死。”

    项少龙听她出谷黄莺般的声音,感觉她丰满的**,心迷神醉时,倏地吓一跳,问道:“你在说什么?”事实上他最多只听懂她三、四成的话。

    秀夷放缓速度,一字一字地道:“几天前,我们族内的人收到消息,灰胡子和他的八百马贼,准备在打石谷伏击赵人,抢他们的女人和马匹,你若跟去,一定会给杀死的,他们比焦毒那些人厉害得多了。”

    项少龙终于听明白,笑道:“我自有方法应付他们。”

    秀夷咭咭娇笑道:“我早猜到你不会弃友逃生,人家不强迫你。可是秀夷告诉你这么有用的情报,你要怎样酬谢人家?”

    项少龙苦笑道:“除铜钱外,什么都可以。”

    秀夷脱出他的怀抱,在他眼前转一个圈,娇笑道:“人人说我生得美,你同意吗?人家还不知你叫什么名字哩!”

    项少龙看得两眼发直,愁怀尽解,应道:“我叫项少龙!”

    秀夷喃喃念了几遍,忽然宽衣解带,露出使任何男人目为之眩的雪白娇躯,含笑道:“这样是否更美呢?族中的男人都爱看我的身体。”

    项少龙还是首次遇上这样的少女,深吸一口气,对她道:“过来!”

    秀夷扑入他怀里,为他脱衣服,并且道:“从来只是男人求我,今天却是我求你。来吧!情郎!我两天没有回家了,你再不出来人家可要入营找你去。”

    项少龙回到营地,找到陶方,拉到一旁,一点不瞒地把刚才的事告诉他。

    陶方脸色变得非常凝重,好一会后伸手搭在他肩头上,道:“此回你等若救了我一命,现在最头痛的问题,不是那群马贼,而是我的人里有内奸。”

    项少龙点头道:“陶爷到邯郸的路线必然非常保密,知道的人没有多少个,所以灰胡若知道你会经过打石谷,必是因有内奸向他提供消息。”

    陶方对他灵活的脑筋大为惊异,赞道:“我真的没看错你,不但一表人才,生具奇相,还智勇兼备。好!只要我陶方一日仍当权,必然不会亏待你。”

    项少龙心中暗笑,这几句话让秦始皇对我说就差不多。

    陶方沉吟片晌后道:“内奸应是窦良,有两个原因使我肯定是他,首先他曾借故离队两天,该是去与灰鬍见面,其次,知道我们行程路线的几个人中,只有他是魏人,魏人最不可靠。”

    项少龙问道:“魏人既不可靠,为何你又用他呢?”

    陶方解释道:“少龙你长居山区,自然对中原的形势不了解。”

    项少龙虚心求教道:“我很想知道!”

    陶方道:“这要由三家分晋说起,那是整个时代的分水岭,之前还说尊王攘夷,分晋后变成魏、韩和我们赵国,没有人再把周室放在眼内。若说以前是平静的河川,现在却是奔腾的湍流。十年间的变化,足抵得以前的一百年,没有本领的人,将会被淘汰。”言罢不胜感慨。

    项少龙想不到他这样一个人马贩子却如此有见识,真想告诉他无论如何挣扎奋斗,最后都是被秦始皇一统天下。但是,这当然不能说出口来,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试探地问道:“现在秦国是不是最强大的国家?”

    陶方惊异地看他一眼,缓缓地道:“自从秦起用卫国贵族公孙鞅的改革政策之后,的确富强了起来,五年前还攻破周室,但是亦触犯众怒,被我国大将乐乘、庆舍大破秦军,魏更在三年前攻占秦国在东方的重要据点陶郡,秦国声势已大不如前。”他显是心悬内奸的事,没有兴趣谈下去,说道:“少龙!我要你帮我把窦良这奸贼除掉。”

    项少龙拍胸道:“这个包在我身上,不过假若杀错人,岂非亲者痛仇者快。”

    陶方冷笑道:“你是新来的人,窦良仍未摸清你的底子,你可用言语试探他,包他中计。”

    项少龙暗叫厉害,点头答应。

    陶方对他已十分信赖,道:“凡魏人均属可杀,我是最近得知他是魏人,早打算这次任务完成后永不录用,岂知他竟先发制人。”说罢从怀中取出一把精致的连鞘匕首,递给项少龙道:“手脚干净点,事后我会对人说派他到别处办事,这匕首来自越国的铸剑名匠,吹发可断,就送给你,让它饱饮魏贼的血。”

    项少龙听他说杀人时,只像闲话家常,心中懔然,不过他所受的训练也都是教他杀人,只要杀的是坏人便行,因此并不觉得难过。

    陶方谈兴忽起,道:“魏人曾占据我们的国都邯郸达两年之久,全赖齐国出面,迫使魏人退兵,可是魏人仍有很多留在邯郸,充当走狗间谍,窦良正是这类人,你下手时切不可留情。”

    项少龙回到营地,其他武士对他态度恭敬,夕阳西下,大地一片昏暗。营地的一角忽然飘来女子的嘻笑声,项少龙横竖要找窦良,顺便走去一看,立时目瞪口呆,原来小河里挤满**的女子,于水中沐浴嬉戏。我的妈呀!为何古代的女人比康城或迈亚密海滩上的西方女郎更大胆呢?

    几名武士在河旁欣赏春色无边的场面,其中一个是李善,笑脸迎上来道:“今次这批女孩的质素非常好,项兄要不要向陶爷讨两个来玩玩,他很看得起你呢?”

    项少龙大惑不解地问道:“何处找来这么多可人儿?她们不觉得被人当货物般售卖是很悽惨的事吗?”

    李善大奇道:“项兄不是山区人吗?女人若非货物是什么呢?如给卖到穷乡僻壤,一个女人应付全家上下十多个男人,那才真惨咧!现在她们可到城市去,幸运的被大户人家看中,穿金带银,不知多么风光哩!”

    项少龙虽是好色,但一向尊重女人,很难接受这种态度,惟有不谈,问道:“窦良在哪里?”

    李善邪笑道:“他自恃是头儿,刚拣了个最美的娘儿往帐内去,你说他要干什么?”

    项少龙心中暗怒,问明他营帐所在,举步走去,隔远传来男人的喘息和女人的娇吟。项少龙估料他必会出来吃晚饭,守在一旁,果然好一会儿后,先是那女子衣衫不整地离开,然后是窦良揭帐而出。

    项少龙朝他走去,经过他身边时淡淡地道:“有胆一个人随我来?”

    窦良一声狞笑,追他直出营外。到了一座密林内,项少龙转身,乘机把匕首插在腰后,恭敬地道:“窦大哥,我是灰胡派来协助你的人。”

    窦良手已握在剑把上,闻言一愕盯着他,惊异不定。

    项少龙心中暗笑,继续道:“现在计划有变,灰胡决定不在打石谷下手,教我来通知窦大哥。”

    窦良见他说出打石谷之名,终于中计,大怒道:“灰胡在弄什么鬼,不在打石谷还有什么更好的地方?”

    项少龙乘机凑前,低声地道:“是在……”

    窦良喝道:“站在那里说!”

    项少龙抽出长剑,抛在一旁,苦笑道:“窦大哥疑心太重。”

    窦良见他抽剑,早拔剑相迎,见他弃剑,松一口气,收剑入鞘,面色稍缓道:“陶方这老狐狸相当厉害,我不可不小心点。”

    项少龙忽地瞪着他背后,脸现惧色。窦良自然扭头后望,见人影全无,已知中计,颈侧一凉,已被项少龙刺来的匕首插入,鲜血由血管滚流而出,当场毕命。

    项少龙来到他伏尸体处,叹道:“说到杀人,谁能比我这精通解剖学的特种部队更出色当行?”

    项少龙回到营地,除负责巡逻的武士外,所有人都集中到营地中心的空地上,围成二十多席,女的占了近十席,举行野火晚宴。食物非常丰富,或许只为了这些便足可使那些女人甘为货物。他走到陶方旁坐下,举起两指作胜利状,表示已收拾了窦良。

    陶方当然不明白他的手势,但看他眉眼之间,神采飞扬,知他已得手,心中暗赞,这小子杀人后仍脸不改色,确是第一流的刺客和杀手。道:“少龙你到那些女席拣拣看,看得入眼的带几个入帐作乐,绝不用不好意思。”

    项少龙暗忖怎会不好意思,只不过老子身体终不是铁打的,刚与那需索无度的白夷荡女欢好,哪还有余力应付更多女子,且是几个那么多。凑到陶方耳旁道:“陶爷有没有兴趣连夜赶路,教敌人的探子明早忽然发现失去我们整营人马呢?”

    当夜陶方使人把马蹄车轮全扎上软布,留下部份空营和草扎假人,摸黑上路,一口气走到天明,藏在一座小山谷内,搭营休息。项少龙在自己的私营倒头大睡,现在他已成众保镖的头儿。醒来时发觉帐内多了位俏佳人。

    那丰姿楚楚的美人儿跪伏地上,额头点席低声道:“小女子婷芳氏,奉陶爷之命在路途上服侍项爷。”

    项少龙暗赞陶方有眼光,而自己也顺便过过做大爷的瘾,道:“坐起来吧!”

    婷芳氏坐直娇躯,动人的曲线映入项少龙眼底。

    项少龙好一会后才能把眼光往上移,立即认出她是昨天被窦良召入帐内取乐的那个美女,忆起她的娇喘呻吟,心中一荡,暗恨窦良懂得挑选。微笑坐起来,伸手拍拍她的脸蛋,柔声道:“谁舍得把你卖出来的?”

    婷芳氏垂下头来,轻轻地道:“是小女子的丈夫!”

    项少龙失声道:“什么?竟有这么不懂怜香惜玉的男人。”

    婷芳氏“噗哧”一笑,掩着小口道:“项爷的说话真有趣,和其他人都不同。”

    项少龙心想当然不同啦,是不同时代的人嘛!口中却道:“他是不是不行!”

    婷芳氏不解地问:“什么是‘不行’啊?”

    项少龙耐心地解释道:“就是没有本事和女人行床欢好的男人。”

    婷芳氏终于明白,摇头道:“并不是为这问题,而是因他早有十多个妻子,她们联手排挤小女子,又在背后中伤我,说我爱用眼睛去勾引其他男人,于是把我卖了。”

    项少龙恍然大悟,原来是红颜薄命,她的美丽惹得众恶妻妒忌。轻描淡写地道:“那你有没有勾引男人?”

    婷芳氏咬牙道:“开始时没有,后来便有。因为小女子希望有比他更好的男人来解救我,只要脱离他和他的妻子的控制,小女子愿作任何牺牲。”

    接着盈盈一笑道:“项爷和其他男人不同,他们一见到小女子便急着脱掉衣服扑上来,只有项爷会和我这么说话,小女子很感激哩。”

    项少龙怜意大生,当时代女人的命生得真苦,像无根的浮萍,命运全由男人操控,一时意兴索然,刚才升起的欲火消失得无影无踪。站起来道:“东面好像有道清溪,我想到那里洗个冷水浴。”

    婷芳氏听不懂他的话,待他再解释一次后,慌忙立起道:“让我侍候项爷入浴。”接着低声道:“那是小女子最大的荣幸。”

    两人**地站在及腰的清溪里,由婷芳氏浇水为他洗刷,舒服得项少龙差点唤娘。她俏脸红晕上颊,秀目放光,欣赏他强壮有力的肌肉,纤手爱不释手地从后探到胸前,温柔地抚摸他比一般男人宽阔的胸膛。这么动人的美男子,她还是首次遇上,禁不住春心荡漾。项少龙一边沉醉在与这美女全无间隔的接触里,心中想的却是这时代男尊女卑的不公平情况,百感交集。

    忽然陶方的声音在岸上响起道:“若少龙满意这个女人,让她以后跟你好哩。”

    婷芳氏“啊”一声叫起来,欣喜万分,若能做这男人的小妾侍婢,纵死亦心甘意愿。

    项少龙哪会不知是陶方笼络自己的手段,道谢后道:“探子有什么消息回来?”

    陶方的目光在婷芳氏动人的**巡逡,当日他买入此女,曾亲手检查过她全身,早知她的肌肤是如何细滑且富有弹性,故此刻感受特深。他吞了一口唾涎后道:“少龙猜得不错,有三个贼子在追踪我们,已给杀了,灰胡应暂时被我们甩掉。不过仍不可大意,马贼擅长追踪,兼之我们行速缓慢,迟早会给他们赶上。”

    项少龙在军旅生涯里,早习惯和其他队友一起沐浴,给陶方看没有什么不习惯,只不过让婷芳氏给对方如此欣赏,却觉得颇为吃亏,道:“吃过东西后,我们立即起程,看看能赶多少路,给我十来个人,我会把车马的行迹完全抹掉,还可以制造一点假象,教贼人摸错路子。”

    陶方对他愈来愈有信心,闻言点头道:“这事全赖你,好好享受吧!”欣然离去。

    婷芳氏转到他身前,搂紧他道:“项爷!以后我就是你的人了。”

    项少龙反手抱她,心里想的却是自己那个时代,这是否只是一个时空之梦,醒来后会发觉仍睡在宿舍的床上。

第 二 章 墨子真传

    昼夜连续停停歇歇地急赶近二十天的路,人马难再,遂依项少龙的建议,于一个易守难攻的山头竖起营帐。夕照的余晖里,项少龙和三个较高级的武士,陪陶方察看四周的形势。极目是延展四方、绿浪起伏的大草原,中间点缀野林疏树和萦绕而过的河流小溪,大自然美得使人神往。

    陶方忽生感慨,叹道:“想起魏人,我感到很矛盾,大晋的西南角给黄河分割了一块,接连是险恶的山区,有‘表里山河’之势,紧扼秦人东来的唯一入口。三家分晋后,这部份给魏人承受,故只要魏人保持强大,秦人将被困西方,不能东侵,唉!究竟我们应该指望魏国强大还是衰没呢?”

    项少龙问道:“为何陶爷这般憎恨魏人?”

    陶方脸色一沉道:“魏国自魏文侯以来,不住四出侵略,不单削弱我们的力量,还使秦人坐大,成了心腹之患。现在形势混乱,魏人实是罪魁祸首。其次是背信无义的齐人,当我国联楚、韩伐秦,他竟然来攻打我们,让秦人趁机灭掉巴、蜀两国,国土增加一倍之上,魏、齐均是短视之徒。”

    另一武士道:“不过,最蠢的当数楚怀王,秦人以六百里的土地诱得他与齐绝交,结果,在孤立无援之下,被秦人大败于丹阳,斩首八万,漠中失守,郢都西北屏藩尽失,致国势大挫。后来又被秦人诱到武关活捉生擒,最后病死异地,叫人既可怜又可笑。”

    项少龙听得雄心奋起,在二十一世纪那有眼前凭战争决定一切的乱世,只有在这里,他可以好好发挥所长,如鱼得水,忽然惊觉自己愈来愈少想到回归二十一世纪的问题。各人研究推敲如何在山头布防,遂分头进行负责的任务。项少龙率领三十多人在四周的斜坡上设置陷阱土坑,以防敌人摸黑攻来,又和陶方订下紧急状况的应变措施,听得陶方不住点头称许。

    这些天来,项少龙不住偷空练习剑击和射箭,这些虽曾是以前受训的项目,但只属运动和游戏的性质,当然远及不上练习射击那般认真,固必须加紧恶补。对他这种全面的职业军人来说,什么武器都可以使得比别人好。他亦虚心地向其它武士求教,把他们的剑术去芜存菁,自创出天马行空般自由却又最具杀伤力的剑法。惟一时找不到可求教的明师,只好将就着摸索练习。

    到夜深回营休息,受到爱情滋润愈发美艳骚媚的婷芳氏刚醒过来,要为他换衣,项少龙阻止道:“今晚就这样睡吧!我有预感贼子会在今晚来劫营。”

    婷芳氏吓得俏脸发白,颤声道:“那怎办好,倘若我落到马贼手里,将会生不如死。”

    项少龙把她搂入怀里,安慰道:“不用害怕,有我项少龙在,保你安然无事,或许我会留后抗敌,你和陶爷先到邯郸,迟些我来和你会合。”

    婷芳氏花容失色,含泪道:“求老天爷可怜婷芳氏,保佑项爷。以前我跟什么男人,感觉上没甚分别。现在却知道若没有项爷,我可能一天都不愿活下去。”

    项少龙知道这迷人的艳女对自己动了真情,心中一软,吻了挂在她脸上的泪珠,忽然想起美蚕娘,暗忖她没有跟来,实是明智之举,否则现在怕要吓她个半死。婷芳氏娇躯发颤,脸红如烧,情态诱人。

    项少龙振作精神道:“今晚我要保持体力,以应付任何情况。”

    婷芳氏无奈点头答应。此时,项少龙首次想到,假如世界上没有战争,会是多么写意美好的一件事。婷芳氏吹熄油灯,靠在他怀里。

    项少龙搂着一团热火,钻进被窝,柔声道:“我忘记问你,当日你有没有背着丈夫,和别的男人偷欢。”

    婷芳氏的四肢缠上来,咬他耳朵轻轻地道:“他管得我很紧,但我却常要陪他指派的男人。他高兴起来,会任由他的亲人朋友玩弄我,幸而侍候其它男人,比侍候他好多了。”

    项少龙心中暗叹,当时代的女性毫无地位可言,只是男人的附庸,听她这么说,那嫁了丈夫的女人和妓女实在没有太大分别。想起电影中的秦始皇,他的母亲便是由吕不韦送给他父亲的爱妾,又觉得不足为怪。极度劳累下,渐入梦乡。忽地惊醒过来,急促的足音由远而近,婷芳氏亦吓醒过来。项少龙吩咐她留在帐里,悄悄取剑出帐,迎上神色紧张的李善,知道不妙,忙随他来到朝东的山头。陶方和所有武士全起来了,伏在山头向四周望去。壮丽星空下,表面看来沉寂的草原,宿鸟惊飞,间中还传来猛虎的吼叫声。

    陶方脸色发白道:“来了!”

    项少龙精通观察敌情之道,猜出敌人仍在远处,未成合围之势,提议道:“陶爷不若立即带女人逃走,把马匹留在这里,由我率五十个战士阻截敌人,来日再在邯郸相见。”

    陶方知马贼人数既多,兼且悍勇狠辣,心生寒意,伸手按着他的肩头感激地道:“一切拜托,你一定要保命到邯郸来见我,我陶方会为你好好照顾婷芳氏。”

    片刻之后,陶方和众女坐上马车,在其它六十多名武士护卫之下,由另一边循没有设下陷阱的通道遁逃。项少龙等立时忙碌起来,增强防御措施,加深藏兵坑,多设绊马索、檑石一类的东西。

    三个小时后,马贼终于杀到,听到山上健马的嘶叫,忙把小山丘团团围堵,一时四周全是杀气腾腾的马贼,因为声势上实在相差太远,看得众武士心胆俱寒。项少龙头皮发麻,不住叫自己冷静。倏地一阵蹄声,两队各百多人的马贼,分由东西两方往山上冲来。项少龙知道对方只是试探虚实,吩咐众人各守岗位,沉住气不要轻举妄动。两队马贼开始策骑由斜坡杀上来,口中发出尖锐的呼啸,令闻者心寒。马贼来到山坡的半途,分散开来,往上迅速冲刺。

    蓦地最前排的马贼人仰马翻,不是掉进布满朝天尖刺的陷坑,便是给绊马索弄倒马儿,纷纷跌下斜坡,弄得跟在后面的马贼也是横倒直跌,连人带马滚回去,连锁反应下,两队近二百人的马贼伤亡过半,溃不成军。众武士一起欢呼吶喊,士气大增。项少龙心叫侥幸,知道对方输在大意轻敌,猝不及防下中了机关。忙下令所有人移往斜坡下,藏身没有尖刺的深坑,架起弓箭,准备应付敌人第二轮猛攻。四周亮起数百个火把,照得山下一片血红。

    敌阵走出一个长着一脸大灰胡的壮汉,傲然坐在马背上,戳指喝道:“杀千刀的赵国鬼子,我灰胡若教你有一人留得全尸,以后再不在道上混。”

    项少龙暗骂对方愚蠢,这样说话,岂非硬迫己方的人决死力战吗?项少龙自恃膂力过人,朝灰胡拉满弓射出一箭,劲箭抵达前势道已尽,落在灰胡马前两米处,已教马贼一起色变。谁人有此膂力?众武士心中喝采,却不敢叫出声来,怕敌人发现他们的位置。

    号角声中,马贼纷纷下马,分作两重,由四方八面发动攻势。第一波的攻势由持盾牌长矛的马贼,在火把照明下,小心翼翼摸上斜坡,破坏项少龙设下的陷阱。后面则全是箭手,不住放箭射往山上,掩护盾矛手的登山行动,却不知项少龙等早藏到斜坡中间的避箭坑内。这时众武士均对项少龙的料敌机先大感折服,信心大增。

    项少龙约略估计,对方现在尚能作战的人仍近七百人,即使把现在攻来的四百多人全部解决,对方人数仍远胜己方,何况根本没有可能尽歼现时攻来的敌人,加上己方必有伤亡,心中一动,吩咐身旁的李善道:“待会攻防战开始,立即带十个人到马栏去,当听到三长三短的号角声,立即破栏放马,赶它们由东南面冲下山去,我们则由西路逃生。”

    李善连忙答应,自去召集合作的伙伴。第一批马贼登至山腰,缓缓迫来,气氛紧张。灰胡则和三百名手下,策马在东方布阵,摩拳擦掌,随时准备冲上来大开杀戒。

    这种场面,项少龙仍是首次遇上,心脏不争气地狂跳几下,下令道:“放檑石!”十多堆藏在草丛矮树后的树干石头,被扯去拦木,波浪般朝下滚去,打得对方盾烂人翻。项少龙高喝“放箭”,藏在坑内的武士纷纷现身,劲箭像雨般往下洒去,敌人正乱成一片,那有反抗能力,纷纷中箭滚下斜坡,伤亡二百多人。众武士军心大振,高呼喝采。

    灰胡气得暴跳如雷,撤去伤病之兵,立即组织第三轮攻势。项少龙观察对方移动的形势,知道是将主力摆在东面的山坡,那处比较没有那么陡峭,暗叫天助我也,下令众武士逐一撤回山上。人数少有人数少的好处,使敌人难以察觉他们的移动。待他们全体退到山上,项少龙教他们牵来座骑,说出自己的计划。众武士听到可以逃生,精神大振,更是上下一心,全无异议。直到此刻,他们仍未伤亡一人,对项少龙自然像天神般崇拜佩服。

    号角声起,马贼从四方八面往上攻来,余下近五百的马贼,大半由东面登山。项少龙待马贼越过山腰,使人发出号令,百多匹野马由营北的马栏被赶得狂冲出来,众武士忙加入赶马的行列,驱赶马儿往东坡狂奔下去,又以长矛刺戳马股,激起野马的狂性,沙尘飞扬中,野马奔下东坡,往登上来的马贼直冲过去。

    项少龙没时间观看结果,带头领着五十名武士,冲往西坡,由安全通道狂奔下山。从这边杀上来的马贼有百来人,猝不及防下给他们杀个人仰马翻。项少龙心知此举必大出敌人意料之外,灰胡并不知道全部女人均被运走,那想得到突围的只有五十一名骑士呢?东坡固是乱成一团,其余两坡的马贼纷纷来援,一时杀声震天。

    项少龙在军队里虽习过骑术,始终不及这些自少在马背上长大的马贼和武士般娴熟,冲到坡下时,落在众武士之后,他们还以为他忠肝义胆,不顾己身掩护各人退走。这时五十名武士剩下三十多人,怆惶逃去。项少龙仗着惊人膂力,用矛刺杀了几个缠上他的马贼,正要跟上大队,忽地肩头剧痛,已被劲箭射中。项少龙吼叫一声,策马狂奔,慌不择路下,只知朝前急驰,不一会变成孤人单骑,在茫茫草原中前进。

    健马忽然失蹄,把他抛下马来,滚入草丛里,箭尾折断。原来马儿终于不住,力竭倒毙。项少龙感到身体虚弱,头晕目眩,肩背处火辣辣般刺痛,浑身全是伤口,多处流着鲜血,咬牙爬起来,取出陶方送赠的匕首,苦忍剧痛把箭簇由伤处割开皮肉剜出来,再撕下衣衫草草包扎好。

    草原东处露出一丝曙光,不知不觉竟狂奔一夜,难怪马儿吃不消,歉疚地向马儿道别,跄踉逃命。

    在无人的荒野连续走了二十多天,项少龙经历了毕生最痛苦的艰辛旅程。

    最初那几天全赖野果充肌,后来凭借超卓的体能,又以山草药捣烂涂在伤口,防止发炎和感染,箭伤渐愈,才打些野兔生吃充饥,弄得蓬头垢面,衣不蔽体。他依陶方的指示,白昼看太阳,晚上观天星,朝邯郸的方向前进。这天来到一座大山前,仰观高不可攀的陡峭崖壁,惟有绕过大山。岂知此后十多天仍是在延绵不绝的山区内打转,到离开山区,已是力竭筋疲,仿惶无计,却在林外发现一条官道,喜出望外下循路而去,这时他的靴子已不成靴形。路上遇到两起数十人组成的商旅,他们见到他的落魄模样,皆匆匆而去,对他亳不理睬。

    项少龙大叹世态炎凉,再走三天,抵达了另一座赵国的大城——武安。这时节晚上天气转冷,冻得他直打哆嗦,待要入城,却给守城的赵军驱逐,始知进城者必须缴纳城关税款,又要检查户籍身份,不要说他身无分文,光是那乞丐般的模样,就难以进城。项少龙万万想不到自己成为无家可归的游民,幸好他受过严格军事训练,心性坚毅,亳不气馁,守在城外等待机会。他打定主意,进城后不惜偷抢拐骗也要弄来衣服食物和马匹,问清楚到邯郸的路途,立即到那里投靠陶方,好结束现在的痛苦生涯。那晚他全靠野果充饥,缩在道旁的密林里,忍受一晚磨蚀人意志的苦寒。

    天明时阳光普照,他终于沉沉睡去。不知过了多久,被车轮声惊醒过来。睁眼一看,原来是一队运羊的骡车队,大喜过望,趁没人注意的时候,躲到最后那辆羊车,挤在羊儿堆中偷入城内。

    这座战国时代的赵国大城,高堂邃宇、层台累榭,房舍极具规模,人丁兴旺,不过却是女多男少,项少龙心想定是长平一役被秦将白起坑杀四十万赵兵的后遗症。不知是否有男妓这职业,若有的话,或可凭他体能,博得娘儿欢心,赚个钱袋饱满,肥马鲜衣到邯郸去也。

    想到这里,暗觉好笑,跳下车来。街上的人见到他,露出鄙夷的眼光。项少龙摸摸脸上的胡子,差点大哭一场。入城前,心中还有一个目的,是如何偷入城来,现在真的置身城内,反而不知干什么好。他自惭形秽,转进一条偏僻的横巷去,却给一群在院落内玩耍的孩子发现,追在他身后当作怪物般取笑他,顽皮的甚至拿起石子投掷。他回头吓唬,数十孩童分作鸟兽散,其中一个小女童走避不及,跌倒地上。项少龙上前扶起她,小女孩却慌得放声大哭。立时引出几个拿剑枪舞棍棒的成年人,喊打喊杀地奔来。

    项少龙既不想动粗,惟有拼命逃走,最后来到一座破落偏僻的土地庙,颓然而入,躲到一角盘膝坐下。怎么办呢?不若回桑林村找美蚕娘,就此终老山谷了事,想到这禁不住英雄气短。忽然间,庙内多了个人。

    项少龙骇然望去,原来是个麻布葛衣的中年男人,赤着双足,难怪他听不到脚步声。那人身形高大,差不多有他的高度,容貌古朴,神色平静,一对眼睛闪闪有神,除束发的帻巾外,身上全无配饰,颇有点出家人苦行僧的模样。两人互相打量,那人悠然来到项少龙前,蹲下来道:“这位兄台来自何方?”

    项少龙不知对方有何居心,应道:“鄙人本是到邯郸探亲,迷失路途,走到这里来,若大爷肯告诉鄙人到邯郸如何走法,感激不尽。”这时他的声气说话,已学得七、八成当时那种方言与谈话的方式。

    那人微微一笑道:“我并不是什么大爷,只不过见你体格魁梧,一表人材,虽落泊至此,两眼仍有不屈傲气,故出言相询。告诉我,你有什么才能?”

    项少龙心中暗骂,可是为探听往邯郸的路途,忍气吞声道:“我什么都不懂,只有一身牛力,不怕做粗活和打架。”

    那人微笑道:“你懂使剑吗?”

    项少龙当然点头。

    那人淡淡道:“随我来!”推开山神庙的后门,没入门后。

    项少龙横竖没个落脚处,追了过去,里面别有洞天,是个荒芜的后院,四周围有高墙,中间还有个干涸的小池,另一端是间小石屋。

    那人提着一对木剑由屋内走出来,抛一把给项少龙。项少龙接剑之后吓了一跳,竟比以前那把剑沉重几倍,木体黝黑,不知是什么木头制成的。

    那人看出他的讶异,道:“这是千年花榴木制成的重剑,好!攻我两剑看看。”

    项少龙拿剑挥舞两下,摇头道:“不!我怕伤你。”

    那人眼中射出赞赏之色,笑道:“假若你的剑能碰到本人的衣服,我立即奉上到邯郸去的地势详图兼盘缠衣服。”

    项少龙闻言一愕,暗忖这人比他更为自负,哈哈笑道:“我不客气哩。”倏地上前,扑往那人前方五步许,使个假身,先往左方一晃,继往右移,一剑横扫过去,以硬攻硬,图凭膂力震开对方木剑。

    岂知那人一动不动,手腕一摇,木剑后发无至,斜劈在他剑上,接而剑尖斜指,似欲标刺项少龙面门。项少龙大吃一惊下急退一步,对方剑术之妙,竟使自己有力难施,心中一沉,一声大喝,猛虎般扑去,一连七剑,狂风扫落叶般迎头照脸,忽上忽下,横扫直砍,往他攻去。那人嘴角含笑,凝立不动,可是无论他由那一角度劈去,总能恰到好处地把他的剑挡开,而接续的剑势又偏偏能将他逼退,不用和他硬拚斗力。虽只守不攻,却是无懈可击。

    “卜卜”之声不绝于耳。

    劈到第七十二剑,项少龙终于力竭,退后喘气,不能置信地盯着眼前此君。

    那人讶异地道:“原来你真不懂击剑之术,只是凭仗力大身巧,不过普通剑士遇上你,会感到难以招架。”

    项少龙颓然把剑掷回给他,认输道:“我自问及不上你,唉!枉我还妄想闯天下,原来真正的剑手如此了得。告辞了!我这就返回深山,将就点渡过这一生。”说到最后,真的万念俱灰,强烈地思念自己熟识的那个时代。若是比枪法,他肯定可胜过这个剑客。

    那人笑道:“看兄台的言行举止,贫而不贪,气度过人,乃天生正义的非常人物,来!洗个澡,换过干净的衣服,由我煮菜做饭,大家好好谈一谈。”

    两碗热饭入肚,项少龙精神大振。

    那人打量刮去胡子,理好头发,换上粗布麻衣的项少龙,像脱胎换骨般变成另一个人,眼中不住闪过欣赏神色,油然道:“刚才兄台说要闯一番事业,不知这事业指的是什么呢?”

    项少龙呆了半晌,有点尴尬地道:“我其实并不太清楚,只是见步行步,现在我有了衣服,很想拿怀中匕首去换点钱,最好能买一匹马,把我载到邯郸去。”

    那人皱眉道:“大丈夫立身处世,岂可没有目标和理想,创造时势的人方算真豪杰也。”

    项少龙不服道:“你又有什么理想?”

    那人从容一笑道:“很简单,就是要消除‘天下之大害’,实现‘天下之大利’。”

    项少龙失笑道:“这两句话多么笼统,什么是天大的大利和大害呢?”

    那人不以为忤,淡然道:“天下的大害,莫如弱肉强食,强者侵略弱者、大国侵略小国、智者压迫愚者。而一切祸患的根由,是由于人与人间彼此不相爱,若能兼相爱,交相利,均分财富,再无嫉妒怨恨争夺,遂可实现天下之大利。”

    项少龙失声道:“原来你是墨家的信徒。”

    那人愕然问道:“什么墨家?”

    项少龙兴奋地道:“你的祖师爷是不是墨翟,他创的学说非常有名,与其它的儒、道、法三家四足并立,永传不衰。”

    那人听得一头雾水,但他既说得出墨翟之名,显非胡诌,点头道:“墨翟确是我们的首任巨子,你真的是由乡间来的人吗?”

    项少龙奇道:“什么是巨子,我倒不知道这回事。”

    那人思忖一会,道:“巨子是‘墨者行会’的领袖,当初建立,是希望以武止武,不过只替人守,不替人攻。可惜今天的行会大大变质,分裂成三个组织,以地方分之,叫‘齐墨’、‘楚墨’和‘赵墨’,本人是上任巨子孟胜的传徒,此次出山,希望把三个行会统一,再次为理想奋斗。”

    项少龙低声道:“这么秘密的事,你为何要告诉我?”

    那人叹道:“我因身怀巨子令,本以为重振行会易如反掌,岂知到邯郸找到赵墨的领袖,竟给对方派人追杀,被迫逃来这里,深感势孤力弱,必须召集徒众,才有望一统三墨,像你这种人才品格,我怎肯轻易放过。”

    项少龙频频摇头道:“这个不行,我绝不会为这么虚无飘渺,永远没有希望达成的理想抛头颅洒热血。唉!信我吧!墨家的理想根本不会成功,平均财富后,反会培养出很多懒人来,只有竞争才会有进步。”

    那人听得浑身一震,闭上双目,深思起来。

    项少龙低声询问:“不若告诉我怎样到邯郸去吧,这赠衣赠食之恩,我项少龙永不会忘记。”

    那人倏地张开眼来,神光电射,微笑道:“世上岂有不劳而获的事,跟我学剑吧!如果有一天你能攻破我手上木剑,我就和你一同到邯郸去。是大丈夫的,答应我的请求!否则你即使能到邯郸,遇上真正剑客,势将难逃一死。”

    项少龙一想亦是有道理,犹豫道:“你不会再迫我入你的什么行会吧!”

    那人笑道:“不但不会迫你入会,拜师都省掉,我们只是朋友、平辈论交。我的名字叫元宗,唤我作元兄好了。”

    于是项少龙就在土地庙住下来,每天鸡鸣前起来跟元宗练剑,又与他谈论攻防之道。他进步之速,元宗亦要大为叹服,称赞不已,一个月后,他的造诣已可和元宗有守有攻。元宗每天早上离庙外出,留下迷上剑道的项少龙如痴如醉地练习,到黄昏时元宗会带食物回来。三个月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匆匆度过。

    这天天黑后,元宗归来,神情凝重,把他召入石室内,皱眉苦思道:“他们追来哩。”

    项少龙已和他建立亦师亦友的深刻感情,关切地问道:“谁追来了?”

    元宗叹道:“是赵墨的严平,我伤了他们十八人后,才能脱身归来。他谋的是我身上的巨子令,有了它严平可名正言顺当上巨子。”又摇头苦笑道:“真是讽刺,在我们行会里已做不到兼爱,还说什么理想。”

    项少龙不知怎样安慰他好。

    元宗由怀内掏出一方黄铜,上面只有一个“墨”字,像个大方印,递给项少龙道:“你拿牌立即逃往邯郸,我为你画下地图,快走!”

    项少龙大为感动,但心中不忍,说道:“不!要走一起走!”

    元宗微微一笑道:“少龙知否为兄因何传你墨氏举世无双的剑术?”

    项少龙茫然摇头。

    元宗道:“我曾周游各国,观察民情,最后终于改变想法。若要天下太平,唯一的方法是消弭国家之别,把所有的人都置于一个君主的统治下,只有这样的一位一统天下的人,才能够实现我墨门的理想,实现天下的大利。而这个人就是你,所以我把胸中所学,倾囊相授。”

    项少龙心中暗叹,自己知道的确有人统一天下,那就是秦始皇。而他项少龙则是趋炎附势之徒,只想找到尚未得势的秦始皇帝,跟他一起飞黄腾达,好享尽富贵荣华,不由暗感惭愧。

    元宗见他垂头不语,还以为他深受感动,扶着他的肩道:“若你真的感激我,就依我之言行事。严平带来的均为剑道高手,人数虽只数百,已不是我们两人力能应付。我囊里有攀城的工具,由我引开他们的注意,你可趁机逃走,成大事者岂拘小节,若你再婆婆妈妈,白让我们一起送命,巨子令仍落入奸人之手,我元宗死也不会瞑目。”

    项少龙伸手接过巨子令,入手冰寒,显非普通黄铜,难怪严平不能仿造一方出来,叹道:“大恩不言谢,我实在无话可说。”

    元宗笑道:“不要那么悲观,他们想杀我也不是那么容易。说不定我们还有再见之日哩!囊里有对靴子,你既非我行会之人,用不着赤足,不小心踏上鸡屎狗粪一类秽物才糟呢!”

    项少龙忍不住笑起来,泪水同时忍不住流下脸颊。心中升起一个连自己都感惊惧的想法。假如干掉暴君秦始皇赢政,历史会变成怎样子呢?

    当晚项少龙悲愤无奈地攀越城墙逃离武安,隐隐知道永远再不会见到元宗。

    这胸怀大志的智者和一代剑术宗师,在目睹自己行会四分五裂,墨者变成争权夺利的人,一颗充满救世热情的心早已死去,决意以身殉道,希望以自己的死,激起他项少龙的热血,使他能以另一种形式去实现天下之大利。

    可是以他项少龙的一双手,怎能改变中国的历史?他并不是秦始皇。但他可否影响嬴政,就像元宗般影响他?改变后对中国来说是祸是福?日消月出,星换斗移,不知过了多少天,他终于到达驻有重兵的邯郸外围卫星城堡。

    这段旅程中,他的心神浸淫在元宗所授,来自一代大师墨翟的剑法里,他又把现代根据人体学和力学演译得来最可怕的搏击术溶入剑术。有所寄托下,他浑然忘了时间流逝,有时在旷野逗留十多天,靠自制的弓箭捕猎野兽充饥。

    他的体能在这种刻苦的环境下变得更强壮健硕,本想偷入邯郸,可是边防严密,唯有乖乖地走到关防处,向守兵报出陶方的老板“畜牧大王”乌氏惈的大名。守兵立时肃然起敬,找个官来见他。

    那年轻军官打量他几眼后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项少龙老实答道:“草民叫项少龙。”

    那军官和四周的十多名赵兵脸色大变。

    军官喝道:“大胆狂徒,竟敢冒充项英雄,他早在半年前与马贼一战中,为救同伴而壮烈牺牲。我有个朋友亲眼看到他一人挡下数百追兵。”

    项少龙为之愕然,想不到自己变得如此有名,任由扑上来的赵兵擒拿毫不反抗,笑道:“大人的朋友叫什么名字?”

    军官报出一个名字,项少龙忙把那人的高矮样貌形容出来。有人从他怀里搜出陶方赠他的匕首,军官再无疑问,态度大改,问明当日发生的事,立即差人飞报在邯郸的陶方,更亲自护送他到赵国的京城去。

    那军官叫宁新,与他并骑而行道:“乌爷是邯郸最受尊敬的人之一,若不是他四出搜购战马,又不时捐献国库,我们赵国怕早给人灭掉。现在燕人来攻打我们,幸好我们两位大将军廉颇和乐乘把燕兵杀个片甲不留,反攻回燕国去,大快人心。”

    项少龙很想问赵国已是阴盛阳衰,为何还要到各地搜罗美女,但怕对方尴尬,终忍住不问。谈笑间,邯郸在望。和武安相比,邯郸至少大上三、四倍,护城河既深且阔,城高墙厚,有一夫当关,万夫莫敌之势。城外驻扎两营赵兵,军营延绵、旌旗似海,颇具慑人之势。城楼满布哨兵,剑拔弩张,气氛紧张。尚未进城,一队骑士拥出来,带头的正是久违的陶方,其它全是曾出生入死的战友,李善是其中一人。见面时自有一番惊喜,陶方和众武士拥着他兴高采烈进入城里。

    项少龙忍不住向陶方问道:“婷芳氏好吗?”

    陶方脸色一沉,歉然道:“对不起!我以为少龙你丧命贼手,等待了三个月之后,遵主人之命把她送给人做舞姬了。”接着笑道:“不过少龙放心,我会特别挑两个比她更动人的美女来侍候你。”

    项少龙像给人照胸口猛轰一拳般,脸色煞白,好一会才问道:“送给什么人了?”

    陶方心中大为讶异,想不到像他这般俊伟风流之人,竟会对一个买回来的女人如此多情,禁不住叹道:“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少龙……”

    项少龙大怒道:“不要说废话,尚未证明我真的死了,你不应把她送给人。”

    陶方城府极深,毫无不悦之色,只是解释道:“少龙先到别馆休息沐浴,让我为你想想办法,主人明天会亲自接见你,这是我府武士最大的荣幸,莫要错失机会。”

    项少龙兴奋的心情丧失殆尽,行尸走肉般在城内宽敞的街道策骑缓行,对四周宏伟的宅舍视如不见,情绪低落至极点。没有自己的保护,这苦命的女人只是由一只魔掌落入另一只魔掌内,现在她是否正受尽凌辱?正在愁肠寸断时,陶方推他一把,教他随众人避往一旁。项少龙清醒过来,往街上望去,行人车马纷纷移往一旁,让一辆前后各有二十多乘骑兵护卫的豪华马车经过。

    陶方在他耳旁道:“是我们孝成王最年轻的妹子雅夫人的座驾,她是邯郸出名的大美人,嫁给赵括,可惜赵括在长平一役不幸阵亡。”

    马车缓缓而至,忽地在他们面前停下来。众人大为惊讶,一名骑士策马而来,请陶方过去,陶万受宠若惊,连忙下马,去到低垂的车帘旁,与车内的雅夫人说话。马车开走,陶方躬身相送,回来对项少龙神秘地笑笑,没有透露谈话的内容。

    项少龙抵达别馆,住进一所独立的房子,陶方特别遣来四位美婢服侍他沐浴更衣,当晚就在别馆主建筑物的大厅筵开二十一席,除当日共患难的武士外,还有乌氏惈的其它得力助手,更有歌舞姬表演娱宾,气氛热烈。可是项少龙想起婷芳氏和久别的美蚕娘,又想起可能永远见不到自己那时代的亲友,惟有借酒浇濯愁肠,喝个酩酊大醉,酒席未完已不醒人事。迷迷糊糊中,似乎婷芳氏回到身旁,和他共赴巫山**。

    醒来时躺在卧室的地席上,阳光由窗户透进来。身旁还睡着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却不是那四名美婢任何一人。她瓜子般的精致脸庞绝没半分可挑剔的瑕疵,轮廊分明若经刻意雕削,清秀无伦,年龄绝不会超过十八,乌黑的秀发意态慵懒的散落枕上被上,衬托得她露在被外的玉脸朱唇,粉藕般雪白的手臂更是动人心弦。美人儿犹在海棠春睡,俏睑隐见泪痕,以及充盈狂风暴雨后的满足和安宁,散发夺人神魂的艳光。

    项少龙心中叫了一声我的天,自己昨晚究竟对这姿容更胜婷芳氏和美蚕娘的少女干过什么事?心中一动,忍不住轻轻掀高被子。青春焕发,应高则高,应小则小,峰峦起伏的美景呈现眼前,粉嫩腻滑的修长**和浑圆美臀下的地席处隐见片片落红的遗痕。

    项少龙大吃一惊,放下被子。她脸上的泪痕必是与此有关,昨晚酒后胡涂,又兼近半年没碰过女人,竟把她当作婷芳氏,不懂怜香惜玉,这样一个未经人道的娇嫩少女如何抵受?不由大感歉疚,但已错悔难返。项少龙站起身来,走到窗旁,往外望去,花园内其中两名美婢正在浇水修枝,瞧见窗内的项少龙,含羞施礼,又忍不住偷看他雄伟的身躯。

    其中一婢道:“公子醒了,小婢来为你盥洗穿衣。”

    背后传来那美人儿惊醒的娇吟声。

    项少龙忙向两位婢女道:“且慢!”

    俏婢善解人意,抿嘴笑道:“公子若要小婢服侍,随时呼唤小婢,嘻!我叫春盈,她叫夏盈,另外两个是秋盈和冬盈,这么易记,公子不会忘记吧!”

    项少龙心悬身后美女,微笑道:“只要看过两位姐姐一眼,一生都忘记不了。”转过身去。

    刚被自己占有处子之躯的美女坐了起来,被子滑到不堪盈握的腰肢处,露出裸露的上身,含羞答答垂下螓首,不敢看他的面貌,以蚊蚋般轻细但甜美的悦耳声音道:“小妾舒儿向公子请安!”

    项少龙怜意大生,坐回她身旁,用手托着她巧俏的下颔,使她仰起俏脸。她明媚动人的大眼睛和他目光一触吓得立时垂下去,一副心如鹿撞,又羞又喜的美样儿,少女风情,教人目为之眩,神为之夺。

    项少龙可毫不犹豫地肯定她是截至目前为止所接触的女性中最动人的尤物,暗叹陶方厉害,送个这样的可人儿给自己,他那能不为陶方卖命。柔声道:“还好吗?”

    舒儿摇摇头,旋又含羞点头,红霞立即扩散,耳根玉颈燃烧起来。

    项少龙微笑:“不用害怕,昨晚是我酒后胡涂,以后保证不会那么粗暴,你好好再睡一觉。”

    舒儿妩媚地瞅他一眼,轻轻道:“不!舒儿要服侍公子。”

    项少龙怜爱道:“你站得起来吗?”

    舒儿纤手按上他的宽肩,借力想先跪起来,旋又秀眉蹙起,跌坐回去,玉颊霞烧。项少龙风流惯了,看到她如此动人美态,忍不住怜香惜玉,把她按回地席上,盖好被子,待要出房,忽被舒儿拉住他的大手。项少龙讶然望向她。

    舒儿含羞道:“公子现在是否想要舒儿?”

    项少龙伸手摸上她的脸蛋儿,笑道:“我只想你现在好好休息,今晚我会让你变成人世间最快乐幸福的女人。”不由想起婷芳氏,心中一酸。

    舒儿用尽所有气力抓紧他,眼神勇敢地迎上他的目光,深情地道:“昨夜舒儿早成为最幸福快乐的女人。”

    项少龙忍不住又尽情地亲吻舒儿,令她春风迷醉才往大厅去。

    四婢迎来,悉心侍候,长得最高的春盈道:“陶公在正厅等候公子。”

    偎红倚翠时,项少龙思潮起伏。当日初抵贵境,一切总有种梦幻般不真实的感觉,眼前的时代和自己没有半点关系,所以尽管他纵情享乐,游戏人间,并没有丝毫来自社会或人际的压力;因为说不定忽然他又被马疯子的仪器抓住,送回二十一世纪里。他就像一个不用负任何责任的顽童,可是经过受伤和饱历流浪之苦后,这梦幻般的世界忽地变得真实和有血有肉起来。元宗伟大的殉道,婷芳氏的苦难,重重打击,使他无论在感情上或精神上全投入到这世界里去,愈陷愈深。目下他虽是享尽美女和富贵,其实却失去宝贵的自由和自主。

    在这时代里,没有东西比人才更宝贵。一个法家的李克、一个兵法家吴起,立即使魏国变成一等强国。商鞅更厉害,只手令秦国成为东方众国最大的威胁。而现在的项少龙,因为曾以五十人阻截近千的凶悍马贼,亦变成一个这样的人材。诸国对人材有两种态度,一是为我所用,一是立杀无赦,免得来日成为劲敌。

    现在乌氏惈对他项少龙正展开笼络手段,以富贵和绝色美女使他泥足深陷,不能自拔。所以假若自己透露丝毫要找秦始皇嬴政的心意,保证立即小命不保。这样一座守卫森严的城市监狱,要逃出去根本是痴人作梦。当年若没有与乌氏惈同级的大商家吕不韦的帮助,嬴政的父亲异人休想逃回秦都咸阳。自己即使找到秦始皇,亦全无办法把他弄出城外。是否就是这样为赵人长久办事呢?假设乌氏惈命他去杀戮别国的人,自己应怎么办?

    项少龙深叹一口气,往大厅见陶方去。陶方正把一名俏丽的婢女搂在怀里,见他到来,放开婢女,亲切地招呼他席地坐下,共进丰富的早点。

    陶方暧昧笑道:“少龙你不知道自己多么受到主人恩宠,舒儿乃燕王喜送给主人的燕国贵族著名美女,他肯送你,可见他对你多么看重。”

    项少龙愕然道:“我们不是与燕国交战吗?”

    陶方显然对他这句“我们”非常欣赏,欣然道:“若非交战,燕王喜怎肯送出这么动人的处女,正因战况失利,故以此大礼,打动主人的心,希望主人在我们大王面前美言几句。嘿!现在主人把燕国美人送你,摆明不会代燕人说话。”

    项少龙暗叹内中竟有这么复杂的情由,转而问起婷芳氏。

    陶方神秘一笑道:“这事我和主人提过,他定会对你有所交待,放心吧!只要你多立些功,连大王的公主都可以送给你,何况区区一名歌舞姬。”

    项少龙暗感不妙,偏又无法可施,那种任人操纵的感觉确是泄气之极。

    陶方道:“现在我带你到乌家城府见主人,今晚你不要接受那群爱戴你的兄弟任何约会,有个人想见你,可是现在我却不能透露那人是谁。”

    项少龙灵机一动,突然想起那躲在车帘后的女人雅夫人。

    乌氏大宅是城北最宏伟的府第,不过若称它为城堡更妥当点,四周围以高墙厚壁,又引水成护城河,唯一来往的通道是座大吊桥,附近全是园林,不见民居,气势磅礡,胜比王侯。一路驰来,项少龙首次留心到城内的行人景物,玉宇琼楼,若非女多男少之象,真不觉这繁华的大都会曾历经战火,还给魏人占据整整两年之久。据陶方说,全城不计军队,有近十万户,每户有十多人至数百人不等,照此计算,这大城市的人口竟超过一百万人。城内遍布牧场、农田和仓库,可以想象若给敌人围城,城内仍能自给自足一段长时间。

    项少龙随陶方通过吊桥由侧门进入乌氏城府的广阔天地。入门后,是个可容数千人一起操练的庞大练武场,一座气象万千的巨宅矗立在正门的另一端,左右两旁宅舍连绵,看来一天时间仍怕不够参观遍这些地方。

    练武场上有数百人分作几批在练习剑术、骑术和射箭,更有人穿上新造的甲胄,任人用各种武器攻打得膨膨作响,试验其坚实的程度。不过最热闹还是箭靶场,近百武士在旁围观,不时爆出喝采声。

    陶方的表情忽地不自然起来,项少龙不由自主行近点儿,射箭者是个头戴红缨冠,身穿黄色底绣上龙纹武士华服,脚踏黑色武士皮靴的英伟青年。高度和项少龙相若,最多矮一寸半寸,体形极佳,虎背熊腰,充满男性的魅力。两眼更是精光闪闪,额头高广平阔,眼正鼻直,两唇紧合成线,有种说不出的傲气和自负。如此俊俏风流的人物,实生平仅见。

    他把箭架在特别巨型的强弓上,拉弓的手还捏着另两枝箭,沉腰坐马。弓弦倏地急响三下。三枝劲箭一枝追一枝,流星般电射而去,第一枝正中二百步外箭靶的红心,后两枝先后破空而至,硬生生插入前一箭翎尾处,连成一串。众观者看得如痴如醉,轰然叫好。项少龙瞧得目瞪口呆,如此神乎其技的箭术,不是亲眼看到,怎也不肯相信。

    陶方在他耳旁道:“这‘红缨公子’连晋是我的死对头武黑招揽回来的,无论剑术、骑射均为我府之冠,此次我丢失百多头马,武黑在主人面前大造文章,幸好现在少龙安然回来,令我挽回一点颜面。不过武黑和连晋是不会放过我们的。”说到最后,面露忧色。

    项少龙倒吸一口凉气,现在他的剑术或可和连晋一较长短,骑射则肯定望尘莫及。正要答话,围观者里飘出一朵白云,一位姿容身段尤胜舒儿半筹、秀美无伦的白衣女郎,兴奋地奔到连晋身旁,亲热地和他说话。连晋忙把手上大弓交给旁人,彬彬有礼的应对,风度之佳,确可迷倒任何美女。

    项少龙呼吸顿止,赞叹道:“此女定是我国第一美女。”

    陶方叹道:“这是主人最疼爱的孙女乌廷芳小姐,对连晋颇有点意思,不过主人似乎想把她嫁入王室,连晋正为此烦恼。来吧!主人在等我们哩。”

    两人离开人堆,朝大宅举步走去。

    后面传来一声大喝:“陶公慢走一步!”

    两人愕然转身,连晋排众而来,后面跟随的是绝色美女乌廷芳。项少龙的眼光不由落到乌廷芳的俏脸上,和她秋波盈盈的俏目一触,心儿一阵狂跳。天啊!近看的她更是人比花娇,媚艳无匹。刚才远看只着重在她的胸腰腿等部位,已觉她胜过舒儿半筹,近看更不得了,掩藏不住的灵秀之气扑面迫来,教人呼吸顿止,以项少龙的风流自负,亦要生出自惭形秽之心。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她的美纯出于自然的鬼斧神功,肩如刀削、腰若绢束、脖颈长秀柔美、皮肤幼滑白皙、明眸顾盼生妍、梨涡浅笑,配以云状的发髻、翠绿的簪钗,缀上明珠的武士服,脚踏的小蛮靴,天上下凡的仙女,不外如此。

    乌廷芳见他目不转睛平视自己,露出不悦之色。项少龙突然警醒过来,往连晋望去。连晋正冷冷打量他,神态颇不客气。陶方是老狐狸,慌忙为两人引见。

    乌廷芳冷淡地道:“啊!原来你是项少龙,爷爷很欣赏你哩!”

    连晋微往乌廷芳靠近,以示和这美女亲密的关系,微微一笑道:“在下非常欣赏项兄,不若择个吉日良辰,大家切磋切磋,让在下见识一下能独挡八百马贼的神剑。”

    项少龙听他表面虽是客气,实则语含讽刺,暗示陶方夸大事实,心中有气。想道若能和这自负的人来个自由搏击,必可打得他变成个肿猪头,但比较其它便可免则免,惟有谦虚笑道:“连兄箭术盖世,小弟望尘莫及,怎够资格和连兄切磋,有闲还要请连兄指点一二。”

    乌廷芳听得他们似要较量剑术,本来脸露兴奋之色,闻得他如此说,既失望又不屑地低骂道:“没胆鬼!”竟掉头便走。

    连晋显然非常满意乌廷芳的反应,仰天一笑道:“项兄真令在下失望,如此也就不勉强项兄了!”转身追乌廷芳而去。

    项少龙反心平气和,潇洒一笑,和陶方继续往巨宅走去。

    陶方点头道:“忍一时之气也好,少龙身手虽好,恐仍非他的对手。”接着低声道:“这小子在邯郸四处寻人比剑,打得所有人都害怕,真希望有人能挫他的锐气。”

    项少龙知他在施激将法,微笑道:“假若陶爷能让我和他比剑时不受规矩限制,我有七成把握可重重教训他。”

    陶方大喜道:“这个容易得很,让我找个适当的场合,给少龙一展身手,我真恨不得立即见到武黑那家伙的表情。”

第 三 章 情场较量

    终于在偏厅见到乌氏惈这没有王侯之名、却有王侯之实,操控赵国经济命脉,以畜牧起家的超级大富豪。项少龙从未见过比他更豪华的人,只是头顶的高冠便嵌着两排十二颗大小相若的紫色宝玉,闪闪生辉。此大富贾身材肥大,一座肉山般横卧席上,挨在正为他掏耳朵的美女怀内,另有四女则细心为他修磨指甲,那种派头排场,纵使帝皇恐怕亦只是如此。身上的黄色绵袍缠绕一颗颗光彩夺目的明珠,奢华贵气,系腰带子则光芒闪烁,金箔银片,互相辉映。卧处是高上三层的平台,台阶下十八名武士分列两旁,胆小者看到这等声势,足令其心寒胆丧。

    项少龙和陶方跪下行叩礼,乌氏惈坐直肥躯,挥退侍女,睁开细长的双眼,射出两道凌厉的目光,落在项少龙身上仔细打量,冷哼一声道:“项少龙你为何不敢接受连晋的挑战,是否只是虚有其名,空得一副威武的外表?”

    项少龙大为错愕,陶方待要进言,乌氏惈暴喝一声,举手命陶方闭嘴。在脸中间挤作一堆的五官本已肥肿难分,此时更蹙聚起来,不悦地道:“连晋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终是卫国人,非我族类。所以我特别嘱他向你挑战,好让我赵人一显威风,现在你竟临阵退缩,还有何话可说。”

    项少龙心中暗骂,嘴上不亢不卑道:“少龙习的乃杀人之法,非是切磋较量之游戏技巧。”

    乌氏惈冷笑道:“两者有何分别?”

    项少龙这时约略摸到畜牧大富豪的心性,傲然道:“杀人之法,无所不用其极,不择手段,务置敌人于死地;比武切磋,只是看谁的剑法漂亮好看,游戏多于战斗,是另一回事。”

    乌氏惈容色稍缓,显是仍未满意,一字一字道:“我总不能教你杀几个我的手下看看,那如何知你确有真实本领?”

    项少龙眼中锐气闪烁,一点不让地和他对视,微微一笑道:“主人既对少龙有此期望,我便和连晋大斗一场,却不能规定我用什么方法胜他。”

    乌氏惈定睛凝视,倏地仰天大笑,道:“很有趣的孩子,大王一直希望能有赵人折辱连晋,为我赵国争回一点面子。好!让我乌氏惈安排一个宴会,若你可以在大王眼前,击败连晋,我还你婷芳氏。”

    项少龙大喜下拜,暗忖若我不把连晋打得变成另一个黑脸神,项少龙三个字以后倒转来写。乌氏惈和陶方对望一眼,均为他的欢喜和信心大惑不解,难道他真觉得自己能稳胜无敌的连晋吗?

    返回别馆,项少龙刚想溜去找舒儿,却在大门处给李善和另两个特别熟络的武士拦住,硬拉出去说要为他洗尘。四个人趾高气扬地在大街小巷馏跶,与美女眉目传情,甚或随街兜搭、打情骂俏,不亦乐乎。

    李善笑道:“邯郸的美女出名容易上手,以项大哥的人材,勾勾指头,包准美人儿们排队轮候大哥挑选。”

    叫汉东的武士道:“今天项大哥不用在街上勾女人,我们特别安排了几个甜妞儿来悉心侍候。”

    另一个武士查北凑过来道:“千万不要以为我们找些残花败柳来敷衍,今天为项大哥找的这个本是身骄玉贵的公卿之女,绝色尤物,只怨她爷不争气,开罪大王,被贬为官妓,保证项大哥满意。”

    项少龙听得眉头大皱,开始有点明白为何元宗想改变这个世界。唉!但自己又哪有能力完成他的梦想,充其量只能给这些落难为妓的苦命女子多一点温柔怜爱,想到这里,早给三人拥入一所豪宅里。

    一名四十来岁的华衣瘦汉迎上来道:“欢迎项大爷大驾光临,几位爷们请到二楼厢房。”

    四人在厢房席地坐下,侍女送来酒菜,一名叫红娘子的鸨母入房招呼,虽是徐娘半老,可是经过刻意打扮,加上身材保养有方,配上醉人风情,仍相当妖娆惹火,见到项少龙如此俊伟的男儿,招呼得特别热情,媚笑道:“**立即来陪项大爷,李爷三位要不要试试新鲜的。”

    李善等笑着答应,红娘子款摆多姿地离开。

    项少龙暗忖难怪妓女被称为最古老的行业,且来来去去是那种场面和方式,可是为何以前自己泡酒吧媾陪酒女郎,从没有想过良心的问题,可是现在却隐隐感到很不妥当?门帘外的走廊响起环佩之声,香风扑鼻而来,三名只有一袭轻纱掩体,颇有姿色的年轻女郎,笑脸迎人地进来,坐入李善等三人怀里,媚眼却向项少龙飘来,显是对他大感兴趣。最后红娘子领着一位身材高挑、皮肤皙白,长得非常秀丽明艳,气质雅秀的女子进来,果然没有半点风尘俗气。李善等莫不瞪大眼睛,贪婪地欣赏她裹在轻纱里动人的曲线。

    红娘子未语先笑道:“看娘有没有骗你哩?好女儿你曾遇过比项爷更出色多情的男人吗?”

    那美女楚楚可怜地垂下俏目,不肯抬起头来。项少龙心中不忍,刚想说话,红娘子把**推入他怀里,坐到腿上。股腿交接,阵阵**感觉传来,兼且轻纱里骨肉均匀的**若现若隐,项少龙眼花缭乱下,忍不住抄上她的小蛮腰,在她脸蛋香一口。**垂头不语。

    红娘子向项少龙抛个媚眼,来到他身后,俯身把酥胸紧压在他背上,凑到两人间低声道:“项爷是**第一个贵客,若非李爷他们祭出乌爷的招牌,奴家还不肯让乖女儿未经调教便来陪项爷呢。念在这点,**有什么得罪,项爷定要包涵。”说完笑着离开。

    项少龙看**玉葱似的纤指,听李善等三对男女放纵的调笑声,胸口郁积忿怨难平之气,凑到**耳旁柔声道:“放心吧!我不会像他们一般不尊重你,我们只是谈天和喝酒,好吗?”

    **呆了一呆,抬起头来看这奇怪的男人。项少龙朝她微微一笑,**俏脸微红,赶忙垂首,已没有那么害怕。不旋踵又瞅他一眼,禁不住心如鹿撞,暗想这男人真的很好看,更难得的是双眼正气凛然,天啊!为何会在这种地方遇到这种男人呢?项少龙也看得心中一荡,旋即记起诺言,忙将欲火压下。

    **猛地一咬牙,含羞道:“公子好意,奴家心领,**今天沦落至此,公子不须对奴家怜惜,也没有什么作用,在这里谁都可以任意攀折奴家呢。”

    项少龙心下恻然,叹一口气。

    **大奇,主动搂上他的脖子道:“公子似乎满怀心事哩!”

    项少龙望向李善等人,只见这三个男人早已口手并施,对怀中女子施展各种不堪的动作,无暇分神。苦笑道:“现在我只想离去,不愿再见发生在这里的人间惨事。”

    **大为惊讶地道:“公子的想法与众不同,到这里来的男人,从没有想到奴家们的辛酸凄苦。”又低声道:“**不是骗公子,而是奴家现在真的想和公子亲热,想要公子像你那三位朋友那样。”

    这回轮到项少龙讶然道:“为何你有这个想法?”

    **含羞道:“或者是受到他们的影响,刺激起奴家的**,又或是爱上公子,奴家分不清楚哩!”

    李善此时搂着怀中女子站起来,喘气道:“**苦短,不若我们各往上房行乐去,项大哥勿忘陶爷今晚的约会。”

    正要步出门外,红娘子哭丧着脸进来道:“各位大爷,奴家很感为难!”

    李善大感疑惑,与那官妓坐回地席上,问道:“红娘子乃邯郸官妓司的掌管人,谁敢令你为难,尽管说出来,自有我们为你出头。”

    红娘子有点不屑地瞅李善一眼,转向项少龙道:“不知是谁漏出消息,少原君刚和十多名家将声势吓人赶来宫妓所,指名要立即把**交给他。”

    李善等一起色变,显是少原君来头不小,是他们招惹不起的。**“啊!”一声叫起来,俏脸血色退尽,浑身颤抖,像只待宰的小羔羊。

    红娘子叹道:“邯郸现在谁都惹不起少原君,**,随娘去吧!”

    **尖叫道:“不!”死命搂着项少龙饮泣不已,使人倍兴怜香之念。

    李善与汉东两人无奈交换个眼色,向项少龙解释道:“少原君是平原君之子,平原君去年过世,偌大家业全落到他手上,我们主人亦要忌他三分,大王看在平原君份上,处处袒护他,若我们和他冲突,先不说能否胜过他手下剑手,纵使获胜,主人亦不会饶恕我们,项大哥,我们绝料不到有这么扫兴的事。”

    项少龙拥着**灼热无助的**,热血上涌,说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们立即离去,当作不知道发生过任何事。”

    二人一起色变。

    红娘子对项少龙颇有好感,闻言叹道:“项爷确是英雄人物,可是如此把前程性命全部断送,真个值得吗?少原君要的只是**的贞操,项爷迟些来找**不是一样可共圆鸳鸯梦?”

    李善等人慌忙出言力劝。

    **忽然重重在项少龙唇上一吻,脸上现出坚决神色,在他耳旁悄声地道:“**去哩!”站了起来,神情木然向红娘子道:“女儿随娘去!”深情地望项少龙一眼后,缓步出房。

    红娘子叹息一声,追着去了。

    项少龙一拳打在几上,木屑碎裂,怒火溶岩般升腾起来。这是个强权就是公理的时代,只有骑在别人头上,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保护自己所爱的女子。换另一个角度去看,他自己也只是另一种形式的妓女,出卖的是智慧和剑术。其它人或者还有忠君爱国的思想,甘于出卖性命,可是他项少龙却绝不会盲目服从任何人,因为他大半年前根本和这时代没有半点关系。元宗说得对,只有把所有国家统一在一个仁爱的政权下,方有机会改变眼前一切,让理想的法度出现。而眼前首要之务,是在乌家建立自己的地位,舍此再无他途。

    四人至此意兴索然,匆匆离去。

    项少龙踏进居所花园,顿感气氛异样,大门处把守的是两名面生的武士,屋内隐隐传来舒儿的哭喊声。项少龙正郁蹙一肚子气,他并非懦弱,只是囿于形势,无法不哑忍恶霸少原君,现在竟有人欺上头来,疯虎般扑往门内。两名武士一声狞笑,伸手拦截。项少龙狂喝一声,硬撞入两人间,肘击膝撞,两人立即惨叫倒地。进入屋子之后,入目的情景使他更是瞠目结舌。

    舒儿被一名锦衣贵介公子搂在地席上,上衣给脱至腰间,被人恣意狎玩,却不敢反抗,只是悲泣。

    连晋和另外十多名武士围坐一旁,笑吟吟看着令人发指的暴行。那锦衣青年刚由舒儿下裳抽手出来,想脱掉舒儿的罗裙。那些武士见项少龙冲进来,纷纷跳起,拔出长剑,而连晋则好整以暇,嘴角挂着一丝不屑的笑意,冷冷看他。

    项少龙因木剑太重,没有带在身旁,可是受过最科学和严格训练的他怎会怕这些人,趁对方阵脚未稳,冲入武士群内,抢到其中一人长剑难及的死角处,重重当胸猛轰对方一拳,劈手夺过敌人手上长剑。

    接着剑随意转,施出传自大宗师墨翟的墨子剑法,猛然劈向从右侧攻来那武士的剑上。

    “当!”的一声,那人虎口爆裂,长剑尚未堕地,早给他一脚踹在下阴处,惨叫一声,跪倒地上。

    连晋眼中闪过惊异之色,立起身来,护在那公子之前,舒儿见项少龙来救她,不知哪里来的蛮力,把那公子推开,哭着往项少龙奔来。

    连晋伸脚一挑,她立即仆倒地上,被连晋踏在她**的背上,动弹不得。

    项少龙见状气得差点喷火,横扫一剑,挡开攻上来的五把剑,然后剑生变化,立时再有两人溅血跌退。

    这时他离连晋和那公子处尚有十多步的距离,中间栏隔如狼似虎的十二名武士,眼看舒儿又要再落入那公子的魔爪,项少龙挽起一团剑花,就地滚入扑来的几个武士脚下。

    那些武士何曾遇过这种打法,纷纷腰脚中剑,踉舱仆跌。

    到项少龙跳起来,和连晋已是两面相对,目光交击。

    连晋一脚挑开舒儿,手一动,长剑离鞘而出,蓦地剑芒大盛,往项少笼罩来。

    项少龙想不到对方剑法如此精妙,施出墨子剑法的精华,化巧为拙,一剑劈出。

    “锵!”的一声清响,连晋剑影散去,一缩一吐,化出另一球剑花,流星般追来。

    项少龙待要挡格,后两侧有武士杀至,无奈往后退,先应付迫近身后的敌人。

    连晋一声冷笑,并不追赶。

    “住手!”

    喝阻之声响自门处,陶方和十多个武士疾冲进来,抢到项少龙旁,迫得连晋那方的人退到另一边去,形成两方势力对峙之局。

    半裸的舒儿爬起来,一个泪人儿投入项少龙怀里。

    陶方看到连晋身后的公子,脸色剧变道:“老仆不知孙少爷在此,请孙少爷恕罪。”

    项少龙单手搂抱舒儿,恍然大悟,难怪连晋大胆得敢上门逞凶,原来有乌氏惈的孙子作他后盾。

    孙少爷来到连晋旁,目露凶光,不理陶方,戟指项少龙喝骂:“你算什么东西?本少爷玩你的女人有什么大不了。”

    连晋冷笑插口道:“是他的荣幸才对!”

    陶方陪笑道:“只是一场误会,少龙不知来的是孙少爷!”

    那孙少爷狠盯项少龙一眼。

    项少龙两眼锋芒一闪,毫不退让地回应他的盯视,即使孙少爷这么横行霸道的人也不由地给他瞪得一阵心寒。

    连晋大喝道:“好大胆!竟敢对廷威少爷无礼,给我跪下。”

    陶方在旁劝道:“快向孙少爷请罪!”

    项少龙仰天一阵长笑道:“能要我项少龙听命的只有主人一个,若孙少爷看不顺眼,教人来杀我吧!”低头对舒儿道:“你先回房去!”

    舒儿仰起梨花带雨的俏脸,深情地看他一眼,奔入内宅,一时气氛僵硬至极点。连晋忽然凑过去在乌廷威耳旁说了几句话。项少龙心里明白连晋得到消息,要在赵孝成王前与他较量剑法,所以不愿在此时和自己提早动手。

    果然乌廷威点点头,瞪着他怒道:“我就看你这狗奴才还有多少好日子可活。”愤然率众离开。

    连晋故意擦肩而过,微笑道:“你的剑相当不错,可是欠缺火候,能挡我十剑已相当难得。”说罢扬长而去。

    项少龙平静下来,正暗想要被陶方怪罪,岂知陶方挥退手下,亲切地与他对坐几旁,苦笑道:“现在我的命运已和你挂钩,你若输给连晋,我也没有颜面留在乌家。”

    项少龙大感歉疚,却是无话可说。

    陶方看他好半晌后,忽然笑起来,道:“你真的是个情深义重的人,但这事却与你无关,十二仆头里,我和武黑是主人最信任的两个人,一向势如水火。此次武黑四出造谣,说我因丢失百多头马,故捏造出你一人力抗八百马贼的故事,现在被主人迫得没法,遂拿你去给连晋的剑祭旗,少龙定要为我争回这一口气。”又笑道:“刚才你一个人在连晋面前放倒孙少爷近十个卫士,不但不是坏事,由于此事必会传回主人耳里,当会使他对你另眼相看,只要你再赢连晋,那时将是你和我的天下。”

    李善匆匆进来,惶恐地道:“**在见少原君前,借口换衣梳装,上吊自尽。少原君震怒非常,声言要寻项大哥晦气。”

    项少龙仿若晴天霹雳,气得手足冰冷,目瞪口呆,泪水由眼角流下。在他的一生中,首次熊熊烧起报仇的烈焰。

    项少龙在房内地席上与舒儿疯狂**,尽情缠绵。

    只有她动人的**,才能使他在这强权武力就是一切的残酷时代里,寻到避世的桃源。到此刻他终于明白美蚕娘为何宁愿忍受和他分离的相思之苦,不肯到邯郸来。无论如何艰辛,他也要用最残酷的手法,不择手段置少原君于死地,为可怜的**雪清耻恨。两人相拥而卧,享受男女欢合后的融洽滋味。

    舒儿戚然道:“项郎啊!舒儿真怕很快我们就没有这种快乐的时光。”

    项少龙道:“陶公会去向乌氏惈陈情,说假若任由他的孙子和连晋这样来搔扰打击我,宫廷比武时我将会因心意不宁而落败,所以在比武前,你是安全的。”

    舒儿稍微放心,坚决地道:“假设项郎有什么不测,舒儿定会追随泉下,身殉项郎。”

    项少龙柔声道:“我一定不会输的。”

    敲门声响,春盈的声音传来道:“项爷,陶公着我们来为你沐浴更衣。”

    舒儿欣然坐起来,喜孜孜地道:“这回让舒儿尽心服侍你。”

    陶方透过车窗低声向项少龙道:“我知少龙早猜到要见你的人是雅夫人,自她丈夫赵括战死长平,这荡妇终日猎取美男作她入幕之宾,若试过满意的话,会留下作面首,连晋便是其中之一。”

    项少龙悄声问道:“她的兄长赵孝成王知道她的事吗?”

    陶方道:“全城布满密探,大王怎会不知道?只因当年大王中了秦国范睢反间之计,以赵括代替廉颇,又不听当时丞相蔺相如谏言,派了这只懂空言不知恤兵的赵括出战秦兵于长平,害得四十万大军全军覆没,赵括落得饮恨沙场,回来者仅二百四十人,所以大王对妹子多少心怀歉疚,对她的作为不闻不问。且雅夫人对大王颇有点影响力,你切莫得罪她。”打出手势,教御者起行。

    车内的项少龙心中颇感讽刺,当日初到武安,曾想过要当男妓赚取盘缠路费,岂知今日身不由己,竟真的当起男妓来,顾客就是那雅夫人。他饱受折磨打击,无心窗外不住变换的街景,心内思潮起伏。自己以前的想法非常幼稚,以为凭自己的军事训练修养,可在当时代大展所长,岂知人事复杂处,古今如一,匹夫之勇根本不起作用。

    想掌握自己的命运,必须用非常手段,把所有的人都踩在脚下,才可不用仰仗别人鼻息,苟且偷生。眼前最重要的事,莫过于击败连晋,可是早前和他拚过两招,这人的剑术的确已臻登峰造极的境界,自己就算加上拳脚,恐亦无奈他何。而且连晋说得对,他项少龙习墨子剑法至今不过几个月的时光,经验火候未足,怎斗得他过。

    刚才交手,连晋表现得出奇地气定神闲,冷静自如,正是元宗所说真正剑手的境界。而他却暴躁冲动,若不能逆转情况,他必败无疑,如何是好呢?忽地灵机一动,想起绝色美女乌廷芳。假若自己能俘虏她的芳心,会对连晋这自负不凡的人做成怎样的打击?说到追美女,一向是他自认的拿手好戏,乌廷芳这可恶的嫩娃儿怎抗拒得了他。问题是古代没有打电话约会那回事,自己如何向她下手?

    马车经过一列大宅,门前有守卫站岗,又见有衣饰异于赵人的人物出入,心中好奇,扬声询问驾车的御者。

    御者答道:“那是别国人在邯郸的府宅。”

    项少龙心中大喜,想到说不定秦始皇蠃政住在这里,心儿不由跃动起来。马车转右进入另一条石板筑成的大道,朝一座华宅前进。

    项少龙收束心神,向自己道:“项少龙!这是你应该改变的时刻,再不能那么容易对人推心置腹,感情用事。”

    好!就让我施展手段,先征服雅夫人,教连晋受到第一个严重打击。

    换过一身剪裁合身的武士劲服,外罩披风,腰佩长剑,束发且头戴冠冕的项少龙在两名美丽的婢女引领下,昂然步入雅夫人宏伟的府第。婢女领他席地坐下,奉上香茗,姗姗去了,留下他一个人独坐在广阔的大厅里。项少龙闷着无聊,极目四顾。大厅布置典雅,墙上挂有帛画,画的是宫廷人物,色彩鲜艳。厅的中心铺上一张大地毡,云纹图案,色彩素净,使人看得舒服,靠墙的几柜放满珍玩,随便拿一件回到二十一世纪去,一经拍卖,该可一生吃喝不尽。

    就在这时,他心中隐隐生出被人在旁窥视的感觉。项少龙若无其事地往左侧一张八幅合成的大屏风看去,见隙缝处隐有眼珠反光,心中好笑,知道定是雅夫人来看货色。假若自己表现出不安或不耐烦的局促丑态,会教这擅于玩弄男人的荡妇心生鄙夷,想到这里,顽皮起来,站起身来,一把揭掉披风,露出可使任何女人迷醉的雄伟体魄,还伸个懒腰,移往一扇大窗前,往外望去,使雅夫人刚好看到他左面有若刀削的分明轮廓。他挺立如山,一手收于身后,另一手握在剑上,眼中露出深思的表情,一如演戏般,神情十足。他并没有带木剑来,那是他的秘密武器,不想在与连晋决战前,泄露给任何人知道。

    窗外的花园在夕照的余晖下,倍见美丽安逸。

    轻风徐来,令他精神舒爽。他一时间忘了雅夫人正偷看他,想起自己那一个时代。在那时代,弱肉强食虽仍未改变过,可是总有法理可循,国与国间亦有公法。但在这战国的世界里,君主的命令就是法规,大国说的话是公理,这样看来,秦始皇并没有做什么大错事。没有他就没有统一的中国,迟早给外族蚕食吞掉。使中国能保持长期大一统的长城,正是在秦始皇的极权统治下完成的。脚步声响起,婢女来请他人内进觐见雅夫人,嘱他解下佩剑。项少龙知道过了第一关,泰然解剑,随美婢往府内走去。跨过门坎,一位俏妇斜卧另一端的长软垫上,体态舒闲,一手支着下颔,黑白分明但又似蒙上一层迷雾的动人眸子冷冷打量他,雪白的足踝在罗裙下露出来,形成一幅能令任何男人神魂颠倒的美人横卧图。小厅内没有燃灯,黯黄的阳光由西面的两扇雕花大窗轻柔地射进来。

    婢女退出,留下项少龙挺立门前。斜阳里的雅夫人身披的罗衣不知是用什么质料制成的,或许是真丝杂以其它纤维,光辉灿烂。耳坠是玄黄的美玉,云状的发髻横插一枝金簪,闪烁生芒,衣缀明珠,绢裙轻薄,娇躯散发浓郁的芳香。她的脸形极美,眉目如画,嫩滑的肌肤白里透红,诱人之极。最使人迷醉的是她配合动人体态显露出来的那娇慵懒散的丰姿,成熟迷人的风情,比之乌廷芳又是另一种绝不逊色的妩媚美艳。她的年纪绝不超过二十五岁,正是女人的黄金岁月。项少龙为要征服这艳妇,故意装出不为所动的傲然神态,龙行虎步般来到她躺卧处前五步许,施礼道:“项少龙拜见雅夫人。”话毕毫无顾忌在她惹火的身段行其毫无保留的注目礼,却丝毫不露出色迷的神态,只像欣赏在外厅几柜中的一件珍玩。

    雅夫人一声娇笑,发出比银铃还好听的清脆声音,柔声道:“项少龙!坐吧!”

    项少龙微微一笑,以最潇洒的姿态坐下来,深深望进她的美眸,却没有说话。

    雅夫人不悦地道:“我从未见过像你般大胆无礼的目光,难道你不知道我的身份吗?”

    项少龙从容一笑,十足的自信自负,道:“臣子怎会不知夫人的身份,却仍改变不了我是男人,你是女人的事实。我以男人看女人的目光欣赏夫人,正显示夫人的魅力大得足以使项某忘记君臣上下之别。”

    雅夫人一阵发呆,坐直娇躯。项少龙的眼光不由落到她酥胸上,这次绝非造作。

    雅夫人怒道:“无礼!你在看什么?”

    项少龙知道应适可而止,表情忽变得既严肃又恭顺,正容道:“夫人既不喜欢臣子流露真情,请随便责罚。”

    雅夫人有点手足无措地嗔道:“算了!你知不知道为何本夫人召你来见。”

    项少龙很想说自是来陪你上床或下席,当然不敢漏出口来,轻松地道:“当然知道,夫人是想看看项少龙是否是夫人一直在寻找的东西。”

    雅夫人俏目亮了起来,与他对视一会,“噗哧”笑道:“我从未见过比你更自大狂妄的男人。”

    项少龙微笑站起来,躬身道:“既惹来如此恶评,臣子这便告退。”转身离去。

    雅夫人想不到他有此一招,怒叱道:“给我停下,是否连命都不要了。”

    项少龙转过身来,潇洒笑道:“夫人息怒,其实我怎舍得离去,只是想看看夫人是否会出言留我,好共度良宵吧。”

    雅夫人给他灼灼的目光,迫人的气度,一步不让的言词,此起彼伏的攻势弄得芳心大乱,使她更是艳采照人。太阳最后一丝余晖消失在邯郸城外西方的地平线下,小厅昏暗下来,把这对男女溶入诡秘的气氛里。项少龙走到雅夫人一旁的小几前,跪在席上,伸手取过放在几上的火种,剔亮几上那盏精致的,以玉石制成的油灯。灯光里,雅夫人看他那对明眸变成两颗又圆又亮的稀世黑宝石。

    项少龙暗想,自己出道以来还是第一次尝到这么浪漫旖旎的古典气氛,今晚怎样也要得到绮罗丝服下的美丽**,把她的身心全部彻底征服。这是每一个曾见过她的男人的梦想,他并不例外。

    他跪行来到她的身前,扶着她的香肩柔声道:“要我把你当作夫人还是女人,夫人请明示。”

    雅夫人发觉完全没法再作顽抗,娇躯一软,倒入他怀里,轻叹道:“为何项少龙你会这么处处逼人呢?”

    项少龙轻狂地捧起她巧秀的玉颔,让她的瓜子俏脸完全呈现眼底,在她鲜美的香唇上温柔地吻了十多下,然后激情地吻她,用尽他以前从电影或漫画学回来,并且又实验过证实是极有其效的挑情方法,努力地挑逗美女。大手趁机移下去,按到她没有半点多余脂肪却灼热无比的小腹。雅夫人娇躯款摆,浑身轻颤,呼吸愈来愈急速,反应不断加剧,显是开始动情。

    项少龙离开她的香唇,审视她无力地半睁的秀目,深情地道:“夫人快乐吗?”

    雅夫人露出茫然的神色,轻轻地道:“我快乐吗?不!我从来不敢想这个问题。”

    项少龙心中叹息,太美丽的女人总是红颜命薄,责任当然在男人身上。不过因为知道美丽只像个梦般短暂,便没有多少美人能在逐渐失去美丽时,快乐得起来。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所以雅夫人要趁自己风华正茂的时光,恣意猎取美男行乐。但现代的所有研究报告都指出,**是绝不会令人快乐的。所以他项少龙一针见血地问这句话,立教雅夫人情不自禁向他表露真心,因为给他击中要害。

    雅夫人娇媚一笑,捉紧他一双手,然后把他拉起来,小女孩般开怀地道:“但我知道今晚将会很快乐,来!到我的房去,那里预备了一席酒菜,我们边喝酒边谈心好吗?”

    雅夫人把美酒送到项少龙唇边,俏脸泛起迷人的笑意,道:“这是第一杯酒,少龙我们一人饮一半好吗?”

    项少龙暗笑无论她出身如何高贵,地位如何高不可攀,始终还是个需要男人爱护怜惜的女人,自己就凭这点,可使她无法抗拒自己。征服她唯一的方法是把她当作一个普通女人,而更重要的是使她觉得做女人比做夫人好。他很有把握做到这点,唯一的问题是到底连晋在她心内占有多重要的位置,因为他亦是个非常吸引女性的男人,雅夫人可说是他和连晋的另一个战场。

    他就在雅夫人手中喝掉半杯酒,然后吻在她嘴上,缓缓把美酒度入她小嘴里。

    雅夫人伊唔作声,又无力推开他,惟有乖乖喝掉他口内那半杯酒,俏脸升起两朵红晕,波及两个迷人的小酒涡。

    项少龙离开她的小嘴,轻轻取过她手上的酒杯,在她有机会抗议前,灌进她急促喘息的小嘴里,柔声道:“这半杯是我的,你可不要喝进你美丽的小肚子去。”

    雅夫人娇嗔地白他一眼,香唇已给对方封住,口内的酒被他啜吸得一滴不剩。两人分开,雅夫人不知是不胜酒力,还是春潮泛滥,娇吟一声倒入他怀里。项少龙仍不想这么快占有这身份尊贵的美女,捧起她的俏脸,热吻雨点般洒到她的秀发、脸庞、耳朵和玉项处。雅夫人终于忘掉所有矜持与防御,呻吟娇喘,不能自已。

    项少龙的手滑入她的罗裳里,恣意爱抚她充满弹性和吹弹得破的肌肤,温柔地道:“你现在有没有给男人玩弄的感觉。”

    雅夫人大嗔道:“你真的不留半点颜面给人家吗?”

    项少龙的手停下来,却没有抽出罗裳之外,俯头细看这钗横鬓乱、衣衫不整,一对**半露的美女,嘴角飘出一丝笑意,道:“我可以细看夫人的身体吗?”

    雅夫人失声道:“还要问人家?”

    项少龙仰天一阵长笑,那种英雄气概,看得雅夫人芳心立时软化,垂下眼光柔顺地道:“看吧!人家任你看。”

    项少龙知道逐渐接近成功的阶段,否则她不会表现得这么放荡驯服。手法立时由温柔转为狂猛,还带少许粗暴,开始对她展开正式的进攻和真正的侵犯,同时却暗恨自己,带着如此机心去对付一位女性,但也是别无选择,在这虎狼的时代,只有适者能生存下去,夜就是如此过去。

    她再不是王室贵妇,而是一个在情郎身下婉转承欢、爱欲焚身的荡妇。每一寸光阴都被激烈的情火欲流填满。男女的狂欢和快乐一波又一波冲击雅夫人,神魂颠倒中,她疯狂叫唤这可爱又可恨的男人的名字,抚摸和紧抱他完美的男性躯体,感受对方爆炸性的力量和似是永无休止的狂猛冲击,一次又一次攀上灵欲交融的极峰。以往她和男人欢好后,总是立即把对方赶走,留下自己一人独睡,连晋亦不能例外,可是今晚却绝不想有一刻离开这男人的怀中。

    但只是今晚,明天一切都会不同,没有男人能使她投降的。她只想俘虏男人,却不想成为俘虏,因为那实在太痛苦。迷糊中她沉沉睡去,醒来时日上二竿。项少龙不知去向,被上留下一枝刚从花园摘来的黄菊花。雅夫人紧握花干,脸庞逸出一个迷人满足的甜笑。

    项少龙回到别馆,陶方早在等候。春盈等四婢捧来早点,退往门外。

    陶方邪笑道:“那骚娘儿精采吗?”

    项少龙发自真心道:“精采绝伦。”

    陶方收起笑容,正容道:“主人向大王提出你和连晋决斗的事,大王非常高兴,定了日子在后天黄昏,我看这几天你最好不要和女人鬼混,好养精蓄锐,此战许胜不许败。”

    项少龙有点尴尬地道:“我是愈多女人愈精神的那种人,没有女人反而会提不起劲。”见他半信半疑,再加上一句:“别忘记对付马贼那晚,婷芳氏正陪我睡觉。”

    陶方当然不知那晚他没有和婷芳氏合欢,羡慕地看他一眼道:“现在你成了邯郸最受注目的人物。与主人齐名,以冶铁起家的郭纵都问起有关你的事。”

    项少龙奇道:“什么?竟有人可和主人在财富上平起平坐?”

    陶方道:“在赵国就只得这么一个人,若说主人牛马羊的数目要以山谷来量,那郭纵采铁矿造出来的兵器应可以舟船来计,他不但供应整个赵国的需要,还供应所有友好的国家,赚回大笔进账。”接着压低声音道:“大王对郭纵比对主人更恩宠,因为主人的父亲有一半是秦人血统,所以有个这么古怪的名字。”

    项少龙心念一动,似乎隐隐把握到一些模糊的念头,但总不能清楚地描述出来。

    陶方接着道:“昨晚我得人密报,乌廷威那败家小子对你非常痛恨,兼之很想得到你的燕国贵女舒儿,所以决定不理主人的命令,恐怕会在你与连晋决战前杀死你。看来我要带你去和大少爷打个招呼,教那小子不敢轻举妄动。”

    项少龙正思索乌氏惈有秦人血统那回事,难怪他这么希望有赵人能胜过连晋,说不定他的真心并非那么想的,只是为向赵王表明他完全站在赵人一方。其不肯代燕人出头,反把舒儿这样的美女赠他,可能亦基于这种心态。

    在战国没有比种族血缘更重要的事,由此可知要一统这么多不同的国家民族,是如何困难。闻言问道:“连晋会不会和那小子一起对付我?”

    陶方现在对他推心置腹,言无不尽,道:“就算拿剑架在连晋脖子上,他都不肯提前动手。这混蛋四出挑战,是希望惊动大王。大王一直没有理睬他,还向四周的人表示不满主人找了个外人来灭自己剑手的威风,此次他得到这个机会,那肯破坏。”

    项少龙暗忖赵王如此胸襟狭窄不能容物,如何可成大器。笑道:“没有连晋,我并不怕那败家子,他总不能找数百人来围攻我吧?”

    陶方对他的幽默大为欣赏,失笑道:“当然不可以,何况此事还要秘密进行,不过见见大少爷打个招呼有利无害。主人的十七子里,数大少爷最本事,负起外地所有卖买,又生了个有机会成为皇后的美人儿乌廷芳出来,不过大王因主人的秦人血统,对纳孙小姐的事始终犹豫不决,因为王室的贵族大力反对。”

    项少龙连头都想得大了,表面看上去非常简单的事,原来其中如此复杂,点头答应道:“好吧!有机会我便去拜见大少爷。”

    陶方道:“什么有没有机会,现在我和你立即去见大少爷,免得贼过兴兵,让乌廷威占先。”

    项少龙皱眉道:“我该换件衣服吧!”

    陶方笑道:“快去!我在这里等你。”

    项少龙忙溜回内宅。

    舒儿和四个婢女正为他赶制武服,好让他穿上去见赵王。项少龙心情转佳,一边享受她们的悉心侍候,一边与她们嬉闹调笑,然后偕陶方两人策马奔赴乌府。来到热闹的练武场,绕过那日晋见乌氏的大宅,穿过花园,抵达另一座宏伟的院落里。两人被请人大厅等候。不一会,一名武士出来把陶方请进去,剩下项少龙一人,心中纳闷,大少爷为何不一起见他们两人呢?

    此时那武士回来,向项少龙道:“项爷请随小人来!”

    项少龙随他而去,先进入内进另一个偏厅,忽然折左,步到花园之内。项少龙心中起疑,那武士忽地脚步加快,就在这时,剑影一闪,两把长剑由两边花丛激射而出,标刺他左右两胁。幸好他早有预感,不进不退,原地拔剑,“锵锵”两声,不但迫退敌人,还劈伤其中一人。蓦地树后草丛里钻出三十多名武士,其中一个自是乌廷威,把他重重围住。项少龙持剑而立,夷然不惧。

    乌廷威躲在武士身后,得意地道:“狗奴材,这次看你逃到哪里去?”

    项少龙潇洒笑道:“莫说这一次?上次逃的也不是我吧?”

    乌廷威本以为对方会求饶,岂知一句不让,勃然大怒道:“给我宰掉他。”

    项少龙打架经验何等丰富,深明先发制人之理,何况敌众我寡,乌廷威甫开口,他连人带剑倒卷入身后的武士群里,剑劈脚踢肘击,虎入羊群般连伤数人,都是伤重倒地,阻碍敌人的移动。众武士何曾遇过这种不讲规则,只求效率的打法,又心怯此乃违背主人命令的行为,更见他如此悍勇,大部分均是虚张声势,应个景儿。

    项少龙心恨乌廷威昨天狎玩舒儿,出手更不容情,把墨子剑法施展至极尽,奇奥玄妙,变化无穷,大开大阖中,偏又手法细腻,兼之忽进倏退,不时飞脚伤人,不一会杀得敌人东倒西歪,溃不成军。众武士在乌廷威的催迫下,硬着头皮冲上来,一个一个中剑中脚倒下去,虽没有一人是致命伤,却失去动手能力。转眼只剩下护在乌廷威前的十名武士。

    项少龙冷哼一声,那双炯若寒星的虎目射出两道光芒,盯着乌廷威,剑往前指,一步一步,稳定有力地朝乌廷威和那十名武士迫去。乌廷威那想到他如此神勇高明,放倒十多人后竟不喘一口气,心中发毛,一边指使手下进攻,自己却往后退去。项少龙那肯放过他,抢前而出,一剑劈去,其中一名武士仗剑来挡,“锵”的一声,那武士竟给他劈得连人带剑滚倒地上,可知他的膂力是如何惊人。众武士大惊失色,怕他伤害乌廷威,几把剑夹击而至。

    这一次项少龙没有抢攻,反舞出一团剑影,守在身前。其中两人还以为他力竭势尽,刚要乘势强攻,忽地发觉对方既守得无懈可击,更骇人是暗藏反攻之势,隐隐罩着他们,使他们有无路可逃的感觉。这正是墨子剑法的精义,守中藏攻,当日项少龙被墨门最后一代巨子元宗的反击之势迫得无法一鼓作气,剑势散断。眼前两人远逊当日的项少龙,更不济事。

    两人魂飞魄散,正要抽剑退后,剑锋急出,两名武士一起溅血跌退。项少龙趁其它人惊惶失措之时,冲破敌人的保护网,往乌廷威抢去。乌廷威硬苦头皮,仗剑挡格。岂知项少龙往后速退,与赶来的武士战作一团。刺倒四人后,再扑往不住后退的乌廷威。

    “锵!”

    一连七剑,乌廷威被他迫进林内,余下的武士全倒地不起。

    “当!”

    乌廷威长剑被挑飞,背脊撞到一棵大树,脸无血色,颤声喝道:“大胆奴才,竟敢无礼。”

    项少龙眼中射出森寒神色,冷冷地道:“够胆再叫一声奴才来听听。”剑尖斜指这骄纵小子的咽喉。项少龙并不怕会有其它人来此,因为这是见不得光的事,乌廷威必早有安排,遣走附近所有婢仆。

    乌廷威受他气势所慑,身体颤抖起来,哑声道:“你敢伤我吗?”却终不敢冒唤他奴材之险。

    项少龙脸上没有半点表情,低声问道:“陶爷在哪里?”

    乌廷威差点哭出来道:“我只是派人拿着他吧!”

    项少龙暗忖谅你也不敢妄作非为至此,微微一笑道:“孙少爷,你不信我敢伤你吗?我偏要刺瞎你一只眼睛,你信也不信。”

    乌廷威见他的笑容有种冰冷无情的味道,实比之狰眉怒目更教人心寒,终于崩溃下来,颤叫道:“不要!”

    项少龙长剑斜标而上,乌廷威惨叫的同时,项少龙背后一声娇叱传至。乌廷威以为小眼不保,全身发软,刚在裤裆内失禁撒尿,长剑偏开少许,擦脸刺到树干处,真的只是分厘之差。

    “砰!”

    项少龙右脚侧踢他股腿处,乌廷威横飞开去,项少龙回身持剑架着绝色美女乌廷芳的一剑。

    项少龙冷眼看她,问道:“孙小姐原来也有份儿吗?”

    乌廷芳气得俏脸通红,咬牙切齿道:“我要杀你。”剑如长江大河般往他攻来,剑法远胜乃兄,只是欠缺力道和经验。

    项少龙灵机一动,且战且退,转眼把她引进园林无人的深处。乌廷芳见强攻不下,又急又气,愈是力不从心,娇喘连连,再劈两剑,“当”的一声,长剑脱手而去。项少龙收剑入鞘,一步跨前,把她搂入怀里,整个抱起,压在一棵树上,俯头瞧着她俏秀清甜的脸庞。

    乌廷芳身疲力竭,象征地挣扎几下,摊软在他的怀里,生气地问道:“你要干什么?”

    项少龙柔声道:“当然是要索取赔偿。”

    乌廷芳大惊,奋起余力挣扎,岂知项少龙紧迫不放,挣扎反变成似向对方作出强烈反应。她自出生以来,还是第一次被男人如此轻薄无礼。连晋也抱过她,却是立即被她推开,像现在那样却是破题儿第一趟。心里虽然不悦,偏旦身体传来阵阵奇异感觉。

    她并没有参与乌廷威的行动,只是察觉有异,追出来看,见到整个过程。目睹项少龙不可一世的英雄气概,惊人有效率的战略和不逊色于连晋的剑术。而有一点是连晋不及的,就是这人似乎有着无穷无尽的体力,冷漠时使人心寒,温柔时则洒脱不羁,竟使她现在尽管被他大占便宜,仍很难真的痛恨对方。不由心乱如麻,娇嗔一声,给对方封上香唇。乌廷芳又骇又羞,咬紧的牙关被对方突破,娇吟一声,迷失在生平第一次和男人的亲吻里,连晋的影子立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林外路上人声足音传来。

    项少龙离开她的香唇,咬她的耳珠道:“能得亲孙小姐芳泽,纵死甘愿。”放开她,大步往外走出去。

    乌廷芳身子一软,顺树身滑坐地上,所有忿恨消失得无影无踪,身体仍有那种羞人的兴奋和快感。

    项少龙回到遇袭的林路,一名雄伟如山,脸带紫金,眼若铜铃,骨骼粗壮的壮汉正向跪满地上的众武士和乌廷威大发雷霆。陶方则垂头立在一旁,见他来到,使个眼色。项少龙避过一个被抬走伤势较重的武士,朝那大汉走去,下跪施礼。他下剑极有分寸,只是令对方失去战斗能力,但初动手时为生出威吓作用,不得不下手重些。

    那大汉别遇头来打量项少龙,冷冷地道:“廷芳呢?”

    项少龙尚未回答,乌廷芳的声音在后方响起道:“廷芳在此,他的剑法真好,女儿无法伤他。”

    大汉容色稍霁,先向乌廷威等喝道:“全给我滚!”

    乌廷威看也不敢看项少龙,斗败公鸡似的和众武士一起滚蛋。

    大汉转向项少龙道:“起来!”

    项少龙恭敬起立,发觉乌廷芳竟站在他身旁,还拿眼来瞄他。陶方大惑不解,眼光在两人身上转来转去。

    那大汉细察女儿一会,转到项少龙身上,喝道:“好!连伤三十多人,竟没有一剑是致命之伤,如此剑法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和连晋的决战,我乌应元买你项少龙赢。”

    项少龙暗笑这时代还有谁比我更明白人体的结构的吗?口中却连声谦让。

    乌应元再上下打量他几眼,微笑道:“赵人少有长得你那么高大的,在秦人来说就不算太稀奇。”

    项少龙心中泛起奇异的直觉,感到乌应元似乎以自己秦人的血统为荣。可能他往来各地,胸襟广阔,知道秦人的厉害,生出这种想法。

    乌应元似对他颇为欣赏,道:“现在我要到北面二十里的大牧场视察,少龙陪我一道去吧!”

    乌廷芳娇嗔道:“爹!女儿也要去。”

    众人齐感愕然,往她望去。

    乌廷芳垂下脸来,玉指不安地扭弄衣角,模样儿可爱极了。

    项少龙和一百五十名武士,陪伴乌家父女,由北门出城,在大草原上急驰。乌廷芳兴致高张,一马当先,乌应元怕女儿有所闪失,正要下令手下武士追去,项少龙见有此良机,看来是乌廷芳有意给自己制造机会,忙自动请缨,催马追去。两骑一先一后狂奔十多里,来到一个峡谷中,乌廷芳放慢速度,两匹马儿跑得直喷白气。项少龙来到她旁边,扭头望去,乌应元等早不知去向。

    乌廷芳娇笑道:“不用看!这条是我才知道的捷径,他们是不会向这里来的。”

    项少龙那还用对方教他,挨了过去,一把将她抱过来,搂在怀里,不理她软弱的抗议,由玉颈吻起,最后贪婪地痛吻她湿软的小嘴儿。乌廷芳热烈地反应,显是初尝滋味,乐此不疲。吻到嘴唇酸麻,早过了峡谷。

    乌廷芳把头枕在他肩上,仰望他含羞地道:“你的胆子真大,从没有男人敢像你那样对我无礼的。”

    项少龙故作恭谨应道:“哪里哪里!我只是个没胆鬼!”

    乌廷芳知他仍记恨昨天被自己骂作胆小鬼!“噗哧”一笑道:“骗人家,廷芳一看便知你是不会屈从于任何人的家伙,包括爷爷在内。”

    项少龙暗吃一惊道:“不论你这看法是对是错,绝不可告诉任何人,若传入主人耳内,我定小命不保。”

    乌廷芳笑吟吟看他一会儿后,坐直娇躯,勒马停定,道:“看!过了前面的山谷,再经过一座小丘,可见到牧场的入口。谷内有道美丽的小溪,溪水直流入牧场去。趁阿爹最少还有小半个时辰才到,你要不要向人家多索取点赔偿呢?”

    项少龙早心里有数,这时代的女性只要被你夺得她的芳心,其直接大胆远非二十一世纪的女性所能比拟,心中泛起打败连晋的快意,哈哈一笑道:“肯放过向你索偿的一定是大呆子蠢混蛋和疯子。”催马驰入谷内。

    时值初秋时分,满布谷内的枫树林一片艳红,美若人间仙境,一道山泉由谷的一壁破岩泻出,形成瀑潭溪涧,穿谷而去。乌廷芳仍是个大孩子,欢天喜地跳下马去,奔到瀑布逸下的清潭旁,神色雀跃。项少龙来到她身旁,紧贴她的香背,就那么给她宽衣解带。

    乌廷芳吓得混身发软,死命执着他的手,惊骇地道:“你要干什么?”

    项少龙用嘴揩擦她的脸蛋,笑道:“这么动人的潭水,不想洗个澡吗?”

    乌廷芳呻吟道:“不行啊!弄湿头发,爹定知我们干过什么事,绝不会饶你的。”

    项少龙道:“我们在浅水处浸浴不就行了?我可保证不弄湿你的秀发。”

    乌廷芳耳根红透,垂下双手,柔顺地道:“好吧!记得不可弄湿人家的头发,你以为人家不知你真正想的是什么吗?”

    项少龙心中百感交集,虽说他一向风流,可是男女之乐只当作生命的插曲,从没存有机心,更没想过会把爱情当作生存和向上爬的手段,神不守舍间,忽然惊觉与乌廷芳滚倒在松软的土地上。

    为她解除束缚后,他亦脱掉衣服,把她放平草地上。

    乌廷芳大窘道:“说好是去玩水的嘛!”

    项少龙收拾心情笑着道:“我想起没有干布抹身,终是不妥,不若就在这里向你索偿更好,你听瀑布的声音多么悦耳。”

    乌廷芳刚要细听,项少龙展开攻势,她那还记得去细听瀑布的清音,本来仍未退掉的迷人感觉,又开始冲击她的身心,四肢忍不住缠紧这俘虏她芳心的男人。

    项少龙虽是风流之人,仍未急色如斯,只是他知道像乌廷芳这种情窦初开的女孩,耳朵最软,多情善变,若不打铁趁熟,把生米煮成熟饭,说不定遇上英俊的连晋,又会转投他的怀抱。可是若占据她处子之躯,成为她生命中第一个男人,那样连晋将很难动摇他们两人的亲密关系。

    以连晋的精明,不难发觉这绝世美女给自己得到她宝贵的贞操,那对连晋的打击,正是他要求的事。任连晋如何看得开,这类牵涉到男人尊严的事,定使这家伙禁受不起。而他更达到打击连晋的目的。

    至于若给乌家发觉这事,并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他能击败连晋,必能让赵王刮目相看,乌家哪还敢动他分毫,说不定雅夫人亦会全力维护他。想到这里,也知自己愈来愈不择手段和不顾利害,可是在这强者为王的时代,他是别无选择。在这种心态下,他以最温柔和讨好的方式,让这美丽的少女**于他。事后又做足工夫,又疼又哄,使她享受到女性从男人身上所能得到最甜美的滋味。

    两人抵达延绵数十里的大牧场,乌应元的人马才在远方出现。牧场的负责人热情地招呼他们,尤其见到高傲的孙小姐小鸟依人地依偎着他,对项少龙更是加倍逢迎。

    大牧场是一个三面山环水绕的大盆地,只有东面是平原,有一条大河横过,出入全凭一道吊桥,建有高起的城墙,俨然自成一国。牧场外驻有数营趟兵,可见牧场内数之不尽的马丰羊,实乃邯郸城命脉所在。

    两人正参观时,乌应元率众赶至,轻轻责备乌廷芳两句后向项少龙道:“来!让我带少龙四处看看!”

    项少龙受宠若惊,和他换过坐骑,驰骋牧场之内,乌廷芳当然追随左右。乌应元随意解说牧场经营的苦乐,显然极为在行又深有见地。三人最后驰上一个满是绵羊的小山丘,乌廷芳童心大起,跳下马去自顾逗弄羊儿。两人并肩马上,俯视延绵不尽的壮丽山川美景。

    乌应元看似随口地道:“芳儿对少龙很有好感哩!”

    项少龙不知他背后含意,尴尬地嗫嚅以对。

    乌应元微微一笑道:“我一向不喜欢连晋,此人城府甚深,又和武黑同流合污,只是爹宠信他们,我才拿他们没办法。”

    项少龙灵机一动,想到陶方必是乌应元的人,爱屋及乌下,对自己吐露心声,试探道:“听陶公说,主人有意把孙小姐嫁入王室……”

    乌应元冷哼一声道:“我曾和爹屡次争论,正为此事。爹的年纪大了,看不清目前的形势。”

    项少龙愕然道:“少主!”

    乌应元望着他,两眼锋芒闪烁,冷地问道:“少龙!你老老实实回答我,你究竟是何出身来历,身体内流的是什么血液?”

    项少龙知道既要编故事绝不可犹豫,应道:“少主这么看得起少龙,少龙不敢隐瞒,其实我乃流落到山区的秦人和土女所生的后代,这事我并没有向陶公明说。”

    乌应元因有先入为主的想法,没有怀疑,思索片刻道:“假设我把芳儿许给你,你肯答应一生一世好好爱护她吗?”

    项少龙大喜,旋又颓然道:“可是主人怎肯答应?”

    乌应元不耐烦地道:“先不要理他的问题。”

    项少龙连忙承诺绝不亏待廷芳。

    乌应元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欣然道:“我欣赏你并非全因你的绝世剑术,又或在对付马贼时显露出来惊人的应变智慧,更重要的是你肯不顾自身,留后抗贼,让战友安全离去。这种对主子忠,对朋友义的做法,使我放心把芳儿交给你。现在这个只是秘密协议,除陶方外,绝不准透露给第四个人知道,包括芳儿在内。”

    项少龙隐隐感到他心内藏着一些计划,须借重他的智谋与剑术,低声问道:“少主有什么用得上少龙的地方,尽管吩咐。”

    乌应元眼中闪过惊异之色,赞许道:“陶方果然没有看错你,只凭你观人于微的心智,将来必是叱咤风云的人物。”

    顿了一顿,感叹地道:“爹真的老了,不知一切形势正在急剧转化中。”

    又望着他道:“自三晋建侯后,首先兴风作浪的是三晋赵、魏、韩里的魏文侯。西方的秦、东边的齐、南边的韩楚、北边的赵,没有不受过他的侵略。邯郸这么坚固的大城池,仍要给他攻破,占据达两年之久,若非齐国出头,魏还不肯退兵。”

    项少龙那二个月间常和元宗畅谈天下事,已不像以前那般无知,接口道:“可是后来魏兵被齐国的吴起和孙膑大败于马陵,然后秦、齐、赵接连对魏用兵,使他折兵损将,失去大片土地,现在声势已大不如前。”

    乌应元对他的识见大为欣赏,点头道:“邯郸没有多少人有你的见地。少龙告诉我,在列强里,你最看好是哪一个。”

    项少龙不假思索便道:“当然是秦国,最终天下都要臣服于秦人脚下。”心中暗笑,不但邯郸没人有他这种识见,恐怕整个战国都没有人可像他那般肯定。

    乌应元心中一震,问道:“我虽看好大秦,却没有你那么肯定。凭什么你会有这个想法?”

    项少龙差点哑口无言,幸好灵机一触道:“关键在于东方诸国是否能合力抗秦,只看目前燕赵之争,可知大概。”

    乌应元道:“你说的是‘合纵’和‘连衡’。”

    纵者,合众弱以攻一强。

    衡者,事一强以攻众弱。

    这是战国时代政策的两大极端相反方向。

    秦在西方,其它六强齐、魏、趟、韩、楚、燕分处东方南北。所以任何一国与秦连手,是东西横的结合,故称连衡;六国的结盟,是南北的结合,南北为纵,故称合纵。

    形势愈来愈明显,六国逐渐失去单独抗秦的力量,虽偶有小胜,却不足以扭转大局,但若联合在一起,力量却远胜秦国。所以秦最惧怕的,正是六国的合纵,所谓“常恐天下之一合而轧己”。

    项少龙点头以专家姿态侃侃而言道:“眼下东南诸国谁愿意维持现状?没有君主不想乘机扩张领土,争取利益,冀能成为天下霸主,所以合纵根本是没有可能的。”

    乌应元心中一震问他瞧来道:“幸好你不是我敌人,还是我的未来女婿。”

    项少龙岂听不出他言下之意,就是若非如此,我定要把你除去,待要说话,乌廷芳回来娇笑道:“爹从没有和人谈得这么投契的,少龙真有本领。”

    乌应元仰天长笑道:“爹还要去看账目,芳儿陪少龙四处走走!”拍马去了。

    项少龙跳下马来。

    乌廷芳嫣媚一笑,白他一眼道:“爹看来很喜欢你呢?少龙何时向他提亲,那芳儿可整天磨在你身旁,到时不要讨厌人家才好。”

    项少龙对天立誓绝不会稍有变心,拉着两匹健马并肩漫步道:“待我胜过连晋,有了身份地位,立即提亲娶你,怕只怕过不得你爷爷那一关。”

    乌廷芳两眼一红道:“若爷爷不许,芳儿死给他看。”

    项少龙连忙劝她道:“万万不可,最多我和你远走高飞,教他们寻找不着。”

    乌廷芳欢喜地扯他衣袖,雀跃地道:“大丈夫一诺千金,将来绝不能为了舍不得荣华富贵或另有新宠而反悔,芳儿的身体交了给你,你要一生一世好好珍惜人家啊!”

    项少龙连忙说出她听之永不厌倦的保证。心内充满怜意,这美女的喜乐现在完全操纵在自己手内,自己怎可令她不开心。想不到自己竟会广纳妻妾,不过要养活她们,尤其像乌廷芳这种被人服侍惯享受惯的千金小姐,确非易事,想起当日在武安身无分文的滋味,犹有余悸。

    乌廷芳忽然道:“你小心连晋,他真的很厉害,而且我看他虽不敢杀你,至少会把你弄成残废方肯罢休。”

    项少龙哈哈大笑道:“若斗不赢他,哪有资格娶你这天之骄女为妻。”

第 四 章 初露头角

    项少龙黄昏时分返抵邯郸,和乌廷芳依依惜别后策骑返回别馆。

    此行最大的收获自是得到美女乌廷芳和与她父亲建立某一程度的了解及情谊,还有便是在乌应元亲自指点下,熟习了马性和骑术的窍门。对他这曾受严格军训的特种精锐来说,学一天的作用等若普通入学一年那么有效。

    抵达别馆,入口处竟有赵兵把守,吓了一跳,幸好遇到李善,知道赵王风闻少原君与乌廷威两事后,不但警告所有人不准动项少龙,还调来禁卫保护他。一方面惊讶赵王耳日之灵,亦隐隐感到这场比武背后大不简单。

    李善道:“雅夫人要你回来后立即到她的夫人府,马车在等你哩!”

    项少龙心中叫苦,他并非超人,这几天差不多是不分昼夜地分别和舒儿、雅夫人、乌廷芳三位美人儿周旋,每次悉力以赴,此刻筋疲力尽,如何向雅夫人满意交差。他痛苦得差点呻吟起来,回宅匆匆更衣,安慰舍不得他离去的舒儿一番,坐上马车,不理一切倒头便睡。醒来时发觉夜已深沉,身在夫人府内,雅夫人蜷睡身旁,像头温驯的小猫儿。

    项少龙心中升起无限温馨,唤她两声,见她仍好梦正酣,温柔地吻她的脸蛋、眼睛、鼻子、小嘴,小心为她盖好被子,站起来步到窗旁。伸个懒腰,只觉精神饱满,精力充沛。无论如何,在赢了连晋后,定要去找赢政,能见他一面也好。若没有见过这个一手缔造出中国的伟大人物,是死不甘心。不过想不通的是以邯郸如此守卫森严的城市,这样一个有资格继承大秦皇位的重要人物,将来如何溜出去?若不回咸阳,他如何登上皇座?电影里的邯郸城,只是个不设防的城市,现实里却是另一回事,赢政如何回去做他的始皇帝呢?

    当年赢政的父亲异人,得吕不韦这富甲一方的大商贾之助,成功逃亡。赵人既有前车之鉴,理应不容许同样事情发生,纵使吕不韦再来,而赵人又忘记他作过的事,恐仍难以重施故技。

    而且那也不是几日可成的事,由吕不韦遇到异人,到异人返回秦国,中间相隔十多年,若非长平一战赵人被秦国的远征军坑杀四十万人,异人和吕不韦为怕遭受报复才冒险溜回秦国,还无奈地留下赵姬和赢政两母子。

    赢政今年究竟多少岁,是否长得和秦人般高大?他很想知道,有个人可问问最好。

    “少龙!”

    项少龙正想着被人知道会杀头的事,闻声着着实实吓了一跳。

    转过身来。

    美艳不可方物的雅夫人身穿单薄的罗裳,笑意盈盈的瞧他。

    项少龙道:“还以为你睡熟了,给你吓了一跳。”

    雅夫人移过来,靠紧他,纤手缠上他的脖子,欣然道:“若不装睡,怎试探到你的温柔,本还以为你在骗我,到见你给我吓一跳,方知道你真的不知道人家是装睡的。”

    项少龙暗叫惭愧,自己入神想着对赵国大逆不道的事,反而被雅夫人视为温柔忠实的表现,真有点运气。

    雅夫人闭目梦呓地般道:“你不知道自己多么重,四名卫士抬你入来多么辛苦,真怕有一天会给你压死。”

    项少龙心中一荡,笑道:“昨晚夫人却似嫌我不够力道呢!”

    雅夫人白他一眼,离开他的怀抱,拉起他的手道:“本来人家从第一眼见到你,想到的是要和你合体交欢,不知为何现在还想和你说说心里话儿,来吧!你的肚子应该饿哩,我们到后园的小楼赏月饮宴,好吗?”

    项少龙还是第一次听到她以这般有商有量的语气和他说话,又见她不止是希望从自己身上得到肉欲的满足,知这荡女对自己生出情愫,心中充满征服这个女人的成就感。正要说话,肚子“咕咕”的叫起来。

    雅夫人花枝乱颤,一阵动人心魄的荡笑,妩媚地横他一眼,拖他走出房外。

    明月高挂天上,照亮整座大花园和位于园心两层的小楼。两人饮醉食饱,倚在楼栏处共赏又圆又亮的明月。

    雅夫人轻叹道:“今早人家起来,本立定决心不再找你,或者不那么快找你,可是不到半刻便下令卫士把你给拿来,想想却是不妥,后来改派府仆驾马车去迎你。那知你和乌应元父女到了城外去了,累得人家坐立不定,白等你一天,什么人都不愿见,王兄召见我亦托病不去呢。”

    听着这风华绝代的美女吐露真情,项少龙只觉心头一片甜蜜。自从时空机器把他强行送来这远隔二千多年的战国时代,事情一波接一波冲击他,使他根本无暇思索眼前的一切,只能设法挣扎求存。现在他忽然清晰知道,天啊!他真的来到古代,还和那不同时空的人物接触、交谈,甚至战斗和谈情说爱。只恨当时不能多问马疯子几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一切不是早发生了吗?为何现在却仍然有过去、现在和未来,就像以往的现实那样。若改变已发生的事,对将来会造成什么影响?还是有着无数的过去,现在他面对的只是其中一个。假设他找到秦始皇,杀了他,是否就没有后来的中国?一切梦幻般不真实。最真实的时刻,只出现在与美女抵死缠绵之时,像眼前的雅夫人。

    “想什么哩!”

    项少龙从沉思中惊醒过来,心中苦笑,自己的心事儿恐怕永远不可以吐露出来。

    伸手脱下披风,来到她身后为她披上,然后绕过她的玉臂,紧搂着她,同时抓着她一对纤手,柔声地道:“为什么对我这样坦白呢?不怕我看穿你的弱点,控制你吗?”

    雅夫人微笑道:“当然不怕!要控制就控制个够吧!我闷了整天,想了整天,发觉自己真的从来没有快乐过。唉!对男女的事,我早麻木不仁。假设你在王宫和公侯的地方长大,会明白我的意思。”

    项少龙奇怪地问道:“你生于王侯之家,理应百物无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为何提起王宫,像在说世上最可怕的地方似的呢?”

    雅夫人紧挨在他怀里,好像要从他身上得到安全和温暖,幽幽地道:“听说以前在周朝,王室和诸侯受到传统和祭典礼仪的约束,兼且规定须从其它王侯家中挑选妻子,所以一切合乎礼法,没有人敢放纵。可是到了今天,王宫成为天下最**丑恶的地方。经我亲眼目睹的淫行恶事不胜枚举,像养下几个娈童,还要他们搽脂抹粉,真教人呕心,王叔最爱在客厅墙上,画满男女交合的羞人情景,还召来大批臣子和宫女,饮酒作乐,而我……噢!真的不想说下去。”

    项少龙隐隐猜到其中可能牵涉到近亲**一类的事,不愿深究,点头道:“不说最好,忘掉算了罢。”

    雅夫人两眼一红,凄然道:“少龙!只有你能帮我忘掉可怕的过去。”

    项少龙大喜,乘机道:“首先你不可以再和其它男人相好。”

    雅夫人心中一震道:“你知道哩!”

    项少龙心中暗叹,全城皆知的事,我怎会不知道?点了点头。雅夫人仰脸看他好一会儿后,转过身来,轻轻推开他。项少龙不解地低头看着她。

    雅夫人精灵乌黑的眼眸紧盯着他,神态转冷,平静地道:“你是否在心中鄙夷我呢?”

    项少龙大感头痛,这女人确是喜怒难测,却知退让不得,冷冷地道:“若你继续过着面首三千的生活,我的确会看你不起。”

    雅夫人最看不得他大男人的气魄,软化下来,道:“少龙!抱我。”

    项少龙摇头地道:“若你不答应我,恕难从命。”

    雅夫人惶急地道:“可是你总不能整天陪我,有时你会出征打仗,你难道不知道寂寞是可以把人折磨死的吗?”又幽幽一叹道:“我什么都有了,更不觉希罕,只有获得不同的男人,才能在某一段时间给人新鲜和刺激的感觉,好吧!你答应整天伴在我身旁,我把其它男人全赶跑。”

    项少龙微笑道:“没有相思之苦,那来重聚的欢娱,过犹不及,辛苦得来的成果才有价值。若夫人学不懂这快乐的至理,一生人休想能乐起来,尽管有我项少龙帮你仍于事无补。”

    雅夫人凝神思忖片刻,俏目闪过惊异赞赏的神色,沉声道:“你的思想很特别,很有新鲜的感觉,刺激我想起从未想过的问题,我正是过犹不及,所以没有快乐的感觉。”

    向他媚笑,又道:“我第一次感到和男人说话原来这么有趣。”

    项少龙心道当然有趣,在二十一世纪老生长谈的事,对你们来说已是思想上的突破。忽然间,他知道自己定可把雅夫人从连晋这奸小子手上夺过来,因为连晋少了他二千多年的道行。我的天!那是多么遥远的距离呵!

    雅夫人白他一眼,嗔道:“你的笑容很可恨,是否在笑人家。”又回复天真可爱的小女孩情怀。

    她是否只是个被宠纵大了的小女孩呢?

    项少龙心中一动,指着天上明月说出牛郎织女的故事。最后吟道:“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雅夫人听得心神俱醉,仰望明月旁的虚空,幻想那道鹊桥,叹道:“这两句话是少龙作的吗,音韵既好听,意境又迷人。”

    项少龙硬着头皮道:“当然是我作的,你听过别人说吗!”

    雅夫人笑着道:“不要这么紧张好吗?告诉我,为何要我听这么凄凉无奈的故事?”

    项少龙来到她身旁,凭栏挨着,淡然道:“我只想你去猜一下,当牛郎织女每年一度相会,他们会做什么事。”

    雅夫人为之失笑,风情无限地娇笑道:“当然会做昨晚我们曾做足一晚的事哩!”

    项少龙被地狐媚放浪的丰姿逗得欲火狂升,有点粗暴地道:“快答复我你要项少龙还是其它像连晋般的男人,二者只可选取其一,答对了我把你抱入楼内去。”

    雅夫人专注地瞪他半晌,含笑道:“若你能再作出两句诗文,可以像刚才那两句般打动人家,我或许会答应以后只做你的女人。”

    项少龙心中暗喜,今天就以诗仙李白的名句来应付你,随口道:“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如雪。”这两句诗对女人来说,最是一针见血。

    雅夫人娇躯剧震,低头轻念两遍,无限深情由秀眸里倾泻而出,柔声地道:“项少龙!你赢哩,抱我进去吧!”

    两人刚入楼内,准备进入寝室,一名婢女急奔上来禀告道:“夫人!连爷来了。”

    项少龙大吃一惊放下了雅夫人,冷冷瞪她一眼,自然在说:原来连晋竟可在你府内横冲直撞,随时登堂入室来找你。

    雅夫人先吩咐婢女道:“还不去阻截他,告诉他我今晚不想见他。”

    婢女领命去后,雅夫人横项少龙一眼道:“人家不是表明了心迹吗?”

    项少龙尚未答话,连晋的声音在楼下响起道:“连晋既已到此,夫人何忍连悦耳的声音都不肯让在下听上半句?”

    项少龙心中暗赞,连晋确有迷倒女人的风度和手段。果然雅夫人眼中露出茫然神色,显是被连晋勾起美丽的回忆。

    连晋又道:“今晚明月当空,美景无穷,夫人一人独寝,不嫌寂寞吗?”

    雅夫人心中一惊,芳心忐忑地偷看项少龙一眼,见他脸上现出不悦之色,忽恨起连晋来,喝斥道:“声音听过哩,快走吧!”

    项少龙见她仍未肯把话说绝,知她对连晋尚有余情,大不是滋味,闷哼一声。

    连晋怒喝道:“谁在上面!”

    侍卫斥喝声响起,接而是兵刃交击声和呼喊声,然后登楼声响起,连晋现身,后面追着守卫。

    雅夫人向众卫士喝道:“没你们的事,退下去。”

    连晋怒瞪项少龙,失去往日的从容,眼睛似要喷火出来,一字一字道:“又是你项少龙。”

    雅夫人正要向连晋责骂,项少龙截住她道:“夫人请进房内。”

    雅夫人绝不想留下这对情敌在此,却知道若不听项少龙吩咐,等若让连晋赢此一役,那自己将永远失去这心高气傲的男子,咬紧下唇,乖乖退入寝室。

    连晋见这从不肯真正屈服的美女,竞屈服在项少龙的“淫威”下,气得差点呕血,一时说不出话来。

    项少龙一对虎目射出森寒的光芒,低声地道:“昨天是否是你唆使孙少爷来碰我的燕女?”

    连晋城府极深,恼怒过后,回复冷静,轻笑道:“不只燕女,你那**都是我通知少原君去及时抢走的。”

    项少龙仰天一阵悲笑,再望着连晋,变得没有丝毫表情,沉沉地道:“好!若我项少龙让你活过后天,我项少龙跟你这人渣的老爹姓。”

    连晋当然不知道“人渣”是什么,知道总不会是好说话,哈哈一笑道:“这正是我连晋想对你说的话。”然后向寝室大声地道:“后晚连晋再来时,夫人当不会拒绝我作入幕之宾吧!”再一声长笑,下楼去了。

    项少龙真想追下去立即与他决一死战,可是若杀了他,会因有违王命被立即斩首,惟有强忍下这口鸟气。**自杀惨死的祸首,现在他清楚地知道是谁!不过他亦不会放过少原君。

    “气消了吗?”

    项少龙转过身去,呆看倚门而立的雅夫人半晌,过去拦腰把她抱起,进入室内,他心中再没有半点柔情蜜意。有的只是暴风雨般的忿恨,他需要舒泄心中的痛楚,对象是雅夫人。

    雅夫人紧搂他,嚷道:“少龙你真好!弄得人家如登仙境,从没有男人能像你那么狂野有力对待人家的,真的精采。”

    发泄了恨气的项少龙听得膛目结舌,自己那样对待她,反赢来她由衷的赞美,看来她是有点被虐狂。

    雅夫人嗔道:“为什么不说话?人家以后全听你的话,行吗?”

    项少龙笑道:“这才象样。”

    雅夫人不依地扭动两下,不一会沉沉睡去。

    反而项少龙因早睡了一觉,又心痛害死**,就那么瞪大眼左思右想,临天明前,不堪疲累睡过去。醒来时秋阳早升起来,暗叫乖乖不得了,如此纵欲,明天那还有力气和连晋舞刀弄剑,忙爬起来,立定决心,由现在起至决斗期间,绝不再沾女色,而事实上他对这方面亦生出倦意。走出厅外,立时看呆了眼。

    平时宫髻丽服的雅夫人,换过一身普通妇女所穿的便服,脸上薄施脂粉,连一对耳坠都没戴,别具另一种醉人的清丽丰神。她站在楼梯旁,显是刚刚上来。

    见到项少龙时亳不吝啬给他一个笑容,迎上来拥抱他道:“让民女服侍大人梳洗。”

    项少龙笑着道:“你喜欢做民女吗?”

    雅夫人赧然点头,道:“今天我要你陪我去逛街吃东西。”

    项少龙大感头痛,昨天还答应乌廷芳去看她,陶方亦必然有事找自己密斟,他更想找点时间陪伴寂寞的舒儿,唉!若懂分身术就好了。真想硬起心肠拒绝雅夫人,可是见她那兴致勃勃,满脸期待的神情,偏说不出口来。谈笑一番后,两人溜到街外,漫步而行。不知不觉,说说笑笑间,来到那天往雅夫人府途中曾经过的别国人居住的大宅。

    项少龙乘机问道:“这些地方住的是什么人,为何守卫这么森严?”

    雅夫人回答道:“大多是被我们打败的国家,求和时送来作保证的人质。”

    项少龙问道:“有没有些特别有身份的人?”

    雅夫人道:“所有人都是王族的人,最重要的是蠃政,他是秦国子楚的嫡子,唉!不过这人不提也罢。”

    项少龙追问道:“你认识他吗?”

    雅夫人俏脸一红,有点不情愿地道:“不但认识,还很熟呢!”

    项少龙皱眉道:“难道他也是你入幕之宾,他不是个小孩子吗?”

    据电影描述,秦始皇登位时才十三岁,现在岂非只有八、九岁,雅夫人难道小孩子都不肯放过?

    雅夫人啐道:“你哪里听来的,他最多比你年轻两三岁吧!”

    项少龙心想难道史书记载错误。

    雅夫人挽起他手臂道:“算我不对,求你不要再翻人家旧账好吗?”

    项少龙不敢再问,怕她起疑心,暗忖以后有的是机会,说不定可通过她认识这超凡绝世的风云人物。

    提议道:“不如我们先回别馆,看看有没有急事找我。”

    雅夫人只要和他在一起,再无所求,欣然道:“好!让我看看你藏起来的燕国美女出落得怎么美丽。”

    项少龙愕然道:“你知道舒儿?”

    雅夫人快乐得像个忘忧无虑的小女孩,挺起酥胸得意扬扬地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是孙子兵法教的。我还知道乌廷芳那丫头爱上你呢。连晋与你在情场的较量,真是一败涂地。”

    项少龙头皮发麻,心内生寒。暗忖乌府其实布满赵王的探子和卧底,因为他并不信任有一半秦人血统的乌家人。此事非同小可,定要找个机会告诉乌应元,否则随时有诛家灭族的厄运。心惊肉跳中,项少龙携美而行,漫游邯郸城车来人往,摩肩接踵的古代大道。这是否只是因马疯子的机器所引发出来的一场时空之梦?项少龙忽地感到一片茫然。但他知道无论未来如何可怕,他已深深爱上这古老的年代和身旁的美女。

    项少龙和乔装民女的雅夫人朝别馆的方向走去,一路有说有笑,非常融洽。

    雅夫人道:“武士别馆我常听人提及,但人人劝我不要去,说那里品流复杂,你那间乌氏别馆和郭氏别馆是最高级的,没有点身份的武士都没资格住进去的。”

    项少龙饶有兴趣道:“我住的别馆原来这么有地位吗?我并不知道,那里住了多少武士和什么人我都不清楚。”

    雅夫人道:“你不会连连晋住在哪里也不知道吧!”

    项少龙一愕道:“真的吗?”难怪那天他把乌廷威带来。

    昨晚他盛怒而回,不会对舒儿不利吧?想到这里,恨不得插翼飞回别馆去。雅夫人待要说话,俏脸忽地泛起不自然的表情。项少龙循她的眼光看去,只见对街的行人里,有一群十多个武士,簇拥一名躯体挺拔,霸气十足的锦袍疤面大汉,正别过头来,遥盯他们两人。

    雅夫人低头向他轻声道:“快走!”

    急步前行,项少龙满肚疑惑,追在她身后。

    眼角余光见那群人派出两名武士横过车马往来的街道,追了上来,其中一人高嚷道:“夫人慢走!”

    雅夫人停下来,无奈地叹一口气,项少龙惟有陪她止步。

    两人绕到他们身前,无不友善地瞪项少龙两眼,然后向雅夫人恭敬施礼,道:“侯爷请夫人过去相见。”

    项少龙本以为雅夫人定会拒绝,那知她无奈的道:“你们先回去,告诉侯爷我交待两句话后过去见他。”

    两人不屑地多瞧项少龙两眼,回到对面街去。

    雅夫人惶恐地垂头道:“少龙!对不起!今天不能陪你,迟些再找你好吗?”

    项少龙无名火升起问道:“那侯爷是谁?为何一句话可由我身边把你抢走。”

    雅夫人哀求道:“求你不要问,我去了!”就那么走掉了。

    项少龙看着雅夫人直抵那群人中华服脸带刀疤的大汉旁,给他抄起蛮腰,搂抱而去,胸口立时像给人打一拳般难受。他愈来愈弄不清楚这些人间的关系。以雅夫人的地位,怎么像怕了这侯爷似的,还任他当着自己眼前又搂又抱,摆明在给自己丢面子。他呆立半晌,呼吸困难,心中充满屈辱之情,偏又无处发泄。搭上荡女确是没趣,你永远不知道她还有多少面首。他甚至不再想知道这侯爷的任何事,以后不要再见到雅夫人。蹄声响起。

    项少龙惊醒过来,仰头一望,李善和几名武士气急败坏赶到,叫道:“项大哥!我们到雅夫人处找你,说你和雅夫人刚刚离开。”

    项少龙心生不祥预感,问道:“什么事?”

    李善哭丧脸道:“舒儿被人奸杀了!”

    这句话像晴天霹雳,震撼得他踉跆跌退,直撞到背后一堵墙壁上,脸上没有剩下半点血色。

    掀开锦被,舒儿满布瘀痕的**身体,冰冷没有生命地仰躺榻上,双目渗出的鲜血早凝固发黑。致命的是缠在颈上的一条红绳,深嵌进颈项里,下身一片狼藉。舒儿死了!以最屈辱和残酷的方式被虐杀死了。项少龙全身冰冷,完全没法接受眼前的事实。

    **的死是隔离的,他并没有亲眼目睹,而且来到这二千多年前的时代,一切均有点梦幻般不真实,死亡像开玩笑似的;虽悲痛却不深刻,所以当他为其它事分心的时候,很容易把**的自杀放在一旁,甚至忘记。舒儿却是另一回事!

    他的心在淌血!

    在旁陶方说话的声音像是在远方响起一般道:“今早春盈进房,舒儿便是这样子,凶手一定是别馆内的人。”

    项少龙不想再问。敢动舒儿的只有两个人,一是乌廷威,另一个是连晋。他并不相信乌廷威有这大胆子,所以凶手定是连晋,他看准自己莫奈他何,至少在决战前不敢动他,他是要不择手段打击自己。没有人会为一个燕国送来的赠品出头,包括陶方或乌应元在内。他从未像此刻般那么想杀死一个人。

    陶方道:“不若搬来与我同住!我的夫人和女儿们很想见你。”

    项少龙用锦被将舒儿整个盖起来,摇头道:“不!我要睡在这里,由这刻起不需任何人侍候,更不要让任何人来这里。给我为舒儿办后事!我须静静想一想。”

    陶方忧虑地道:“少龙!千万不要折磨自己,明晚是你和连晋比武的要紧日子,现在全城人无不期待结果。”

    项少龙变得冰雪般冷漠和平静,淡淡地道:“放心吧!没有人比我更重视明晚的约会。”

    经过这么多残忍的打击,他终于收拾玩世的浪子情怀,变回原先那时代悉心培养出来的杀人机器和为任务不择手段的冷酷战士。

    整个下午,项少龙留在舒儿被杀的房内。他没有痛哭,没有流泪。悲伤绝望只是弱者的行为。

    在这战国时代,在这大部份人都为一己之利无恶不作的年代,只有强者才能生存。看到舒儿的尸体,他深切体会到现实的冷酷无情,体会到这是个无法无天的强权社会。

    他要报仇,就要成为最强的人。

    待陶方等人退出宅院后,他拿起木剑,专心致志练起剑来,钻研墨子剑法的精要。心与神会后,他把其中最精妙的十式不断重复演习。墨子剑法重守不重攻,每一招的余势隐含攻势。假若能把这种攻势加以演绎,那守而不攻的剑法将变成攻守兼备,想到这里,心中一动,扬手挥剑。舞得兴起,项少龙扑出厅去,利用更宽广的空间施展,并把对人体结构和力学的认识,完全融入剑法里。剑风霍霍中,一忽儿飘游无定,一忽儿天马行空,无法可循。每一攻击都是由墨子剑法的寓攻于守中变化出来。狂喝一声,连续劈出百多剑,竟无一招采取守势。剑影一收,木剑移到眉心,以剑正眼。

    一道娇俏的人影扑入厅内,惶急呼道:“少龙!”

    项少龙放下木剑,乌廷芳不顾一切扑入他怀里,悲泣道:“少龙,少龙!”

    项少龙一手剑指地上,另一手搂着怀中玉人,心中又涌起舒儿惨死的悲痛,五脏六腑绞作一团,凄然道:“你知道舒儿的事。”

    乌廷芳抽搐着点头,泣不成声,为他难过。

    她抬起梨花带雨的俏脸,凝着泪眼瞧他道:“陶公来找阿爹,查问大哥的行踪,我那时还怪你不来找人家,听到舒儿的事后人家不理爹的反对立即赶来。少龙!大哥自昨晨起给爹关了起来,与这件事没有关系。”

    项少龙点头道:“我知道凶手是谁。”

    乌廷芳垂头轻轻问道:“你是否怀疑连晋,他……他虽恃才傲物,但人却很……噢!不会是他吧?”

    项少龙叹道:“他正在追求你,自然在你面前充正人君子,告诉我,是谁引你大哥来找舒儿?”

    乌廷芳为之语塞,看样子仍不相信连晋会犯此恶行。

    门外一声干咳,两人连忙分开。

    陶方进来向项少龙打个眼色,表示有话对他说。

    项少龙对乌廷芳道:“小姐不若先回家去,我办妥一点事后立即来见你。”

    乌廷芳不依道:“不!最多人家在一旁等你。”

    陶方讶异地看她一眼,想不到骄纵的小姐竟会对项少龙如此驯服痴缠。

    项少龙无奈地道:“好吧!你在这里坐一会,我和陶公到花园里说几句话,请他代我办点事!”

    乌廷芳见他和陶方说话不许她听,本是心中不悦,听到最后那一句,才欣然答应。

    两人来到花园里,陶方脸上忧色重重,沉吟半晌,道:“少龙知不知道在邯郸真正掌握权力的人是谁?”

    项少龙愕然问道:“难道不是大王吗?”

    陶方环视清幽的花园,除进门处有武士把守,肯定四周无人,搭着他肩头低声道:“表面看来当然是他权力最大,可是还有一个人能影响和操纵他,这人才是赵国真正的主宰。”

    项少龙皱眉问道:“谁能影响大王?”

    陶方苦笑道:“他的男人。”

    项少龙失声道:“什么?”

    陶方叹道:“我们大王好男色之事,天下闻名。据宫里传出的消息,每逢大王见此人,都穿上女装,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项少龙恍然大悟,问道:“这人是谁?”暗忖难怪乌应元不想乌廷芳嫁入王宫,而赵王又肯放过乌廷芳这么动人的美女。

    陶方压低声音道:“他是巨鹿侯赵穆,此人心计剑术均为我大赵之冠,手下高手如云,府内食客有来自各地的奇人异士,隐然为继平原君赵胜后,我国最有势力的人。”

    项少龙想起把雅夫人强召去的侯爷,肯定是赵穆无疑,难怪雅夫人如此怕他,问道:“雅夫人是否他的女人?”

    陶方一震道:“你怎会知道的?”

    项少龙把今早的事说出来。

    陶方的脸色更难看,在他再三追问下才道:“对巨鹿侯来说,赵雅只是他其中一件精采玩物。他拥有无数美女俊男,以前压着他的平原君过世,他再没有任何忌惮。现在除主人、郭纵和几位大将外,其它人均不被他放在眼里,公卿贵族对他是敢怒不敢言。”

    项少龙大感头痛,不过总算弄清楚了点赵国的权力架构。

    陶方不胜欷歔道:“长平之战前,我国地虽偏远,人口土地亦较少,军旅却是无敌于天下,文有蔺相如,屡破秦人奸计,武有赵奢、廉颇、李牧,平原君赵胜文武兼备,有他为相,秦人莫奈我何。可是自惠王和这些一代名臣武将逝去,我们的孝成王空有一个廉颇而不用,反起用赵奢之子赵括,招来长平的惨败,使我们由强转弱,使人扼腕叹息。”

    项少龙记起这长平之战的大罪人道括乃雅夫人的亡夫,乘机问道:“大王为何要用赵括取代廉颇?”

    陶方摇头苦笑道:“还不是他的口才了得,这人生得一表人才,长于分析,精通兵学,辩论起来,他那曾以少胜多大破秦军于韩地的父亲赵奢仍说他不过。可是赵奢却认为他不可以为将,所以当大王任他为大将,连赵奢夫人都反对,只是大王受他纸上谈兵的漂亮言辞所惑,一意孤行。”

    项少龙不解地道:“为何赵奢这么小看他的儿子?”

    陶方叹道:“因为赵奢看穿他的宝贝儿子过于自负,不听人言,只喜空言放论,刚愎自用。说是没有人说得过他,打他却打不过人家。”

    接着愤怨地道:“长平一役,他占尽地势补给之利,先前的指挥廉颇又以逸代劳,弄得秦人的远征军粮乏兵疲。岂知他甫到立即下令全军空城而出,仓卒深入敌阵,结果不但被秦人反攻回城内,更给截断补给线,个把月粮绝城破,被秦将白起干出有史以来最残酷的大屠杀。大王对此事实难辞其咎,若非他以赵括换廉颇,何来此事?”放低声音道:“应元大少爷因此事对大王心灰意冷,现在少龙明白吗?”

    项少龙知道陶方得乌应元的指示,对他推心置腹,问道:“陶公为何忽然提起巨鹿侯赵穆?”

    陶方沉声道:“因为他昨晚曾和连晋一起来到别馆,天明后离去,而以红**杀美女,正是估许多嗜好的其中一个,早有不少先例。”

    项少龙大吃一惊喝道:“什么?”

    陶方又道:“千万别激动,更不可轻举妄动,否则徒招杀身之祸。他虽一向不管赵雅的事,可是赵雅破天荒两次留你过夜,必招他之妒。经连晋这最懂借刀杀人的奸贼唆摆献计,致有此事发生。所以明晚之会,连晋有他撑腰,必会全力把你杀死。若你杀死连晋,却会给他摆布大王治你以罪,这情况我和大少爷商量后,决定向你说个清楚。”

    项少龙再次渴望手内有一挺重机枪,可惜只是一把木剑,有事时乌氏惈亦帮不上忙,更不要说乌应元和陶方。

    陶方劝道:“这两天最好少出门,若能击败连晋,取得大王的信任,赵穆或会改变对你的态度,到时大少爷会另有大计,但一切必须等到比武后再说。”

    项少龙嘴角逸出一丝冷酷的笑意道:“我知道怎样做了。”

    陶方看得心中一寒,提醒他道:“你对赵穆表面须装作若无其事,此人心胸狭窄,如开罪他,必招来报复。”

    项少龙心中苦笑,这是个怎么样的世界?

    回到房内,乌廷芳嘟着嘴儿。

    项少龙心痛舒儿之死,没有心情和她亲热,和她说一会内心话儿后道:“假若有一天我要离开赵国,芳儿肯否抛却一切,和我远走高飞?”

    乌廷芳一呆,说道:“那爹和娘呢?”

    项少龙道:“先不要想他们的问题,我只问你自己的想法。”

    乌廷芳显然并不习惯于有自己的想法,迟疑半晌道:“人家当然跟你,可是那要不影响爹和娘才行。”

    项少龙明白地道:“这个当然,我怎会只顾自己,不顾你的父母家庭。”

    乌廷芳欣然投入他怀里,仰起可爱的小嘴道:“少龙!亲人家好吗?”她初尝滋味,自是乐此不疲。

    项少龙无法可施,何况非是什么痛苦的事,如她所愿。

    不片晌乌廷芳娇躯扭动,脸红如火,还主动爱抚他的虎背。项少龙想起要保留体力,暗暗心惊,离开她的小甜嘴,软硬兼施,又吓又哄,把她迫回家去。陶方早和一群武士在大门牵马等她,见项少龙把她送出门来,松一口气。舒儿和**两件事后,再没有人敢对与项少龙亲密的女人掉以轻心,乌廷芳的身份虽与惨死的二女大不相同,但谁也没有把握同样的事不会发生在她身上,那后果是没有人承担得起的。

    上马前,乌廷芳拉着项少龙道:“明晚才可以见你,爷爷答应带我入宫看你们的比武,你千万不要输啊!”

    正要登上座骑,连晋由别馆步出,大叫道:“孙小姐请留步!”

    仇人见面,份外眼红。但项少龙早拟定策略,一点不把内心的感觉流露出来,移到一旁,观看乌廷芳对前任男友的反应。

    连晋眼尾不住望向项少龙和陶方等人,大步来到乌廷芳前。

    乌廷芳偷看项少龙一眼,有点手足无措地道:“连大哥!我要赶回家。”

    连晋深深望她一眼,脸上泛起一个迷人的笑容,柔声道:“让大哥送你一程如何?”

    乌廷芳暗吃一惊,偷看木无表情的项少龙一眼后摇头道:“不用哩!陶公会送我回去。”

    连晋仰天一笑,不屑地扫视项少龙、陶方等人一眼,轻蔑地道:“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他们有何资格保护孙小姐。”

    陶方和十多名武士均脸色大变,反是项少龙冷静如常,不透露心中的怒火,只是冷眼旁观。

    陶方怒道:“连晋你说话最好检点些。”

    乌廷芳以前对陶方亦不大客气,可是因项少龙的关系,爱屋及乌,嗔道:“你怎可这样说话,快回去,我不要你送。”

    连晋斜眼望向项少龙,冷笑一声向乌廷芳道:“孙小姐难道忘掉我们的山盟海誓吗?”

    乌廷芳惶恐地瞥项少龙一眼,跺脚道:“不要乱说,谁和你有什么山……唉!不准你再说。”

    连晋淡然一笑,道:“过了明晚再口硬吧!”胸有成竹地向项少龙道:“我们走着瞧!现在雅夫人再也护不住你了。”言罢扬长而去。

    乌廷芳哪受过这般侮辱,大叫道:“我要告诉爷爷。”

    连晋以狂笑回应,竟连乌氏惈都不在意似的。项少龙和陶方交换个眼色,大感不妥。难道赵穆真会为他撑腰,否则他怎敢如此嚣张?

    项少龙刚返回屋内,有下人来报,雅夫人派马车来接他去。项少龙想起她今早的事,心头火升起,一口回绝。吃过晚饭,他又再次研习墨子剑法,愈觉其博大精深,妙用无穷,能把人类的体能推展至极限。正专心的时候,雅夫人竟芳驾亲临。

    项少龙漠然不理,直到她挨入怀里,皱眉道:“你还来干什么?”

    雅夫人凄然道:“少龙!对不起。”

    项少龙还要说话,颈项处像给毒蚊狠叮一口,骇然朝她望去,只见她纤指拿着一根细针,尖锋处闪耀奇异的绿色光泽,神智一阵迷糊,昏迷过去。

    被雅夫人的手下抬上马车的一刻,项少龙醒转过来,身子仍柔软无力。

    雅夫人坐进车里,让他枕在大腿上,轻柔地摩挲他的头发,不时发出叹息,显然不知他逐渐清醒。

    项少龙并不奇怪,因为她不知道他受过对药物的“抗体训练”,曾接受过多种抗体的注射,拥有常人多倍以上对药物和毒素的抗力。针锋的毒素极可能是从植物里提炼出来,能使他暂时昏迷发软,却不会损害他身体的组织,造成永久的伤害,他甚至感到身体正逐渐回复力气。

    她为何要对付他?

    脸上传来奇异的感觉,原来是雅夫人的泪水滴在自己脸上。

    马车徐徐开出,当然没有人敢拦阻她的座骑。

    雅夫人幽幽一叹,喃喃地道:“少龙不要怪我,我是被迫的,不这样做,我们会很惨。”

    项少龙可非蠢材,怎还猜不到是巨鹿侯赵穆的阴谋,不过却猜不到他会作何摆布,谅他有天大的胆子,怕仍不敢公然伤害他?可是他为何要帮助连晋这样一个“外人”来对付他这个“自己人”呢?

    雅夫人急促的呼吸平复下来,默然不语。项少龙当然仍装作昏迷,乘机休息,好应付敌人下一步的阴谋。马车忽地停下,接着是车门打开的声音。

    雅夫人娇躯一颤,轻呼道:“侯爷!”

    那侯爷走上马车,门关后继续开出。

    雅夫人的呼吸急促起来,惊骇地道:“侯爷要干什么?”

    一把沉雄悦耳的声音道:“没什么!试试他的反应吧。”

    项少龙心中冷笑,已知对方有什么打算,暗忖这种小把戏自己也能应付,集中意志,把身体完全放松。果然大腿一阵剧痛,给对方用利器硬刺一记。

    雅夫人嗔道:“还不信奴家吗?”

    赵穆嘿嘿二声笑着道:“小心驶得万年船,我哪知你不是和他合起来骗我。”

    雅夫人还想抗议,忽地娇躯俯前,小嘴咿唔作声,当然是给对方索吻。项少龙还感到侯爷的手横过他仰躺着的上空,向雅夫人大恣上下其手,听衣服窸窣之声,赵穆的手必然探进雅夫人的衣裳内。

    雅夫人娇喘呻吟。

    赵穆淫笑道:“骚娘儿愈来愈丰满哩。”

    雅夫人喘息道:“你今天还糟塌得人家不够吗?”又再咿唔嘤咛起来。

    项少龙虽看不见,却可把所有不堪入目的情景描画出来,心中涌起嫉妒之念,旋又强压下去,立誓永远不会对雅夫人再生爱意。尤其这淫妇扭动得这么厉害,显然不堪对方的挑逗,这时的雅夫人在他心中变得一文不值。

    赵穆放开雅夫人,邪笑道:“又想了吗?”

    雅夫人无力地挨在椅背,全身发烫,没有作声。

    赵穆笑道:“假设我娶了你,赵雅你肯否放弃这小子跟随我呢?”

    雅夫人叹道:“侯爷不要作弄奴家,你看上的是乌廷芳,怎会是我这人尽可夫的残花败柳?”

    坐在对面的赵穆又伸手过去抚摸她的酥胸,笑道:“这么有弹性,怎会是残花败柳,好!我不迫你,只要你依我之言办事,这小子明晚后就是你的。”

    项少龙心中恍然大悟,难怪赵穆这么恨自己,原来是为乌廷芳这绝色美人儿。

    雅夫人任他轻薄,呻吟道:“我真不明白,项少龙就算输了,乌氏惈亦绝不肯把他的宝贝孙女送你,你这样对付项少龙有什么作用?”

    赵穆得意地道:“本人自有妙计,这个不用你去管。嘿!告诉我,我和这小子谁摸得你更舒服?”手的动作加剧起来。

    雅夫人声音颤抖道:“当然是侯爷逗得人家厉害。”

    赵穆声调转冷道:“那为何我拿这小子来和你交易,你立即投降?”

    雅夫人轻呼道:“侯爷抓痛人家了。”

    赵穆怒喝道:“先答我!”

    项少龙恨得差点拔出匕首把他杀掉,可是当然不能那样做,因为他还有更远大的目标,就是杀死连晋。

    雅夫人无奈地道:“因为你对我只有欲,而他对我除肉欲外,还有爱。”

    赵穆放开雅夫人,好一会后平静地道:“弄醒他后,翠娘会给他喂一粒‘贞女荡’,你自己若受不了,教翠娘代你,千万不可勉强,事后让他沉睡三个时辰,然后将他唤醒。”

    雅夫人担心地道:“真的没事吗?”

    赵穆冷笑道:“看你关心他的样子,我真想把这小子杀掉。放心吧!他除了因春药而致消耗大量体力外,一切与常人无异,只不过那场比武他注定会败给连晋。记着,明晚你要陪连晋,以后的事我再不管你。”

    马车停下。

    赵穆离车去后,马车继续启程。项少龙大叫好险,这条计不可谓不毒,借女色暗中害他,确是厉害。幸好是他项少龙,若换过任何一人,被人宰掉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回事,可能还会怪自己未能控制**。项少龙被抬进雅夫人的寝室里,当剩下雅夫人和受侯爷之命来监视他们的那个叫翠娘的女人,他暗暗头痛,如何可瞒过两个女人呢?假若春药入口速溶,岂非来不及吐出来。

    脚步声往较远处移开去,项少龙冒险把眼帘打开一隙,见到雅夫人和一个体态丰满、姿容冶荡的女人站在一角,不知在争议什么事。灵机一触,撕下衫的一角,塞进嘴里,封住食道。

    两女又走回来,雅夫人不满地道:“侯爷真的这么信不过人家吗!”

    翠娘低声下气地道:“夫人见谅,侯爷吩咐小婢目睹整个过程,他很给夫人脸子哩。否则他最爱看的就是这类事,若来的不是小婢而是他,夫人会更难堪。”

    雅夫人不再抗议,默然接受安排。弄破腊儿的声音传来,异香盈鼻。一颗拇指头般大的药丸塞进他口内,恰好落入碎布里。

    翠娘笑道:“成了!这药入口速溶,流进咽喉,什么贞烈和意志坚强的人仍禁受不起。”

    春药虽隔了层布,仍迅速溶解。

    翠娘走开去道:“让小婢取水来弄醒他。”

    雅夫人追过去问道:“假若他醒来知我喂他春药,事后岂非恨死人家?”

    项少龙怕春药由湿布渗入喉间,暗自叫苦,得此良机,忙吐出来,藏在枕下。

    翠娘笑答道:“他受药力所控制,神智会陷在半昏迷状态,只知戳力以赴,夫人好好享受!我看他壮健如牛,夫人待会说不定求我替上哩!”

    雅夫人冷哼一声,心中不满。翠娘似并不怕她,娇笑去了。雅夫人回到他身旁,叹了一口气,为他宽衣解带。

    不一会翠娘回来,用冷水为他敷脸,奇道:“这人的体质必然非常特异,皮肤仍未转红。”

    项少龙心中暗笑,一声狂喝,诈作药力发作,把两女搂着,同时施展军训学来的手法,拇指猛按上她们后颈的大动脉,两人未来得及呼叫,应指倒下。

    她们的昏眩只会是几分钟的事,已足够他实行计划。忙把枕底的湿布片取出,每人分别喂下一半变成浆糊状的春药后,项少龙悠闲坐在一旁。不片晌她们的皮肤泛起艳红色,开始扭动呻吟,缓缓回醒。项少龙暗叫厉害,退往一角静观其变,当两女各自春情勃发,不管虚凰假凤地纠缠起来,互相撕掉对方衣物,他终放下心来。

    原来些许春药已如此厉害,自己假设吞掉整颗,任是铁打的身体都受不住。雅夫人和翠娘的动作愈来愈不堪入目,寝室内充满她们的狂喘和嘶叫。项少龙闭上眼睛,依照元宗教下的调神养息法,排除万念,对室内发生的事充耳不闻,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待两女的动作声音完全静止,睁开眼来。两女像两摊烂泥般横七竖八躺在榻上,胸脯不住起伏,疲极而眠。

    项少龙微微一笑,先把布片借油灯烧掉,脱掉衣服安然躺在两女之间,拉被为三人盖上,像天掉下来当被盖般倒头大睡。

    那晚他梦到舒儿七孔流血,凄然叫他为她报仇,一声惊叫,从噩梦里惊醒过来,早日上三竿。

    两女不知去向,只有一名婢女在旁看守,见他起来,忙下跪施礼道:“乌家的大少爷在正厅等候项爷,项爷你没什么吧!”

    项少龙装作手颤头晕的模样,叫道:“水!给我一点水!”

    婢女媚笑道:“项爷昨晚过劳哩,夫人也像你那样子。”

    项少龙暗笑婢似主人,这婢女看来也不是好东西,装作色迷迷的探手往她摸一把。

    项少龙装模作样,扮作脚步不稳,踉跆步出厅外。乌应元和陶方正由两眼失神的雅夫人陪伴,见他这样子,脸现怒色,还以为他不知自爱至此。雅夫人看到他出来,眼中露出歉疚之色,站起来待要说话,岂知项少龙一个倒栽葱,竟昏倒地上去。这一着免去所有唇舌,他决意暂时把乌应元和陶方一起瞒骗,如此更能令赵穆和连晋深信不疑,让他们反中他的计谋。乌应元和陶方两人又气又急,忙把他运回别馆。

    睡到榻上去时,乌应元沉声道:“情况有点不妙,我看少龙是着了雅夫人的道儿,陶公快去请黄妙手来,看看可否在比武前恢复他的精神体力。”言罢一声长叹,充满婉惜和忿怨。

    项少龙猛地睁眼,坐将起来。两人吓了一跳,呆头鸟般看他。

    项少龙苦笑道:“若要我由现在起一直装昏迷,会比打我一顿更难过。”

    两人大喜,忙问他是怎么一回事。到项少龙说出整个过程后,他们捧腹笑起来。

    乌应元忙使陶方出去吩咐众武士把守宅院,不准任何人进来。

    陶方回来后坐下道:“少龙真了得,那针上的毒药定是由昏麻草提炼出来的汁液,刺入血脉里,马儿都要昏迷,想不到你竟不怕。”

    乌应元道:“这是天运仍在我们这一方,少龙准备怎样运用这优势?”

    项少龙道:“我会教赵穆和连晋大吃一惊。”

    陶方道:“刚才雅夫人使人来问你的情况,我把那人赶走,假设她亲来见你,少龙要不要见她。”

    乌应元道:“还是不见为妙。”

    项少龙道:“春药虽厉害,不过听赵穆的语气,睡上几个时辰后,体力应可恢复少许,只不过绝对应付不了激烈的打斗。”

    乌应元道:“这才是道理,否则连晋胜之不武,如何在大王和众公卿大臣前立威。”

    项少龙道:“我同意大少爷的话,不见任何人,使敌人以为我正致力恢复体力,今晚可不用扮得那么辛苦。”

    陶方道:“不过少龙至少要装作力竭筋疲的样子,起行前我为你脸上敷点灰粉,那就更万无一失。”

    说到这里三人忍不住笑起来。

    赵宫位处邯郸城的中心,四周城墙环护,城河既深且阔,俨若城中之城。

    晚宴在宫内的祥瑞大殿举行。赵王的王席设在面对正大门的殿北,两旁每边各设四十席,均面向殿心广场般的大空间,席分前后两排,每席可坐十人,前席当然是众王室贵胄大臣,后席则是家眷和特别有身份的武士家将。

    愈接近赵王的酒席,身份地位愈崇高,乌氏惈和郭纵两大富豪的席位,分设于左三席和右三席,于此可见两人在赵国的重要性。

    众宾客人殿后,分别坐入自己的酒席,谈话时交头接耳,不敢喧哗,气氛紧张严肃。

    乌氏惈与穿上华服体态绰约的乌廷芳和乌廷威进场,立即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一来自是因为乌廷芳超尘脱俗的美丽,更因为今晚比武的两人均是来自他乌府的剑手。

    本已入席的郭纵起身迎来,说了两句客气话,凑到他耳旁低声道:“听说项少龙昨晚还到雅夫人处鬼混,如此不知自爱,如何可成大事,看来他今晚必败无疑。”

    郭纵身材中等,年纪在四十许间,脸白无须,眉目精明,说起话时表情丰富,乍看似是漫无心机的人,但认识他的人无不知他笑里藏刀的厉害。

    无论身高体型均比他最少大两个码的乌氏惈心中暗怒,一方面因项少龙的不争气,另一方面则因郭纵暗指他有眼无珠,荐错人与无敌的连晋比试,惟有皮笑肉不笑地道:“你郭家手下能人众多,不若找个人出来让我们开开眼界。”

    两人唇枪舌剑时,左脸颊有道由耳根斜下至口角的剑疤的赵穆,和美艳如花、容色略带倦意的雅夫人,在几名武士的簇拥中双双抵达,众公卿大臣忙向他问好敬礼,显出他特别的身份。

    赵穆挺拔笔直,肩膀宽阔,脸上的刀疤不但没有使他变成丑男子,还加添他男性的魅力,事实上他虽年过三十,仍保养得很好,长相俊伟,眉毛特别粗浓,鼻梁略作鹰勾,配以细长但精光闪闪的眼神,使人感到他绝不好惹。

    他见到乌氏惈旁的乌廷芳,眼睛立时亮起来,趋前道:“廷芳小姐,久违了。”

    乌廷芳见礼后,冷淡地道:“侯爷你好!”

    乌氏惈和郭纵不敢失礼,转过来和他施礼招呼。

    忽然近门处一阵哄动,原来是武黑陪着一身武士服、轩昂俊俏的连晋跨步入殿。连晋神采飞扬,洋洋得意,含笑和各人打招呼,又不时用眼神挑逗场中美女。

    应邀赴宴的已来得七八成,女子头结宫髻,盛装赴会,服饰多为衣裳相连的深衣,头带步摇,又或长襦垂膝,隐见下裙,罗衣长褂,手拂广袖,配以绾臂的金环,约指的玉环,耳后的明珠,肘后系的香囊,绕腕的镯子,腰间的玉带,一时衣香鬓影,教人目眩神迷。

    男仕们则头顶冠冕,长衣夹袍,后襟裁剪成燕尾状,亦款摆生姿,与女仕们相映成趣。

    乌廷芳早闻得项少龙被雅夫人强邀入府之事,见众人注意力集中到连晋身上,移到雅夫人旁,凑到她耳旁狠狠地道:“你为何要害少龙,假设他有何不测,我定不放过你。”

    雅夫人呆了一呆,哑口无言,连晋早大步走来,她想起今晚要陪他,一时羞愤交集,垂下头去。

    在连晋旁的武黑人如其名,脸目黝黑,身形横矮,方脸大耳,一对眼却是细长狭窄,把高他最少一个头的连晋衬得仿如玉树临风。

    连晋先向赵穆、乌氏惈和郭纵三人施礼,眼光移到乌廷芳和雅夫人处,闪过奇异复杂的神色。

    再有几位大臣名将加入他们这圈子里,更添热闹。

    连晋正想溜过去逗弄两女,赵穆忽然道:“乌老板若同意,本侯想请连晋坐到我那一席去。”

    众人同感愕然,赵穆这样说,等若向乌氏惈公开要人,要把连晋纳归旗下。连晋想不到他有此一着,亦感意外。武黑则为之色变,若连晋答应的话,他休想再在乌家混下去。

    乌氏惈心中暗怒,表面却笑道:“若连晋欢喜,老夫怎会不同意。”摆明要连晋作出选择。

    连晋心中暗咒赵穆,要知这时的人最重主仆情义,作食客者必须对主子尽忠,终生不渝,现在赵穆迫自己表态,若他点头的话,必会受其它人鄙夷。变成他只有投靠赵穆,才能有生存空间。

    不过他是势成骑虎,猛一咬牙道:“多谢侯爷赏识,连某怎敢不从命。”

    众人静默下来,看着乌氏惈。

    乌氏惈毕竟见惯风浪,哈哈大笑道:“连晋你今晚定要尽力为侯爷争光,许胜不许败1言下之意自是若你失败,你也不用再在邯郸混下去。

    连晋和赵穆对望一眼,齐声笑起来。

    乌氏惈和郭纵人老成精,听他们笑声里透露出来的得意之情,立知其中另有玄虚,同时向低垂螓首的雅夫人望去。雅夫人自然明白两人为何笑得这么开怀,心中突然涌起无尽的悔意,想起待会项少龙受辱人前的可悲情景,急步往左边第二席避去。

    “当!”钟声响起,提醒众人入席。

    乌氏惈对项少龙更不满,又暗骂陶方和乌应元两人,为何仍未抵达。近千王亲国戚,公卿贵胄,纷纷入席,两旁八十席人头涌涌,准备开始自燕人退兵的庆功宴后最盛大的宫廷晚宴。众人刚坐定,赵王尚未驾临,项少龙在陶方和乌应元夹护下,腰配木剑,从容步入祥瑞殿。

    在场各人或多或少均风闻他今早被人抬离雅夫人府的事,见他来到,无不仔细打量他。项少龙除脸色有点灰白外,一切均与平日无异,比连晋还要略高少许的彪悍健美身型,确是女性梦寐以求的英伟人物。

    赵穆和身旁的连晋交换个眼色,暗笑此时的项少龙外强中干,好看不好用。

    雅夫人忍不住偷看他一眼,芳心暗淌悔恨的血泪,自己这样害他,现在全城无人不知,他怎会不明白呢?还肯原谅自己吗?不由暗恨自己慑服于赵穆的淫威下,不过悔之已晚。若连晋违诺伤他,唯有一死报之吧。

    乌氏惈见他仍步履稳定,稍微放心,呵呵笑道:“少龙过来1

    项少龙忙朝他走去。

    项少龙在乌廷芳身旁坐下,她忙凑过去关心道:“少龙你没事吧!人家担心死了,昨晚亏你还到那荡妇的地方去。”狠狠在席底捏了他大腿一把。

    项少龙审视长几上的精美酒食,伸手过去摸她大腿低笑道:“怎可对我如此没有信心!”

    乌廷芳被他弄得浑身发软,既想他更放肆点,又怕自己受不住,给人看破,吓得连忙坐好,幸好项少龙的五指大军终于退却。

    坐在隔邻第二席一位脸色苍白身形高瘦的公子,别过头来,瞪着坐在第三席后排的项少龙,充满挑衅惹事的味道。

    另一边的陶方向项少龙解释道:“那是少原君赵德。”

    项少龙冷眼回报,双目射出森寒的光芒,那赵德亳不退让和他对望,他前后两席的武士别过头来怒目相视,空气中充满火药味道。

    “当!”

    钟声再响。丝竹声起,一队礼乐队步履轻盈且奏且吹,领先进入大厅,然后散到两旁立定,继续奏乐。

    少原君这才收回目光,看向正门处。

    在妃嫔簇拥下,年约三十的赵国君主孝成王昂然步入殿内,后面跟随过百卫士,其中一半绕往酒席后的空间排立站岗,只余一半随赵王往设在殿端的主席步去。

    这位赵国之主脸带酒色过度的苍白,容颜俊秀,眉清目灵,额角宽广,相貌堂堂,只是略嫌单薄,嘴唇不够厚重,有点惨绿少年的味儿。他头顶长形冕板,前圆后方,顶端有数十条串珠玉垂下,以红绿彩线穿组,赋予他君主的威严。身上的龙袍上衣用绘,下裳用绣,缀满日、月、星辰、龙等图案,华丽非常。他独自走到主席,众姬分坐后面三席,卫士则分别护在两侧和大后方,的确有一国之主的威势。

    众人跪伏地上,恭候他入席。

    赵王坐定后,柔声道:“众卿家平身,请坐。”

    众人高颂祝贺之辞,坐回席上。自有宫女来为各人斟酒。

    赵王举杯道:“燕王喜不自量力,派栗腹、卿秦来攻,为我国大败,现在廉颇大将军奉寡人之命率兵围燕,我看燕王喜休想有一晚能安眠,为我大赵灭燕喝他一杯。”

    众人一起欢呼,开怀畅饮,气氛热烈。

    赵王忽然站起来,吓得各人随之纷纷起立,大笑道:“此回伐燕之举能成功,众卿固是功不可没,但若没有乌先生提供战马粮食,郭先生供应兵器船运,恐亦不能成事,让我们君臣齐向两位先生敬一杯。”

    各人再痛饮一杯,乌氏惈和郭纵心花怒放,非常高兴。本来不大看得起他的项少龙亦为之心折,暗忖当惯君王的人,气度确是与众不同。赵王请各人坐下用菜后,两掌相击,发出一声脆响。退到大门两旁的乐师立刻又起劲吹奏。

    一群近二百个姿容俏丽,垂着燕尾形发髻,穿上呈半透明质轻料薄各武长褂的歌舞姬,翩翩若飞鸿地舞进殿内,载歌载舞。隐见乳浪五腿,作出各种曼妙的姿态,教人神为之往。众人击掌助兴,欢声雷动。项少龙看着众歌舞姬口吐仙曲,舞姿轻盈柔美,飘忽若神,不由想起被送人的婷芳氏,想起若击败连晋,可重新得回她,禁不住雄心奋起。

    乌廷芳凑到他耳旁骄傲地道:“芳儿的歌舞比她们好看多哩,有机会定要让你大饱眼耳之福。”

    项少龙答道:“可不准你身上有任何衣服。”

    乌廷芳白他一眼,加送他一个甜笑。

    正留心乌廷芳的赵穆和连晋,当然看得妒火狂烧。

    歌舞姬舞罢退走,留下一殿香气。众人眼光全集中到赵王身上,屏息静气等待他发言。偌大的宫殿,静至落针可闻。

    赵王独据龙席,环视群臣,一阵长笑道:“我大赵以武起家,名将辈出,赵衰,赵盾、赵武诸祖先贤,事晋时均军功盖世。立国之后,非有军功之人,不得受爵,若无此尚武精神,我国早云散烟灭。”

    众人一起称是。

    赵王顾盼自豪,目光落到连晋身上,欣然道:“想不到小小卫国,竟出了个无敌剑手。”

    连晋忙走到席前,下跪叩首道:“臣子现在心中只有大赵,只要大王一声令下,臣子肝脑涂地,绝不皱眉。”

    乌氏惈暗自冷哼一声,显然对他改投赵穆旗下的行为,极是鄙夷。

    赵王不知是否受赵穆影响,对他态度大改,欣然道:“用人唯才,连晋你肯尽忠于我大赵,寡人绝不亏待你。”

    连晋大喜,连忙大声答应。

    赵王又喝道:“项少龙何在?”

    项少龙微微一笑,大声应诺,大步踏出,在连晋旁跪下,高声道:“项少龙参见我王。”

    赵王双目一亮,道:“你以一人之力,智退马贼八百人,又忠肝义胆,为同僚之命,不顾自身留后抗敌,扬我大赵威名,寡人对你非常欣赏。”

    项少龙慌忙表示谦逊和感激,心中却暗笑事情是愈夸愈大。

    赵王满意一笑道:“两位均是人中之龙,这次寡人让你们来宫廷比剑,正是要你们为我国竖立典范,发扬尚武精神,好杀敌报国。”

    项连两人齐声应是。

    赵王哈哈一笑道:“寡人和在座众卿都急不及待,等候两位表演绝世剑法,不过须谨记此乃切磋性质,点到即止,胜者寡人立即封为御前剑士,可领军出征。”

    赵穆扬声道:“大王,臣下有一提议。”

    赵王一怔道:“巨鹿侯请说。”

    赵穆起身,恭敬地道:“若大王规定比武点到即止,他们定不敢有违大王之命,于焉缚手束脚,难以发挥剑道,请大王三思。”

    雅夫人听得全身一震,站起来颤抖着声音道:“刀剑无情,若弄出人命,岂非喜事变为悲事。”

    赵王奇怪地瞥雅夫人一眼,道:“王妹赵卿请坐,寡人自有分寸。”

    赵穆冷冷瞪她一眼,坐回席去,心内暗喜,赵雅的反应,正显示出项少龙真的着了道儿,谁还知道得比她更清楚。这时全殿之人,均知晓项少龙有点不妥。

    赵王眼光落在乌氏惈脸上,淡淡道:“乌先生对此有何意见?”

    乌氏惈暗忖假若项少龙因女色败阵,自是怨不得人,死掉最好,但若能斩杀连晋,却可为自己出这口鸟气,点头道:“少龙曾和鄙人说过,他只精于杀人之道,仗剑表演,反不擅长,所以若想见识他的本领,不应对他有任何限制。”

    这样说,等若表明要两人生死相搏。雅夫人娇躯一颤,终为自己的愚蠢流下热泪,项少龙看入眼里,对她恶感稍减。殿内各人均大感刺激,议论纷纷。

    “当啷!”

    酒杯破碎声起,全场立即肃然。

    赵王掷杯于地后,冷然喝道:“上沙场杀敌,正是以命相搏,战争之道,乃死生之道,好!寡人就不加任何限制,胜出者是寡人的御前剑士。”

    龙席前的连项两人,一起答应。

    赵王道:“比武开始。”

    全殿寂静无声,静候好戏开场。

    雅夫人倒入身旁王姊安夫人怀里,不忍目睹项少龙被杀的惨况。

    乌廷芳变得脸色苍白,靠到乃父身上,颤声道:“他不会输吧!”

    “锵!”

    连晋拔出他著名的金光剑,移到殿心站定,持剑躬身,脸含笑意。

    项少龙起身,一手把外衣掀掉,随便抛在一旁,露出舒儿和四名婢女为他特别设计的武士服,使他看来更是肩阔腰细,英伟不凡。

    本来众人已觉连晋威武好看,相较之下,项少龙却多出正气凛然的英雄气概,看得男的赞叹,女的倾心。当项少龙拔出木剑,众人再发出惊异之声。他昂然立于连晋对面,仗剑施礼。

    赵王讶异地道:“少龙以木剑比武,不怕吃亏吗?”

    项少龙淡淡一笑,说不出的潇洒道:“大王放心,这把木剑乃小臣特制,不怕兵刀利器。”

    连晋心中暗笑,我就看你这连身子都掏空了的人有多大道行。

    雅夫人忍不住抬头偷看他一眼,见他如此威武,心中悔恨更增,二度倒入安夫人怀里,不忍续看。若要找全场最痛苦的人,肯定是她。在项少龙之前,赵穆是一直控制她芳心的人,自赵括战死长平,赵穆乘虚而入,征服了她。起始时赵穆对她动人的身体非常迷恋,可是不到一年便给别国来的年轻俊男美女吸引。这些年来对她若即若离,在寂寞难耐和报复的心理下,她开始四出猎男的放荡生活,直至遇上项少龙,由他逐渐把赵穆取代。

    她这次被赵穆骗得对付项少龙,一方面是慑于他的权势,怕他伤害项少龙和破坏他们好事。更重要的是潜意识里惯于接受他的命令,以至一时迷糊,铸成恨事。赵穆昨晨把她由项少龙手上抢去,施展浑身解数,利用药物和高明的挑情手段,配合威逼利诱,玩弄她半天,终成功驱使她去进行他的毒计。条件是不伤害项少龙,并在事后玉成她和项少龙的好事,以后更不再骚扰她,现在她当然醒悟到赵穆在骗她。

    于此一触即发的时刻,赵穆长笑一声道:“自古英雄配美人,为增加看头,更能使我国上下军民清楚大王发扬剑术的心意,微臣有另一个提议。”

    赵王对“情郎”果是特别不同,大方地道:“巨鹿侯的提议总是非常管用,快说出来!”

    赵穆凌厉的眼神横扫全场,缓缓地道:“微臣提议的是今天比剑的胜出者,可在奉殿内任意挑选一名美女为妻,如此美人官职全得,岂非大大美事,请大王钦准。”

    众人一齐起哄。

    项少龙不由暗赞赵穆厉害,看通他的阴谋,不问可知,假若连晋战击败他,自可把乌廷芳据为己有,那时他大可转赠赵穆,赵穆便可得其所哉。乌氏惈立时色变,亦看穿对方的奸计,却很难出言反对。因为那等若表示胜者定会挑选自己的孙女,间接表明乌廷芳艳冠群芳,其它美女没有资格。

    赵王听得大感错愕,也想到乌廷芳,暗忖若自己不敢下此命令,等于明着告诉殿内诸臣他怕了乌氏惈,沉吟半晌仰天笑道:“剑夺美人归,如此一来,今晚宫廷之战,势将千古传诵,寡人就如巨鹿侯所请,胜者可在场内任意挑选没有婚约的女子为妻。”

    龙口一开,此事立成定局,众人的注意力回到场内项连两人身上。连晋脸上露出掩不住的喜色,他和赵穆暗中约定由赵穆拥有乌廷芳的头三天,此后这绝色美人儿归他所有,虽不是太完满,但比起得不到她,已是天堂地狱之别。

    项少龙则是平静至近乎冷酷,进入墨子剑法养心守性的状态。

    “当!”

    剑战开始。

    连晋转向项少龙,摆开架势,双足弓步而立,坐马沉腰,上身微往后仰,在灯火下光芒闪闪的金光剑遥指二十步外的项少龙,剑柄紧贴胸前,使人感到他强大的力量,正蓄势待发。

    项少龙双目低垂,木剑触地,有若老僧入定,面向赵王,仍以肩侧向着连晋。

    两人虽未动手,众人都强烈感到动静的对比,形成使人透不过气来的张力。

    连晋那知这种静态乃墨子剑法的精要,还以为对方因身体亏损,心生怯意,哈哈一笑道:“项兄不是胆怯吧!”

    雅夫人坐直娇躯,望往场中,袖内暗藏匕首,心中立下誓言道:“项郎莫怕,赵雅陪你一道去。”

    众人给连晋这么说,均生出项少龙畏怯的感觉,议论纷纷,赵王和乌氏惈同时露出不悦之色,赵穆则发出不屑的冷笑。这并非他们眼光不够高明,而是墨子重守不重攻的精神,实与当时代的剑术和心态大相径庭。试问两敌对垒,谁不是全力抢攻,务求一举毙敌。

    项少龙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淡然道:“上乘剑术,岂是连兄所能知之,动手吧!勿要别人误会连兄是只懂逞口舌之徒。”

    连晋气得两眼射出森寒杀机,猛一挺腰,借力手往前推,金光剑疾射而去,猛刺对方肩下胁穴,又准又狠。

    赵穆和少原君那两席立时爆出震天喝采声。

    项少龙平静无波,丝亳不受替对方打气的声音影响。他早知动手格斗,将难再伪装身疲力弱,否则必被剑术绝不下于自己的连晋干掉,不过他却可在策略上引他入彀。

    连晋欺他气虚力弱,会采取全力抢攻的战术,兼之连晋对他恨意甚深,又想消耗他的体力,下手绝不容情,不留余地的招招硬拚,如此便中了他的计、作法自毙。比体力,连晋绝非他这受过最严格体能训练的人的对手,所以连晋以为消耗他体力,其实刚好相反,被消耗的是他连晋自己。何况项少龙还占上木剑重上三、四倍的便宜,硬拚时吃亏的自是连晋。

    金光剑已至,射向左胁。

    项少龙一声不响,往后右侧斜退一步,扭身,重木剑离地斜挑,正中金光剑尖,正是对方力量最弱之处。金光剑那受得起,立刻荡开。

    这回轮到众人一阵喝采声,叫得最厉害的当然是乌家之人,乌廷芳差点把手掌拍烂。

    连晋想不到对方剑术更胜上次动手之时,怕对方乘势追击,金光剑挽起剑花,回守空门,待要再出剑,对方转过正身,重木剑微往内收,似欲攻来,吓得他疾退一步。

    就在此时,项少龙手持的剑轻颤一下,堕下少许,露出面门的破绽。连晋大喜,暗忖这小子第二剑即露出疲态,哪肯迟疑,“嗖”的一声,举剑直劈,似要劈向对方木剑,到与肩膊平行的剎那,身体前冲,手腕一沉一伸,由直劈改为平刺,斜标对方面门,同时飞起一脚,疾踢对方木剑,誓以一招毙敌。他的动作矫若游龙,一气呵成,杀气腾腾,看得众人目瞪口呆,改为项少龙担心起来。

    雅夫人暗叫一声罢了,趁身旁的人注意力集中到场上,匕首抵小腹。

    项少龙冷静地注视着狂若毒龙的金光剑,迅速横移,木剑反手一挥,重重击在金光剑上。“笃”的一声,金光剑再次荡开。

    众人看得如痴如醉,大声叫好。

    连晋虽被震得手腕发麻,可是因项少龙收起部份力道,所以连晋还以为他是强弩之末,只是仗精妙剑法和木剑本身的重量,挡住金光剑,一声长笑,刷刷一连十剑,每剑均是大开大阖,迫敌人硬拚。

    项少龙心中暗笑,对方舍精巧细致的剑法不用,正是以他之短,攻我之长。于是且战且退,守得无懈可击,或挑或劈,总是在险若毫厘中化解连晋狂风扫落叶的攻势。表面看来,连晋占尽上风,迫得项少龙不住后退,全无还手之力,但连晋却是有苦自己知,对方虽似险若累卵,可是他始终不能突破他最后的防线。为何经过昨夜的虚耗后,这人的耐力仍如此厉害?

    众人何曾见过这种惊人剑法,叫得如狂如痴。赵王亦为之动容,频频拍掌叫好。赵穆本以为连晋可迅速毙敌,这时直皱眉头,往雅夫人望去,见她一睑凄楚,稍放下心来。少原君叫得最凶,恨不得连晋下一剑把项少龙劈得身首异处。

    项少龙再退三步,一声长笑,沉马立定。重木剑全力斜劈,在击上金光剑前,竟变化两次,累得已感力竭的连晋亦要变化两次,勉强接招。

    “当!”这次发出的竟近似两把铁剑相击时生出的清响。

    连晋虎口剧震,发觉对方力道至少增强一倍,尽管绝不情愿,仍不得不后退两步,舍攻为守,狂暴不休的攻势终于土崩瓦解。

    项少龙双目一瞪,厉芒电射,整个人像脱胎换骨地腰肢一挺,流露出不可一世的英雄气概,冷冷道:“迟哩!”踏前半步,一声狂喝,举剑斜劈对方面门,风声呼啸,劲厉刺耳,更惊人的是这横扫的一剑,有种像万马千军,厮杀于战场之上的惨烈效果。潮水般的喊叫喝采声蓦地中断,这变化太令人意外。很多人不自觉站起来,赵穆正是其中之一。

    雅夫人亦在“呵”一声惊叫中站起来,手中匕首滑掉地上,一脸喜色旁观场上威武若神的情郎。

    连晋在对方说“迟哩”时,早吓得魂飞魄散,不过他终是高手,施尽浑身解数,竭尽吃奶之力,“当”的一声硬架住此避无可避的一剑。连晋虎口爆裂,他膂力本不及项少龙,又是久战力疲,兼之对方木剑重逾百斤,竟连人带剑给项少龙劈得急退三步。

    全场爆起震耳欲聋的喝采声。

    项少龙眼睛不带半点表情,静若止水,重木剑回搁肩上,一步一步往连晋迫去,发出“噗噗”足音,形成杀人的响曲。强大的气势紧迫而去,不教连晋有任何喘息机会。

    连晋知道绝不能让敌人蓄满气势,大喊一声,金光剑化作朵朵剑芒,由大开大阖变回细腻精巧的看家剑法。

    项少龙的重木剑由肩上弹起,来到空中,冷冷地道:“真的太迟了!”重木剑猛地加速,似拙实巧,狂劈向剑芒的中心点。剑花散去,连晋踉跄后撤,嘴角逸出鲜血。

    项少龙知道要报血海深仇,就在此刻,心中暗念舒儿和**的名字,疾冲往前,连人带剑往连晋撞去。两条人影乍合又分。一切均静止下来,像时空在这一刻凝定不移。

    全场静至落针可闻,除赵穆等有限几个眼力高明的剑手外,余人根本看不清楚发生过什么事。

    两人交换位置,隔开两步,以背相对。项少龙仰首望向殿顶,木剑回扛肩上,眼中射出无尽的悲怨。连晋一脸不能置信的神色,低头凝视胸口中剑处,感觉着碎裂的胸骨和逐渐扩散的锥心剧痛。众人瞠目结舌,呆看场内静立的两人。

    连晋呻吟一声,双膝跪地。

    项少龙仰天长笑,向赵王下跪,剑点地面,恭敬地道:“小臣幸不辱命,愿娶乌家小姐廷芳为妻。”他这两句是故意说给连晋听的。

    连晋闻言急怒攻心,喷出一口鲜血,仆往地上,就像叩头朝拜般,当场毙命。赵穆偷鸡不着反蚀把米,气得脸色煞白,手握成拳,狠狠往邻席的雅夫人望去。雅夫人的俏脸露出动人心魄的狂喜,娇躯抖震,转过头来,瞅他一眼,嘴角露出不屑的鄙视表情。赵穆忽然知道雅夫人已完全脱离他的控制。

    乌家各人激动之极。乌廷芳两手捂着俏脸,情泪不受控制地滚下来,天啊!自己是他的小娇妻了。

    殿内各人仍未从刚才目睹激战的情绪里回复过来,哑然相视,耳内只有项少龙的语声在殿内回荡余响。

    赵王亲自斟满一杯酒,离席往项少龙走去,叹道:“如此剑术,见所未见,由今天开始,少龙不但是乌廷芳的娇婿,还是我大赵的首席御前带兵尉,赐你一杯美酒。”

    项少龙放下木剑,叩头谢恩后,跪地接酒,一饮而尽。喝采声震天响起。再没人有兴趣给连晋的尸身投上一眼。

第 五 章 秘密任务

    当晚乌家城堡张灯结彩,人人喜气洋洋,歌舞狂欢。

    唯一失意的人是武黑,乌氏惈大骂他一顿后,逐出家门,手下全移交给推荐项少龙有功的陶方,使他笑逐颜开。内宅里乌氏惈的夫人宠姬,十七个儿子和他们的家眷全体出席庆功宴,加上二十多个女儿和她们夫家的人,其它的亲族,过千人齐济一堂,热闹非常。喜翻心儿的乌廷芳拉着夫婿,见过亲娘后,逐一引见亲戚朋友,弄得项少龙眼花撩乱,晕头转向。正如陶方所言,除乌应元外,其它无一是能成器的人材,尽是耽于逸乐之辈。

    谈笑间,陶方过来唤了他去,来到后宅一间小书斋,乌氏惈和乌应元正在等候。

    四人围坐地席,乌氏惈拍拍他肩头道:“应元告诉了我整件事,少龙你不但剑术盖世,且智计过人,否则现在的局面会是截然相反。”

    项少龙听他语气亲切,显已正式视他为孙女婿,忙表示感恩。

    乌氏惈脸上现出阴霾,沉声道:“应元告诉我少龙有秦人血统,换了以前,我必然非常不高兴,可是今天我却感到和你更接近。”接着激动起来道:“无论我为赵国立下多么大的功劳,赵人对我仍是猜忌甚深,此次连晋的事便是明证。”

    扫视众人一眼喟然道:“想当年卫国商鞅入秦之前,秦人仍未脱戎狄之俗,父兄子弟和姑媳妯娌同寝一室,全赖商鞅改革变法,使秦一跃而成头等强国。可是看他这外国人得到什么遭遇,孝公一死,继位者立即把他五牛分尸。唉!现在我愈来愈相信应元所言,迟早我们会遭同一命运。”

    陶方道:“幸好现在少龙出头了,应可暂时消解对我们不利的形势。”

    乌应元道:“只怕赵穆一计不成,再来一计,他定会设法把少龙陷害,少原君那家伙亦不可不防。”

    乌氏惈冷哼一声道:“他们想谋的是我乌族家业和财货女人。哼!我乌氏惈岂是引颈就戮之辈,现在赵人已露出要对付我的势态,又有郭纵在旁推波助澜,我们要未雨绸缪,免得到时措手不及。”

    乌应元道:“有了少龙,我们如虎添翼,赵人应不敢轻举妄动,何况近十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利用往外之便,布置后路,现在已有点眉目,很快可把完整计划奉上,让爹考虑。”

    乌氏惈称赞儿子几句,对项少龙道:“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这几天择个良日吉辰,立即给你和芳儿成亲,你可放心休息享乐,其它事暂搁一旁。”

    接着微微一笑道:“现在陶方会带你去见一个人,那是你应得的奖赏。”

    项少龙大喜,急行谢礼。

    陶方和他往城堡后的宅院走去,感慨道:“假若不是遇上少龙,今天被赶出去的,不会是武黑而是我陶方。”

    项少龙问:“陶公究竟是不是赵人,为何乌家父子这么信任你?”

    陶方回答:“事实上我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若非上一代主人把我收养,恐怕我早饿死街头,所以对乌家纵使肝脑涂地,我陶方没有半句怨言。”

    项少龙恍然大悟。

    两人来到靠近后山的独立平房,里面隐见灯火透出。

    陶方道:“由今晚开始,这房子是你的寓所,孙小姐成为你的人后,会搬到这里。”

    项少龙见房子四周园林环绕,甚是欢喜。

    陶方领他步进前院,笑道:“好好享受!不过若孙小姐要来找你,主人都挡她不住。”说完自行去了。

    项少龙足踏碎石径,还未到大门,春盈、夏盈、秋盈、冬盈四位婢女一拥而出,跪在两旁,娇声齐道:“小婢向公子请安。”

    项少龙心中一痛,想起命薄的舒儿和**。现在连晋授首剑下,剩下的还有少原君和赵穆。四名婢女善解人意,看他黯然失色,陪他垂泪。项少龙强露欢颜,唤四婢起来,踏进屋里,只见布置典雅,温馨舒适。

    夏盈生得娇巧玲珑,年纪在十六、七间,样子最是俏丽甜美,凑到他耳边道:“有人在房中等候公子。”

    项少龙心中一热,朝房内走去。刚推开门,一团热火冲入怀里,娇体发颤,喜极而泣,不是久别的婷芳氏还有谁人。久蓄的情火烈焰般高燃起来,说话被灼热湿润的吻代替,这对饱尝相思之苦的男女疯狂地爱抚对方,为对方脱掉阻隔两人的衣物。灯影摇晃下,他们以最炽烈的动作向对方表示出心中的爱恋,以男女所能做到最亲密的形式合为一体。在这一刻,每一寸肌肤全属对方,没有任何的保留。性感迷人的婷芳氏把美丽的**完全开放,承受令她梦萦魂牵的情郎最狂暴和醉人的冲击。深入的快乐把她的灵魂提升到欢娱的至境,神魂颠倒中,她狂嘶喘叫,用尽身心去逢迎和讨好这令她大半年来流下无数苦泪的男子。一切都在这一刻得到回报。

    次日天尚未亮,陶方来把他吵醒,要他立即到皇宫去见赵王,接受新职。项少龙暗咒在这没有闹钟的时代,仍免不了清晨起床之苦,匆匆在四女服侍下梳洗更衣,和陶方策骑上路。到邯郸后,他还是第一次这么早起床,原来很多人比他们更早起来,除赶集的农民和牧人外,还不时遇到一队队晨操的赵兵,队形整齐喊着口令急步走过,为早晨的大城平添紧张的气氛。

    陶方和他并骑而进,睡眼惺忪道:“昨晚多喝两杯,又和两名歌舞姬胡混,现在头还有点疼痛,想不认老也不行,以前我试过连御七女仍脸不改容。”

    项少龙失声道:“七个?”心想他不是记忆有问题,就一定是吹牛皮,自己昨晚只应付一个婷芳氏,现在腰骨挺直时仍有问题,七个的话,恐怕爬不上马背。

    男人说起这类事,没有人肯认输,陶方逞强地道:“不信可以问大少爷,那晚他在我隔壁,说整晚听到她们的娇吟,唉!若有返老还童的仙丹就好哩。”

    项少龙暗忖难道我真的去找岳丈问他,陶公是否某年某月某晚在你隔壁干得七个女人叫足一晚?不禁为之莞尔。

    两人经过雅夫人的巨宅,转上邯郸大道,朝皇城进发,天色渐明。

    陶方看到夫人府,有感而发:“我还以为赵雅昨晚定会来缠你,想不到竟然猜错。”

    项少龙有点失落的感觉。因为他亦以为赵稚昨晚不会放过他,那他可羞辱她一番,以出她跟从赵穆这口鸟气,谁知天不从人愿,不过现在气早过了,想起她昨晚不顾一切地反对赵穆比剑不受限制的提议,显然真的爱自己多过赵穆,不由有点想她。

    经过宫门,众禁卫对项少龙肃然敬礼,使他感到自己的身份地位,同时想到若以后每天要这么早上班,岂非什么夜夜欢娱均被迫戒掉。两人来到赵王接见百官的朝阳殿外的广场,只见殿外的台阶上下满是穿上冕服的文官武将,三三两两在聊天,气氛于严肃中透出写意和轻松。

    赵穆正和几名武将说话,见到两人走过来施礼,像个没事人似的亲切道:“陶公请回府,少龙可交给本侯,我自会为他打点一切。”

    陶方向项少龙打个眼色,无奈离去。项少龙恨不得立即把他撕作十块八块,表面还要堆出笑容,作出恭顺的样子。

    赵穆笑道:“少龙初来甫到,定不习惯宫廷的规矩,不过现在大家是自己人,本侯自会看顾你。”

    项少龙暗骂一声老狐狸,他先前投注错误,现在改对自己采取笼络手段,惟有虚与委蛇,感激地道:“多谢侯爷赏识,卑职对侯爷非常感激,若非侯爷提议,乌家怎肯将女儿许我。”

    赵穆虽听得心似中箭淌血,但当然不晓得项少龙那晚在车内偷听到他对乌廷芳的狼子野心,还以为对方真的感激他,连忙道:“哪里哪里。”

    钟声敲响,众官将纷纷入殿。

    赵穆亲切地道:“少龙今晚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要办?”

    项少龙心中暗叹,知道推辞不得,且须贯彻昨晚与乌家定下的拖延策略,惟有道:“侯爷尽管吩咐,其它一切事我可搁在一旁。”

    赵穆大感满意,暗忖你这家伙投靠乌家,想的无非是权位美人,只要我略施手段,教你看到谁是真命主人,还不乖乖为我所用,笑道:“黄昏时我派人到乌府接少龙往我侯府吃顿晚饭,衣饰随随便便就可以,当是回家那样最好。”大笑一阵,与项少龙往大殿走去。

    赵穆亦是枭雄人物,对项少龙这难得之材确有笼络之意,又想打击乌家,所以暂时搁下私人恩怨,改对项少龙展开怀柔手段,哪想得到他会是个情义重于一切的人。舒儿之死,使他们之间结下不可解的深仇,只有血才能洗刷这个仇恨。

    殿内大臣依照身份地位左右排开,项少龙则留在殿门处,到赵王登上皇座,在处理朝政前,破例招他入殿,正式任命,然后内臣带他到宫内衣监处度身制造官服,又有专人指点他的职责和礼仪。那内臣叫吉光,对他非常巴结,不厌其详解释一切,项少龙始知道带兵卫乃禁卫统领下的十个副手之一,专责保护赵王的安全,每月有五天到宫内当值,贴身保护赵王,暗忖以前自己常被派往保护政要,想不到来到二千年前的世界又当回老本行。

    矮胖的吉光谀笑道:“大王对你不知多么恩宠,给你三天假期,那时造妥官服,兵卫你穿起来定是威风凛凛,没有人比你更好看。”

    项少龙打量他扁平得有点滑稽的圆脸,问道:“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吉光脸上闪过异色,笑道:“还要到一个地方去,兵卫请随小臣来。”

    领他在皇宫内兜兜转转,穿廊过园,最后抵达后宫一座别致的小楼前,神秘地道:“兵卫请进,小臣在此恭候。”

    项少龙摸不着头脑,但看他表情,知道问是白问,索性大步朝小楼走去。甫入厅内,正凭窗而立的丽人转过身来,正是今早想过的雅夫人。她完全回复初见时的神采和艳光,一身雪白,骄傲自信,笑意盈盈来到他身前,朱唇轻念:“项少龙!项少龙!”

    项少龙见她笑靥如花,责怪的话说不出来,惟有冷冷地擦身而过,来到她刚才站立的位置,望往窗外的园林,隐见小桥流水,景色幽深雅致。

    雅夫人袅袅娜娜,移到他身旁,柔声道:“项少龙!我们作个交易好吗?”

    此着奇兵使项少龙有点难以招架,愕然望向她。

    雅夫人抿嘴一笑,垂下螓首,幽幽道:“首先赵雅请你大人有大量,原谅她惨中赵穆这奸贼的毒计,差点害了你,也害了自己。”

    项少龙知她必是事后回想起来,知道他没有吃下那颗春药,所以先行坦白说出,以示对他不敢有任何隐瞒。

    雅夫人再抬起头来,朱唇轻吐道:“赵雅还要多谢你,若非有你的出现,我可能永远脱不开赵穆,但由昨晚开始,想起他只令我作呕,从今以后,我绝不容他再沾我半根指头。”接着赧然道:“也不容任何男人碰我,当然,唯一的例外是项少龙,他怎样碰都可以。”

    项少龙中心一荡,差点把这艳色比得上乌廷芳的美女搂入怀里,旋又咬牙压下冲动,平静地道:“夫人尚未说出你的交易条件。”

    阳光树影,由窗外洒落到她雪白罗裳上,令她看似披上一身璀璨的朝霞,浮凸的酥胸,刀削般纤巧娇柔的香肩,不盈一握的小蛮腰,美腿修长,是如许地绰约动人,使项少龙没法把她和“**”这两个字连在一起,可是她偏又曾为荡女,这种微妙的矛盾,使她特别具有诱惑力。

    雅夫人比任何人更清楚自己的魔力,所以满有把握教项少龙接受她的投降。此时秀眉轻蹙,微嗔道:“我知少龙你故意唬人家,根本你不再恼我,还要装模作样。”

    项少龙拿她没法,叹一口气,探手抄起她的腰,搂贴过来,在两寸的距离内细看她的粉脸道:“真的以后不碰别人的男人?”

    雅夫人瞟他一眼道:“当然是真的,不信把人家的心掏出来看吧!”

    项少龙本就是风流浪子,愈荡的女人,对他来说愈精采,为此哪吃得消雅夫人妖女式的攻势,叹道:“我昨晚虽曾狂欢一夜,可是现在仍给你逗得心痒,只想看看你这交易里面最精采的那件货色。”

    雅夫人媚笑道:“那件货色早是你的,现在赵雅来只是求你好心接收。我要付出的是雅夫人灵通的耳目,作你的哨兵和探子。”

    项少龙愕然道:“你是否暗示我会遇到很大的危险?”

    雅夫人用尽所有气力拥抱他,轻轻的献上一个短吻,叹道:“一山怎能容二虎,这个道理多么简单,总有一天你会和赵穆正面冲突,赵雅这么有用的小兵,少龙怎可不欣然笑纳。”

    项少龙失声道:“原来脱离赵穆后,赵雅可变得如此厉害,本人决定将就点,收了你这件正货。”

    雅夫人高兴地道:“记着是正而不是偏,离开邯郸后我要成为你的正妻之一。”

    项少龙愕然问道:“离开邯郸?”

    雅夫人离开他的怀抱,凄然望往窗外,点头道:“那是我们唯一的活路,否则不出一年,你和乌家将无一人能活命。”

    项少龙心神震荡,抓着她的香肩,柔声道:“雅儿你可否说清楚点?”他终被赵雅感动,因为她为他背叛赵国和家族,爱得义无反顾。

    雅夫人深情地道:“只要你肯一生一世疼爱人家,雅儿什么都听你的。”

    项少龙看她在说话时不断起伏的胸口,知她内心情火激荡,叹道:“雅儿的酥胸呼吸时真美。”

    雅夫人听得个郎赞美她的酥胸,喜孜孜转过身来道:“继续赞美我吧!雅儿最爱给项郎逗哄。”

    项少龙暗叫厉害,真想和她立即欢好,可是这处绝非适宜的地方,拉起她道:“去你处还是我处?”

    雅夫人紧搂他,叹道:“唉!雅儿比你更想哩!只是正事要紧,你和乌家正处于生死关头。”

    项少龙像给冷水照头淋下,欲火消失得无影无踪,凝神看她。

    雅夫人纵体入怀,凑在他耳下道:“昨天我被赵穆带回府中淫辱,我趁他熟睡偷看他锁起来的秘密卷宗,发现一张名单,都是乌家的人,列出名单上的人何时收取酬金,何时提供情报等所有有关细节,刚才我把这些人的名字默写出来,已放入你怀里去。”

    项少龙一震问道:“你懂开锁吗?”

    雅夫人悄声道:“人家自幼受到偷窃和刺探情报的训练,加上我的身份和**,所以雅儿常出使国外,收集情报。此事除王兄和赵穆外,无人晓得,现在人家什么都向你揭露,你应知道人家的心意吧!”

    项少龙正容道:“我项少龙一诺千金,绝不会负你这可人儿。”至此明白为何她能得到赵王的重视,同时想起另一个问题,道:“现在谁都知道你爱上我,他们不会怀疑你吗?”

    雅夫人道:“放心吧!他们认定我不会对任何男人长期迷恋,是天生的荡妇。何况我也姓赵,怎会助外姓人来对付自己血浓于水的家族?”

    项少龙忍不住问道:“你真狠得起心来对付你们赵家的人吗?”

    雅夫人幽幽叹道:“我对赵家已完全失望,他们不但排斥非赵国的人,更排斥外姓的赵人,这就是全无资历的赵括可以替代大将廉颇的原因,以致招来长平的大惨剧,令赵国由盛转衰,现在我只想随你远走高飞,不想成亡国之奴,被贬作贱妓。”

    项少龙恍然大悟,开始有些儿明白为何她自丈夫赵括死后,沉迷于醉生梦死的生活,因为她对前途感到绝望,所以借放荡的生活麻醉自己。

    雅夫人声音转细,又急又快地道:“乌应元在国外的活动,王兄等早有耳闻,还怀疑他曾与秦人接触,只不过乌氏惈控制我国近半的畜牧业,在赵国声望又高,家将以万计,故王兄不敢轻举妄动,怕为此动摇根基,被他国乘虚而入。”

    项少龙听得头皮发麻,原来赵王真的密谋诛除乌家。

    雅夫人道:“昨晚王兄和赵穆等在你战胜连晋后,举行秘密会议,决定把你招纳过来,利用你对付乌家。后来王兄又召了我去,要我以美色迷惑你,教你不能自拔,而雅儿心里明白,被迷惑的只是雅儿吧!”

    项少龙想起赵穆今晚的约会,暗抹一把冷汗,想不列竟有赵王在幕后参与此事。

    雅夫人道:“暂时你还可拖延时间,因为赵穆的人这两天会出发到桑林村查探你的来历底细,肯定你没有问题才会重用你。”

    项少龙此回真的心生寒意,若美蚕娘给他们抓着,那就糟透。

    雅夫人温柔地吻他道:“雅儿知你不但剑术盖世,智计更是厉害,现在人家把终身托付给你,祸福与共,你绝不可舍弃雅儿啊!”

    项少龙紧搂她低声道:“现在我们来做一场戏,扮作我们刚刚欢好过,明白吗?”

    雅夫人俏脸一红,点头答应。

    项少龙立即付诸行动,把她弄得钗横发乱、衣衫不整,然后匆匆离开。

    名单摊在几上,乌氏惈、乌应元和陶方无不神色凝重。上面赫然有连晋、李善和武黑的名字。除陶方外,李善可说在众武士中与项少龙最投缘,岂知竟是赵王的奸细。难怪少原君来要**的时间这么巧,因为整件事根本是个阴谋,项少龙感到被好友出卖的痛心。

    乌氏惈沉声道:“虽说赵雅可信性极高,但我们仍须以种种手法查证名单的真伪,这事交由应元负责。”接着向陶方道:“你立即派人兼程赶往桑林村,把美蚕娘迁往他方,再以重金收买那里的人,要他们为少龙说谎,掩饰他秦人之后的秘密。”

    项少龙有苦自己知,因为那里根本没有人认识他,惟有硬着头皮道:“我一向在深山打猎维生,到最近才到桑林去,一直住在偏僻的山谷里……”

    陶方拍胸道:“这个没有问题,我会使人假扮村民,应付查询,保证不会被人识破。”

    项少龙放下心来。

    乌氏惈叹道:“此次全仗少龙,我们终于清楚形势险恶到如此地步,若非少龙昨晚获胜,教连晋娶得芳儿就糟糕了。由现在起,我乌氏惈再不视自己为赵国人,幸好我们和各国的权贵向有交往,逃到哪里都有人接纳我们,问题是怎样避过赵人的追杀?”

    项少龙心中奇怪,为何乌氏惈好像很有把握把庞大的家族撤出城外呢?

    乌氏惈显示他处变不惊的大将之风,冷静地道:“秋收结账的时间已到,趁各地牧场主管来邯郸之际,我会趁机布置一下,准备好应变的措施,他不仁我不义,孝成王想对付我,我就顺势把他拖垮。”

    乌应元道:“养兵千日,用在一时。现在应是召乌卓和他训练的死士来邯郸的紧急时刻。”

    乌氏惈爽快答应,这一向对赵国忠心耿耿的畜牧大王终于动怒。

    陶方向项少龙解释道:“乌卓是主人的义子,专在各地收养无父无母的孤儿,加以严格的训练,作为我们的核心主力,人数在千人间,平时分散在邯郸附近各牧场,知道此事的人就只我们几个人。”

    乌应元道:“有他们来助少龙,更是如虎添翼,就算赵王派人来攻打我们乌家城堡,我们仍可以守他十天半月。”

    乌氏惈道:“我们把少龙和芳儿的婚礼推迟到一个月后,如此我们可借筹备婚礼,掩饰各种各样的行动。”

    陶方接着道:“老仆还可以假藉重组武黑的手下为名,作出调动,把大部分内奸调离,不教赵人起疑。”

    乌氏惈断然道:“就这么办。”转向项少龙道:“少龙要扮作利欲熏心的样子,接受赵穆的笼络,更要扮作沉迷于赵雅的美色,教赵人不起疑心。我们会把一些数据让你泄露给赵人,使他们更信任你。”

    项少龙诚恳地答应。

    乌氏惈伸手拍拍他的肩头,微笑道:“去见芳儿吧!她刚来向我们要人呢。”

    项少龙很想报以一笑,却已失去那心情。

    在二十一世纪里,每天离家,很少想到自己会没命回家。可是在这战国时代,不但担心回不了家,还要担心祸从天降,累及整个亲族的人。为了生存,每一个人都要成为强者,又或依附强者而生存。

    项少龙在练武场找到正在练习骑射的乌廷芳,和她比射一轮箭后,返回幽静的住所,见到门外挂上“隐龙居”的木牌,原来是乌廷芳的杰作。婷芳氏和四名婢女兴致勃勃在修剪花草,哼唱小曲,见他回来,欣喜不已,拥着他和乌廷芳进入屋内。还未坐定,大批仆人搬来大大小小百多个箱子家家私,项少龙瞠目结舌时,乌廷芳笑语道:“有什么好奇怪的,廷芳早是你的人,爹和娘又不反对,我自然要搬来与你同住。”

    项少龙想不到当时代亦有婚前同居的事发生,旋又恍然大悟,对乌家来说什么忠孝节义都是不可靠的空言,惟有用乌家最动人的美女来缚住自己的人和心,才最实在。

    不过他对乌廷芳确是非常疼爱迷恋,笑道:“有权利就有义务,每晚我都要你付足床第税才准睡觉。”

    乌廷芳俏脸一红,妩媚地横他一眼,欢天喜地的去指挥下人如何摆放东西,布置空出来给她的东厢那两个房间和偏厅。

    婷芳氏在他旁边笑着道:“孙小姐说西厢八间房,头房是我的,其它留给你将来纳回来的女人,若不够用,可教人加盖一座。”

    项少龙搂她的腰肢道:“开心吗?”

    婷芳氏娇羞地点头,神情欢悦。

    能够令所爱的女人快乐,实是男人的最大的成就,他想起一事,问道:“和你一起到邯郸来的美女,知道她们到哪里去了吗?”

    婷芳氏茫然摇头道:“听说她们有些被送去当营妓,除我之外没有人留在乌府。”

    项少龙解开心中疑问,难怪要到乡间搜罗这么多美女,原来是要用来慰藉离乡别井,驻守或出征外地的军旅,不禁大起同情之心。只有统一各国,建立新的国度法制,始可打破这种漠视妇女的情况。唉!就算统一天下,还要再走二千多年的长路,然后才能文明一点,不过也是值得的。这是多么遥远艰难的路途。

    午饭后,他睡了个午觉,申时初醒过来,乌廷芳仍兴高采烈布置她的闺房。项少龙梳洗后,来到她的房间,饶有兴趣地旁观春盈等四女在她指挥下工作;虽名之为房,比之寸金尺土的现代人的厅子还要大。最触目是那宽大的床榻,占去房子的四分之一,七八个人睡上去仍有很多活动的空间,本身像个房间。床榻的四角有四根雕花缕空的圆木柱,用木格子连接屋顶,悬垂宽大的帷帐。想到这美人儿每晚乖乖的在这铺了几层褥垫和棉被,放满角枕的小天地里等他爱拂,他的心立即灼热起来。房内还有铜镜台,盛衣的箱柜及衣架,地上是柔软的地席,房子一角的小几上有个铜香炉,燃烧醉人的香料。这种情调,项少龙还是第一次尝到。在这宁洽香艳的浪漫天地里,真不愿想起外面虎狼当道的世界。唉!今晚不用去见赵穆就好了。

    有乌廷芳在,婢女正经起来,不敢和他像平时般调笑。

    乌廷芳香汗淋漓来到他身旁,邀功地道:“芳儿的寝室布置得舒服吗?”

    项少龙微笑道:“我最欣赏是那张大床。”

    乌廷芳瞅他一眼,媚笑道:“今晚你宴罢归来,记得爬上来啊!人家不睡觉等你回来。”

    项少龙哈哈一笑,拉她往外走去,笑道:“来!让我服侍你这美人入浴。”

    乌廷芳霞烧玉颊,口说不依,蹬着专在室内穿的小布鞋那双纤足却乖乖地跟他去了。

    当日黄昏,赵穆派马车来把他接往城北的侯府,出奇地并没有脂粉盈殿、狂欢热舞的欢迎场面。

    赵穆见他的地方是位于后园内的雅轩,一边全是大窗,卷起的朱帘外是美不胜收的亭园景色。两人靠在软垫上,席地而坐,中间隔着一张大方几,放满酒菜,气氛亲切,下人退出后,只留下他们两人。

    赵穆一边殷勤劝饮,随口问起他的出身。项少龙忙把编好的故事奉上,说到与陶方相遇的经过,想起李善这内奸,更是如实直说,不敢有半句隐瞒。

    赵穆自然知道他没有说谎,大感满意道:“少龙剑法显得明师指点,不知令师何人?”

    项少龙本想说是学自隐居山林的隐士,但与他眼神一触,感觉到对方眼中的期待。心念一转,暗忖自己以木剑克敌,说不定已暴露自己与墨门的关系。元宗曾说过邯郸是赵墨的根据地,若赵墨的首领严平要求取功名富贵,自然投靠赵王,所以大有可能赵穆早猜到他与元宗的关系,忙改口把落泊武安,遇上元宗的经过有选择地说出来,特别强调自己为求取富贵,不肯加入元宗的组织一事,与元宗只是朋友关系。

    赵穆听罢欣然一笑,“当”的一声敲响身旁唤人的铜钟。项少龙暗叫好险,心里明白是什么一回事,却故作不解地瞪着他。果然一名麻衣赤脚的高瘦汉子走进轩来,项少龙见这人气度沉凝,脸目阴鸷,两眼锐利如鹰隼,一派高手风范,心中凛然,暗忖难怪以元宗这种高手,仍要仓皇逃命。那人来到两人前略一施礼,席地跪坐,腰背挺得笔直,却没有丝毫拘束的感觉。

    赵穆笑道:“这就是现在邯郸墨者行馆的巨子严平先生,是我王的客卿,他适才坐在隔壁,少龙的话他一字不漏地听到了。”

    严平冷冷地凝视项少龙道:“兵卫大人能击败连晋,显已得我墨门叛徒元宗的真传,只不知他的巨子令是否一并传给你?”

    项少龙心中一痛,推想出元宗已被他们杀死,搜身后找不到巨子令,故有此问,诈作不解道:“什么巨子令?”

    严平打量他半晌,平静地向赵穆道:“我相信元宗不会把巨子令交给一个外人。不过对于他为何将剑术传给兵卫大人,我仍是想不通。”

    赵穆问道:“巨子凭何认定少龙不是巨子令的传人?”

    严平淡然道:“我们墨者身体力行的是节约和刻苦之道,居室茅茨不剪,用的是土簋土碗,饮的是藜藿的羹,吃的是粗糙的高粱饭,穿的是葛布鹿皮。若元宗肯传他巨子令,自因他成为墨者。可是兵卫大人不戒女色饮食,显然尚非我墨门之人。”

    项少龙和赵穆一起恍然大悟。

    赵穆对项少龙更无怀疑,欣然道:“本侯非常欣赏少龙这种坦诚无私的态度。”压低声音道:“假若刚才少龙说的是谎言,现在怕已溅血此轩。”

    项少龙装作惶恐道:“多谢侯爷信任。”心中当然连他的祖宗都操了。

    严平沉默起来。

    项少龙客气地问道:“元宗先生对卑职有传艺之恩,不知他现在去向如何?当日他忽然着我离开武安,又不肯与我同行,卑职便觉得有点不妥,那时我还不知他与墨门有关系。”

    严平冷冷道:“不知道最好,兵卫以后勿要过问我们墨者的事。”话毕,向赵穆告辞后,起身离开。

    待他离去后,赵穆笑道:“巨子身份尊崇,手下二百死士,人人剑术高明,可以一当百,巨子本身更是高手里的高手,见到大王不用执君臣之礼,对少龙算是客气哩。”

    项少龙当然只有表示不胜崇慕,心中却在思索如何为元宗报仇雪恨。

    赵穆微微一笑,牵得斜跨脸颊的剑疤跳动,份外令人觉得他的笑容森冷无情,两眼掠过一抹光芒,若无其事地道:“少龙的表现令本侯非常满意,所以本侯再不见外,坦白和少龙说出心中的想法。”

    项少龙知道好戏上演了,摆出洗耳恭听的样子。不过无可否认,赵穆确有种摄人的魅力气度,难怪赵雅迷恋他多年。

    赵穆盯视着他道:“对本侯来说,这世上的人是敌则非友,是友则非敌。假设你是我的人,我可保你金银美女、权势地位,享之不尽。若成我的敌人,本侯将不择手段,把你毁掉。”

    项少龙心想你这人真够霸道,口中却恭敬道:“少龙明白!”

    赵穆道:“少龙莫怪我看走眼,拣了连晋,因而使出手段对付你,哪知仍低估你。到现在本侯仍不明白为何你被喂下烈性春药,神智竟不受控制,故能反败为胜?”

    项少龙当然不能告诉他自己偷听到他的毒计,假装不好意思地道:“我这人最是好色,加上甚受女性欢迎,有时应付不来,只好借助春药,开始时一两粒即立竿见影,用多了,非大量服食不可,所以不大怕这类东西。”

    赵穆拍几失笑道:“原来如此,不过你确是天赋异禀,如此鬼混仍有这么好的体魄。”灼灼的目光在他身上游走。

    项少龙心中叫糟,若给这同性恋看上自己就大大不妙。

    幸好赵穆很快收回那种目光,语重心长地道:“少龙以前是乌氏家臣,可以不论。现在成为大王的贴身兵卫,自须公私分明,事事以我大赵为重,少龙明白本侯的意思吗?”

    项少龙肃容答道:“少龙自然懂得分辨谁是应该尽忠的对象,侯爷请安心。”

    赵穆欣然道:“我会找几件事来试试你,只要证实你的忠诚,本侯会向大王竭力推荐,保证你前途无限,建爵封侯,亦非妄想。”

    项少龙装作大喜,爬了起来,叩头谢恩。心中却暗暗叫苦,若他要借乌廷芳去玩两晚,自己怎办好呢?

    赵穆呵呵笑道:“快起来,今晚的公事至此为止,现在该是享乐的时光。”

    “当!当!”

    这次项少龙睁大眼睛,看看进来的会是什么人。赵穆乃赵国的第二号人物,拿得出来见人的东西肯定不会太差。赵穆看见他的神情,暗想此子既肯为五十个铜元向陶方折腰,又好鱼色,在自己名利与女色诱惑下,那会不为我所用。

    环佩声响,一对丽人,捧着一个长形锦包,盈盈步入轩内。两女不但衣饰相同,一式云状的发髻高高耸起,薄如蝉翼的裹体轻纱内,雪肌若现若隐,身段优美,如花玉容更是一模一样,赫是对双生女。她们的眼神秀丽明澈,俏脸没擦半点粉油,不施些许脂粉,但白里透红的冰肌玉肤却比任何化妆更炫人眼目。修长的眉毛下,明亮的眼睛顾盼生妍,颊边的两个迷人酒窝,未笑已教人迷醉。姿色绝美,体态婀娜。容貌更胜舒儿,比之乌廷芳和赵雅只略逊半分。两女莲步轻移地来到两人旁跪下,低头献上长囊齐道:“越国女子田贞、田凤拜见项兵卫。”

    项少龙至此灵魂归窍,见到赵穆正盯着自己,不好意思地尴尬一笑。

    赵穆取过长锦囊,任由两人跪伏身前,解开锦囊,取出一把连鞘古剑,哈哈一笑道:“说到铸剑,没有人能胜过越国的剑匠,第一把铁剑便是由他们铸成,经他们淬火后多番炼打而成的剑,性能远超前代体短质脆的青铜剑。我手上这把越剑名飞虹,本侯因看你的木剑沉重非常,不便携带,所谓宝剑赠侠士,今夜把此剑送你。”

    项少龙暗叫厉害,赵穆确懂得收买人心,若非自己来自二十一世纪,有自己的原则和对恩怨的态度,说不定真会向他归降。扮作感激零涕地恭敬接过长剑,入手虽沉重,但比之重木剑自是轻了很多。

    两女仍驯伏地跪在两人一侧,雪白的粉颈,紧束的纤腰,起伏的线条,足教任何人想入非非。她们的顺从,使人觉得可任意攀折,更添遐想。

    赵穆见他捧剑呆看两女,调笑道:“宝剑美人,我看少龙还是钟意后者居多。但不若先看剑吧!”

    项少龙忙拔剑出鞘,寒气光芒随剑而出,如明月之破云而来。

    飞虹长达四尺,剑身隐见细密的菱形暗纹,剑脊处用鎏金法嵌了一排七个凤眼形图案,剑格镶嵌蓝色琉璃,刃沿平直,便于砍劈,锋口的夹角长而锐,锋快非常,连项少龙这不大识货之人,亦知手中握的是异宝。

    他正用神察看,忽闻赵穆道:“少龙拣姊姊还是妹妹?”

    项少龙呆子一呆,望着他道:“不会有什么分别吧!”暗叹自己既表明好色,自然做戏要做到逼真,幸好并非苦差。

    赵穆眼光落到这对越国姊妹花的娇躯上,淫笑道:“平时没有半点分别,但到了榻上,分别就出现了。”低喝道:“给我站起来,脱掉衣服。”

    这对越国的双生姊妹花,闻言站起来赧然微泛红霞,乖乖的脱掉轻纱,卸下内衣,露出全裸的雪白**,皮肤像凝脂白玉般柔润光滑,在墙灯下闪闪生辉。尤其脸上那欲拒还迎,似喜还羞的神情,哪个男人能看得不血液沸腾,胸内的心儿霍霍剧跳。

    项少龙的感觉像世上最华丽高贵的妓院,享受帝皇式的招待。风流阵仗他见得多了,但这样一对高矮肥瘦、神态相貌完全相同的美女,还是首次遇上,难怪赵穆连雅夫人都无暇理会,因为他实在太多选择,何况还要应付赵王。正因如此,才会生出变态行为,虐杀他钟爱的舒儿,现在又以美色笼络自己,利用他去摧毁乌家。

    赵穆的目光在两女身上游移,赞叹道:“你看,只有越女的身体才会像她们这样,像随风飘摇的嫩草一样袅娜多姿,我们的赵女稍嫌胖一点,只有乌廷芳和赵雅等几个是罕有的例外。”

    项少龙听他在这种情况下提起乌廷芳和雅夫人,心中大怒,唯有默然不语。

    赵穆再叹一口气,正要说话,项少龙怕他提出对乌廷芳的要求,站起来道:“嘿!侯爷,卑职想去方便一下,喝得太多酒哩。”除假借尿遁外,他想不出其它方法。

    赵穆笑道:“姊姊陪少龙去吧!”

    田贞答应一声,领项少龙往围起轩内一角的屏风走去。

    项少龙跟随这全裸的美女,看她诱人的**,既尴尬又好笑,暗忖以前常给人说自己荒唐任性,但比起古代这些侯爷贵胄,只是小巫见大巫。不过亦只有这时代的女性肯如此服侍男人,在二十一世纪要初相识的靓女服侍上厕所,不给你一个耳光才怪。若自己能重返廿一世纪的现代去,只要把这情况透露点出来,保证排队坐时空机来这里的男人,可以绕上地球几个转。

    到了屏风后,动人的越国美女跪下来,捧起置于屏风后的夜壶,恭候他放尿。瞧着俏脸通红的她,项少龙啼笑皆非,暗忖这样如何可尿出来呢?屏风外忽然传来田凤的娇吟,不看可知赵穆正侵犯美丽的妹子。田贞俏脸更红了,偷偷瞅他一眼,咬着唇皮,也不知她是心动还是感到屈辱。

    项少龙本没有方便的意思,只是为避开赵穆的说话,低声道:“放下它!”

    田贞微感愕然,仍依言放下夜壶。

    项少龙将她拉起来,暗叹一口气,自己无论如何荒淫无道,仍不愿在此情况下采摘这朵鲜花,问题是他别无选择,否则赵穆会怀疑他的诚意。

    项少龙坐车回乌府时,仍在回味刚才的滋味。

    他们曾在有意无意间,隔着一道屏风,以这对越国姊妹花美人儿作竞赛,最后项少龙故意让他一马,提早呜金收兵。果然当他抱着姊姊田贞出来时,赵穆和田凤均有若半死之人,当然更不能向他提出对乌廷芳的要求。项少龙立知赵穆剑术虽高,体能却不及自己这特种战士,忙乘机告辞。

    华丽的马车驶出侯府,在寂静暗黑的长街疾行。四名卫士在前挑灯策马引路,车后另有四名卫士护送。项少龙心事重重,思潮起伏。现在他已完全投入到这时代里,若可选择的话,亦不愿意返回现代,因为太多放不下的人和事。胡思乱想间,忽给一阵急骤的马蹄声惊醒过来。项少龙提高警觉,往车后望去。四名卫士正扭头回望。

    黑暗的长街,一骑由远而近,催马而来,到看得清楚时,竟是一名全身连头带脸均罩着黑布和黑衣的骑士,手持长剑,杀气腾腾追来,一看便知不是好路数。四卫士纷纷斥喝,拔出佩剑,回马迎敌。

    刺客加速冲刺,旋风般赶至,一扬手,由马侧抽起一团黑忽忽的东西,冲天而上,高过头顶,变成一张满挂尖钩的大网,照头照面罩往四卫士。四卫士武功虽好,可是对方有备而来,手法巧妙,欺他们猝不及防,竟一下子把四人罩个正着。惊呼声中,待要挣开缠网,网内的倒钩立时陷进肉内,惨叫声中,四人滚下马去,缠作一团。

    那刺客此时来到马车旁,剑光一绞,竹帘粉碎,吓得项少龙忙缩往一角,就在这时那人把一件长条形的物体抛入车厢,落到车厢的地板上,一阵摆动,往项少龙窜来。项少龙定睛一看,暗叫声我的妈呀,一个翻身穿窗滚跌街上,原来掷向他的竟是条昂首吐舌的毒蛇,若非他反应超人一等,定给这条毒蛇咬上一口。

    当项少龙仍在街上翻滚,那刺客劈倒御者,迎上正掉头来援的四名卫士,一连发出四枝袖箭,四名卫士急忙间看不真切,纷纷中箭倒地。刺客回马向倒在地上的项少龙奔来。

    这么厉害的人物,项少龙还是初次遇上,正要借腰力弹起来,刺客又向他发出袖箭,又准又狠。项少龙无奈,横滚开去,连避对方三箭,才有机会跳将起来。那刺客可能用罄袖箭,改以长剑砍劈。

    项少龙尚未有机会拔剑,又要借滚地避过,不过这次滚往对方马后,当他再跳起来,拔出赵穆赠的飞虹剑,对方掉过马头。两人打个照面。

    那刺客呆了一呆,喝道:“你不是赵穆?”

    项少龙听她莺声沥沥,竟是个女子,为之愕然。蒙脸女子一声娇叱,挽起一团剑花,策马冲来,到了五步许外,剑光鲜花般盛开,变成漫天剑点,暴风雨般往他吹打过来。

    项少龙见她要杀的是自己的大仇人赵穆,哪肯伤她。但见她剑法精妙绝伦,手痒起来,展开墨子剑法,以拙破巧,一剑斜挑,眼看挑中对方的剑,岂知剑锋一空,竟挑斜了,而对方的剑乘虚而入,直奔面门。项少龙想不到她如此厉害,骇然下横移开去。

    女子并不追击,策马冲往远处,冷言骂道:“为虎作伥。”蹄声远去,没入暗黑的长街去。

    八名卫士,全部阵亡,可见箭钩上淬的毒物如何厉害,壮健如牛的人竟挺不过一刻钟的时间。街上布满赵兵,搜索刺客留下的痕迹。

    赵穆神色凝重道:“那人放入车内的毒蛇,叫作‘封喉金’,窜动迅若闪电,剧毒无比,见血封喉,少龙能及时逃出车外,真是福大命大。”

    项少龙吐出一口凉气,当时全凭训练多年的本能反应,兼之毒蛇要咬的是他的脚,才能及时缩脚翻出车外,确是危险非常。

    赵穆拍拍他肩头道:“幸好你给我挡了此祸,若换作我,说不定会被她得手。”接着冷哼道:“我看她能逃到哪里去。”

    此时一名骑士奔来,下马后到赵穆耳旁说了几句话。

    赵穆一听大喜,向项少龙道:“我有急事要立即见大王,迟些再和你研究刺客的事。”上马而去,百多名卫士忙追随去了。

    项少龙心中大惊,赵穆究竟接到什么消息,变得如此兴奋呢?想之无益,项少龙骑上一匹骏马,在十二名卫士簇拥下,回到乌府。甫进大门,守门的家将立即把他带到乌氏惈的书斋,乌应元和陶方都在那里,脸色凝重,显然发生严重的事。

    项少龙坐下后,乌氏惈道:“秦昭王死了1

    项少龙茫然看着他,心想秦昭王又不是你老爹,死了有什么打紧。

    陶方知道他并不明白其中的关键,道:“继位的是孝文王,大丧期间,秦国会有一段时间不动戈,所以各国会利用这段空隙去进行各种先前因惧秦而搁下的计划,包括扩张和蚕食其它小国。”

    项少龙恍然大悟,道:“所以要担心赵王会加速对付我们。”

    乌应元叹道:“这还不是我们最担心的事,是我一直和秦国的吕不韦有联系,此人家财既厚,又有手段,本为我们的大靠山,但现在新继位的秦孝文王,表面虽对这救回他儿子的大贾执礼甚恭,始终忌他是韩人,只看吕不韦到秦后,不过是食邑千户的客卿,毫无实权,便知是孝文从中弄鬼,现在他登上王位,吕不韦可能权势不保,断掉我们与秦人的关系。”

    项少龙恍然大悟,低声问道:“吕不韦是否想通过我们把赢政弄回咸阳?”

    三人一起脸露惊容,呆瞪着他,像首次认识他的样子。

    三人交换一个眼色,乌氏惈的胖躯抖动一下,深吸一口气道:“少龙识见过人,一语中的。此事千万不可泄漏半点出去,否则明天乌家城堡留不下一块完整的瓦片。”

    项少龙心想我还知道赢政根本是赵姬为吕不韦生的儿子,吕不韦把赵姬送与始皇赢政名义上的父亲异人之前已怀身孕。不过有些史学家指出后来秦始皇对吕不韦手段残忍,看来吕不韦又不太像是赢政的生父,这笔胡涂账,谁也弄不清楚。总之吕不韦想把赢政弄回咸阳,是眼前铁般的事实。

    乌应元道:“四大公子里,赵国平原君已死,楚国的春申君黄歇一介庸才,可以不论;齐国孟尝君则称病薛邑,现在只余魏国信陵君无忌,此人精通兵法,手下谋臣勇将,不胜计算。往日念在平原君夫人为其胞姊之情,所以对赵国颇为眷顾,现在平原君已死,变化难免。”

    乌氏惈点头道:“秦王之死,确使本已复杂的形势更趋复杂,但对我们却是有利无害,因为赵国势必借强秦息兵之机,大事扩张,无暇对付我们,致动摇根本,我们可偷得喘息之机,从容布置,真是天助我也。”

    陶方笑道:“燕人惨矣!”

    乌应元摇头叹道:“他们这叫自作孽,不可活,赵王必乘势拿他们来开刀,好扩张领土。不过听说燕国的太子丹是个人材,最好能拖上赵国几年,让我们有更充裕的时间。”

    各人仔细商研,定下暂不再与吕不韦联络,更不要碰刻下正在邯郸作质子的赢政,采取静观其变的策略,各自散去。

    项少龙回到他的隐龙居,除冬盈仍撑着眼皮等他外,众女均酣然进入梦乡。项少龙问道:“你们来了乌家多久?”

    冬盈低声回答:“我们四个是自幼卖入乌家。”接着以更小的声音吐露:“现在只求少主不嫌弃我们,让我们四姊妹毕生在旁侍候,就是最大的恩宠。我们从未遇过像少主般随和的人。”

    项少龙暗忖当时代还有谁比自己更尊重女性,涌起怜意,把她搂入怀里亲热,却是适可而止,这些天来终日周旋于众女之间,过足古代贵族夜夜欢宴,醇酒美人的颓废生活,其放纵是从未有之。坦白说,过犹不及,他对这种生活方式已有点倦意。

    沐浴后,项少龙先去看婷芳氏,为她盖好被子,然后进入乌廷芳的闺房,爬入帐幔垂地的床榻。

    乌廷芳竟是身无寸缕,幸好她这年岁的女孩最是贪睡,项少龙暗叫好险,搂着她东想西想,想到那厉害的女刺客,疲极入睡,一觉天明。

    隐龙居内,项少龙如处众香之国,差点忘掉自己是二十一世纪的人,享尽温柔滋味,回复体力思想又起变化,暗忖这样的假期,过一世都不会厌倦,大叹这时代的男人真幸福,赵王却召他立即进宫觐见。众女顿时怨艾连声,项少龙暗在心中操赵王的祖宗,可是大老板有命,惟有收拾色心,匆匆赶赴皇宫。

    赵王在主殿旁的小偏殿接见他,赵穆当然是座上客,出奇地竟还有雅夫人和郭纵。另外尚有两人,经引见后,一个竟然是大名鼎鼎,刚由与燕国交战的前线赶返来的大将兼相国廉颇。

    他身材不高,但相当结实,气势慑人,年纪约在五十上下,脸骨阔大,带着难掩的风尘之色,虽神态疲倦,一对深邃的眼神仍是顾盼生光,不怒而威,让人感到他是位值得敬重的长者。

    另一人是名传千古的将军李牧,身形挺拔高瘦,只比项少龙矮一寸,在那时来说是相当高的了,年不过四十,貌相威严,有种军人的硬朗和风采。

    廉颇和李牧留心地打量他。

    赵王吩咐他不必多礼,赐他就坐。

    赵穆正容道:“少龙你不知自己多么幸运,尚未上任,立即有一至关紧要的任务交由你负责。”

    项少龙心中诅咒,口上却谢恩。

    赵王微笑道:“没有比你更适合的人选了,因此人不但要勇武盖世,胆色过人,还要机警聪敏,能随机应付突发事件,假设你能完成这任务,回来后不但重重有赏,还升你为将。”

    项少龙忙应道:“大王尽管吩咐,小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在场者六双眼睛,全盯在他身上。

    赵王向廉颇恭敬地问道:“相国看他是否是可用之材?”

    廉颇两眼闪着光茫道:“少龙以区区一个带兵卫,进来见到我们后仍保持冷静自若的心境,显是有胆有识的人。举动间流露出剑手风范,毫无缺点可寻,更是难得。但我最欣赏的还是他明知任务不易,仍没有露出怯意,闻报酬不露喜色,能得如此人材,实我大赵之福。”

    雅夫人闻得德高望重的廉颇盛赞爱郎,芳心窃喜,偷望赵穆,只见他眼内掠过杀机,显是对项少龙生出妒意。项少龙心想人的名儿树的影子,廉颇眼光如此厉害,难怪能成为战国名将,连忙谦让。

    郭纵心中却想赵穆和连晋都扳你不倒,我赵国还有什么人比这小子更适合此一任务。

    赵王开怀大笑:“天佑我国,天佑我国。”转向赵穆道:“巨鹿侯请把此次任务向少龙解说。”

    赵穆装出笑容,温和地道:“此次的任务,表面看来非常简单,就是由少龙率领五百骑兵,护送平原夫人母子和雅夫人到魏国探亲和进行友好活动,当然内里另有玄虚,不若由郭先生亲自说明。”

    项少龙心中一惊,平原夫人之子不就是少原君吗?他和自己势成水火,为何要去护送他呢?而雅夫人又为什么理由到魏国去?

    郭纵压低声音道:“最近魏国的信陵君得到一套帛书,上面尽录鲁国一代巧匠公输般对各种攻防武器的详细制法,共录大小巧器一百零八件,其中一篇流落出来,落到我手里,说的是攻城云梯的制作方法,已远超过现在各国云梯的水平,假设能得此《鲁公秘录》,我大赵将有望成为霸主,更教魏国不能藉此称雄。”

    一直没有发言的李牧道:“我曾风闻此事,听说其中有一篇说及兵器的铸制,能通过新的配方和淬火的过程,把铁变成更坚硬的精钢,若能得此秘笈,我们可拥有最优良的武器。”

    赵王有点担心地道:“信陵君为人精明,手下能人众多,幸好王妹和他有一段情,曾不断修书求王妹赴魏,所以我们现在才有这么好的借口,派你把王妹送去。”

    项少龙暗忖原来如此,愕然向雅夫人望去,记起她是偷窃情报的高手。雅夫人怕他知道自己和信陵君也有一手后会不高兴,芳心忐忑垂下脸去。廉颇和李牧交换个眼色,心知肚明是怎么一回事。赵穆再掠过嫉恨之色,对他这有强烈占有欲的人来说,就算是他舍弃的女人,亦不希望她被另外的男人沾手。

    廉颇淡淡道:“巨鹿侯曾提议过很多人,均被我否决,因他们的底细被信陵君摸得一清二楚,难有作为。推荐少龙的是雅夫人,少龙该感激她给你这个表现的机会。”

    项少龙一听,心中大乐。立刻知道廉颇和赵穆关系不佳,所以当面呕他,他不敢望向赵穆,问道:“什么时候起程?”

    赵王道:“我们已派出快马知会信陵君,应该在五日内可以起程,李将军会派先头部队,为你们沿途打点出境前的一切事宜。”

    赵穆插嘴道:“五天内少龙不可以回乌府,要留在宫内直至起程。我自会派人通知乌家,他们可派人带东西来给你或来探望你,明白吗?”

    项少龙心中叫苦,无奈答应后道:“我心中有一些对此行任务有点作用的小玩意儿,只不知可否由上匠打造出来。”

    众人齐感讶异,郭纵笑道:“这个容易,我派个专人来服侍你,无论怎样困难,务要在这五天内给你完成。”

    项少龙心中大喜,自认随便拣几件以前在特种部队的轻巧工具,包保远胜鲁班的所谓巧器。但他会分件教郭纵的人打制,再由自己到魏国后装配,那便不虞被对方学会超越了二千多年的技术。

    赵王最后命各人退下,只留下廉颇商量对付燕国的事。

    出殿后赵雅欣然扯着项少龙往后宫走去,笑道:“不要因见不到你的乌家美女愁眉苦脸,有雅儿陪你呢?”

    项少龙苦笑道:“究竟有哪些权贵人物和你没有过香火缘呢?可以说几个来听听吗?”

    雅夫人低声道:“人家早求你原谅嘛,嘻!你嫉妒哩。”言罢睨他千娇百媚的一眼。

    项少龙知道计较不了那么多,话题一转问道:“平原夫人和少原君到魏国只是探亲那么简单?”

    雅夫人待远离两个拜倒路旁的宫女,耳语道:“他们去了便不会回来。”

    项少龙失声道:“什么?”

    雅夫人幽幽一叹道:“还不是长平之战累事,我们本来人口比别国少,现在又死掉四十多万壮年的男丁,这九年来,虽不断鼓励生育,规定凡女子满二十尚未有夫家者,由地保分配,违命者充为公娼营妓,可是除非再有一个十年,否则仍难回复以前的国力。现在谁都不看好我们,否则燕王喜绝不敢来攻打邯郸。”

    项少龙道:“我们是胜利者啊!”

    雅夫人领他转入一个美丽的大花园,树木掩映间,隐见一座别致宫室。无奈地道:“一时的胜利有什么用,除燕国外,谁不虎视眈眈我们这东邻燕、西接秦、南错韩、魏,北连胡貊的肥肉。别人亏蚀得起,我们却是少一个弱一分,谁知什么时候会再跌一跤。王兄又不争气,宠信赵穆这不能容物,言而无信的奸徒。”说到最后,咬牙切齿起来,对骗她弃她的赵穆恨之入骨。

    项少龙清楚感到大难临头各纷飞的味儿,乌应元不也是为此起异心吗?

    秦将白起可说是战国最著名的杀人狂魔,长平一役坑杀赵卒四十万前,又曾经把魏兵数十万人斩首。这招的确非常毒辣,非常有效。

    两人登上台阶,早有俏丽宫女跪地相迎,看到项少龙,眼睛亮起来。

    雅夫人把他直挽入寝宫,笑道:“这是雅儿在这里的行宫,侍女是我的人,少龙若看中谁,随便召她们侍寝,对你嘛!没有女人会不乐意逢迎的。”

    雅夫人着宫女关上门后,毫不客气地为他宽衣解带,自己亦来个大解脱,到两人袒裎相对,拥卧榻上,她幽幽叹道:“三十八年前,自韩国的宛先和邓这两个冶铁业的重镇落入秦人手内,他们的武器装备逐渐凌驾各国之上,所以王兄此次这么重视《鲁公秘录》。”

    又轻轻道:“少龙,为了获得秘录,雅儿或再要牺牲**色相,你肯让人家这么做吗?”

    项少龙苦笑道:“有没有我的同意,事情会有分别吗?你的武器就是美丽的身体,不用美色难道还有别的可代替?”

    雅夫人叹道:“假若代价是失去你,我宁愿取不到鲁公秘录。雅儿对战争早厌倦得要命,只想和少龙找个安乐居所,避开你争我夺的仇杀环境,终老山林。”

    项少龙道:“要不要陪人上榻,这事迟些再说。是了!为何我从不听你提起自己的孩子?”

    雅夫人神色一黯道:“我是个不能生育的女人,若有孩子,我的生活或者不会那么不检点。少龙!你是否会因我的缺陷而不疼人家呢?”

    项少龙立即以行动回答。这次雅夫人比之以往任何一次更热烈和驯服,令项少龙享尽温柔之福,明白到为何以信陵君这种可随手招来千万美女的人物,对这尤物仍不能忘情。

    事后两人相拥睡了半晌,郭纵派的工匠来了,项少龙费两个多时辰向他说清楚要造些什么东西。拿着项少龙画的图样,那工匠一头雾水去了。

    雅夫人见他绘图时头头是道,追问他时,项少龙只笑不语。他并不想制造出什么厉害的现代兵器,只是希望拥有一些方便做间谍和逃走的装备和工具。这几天他还要好好在宫内练习骑术,那是他最弱的一环。要在这时代好好活下去,保护自己所爱的人,唯一方法是比别人更强横,更狠辣,再没有别的方法。

    如果是以前的项少龙,遇上美女,那还不千方百计弄上手来。但现在美女俯拾即是,个个千依百顺,却物极必反,太多女人反变成他的负担和烦恼,试问一个人如何应付得来。见到俏侍女们饥渴炽热的眼神,他只想找个无人的地方独处,可是这个上厕所也有美女在旁侍候的年代,要找个见不到女人的地方,真是难比登天。

    他逐渐明白到这里的女人为何如此容易一拍即合,关键在于通讯的问题。在现代,只要交换电话,随时联络得上。而在这远古时代,送信靠的是人力,那只是有身份的人的玩意。一面之缘后,往往再无相见之日,所以白夷女见到他后追在后面,找寻欢好的机会,否则可能就此缘尽,这些宫女亦有同样的情况。项少龙不是不想满足她们,可是只一个雅夫人足教他应接不暇,还怎能去抚慰其它女孩子。

    在华丽的浴殿洗澡,雅夫人行宫内的八名侍女全体出动到池内侍候他,又为他遍体按摩。以项少龙这么风流的人,亦不敢稍有逾越,怕惹来不可收拾的局面。

    侍女不断把滚热的水注入池内,蒸气腾升,把浴殿弄得像个焗蒸气的封闭空间。春盈等四名婢女常服侍他沐浴,但身上总留有亵衣,绝不像这些宫女一般全无掩遮,可见宫廷的生活远比民间的富室淫秽荒唐。但无可否认,项少龙此刻感到非常松弛享受。令他放心的是没有他主动,这八位漂亮的热女郎,不敢对他做出过份的挑逗。浴罢,项少龙伏在池旁一张榻上,由八对玉手为他擦上香油、仔细推拿,舒服得他不愿张开眼睛。

    脚步声响起,雅夫人来到榻旁挨着他坐下,伸出纤手抚弄他长可及肩的浓黑头发,笑道:“她们是我特别由府内挑选出来的女侍,既乖巧又美丽,旅程中由她们和我侍候你。给点甜头满足她们吧!她们会更尽心尽力呢!”

    八女俏脸均红起来,低头羞笑,谁都看出她们是千肯万肯,求之不得。项少龙差点想痛打雅夫人的屁股。或者放纵**是宫廷内最普遍和正常的行为,可是他受的那种军训,却使他知道节制的重要和必须。含糊应一声,装睡去了。他还能做什么呢?

    雅夫人俯下头来,在他耳边道:“你只要躺着享受便成,指头也不用稍动一下。”

    项少龙暗忖那岂非反成八女的泄欲工具,怎能接受,没有答她,不久沉沉睡去。醒来时,静悄悄的。浴殿内燃起油灯,一片宁静。

    他还以为众女离开了,刚爬起来,立刻听到女子莺声娇呼道:“公子醒哩!”

    两名穿回罗衣的俏侍女立即过来侍候他穿衣服。

    项少龙见两女一脸期待和渴想之色,问道:“两位姐姐唤什么名字。”

    其中一个吃吃笑道:“公子折煞小婢,我叫小昭,她叫小美,是夫人的贴身小丫头。”

    小美赞叹道:“公子的体格真好,我们从未侍候过比公子更强壮的男人。”

    小昭来到他身前为他缚上襟头复杂的钮扣,胸脯耸伏有致。

    小昭忽然身子一软伏在他身,娇声道:“公子!”

    小美亦把身体紧贴他的后背,体温火般灼热。

    项少龙淡淡道:“夫人在哪里?”

    两女吓了一跳,忙继续为他穿衣。

    小昭惶恐道:“奴婢该死,夫人吩咐你醒来要领你去见她的。”

    项少龙大喜,知道暂时不用怕给她们缠着,随她们出去。雅夫人娴静地在餐几旁等候他,见他驾到,跪在席上,以甜甜的笑容,妻子侍候丈夫般的礼节,恭迎他入座。两人并肩坐在几子的一边,侍女们流水般奉上酒菜。

    雅夫人为他斟酒,笑语道:“活了这么多年,雅儿还是第一次感到身有所属的快乐,刚才坐在这里等你,一点不觉得时间难过,没有半分空虚或沉闷,因为人家知道有你在身旁。”

    小昭等八女分两组跪在入门处的两旁,八对俏目不时溜到项少龙身上。

    雅夫人扫视八名婢女,含笑道:“雅儿是你的人哪!她们亦变成你的私产,若有兴致,可和她们戏耍取乐。”又抿嘴笑道:“项郎一点不像其它男人,若换过其它人,当是另一番情况。”

    项少龙心中苦笑,说到荒唐放纵,他这受惯责任和纪律约束的现代人实自愧不如。不过若多喝两杯,酒性发作,自己也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

    雅夫人挥退八女,倒入他怀内道:“王兄和廉颇很看得起你,这事必招来赵穆怀恨。尤其他刚才派人来召我,给我严词拒绝,必然更添恨意。虽说他现在因你有利用价值,不会随便翻脸,但始终会布局害你,有起事来,王兄会帮他而不帮你的。”

    项少龙心想,我又肯放过他吗?想起舒儿之死,怎能释怀。

    雅夫人见他神色一黯,还以为他担心赵穆,道:“赵穆下面有两条走狗,一是大夫郭开,另一是将军乐乘,一文一武,都是满肚子坏水的厉害人物,此刻他们不在邯郸,将来遇上,切要小心应付。”

    项少龙记起秦始皇,忙问道:“秦国的质子赢政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雅夫人脸现不屑之色,冷冷道:“这人长得相貌堂堂,比一般秦人更高大魁梧,人却胆小如鼠,畏首畏尾,难成大事,终日只知在脂粉丛中打滚。”

    项少龙失声叫道:“什么?他会是这么的一个人?”

    雅夫人坐直娇躯,奇道:“为何你好像对他很感兴趣似的?”

    项少龙心内乱成一片,秦始皇一直是他心中的期待和梦想。说到底,他仍是一个对国家忠心的军人,很自然对这个一手缔造出中国的伟大君主生出尽忠之心。但假若秦始皇只是个沉迷女色,难成大器的人,那他岂非失去唯一的希望和目标。历史该不会错得这么离谱的,或是秦始皇为蒙骗赵人,故意装成那样子。唔!一定是这样。想到这解释,轻松起来,应道:“秦国现在这么强大,所以我对他份外感兴趣吧!”

    雅夫人没有起疑,道:“秦人最野蛮,只有他们才可下手屠杀以万计的降卒,对女人更粗暴淫虐,所以听到秦兵来,没有人不害怕的,宁死不肯落在他们手中。”

    项少龙忍不住问道:“赢政的体格好吗?”

    雅夫人伸手摸着他宽阔的胸膛,媚笑道:“比起你来差得远哩。若有人告诉我他刚死掉,我绝不会惊讶。像他那样无时无刻不拥美作乐,能待到现在已是奇迹,登几级石阶都要喘气。”接着轻叹道:“事实上不能全怪他,一来其母朱姬对他宠溺过度,更要命的是赵穆等故意诱他沉迷酒色,十一岁便教他饮酒作乐,又不断送他各国美女,这样一个无知孩儿怎把持得住。”

    这次项少龙真的目瞪口呆,健康这东西是假装不来的。难道历史错了,赢政并非秦始皇。至此心情大坏,在雅夫人手上连喝三杯烈酒,又灌了雅夫人几杯。雅夫人不堪酒力刺激,开始放荡起来。项少龙心情郁结,亦需用刺激来麻醉自己,主动召来八女,逐一灌酒取乐,终于学着赵国的王族公卿,渡过最荒唐的一个晚上,到最后再弄不清楚曾和谁发生过**关系。

    没有秦始皇,难道就这么长在赵国混下去,就算应付得了奸人赵穆等的陷害,迟早还不是给秦兵宰掉!明知将来是这样的命运,今天怎快乐得起来?他开始明白为何各国王侯贵族,要过着只有今朝的颓废生活。因为谁都不知明天是否仍享有眼前的一切。

    第二天他爬起状来,项少龙暗责自己荒唐,抛开秦始皇的事不想。梳洗后,到宫中的教场苦练骑射,其它禁卫兵将对他既崇慕又恭敬。当然,就算妒忌他亦不敢摆在脸上,谁不知他成为赵王身边的红人。

    他的顶头上司,禁卫长赵方亲自领他参观王宫,解释宫中的禁忌和须注意的事项,道:“我们的职责主要是负责内外两宫的安全,外宫建筑物有四殿九楼十阁,是大王接见群臣和办事的地方。内宫分二部份,正宫是大王和众妃嫔的居室,西宫是接待外国来的贵胄使者,东宫是王族的居室。暂时少龙可四处巡察,到熟习环境,我会进一步向你解说负责的职务。”

    项少龙知他不晓得自己即将远行,自不说破,这时内侍官吉光来找他,领他去试穿为他赶制的护甲。

    护甲主要是保护前胸和后背,两肩设带连系,在背后交叉与腰部的系带相连,打结系穿。又有像两翼横飞的披膊,穿上后看得四周的人全部眼睛发亮,像他那般威武若天兵神将的人物,他们仍是第一次看见。

    缝甲室内十多名女工对他目不转睛,项少龙已习惯了给女人看,暗笑以前是他看女人,现在却是女人看他,世界轮流转,由现代转到古代。

    他试戴头盔,最顶处是两片半圆形的甲片合缀成圆形的乎顶,然后是圆角长方形的甲片自顶向下编缀,共分七层,上层压下层,护颊、护额的甲片形状较特殊,用以配合脸形。额部正中的甲片向下伸出直条,保护眉心突出的部份。可能是怕给人由后斩首,对后颈的保护特别严密周详。

    穿上禁卫将官的制服,自己也觉得好玩,忙出去四处巡逻。另一名同级的带兵卫成胥自告奋勇陪他走一会,来到正宫入口的大牌楼处,向守门的十多名禁卫介绍项少龙,把他拉到一旁道:“大家以后是兄弟,有些事不能不对你说,千万不要独自进入正宫,愈多人陪愈好。”

    项少龙大惊,追问原因。

    成胥低声道:“正宫内除宦侍外,妃嫔和侍女超过五百人,闲着无聊时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像你这么威武的壮男给她们看到,那还肯放你出来,那可不是说笑的事。”

    项少龙倒抽一口凉气,原来如此,皱眉道:“大王不管这些事吗?”

    成胥别有深意地苦笑道:“大王连自己的妃嫔都没空去理,那管得这些事。有家人在京城的还好一点,可借回家探亲,找人鬼混。外国献来的女子不准踏出宫门半步,见到男人那还不如狼似虎。”

    项少龙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赵王对女人根本没有兴趣,想起雅夫人的八个侍女,心想她们或许可算是非常温柔斯文。再聊几句,溜回雅夫人的行宫去。

    进入东宫的区域,两名美丽的宫女追上来,跪着禀告道:“小婢们恭候兵卫大人半天了,妮夫人请兵卫大人相见。”

    项少龙大感头痛,成胥虽有警告在先,可足以为危险地区只限于正宫,怎知东宫亦非安全地带,硬着心肠道:“噢!请代向妮夫人请罪,卑职有急事要赶去面禀雅夫人……”边说边走,匆匆逃亡。

    两宫女还想追来,他早已去远。沿途自是遇上不少宫娥贵女,见她们眉目传情,吓得项少龙眼观鼻,鼻观心,直至回归雅夫人别宫的“安全”范围,终于松一口气。

    步入厅内,其中两名婢女欣然迎来,为他脱盔解甲。

    项少龙忘了她们名字,问道:“两位姐姐叫什么名字?”

    两女昨晚和他胡混整夜,知他随和,其中之一白他一眼撒娇道:“公子只记得小昭小美,却忘记人家。”

    项少龙大乐,暗忖可能糊里胡涂下破去陶方的纪录,自己真的不赖,只是以前没有机会尝试,又暗自警惕,这等荒唐事可一不可再,否则自己与赵穆之流有何分别?

    另一女道:“她叫小紫,我叫小玉,公子不要忘记。”

    项少龙念两遍后道:“夫人在哪里?”

    小玉道:“夫人亲自下膳房,为公子做饭。”

    小紫笑道:“我们服侍夫人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她这么有兴致。”

    项少龙心想她弄出来的东西必然非常难吃,但心中感动,想起乌家的妻婢,顿感相思之苦,自己在这里偎红倚翠,她们却要独守空房,真不公平。

    小玉压低声音道:“三公主来探夫人,现在也在膳房里,宫内除雅夫人就数她最美。”

    项少龙为之愕然,这些宫廷贵女为了男人,真的什么事都敢做出来,竟主动到这里找他,无奈下惟有随两婢往膳房走去。刚入内轩,雅夫人和另一宫装美女从膳房处步出,与他碰个正着。项少龙和那绝不超过十七岁的美女目光相触,双方的眼睛同时亮起来。

    三公主长得非常贵气,婀娜娉婷,虽没有雅夫人魔鬼般的身材,但骨肉匀亭,姿态优雅,像一朵珍贵的鲜花,文静中充满撩人的丰姿,见到项少龙,露出美丽文静的微笑,会说话的眼睛像在向他殷勤问好。

    她的衣服袖子很宽,下摆长长拖在地上,香肩披上精致的大围巾,发髻精巧有特色,在鬓角戴着以丝线穿成的珠花,垂在两旁,薄遮双鬓,使她份外娇俏多姿。弯曲的梳子装饰在头发前端,左右各插三支簪,额头中央点了一颗朱红色的美人痣。使项少龙眼睛放光的原因,是她不像他心中所想的**荡女,只见她气朗神清,有种玉洁冰清,雅丽高贵的动人气质。和美艳不可方物的雅夫人并肩俏立,春兰秋菊,各擅胜场。

    当她发觉项少龙目不转睛打量她,俏脸一红,低垂螓首,却没有不悦之色。一股少女健康的幽香,隐传鼻内,项少龙为之心荡神怡。雅夫人白他一眼后,为他两人作介绍。项少龙慌忙对这金枝玉叶行礼。

    雅夫人把三公主请入内轩坐下,拉着项少龙到一旁低声道:“无论她赵倩对你多么有意思,你绝不可以坏她的贞操,因为她这次会随团嫁到魏国去,作储君的正妃,魏人若发觉她并非完璧,会把她退回来,那时你立即大祸临头。”

    项少龙此次是真心叫可惜,无论他拥有多少美女,仍然强烈地感到此为天大憾事。

    雅夫人陪项少龙进轩,三公主赵倩盈盈站起,避开项少龙眼光,轻轻道:“夫人,赵倩回去哩。”

    项少龙心想,少见点面也好,否则愈看愈舍不得就惨,赵倩给人一种既文静又很有涵养和内在美的感觉。

    雅夫人没有挽留,把她直送出门外去,回来时媚笑道:“项郎的魅力使我们女儿家没法抵挡,赵倩也不能免,为此匆匆逃掉,真想看你有没有本领收拾魏国最著名的美人石才女。”

    项少龙奇道:“石才女?”

    雅夫人拉他坐列席上,靠过来紧缠他脖子娇媚地道:“不要以为她姓石,只是她才高八斗,十六岁以文名惊动四方,她虽生得有倾国倾城之色,却从不把任何男人看在眼内。今年满二十岁,仍不肯嫁人。各国求她青睐的名公子,一一铩羽而回。所以有传她是天生的石女,不会对任何男子动情。”

    愈难到手的东西愈珍贵,此事自古已然。项少龙大感兴趣问道:“她就算不想嫁人,可是这事能由她作主吗?”

    雅夫人笑道:“心动了吗?她和秦国著名的美人儿寡妇清各有千秋,都能以保持贞洁而大大有名。石才女能保持超然,全因她的琴技和文采无人能及,见到她的人都要自惭形秽,所以魏王和信陵君非常维护她,两个大靠山在,谁敢强来?”

    微笑道:“项郎的文才天下无双,或者有机会打动她。”

    项少龙暗叫惭愧,岔开话题说起妮夫人要他去相见的事。

    雅夫人一愕坐直娇躯,不能相信地道:“她竟会找男人吗?”

    项少龙尴尬道:“或者是我误会她的意思了吧。”

    雅夫人道:“怎会是误会,我看这美人儿为丈夫守贞节九年后,终于动了春心。唉!是你不好!那天比剑表演得这么有男儿气概,谁能不为你倾倒?只想不到妮夫人这么有修养的人,仍不能例外。她或是唯一够胆来和我争你的人,因为她是王兄最敬重的堂妹,而我则是他最宠纵的妹子。”跟着娇媚一笑道:“要不要我穿针引线,让你与她共度香宵,又或我们两人一起陪你?”

    项少龙戒备地摇头道:“我对她高矮肥瘦一概不知道,万一是你为敬爱她而骗我,那我岂非变成免费男妓。”

    雅夫人对他的新鲜用语“免费男妓”一时听不懂,想了半晌,笑得花枝乱颤,伏在他肩上喘气道:“唉!我的兵卫大人,小雅怎敢骗你呢?不怕受责被罚吗?要不要人家带你去看看货色?我也想看她被揭开心事的窘态。”

    项少龙大感不妥,正容道:“不准你胡来,若你利用我使妮夫人难堪,我绝不放过你。”

    雅夫人坐直身体,委屈地道:“人家不过想你在赴魏前,多点玩乐机会吧!”

    项少龙苦笑道:“不要以为我跟其它男人一样,无美不欢。我还要保持体力,为此次赴魏出使做好工夫,明白吗?”

    小昭来报,说乌家有人来找他。

    项少龙站起来,雅夫人随其起立道:“对不起,我奉王兄之命,要作旁听者。”稍顿媚笑道:“奴家当然什么都不敢泄漏的!”

    项少龙潇洒地耸耸肩,摆出个毫不在乎的姿势。那漂亮的动作,看得雅夫人和小昭两女俏目放光,往外走去。事实上他的言谈举止,和这时代的人有很大的分别,那形成他别树一格的风度和魅力。俊俏比他犹有过之的连晋在情场上败得一榻胡涂,并非偶然。刚步出厅外,一团热火夹带芳香撞入他怀里,失声痛哭起来,当然是乌家的大美人廷芳小姐。陶方站在厅心,作个无奈的姿态,另外尚有两名武士,捧着他的木剑和衣物包裹。

    雅夫人来到手足无措的项少龙身边,伸手抚上乌廷芳的秀发,凑到她耳旁说了一句话。这句话比什么止哭灵丹更有效用,乌廷芳立即收止哭喊,由项少龙肩上抬起俏脸,盈盈泪眼瞧着雅夫人道:“真的?”

    雅夫人肯定地点头,拖起这绝色娇女,进入内宅去。项少龙当然不知道雅夫人说过什么,却猜到为了将来的融洽相处,赵雅自然要讨好乌廷芳。谁都想到若争风吃醋起来,他项少龙会站在乌廷芳的一边。

    陶方令武士放下木剑衣物,退出屋外,然后对项少龙打个询问的眼色,项少龙忙把赴魏的事扼要说出来。陶方听得眉头大皱,低声道:“信陵君智计过人,手下能人无数,绝不好惹,你要小心点。”顿了顿又道:“魏国也有我们的人,我回去安排一下,看可以怎样帮你的忙。”

    约定见面的暗号后,雅夫人和欢天喜地的乌廷芳并肩回来。

    乌廷芳笑道:“陶公自己回去,告诉婷姊不要担心,芳儿留在这里侍候项郎。”

    陶方如释重负,向雅夫人道谢,欣然去了,可见他给乌廷芳缠得多么痛苦。项少龙心情大佳,当晚自然是郎情妾意,说不尽恩爱缠绵。次晨醒来,在小昭等服侍下,换上头盔甲胄,精神抖擞地赶到练武场,练习骑射,众禁卫均视他为新的英雄偶像,兼之他不摆架子,人缘极佳,当他策马急驰,弯弓搭箭命中靶心,全场轰动喝采。忽然众人全体跪伏地上,项少龙一看下慌忙滚下马去,拜伏地上,原来是赵王驾到,身旁还有位亭亭玉立的年轻贵妇,生得眉如春山,眼若秋水,清丽明媚,但神态端庄,有种凛然不可侵犯的高贵气派,绝不似雅夫人那类媚视湮行的荡女丰姿。

    赵王命众人继续练习,召项少龙过去,欢悦地道:“少龙这么勤于练武,寡人甚感欣慰。”

    项少龙心想,我练习骑射绝非为你,只是为自己的小命着想,口中当然不会这么说。

    赵王道:“来!拜见妮夫人!她有事求你哩!”

    项少龙忙向妮夫人施礼,这时确知自己是误会她。这样端庄的贵妇,怎会公然勾引男人?

    赵王道:“妮夫人告诉我:少龙你曾拒绝她的邀请。初听时寡人着实不悦,但旋即猜到少龙误会夫人的意思,以为与男女之情有关。不知者无罪,且可见少龙为了未来任务,把持自守。故此寡人不但不怪你,还非常欣赏你。”

    项少龙暗叫惭愧,暗道你若知我只是因为力不能及,应付不了这么多美女,又不知妮夫人长相如何,身材好是不好,才婉拒邀请,不知会作何感想。表面当然是惶恐请罪。

    赵王向妮夫人笑道:“少龙暂时交给你哩!”在众禁卫前后拱卫下离开。

    项少龙望向妮夫人,恰巧她亦在打量他,目光一触,妮夫人俏脸一红,垂下眼光轻柔地道:“赵妮行事莽撞,致教先生误会。”

    项少龙见她冰肌玉骨,皮肤晶莹通透,艳色虽比不上赵雅,娇俏逊于乌廷芳,清丽及不上三公主赵倩,却另有一种楚楚动人的优娴妩媚,教人倾倒,这时反希望那不是误会。

    妮夫人道:“这处人多,先生请移步到赵妮居处一谈,见见劣儿。”

    项少龙心中一动,想到事情必是与她儿子有关。这时代的女子无不早婚,说不定妮夫人十三、四岁嫁人,所以不要看她二十许人,有个十多岁的儿子绝不稀奇。一辆马车驶来,妮夫人坐进车里,项少龙自知身份,骑上马儿,随在马车之后。不一会来到那天两个宫女邀请他的地方,马车转入一座庭院。进入厅中,两人分宾主坐下,四名女侍奉侍在旁,为两人送上香茗。

    妮夫人有点慌乱,喝口热茶,往他望来,文静地道:“此次邀先生来此,实有一事相托。”

    项少龙见她一直不以官职相称,而礼遇之为先生,早猜个八成,微笑道:“是否和小公子有关?”

    妮夫人叹道:“还不是为此劣子,先夫战死沙场,妾身所有希望全放在他身上,那知他生性顽劣,不知自爱,终日只顾嬉玩……”

    项少龙笑道:“孩子谁不爱玩?”

    妮夫人玉脸霞飞,苦恼地道:“他玩的不是一般孩子的游戏,而是宫内的女孩子。”

    项少龙失声道:“他多少岁?”

    妮夫人不好意思地回答:“年底将足十四岁。”看到项少龙瞠目结舌的样子,无奈地道:“妾身遍访有名的学者教导他,只是谁也拿他没法,除对妾身还稍有点害怕,我身边的婢仆全怕了他,他……唉!我不知怎说好。噢!茶冷了。”

    项少龙待要喝茶,一声女子的尖叫由后宅传来。妮夫人脸色一沉,站起来匆匆往声音传来处赶去,项少龙怕她有危险,忙追随在后。步入内堂,只见一个粗壮的孩子,把一名美丽的婢女按在墙上,上衣被他扯下来,露出粉嫩的胸脯,而那孩子紧捉她的手吻如雨下,旁若无人,虽另有三名婢女在旁,却无人敢加以拦阻。

    妮夫人勃然大怒,喝道:“畜牲!还不给我住手!”

    项少龙心想,应是住口才对。

    那小公子吓了一跳,放开婢女,转过来悻悻然道:“娘不是去找大王吗?是少君告诉我的。”话说完目光灼灼地盯着项少龙,充满嘲弄不屑的神色。

    那婢女衣衫不整地哭着走了,妮夫人气得说不出话来。项少龙真奇怪她为何可忍着眼泪,同时恍然大悟这小子自少习武,身强力大,又和赵国的储君交好,自然是天不怕地不怕,谁都管不了他,不敢管他。小小年纪,便习染王室**之风,使人感叹。不过也惹起反省,自己何尝不是被这种文化感染。

    小公子斜眼睨视项少龙,问道:“你就是那项少龙,见到本公子还不下跪。”

    妮夫人斥道:“斗胆!从今天起,项先生是你的老师,下跪的应是你才对。”

    小公子哈哈一笑道:“娘此言差矣,君臣上下之礼怎可废,他叩头后,我肯不肯让他教,还要看他有什么本领?”

    妮夫人气得跺脚,待要大骂,项少龙微微一笑道:“夫人且莫动气,你们先避开一会,让我和小公子说几句心里话儿。”

    小公子见项少龙全身甲胄,威武不凡,其实颇感心寒,冷笑道:“谁有兴趣和你说话。”转身想由后门溜走,对妮夫人的召唤置若不闻。眼看要溜出去,风声响起,小公子耳侧一寒,一把匕首贴颊擦过,钉在门框上。小公子双脚一软,停下步来。妮夫人和众婢花容失色,掩嘴惊呼,若匕首稍偏半分,会是什么后果?

    小公子脸青唇白转过身来,颤声道:“娘!他想杀我,快找人拿他。”

    项少龙两眼射出森寒之色,冷冷道:“你这算什么本领,立即给我噤声,明天早上我来时,若见不到你乖乖在书房等我,就算你躲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把你找出来揍一顿,走吧!”

    小公子气得小脸煞白,狠狠一跺脚,恶兮兮指着他道:“好!我们走着瞧!”掉头溜出后门,转眼不见。项少龙哪会把这个小子放在心上,乘机向妮夫人告辞。

    妮夫人垂头低声道:“那杯茶你还未喝啊!”

    项少龙暗忖美人儿你心动了吗?潇洒一笑,到门框处拔回陶方的匕首。心中生出主意,说到射箭,可能很多人比他出色,掷飞刀嘛——却没有人及得上自己。可是飞刀携带不方便,若改用以前特种部队惯用的五寸钢针,那随便带上数百枝在身上该可办到,杀伤力还更可怕,打定主意,决定教郭纵的人立即打制。转过身来,原来妮夫人刚移到他身后,两人在近距离打个照面,四目相望,妮夫人惊呼一声,移后两步,有点手足无措。

    这世上最令男人心动的,是当贞节高贵的成熟美女芳心初动的时刻。项少龙并不例外,若非有其它侍女在旁,定忍不住上前挑逗她,那并不是心怀不轨要把她弄上床榻,而是想看她那六神无主的诱人样儿。

    妮夫人道:“先生请!”

    项少龙随她回到前厅,喝过由她亲为他换上的热茶,再次告辞。妮夫人心里生出敬重之意,她以前接触的男人里,除像赵王这些有血缘的近亲外,谁不对她生觊觎之心,一方面他们爱她美丽的**,另一方面可向人夸耀征服她这节妇的魅力。她最憎厌就是那些色迷迷的嘴脸,只有眼前这气宇轩昂又充满英雄气概的男子,才使她感受不到那种烦厌。刚才他掷出飞刀那种充满自信和力量的英姿,令她厌倦异性的芳心,不由怦然而动。

    妮夫人再找不到挽留他的借口,殷勤送他直抵院门,轻轻叮咛道:“先生明早记得来这里,妾身把小盘儿交给你。”

    项少龙差点冲口而出问道:“那你呢?”可是当然不敢如此无礼,微微一笑道:“我教孩子的方法可能不会是你想象的那样,希望夫人能接受才好,否则可随时把我解聘。”

    妮夫人欣然道:“只要是先生的方法,妾身无不接受。噢!妾身真大意,忘记向你问及报酬。”

    项少龙哈哈一笑,大步走出门外,声音传回来道:“我是为一个慈母对儿子的爱而做的,那就是酬金。”

第 六 章 踏上征途

    回到别宫,乌廷芳大喜,埋怨他几句,与他到花园的凉亭说亲密话儿。一会后雅夫人回来,带来一个惊人的消息,登位不足三天的秦孝文王忽然病死,由赢政的父亲异人继位为庄襄王。

    雅夫人道:“孝文王今年五十三岁,一向体弱多病,此次他却是因吃了吕不韦献上的药致死的,所以无人不怀疑是吕不韦暗下的手脚,只是碍于庄襄王与吕不韦的关系,故敢怒不敢言。唉!吕不韦这人野心极大,手段毒辣,现在各国人人自危,怕秦军很快大举东侵。”

    项少龙听得又惊又喜,暗忖果然与电影中情节相同,但他却知道吕不韦首要之务,不是要进攻六国,而是先要把宝贝儿子赢政弄回咸阳,然后再设法把庄襄王谋杀,那秦国的王位将落入他嫡子手里,他亦等若太上王。

    雅夫人续道:“吕不韦长年行商,往来各地,对各国的情势有深入的了解,若给他当权,后果会更严重。商人只讲实利,不顾信义,这样的人进行扩张政策,教人心寒。”

    项少龙心中想的是赢政,一向以来,史学家都不明白,为何他父亲异人当年和吕不韦逃离邯郸,为免赵人起疑,留下赵姬和赢政母子,而赵人却不杀赢政母子出气。现在他终于明白,那是赵穆的阴谋,故意以酒色消磨赢政的壮志,使他变成个无用的人。将来既可以用他来和秦人交易,尽管让他回国坐上王位,这样一个昏庸的人,对秦国有害无利,一石二鸟,非常毒辣,现在看来赵穆奸计成功,秦始皇还凭什么去一统六国?他真的想不通。见不到秦始皇,他是绝不会死心的。可以想象异人继位成秦王,作为储君的嬴政身价陡升,正是奇货可居,赵人对他的监视会更严密,自己怎可能见到他,又不使人起疑呢?

    乌廷芳挨到他旁问道:“项郎在想什么?”

    项少龙一惊,见到雅夫人灼灼的目光正盯着他,岔开话题问道:“现在秦国由何人当宰相?情况如何?”

    雅夫人叹道:“何人掌权并不重要,相国之位迟早落入吕不韦手中。”

    乌廷芳奇怪地道:“雅姊为何这么怕秦人?”

    雅夫人无奈地道:“不是我怕秦人,而是没有人不怕他们。看看我们赵国便清楚,谁不沉迷在荒淫萎靡、醇酒美人的生活里,敌兵临城时振作一下,敌人退兵后故态复萌;而秦人仍保存戎狄的克苦耐劳,尽量不受南方的风气沾染,商鞅为秦人‘焚《诗》《书》’,正是逢迎秦人禁止诗书,国必富强的心态。奴家虽不知谁对谁错,但观乎秦人日益强大,不能说秦人焚诗书没有理由。”

    项少龙心想原来在秦始皇焚书坑儒前,商鞅早来一着,实习烧书。

    雅夫人续道:“范雎拜相前,秦国大权旁落到穰侯手上,掌权的全是他派系的人,采取所谓远攻近交的策略,使秦国长年劳师远征,国力消耗;秦昭襄王于是与范雎密谋,一举夺回军权,改攻远交近为攻近交远,与齐楚修好,全力对付韩国和我们,致有长平之战,王兄又走错了棋,唉!”

    项少龙见她秀目射出凄然之色,知她想起丧身长平,只擅纸上谈兵的赵括,怜意大生,把她环抱柔声道:“过去的让它过去,不要多想。”

    赵雅软弱地倚在他怀里,道:“穰侯下台后,他的敌系大将白起与范雎一向不和,白起在长平一役坑我四十万降兵,手段空前残忍,范雎以此大做文章,最后终于说服秦王把白起族诛。此事惹起秦**方众将领对范雎这些外籍人的仇视,现在由燕国来的客卿蔡泽取代相位,不过吕不韦刻下水涨船高,蔡泽当好景不长。”

    项少龙听得意兴索然,感到前景一片灰暗,这时代无一人不为私利动辄杀人,挽起二女道:“唉!什么都不用想,今朝有酒今朝醉,明天有愁明日当。来!我们立即入房行乐。”

    两女俏目亮起来,念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天有愁明日当,项郎说得真好。”乖乖跟着他走,粉脸熊熊烧起来。

    项少龙暗忖,那管得明天发生什么事呢?自己一介武夫,不懂政治,要改变这时代是痴人说梦,不若及时行乐,见一个美女享受一个,那还实在一点。谁知明天是否还有命可活,或是仍留在这时代?先前的一点自省,在绝望下已不翼而飞。

    不由想起端庄高雅的赵妮。明天看看有没有机会情挑淑女,那必是非常动人的体验,不枉来此地一场。对于能否重返二十一世纪社会,他再不愿思索费神。

    项少龙天尚未亮便起床,穿上武装劲服,不戴盔甲到武场苦练骑射。他现在尽量教自己不去想将来的事,只是抱着尽情享受的心态做人。多年的习惯使他爱上运动,兼之他体力过人,昨夜的荒唐对他没有多大影响,反而不活动筋骨,会令他感到不舒服。他虚心向众禁卫请教控马的各种技巧,所以进步神速,在马背上翻腾自如,作出种种高难度的动作。又苦练持矛冲刺的战术,只是仍不太熟练披上沉重的甲胄在马上作战。苦练一番后,他由成胥带他到本来分配给他的禁卫营宿舍,沐浴后赶往妮夫人处,想着如何入手情挑这美人儿,忽听到有人在唤他。

    项少龙愕然看去,见到妮夫人顽皮好色的儿子在左旁一座院落外向他招手。他心知肚明不会有什么好事,但哪会害怕,大步走去。

    小公子闪入院落去。项少龙心中暗笑,暗地提高警戒,刚踏进院内,“哗啦啦”的一张大网照头盖下来。项少龙哈哈一笑,就地前滚,避过罩网,若无其事弹起来,轻松地拂掉身上的草碎尘屑。

    宽敞的院落里十多人持剑由隐伏处跳将出来,把他团团围住。公子盘躲在一名比他高半个头的大孩子后,叫道:“快揍他!”

    项少龙环目一看,大感好笑,这十多人年纪介乎十四至十七间,看样子是王族里的小恶霸,竟敢联群结党来对付他。那个被小公子倚仗的大孩子,说不定是赵国的储君,怎能让他有机会表露身份,哈哈一笑,拔出飞虹剑,往公子盘扑去。两把剑仓皇下迎上来,项少龙“锵锵”两记重击,劈得对方虎口爆裂,剑掉地上,再每人踢一记屁股,那两名骄生惯养的哥儿惨叫声中,痛得爬倒地上。项少龙长笑声中,铁剑挥动,见剑劈剑,遇人踢股,不片刻完全瓦解了这群王子党,他又虚张声势,吓得这批大孩子屁滚尿流,走个一干二净。他当然不会放过公子盘,把他掀翻地上,用剑身抽击他的小屁股十多记,把放声大哭的他小鸡一般提起来,冷冷地道:“再哭一声,我赏你十记耳光。”公子盘何曾见过这样的恶人,立时噤声。项少龙把他押回家,妮夫人早闻风声,在门口把他迎进去。

    公子盘一见乃母,见有所恃,再哭起来。

    妮夫人看得心痛,正要抚慰,项少龙喝道:“夫人一是将他交给我,一是我以后袖手不理。”

    妮夫人吓了一跳,垂头道:“当然是交给先生哩!”

    项少龙微笑道:“这就最好!”一手抽提公子盘的后领,将他拖进书房,把妮夫人和一众婢女关在门外,倚着软垫坐下来,笑嘻嘻看着由地上爬起来眼睛喷发恨火的公子盘。

    项少龙喝道:“坐下!”

    公子盘骇然坐下。

    项少龙冷言道:“看!你这样成什么样子,自己没有本领,却找人帮忙,想以众凌寡,输了又哭又喊,算什么英雄好汉。”

    公子盘咬牙切齿道:“你才不是英雄好汉,以大欺小。”

    项少龙悻悻然道:“你若怕我,不会主动来惹我,可知这并非以大欺小的问题,而是谁强谁弱的问题。”

    公子盘为之语塞,怎估得到项少龙辞锋如此了得,想了一会恐吓道:“刚才你踢少君的屁股,他定会告知大王,斩你的头。”

    项少龙叹息一声道:“我见你这么年纪小小,便懂得调戏女人,还以为你是个人物,哪知斗不过人,却只懂用卑鄙手段,我看错你了,滚吧!我以后不想见到你。”

    公子盘怀疑地看他一眼,爬起来转身想走,又回过头来道:“为何我捉弄那些女人,你还当我是个人物?”

    项少龙淡淡地道:“凡是男人,大都好色,年纪小大,并无分别,那天我见你轻薄那位姊姊,颇有手段,还以为你其它的功夫都不赖,怎知如此窝囊,有志气的,便学得比我更有本领,正正式式把我击倒。”

    公子盘还是首次听到有成年人欣赏他的劣行,点头道:“终有一天我会打败你。”

    项少龙知道成功引起他的好奇心和争胜之念,啐道:“只是口头说说有什么用,还是滚吧!我最讨厌只懂空言的无用之徒,希望你永远不用到沙场去,否则将不是被踢屁股那么简单,”

    少年人都是爱崇拜英雄,项少龙形相威武好看,又曾把他心目中的强人轻松击倒,对项少龙早生出又敬又怕的心理,兼之项少龙的话句句合耳,不由敌意大减,坐回席前,道:“若我听你的话,你是否会教我刚才打人的本领?”

    项少龙两眼精光一闪道:“你知道我的本领多么珍贵吗,哪会凭你娘一句话传给你,想学嘛,还要通过考验才行。”接着微微一笑道:“但若你听话的,我不但可使你成为赵国真正的英雄和剑手,还可以教你成为迷死女人的爱情高手,天下美女,任你予取予携。”

    软硬兼施下,公子盘的脸发起亮来,父亲死后,他一直羡慕别人有父亲,项少龙正好弥补他的缺憾,他自己当然不知道,但内心中其实渴望有像项少龙这么一个人的出现。

    沉吟片晌后,试探地道:“真的吗!我要通过什么考验?”

    项少龙知道这种事不可能一蹴即就,站起来把他拉起。

    公子盘受宠若惊,项少龙一把抽起他,俯身把他由背上过肩摔在席上,哈哈笑道:“首先是挨揍,挨不得揍的人哪有资格打架。”

    公子盘虽给摔倒地上,只感觉轻微的痛楚,大觉好玩,跳了起来。

    项少龙教他几记柔道的摔跤手法,又让他把自己摔倒,登时惹起他的兴趣,兴高采烈玩了一轮后,小孩心性,哪还记得什么仇恨。

    项少龙摸他的头道:“你去找其它人试试我教的手法!若听教听话,将来定会变得像我般高大强壮,本领过人。”

    公子盘欢呼一声,夺门去了。一直守在门外的妮夫人看得目瞪口呆,完全不能明白她的劣子为何会如此雀跃兴奋?她步入书斋里,呆看项少龙,不知说什么好。

    项少龙过去把门关上,来到她身后笑道:“假若我教小公子如何去和女人亲热,夫人会怎样想呢?”

    妮夫人娇躯一颤,骇然转身,失声道:“什么?”差点挨到他身上,才退开去,这次是小半步。

    项少龙淡淡地道:“小孩子最是反叛好奇,夫人你愈禁制他,他愈想打破禁制,所以不若让他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会有什么后果,应负上什么责任,他反会节制自己。”

    妮夫人颤声道:“可是他只有十三岁啊!”

    项少龙道:“夫人嫁人时多大年纪呢?”

    妮夫人俏脸一红,垂下目光道:“那时妾身只有十四岁。”

    项少龙看得心中一动,微笑道:“所以呢!十三岁不算小了,十五岁的男人有妻有妾的大有人在,兼之宫廷风气如此,夫人想阻止他不近女色,看来难以办到。”

    妮夫人幽幽地道:“妾身总觉得他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不过先生的想法很精辟独特,妾身从未听过其它人有这种看法。”

    项少龙趁机看她的胸腰和长腿,暗忖上床后你才真的知道我这现代人的本领是如何特别。

    妮夫人正偷眼看他,见他灼灼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巡视,一颤嗔道:“先生!”

    项少龙给她看破自己的色心,大感尴尬,忙借辞离去。妮夫人想挽留他,偏苦无借口,惟有含羞送到门外。两人心中有鬼,再无一语交谈,但均感受到那潜藏的刺激。

    项少龙回到雅夫人处,正要和众女嬉戏作乐,忽然赵王派人来召,忙匆匆赶去。

    卫士领他直入正宫,项少龙记起成胥的警告,皱眉问道:“大王不是在外宫办事吗?”

    卫士脸无表情道:“小人奉命行事,其它的不知道。”

    两人在宽阔连接宫殿的长廊举步,遇上的宫娥妃嫔,无不对项少龙大抛媚眼,她们全是百中选一的女子,姿容自是不俗。抵达一座特别宏伟的宫殿前,卫士把他交给两名内侍,自行离去。其中一名内侍命他解下配剑,交出匕首一类的武器,领他进入殿内。踏入殿里,项少龙已知不妥。只见两旁各有十名粗壮如牛、力士般的人物,殿端高起的台阶上,一名高髻云鬓,身穿华裳彩衣的贵妇斜倚在一张长几榻处,挨坐软垫,冷冷看他。她身旁坐的是今早给他踢过屁股的少君,两人身后又坐有七、八个妃嫔模样的美女,再后则是十多名俏宫娥,均是神色不善。

    见到这种阵仗,他哪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忙跪下叩头道:“带兵卫项少龙拜见王后。”

    赵王后年不过三十,长得雍容华贵,凤目含威,高起的鼻柱直透山根,显出她是个性格刚强和有主见的人。她当然比不上雅夫人、妮夫人或三公主的美丽,亦属中上之姿,尤其她的朱唇特别丰润,非常性感。

    一瞥之下,项少龙大约摸到她的性格。这种女人,最爱的是比她更刚强的男子汉,那少君戟指他狠狠道:“母后!就是他踢我。”

    赵王后凤目生寒,轻叱道:“竟敢冒犯少君,项少龙你可知此乃死罪。”

    项少龙不亢不卑道:“小臣现在知罪,但当时小臣并不知道围攻我的十多人里有少君在,只是奉妮夫人旨意,希望能好好管教公子盘,为自卫,犯下此罪,请王后明鉴。”

    赵王后显然并不清楚来龙去脉,瞪少君一眼后,冷冷地道:“事情究竟如何?你给我清楚道来。”

    项少龙于是将前因后果,一五一十说出来,他语气里洋溢强大的自信和说服力,听得赵王后和众妃暗暗心折。当他说到事后如何教训公子盘,无不露出会心的微笑。

    那少君见势色不对,扯赵王后的衣袖道:“母后要为王儿作主。”

    赵王后皱眉道:“你想怎样?”

    少君凑到她耳旁,说了几句话。

    赵王后微一点头,喝道:“给我站起来。”

    项少龙站起身来,傲然挺立,顿时把两旁二十名魁梧的力士比下去,看得赵王后和众妃嫔心中暗赞,如此人材,她们还是第一次遇上。

    赵王后向少君柔声道:“母后可答应王儿要求,由他们揍项少龙一顿给你出气,可是若他们反败给他,王儿以后要像小盘一般随项兵卫修习武艺,肯答应吗?”她那天目睹项少龙击败连晋,知他武功高强,又听他管教有术,心中大喜,所以提出要求。

    少君喜道:“是否由他们一起出手?”

    赵王后皱眉道:“怎可如此不公平,你自己挑二人出来还不足够吗?”

    少君早给项少龙打怕,摇头道:“不!太少人哩。”

    二十名力士一阵哄动,露出不满之色,跃跃欲试。

    项少龙躬身道:“王后尽管答应少君要求,少龙愿意一试。”

    殿内各人无不哗然。项少龙却是心中暗笑,说到自由搏击,再多些人也不怕。这些力士在这时代自然算是壮汉,但比起黑面神等却相去颇远。

    少君大喜道:“就这样吧,立即动手。”暗想这次还不要你的命。

    项少龙脱掉外袍,露出媲美龙虎之姿的健美体型,看得赵皇后等全体心如鹿撞,目眩神迷。那二十名力士被人小觑,早憋下满肚子气,齐声大喝,脱下上衣,露出精赤的上身,拥上来把项少龙分几重围困。项少龙饿了拳头架这么久,豪兴大发,索性学他们般脱掉上衣,露出精壮健硕的上身。没有半寸多余脂肪的肌肉,像闪亮的小蛇般爬满宽阔的胸膛和手臂,尤使人印象深刻是小腹那块三角肌。

    赵王后一向被赵王冷落,看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少君大喝道:“动手!”

    四名力士立时向项少龙扑去,两人由后抱他,另两人挥拳分击他的太阳穴和前胸,下手毫不留情。众女一起惊叫。

    项少龙往后退急,左右两肘同时击中由后扑来的两名力士。两人惨叫声中,跪倒地上。项少龙分按在两人肩上,借力凌空飞起,两脚踢出,正中前方攻来那两名力士的面门。鼻破血流中,两力士掩脸后跌。一个照面,已解决四名壮汉。少君看得紧张之极,不断为其它人打气。

    项少龙落回地上,就地一滚,两脚斜踢,另两名力士何曾遇过如此诡诈的打法,立时小腹中招,飞跌开去,再爬不起来。跳起来,另一名力士双拳击出,给他两手穿入,硬架开去,乘势在对方胸膛连轰两拳,再俯身反脚,踢中另一名力士胸膛,两人同时飞跌。

    他的搏击之术是参考泰国拳、空手道、西洋拳和韩国的跆拳道,配以国术,经计算机的力学分析后,融会而成的赤手战术,岂是这时代的武功能望其项背,毫不费力击倒对方近半的人,中招者失去动手的能力。众力士都骇然大惊,退避开去。少君则是目瞪口呆,不能置信地看着威武若天神的项少龙。

    赵王后终忍不住,叱道:“住手!”

    众力士松一口气,扶着伤者退下。

    项少龙跪下道:“王后恕罪,少龙已留了手,他们休息一会便没事。”

    少君不依道:“母后!”

    赵王后瞪他一眼道:“我大赵得此勇将,实是你父王和王儿之福,还想怎么样?”

    少君受项少龙神威所慑,一时哑口无言,猛一跺脚,飞奔出殿。

    赵王后望向项少龙,眼光转柔道:“兵卫平身。”

    项少龙站起来施礼道:“王后若无其它吩咐,小臣告退。”

    赵王后挥退那群力士后,站起来步下鸾台,道歉道:“兵卫的衣服弄糟哩!”喝道:“来人,给我带兵卫到后宫沐浴更衣。”

    项少龙大吃一惊,心想这还得了?跟送羊入虎口实没有什么分别,趁众妃和宫娥尚未拥到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拾起地上衣物,打手势制止众女,向赵王后恳切求道:“后天小臣须出使魏国,现在正准备行装,王后请恕罪。”

    赵王后对他愈看愈爱,但见他神情坚决,不想拂逆他,暗想以后借口要他教王儿练武,哪怕没有机会再见他,微笑道:“至少你让她们侍候你穿上衣服吧!”

    众宫女一哄而上,娇笑声中七手八脚为他穿上衣服,自然乘机把他摸个够。赵王后和众妃眉目含情在旁观看,项少龙则胆战心惊,若给赵王知道这事,不知会有何反应?暗暗叫苦。

    回到雅夫人的别宫,郭纵处送来为他打造的东西,飞针达千枝之多,使他精神一振。雅夫人和乌廷芳两女正在研究这些弹簧、索勾、腰箍等怪东西的用途,见他回来立即追问究竟。项少龙搂着两女亲热,搅得她们神魂颠倒,胡混过去。这时忽来小贵客,正是公子盘,兴奋地向他夸说如何把许多人摔倒的情形,接而泄气地道:“可是很快又给他们打败了。”

    项少龙问起少君的态度。

    公子盘道:“师傅真了不起,把那群力士打得东倒西歪,少君虽然口硬,但我看他心中是挺服气的。未试过你手段的人,自告奋勇要来找你,全给少君拒绝。”

    雅夫人笑道:“什么?你们这么横行霸道的小恶人,终于遇上克星了吗?”

    公子盘色迷迷盯她一眼,丝毫不让道:“雅姨不也是给师傅收拾驯服?”

    雅夫人气得杏目圆瞪,不再理他,和乌廷芳去了。

    公子盘目不转睛紧盯乌廷芳摇曳生姿的美臀,赞道:“乌姊姊真美,宫内无人可及。”

    项少龙心中暗骂小色鬼,不过若大家交换位置,恐怕自己不会比他好得多少,在这里实在太容易得到女人,问道:“小子!告诉我,你和女人来过没有?”

    公子盘兴奋起来,推心置腹地道:“当然来过,不过比起师傅就差得远了,连雅姨都给你降服,我们早封你作赵国对女人最有吸引力的男人。”接着低声道:“你碰过娘没有?”

    项少龙呆了一呆,这人细鬼大的小子的确很难应付,如何灌输点正确的观念给他?

    公子盘压低声音道:“我刚问过娘,她脸都红透,将我赶出来,但我却看出她心中喜欢你呢。”

    项少龙又好气又好笑,把他抓到花园,迫他做了几个强身健体的练习,又教他墨子剑法的起手式。公子盘早视他为偶像,破天荒地专心练习起来。吃过晚饭,公子盘依依不舍的离开。项少龙辛苦整天,拉着两女到浴池内胡混,八名婢女则负责为他们倾注热水,那种帝皇的享受,使他有种堕落的快感。但行乐及时,哪还管得这么多。

    不过他终是不甘心被命运操纵的人,在池内左拥右抱,仍不忘向雅夫人问起各国的情况,道:“为何各国明知秦人的厉害,仍不能团结起来?像我们此次到魏国去,明是修好,其实是不安好心?”

    雅夫人嗔道:“你若再不停止摸人,教人家怎能好好答你?”

    项少龙放开手,亲她的脸蛋道:“说吧!”

    乌廷芳撒娇道:“少龙!芳儿都想听啊!”

    项少龙哈哈一笑,把手改搂她的纤腰道:“这样可以吧!”

    乌廷芳欢喜地吻他一口,催道:“雅姊快说。”

    经过两日的相处,在雅夫人的蓄意讨好下,两女变得亲若姊妹。

    雅夫人整理脑内的线索,叹道:“最主要的原因,我想是地理上的问题,例如齐燕两国,距秦颇远,根本不像我们般受到切肤之痛。谁也知道若想强大,须扩张领土,所以燕人见我们长平一役元气大伤,乘机来侵,哪有空闲去想团结抗秦。”

    项少龙点头道:“雅儿的分析很有道理,我肯定六国迟早会给强秦灭掉,我们应早作打算。”

    两女沉默下来,不自觉地靠近他,只有那样,才使她们有安全感。在这时代,战败对战士来说是死亡,对贵族的女人来说却是失去最基本的尊严,沦为比娼妓不如的男人玩物。

    在温熟的水里,接触着两个动人的女体,项少龙思绪起伏,反复想着自己离奇的遭遇。这几天来,他完全没有想起自己所属的那个时代,所有亲友离他愈来愈远,分隔在两个不能跨越的时空。马疯子的机器定是出了问题,而他将会被列入神秘失踪的档案去。再没有人会去理他,善忘的人会将他忘记,剩下他一个人装载满脑子不能向人透露的秘密,在这无情的战争世纪挣扎求存。他曾有过远大的理想,因元宗的牺牲激起他的豪情,使他想到利用秦始皇统一天下,创造出大同的社会。但秦始皇的真实情况,却使他的美梦幻灭,只想尽情用醇酒美人麻醉自己,在脂粉丛里放任地享受生命。可是又不甘心如此自暴自弃。但他能做什么呢?

    若魏国之行成功,回来可能是丢官掉命的后果,赵穆绝不会放过他的。不要看赵王对自己现在那么恩宠,这些王族的人根本不把手下当作是“人”。人权的观念在这时代并不存在。他能够作什么打算?惟有见一步行一步算了。

    次日项少龙指点公子盘一会儿墨子剑法,又和他谈笑一番,发觉这顽劣的小公子比他的年纪早熟至少四、五年,充满野性的反叛心态,且非常坚强聪明,使项少龙首次对他生出好感。

    公子盘忽然诚恳地道:“师傅!你娶我娘好吗?宫内外想侵占她的人很多,若她给我憎厌的人得到,我情愿自尽。”

    项少龙愕然看着他,说道:“想不到原来你这么疼你的娘,可是尽管我有娶你娘的心,还须大王恩准,现在我一无军功,二来职位低微,怎能得大王首肯,所以这事迟点再想。”

    公子盘失望地道:“那娘怎办好,我从未见过她用那种看你的眼神望过别的男人。”

    好一个敏锐的小孩,项少龙伸手摸他的头,正要说话,眼角瞥见不施脂粉的赵妮袅娜多姿地往他们走来,人未到香气随风飘来。她看到项少龙抚摸公子盘的头,和自己儿子那甘心受教的乖样儿,心中涌起自丈夫战死沙场后从未有过的欣喜,娇笑道:“先生早安,大恩大德,不敢言谢,惟有来世结草衔环以报。”

    公子盘轻轻地道:“娘啊!何用来世呢?”

    妮夫人立即霞烧双颊,惊羞交集,杏目圆瞪,怒叱道:“小盘你口不择言,对先生和娘均无礼之极,你……”

    项少龙知她很难下台,公子盘又硬颈,解围道:“小盘还不快溜?”

    公子盘哈哈一笑,一溜烟走掉。气氛登时变得更尴尬,妮夫人六神无主,解释不是,不解释则更不是。项少龙目睹这端庄贤淑的贵妇那举止失措的动人神态,为之心软,知道大家愈不说话,男女间的暧昧之情愈增。大感有趣,故意不说话,只是看她的秀目。妮夫人偷看他一眼,与他的目光撞个正着,登时全身滚烫酥软,心如鹿撞。怎么办呢?自己怎可以如此失态。

    项少龙见她差点窘死,暗忖公子盘说得对,益人不如益我,低声道:“我们到那林中亭坐一会好吗?”

    林中亭是妮夫人的别院内最深幽的地方,在茂密的桂树林里,有座隐蔽别致的小亭,正是幽会的好地方,这不啻等于一个约会。妮夫人呆了一呆,抬头望着他,眼中射出复杂的神色,欲语还休。项少龙知道她的内心正挣扎徘徊于为亡夫守节和以身相许两个极端的矛盾中,不再要求她的答案,确定四周无人后,牵起她的纤手,往桂树林走去。

    妮夫人给他拖得身不由己,挣又挣不脱,无奈娇责道:“项先生……”

    项少龙抓起她柔软的小手,心中像注满蜜糖的甜蜜,又感到情挑淑女的高度刺激,怎还有空闲去理她是否满意,拖曳她穿林而过,眼前一亮,林中亭出现在眼前。

    妮夫人蓦地大力一挣,脱出他的掌握,立在原地,垂头幽幽地道:“先生尊重赵妮的名节好吗?”

    项少龙知道欲速则不达,柔声道:“我项少龙怎会强人所难,来!我们到亭内坐一会,共享桂花幽香。”

    妮夫人轻轻道:“你要先答应人家守礼才行。”

    项少龙暗忖最怕是你不肯留下,若肯留下,逃得过我龙少的如来佛掌我就不姓项,以后改跟你姓赵。欣然走到亭内,坐到石围栏处,向她作个恭请的手势道:“夫人请入亭小坐。”

    妮夫人似若忘记项少龙仍未答应她所提出“不得无礼”的条件,盈盈步上亭去,来到他的身旁,倚在围栏处,因项少龙坐在围栏的关系,两人高度扯平,两脸相对,四目交投。现在妮夫人勇敢起来,没有移开目光,只是有种无所适从的茫然之色,纤巧但浮凸有致的酥胸急剧地起伏,对自己的情绪不加掩饰。项少龙暗喜,看破她终受不住自己情诱,开始情难自禁,但仍不能操之过急,使她心理上一时接受不来,温柔地道:“嗅到桂花香吗?”

    妮夫人的脸更红,略点头,嗯的应了声。项少龙缓缓伸探出右手,先摸上她的腰侧,稳定地移往她腰后,再环往另一边的腰肢。妮夫人立足不稳,半边身贴入他怀里,半边身紧压在他右边的胸膛上,两人的呼吸立时浓重起来。妮夫人像只受惊的小鸟般在他怀里颤抖,却没有挣扎或反对的表示,不过早红透耳根,芳心则像个火炉,溶掉九年来的坚持。那是多么长的一段日子。

    项少龙凑近她的俏脸,几乎吻着她的香唇道:“桂花怎及夫人香呢?”

    妮夫人意乱情迷嗔道:“不是说好不会对妾身无礼吗?”

    项少龙乃应付女人的高手,知道这时自己愈是撒赖,愈易得手,讶道:“怎么才算无礼,还是周公大礼呢?”

    妮夫人窘迫万分,却说不出话来,原来香唇已给刚强但又风流的男子封住。

    赵妮是天生端庄守礼的人,连丈夫生前对她都是非常敬重,谨守古礼。每月只同床共寝一晚,在榻外不作任何身体上的接触,像现在项少龙的侵犯,对她来说比之亡夫更逾越许多,这亦是她不能接受公子盘调戏婢女的原因。但在一般的贵族家庭,父母通常对这类事都是只眼开只眼闭的。

    可恨是项少龙轻薄她的手法比亡夫大胆高明百倍,他的肆无忌惮尤使她尝到前所未有的刺激,直到项少龙入侵她的小嘴,才本能地伸手推拒,试图把两唇分开。她象征式的挣扎,反更增添项少龙的欲火。开始时他只是一时冲动,现在却是欲焰熊烧,欲罢不能。

    他知道这种强吻不可仓猝了事,把她搂得贴坐身旁,一只手仍搂紧她柔软的腰肢,另一手抚上她吹弹得破的脸颊、小耳、鬓发和粉嫩的玉颈。妮夫人两手紧抓他的衣襟,剧烈颤抖和急喘,一对秀眸阖起来,反抗的意志被持久的长吻逐步瓦解。

    项少龙放恣一番,缓缓离开她火热的小嘴,低头审视她的玉容。

    妮夫人因急促的喘气张开小口,无力地睁开秀眸,似嗔似怨地白他一眼,立即羞然闭目。这种眼神比什么挑情更有实效,项少龙抚摸她结实修长的大腿,妮夫人一声惊呼,按着他的大手求饶地睁眼向他瞧去。就在这箭在弦上的时刻,女婢的呼减声传来。两人大惊分开。

    妮夫人急喘道:“求求你,截着她,不要被她看到人家这样子。”

    项少龙狠狠在她大腿捏了一把,迎出林外,把奔来的婢女拦着道:“什么事?”

    婢女俏脸一红,施礼道:“乌府的陶公来找先生,雅夫人的小昭姐姐陪他来的。”

    项少龙吩咐道:“姐姐请他等一会,我立即到。”

    婢女腼腆地道:“先生叫我盈儿吧!”送他一个甜笑,赧然去了。

    项少龙心情大好,回到林中亭,赵妮早逃之夭夭,苦笑一下,赶回大厅与陶方相见。

    陶方有点风尘仆仆的模样,见到他低声道:“我们刚接到秘密消息,此次你送三公主赵倩到魏国的首都大梁,并非无惊无险,不但马贼土霸摩拳擦掌,听说齐国亦想破坏魏赵这宗婚姻交易,要找人坏赵倩的贞操,少龙务要非常小心。”

    项少龙大吃一惊问道:“这事应属极端秘密,为何消息竟会泄漏出来呢?”

    陶方叹道:“当然是有人故意放消息出去,照我看,这内鬼不出赵穆或少原君两个奸徒的其中之一。”

    项少龙一呆道:“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少原君和我搭同一条船,若遭攻击,他恐不能身免吧!”

    陶方道:“内情非常复杂,我来是特别提醒你,明天清早你们要立即起程。”

    项少龙记起巨子令,嘱他使人带来给自己,聊几句后,送他到门外去,正犹豫是否应回去时,妮夫人的小婢盈儿来说夫人有请。项少龙有点意外,随她回到屋内,在书斋内见到回复端庄模样的妮夫人。

    盈儿关门退出,项少龙小心翼翼地坐到她对面去,柔声问道:“夫人还在恼我无礼吗?”

    妮夫人风情无限地横他一眼,垂首赧然道:“你早已无礼了,妾身还有什么好怪先生的呢?”

    项少龙心中一荡,伸手牵起她一对玉手,微笑道:“夫人恩宠,我项少龙受宠若惊哩!”

    妮夫人的俏脸又红起来,任由对方把弄自己的纤柔玉掌,幽怨地道:“先生明天要出使到魏国。唉!你教妾身怎样度过这段时光?”

    项少龙大喜,听到这样把心中情意剖白的话,哪还客气,把她扯过来,搂入怀里,嘴唇揩擦她的脸蛋道:“光阴苦短,夫人是否怪我急色?”

    妮夫人娇体发软,摇摇头,垂下螓首。项少龙欲焰狂烧,一边吻她,一边为她宽衣解带。妮夫人抛开一切矜持,任他施为,教项少龙魂为之销。这类平时拘谨守节的贞妇,一旦动起情来,常常比荡妇**更不可收拾,妮夫人便是这样,久蓄的欲潮爱意,山洪般被引发奔泻。两人缠绵个多时辰,说不尽的郎情妾意,携手共进午膳。

    公子盘兴奋地回来,道:“我又打垮两个人,他们都说要拜你做师傅。”接着奇怪地打量着多增一份平时没有的媚艳之光的母亲。

    妮夫人真不争气,竟在儿子眼前脸红透耳,又舍不得离开项少龙,那俏样儿诱人极了。

    公子盘又看看项少龙,喜道:“师傅和娘……”

    妮夫人又羞又喜,大嗔道:“不准小盘再说。”

    公子盘吐出舌头,嘻嘻一笑,不再嚼舌头,大吃大喝起来、

    项少龙心中涌起豪情壮气,自己若不能保护心爱的女子,那还称得上英雄好汉。**和舒儿已死,他再不容许惨事发生在他的女人身上,想到这里,消磨了的志气,又坚强地复活过来。

    回到雅夫人处,婷芳氏和春盈四婢早巳恭候厅堂。离别在即,自有说不尽的绵绵蜜语。项少龙虽是风流,仍未尝过这种群美环拱的温柔阵仗,虽乐在其中,应接不暇,亦是有苦自己知。疲极睡了一会后,睁眼时天已全黑,才动了一下,立刻把婷芳氏和乌廷芳弄醒过来。

    乌廷芳撒嗲道:“芳儿不依啊!要随你一起到魏国去。”

    项少龙大吃一惊,醒了过来,暗忖自己照顾雅夫人和赵倩已大大头痛,怎可添上乌廷芳,若被赵王以为他想挟美溜走更糟,忙好言安慰,软硬兼施,哄得乌廷芳打消主意。

    偏厅内,雅夫人正容道:“我见过王兄,可是他没法再抽出人手给我们,真令人担心。”叹一口气道:“由这里到大梁,最少走三个月路,要渡过大河,经过无数荒山野岭,入魏境后,还要先到荡阴、朝歌、桂陵、黄池四个城市,一步一惊心,非常难捱。”

    项少能沉吟片晌,问道:“夫人和那少原君,曾否有过一手?”

    雅夫人羞愧地点点头。项少龙不舒服之极,没有作声。

    雅夫人惶恐地道:“少龙!求你不要这样,雅儿现在已痛改前非。”

    项少龙终是心胸广阔的人,叹道:“我和少原君本有嫌隙,加上你和他的暧昧关系,会把事情弄得更复杂。”

    雅夫人抱歉地道:“雅儿知错。”岔开话题道:“少原君会带着他最宠爱的两位姬妾和二百家将上路,我怕他会处处和你作对。”

    项少龙沉声道:“我不怕他为难我,最怕是他和外人合谋来对付我们,若他存心一去不返,有什么事不敢做?”

    雅夫人道:“我从自己的家将挑选四人出来,这四人不但有胆有识,剑术高强,其忠心更是不用怀疑,我还安排成胥作你的副将,这人曾受我恩惠,免去诛族之祸,定肯竭诚为我们效命。”

    项少龙心下稍安,道:“听说齐国密谋破坏这次婚盟,他们有什么厉害人物?”

    雅夫人深吸一口气,缓缓地道:“齐国有个身份神秘的人物,名叫嚣魏牟,这人认为禽兽最得天地之道,所以人若要回归自然,与天地共为一体,必须恣情纵欲,弱肉强食,不须有任何顾忌,且须学狮虎般磨利爪牙,所以他和弟子莫不是可怕的战士和奸淫虏掠的凶徒,平时他们潜隐山林,威逼被虏来的男女为他们从事生产和供作淫戏。”

    项少龙奇怪地道:“齐王如何能容忍这种奸贼在齐国作恶?”

    雅夫人道:“六国中,齐国领土的幅员仅次于楚国,马陵之战后,更取代魏成为东方诸国的领袖,甚至与秦人互称西帝和东帝,四处扩张苛索,最后给秦、楚和我们三晋联军攻入首都临淄,后又给燕国的乐毅占去七十余城,幸好齐国出了个田单,新继位的燕王惨中田单反间计,阵前易帅,被田单把燕人赶出齐境,但恶齐已元气大伤。”

    项少龙点头道:“明白哩,齐王是因国力匮乏,故不得不倚仗和容忍这种穷凶极恶之徒,为他办事。”

    雅夫人道:“倚仗他们的人是田单,我们一直怀疑田单和嚣魏牟是同族的异姓兄弟,嚣魏牟武术高强,能空手搏狮,生裂虎豹,**过人,每晚不御数女,难以安眠,专替田单刺杀政敌,又或到国外去进行秘密任务,若是此人亲来,我们将非常危险,雅儿情愿自尽,不肯落入他手里。”

    项少龙听得肉跳心惊,安慰她一番,妮夫人忽然来访。

    雅夫人知趣的避退,妮夫人泪流满脸道:“项郎呵!你定要保重,好好回来见赵妮和小盘。”

    项少龙问道:“假设我要离开赵国,你是否肯跟我?”

    妮夫人一惊道:“你想背叛王兄吗?”

    项少龙叹道:“只是未雨绸缪,赵穆必不能容我,我项少龙岂是任人宰割之辈。”

    妮夫人点头道:“王兄真不争气,竟重用这等小人,赵穆对妾身颇有野心,曾多次召我到他那里去,给我拒绝。”

    项少龙心想赵穆可能就是公子盘害怕会得到他母亲的人之一,心中暗叹,现在妮夫人从他,赵穆更不肯放过自己。

    妮夫人断然道:“妾身心已属君,无论项郎到哪里去,赵妮甘愿为牛为马,永侍君旁。”

    项少龙心神皆醉,紧握她一对玉手,心中同时起誓道:“无论前途如何艰困,我要为所爱的人,在这战国乱世奋力求存,创出一番轰轰烈烈的功业,项少龙绝不会对任何人尽愚孝,只会为自己的理想尽忠。”

    次晨日出前,项少龙在乌廷芳、赵妮等泪眼相送下,依依话别。

    离宫前,兵将车马在大校场集合,由赵王亲自主持祭祀天地祖先的仪式,祈求一路平安,不过项少龙当然知道他求的是他们能把《鲁公秘录》偷回来,而非关心他们的生死,女儿赵倩的幸福更是不用提。

    赵王勉强多调派些人手给项少龙,使他的兵力添至五百人,加上少原君的二百家将,七百轻骑护卫载了雅夫人、三公主赵倩、平原夫人及一众内眷婢仆的二十七辆马车,以及装满粮食杂物的四十辆骡车,浩浩荡荡,由南门离开赵国的首都邯郸,沿官道往第一站的滋县出发。

    因仍在赵国境内,所以不用担心安全的问题。大将李牧遣派五百骑兵护送他们直至滋县城外延绵近二百里的护国城墙边防处。所以项少龙心情轻松,要担心亦留待越过城墙,踏上魏国边界再烦恼,最使他惊奇的是雅夫人的八名女侍小昭、小玉等全换上戎装,英姿赳赳地策马而驰,身手灵巧敏捷。旋又明白了过来,在这战争时代,男丁固是人人习武,仕女何会例外?他对这个时代的军队编制是个门外汉,乘旅途无事,向副手成胥请教。

    成胥叹道:“战争乃生死悠关之事,只要有一分力量,会把这一分力量用尽。当年长平之战,秦国尽起用十五岁的成童参军作战。此次燕王喜来攻我们,大王把未成年的童子征召入伍,幸好能大败燕人,否则……唉!”

    项少龙知道成胥乃雅夫人的人,和他说话少很多顾忌,顺口问及军旅编制。

    成胥知无不言的道:“所谓三军,一般情况是壮男、壮女和老弱之军。壮男之军是战斗的主力;壮女则作构筑工事和劳役的辅助事务;老弱之军负起后勤和军队粮饷炊事等杂役。”

    项少龙大叹无奈,以前看电影,战争场面壮烈,充满英雄式的浪漫。原来真正的情况根本是两回事,女人童子老弱都给推到战场去受苦送命。

    成胥低声道:“此次我们人数虽少,但均为精锐的野战骑兵,显见大王重视此行,非常难得。”

    项少龙回头看去,见到少原君的十辆马车和二百家将,远落在最后方,禁不住摇头苦笑。想起若有事发生,少原君怎会听他指挥,只是这“内患”,就教他头痛不已。赵倩和赵雅这两位美人儿的车子帘幔低垂,看不到里面的情况,只不知她们是否在偷偷看自己?想到这里,策马来到雅夫人的马车旁。

    果然雅夫人立即掀起帘幕,露出如花玉容,媚笑道:“兵尉大人要不要上来坐坐?”

    项少龙苦笑道:“卑职有任务在身,怎可如此放肆?”

    马车前后的小昭诸女抿嘴低笑,而雅夫人曾提过的四名身手高强的忠心家将,分作两组,护在两旁,见到项少龙,恭敬地向他行礼。

    雅夫人道:“他们四人是孤儿,随我姓叫赵大、赵二、赵五和赵七,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他们。”

    项少龙见他们中年纪最长的赵大,只比自己年长少许,赵七则顶多十六岁,均是体格精壮的青年,看来颇有两下子,笑道:“我的吩咐是要他们时时刻刻守护在你和三公主身旁,那便足够。”暗忖赵国可能是这时代最多孤儿寡妇的国家。

    赵大等四人一齐应诺。

    那日走了二十多里路,幸好沿途风光如画,项少龙抱着游山玩水的心情,中间又可跟雅夫人和小昭诸女说话解闷,毫不寂寞。赵倩和她两个贴身婢女一直躲在车里,没有露面。项少龙虽很想见她,却要克制这冲动,她终是金枝玉叶的身份,地位尊贵,不可以随便和男人交谈。何况明知她要嫁入魏国,还是不惹她为妙。

    黄昏时,大队安营休息,在一道小溪旁的草原上竖起二百多个营帐。

    在项少龙的主帅大帐里,项少龙、成胥与李牧派来的副将丁守,及另两位领军尚子忌及任征一共五人,围坐席上,享用晚餐。这些行伍之人,话题自然离不开战争和兵法。此时丁守这身经百战的副将正以专家身份,纵论战争的变化和形势。

    丁守道:“以前的战争简单直接,胜败取决于一次性的冲锋陷阵,数日可作出分晓,即使是比较持久的围城战,也只二三十日的光景,像最长的楚庄王围宋,历时九个月,是非常罕有的例子。那像现在的战争,随时可打个三、五年,个中辛酸,说之不尽。”

    项少龙好奇心大起,问道:“为什么变化竟会如此剧烈?”

    成胥接着道:“大人参军日子尚浅,自然不知道其中情况。这可以分几方面来说,首先是人口急增,兵力随之增强,以前的大国如晋楚,兵力不过四千乘,不到十万人。但现在若把女兵和老弱计算在内,动辄带甲百万。其次是国防方面……”

    领军尚子忌插口道:“成兵卫说得对,以前国防着意的只是首都,后来陆续给近边陲的要塞和都邑筑城,而其余的地方,敌军可随时通过,如入无人之境。”

    任征加入讨论说道:“现在完全是另一回事,国与国间各自筑起长城和堡垒。想征服别国,只好一个个城防堡垒攻下去,又有补给各方面的问题,所以提起战争,无人不皱起眉头。”

    成胥意犹未尽道:“以前打仗,目的是取俘夺货、屈敌从我。但现在却以占夺土地,杀死敌人为首务,败者足亡身灭国之恨。所以谁敢不誓死抗敌,战争确是愈来愈艰难惨烈。”

    丁守叹道:“还有是大规模步骑兵的野战和包围战已取代从前以车战为主、整齐又好看的冲击战,战术复杂,所谓兵不厌诈,什么设伏、诱敌、包围、腰击、避实击虚,以逸待劳等等。为克敌制胜,敌我无所不用其极。”

    成胥笑道:“古时的交战双方,事先择日定地,约好时间地点,届时各以战车为主,步兵为辅,摆好堂堂之阵,然后鸣鼓冲击厮杀,干净利落,现在哪还有这调儿。最好是兵临城下你也不知道,杀你个措手不及。”接而喟然一叹道:“争地以战,杀人盈野;争城以战,杀人盈城。”

    丁守感叹道:“旧日只是临时征调农民充当兵卒,但现在战争愈来愈专业化,不但有常备的兵士,训练亦严格许多。”

    项少龙深刻地感受到他们对战争的恐惧和厌倦,暗忖若连他们这些军人均抱如此心态,更何况养尊处优的雅夫人和乌氏惈等人。尤其长平一战后,赵国形险堪虞,人人自危。看来赵国再没有多少好日子过,自己如何能及时带领众女逃到安全之处,免得成为覆巢之下的破卵。正思索间,帐外传来混乱的人声。

    项少龙等人感愕然,擒往帐外。只见雅夫人的营地围满士兵,争吵声不断传来。

    这时有个士兵赶来,气急败坏道:“坏事哩,少原君的徐海杀了人。”

    项少龙和成胥等交换个眼色,都看出对少原君的鄙视之意。

    被杀的是雅夫人的家将赵二。

    原来少原君趁项少龙等人在帐内用膳闲谈,率领家将里最著名的三大高手徐海、蒲布和刘巢三人和十多名好手,意图闯入雅夫人的私帐,不问可知是要和她再续前缘,同时又可使项少龙丢失面子。守卫当然不敢拦阻他,直至抵达雅夫人以布幕拦起的私营禁地,给赵大等挡驾,还未通报雅夫人,存心闹事的少原君指使手下向四人攻击,猝不及防下,又是寡不敌众,四人同时受伤,赵二还给徐海割断咽喉,当场毕命。

    布幕后的守卫见情势不对,一拥而上,将少原君等团团围住。少原君的家将闻风而至,却给项少龙属下的禁卫军挡在外围,一时成对峙之势。项少龙、成胥和丁守等赶到,雅夫人在小昭八女和身染血渍的赵大、赵五、赵七的护卫下,铁青着脸,狠狠盯着少原君。

    少原君则和一众手下好整以暇,一副你能奈我什么何的样子。见项少龙到来,偏不理他。向丁守道:“这算怎么一回事,我杀个以下犯上的无礼之徒,有什么大不了,丁副将你立即把这些人给本公子赶走。”

    丁守心中有气,不过他深懂为官之道,并不把事情揽到身上,沉声道:“这里一切由项兵卫作主,末将只负责沿路的安全。”

    雅夫人移到项少龙身旁,低声道:“给我杀徐海,一切后果由我负责。”

    赵大等与赵二情同手足,一齐跪下道:“项兵卫为我们作主。”

    少原君冷笑两声,双手环胸,不屑地冷眼瞧着项少龙,存心要他难看。布幕早给推倒地上,众禁卫军见少原君目无项少龙,感同身受,一齐起哄,形势紧张,一触即发。项少龙举起手来,要各人安静。心中涌起旧恨新仇,真想就地把少原君杀死,可是当然不可以这么做。先不说他有责任保护少原君到魏国去,更可虑的是魏国的第二号人物乃少原君的舅父,杀了他怎还去得了魏国。少原君看清楚这点,故意在起程的第一天来灭项少龙的威风。若任他胡混过去,哑忍了事,那以后再没有人会看得起他项少龙。这是个只尊重英雄好汉的强权时代,可能雅夫人也因而对他观感大改。所有人的眼光集中到他身上。

    项少龙眼光落到被抬到一旁的赵二尸身上,冷喝道:“徐海!”

    脸目阴狠,身材高瘦硬朗的徐海正要应声,少原君制止他道:“命令是我下的,要找便冲着我来!”

    项少龙眼中射出凌厉之色,望着少原君道:“假若徐海能挡我三剑不死,此事作罢!”众人全静下来,更有人认为项少龙是想敷衍了事。要知项少龙剑法虽高,但要三剑杀掉像徐海这样的高手,实是难以想象的事。

    少原君当然不相信他区区三剑可杀死徐海,心中暗喜,想道若他三剑无功,自是威信扫地,表面却不动声色道:“兵卫若给徐海伤了,切莫怨人。”

    项少龙仰天一阵长笑,“锵”的一声拔出赵穆送的飞虹宝剑,遥指徐海道:“来吧!”双方的人退开去,露出一片空地。徐海一声狞笑,拔出佩剑。他曾目睹项少龙和连晋的赵宫之战,知他剑法。

    心想我难道连你三剑都挡不了?打定主意,以防守配合快速移动,好使项少龙有力无处发挥。

    成胥、丁守和雅夫人等均以为项少龙是借此下台阶,暗叹此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

    项少龙深吸一口气,飞虹剑搁到肩上,往徐海逼近。

    徐海手臂伸出,长剑平举胸前,遥指项少龙的咽喉,尽量不予项少龙近身肉搏的机会,战略上运用得恰到好处。

    旁观双方都似预见到项少龙无功而退的战果。

    项少龙逼至徐海的剑锋前两步许,不知脚上踏到什么东西,滑了一滑,失去平衡,往一侧倾去。

    雅夫人诸女最关心项少龙,骇然惊叫。少原君和一众手下大喜过望,齐声喝采给徐海助威。

    徐海乃剑道高手,怎会放过如此千载一时的良机,一声怒喝,举步前冲,长剑闪电往项少龙刺去。

    怎知项少龙用的正是他们刚才讨论“兵不厌诈”的剑术,因为若是正常情况,恐怕他十剑都杀不掉像徐海这种强悍的专业剑手,惟有引他出招,才有可乘之机。就在长剑及胸的剎那,他立稳架势,同时凭惊人的腰力弯向后方,上下身躯弹弓般差不多扭成九十度的直角。长剑在他上方标过。徐海做梦也想不到对方会使出如此怪招,一剑刺空,因用力过猛,仍往前冲去,正要挥剑下砍,“砰”的一声,下阴惨中项少龙一脚。徐海痛得惨嘶一声,长剑脱手飞出,身体却往后跌退。项少龙的腰扭回来,搁在肩上的飞虹剑化作一道光芒,抹过徐海的咽喉。

    “砰!”当徐海仰天跌在地上,已变成一具没有生命的尸体。全场肃静,接着是项少龙那方轰天而起的喝采声。少原君方面的人脸如死灰,气焰全消。

    项少龙冷眼兜视少原君,淡淡地道:“少原君千金之躯,我们不敢冒犯,可是若你的家奴犯事,莫怪我手下不容情。”

    少原君两眼射出深刻的仇恨,口唇颤抖,说不出话来。猛一跺脚,转身欲走。

    项少龙大喝道:“慢走!公子任由家仆暴尸荒野吗?”

    少原君又羞又怒,命人抬起徐海,愤然去了。

    众禁卫欢声雷动,成胥等露出心悦诚服的神色,觉得项少龙处理得非常漂亮,把少原君压得完全抬不起头来。

    少原君离去后,项少龙大感不妥,交待几句话,回到自己的帅帐,又派人守在门外,谢绝探访,把郭纵为他打造的铁制零件取出来,摊在地上。零件精光闪闪,工巧细致,令项少龙赞叹不已,想不到在战国时代,冶炼的技术竟发展到这么高的水平。首先要装嵌的是一套攀墙过壁的钩索,那是他在特种部队的必备宝贝,以机括弹簧射出长索,勾挂墙头或任何受力之处,再把装在腰间的挂钩扣在索上,可以往上攀又或向下滑落。特种部队用的是钢索,现在只可以柔勒的麻绳替代。虽说结构简单,而项少龙本身又一向对这类小玩意既有兴趣又十分熟悉,也直弄到深夜才大致完成。

    正心满意足地欣赏手上的杰作,帐外传来雅夫人不悦的声音道:“谁敢拦我!”

    项少龙来不及收起东西,雅夫人直闯进来,见到席上的怪东西,问道:“少龙!你在做什么?”

    项少龙尴尬一笑,把分作两件的攀爬索扣收回箱子,苦笑道:“你不用听我的话吗?”

    雅夫人立时软化下来,坐入他怀里,幽幽地道:“我派小昭多次过来找你,都给守卫挡着,还以为你因少原君的事恼人家,一时情急,惟有过来找你,怎敢不听你话呢!”终忍不住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项少龙敷衍道:“只是些小玩意,不过会有想不到的作用。”

    雅夫人伸出纤手,拿拏起一串或弯曲或一端开有小叉的捆长铁枝,露出思索的表情道:“这是不是开锁用的?”

    项少龙知道瞒不过她这专家,无奈点头。

    雅夫人转过身来,秀眸闪动惊异的神色,瞧着他好一会道:“我愈来愈感到你深不可测,刚才你施计杀死徐海,为赵二报仇,更为我出了一口恶气,雅儿真的很感激你,愿为你做任何事。”

    项少龙见她神态柔顺可人,奖励地给她一吻,凑到她的小耳旁道:“答应我!不要把你现在看到的事,告诉任何人,行吗?”

    雅夫人给他吻得神魂颠倒,心神皆醉,愿意地点头,美目半闭,娇嗲无限地道:“项郎的话,对人家来说是最高的命令,既知你不想我问这方面的事,雅儿以后不再问。”

    项少龙对她的善解人意,甚感欣悦,乘机请她找人给他缝制缚在腰上的内甲,好装载那上千枚的飞针,雅夫人能为爱郎办事,自是欣然答应。

    次晨一早上路。少原君方面静默下来,落在最后,一副与他们格格不入的姿态,也没有新的挑惹行动。项少龙不安的感觉更强烈,少原君这种自幼骄纵的公子哥儿,绝非吞声忍气之人,眼下如此沉得住气,定是在魏境另有对付他的布置。

    三公主赵倩则整天坐在帘幕低垂的马车里,下车时又以纱幕遮面,躲进布幔垂围的帐内后一步不出,使项少龙大感不是味道。

    如此晓行夜宿,第四天午后终于抵达最接近赵国边境长城的要塞——滋县。

    城守瓦车将军对送嫁团非常恭敬,在将军府设宴款待他们。赵倩和雅夫人千金之躯,当然不来赴宴,平原夫人母子托词不来,幸好瓦车风趣幽默、妙语如珠,仍是宾主尽欢。宴后瓦车作导游领项少龙参观赵国边防,以及那随起伏的山峦延往两边无限远处的宏伟城墙。

    踏足城头之上,项少龙想起将来秦始皇就是把这些筑于各国边防处蜿蜒逶迤的城墙,接连起来而成世界十大奇迹之一的万里长城,使中国能长时期保持大一统的局面,禁不住大发“思将来”的幽情,心生感慨。

    城墙厚而高,城前的壕池既深又广,确足当时最佳的防敌设施,远处大河环绕,气势磅礡,令人叹为观止。

    瓦车指着城墙外一望无际光秃秃的旷野,微笑道:“这是我大赵最丑陋的地方,却是人为的,每隔一段时间,我们要把城外所有树木全部砍掉,不留片石,总之能带入城中的东西一律运走,不留给敌人任何可用作攻城的东西。”

    项少龙暗想这就叫坚壁清野,扫视城上每隔百丈设置一个的碉楼,赞叹道:“有如此藩屏,还怕敌军压境?”

    瓦车遥指城外远方环绕而过的大河道:“我们这堵连绵数百里的长城,全赖漳水的天险和山势筑城为防,主要用于防御魏秦两国。”

    项少龙同意地道:“筑城在险要之地,是至关紧要的事,我们的长城依山而建,本身就是易守难攻。”

    长城像巨人一对有力的臂膀,把赵国紧拥在它们安全的怀抱里。

    瓦车自豪地道:“为应付敌人千奇百怪的攻城法,例如积土高临、云梯、挖地道、水攻、沿城蚁附的攻势,甚或石弹机、巢车等攻城器械,我们曾多次修改城墙,现在不是我夸口,就算凶猛如秦军,我们又没有外援的情况下,仍可随时挡他几个月”。

    又带他参观各种防守的兵械,如弩、戟、矛、铤、斧、长椎、长镰、长斧、垒石、蒺黎等兵器,各种运土载人的四轮木车,教项少龙大开眼界。城上藏有大量的水和沙石,以及水缸、瓦木罂等盛器,还有火灶、大釜等,以应付敌人的火攻、又或以之浇灌爬墙上来的敌人。项少龙一一默记心头,暗忖将来有朝一日要凭这些原始但有效的工具守城,将不致手足无措。

    瓦车最后道:“守城之要,除做好一切防御措施,备有足够的粮食和燃料,更重要是做到内有坚守之兵,外有救援之军。所谓无必救之军者,则无必守之城。”

    项少龙颔首受教,不过想起赵国男丁单薄,不由心下恻然!真想把赵穆这奸贼拉来看看,好让他领略一下面对敌人随时兵临城下的滋味,教他再不敢只懂躲在看似安全的邯郸,终日动歪念头设法排挤忠臣良将。

    直到黄昏时分,项少龙兴尽而回。回到寄居的宾馆大宅,项少龙灵机一动,借口向平原夫人请安,到东馆见这权势横跨魏赵两国的女人。刚好少原君不在,下人传报,平原夫人在东厢的主厅接见他。

    项少龙还是第一次见到平原夫人,见她生得雍容秀丽,保养得道,外貌比实际年龄年轻得多,远看有若三十许人,近看才察觉到她眼角粉妆下的浅浅皱纹,但却无损她的风华。她的秀发梳成堕马髻,高高耸起,又堕往一侧,似堕非堕,颤颤巍巍,使她更具女人的味道。身穿是绣花的衲罗裙,足登丝织的花绣鞋,头上的发簪用玳瑁镶嵌,耳戴明珠耳珰,光华夺目,艳光照人。项少龙想不到她有了这么又大又坏的“孩子”后,仍保持这种丰采,心中颇感惊讶,施礼后,坐在下首。背后立着四名侍女的平原夫人,亦留心打量项少龙,神情冰冷,没有半丝欢容,弄得气氛相当尴尬。

    项少龙开口道:“夫人路上辛苦,卑职若有什么失职或不周到之处,夫人请不吝赐责。”

    平原夫人淡淡地道:“哪敢责怪大人?”

    项少龙知道她因自己开罪她的儿子,所以心存芥蒂,正要告辞离去,平原夫人挥退侍女,正容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只不知项兵位是否识时务的人?”

    项少龙心叫好戏来了,恭敬地道:“夫人请指点少龙。”

    平原夫人冷冷地道:“你若连自身的处境亦看不清楚,我也不愿对你多费唇舌。”

    项少龙暗叫厉害,道:“良禽择木而栖,可是若处处朽木难栖,岂非空有引翅高飞之志,偏无歇息栖身之所?”

    要知两人目下所谈之事,等若背叛赵国,所以项少龙有意用暗喻的方法,免得被平原夫人拿他的痛脚来陷害他。一来他并不觉得背叛赵王是什么大不了的一回事,其次若能巴结好这女人,说不定魏国之行会容易得多。否则若她在信陵君前说上两句,将教他吃不完兜着走。

    平原夫人似乎很欣赏他的话,嘴角浮起一丝笑意,轻轻地道:“现在天下最强者,莫过于秦。可是秦人乃虎狼之徒,深具种族之见,以商鞅对秦的不世功业,仍落得族诛之祸,可知良禽择木,还有很多须考虑的因素。”

    项少龙心中惊讶对方识见,一时摸不清她是否在招揽自己,试探道:“夫人是否清楚我和贵公子间的事?”

    平原夫人俏脸一寒道:“少不更事的家伙,自取其辱,少龙不用理他,何时轮到他作主?”然后微微一笑道:“若非见你文武兼备,在那种情况下仍可诱杀徐海,我根本没有兴趣和你说这番话。”

    项少龙一阵心寒,这时代的人视人命如草芥,又见她如此精明厉害,更知不可开罪她,恭然道:“请夫人指点一条明路。”

    平原夫人态度亲热多了,柔声道:“少龙当清楚在赵国的情况,赵王宠信赵穆,此人必不能容你,但你可知是什么原因吗?”

    项少龙叹道:“看来是因为我夺去他的雅夫人吧!”

    平原夫人凤目一瞪,射出寒光,冷哼一声道:“你太小觑赵穆,他怎会为一个人尽可夫的荡妇,舍弃你这种难得一遇的人材。”

    项少龙听她这样说赵雅,自是不舒服之极。然亦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是事实,起码以前的赵雅是这样。同时好奇心起,讶异地道:“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平原夫人露出一丝神秘的笑意,道:“因为赵王看上你。”

    项少龙立时头皮发麻,失声道:“什么?”

    平原夫人见到他的样子,娇笑道:“你真是胡涂透顶,若非孝成对你另眼相看,怎会把这么好的差事给你。”深深盯他一眼,抿嘴笑道:“只要是欢喜男人的人,都不会把你放过,少龙你小心点。”

    项少龙见她变得眉目含情,春意盎然,眼光不由落在她的酥胸上,心中一痒,不过旋又想起**之死,以及对她儿子的深仇大恨,惟有强按下冲口而出的挑情言语,叹道:“我明白哩,所以赵穆将会不择手段置我于死地,可是我更担心少原君他正密谋对付我。”

    平原夫人高深莫测地笑了笑,回复冰冷的表情道:“先不说这方面的事,少龙你坦白告诉我,现在普天之下,谁有才能威望应付秦贼的东侵?”

    项少龙呆了一呆,自问对眼前战国的形势一知半解,想不起这么一个人来。可是又不能不答,否则平原夫人当然大感没趣。

    思索间,平原夫人柔声引导他道:“少龙不是连谁在六年前解开邯郸之困也不知道吧?”

    项少龙憬然道:“信陵君!”

    公元前二五八年,秦昭王派大将攻赵,把邯郸重重围困,魏国派晋鄙往援,哪知被秦王虚言恫吓,魏安厘王心胆俱寒下,竟命晋鄙按兵不动,后得信陵君用侯赢计,窃得兵符,又使力士朱亥杀晋鄙,夺其军,翌年信陵君在邯郸城下大破秦军,秦国主将郑安平被迫降赵。此战使秦国威望大跌,而信陵君则成天下景仰之人。不过信陵君亦因此事触怒魏王,有家归不得,在赵国勾留数年,去年平原君死,他才回魏。现在轮到平原夫人归魏,自然是因为信陵君再次巩固势力,请平原夫人回去。

    平原夫人欣然道:“现在只有信陵君的威望得以号召天下,共抗秦人,所以除非少龙想投靠秦人,否则栖身之所,惟此选择,若我肯推荐,保证你可得重用。”

    项少龙知道唯一方法是援兵之计,幸好她无论如何精明厉害,仍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有秦始皇这着棋子,起身拜谢道:“多谢夫人提携!”

    两人尚欲继续说话,少原君兴冲冲闯进来,大喝道:“娘!”

    平原夫人怒道:“给我闭嘴!”转向项少龙道:“兵卫且先退下,迟些我们再作详谈。”

    项少龙心里面想少原君你来得好,忙告辞离去。

第 七 章 情海生波

    项少龙回到住处,成胥迎上来道:“乌家的人找你。”

    项少龙大吃一惊,在成胥陪同下,来到幽静的偏厅。

    一个黝黑清瘦、年约二十五、六的男子,背上交叉挂着两支精铁打制的连艇,像一把出了鞘的剑般,高挺笔直卓立厅中,两眼光芒闪烁,自有一股迫人的气势。连艇长约五尺,形状介乎矛和戟之间,只是短了大半。

    那人见到项少龙,两眼掠过异样的光芒,跪下道:“乌卓拜见孙姑爷。”

    项少龙大喜,知道他乃乌家秘密子弟兵团的领袖,忙抢前把他扶起,成胥识趣地告退。

    坐下后,乌卓道:“我们奉主人之命,为孙姑爷作先头部队探路,果然有收获。”

    项少龙见他神色凝重,心中一懔。

    乌卓压低声音继续道:“不知是谁放出消息,魏赵境内几股最凶悍的马贼,已经晓得孙姑爷你护送珍宝和赵国最动人的美女前赴大梁,形势对孙姑爷非常不利。”

    项少龙皱眉问道:“魏人不会坐视不理吧?”

    乌卓道:“魏国有人向我们暗通消息,安厘王不但不会派人保护你们,还供应马匹兵器给其中最大一股叫灰胡的马贼,暗中派遣他们攻击你们的马队。”

    项少龙愕然问道:“灰胡不是曾经在赵国境内偷袭我们的马贼吗?为何会在魏境出现?”

    乌卓回答道:“正是此人,当日他们偷袭不成,损兵折将,事后被赵人围剿,所以逃入魏境,沿途招纳乱民,人数增达千人以上,不可小觑。”

    项少龙给弄得头大如斗,首先是魏王为何要派人对付他?其次是怎会拣上灰胡这群马贼?

    乌卓道:“一直以来,我们怀疑赵境内的几股马贼,有魏王在背后,好削弱赵国国力,所以他们每遇形势危急,总逃进魏境避难,现在更证实了这个想法。”

    项少龙大感头痛,愈了解国与国间的关系,愈给那错综复杂的关系弄得更加胡涂,皱眉说道:“可是我们此次是要把赵国的三公主送给魏人,为何魏王用这种手段招待我们?”

    乌卓道:“真正的原因我弄不清楚,不过可猜想牵涉到魏王与信陵君间的权力斗争、自信陵君盗兵符大败秦兵,功高震主,当然惹起魏王的疑忌。况且信陵君曾长留邯郸,若魏王能破坏这次婚约,受打击最大的当然是信陵君和赵人的关系。”接着道:“这次婚约,乃信陵君一手促成的。”

    项少龙心叫我的天啊!为何战国人的关系如此复杂难解,平原夫人刚才还代信陵君招纳自己,而赵人又是不安好心,要偷取信陵君的《鲁公秘录》,这样的关系,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乌卓低声道:“灰胡里有我们的卧底,据说灰胡对你恨之入骨,决意要把你和所有女性生擒,再当你面前淫辱诸女,以泄心头之恨。”

    项少龙冷哼一声道:“这只是他的痴心妄想。”旋又叹息道:“有没有那不想做人,只想做禽兽的嚣魏牟的消息?”

    乌卓摇头道:“此人向以神出鬼没著名,每次攻击都是突然出现,教人抓不到半点先兆,比灰胡更可怕。”

    项少龙苦恼得差点扯头发,沉吟道:“此次到魏的路线,早由赵穆亲自定下来,又得赵王同意,不能更改。假若泄秘者是赵穆,那等于敌人对我们的路程了如指掌,我们岂非完全处于被动的劣势。”

    乌卓微笑道:“孙姑爷怎会是盲从听命的人?”

    项少龙哑然失笑,点头道:“你真了解我的心意。”暗忖此次惟有出尽法宝,利用自己的现代化军事常识,以应付摆在前路上的种种灾劫。

    乌卓道:“此次小人带来一百好手,充当孙姑爷的家将,嘿!能在孙姑爷手下办事,我们非常兴奋。”

    项少龙大喜,两人密密商量行事的细节后,乌卓匆匆离去。走出厅外,婢女小昭苦候多时。项少龙着她先回内轩,找到成胥,大略告诉他险恶的形势。

    成胥听得脸色发白,道:“我立即找查元裕商量一下,要他多带粮草并添加装备,好应付贼子的进攻。”

    查元裕是成胥的副手、此行的营官,专责安营布置之务。因为敌人若来犯,一是找形势险要处伏击,一是偷营。所以加强营地的防守力量,自属必要。成胥去后,项少龙收拾心情,朝内院去。小昭、小玉等八女全在厅内,正兴高采烈地缝制给他装载铁针的束腰内甲。

    众人见他来到,一窝蜂的围着他,七手八脚为他脱掉沉重的甲胄,把用两块生牛皮缝在一起、满布小长袋的内甲,用绳在他腰间分上中下二排扎个结实。又笑嘻嘻游戏似地把铁针插入那数十个坚实的针囊里,只露出寸许针端。

    连试几个动作,又迅速拔针,掷得木门“笃笃”作响,发觉虽多二十来斤飞针,兼穿上甲冑,仍可应付得来,不会影响行动和速度。项少龙心情转佳,往雅夫人的寝室走去。八女继续努力,使这载针的腰甲缝得更臻完美。寝室内雅夫人芳踪渺然,项少龙顺步寻去,只见雅夫人背着他站在内轩一扇窗前,正观赏外面的园林景色,若有所思。

    赵雅换过飘着两条连理丝带的衣袍,外披一件鲜丽夺目裁剪合身的广袖合欢衣,头上梳个双鬟髻,与纤细的腰肢、洁白的肌肤相得益彰,妩媚动人之极。

    项少龙暗叹天生尤物,难怪能迷倒这么多男人,成为赵国最著名的荡女。不由放轻脚步,蹑足来到她身后,大手抓上她香肩。

    刚叫句“夫人”,那赵雅全身一震,猛力挣扎。项少龙大吃一惊,放开双手。那赵雅脱开身去,转过身来,一脸怒容,原来赫然是金枝玉叶的三公主赵倩。

    项少龙心知不妙,慌忙下跪。赵倩见是项少龙,怒容褪去。代之而起是两朵娇艳夺目的红晕,一跺脚,逃了出去。外面传来赵雅呼唤她的声音,显然没有把她拦着。

    项少龙站起来,身上仍留有她的芳香,心脏急剧跳动。

    雅夫人脸带不悦之色走进来,瞪他一眼,来到他身旁,冷冷地道:“少龙!你对赵倩干过什么好事?”

    项少龙对她的语气神态大为不满,兼且又因乌卓的情报心情欠佳,暗忖若不信任我便算了,老子何须向你解释。冷哼一声,往门外走去。

    雅夫人始终是颐指气使惯的人,虽说爱极项少龙,一来恼他去碰这个绝不可碰的三公主,更因受不得这种脸色,怒叱道:“给我站着!”

    项少龙止步,想起她以前放浪的行径,同时记起她曾以和春药助赵穆对付自己,在车内又任由赵穆对她动手动脚,这些平时强压下的心事,涌上心头,不舒服之极。两眼严厉的光芒一闪,冷冷地看她一眼道:“夫人有什么吩咐。”

    雅夫人给他看得芳心一寒,软化下来,移到他面前,有点惶恐地道:“你难道不知道绝不可以惹赵倩吗?”

    项少龙对她语气的转变毫不领情,淡淡地道:“卑职以后不敢,可以告退了吗?”

    雅夫人自问没有怪错他,哪受得起他这种对待,跺足道:“好!项少龙,给我立即滚出去。”

    项少龙想起往事,暗忖失去这个女人,倒可省去不少烦恼,虽然以后日子不太好过,谁还理得那多,大步离去,当然不会忘记把束腰内甲顺手拿走。

    那晚项少龙没有踏足雅夫人居处半步,吃过晚饭,走到园内,练习飞针,兴致勃勃的,对雅夫人的气也消了,正踌躇应否去找她,赵大忽然来见,满眶热泪悲愤无奈地跪禀道:“项爷为我们三兄弟作主,少原君那奸贼来找夫人,密谈两句后,夫人把他请入寝室内去了。”

    项少龙大为错愕,少原君刚杀了雅夫人的忠心手下赵二,这荡女便邀他入寝室,难怪赵大如此愤慨,他这样来向自己投诉,是摆明豁出性命,不顾一切。

    项少龙扶起他,吩咐道:“你当作从未来过我这里,知道吗?”

    赵大愤然道:“我什么都不怕。”

    项少龙暗叹一口气,吩咐他不要跟来,径自往雅夫人的住处走去,故意兜个圈子,由后园绕去,守卫自是不敢拦阻他,当他从后门进入内轩,小昭诸女全给吓呆,人人脸色发白,想把他挡着。

    项少龙杀气腾腾,一声冷喝道:“让开!”

    众女哪敢拦他,退往两旁。项少龙直抵雅夫人的寝室门前,举脚“砰”一声把门踢开来,少原君和雅夫人的惊叫声同时响起。只见两人并肩坐在一张长榻上,少原君两手探出,把雅夫人搂个结实,似要吻她香唇,而雅夫人则半推半拒,一脸娇嗔,看得项少龙一对虎目差点喷出火来。

    少原君大怒起立,戟指喝道:“好大胆!”

    项少龙回过神来,暗忖若真说起道理,自己的确没有权力这样闯入来破坏他们好事,不过在这强权代表一切的时代,讲的是实力,没有什么好说的。何况少原君逼死**,自己恨不得剥其皮拆其骨。虎目射出森寒杀气,手按到飞虹剑把处,一动不动紧盯着他,看得少原君心生寒意。

    雅夫人本无与少原君鬼混之意,只因少原君来找她,说有些关于项少龙和平原夫人的事要密告于她,遂把他请到房内说话,哪知此子说完话,立即对她动强,而项少龙恰在此时闯进来,把她吓得魂飞魄散。早前两人是情侣呕气,现在有少原君牵涉在内,却变作另一回事。

    此刻见项少龙脸寒如冰,一副要动手杀人的模样,吓得她跳起来,拦在两人中间,尖叫道:“不要!”

    项少龙哪还不知绝不可以杀死少原君,耳内亦传入少原君守在正门处那些家将赶来的脚步声,借机下台道:“尽管护着他吧!由今天开始,我再不管你的私事。”

    扬长而去,不理惊魂甫定的少原君的喝骂。在厅内与赶来的少原君四名家将相遇,四人受他气势所慑,退往两旁,眼光光的看他离去。

    项少龙回到寝室,反轻松起来。一直以来,他都颇受赵雅过往的浪荡史困扰。他并非没有和荡女交手的经验,就在被时光机送到这时代的那天,他便和酒吧王后周香媚鬼混,但那只是追求一夕的**,没有想过和她共同生活。现在赵雅摆明要改邪归正跟从他,当然是另一回事。他亲眼目睹两人搂作一团,无论是否有强迫成份,总是赵雅让他进入闺房,可知她浪荡成性,绝不计较男女之防,只是这点,他已很难咽下这口气。

    门打开,赵雅一脸凄楚蹑足而入,关上门后,倚在门旁壁上,幽幽看着坐在榻上,气定神闲的项少龙。

    雅夫人垂头道:“是我不好,误会你。”

    项少龙淡淡地道:“问过三公主吗?”

    雅夫人轻轻点头,怨道:“为何你不向我解释?人家会妒忌的嘛!”

    项少龙哈哈一笑道:“这事现在无关痛痒,夜深了!夫人请回去歇息!明天还要趁早赶路。”

    雅夫人骇然望向他,见他神情冰冷,扑了过来,投到他怀里去,搂上他粗壮的脖子惶恐地道:“少龙!求你听我解释,是他强来,我……”

    项少龙岩石般分毫不动,包括脸部的肌肉,冷冷看着她道:“若你能解释为何会邀请一个刚残杀你的心腹手下,又是我项少龙的仇人,兼且曾与你有染的好色狂徒到你房内,我便原谅你。”

    雅夫人为之语塞。对她这种自少生于贵胄之家的人来说,怎会把一个手下的生死摆在心头。至于让少原君进入自己房内,虽说由少原君采取主动,而她当时的确存有报复项少龙之心,当然没想到项少龙会来撞破,热泪涌出眼眶。

    项少龙微微一笑道:“夫人!我已不计较你和赵穆连手害我的事,因为本人误以为你会从此一心一意跟从我。到今天发觉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就算你要拣,也不应拣少原君!这里的精壮男儿少说有几百人,拣任何一个都会使我好受一点。”

    “啪!”

    项少龙睑上多出个五指印。

    雅夫人掩脸痛哭,退后悲声叫道:“你在侮辱我,我真的……”

    项少龙冷喝道:“闭嘴!”抚着脸颊道:“这一掌代表我们间恩尽义绝,你欢喜跟谁也好,我再不管你。看我不顺眼的话,请你王兄杀我吧。不过莫怪我没有提醒你,谁想杀我害我,当要付出惨痛的代价。”气冲冲走出房去。

    雅夫人尖叫道:“不!”一手扯着他的衣服。

    项少龙一袖拂开她,出门去了。愤懑填膺,他又想起两个大仇人。这是个什么样的世界,明知赵穆和少原君犯下不可饶恕的暴行,仍可让他们公然耀武扬威。不!我定要成为当时代最强的人,那时再不用委曲求存,活得一点不痛快。为避开雅夫人,他躲到一角的暗影里,果然雅夫人哭着奔出来,寻他去了。

    项少龙回到房里,暗忖今晚将难有一觉好眠,不若练习一下刚装嵌好的攀爬上具,看看管不管用。生出这个主意后,童心大起,穿上夜行黑衣,带上装备。

    练习的唯一对象,自是平原夫人母子。项少龙借黑暗的掩护,展开看家本领,敏捷无声地往平原夫人居住的院落摸去。当那座独立的院落进入视野,只见守卫森严,除非能化作飞鸟,否则休想潜进去,厅内灯火通明,隐有人声传出,幸好项少龙偏有高来高去的本领。

    他先挑一棵高达十丈的参天古树,射出索钩,挂在三丈许的横枝处,再把腰扣系紧索上,利用滑轴节节拉着索于往上升起,不一会抵达横枝上。如法炮制数回,顷刻间他已到达八丈高的树顶,宅院形势尽收眼底。看准机会,他再次以机关弹簧射出索钩,准确无误地落在院子另一边瓦背。

    软皮包里的钩子落在瓦面,发出微不可闻的响声。项少龙把钩子扯回来,直到钩尖紧嵌在屋脊的木梁,试试力道,再把腰箍扣紧索上,跳离大树,神不知鬼不觉地由高往低滑翔到对面的屋顶上。然后他伏下身来,取出一个两边通风、上宽下窄的小圆铁筒。宽的一端按紧瓦背,耳朵则贴着窄的筒口处,就像现代医生的听筒般,立时把屋内扩大了的声音,收入耳朵里。

    只听少原君气恼地道:“若非那项少龙闯进来,我定能把那淫妇治死。哼!看她还敢不敢不依我。”

    平原夫人的声音道:“孩儿何需急在一时,赵雅迟早是你囊中之物,即使赵倩亦逃不过你的手掌,哼!”

    项少龙听得头皮发麻,想不到平原夫人竟和乃子一鼻孔出气。

    平原夫人再道:“你不要再去惹项少龙,这人对你舅父有极大的利用价值。”

    少原君怒道:“他对孩儿如此恶劣,我怎忍得下这口气,除非娘清楚说出你会怎样对付他,否则我定要和他过不去。”又软语求道:“娘啊!孩儿大了,应可以为你和舅父分担心事。”

    项少龙暗中祈祷,希望她说出来。

    幸好平原夫人溺纵儿子,受不住他再三催促,道:“你知否为何舅父会一力促成赵魏两国间这场婚事,又故意把《鲁公秘录》的秘密泄露给赵人知道?”

    项少龙听得遍体生寒,原来《鲁公秘录》亦是阴谋的一部份,由此可见战国四公子之一的信陵君的手段。

    少原君央求道:“娘啊!快点说呵!”

    平原夫人道:“此乃天大秘密,除你我外,绝不可给第二个人知道,明白吗?”

    少原君连声应诺。

    平原夫人沉默半晌后道:“我是不得不说给你听,因为尚要由你配合舅父派来的高手,进行这项重要的任务。”

    少原君拍胸道:“这个包在我身上。”

    平原夫人道:“赵人为偷取《鲁公秘录》,必然动用他们最好的高手赴魏,现在他们派遣项少龙,此人心计剑术均非常了得,正合我们心意。”

    少原君非愚蠢之人,愕然问道:“舅父想招纳他吗?可是他和孩儿……”

    平原夫人打断他的话,语气阴寒地道:“放心吧!你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我会教他死无葬身之地。”

    少原君大喜道:“好极了!”

    屋顶上偷听的项少龙怒从心起,真想扑下去,每人赏他一剑。原来平原夫人一直对他不安好心,这么狠毒的女人,确是这适者生存时代的特产。

    平原夫人压低声音道:“只要收买这蠢蛋,我们可安排他行刺魏国那昏君,有你舅父的协助,兼之这傻瓜武功高强,定能成功。”

    少原君打个哆嗦,失声道:“什么?”

    平原夫人闷哼一声道:“看你惊成那样子,只要项少龙得手,你舅父的人会当场把他杀死,落个死无对证,然后把责任全推在赵人身上,那时你舅父可名正言顺出兵讨伐赵人,把军权拿到手里,魏国还不是他囊中之物吗?”

    项少龙听得出了一身冷汗,明白平原夫人为何说少原君可得到赵倩和赵雅。

    少原君喜道:“果是天衣无缝的妙计,可是项少龙绝非愚笨之徒,最怕他阳奉阴违,向魏王告我们一状,那便糟透。”

    平原夫人冷笑道:“不要小看我和你舅父,当年娘嫁给你爹,就是希望他能坐上王位,岂知他不成大器,死得又早,否则你早成赵国之主。我们对付项少龙的方法,先要逼得他走投无路,只好投靠我们。”

    项少龙听得眉头大皱,暗忖你有什么方法可逼得我走投无路呢?少原君当然更猜不到,追问平原大人。

    这外貌雍容,内心毒如蛇蝎的贵妇沉声说道:“只要能破掉赵倩的处子之躯,那时他还能到哪里去呢?”

    项少龙听了差点叫出来,同时庆幸自己误打误撞下,听得这么至关紧要的阴谋,当下自然用足耳力,继续细听下面这对母子对付赵倩的阴谋。

    那晚项少龙回房后整晚没阖过眼,苦思到天明。在丁守和瓦车的护送下,车马渡过漳水,进入魏境的无人荒野,雅夫人知他余怒未消,躲在车内,不敢烦他,小昭诸女自是一脸幽怨凄楚,但因雅夫人下有严令,不敢和他说话。少原君则摆明一副不合作的态度,故意落后,拖慢行程。项少龙胸有成竹,毫不在意。

    到黄昏时,才走了二十多里路。

    项少龙的心神全放在随时会出现的敌人身上,拣了个背靠石山的高地,设营立寨。他把自己的帅营和雅夫人与赵倩的营帐设在中间靠山处,五百战士分为二组营帐,置于右翼。少原君的营帐则置于左翼,变成泾渭分明的局面。

    项少龙自然知道他会弄什么鬼,因为今晚信陵君派来的高手,将由他那一方潜入赵倩的营地,再施放迷烟,好潜入赵倩的鸾帐,把她污辱,而操刀者正是自告奋勇的少原君。若非项少龙早已知悉他们的阴谋,他们的确有成功的机会,谁会提防这样的内贼?

    项少龙挺立山顶高处,眺望四周丘陵起伏的山势,暗忖难怪信陵君的人选择这地方下手,因为尽管潜到近处,仍难察觉。少原君因为知道计谋,故意拖慢行程。

    成胥来到他身旁道:“想不到兵卫对布营这么在行,连自认高手的查元裕亦赞大人阵法方便灵活,折服不已。”

    项少龙心想我多了你们二千年的布营心得,自是高明,口上却谦让一番。

    成胥压低声音道:“我派了亲信与乌卓联络,教他暂时不要到营地来。嘿!我看大人似乎有点什么预感哩!”

    项少龙心道这不是预感。今晚要对付的是少原君,他不想乌卓的人卷入此事里,免得弄到事情复杂起来。负责安营的查元裕过来向两人报告完成了的工作。项少龙虽知无论是与他有旧仇的灰胡,又或是由齐国来的嚣魏牟杀手集团,都会等他深入魏境后方会来犯,教他不能逃回赵国去,仍吩咐查元裕把四十辆骡车,在解开骡子后,一辆辆联阵排在外围处,形成一道可抵御敌人矢石或冲锋的前线壁垒,使查元裕对他更有信心,欣然照办去了。成胥见他如此深思熟虑,佩服得五体投地。

    项少龙沉吟半晌,低声道:“我有至关紧要的事吩咐你做,却不许询问原因,你给我找一批好膂力的士兵,准备好掘壕坑的工具,听候我的命令,却要瞒过其它人,特别是少原君,明白吗!”

    成胥还以为他要在营地四周设陷坑一类的布置,依言去了。项少龙踌躇一会,叹一口气,硬着头皮去找雅夫人。为对付少原君,惟有与她讲和。

    士兵们在生火做饭,见到项少龙,发自真心地向主帅敬礼。项少龙心中欢喜,知道计杀徐海的事绩,已深印在他们的脑海里,以后指挥起来,将是易如反掌。把营地与其它营帐分隔开的布慢掀开,映入眼帘的是赵大等三人正和几名赵倩的亲兵闲聊,见到项少龙肃然起敬。项少龙含笑和他们打过招呼,踏入这营地的禁区。里面共有四个营帐,雅夫人和赵倩住的是特大的方帐,小昭等诸女正在空地处弄晚饭,见到他来喜出望外,小昭和小美两人更委屈得低头哭泣。项少龙以微笑回报,径自进入雅夫人的私帐。赵雅呆坐一角,两眼红肿,显是刚哭过一场。项少龙心中叹息,开始明白自己愈来愈爱她,以致不能容忍她荒唐的过去,或在今后与别的男人亲热。

    赵雅见他进来,惊喜交集站起来,不可置信地叫道:“少龙!”

    项少龙笑道:“不准哭,一哭我掉头就走。”

    赵雅强忍眼泪,狂喊一声,不顾一切投进他怀里去,香肩不住抽搐,却死也不敢哭出声来,弄得项少龙襟头湿透。

    项少龙抚着她的腰,柔声道:“以后还敢不敢不听话?”

    赵雅拚命摇头,驯若羔羊。

    项少龙搂着她坐下来,为她拭去泪痕,淡淡地笑着道:“现在我先试试你听话的程度,给我立即去找赵倩,告诉她今晚我要这里所有女人,全躲到我隔邻的帐里去,这事必须保守机密。”

    赵雅愕然望着他,惟恐开罪他,只是不住点头,那样儿又乖又可怜,动人之极。

    项少龙心中不忍,凑到她耳边道:“我怕今晚会有人潜进来对她不利哩!”

    赵雅见他语气温和,胆子大起来,试探地吻了他一下,道:“你真的肯原谅人家。”

    项少龙含笑点头。

    赵雅看着他道:“真的半点不摆在心上。”

    项少龙叹道:“有什么法子?谁叫我爱你爱得那么不可自拔!”

    赵雅一声欢呼,送上香吻。良久,赵雅委屈地道:“人家差点给你吓坏了,你再那样对人家,雅儿只好死给你看。”言罢双眼又红了起来。

    项少龙心生怜惜,安慰她一顿,吩咐她道:“还不给我去办事?”

    赵雅欣然站起来,拉着他的手道:“假若赵倩问起我,项少龙怎知有人来袭她的营,赵雅应怎样答她?”

    项少龙知她芳心安定下来,回复平日的机智,借赵倩兜个弯来问他,笑道:“放心吧!她会完全信任我,你依言而行好了。”

    赵雅悻悻然道:“少龙!人家不是不信任你哩!只是好奇罢,还要这样治人家。”

    项少龙见她媚态横生,欲火升起,却知今夜绝不宜男女之事,强压下冲动,把她推出帐去。然后吩咐成胥道:“我要你在三公主营地四周挖几个藏人的坑穴,同时找二十个箭法高明的好手,和我们躲到坑穴里去,一起欣赏即将发生的盛事。”

    成胥听得呆了起来。

    项少龙吩咐细节,哈哈一笑,回帐进食去也。

    寒风刮过大地,半边明月高挂星空,照亮没有半点灯火的营地。

    除在营地外围处值夜的士兵外,赶了一整天路后,所有人均疲倦入睡。项少龙、成胥、赵大、赵五、赵七和二十名箭手却是例外,他们分别躲在布于赵倩鸾帐外四角的隐蔽坑穴,通过隙缝苦候项少龙所说的盛事。他们已等待了个多时辰,那绝不是舒服的一回事,还有两个时辰便天明。

    当项少龙自己的信心也在动摇,“勒!”的一声微响,由靠近少原君营地那边的围幔传来。各人精神大振,借着月色星光,凭着早习惯黑暗的眼睛,目不转睛瞪着声音的来处。

    一个瘦矮若小孩的黑影无声无息由围幔破开处钻进来,灵巧无比地移到最近的营帐,手中拿着一件管状的东西。微弱焰光亮起,众人清楚看到闯入者是个瘦若猴头的猥琐男人,手中提的是个小炉般的东西,连在一枝圆管上,火光在炉内闪亮。

    那人待小炉的火光稳定下来,将喷烟的管口由帐底伸进营里去。项少龙等大气不敢透出一门,静观这人慢慢施为,把迷香送入四个营里去。跟着发出一声鸟鸣,显是召同党来的暗号,果然十多人逐一钻进来,散开守在各扼要位置,把四个营帐团团包围。然后再来五、六人,其中一个自是少原君,蹑手蹑足,不发出任何声响,气氛紧张凝重。少原君抵达赵倩的帐门,其它众人分别闪到女侍的营帐旁,只留下雅夫人的营帐没有人去碰。

    项少龙等看得心头发火,这些禽兽不如的人连无辜的侍女都不肯放过。若非雅夫人是少原君的目标,而他又分不出身来,她当亦不能幸免。

    放入迷香的炉火熄灭,那矮子打个手势,少原君和那些人一起行动,钻入帐内去。项少龙知是时候,发出暗号。

    “嗤嗤”声响。

    劲箭由安在坑穴隙缝的强弩射出,由下而上往守在营地的十多名把风者射去。发现帐内无人的少原君等惊呼声响起时,那十多人纷纷惨叫倒地。围幔火把亮起,由查元裕指挥的另一批士兵团团把女营围个水泄不通。

    “砰砰!”

    那些偷入帐内的人,撞帐而出。此时项少龙等抛下强弩,握剑由坑穴跳出来,向他们展开无情的攻击,一时兵刃交击声和喊杀声震天响起。项少龙拣的是大仇人少原君,先掷出一枝飞针,钉在正狼狈由帐门逃出的少原君的大腿处。

    少原君惨哼一声,跪倒地上,手中剑脱手掉下。项少龙闪了上去,一脚猛踹在他下阴处。少原君杀猪般的凄厉喊声响彻夜空,整个人仆倒地上,锥心的剧痛使他身体蜷曲,强烈地痉挛,再没有行动的力量。

    项少龙往旁边移去,剑芒一闪,把一个尚要顽抗的敌人劈得身首异处。战事恰于此时结束,敌人不是当场被杀,便是重伤被擒,无一幸免。

    整个营地沸腾起来,士兵们纷纷涌来,在那边等候好消息的平原夫人,惊惶地率领家将赶到。围幔被扯下来,火把照得明若白昼。查元裕的人手持强弩,把平原夫人的人挡住,不让他们闯到这边来。

    项少龙哈哈一笑,走到仍在痛不欲生的少原君身旁,一脚狠踢在他的腰眼处,把他掀得翻了过来,然后提脚踏在他胸膛上,长剑抵在他的咽喉要害,向因肌肉扭曲以致于像变了样子的少原君微笑道:“噢!原来是少原君,得罪哩。”

    平原夫人愤怒惶急的声音响起道:“项少龙!”

    项少龙仍盯着少原君,口中喝道:“元裕怎可对夫人无礼,还不请夫人过来。”

    此时雅夫人和赵倩由帅帐那边走来,看到项少龙身侧的人和四周情况,终于清楚发生什么事。四周虽围满数百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有火把烧得猎猎作响。

    平原夫人气急败坏走入场来,怒叱道:“还不放我的孩儿。”

    少原君正要说话,项少龙的长剑往前移去,剑锋探入他口中,吓得他不敢动弹,呻吟也告停下。

    项少龙冷冷地看着平原夫人,沉声道:“我项少龙受大王重任,护送公主往大梁,现在少原君伙同外人,施放迷香,欲坏公主贞操,夫人如何交待此事。”

    平原夫人见爱儿裤管染血,方寸大乱,惊惶地道:“你先放开他再说。”

    项少龙双目射出凌厉神色,坚决说道:“不!我要把他当场处决,所有责任由我负担。顶多我们立即折返赵国,交由大王决定我项某人的命运。”

    平原夫人脸上血色褪尽,颤抖着说道:“你敢!”

    赵倩娇美的声音冷冷地道:“如此禽兽不如的人,项兵卫给我杀了他!”

    雅夫人虽觉不妥当,却不敢插嘴,怕项少龙误会她仍维护少原君。项少龙故意露出一个冷酷的笑容,挑战地瞅着平原夫人。

    平原夫人像忽地衰老十多年般,颓然道:“好吧!你怎样才肯放过我的孩儿。”

    项少龙转过头来,望着赵倩,正容道:“三公主可否将此事全权交卑职处理。”

    赵倩俏脸微红,不敢看他,垂下螓首,轻轻点头,项少龙见这美女对自己如此温婉,升起异样感觉,记起她要嫁给魏人,心叫可惜。

    又转向平原夫人说道:“我可以不再追究此事,但夫人必须立书保证,少原君他以后不可再对公主有禽兽之心,夫人意下如何?”

    平原夫人差点咬碎银牙,项少龙这一着极为厉害,迫得自己不能拿此事向赵王翻项少龙的账。项少龙更是胸有成竹,知道她还要借助自己去刺杀魏王,不愁她不屈服,平原夫人沉吟半晌,终于认输地道:“好!算你厉害。”

    顶少龙微笑道:“厉害的是夫人,卑职只不过是有点运道。”

    次日大队起程,平原夫人按兵不动,不肯随队出发。项少龙心中暗笑,带赵大三人和十多个特别骁勇善战的精兵,径自往见平原夫人。到达帐外,项少龙教手下守在外面,独自进去见平原夫人。

    平原夫人余怒未消,脸寒如霜地道:“项少龙你好大胆,伤得我孩儿那么严重。”

    项少龙知道她指的是重创少原君下阴的一脚,心中暗笑,嘴上却叹道:“黑夜里我根本不知道他是少原君,幸好我发觉得早,否则恐怕把他杀掉了。”

    平原夫人为之语塞,仍是怨恨难息,瞪他一眼道:“孩儿身体虚弱,不宜长途跋涉,你们自己上大梁吧!我要待他康复后,才再上路。”

    项少龙看着她喷发着仇恨的眼光,叹道:“卑职亦是骑上虎背,不得不在赵倩前装模作样,其实我考虑过夫人那天的话后,心中早有打算。”

    平原夫人呆了一呆,燃起对项少龙的希望,打量他半晌,点头道:“若你真有此想法……”

    项少龙打断她道:“可是昨夜少原君此举,明显是得到夫人首肯,却使我怀疑夫人的诚意。”

    平原夫人立时落在下风,事实上,自从被项少龙像未卜先知一般破解她自以为万无一失的阴谋后,她对项少龙已起畏惧之心,更不知怎样应付这本领的男子。自然反应下,她垂下目光。

    项少龙见她没有否认知情,知她为自己气势所慑,方寸已乱。放肆地上前,细看她心力交瘁的俏脸,微笑道:“我们到大梁后再说这事好吗?至少应让我先见见信陵君吧!”

    平原夫人被他逼到近处,倏地抬头,玉脸一寒道:“你想对我无礼吗?以下犯上,该当何罪?”

    项少龙从容地道:“我只是有秘密消息禀上夫人,不知夫人有没有兴趣知道?”

    平原夫人被他弄得不知所措,问道:“什么事?”

    项少龙把嘴巴凑过去,在离她半尺许的亲近距离,故作神秘地低声说:“不知是否赵穆漏出消息,魏境包括灰胡在内的几股马贼,正摩拳擦掌在路上等待我们,而听闻夫人是他们目标之一。”

    平原夫人脸色转白,失声道:“什么?”

    项少龙严肃地道:“我项少龙可对天立誓,若有一字虚言,教我不得好死。”暗忖这时代的人可不像二十一世纪的人,绝不肯随便立誓,现在他正好沾了这种风气的神奇效用。

    平原夫人果然没有怀疑他的话,眼珠转动,软弱地问道:“真的有灰胡在内吗?”

    项少龙此时可完全肯定灰胡是魏王的人,而平原夫人正因清楚其事,故而对他的话信而不疑。放肆地坐到她右前侧,把大嘴凑到她小耳旁,差点揩着她的耳轮说道:“消息是由乌家在魏境内的耳目传话给我,还说幕后指使者极可能是魏王本人。”

    平原夫人皱眉道:“你可否坐开一点说话!”

    项少龙见她虽蹙起黛眉,但俏脸微红,呼吸急促,知她是欲拒还迎,心中矛盾。不禁暗笑,更兴起报复的快意。心忖你可对我不择手段,我怎能不有点回报,轻吻她圆润的耳珠一下。

    平原夫人娇躯颤抖,正要怒责,项少龙退回原处,眼中射出摄人心神的光茫,深深地凝视着她,使她立时心如鹿撞,抵唇边的责骂竟吐不出口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人刚重创她儿子,又对她轻薄,为何自己仍发作不出来?想到这里,整块脸烧起来,垂下头去,轻轻地道:“好吧!我们随你起程。”

    项少龙回到己方整装待发的队伍,乌卓的一百子弟兵,加进行列,使他的实力大增。这百名家将体形彪悍,精神抖擞,莫不是精锐好手。

    一直诚惶诚恐的成胥像吞下定心丸般,笑容灿烂。项少龙昨晚未卜先知似的布局破去少原君的阴谋,手下将士对他更是敬若神明。趁平原大人拔营起寨,他和乌卓、成胥和查元裕在一个山头打开画在帛上的地势图,研究往大梁去的路线。

    乌卓对魏地非常熟悉,道:“由这里到荡阴,有官道可走,昔日魏人在道上设有关防和营寨,于高处有烽火台。但据侦骑回报,现在路上不但没有关防,更不见一兵半卒。”

    项少龙暗忖若魏王派人袭击他,当然最好不要离开赵境太远,方便推得一干二净,说贼子是越过赵境追击而来。尤其灰胡本身和项少龙有仇,更可塞赵人之口,教信陵君哑子吃黄莲,无处发作。

    唉!这时代当权者无一不是奸狡之徒,不过回想二十一世纪的政客,立觉不足为怪。

    成胥指着横亘在荡阴上游,由黄河分叉出来的支流洹水说道:“渡过洹水,另有一条官道东行直全黄河旁另一大城‘黄城’,假若我们改道而去,岂非可教马贼料想不到?”

    项少龙沉声道:“若我是马贼,会趁你们渡河时发动攻击。人家是有备而来,人数比我们多,敌在暗我在明,以快打慢,优胜劣败,不言可知。”

    二人听得呆了起来,渡江需时,在河面上更是无险可守,舟楫完全暴露在敌人的矢石之下,正是马贼偷袭的良机。

    项少龙乃受过严格训练的职业军人,思忖半晌后说道:“无论我们拣那一条官道走,总落入敌人计算中,对方是以逸待劳,我们是师劳力疲。唯一方法是改变这明显优劣之势,使敌人变成劳累之师,我们始有以少胜多之望。”顿了顿充满信心地道:“现在我们依然沿官道南下,抵洹水时却不渡江,反沿洹水东行,直指内河,既可使敌人大出意料之外,还要渡江追来,而我们则随时可靠水结营,稳守待敌,大增胜算。”

    查元裕道:“可是那段路并不易走……”

    乌卓截断他道:“只要能保命,怎样难走也可以克服的。”

    成胥同意地道:“就这么决定!我们加添探子的数目,在前后和两翼遥遥监视,宁可走得慢一点,绝不堕进陷阱去。”

    决定后,大队人马继续上路。项少龙亲自挑选一批健卒作探子,五骑一组,前后左右各两组,总共八组,以旗号灯火向主队传讯,以策安全。黄昏时分,离开洹水只一天路程,在一处易守难攻的高地止营生火。项少龙昨晚一夜未眠,趁机躲入营帐,倒头大睡。醒来时四周黑漆一片,被内软玉温香,点灯一看,原来偎在他身侧的是和衣而睡的雅夫人。

    雅夫人受灯光刺激,醒过来嗔怨道:“你这人哩!睡得好像死猪般,有敌人来偷袭便糟了。”

    项少龙笑道:“你是敌人吗?”只觉精神奕奕,肚子却饿得要命,想起根本尚未吃晚饭。

    雅夫人听到他肚子咕咕作响,笑着爬起来道:“人家专诚把做好的饭菜拿来给你,唉!现在冷哩。”

    项少龙心情大好,任由这位只有别人服侍的美女悉心侍候自己进膳,到填饱彼此的肚子,已是次日清晨。当下继续赶路,沿官道南下洹水,四周全是起伏延绵的丘峦和林野,景色美丽,平原夫人改采合作的态度,载着她和伤痛难起的少原君那辆马车,紧随赵倩的凤驾,而二百家将仍堕在最后方。自那天早上交谈过后,项少龙再没与这毒比蛇蝎的女人说过半句话,不知她脑内在转什么坏念头。当他经过赵倩的车旁,美丽的赵国公主掀开窗帘,娇声唤道:“项少龙!”离开邯郸至今,她还是首次主动和他说话。

    项少龙颇感惊讶,放缓马辔,与马车同速并进,看着她明媚的双眼道:“公主有何吩咐?”

    赵倩大胆地和他对视半晌,垂首道:“项少龙!我很感激你,但也恨你。”言罢垂下窗帘,阻断了他贪恋的目光。

    项少龙感慨万千,他乃花丛老手,当然明白她话里的意念。她直呼他为项少龙,明显地当他是个配得上她这金枝玉叶的男人。感激的是他保存她的清白;恨的是他要把她送给魏人。虽然那是难违的王命,可是她仍禁不住对他生出怨怼之心。神伤魂断下,项少龙惟有把心神放在沿途峰回路转,变化无穷的风光里。

    在这二千多年前的世界中,城市外的天地仍保存神秘动人的原始面貌。若非初冬时分,定可见到一群群的动物,在原野里漫步倘徉。这条官道取的多是地势较低矮的小山丘,又或平原旷野,所以远处虽是崇山峻岭、林木葱郁、层峦迭翠,他们走的却是清幽可爱的小径。转过一座小山,左旁忽地出现像一方明镜的小湖,湖水澄碧无波,清可鉴发,在晨曦夕雾中,云烟漂渺,幽雅怡人。对岸青山连绵,翠竹苍郁,景色清秀。

    项少龙暗叫可惜,若是偕美旅行,定要在此盘桓个两三天。直至远离小湖,他心中仍存着那美好的印象。不过他很快又被路过的一个山谷吸引,谷中秀峰奇出,巧石罗列,森林茂密,时有珍禽异兽出没其间。谷底清流婉蜒,溪水冲涮怪石,在阳光的照耀下,水动石变,幻景无穷。

    项少龙忽发奇想,假若马疯子的时光机真可使人穿梭古今,往来自如,那他只是办旅行团,包可赚个盘满钵满。如此自我开解下,项少龙心情稍觉宽慰,黄昏前终于抵达洹水北岸。入目的景色,更令项少龙这时空来客为之倾倒,只有他明白,二千多年后地球受到的破坏是如何难以令人接受。

    洹水宽约二十余丈,在巨石嶙峋的两岸间流过,河中水草茂盛,河水给浓绿的水草映成黛色,丹石绿水形成使人心荡神怡的强烈对比,造就一种难以名状的神秘美。上流处险峰罗列,悬崖耸峙,近处地势趋平,流水潺湲,林木青翠,再往下去则是茫茫荒野,直至极目远处,又见起伏的山峦。

    项少龙看得心神俱醉,到成胥提醒他,遂发出背水结营的命令。乌卓等不用他吩咐,派人爬上最高的巨岭顶,瞭望观察远近动静。表面看去,一切和平安逸,间有鸟兽来到河旁喝水,甚至与他们的骡马混在一起,享受洹水甜美的仙流。

    他此回结的是“六花营”,帅营和众女及平原夫人的营幕居中,其它人分作六组,布于中军周围,有若六办的花朵,外围依然联车结阵,马骡则围在靠河的营地。一切妥当,天色渐暗,各营起灶生火,炊烟处处。项少龙和乌卓、成胥两人爬上一块大石,遥遥观察对岸的动静。蓦地对岸林内传来乌兽惊飞走动的声音,三人相视一笑,暗叫好险。

    成胥道:“元裕会找人装作伐木造筏,教贼子以为我们明早渡河。”随即苦笑道:“今晚该是最后一个平静的晚夜。”

    乌卓道:“贼子必然亦在这边埋有伏兵,明天我们改变路线沿河东行,他们情急之下或会不顾一切追击我们。”

    项少龙微微一笑道:“乌卓你猜猜最有可能是谁正伏在对岸窥察我们?”乌卓想也不想便道:“当然是灰胡,马贼中只有他们有足够实力在白天攻击我们,尽管是嚣魏牟,该不会在魏境内浩浩荡荡的策动上千人马强攻突袭,故他顶多采取夜袭或火攻的战术。”

    项少龙笑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是大兵法家老孙的至理明言,我们怎可错过良机,不让他栽个大筋斗。”

    乌卓和成胥四只眼睛立时亮起来。

    项少龙继续说道:“况且我们尚有一项优势,就是灰胡不知道我们多了一百精兵,只凭这点,我们可以教灰胡碰得一鼻子灰!”压低声音,说出他的计划。

    乌卓和成胥两人听得拍案叫绝。

    项少龙又随口问道:“为何我们走了几天路,见不到半个魏人的村落,如入无人之境?”

    成胥答道:“是魏王颁下的命令,官道五十里的范围内不准有人居住,怕的是敌人沿官道入侵,可以掳掠粮食和妇女壮丁。”

    项少龙恍然大悟,又反复研究行动的细节,回到营地去。那晚他到雅夫人的帐内用膳,小昭诸女喜气洋洋侍候他,又服侍项少龙沐浴更衣,劳累一扫而空。

    当他与雅夫人卧在席上,她抚着他宽阔的胸膛道:“我真不明白为何你可预先知道少原君会前来偷袭赵倩,更不明白他们为何要这样做?”

    项少龙沉吟半晌,下了决定,把偷听到平原夫人母子的对话说出来。

    雅夫人听得俏脸煞白,立刻道:“好个信陵君,让我还以为他真是挂念我,原来是蓄意害我。”

    项少龙叹道:“你不可以说他没有挂念你,假设魏王被我杀死,你还不是他的人吗?”

    雅夫人方寸大乱,紧搂着他道:“现在我们怎办好呢?”

    项少龙道:“有我在这里,你怕什么呢?他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哼!”

    雅夫人听得眉头一皱问道:“什么是‘张良计和过墙梯’?”

    项少龙想起张良是秦末汉初的人,尚未出世,哑然失笑道:“总之是随机应变,只要魏人不敢撕破脸皮,我有把握保命回国。”

    雅夫人道:“为何平原夫人忽然又听起你的话来,是否……”

    项少龙马上解释道:“不要想歪,我只是动之以利害吧。”

    雅夫人转动着媚眼,娇笑道:“我当然相信你,平原夫人虽然手段毒辣,但在男女关系上却非常检点。只不知你能否令她破戒?莫忘记赵妮都逃不出你的魔掌哩!”

    项少龙坦白道:“我的确对她用了点手段,为求生存,在这一大原则下,我可以做任何事。”

    话尚未说完,小昭进来道:“平原夫人有请项爷!”

    平原夫人独坐帐内,头结凌云高髻,横插一支用金箔剪成彩花装饰的“金薄画簪”,身穿罗衣长褂,脸上轻敷脂粉,艳光四射。项少龙不由心中赞叹,这女人真懂得打扮,主要是她乃天生的衣服架子,穿什么都好看。她年轻时定是可迷死人的尤物,可惜她这么心狠手辣。

    平原夫人漫不经意地道:“兵卫大人请坐!”

    项少龙最爱勾引别具韵味的女人,而且她看来还是那么年轻,微微一笑道:“是否坐在哪里都可以呢?”

    平原夫人横他一眼道:“兵卫大人,你对我愈来愈放肆。”再狠狠瞪他一眼,像在责怪他那天的无礼。

    项少龙见她的神情,知她是将计就计,改采怀柔手段来笼络自己。可是他却毫不惧怕,男女间的事有若玩火,一不小心会作茧自缚,最后平原夫人会不会对他动真情,尚是未知之数。项少龙不愿逼她太甚,来到她身旁,躺了下去,挨上软垫,舒服地伸个懒腰,心满意足地叹一口气。

    平原夫人别过头来,望着卧在她旁边的项少龙,冷冷问道:“项少龙!不要玩把戏,你究竟想怎样?”

    项少龙故意大力嗅两口,道:“夫人真香!”

    平原夫人拿他没法,强忍挥拳怒打他的冲动,嗔道:“快答我!”

    项少龙大感刺激,嬉皮笑脸地道:“我现在只想要一个人,夫人应知道那个人是谁?”

    平原夫人平静下来,点头道:“好吧!你答我一个问题,若我认为满意的话,我便来猜猜你想要的那人是谁。”

    以她尊贵的身份,这样说等若肯把身子交给对方。

    项少龙曾偷听过她与儿子的对话,晓得此妇口蜜腹剑,微笑道:“男女之事并非交易,怎可以先列下条件,而且我答得是否满意是任得你决定,对不起,恕卑职不能接受。”

    平原夫人凤目闪起寒光,狠狠盯着他道:“项少龙你是否心中有鬼,所以不敢面对?”

    项少龙心里想你才是心中有鬼,悻悻然说道:“谁不心中有鬼?没有的早见阎皇爷去了。”

    平原夫人长于王侯之家,毕生地位尊崇,何曾受过如此闲气,脸子大挂不住,偏又感到无与伦比的刺激。一向以来,她都奉行无情的功利主义,对男女之情非常冷淡。当年嫁给平原君,着眼点全在于看中对方有取代赵王的资格,婚姻对她来说只是一宗交易。所以她从不容忍别的男性对她无礼,此次遇上年轻英俊的项少龙,虽说有点被他的丰采外貌吸引;但更打动她芳心的却是项少龙霸道蛮横的手段和别具一格的气质风度,使她生出屈服的微妙心态,竟愿欲拒还迎地被他步步进逼。现在她是既感吃不消,又大觉刺激。那种矛盾心态使她不知如何是好,哪还记得项少龙只是一只有用的棋子。

    项少龙看出她唯一的弱点,蓄意在这方面入手整治她。两人四目相望,互不相让地瞪视对方。项少龙对她没有半分爱意,但她高不可攀的尊贵风范和艳丽成熟的外貌,却使他欲念大起,当然含有强烈的报复心理。感到无论对毒妇做出什么举动,并不存在责任的问题。而她的危险性,本身已是一种强烈的引诱力。他坐起身移过去,直至轻触平原夫人不可冒渎的玉臂和修长的美腿,才停下来,挑战地在不足两二寸的距离,看着她显出情绪正在强烈变化的眼睛。

    平原夫人眉头一皱,低声道:“项少龙!你不嫌太过份吗?”

    项少龙虽蓄意逗她,却深知对付这种高傲的女人之道,最紧要是适可而止,逐分逐寸敲破她坚硬的自保外壳。站起身来,笑着道:“看来夫人仍未有足够勇气,去接受真正的快乐。”往帐门走去。

    平原夫人嗔怒,站起来,娇叱道:“项少龙!”

    项少龙停步转身,灼热的目光在她娇躯上下游走数遍,恭敬地道:“夫人有何吩咐?”

    平原夫人跺足说道:“你还未回答我的问题,不准你走,否则到大梁后,我会要你好看。”

    项少龙举步向她走去,眼神和笑容充满侵略性。平原夫人手足无措,往后连退三步,首次露出女性柔弱的一面。项少龙几乎碰上她的酥胸,停步,伸出稳健有力的手,扶着她的下颔,逼她仰起脸庞,看着自己。入手的皮肤嫩滑无比,她眼角的浅浅皱纹,反成为一种奇异的诱惑。平原夫人两手紧抓着衣袖,呼吸急促起来,如兰芳气,直喷对方脸上。她很想闭上眼睛,却知若是如此,对方必会进一步侵犯她。到此刻在心理上她仍是很难接受,虽然身体的反应是另一回事。她故意想起被对方打伤的儿子,但仍起不了厌恶这威武男人的心,反更感到对方那种强横的压迫感。

    项少龙柔声道:“夫人问吧!若我坦白答了,夫人要给我亲上一口,不得撒赖。”

    平原夫人心如鹿撞,六神无主,兼之身子似要前倾,举起纤手,推他宽阔的胸膛,对方却是纹毫不动。项少龙大感以下犯上的刺激,放开她的下巴,两手改抓她那对除死去的平原君外,没有男人抓过的玉手,先迫她垂下手儿,拉往她身后,再把她搂过来。平原夫人一声娇吟,丰满成熟的**立刻毫无隔阂,整个贴到项少龙身上,和他作全面接触。

    项少龙怕她一时受不了,分她的神说道:“说吧!项少龙洗耳恭听。”

    平原夫人娇躯一阵颤抖,受惊的小鸟般挣扎两下,当然丝毫改变不了形势,仰望项少龙,颤抖着道:“你在做什么?”

    项少龙强忍着进一步的进犯,道:“夫人若再不发问,我只好告退。”

    平原夫人招架不住,呻吟一声,摊软在他身上,颤抖着道:“项少龙!我要你告诉我,为何你能布局害我的孩儿?”

    项少龙早猜到她要问必是这和雅夫人相同的问题,以平原夫人的精明,当然会怀疑项少龙偷听到她们母子的谈话,那其它要对付项少龙的阴谋均告同时泄漏。弄不清楚这点,她怎还可引他入彀。心中暗骂,这女人始终是要陷他于万劫不复之地。想来无论她怎样对自己有兴趣,终大不过她功利之心。微微一笑道:“我要对付的人,根本不是你的儿子,只不过我隐在秘处的人发现有外人潜伏附近,人数不多,使我猜到可能是有不利于公主的行动,不过却想不到竟有少公子作同谋罢了!”

    这是早拟好的答案,合情合理,因为乌卓的人确是一着平原夫人没有想过的奇兵。平原夫人松一口气,回复虚假的面目,正要说话,项少龙的大嘴压下来,封着她的香唇。若项少龙不知道她的阴谋诡计,绝不会沾半根指头到仇人之母的身上,因为害怕卷入纠缠不清的关系里。可是现在只是尔虞我诈,各施手段,故而绝无任何心理障碍,反有侵犯仇人母亲的报复快感。她的身体仍充盈生命力和弹性,没有半点衰老的感觉。

    在最魂销神迷的吃紧时刻,项少龙反放开她的香唇、纤手和身体,退后施礼微笑道:“多谢夫人恩宠。”

    不理她挽留的眼光,退出帐去,鼻内仍充盈她散发的芳香气息。

    项少龙和乌卓的一百子弟兵,手持强弩,伏在一座离营地只有数百步的密林里,看着在微朦的天色里,正缓缓离开的己方车马队。天色大明,成胥指挥的队伍消失在下游的弯角处。顷刻,蹄声人声同时由两岸传来。

    一队近四百人的马贼,在上游一个密林驰出,另对岸涌出大群彪悍的贼兵,其中一人高踞马上,长有一撮粗浓的灰胡,正是纵横赵境的头号马贼灰胡。他气得翘须瞪眼,暴跳如雷,不断催促手下把渡河的木筏由隐蔽处搬出来,好去追赶敌人,显然方寸大乱。蹄声响起,在这边岸上的马贼一窝蜂地沿河驰上,追赶成胥的队伍。

    项少龙偷看乌卓,见他在这种千钧一发的紧张形势里,依然沉着冷静,心中赞叹不已。

    四十多排木筏,载有战马物资,渡河过来。当灰胡的人卸下两批近四百匹战马和粮食后,开始载马贼渡河,灰胡亦在其中。此时这边岸上只留有五六十名马贼,全无防备,忙着把马儿赶到岸旁的平地处。

    项少龙打个手势,百多人由密林处射出一连串的弩箭,杀得对方人仰马翻,伤亡过半。灰胡等魂飞魄散,仓皇下搭箭还击。岸上剩下的小量贼兵,则一声呼喊,四散奔逃。项少龙等早移到岸旁的石后,弩机声响,劲箭飞蝗般往在筏上毫无掩蔽的马贼射去。马贼避无可避,纷纷中箭,鲜血染红木筏和河水。灰胡忙喝令退返对岸。

    众人瞄准他,一齐发箭射向这明显的日标。马贼虽高举木盾,仍挡不了百弩齐发劲力强大的箭矢,一个个纷纷倒下。灰胡见势不对,一声狂喊,翻身跳入水里,躲往木筏之下。众贼有样学样,纷纷跳入水里去。对岸尚有近二百马贼,不过除暴跳暴叫外,全无办法。

    劲箭直射入水里,鲜血不住由水里涌起来,然后是浮出水面的贼尸,情景残酷之极,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从来就是战场上的铁律,木筏散乱无章地往下游飘去。

    项少龙心悬成胥那方的情况,一声令下,鸣金收兵,无暇理会灰胡的生死,骑上抢来的贼马,又把装载武器粮食的马匹全部牵走,往下游驰去,成胥方面的战事这时也到尾声,他们在下游形势适合处,联车作阵,又由查元裕率领四百人,埋伏侧翼密林,静候追兵。四百马贼沿河赶来,刚转过弯,看到严阵以待的赵兵,早进入伏兵射程之内,进退失措下,被赵兵借车阵的掩护,弩机强弓,一起发射,立时人跌马倒。

    余下者退走不及,想由侧翼绕过车阵,给查元裕和埋伏的四百赵兵,射个七零八落,溃不成军,急急往后撤退,刚好遇上项少龙的援军,再被杀个措手不及,逃得掉的不出五十人,弃马曳甲,窜入岸旁的丛林里。

    大获全胜下,全军欢声雷动,平原家的人都分享到胜利的气氛。是役项少龙方面只伤四十多人,但无一重伤,战果骄人,再次证明项少龙具有优秀的军事头脑和灵活有效的战术。项少龙派出二十人,把俘获的二百多匹战马送回赵国,至于武器箭矢粮食则留为己用,包扎伤兵后,继续沿河东行。

    黄昏结营,离开内河只有两日半的路程。

    一来因路途起伏不平,又兼剧战之后,人困马乏,众人尽量争取时间休息,一宿无话,次日清晨继续行程。景色又变,山势起伏延绵,草木茂盛,风光如画,山涧深溪,飞瀑流泉,教人目不暇给。

    岸旁是广阔的原始森林,巨大的云杉高耸入云,粗壮者数人合抱。阵阵林涛巾夹杂动物奔窜号叫的声音,赵兵沿途打些早獭野兔,好作晚餐的美点。有时登到高处,极目而视,远处草原无垠,林海莽莽。草浪中偶见村舍农田,对项少龙来说,确是处处桃源,更不明白人们为何还要你争我夺,惟有怪责人类天生贪婪的劣根性。

    景色虽美,路程却是举步维艰,不但要靠人力开路,很多时候还要靠树干铺路,穿溪渡涧。整天走不到十里路,最后在一山头扎营起灶。人虽疲倦,众兵均士气昂扬,心悦诚服为项少龙做任何事。

    美人爱英雄,雅夫人对他更是千依百顺,曲意逢迎,使他享尽温柔滋味。赵倩自那天隔窗和他说话后,蓄意躲开他,他无奈下只好默许这种情况继续下去,没有采取打破僵局的任何手段。用膳后,平原夫人派人过来邀请他。项少龙亦好奇地想知道她目前的态度,匆匆来到平原夫人的私帐。岂知帐内的平原夫人身后立了两名家将,教他大失所望,不轨之念消失得无影无踪。与平原夫人的关系乃不折不扣的男女征战,赋予他犯罪的感觉,因而带来强烈的刺激。而且哪个男人不喜爱新鲜,何况项少龙这惯于风流阵仗的人。

    平原夫人正襟危坐地席上,招呼他安坐,先狠狠白他一眼,说道:“今天我们可以好好商谈。”

    项少龙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暗里恨得牙痒痒,表面却不得不恭敬地道:“夫人吩咐!”

    平原夫人冷冰冰地道:“现在我们远离大路,究竟要到哪里去?”

    项少龙回答道:“路途艰险,夫人辛苦了,我们是要先抵内河,再沿河朝大梁去。”

    平原夫人忽地叹气,微俯过来,轻声道:“若你……我可以遣走他们。”

    项少龙大喜,点头答应。

    平原夫人使退两名家将,凝神瞧他片刻,似有所感地道:“你确是个难得的人材,现在保证无人敢怀疑你曾以五十之众,挡御灰胡的八百马贼。”

    项少龙微笑道:“马贼只是乌合之众,胜之不武。”

    平原夫人摇头道:“有些人是天生的将领,不但可使将士用命,还能以奇兵取胜,屡战不殆,你便是这类人。”

    项少龙不知她要弄什么玄虚,惟有谦然领受。

    平原夫人忽地俏脸微红,垂下头去道:“渡过内河,朝东南走二十天抵濮水,再沿河南下,十天可至封丘,那城的守将关朴是我的人,我们将可脱离险境。”

    项少龙道:“卑职当然依照夫人的吩咐行事。”接而奇怪地道:“为何夫人嫩滑的睑蛋儿会忽然红起来呢?”

    平原夫人更是霞烧玉颊,嗔道:“又故态复萌吗?给本夫人滚出去。”

    项少龙见她的窘态,心头大喜,笑嘻嘻站起来,施礼道:“卑职告退!”脚却像生根般不动。

    平原夫人哪会真要赶他走,见他脚步全无移动迹象,又嗔又喜地道:“为什么还不走?”

    项少龙不怀好意笑道:“夫人不给卑职一点赏赐吗?”

    平原夫人心情显是矛盾之极,幽幽看他一眼,垂下俏脸。

    项少龙走过去,到她背后跪下来,两手探前微一用力,贵妇无力地靠入他怀里,使他又再次享受到她的红唇。

    项少龙最明白得不到的东西才是最宝贵的,这样吊她的瘾,最能使她到了大梁后,狠不下心肠害自己。两手按兵不动,痛吻个饱,扬长去了,留下她独自捱那寂寞的一夜。

    接下来的二十八天,他们继续东南行,渡过内河和西河,过魏人大城濮阳不入,由濮阳南面的官道直下濮水。经过这段平安的日子,他们的侦骑再次发现敌人探子的踪影,使他们知道危机再现。

    他们车马既多,又要不时修补损坏的车子,慢得像蜗牛般,根本没有甩掉敌人的可能,惟有祈求这些不知名的敌人不会比灰胡更厉害便心满意足。

    地近大梁,官道旁关防处处,数十坚随时遇上魏人的要塞军营。魏兵态度奇怪,看过他们的文书,虽没有留难,却不肯派人护送,到官道已尽,他们只好朝东往濮水开上。三天后离开山路,到达濮水西岸一望无际的大草原,还要走上两天,可抵濮水。大队人马在草原边停下来,项少龙和乌卓、成胥、查元裕三人到一旁商议,各人神色凝重。

    乌卓说道:“现在我们的行踪和兵力全被敌人了如指掌,可是我们对敌人却一无所知,正犯了敌暗我明的兵家大忌。”

    成胥接口道:“敌人如要来犯,会在这两天之内,因为在这平原之地,利攻不利守,敌人势不肯错过如此良机。”又苦笑道:“最怕是魏王使手下兵将扮成马贼来攻,我们定大难临头。”

    项少龙皱眉苦思道:“成胥提出的可能性,大有机会成为现实,既是如此,我们当然不可眼睁睁地送死。”

    三人凝神细听,看智谋过人的统帅又有什么保命妙计。

    项少龙沉声道:“我们索性在附近找一个背山面向平原的巩固高地,建立土寨壕沟,储备野味泉水,守他个十天半月,另外派出轻骑,前赴封丘,求那处的守将关朴派兵来援,那时纵使魏王心存狡计,亦莫奈我何。”

    众人苦思良久,均同意此为没有办法中的最佳方法。

    当下项少龙找平原夫人商量去,隔竹帘说出计划和原因,平原夫人低声道:“这方面你比我在行多,一切由你决定。”

    项少龙从未听过她对自己如此温言婉语,言听计从,心中大喜问道:“夫人想不想我今晚来看你呢?”

    平原夫人叹道:“到大梁再说好吗?我孩儿已因我和你数次独处一帐非常不满,现在他的身体逐渐痊愈,我不想他为我们的事动气。”

    项少龙想起少原君,意兴索然,离开她的车子,把计划通知雅夫人,再由她转达赵倩。勘察半天,他们终于在草原的边沿区找到一处背山面向平原的高地,设立营寨。全军登时忙碌起来,同时派出二十轻骑,携带平原夫人亲笔押印的书信,分十条路线奔往封丘求援。

    此次立营的工程与前大不相同,以壕沟作主体防御,沿高地边缘处挖出深一丈、宽丈五的泥沟,掘出的坭土堆于壕沟的前方,加石填筑,变成一道高若半丈的矮土墙,留下孔穴供弩弓射箭之用,倒也非常坚固。然后把骡车推到土墙内围,加强土墙对抗敌人冲击的力量。矮墙之外,插上削尖的竹签,满布斜坡,又设下陷马坑,总之危机处处,以应付敌人的强攻。四周的树林长草一律去掉,以免敌人有掩蔽之物。

    军营采偃月式,主营居中,六军分居两翼,形成一个向前突出的半圆形。营地与矮上墙间隔十丈有余,除非土墙被攻破,否则营地将在敌人矢石的射程外。忙碌二天后,终做到外辟壕堑,内设壁垒,壕堑外再布竹签陷坑,守以强弓硬弩的规模。

    项少龙为防敌人火攻,把背后山泉之水,挖沟引进营地。到一切布置妥当,已是五天之后。这日当项少龙指挥手下在斜坡顶设置檑石,探子回报,发现一股实力接近万人的马贼由平原赶来。众人心中恍然大悟,在草原久候他们不至的敌人,终于按捺不住正面来犯。

    而且证明他们猜得不错,敌人里若说没有混入正规的魏兵,是没有人肯相信。纵然知道事实如此,他们仍弄不清楚为何魏王如此赶尽杀绝,唯一的解释是信陵君的确威胁到他的王位,而他想借此来打击信陵君与赵人的关系。至于其它的原因,就非他们所能知之。不过魏安厘王乃出名昏庸的国君,不论做出如何荒谬的事,没有人会奇怪。

    那晚平安度过,次日项少龙吩咐除值班的兵士外,全体休息,好养精蓄锐,应付敌人的攻击。幸好他们由灰胡处俘获大量的武器、粮食和箭矢,守个十天半月仍不虞箭尽粮绝。还有一项优势是敌人想不到他们会筑土为城,所以理该没有带来针对这种防御设施的工具,使他们应付起来会轻松许多。

    黄昏时分,浩浩荡荡而来的马贼出现在乎原之上,设寨立营,俨然两军对峙之局。

    项少龙细察敌人,失声道:“看!那个不是灰胡吗?”

    其它人用尽眼力,只见一队贼兵驰至近处,仰头往他们望来,带头者正是灰胡。

    成胥怒道:“如此看来,灰胡根本是魏王的人,那些马贼是由魏兵改扮的,专责扰乱别国的经济和治安,魏人真狠毒!”

    查元裕摇头叹道:“我真不明白大王为何要把我们美丽的公主嫁给魏人。”

    成胥警告他道:“你小心点说话,若传入大王耳里,你和你的族人会大祸临头。”

    查元裕苦笑道:“活过今晚再说吧!”

    项少龙知他见贼势庞大,兵力十倍于己,心中虚怯。由此推之,其它人亦会有这种心态,对士气自有影响,眉头一皱,计上心头,向成胥道:“给我预备一批火箭,或者今晚我可用得上它们。”

    言罢不理会他们疑惑的目光,返回帅营,取齐工具,往营后走去。在营与后山峭壁间,骡和马被分隔在两个大木围栅里,自由自在地享受山泉引入的清流,吃着山头的青草。幸好是初冬时分,否则来一场大雪,这些骡马便有难。他仔细研究峭壁的形势和附近的山势,借索钩之便,轻易爬上去,用锤子在适当的地点插入郭纵为他特制的爬山圈,一直延往隔壁的石山,套上粗索,只要爬过邻山,他可轻易经此“秘径”降到数十丈的平原下面,进行任何秘密行动。

    回到帅帐,成胥气急败坏来寻他说道:“快来看!”

    当他再到前线,下面的贼兵全体动员,砍伐树木,把一端削尖,每根长约一丈的木干,一排排放在地上。

    乌卓皱着眉头道:“他们想干什么?”

    项少龙心中嘀咕,旋即恍然大悟道:“是攻打我们土城的工具,把树干一条条并排插在斜坡下,可不惧我们箭矢檑石的攻击。”

    查元裕大吃一惊道:“这招确非常有用,只要前后三排挤插在一起,可挡滚石又可阻挡我们的视线,教我们看不清他们的形势。”

    乌卓冷笑道:“若他们想插下这些东西,先要付出可怕的代价。”又叹息道:“他们少来一半人就好了。”

    言下之意,是纵使他们会牺牲很多人,余下的军力仍足够攻破土城而入。

    项少龙笑着道:“敌人犯下一个最大的毛病,就是轻敌。你看他们的营房,防御散漫,粮草马匹那么的丢在后方,若我们能够给他们来一把火,他们的表情才好看呢!”

    乌卓等三人大皱眉头,看着把这座小山围得密不通风的贼子,暗忖对方并非轻敌,而是看准纵是耗子仍难溜出去放火烧营。项少龙微微一笑,再不说话,回营休息。倒头大睡两个时辰,醒来已是黄昏时分,雅夫人在旁静候他一起进膳。项少龙精神饱满坐了起来,梳洗后连吃三大碗饭。

    雅夫人奇怪地打量他问道:“看来你又是胸有成竹,否则为何会如此处之泰然?我真想不通为何此次你仍有破敌的把握。”

    项少龙把她搂入怀里,笑着道:“雅儿害怕吗?”

    雅夫人献上香吻笑道:“没见你时的确有点害怕,见到你后忽然什么都不怕了。是了!你到赵倩那里看看她吧!她说有事求你呢。”

    项少龙心想赵倩比马贼更令他头痛。

    美丽的三公主支退侍女,来到他身前,含羞问道:“项少龙,赵倩可否向你借一件东西呢?”

    项少龙奇怪地道:“你要借什么?”

    赵倩羞赧地摊开白皙嫩滑的小手,轻轻地道:“我要你贴身携带的匕首。”

    项少龙心中一惊,道:“你对我这么没信心吗?我定能把你送往大梁的。”

    赵倩双眸一红,幽怨地瞪他一眼道:“赵倩并不想你带我到大梁去,到什么地方都可以,就是不要到大梁。”

    没有那些话比这番话更清楚地表达出她对项少龙的情意。

    听得项少龙热血上冲,冲门而出道:“好!我答应你,就算把你带往大梁,我仍有方法把你完璧无损地带回赵国。”

    赵倩惊喜地道:“真的!”

    项少龙感到她整张俏脸亮起来,洋溢勃发的生机,坚定地道:“这是一个承诺!”

    说出这句话后,整个人轻松起来。事实上自从知道魏国王室的复杂情况,又知赵王要盗取《鲁公秘录》,他便感到无法做那牺牲赵倩终生幸福的帮凶。现在一旦表明心意,不知多么痛快。

    赵倩大喜道:“少龙!倩儿很感激你呢!”

    项少龙见她对他比他对自己更有信心,心中欢喜,取出匕首塞入她的小手里,乘机握上她的玉手道:“非到最后关头,你切不可拿匕首自尽。”

    赵倩霞烧玉颊,珍重地把定情之物纳入怀里,垂首深情地道:“倩儿全听少龙吩咐。”

    项少龙魂为之销,正想乘机一亲芳泽,战鼓声由山下传来。

    目睹山下的情势,成胥等脸色有若死灰,只乌卓仍是那副冷淡的表情。贼人成功地以一排排阔约两丈的木排正在地上,把山下所有逃路团团围堵。木排间留下尺许空间,仅容一人通过,若骑马便过小了,一副瓮中捉鳌的状态。木排顶挂有风灯,照得斜坡下方一片通明。

    木排外此时聚集近二千马贼,最前头的二百人举着高及人身的巨型木盾,盾底尖削,可插入土内,借力抵挡矢石的攻击。另二百多人手持锄铲等上具,看样子是先要破去斜坡的障碍,填平装有尖刺的陷坑。接着排列的是五百名持弩机强弓的远程攻击手,然后是提长钩、矛、戟等长兵器的贼兵,阵容鼎盛,教人见之心寒。

    灰胡和几名领袖模样的人高踞马上,对他们指指点点,显是商量攻击策略。

    乌卓指着灰胡旁边长了一张狼脸的大汉道:“那人叫‘狼人’黎敖,是常寇患韩国边境一带的著名马贼,与灰胡齐名,想不到亦是魏王的人。”

    项少龙道:“如此看来,这支万人部队应属不同的马贼,全是魏王派出的人。哼!我有点明白了,魏王对付我们,固然是要打击信陵君,亦含有私怨在内,因为我曾杀伤大批灰胡的人。”心中恍然大悟,难怪当日窦良会向灰胡暗通消息,教灰胡来劫马和女人,因为他们是魏王派到赵境搅风搅雨的间谍。

    成胥道:“他们会分批昼夜不停地攻击我们,打一场长时间的消耗战。”

    查元裕吁出一口凉气道:“救兵就算接到消息立即赶来,最少要在十五天后,我们恐怕捱不过三天,谁想得到他们的实力如此雄厚?”

    鼓声响起。

    盾牌手鱼贯由木栅间的空隙钻出来,队形整齐地列在前方,接着是工兵和射手。

    项少龙见天色已黑,向成胥要了那筒包着油布的火箭,吩咐道:“你们负责这里的防务,我到敌后烧他们的粮草并赶走他们的马匹,看他们还能有什么作为?”

    众人均愕然望着他,不明白他怎样到得了敌营去。

第 八 章 披荆斩棘

    项少龙回营换上夜行装,箍上戴针的腰甲,扣上攀山的上具,背起弓矢,吻别雅夫人往营后走去。

    经过赵倩的凤帐,忍不住在营门处唤道:“公主!”

    战鼓的声音愈来愈急,显示敌人快要发动攻山。

    “咚咚咚……”

    一下一下像死神的呼唤般直敲进战场上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

    赵倩不知是否在思念项少龙,听到他的声音,惊喜地掀帐而出问道:“少龙!你怎会在这里呢?噢!”明媚的秀日落到他的夜行衣上。

    项少龙看着这像乌廷芳般可爱的美丽少女,至真至纯的清丽容颜,一直压制的深情,涌上心湖,微笑道:“我现在去制敌于死地,公主不给我一点香艳的鼓励吗?”

    赵倩吃了一惊,俏目射出崇拜倾心的神色,温柔地仰起俏脸,嘟着小嘴,静待初吻和幸福的降临,没有半点畏怯,玲珑有致的酥胸急剧起伏。项少龙心中贯满柔情,对这位被父亲当作一件政治工具的金枝玉叶,生出誓死保护她对抗任何伤害之心,在她香唇上深深一吻,同时两手探出,把她搂得紧贴胸怀。

    营边忽地喊杀震天,敌人开始攻上斜坡。

    项少龙和赵倩却是充耳不闻,完全迷失在那种亲密融合,**蚀骨的醉人接触里。喊杀和箭矢划破空气的声音,潮水涨退般此起彼落。

    项少龙放开赵倩,微微一笑道:“得此一吻!我项少龙有信心保护公主直至地老天荒。”

    赵倩心神皆醉,项少龙早没入营后的黑暗里。

    北风呼啸。

    项少龙施展浑身解数,纯靠记忆、感觉,沿早先系下的索子,攀过峭壁,神不知鬼不觉地落到敌军一侧,再神不知鬼不觉地往贼营潜去。他曾受过二十一世纪最严格的军事训练,如此黑夜偷营,实乃小儿科的事。不用负上近百斤重的战甲,他活像鸟儿长出翅膀,腾跃移动时迅若狸猫,直抵敌阵的大后方。

    贼兵结的营阵叫“上方阵”,形成由内至外共五层的大小方形。放粮物的营位于后方,设有两个大围栏,关着数百匹战马。

    那边的情势愈趋紧张激烈,贼营这边却愈安详宁静,灯火黯淡。尚未轮到攻山的贼兵,正尽量争取休息的时间。项少龙心中暗笑,项某可保证你们今晚好梦难圆,有的只是一个残忍现实的噩梦。留心观察后,贼军的营地保安松弛,甚至有守兵坐下来打瞌睡。

    当他到达马栅,更觉好笑,原来十二个值夜的贼兵竟围在一起赌钱,兴高采烈,像完全不知那边敌我双方正陷于紧张的胶着状态中。只要解决这十二个小贼,他就可以放火烧粮烧营。问题是怎样可杀掉十二个慓悍和有丰富作战经验的贼兵,不让一人逃掉?项少龙大感头痛,此时其中一个人朝他走来。

    项少龙先是吓了一跳,幸好看到那人边走边解裤头,知道对方要干什么勾当,忙闪往一棵树后,那人刚步入林内,刃光一闪,咽喉微凉,登时了账。项少龙收起飞虹,脱掉那人的外甲,披在身上,大模大样走回去,直来到其中两人身后,探手抓紧他们的头发,大力扯得两人头颅猛撞一起,然后两掌扬起,迅疾无比地劈在另两贼颈侧处。两下手法一气呵成,干脆利落,当四人倒下,其它七个贼兵方醒觉发生什么事。刃光闪处,项少龙手执飞虹,跃上临时当作赌桌的石头,割破另三个人的咽喉。

    “砰!”

    一脚踹出,命中刚把刀子拔出一半的另一名大汉面门,把他踢昏,剩下的三名贼子魂飞魄散,分往两旁滚开去。

    项少龙心中暗笑,飞虹脱手而出,穿背击杀其中一人。另两人见他丢了武器,拔剑扑回来。项少龙探手腰间,拔出两支飞针,手腕一振,飞针电掣而出,插入两人眉心。当他们尸体倒地,项少龙早拾回飞虹,没入黑暗里。

    喊杀声更趋激烈,檑石声隆隆作响,可见敌人攻近斜坡顶,成胥等不得不放下檑石,冲击攻上来的敌人。此际项少龙成功拆毁后方的马栏,忙解下大弓,穿行众马间,来到靠近粮营的一方。由这个角度窥视贼营,刚好见到三丈外位于后方最外围一排二十多个营帐,每个帐幕外都挂有风灯,在北风里摇摇晃晃,营地里清清冷冷,只有几个守夜的贼兵在打瞌睡,防卫散漫。这也难怪他们,此处乃他们后防重地,又以为项少龙的人全被围困在绝境,故而粗心大意。

    今早项少龙占高势之利,清楚看到最后两排四十多个营帐,均用来放置粮食,所以省却再作探察的烦恼。这土方阵的营地,首尾向着南北,现时吹的是北风,所以若他成功燃烧位于北端的粮营,火随风势,很快便能席卷整片广阔的营地,尤其营地内仍是野草处处,极易酿成不可收拾的大火。

    打定主意,项少龙单膝跪地,先把火箭燃点,射往最接近他的粮营,他取的是营帐背营地的一面,除非火苗蔓延,否则敌人一时难以察觉。燃着外围的粮仓后,他又用火种点燃马栏内喂马的饲料,这才找上其中一匹特别壮健,没有鞍蹬的战马,绕穿营地旁的疏林,转往营地的中部,此时营北冒起浓烟,火焰窜闪,部份惊觉突变的贼兵大喊救火,往那方向赶过去。更使贼人心乱的是战马惊嘶狂窜的声音,闹得整个营地骚动起来。

    项少龙一边策骑缓行,一边不住射出火箭,取的都是外围的营房,只要外围火起,在内围营帐的熟睡者休想逃出。趁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到北端炽烈的火势,他又穿上贼兵的战甲,公然穿过营地,驰往另一边的外围处。

    贼兵营地内世界末日般混乱,正要争取休息时间,以作下一轮攻击的贼子,纷纷睡眼惺忪由营内钻出来,茫然不知发生什么事情。有些则以为有敌人来袭,衣甲不整提兵器扑出来。四处尽是狼奔鼠窜,慌忙失措的贼兵。北端蹄声由疏转密,显是战马受惊,由那端逃往草原去。

    项少龙策骑而过,竟没有人怀疑他,还有人呼喝他这拥有一匹马的人,去追赶逃逸的马儿。项少龙答应一声,转个圈依然驰往另一边的外围去,这时后方边缘处的营帐,全陷入大火里,火势波及四周的草树,迅成燎原之势。他火箭用罄,索性抛掉长弓,拔出飞虹剑,逢风灯运剑挑破,火油落到地上,立即燃烧起来,比火箭更管用。

    身后划破空气的声音响起。项少龙忙伏在马背上,三枝劲箭擦背而过。他哈哈一笑,一夹马腹,早已驰远,再挑十多盏风灯后,发觉远近贼兵均向他赶来,不再犹豫,策马快速远遁,往己方营地奔去。此时攻营的贼兵正仓皇撤退回来,慌乱下还以为大批敌人来犯,阵脚大乱。这些贼人除灰胡、狼人和另外四名领袖,其它全是步兵,赶回来时,灰胡等骑马者自是遥遥领先。项少龙艺高人胆大,收起飞虹剑,两手拔出飞针,暗藏手内。

    黑夜里只能借助远处的火光,看不真切,灰胡等还以为来的是报讯的自己人,大声喝道:“什么事?”

    项少龙大叫应道:“是信陵君的人!”

    众贼头都大吃一惊,加速驰来。灰胡和狼人落在较后方,项少龙暗叫可惜,两手扬起,飞针电射而出。他腕力何等厉害,兼之飞针尖长,穿透力惊人,破胸甲而入,策马奔在最前面的两名贼兵领袖立时中招。两贼尚未倒下,项少龙又拔出两根飞针,在两人间穿过,掷往后排两人。

    灰胡和狼人同时惊觉不对劲,大喝声中取出长剑,策马由两侧绕来。前排两人已在惨哼声中翻倒马侧,项少龙无暇取回飞针,一手策马,另一手拔出飞虹剑,往左侧来的狼人迎去。

    狼人一声暴喝,借健马冲刺之势,一剑照脸劈来。项少龙一声长啸,举剑挡格,同时侧倾往外,借势飞起一脚,踹在狼人腰际。这一脚乃由泰国拳改良出来的侧踢,劲道十足,狼人一声惨嘶,跌下马背。

    此时后排两个中了飞针的人才掉在地上,发出两声沉响。战马失去主人,受惊下跳蹄狂嘶,其中一马铁蹄下踏,正好踹在倒地的狼人的胸膛处,骨折肉裂的声音立时爆起,把这凶人当场踩死。项少龙绕两匹马转了一个圈,乘隙拔出另一根飞针,赶到灰胡背后。灰胡见情势不对,掉转马头,朝陷进大火的营地全速奔逃。项少龙扯掉贼甲,减轻重量,狂追过去。

    他这匹马负重比灰胡那匹至少轻百来斤,兼之特别壮健,转眼追到灰胡七、八个马位后。项少龙一声不响,投出飞针。那知灰胡见逃不掉,索性勒马回身,刚好避过飞针。这处恰好是由山上撤回来的贼兵和着火贼营的中间,四周无人,变成一对一的局面。

    灰胡持剑反杀过来,大喝道:“来者何人?”

    项少龙大笑道:“还不是你的老朋友项少龙。”

    铿锵声中,两人擦马而过,交换二剑,谁也没占到便宜。项少龙想不到他膂力既强,剑术又精,掉转马头,纯以双腿控马,右手飞虹剑,左手拔出飞针。这些天来他大半时间在马背上度过,使他的骑术突飞猛进,早非当日的吴下阿蒙。

    灰胡乘机取出弩弓,以迅速的手法装上弩箭,“飕”的一声向他劲射一箭,长剑则咬在嘴上。项少龙一直以来的训练足闪避枪弹,那会惧怕他的弩箭,往侧一闪,避过来箭,一夹马腹,加速前冲。

    灰胡想不到他能避过必杀的一击,大吃一惊下将空弩往他掷来,伸手取过大口咬衔的长剑。项少龙飞起一脚,踢掉掷来的空弩,飞虹剑闪,横扫灰胡胸膛。

    “当”的一声激响。

    灰胡虽险险挡格此剑,但因自己是仓猝招架,对方则蓄势而发,又借马儿前冲的力量,整个人被劈得翻仰马背上。项少龙一声暴喝,反手掷出飞针。

    “叮”的一声,飞针虽射中灰胡,可惜却是射在他坚硬的头盔,反弹开去。

    项少龙知道形势危急,若这样任由两马往相反方向错开,将没有可能再在离贼营的短程里赶上这凶人;行个险招,离马后翻,凌空打个觔斗,飞虹剑脱手飞出。这时灰胡刚坐直身体,两脚夹着马腹,给项少龙那锋利无比,来自越国巧匠精冶的飞虹宝剑贯背而入,把他当场刺死。马儿狂奔而去,十多丈外,灰胡的尸身终翻跌马下。

    项少龙安然落地,赶了上去,拔回飞虹剑。己方营地处杀声震天,显是成胥等见贼人溃不成军,乘势杀出阵来。

    项少龙豪气涌起,割下灰胡的首级,不理流着的鲜血,提起首级,飞身上马,迎着退回来的二千贼兵赶去,大叫道:“灰胡死了!灰胡死了!你们快逃!快逃!”

    那些持着火把赶回来的贼子,因后有追兵,早心慌意乱,又见前方来人手提灰胡首级,还以为来了强大的敌人,哪敢逞强,一声大喊,四处逃去。兵败如山倒,后边的贼兵哪知发生什么事,连锁反应下,也亡命奔逃。二千多人,不战而溃。

    项少龙转瞬与杀来的成胥等大军相遇,全军欢呼震天,往成了一片火海的敌阵杀去。贼兵既失领袖,又被烧掉营帐,丢失马匹粮食,谁还有心恋战,望风而逃,项少龙率领众兵将冲杀直至天明,大获全胜。

    是役斩贼过千,项少龙方只五人阵亡,伤一百五十多人。以不足一千的兵力,破敌人过万大军,伤亡如此轻微,实属难以想象的奇迹,确立了项少龙在战场上的地位。

    不过亦胜得很险。贼营起火时,灰胡的人已清除斜坡上所有障碍,填平陷坑,正要发动越壕之战,因己阵告急,撤退下去。那些木栅反成贼兵撤离的障碍,被滚下的檑石和居高射下的箭矢杀得血流成河,俨若人间地狱。

    灰胡和狼人的首级浸在药酒里,由轻骑抄快捷方式送回去给赵王,让他向国人显逞威风。此更是项少龙对抗赵穆的心理攻势,使赵王愈来愈感到他的重要性,异日若因赵倩的事出岔子,仍有商量转寰余地。

    当项少龙回抵营地,除更添嫉恨的少原君托病不出,平原夫人都出来欢迎他凯旋归来,更不用说赵雅、赵倩诸女。自古美人爱英雄,众女眼睛望着他的那种迷醉崇景之色,教他似飘然置身云端。

    在二十一世纪,这种情况几乎不可能出现,一切是集体的配合和行动,个人只是组成整体的一枚小螺丝钉。但在古战国的年代,则充满个人色彩的浪漫英雄主义,故此才有商鞅此类扭转整个时局的人物出现,又有廉颇这种绝代名将叱咤沙场。项少龙却名副其实是超时代的产品,拥有现代化的军事知识和训练,故能屡施奇兵,破敌取胜。

    满腹诡计的平原夫人登时对他刮目相看,转动其它的念头,如此人才,倘浪费掉实在可惜。

    项少龙多处受伤,被赵雅和赵倩硬拖到帅帐里,为他洗擦伤口、敷上伤药。

    雅夫人见赵倩对项少龙只穿短裈的身体毫不避嫌,大感奇怪,又心中忧虑,若两人纠缠不清,肯定祸患无穷。

    赵倩心痛地道:“痛吗?”

    被两个娇滴滴美人儿的玉手抚在身上,差点舒服得呻吟起来,项少龙以微笑响应,躺在席上,迷糊间,带着两女的香气沉沉进入梦乡。

    大胜灰胡后,项少龙仍在那里逗留近十天。伤病者均日渐康复,各人商量后,怕魏人再耍手段,决定不等关朴的救兵,自行上路,最好当然是于半途遇上救兵。得此决议,项少龙往见平原夫人。她的家将对他态度大改,敬若神明。

    项少龙早从雅夫人处得悉,自平原君逝世后,他遗的三千多家将食客,均不看好少原君,纷作鸟兽散,最后剩下不到五百人。赵王若非念在他们与信陵君的关系,亦不会纵容少原君,使他成为在邯郸横行的恶霸。

    这些家将大部份是赵人,对魏国无甚好感。此时逐渐觉察到平原夫人等回到魏国后,可能再不返赵国,所以人心思变。而项少龙则是最理想的投靠对象,一来因他乌家孙婿的背景,更重要的是看到他正义的为人、高超的剑术和惊人的胆识。

    在这时代,只要是强人,便有人依附和追随,而项少龙正是这样一个如日之初升的强人。食客和家将,代表的正是本身的实力。当年信陵君能夺晋鄙的兵符对付秦人,是因为本身有数千家将。现在平原家的人对他态度大改,乃最正常不过的事。

    在平原夫人的帐外,他遇到痊愈得七八成的少原君,后者看也不看他一眼,径自去了。项少龙暗忖好小子,我不去找你麻烦,可算你祖宗有福,竟然给我脸色看。自重创少原君后,他对少原君的仇恨淡多了,但碰上他这种仇视的态度,不由勾起旧恨。

    帐内,平原夫人蜷卧席上,肘枕软垫,一副慵懒诱人的风情,害得项少龙的心儿忐忑地跳。她生少原君赵德时年纪当不会超过十五岁,所以虽有个这么大的儿子,她仍只不过三十出头,恰是女性最有韵味、风情和需要男女欢好的时刻。与这种成熟女性的交往,必然是**满足的追求,不像少男少女般充满憧憬和幻想,而转趋为实际的利益。所以当看到平原夫人的媚样儿,份外使他联想到男女之事。他反而规矩起来,老老实实在她脚侧坐下。

    平原夫人淡淡道:“项少龙,你是否想不待援军,立即上路?”

    项少龙一惊道:“你猜到了!”

    平原夫人风情万种地白他一眼道:“不是猜,而是从你的性格推想出来的,因为你绝不是那种放弃把主动权握在掌心的人。”

    项少龙有点招架不住,苦笑道:“夫人似乎对我改变态度,不但不防备我,还似在引诱我哩!”

    平原夫人“噗哧”笑起来,再白他一眼道:“你自己心邪吧!不过我却不是要引诱你,而是希望和你恳诚一谈,因此态度改变,是很自然的事。”

    项少龙故作惊讶道:“这样说,夫人一直不是以坦诚待项某。”

    平原夫人坦然道:“可以这么说,因为那时我还看不透你,到你大破灰胡,我弄清楚你是个绝不肯受人操纵的人,而你亦有足够的智慧能耐做到这点。”

    项少龙苦笑道:“你把我弄胡涂了,我怎知你什么时候说的话是真,什么时候说的话是假。或者你只是改变对付我的策略?”

    平原夫人没有正面回答他,却突然道:“你知不知道安厘为何要破坏赵魏这个婚约?”

    项少龙摇头。

    平原夫人眼中射出缅怀伤感的神色,缓缓道:“此中来龙去脉,须由十二年前说起,那是长平之战前三年,赵倩只有三岁。”

    项少龙现在对当时的历史,已颇为熟悉,闻言道:“夫人说的当为秦昭王派杀人王白起攻韩的事。”

    平原夫人失笑问道:“杀人王?哼!此绰号倒很适合这个满手血腥的凶徒。”

    叹一口气接着道:“秦人若要东侵,首当其冲的是我们三晋的魏赵韩。身受其害之下,感受特别深刻,为此三晋最有权势的三个大臣,秘密私下协议,要在有生之年,使分裂的三晋重新合成一个强国,就像以前的大晋,只有这样,才能击败秦人,成为天下至尊。”

    项少龙一怔道:“原来竟有这般想法。”

    平原夫人岔开话题道:“你知不知道我为何要嫁给平原君?”

    项少龙暗忖当然是因你以为平原君可篡位自立吧!口中却说:“那是否另一项政治交易?”

    平原夫人漠然道:“大概可以这么说,亦是协议的一部份,利用皇族间的通婚,拉近各国君主的距离。”微笑道:“但最主要的原因,是我和无忌两人对赵国有很大的期望,长平一役之前,赵人拥有天下最精锐的雄师和名将,所向无敌,赵国更是第一个弃车战而改以骑兵为主的国家。”

    无忌是信陵君的名字。

    在春秋之际,纯以车战为主。战车乃身份和实力的象征。改车为马,实是一项划时代的改革,也改变了战争的形武。赵国因与强悍的凶奴接壤,长年累月的交战经验下,赵人深切体会到这些以骑射为主的游牧民族的军队,实拥有更大的灵活性和来去如风的攻击力,所以舍弃以战车为主中看不中用的作战方法。

    平原夫人黯然道:“可是长平一役,粉碎了我们的美梦,却更使我们相信,所谓生存之道,唯一的希望是分裂了的三晋重归于一。只有这样,才可避免互相间的倾轧和战争。”

    项少龙道:“那三个大臣,魏国的当然是信陵君,赵国则是平原君,韩国是谁呢?”

    平原夫人道:“我不想说出来,总之他们运用影响力,为三国定下连串婚约,赵王后正是韩人,信陵君则娶赵女为妻,此次赵倩嫁给魏国的储君,是协议里至关重要的一环。”

    项少龙恍然大悟,拍着腿道:“定是安厘王风闻此事,怕三晋合一使他失去王位,故如此不惜一切破坏婚约。可是他身为魏国之主,要悔婚一句话便成,何必费这么多心力?”又冷冷地看着她道:“为何夫人又要破坏赵倩的贞操?”

    平原夫人俏脸微红道:“可否不和我算旧账!”

    幽幽一叹道:“现在形势已变,平原君的早逝,赵国大权旁落到赵穆这狼子野心的人手里,信陵君因而被迫返回魏国,与昏君安厘展开新一轮的斗争,赵倩的婚约早失去原本应有的意义。”

    她又沉思顷刻,凤目凝视着项少龙道:“实际上现在没有人讲信用,外表上却谁都扮作以诚信治天下道貌岸然的样子,安厘屡屡失信于国内国外,怎能再次失信于赵人。况且他对无忌非常忌惮,岂敢公然悔约。”顿了顿低声道:“对付赵倩只是其次的事,他真正想除去的人是我。因为他知道当我和无忌合起来,对他会构成很大的威胁,因为我有无忌所没有的决心。”

    没有人比项少龙更明白她最后这句话,看着她闪闪生辉细长而妩媚的凤目,沉沉地道:“夫人为何忽然肯对我推心置腹,说出天大的秘密?”

    平原夫人**轻移,贴到项少龙股侧,俏脸升起两朵红晕,柔声道:“因为我从你身上看到新的希望,除非你永不返回赵国,否则必须和赵穆展开生与死的斗争,若你能除去赵穆,甚或取而代之,那三晋重合再次变成有可能的事,”再低声道:“但这仍非最重要的原因,项少龙你想听下去吗?”

    项少龙大感头痛,茫然不知她是否只是以另一种计谋来对付他。那晚偷听她母子对话,平原夫人给他那毒若蛇蝎的印象实在太深刻。而且她这么宠纵儿子,怎会对儿子的仇人毫无保留地动情和推心置腹?他暗忖你要和我玩游戏,我只好奉陪到底。伸手放到她大腿上,欣然道:“当然要听!”

    平原夫人俏目泛上一层动人的云彩,垂首看着他跃跃欲动的手,轻轻道:“因为人家想向你投降,乞求你的爱怜。”

    项少龙上前封住她的香唇,不片晌平原夫人全身剧烈颤抖,唇舌因**紧张而寒如冰雪,那种无可掩饰的生理反应,教项少龙欲火大炽。一声冷哼,由帐外传来。两人吓得分了开来,往帐门看去。

    少原君掀帘而入,双目闪着近乎疯狂的愤恨和怒火。他们同时想到少原君其实早进来看到两人的亲热情况,只是再退身出去,以冷哼惊醒他们,然后又扮作什么都没看到似的进入帐内。

    项少龙心中涌起报复的快意,不待少原君说话,起身道:“今晚我们趁夜行军,夫人请准备一下。”看也不看少原君,径自离开。

    项少龙现在明白了很多以前有若藏在迷雾里的事,例如田单之所以派出嚣魏牟来破坏魏赵之间的通婚,正是因为不想有三晋合一的局面出现,那不但对秦国不利,亦威胁到齐国和其它国家。三晋虽不同姓,终因曾共事旧主,比起别国自然更亲密靠近。当年信陵君不惜盗虎符、窃军权,正是要保存赵国,希望有一天二晋能重归于一,成为最强的国家。但陶方曾说过魏人最不可信,平原夫人纵然对自己或有三分真情诚意,于信陵君他顶多是只有用的棋子。而更影响他决定的,是他知道三晋根本不会再合而为一,这早清楚写在史书上。他能改变历史吗?

    “兵卫大人!”

    项少龙循声望去,原来是赵倩两个贴身婢女里的翠桐。这两个陪嫁的婢女均生得非常秀丽出众,比赵倩大一两岁,约在十七、八岁之间。

    翠桐怯生生地拦着他垂首道:“三公主有请大人。”

    十多天来,项少龙和赵倩两人郎情妾意,早打得火热,除未逾越最后一关,什么男女亲热的动作都尝过做过,忍得不知多么痛苦。所以近两天他们反克制起来,不敢太过放肆,免得铸下大错,给别人拿到他的罪状。

    赵倩见他来到,欣喜地把一个亲手缝制的长革囊,送给他道:“这是人家特别为你的木剑做的,倩儿最不欢喜兵刀凶物,只有项郎的木剑是例外。”厌恶地盯着他腰间的飞虹剑一眼。

    项少龙贪飞虹轻快,所以爱把它随身携带,见美人情重,笑道:“越国名剑竟看不入眼吗?”

    赵倩横他一眼道:“越剑形质高雅古朴,但因它乃赵穆赠你之物,睹物思人,所以我不想见到它。”

    项少龙讶异地道:“原来你不欢喜赵穆。”

    赵倩两眼一红道:“我不但恨他,更恨父王。”

    项少龙将她拥入怀里,移到一旁,和她坐在席上道:“赵穆对你有不轨行为吗?”

    赵倩伏入他胸膛里,幽幽道:“我与魏人有婚约,他尚不敢如此放肆,倩儿的娘却是因他而死。”

    项少龙失声道:“什么?”

    赵倩热泪涌出,紧搂项少龙道:“项郎为倩儿作主,替我把这奸贼杀了。”

    项少龙为她拭去泪珠,柔声道:“你先告诉我你娘怎样被他害死。”

    他一直没有问及赵倩有关宫内的事,还以为现在的赵王后是她的生母。

    赵倩泪眼盈盈凄然道:“那时倩儿的亲娘乃父王最宠爱的昭仪,一晚赵穆和父王把娘召进寝宫,次日娘悬梁自尽,倩儿才只十岁,那情景却永远不会忘记,娘死得好惨啊!”再次痛哭起来。

    项少龙想不到美丽且纯洁无瑕的公主,竟有这么凄惨可怕的童年,任她痛哭泄出仇怨,抚她香背,心中涌起不能遏抑的怒火。赵穆和孝成王两人是禽兽不如的家伙,竟在宫帏里玩变态的勾当,由此推之,宫内还不知有多少受害者。王宫实是个最藏污纳垢,不讲伦常的地方。唯一改变**风气的方法,是由自己来把天下统一,确立新的法制。

    他记起墨家最后一个伟人元宗的话。当日他和元宗讨论起当时代的思想,项少龙提到孔子,元宗不屑地道:“他只是不肯面对现实,终日思古忧今,只知拥护传统,不辞养尊处优之人。提倡所谓的礼乐,令诸国君主更穷奢极侈,把国人的财富变成一小撮人的私利。他又尚高论,不明实务,更不知行军打仗之窍,最可恶者是鄙视手艺,对种园的弟子樊迟竟有‘小人哉’之讥。”项少龙当然没有反驳他的识见,不过亦知墨孔两家的思想处于南辕北辙两个极端。墨子不但是著名的战士,还是孔子鄙视的巧匠。他胼手胝足,以礼乐为虚伪浪费奢侈。还有最大的分别,就是孔子的学说有利传统君权,而墨子却是一种新社会秩序的追求者。没有统治者会喜欢墨翟的思想,这亦是孔子日后被尊奉的主因。

    项少龙从元宗口中,始得悉“儒”这一名词在当时并非孔子的信徒专用。所谓儒者,最初实乃公室氏室所禄养的祝、宗、卜、史之类,主家衰落后流落民间,藉对诗、书、礼、乐的认识,帮助人家丧葬祭祀的事务,又或教授这方面的事,赚取生活费用。到孔子提出“君子儒”的理想,“儒”始变成他们的专称。

    每一种学说,代表某一种政治思想。对项少龙来说,墨翟的思想比较合他的脾胃,不过当然不是全盘接受。

    赵倩哭声渐止,见他默然无语,忍不住唤道:“项郎!”

    项少龙捧起她的脸蛋,亲了几下道:“不用怕!以后有我保护你。”

    赵倩凄楚地道:“我不想回赵国。”

    项少龙一愣问道:“你想留在魏国吗?”

    赵倩娇嗔道:“当然不是,只要能随在你身旁,什么苦我也不怕。”又饮泣道:“假设回到赵宫去,没有婚约,赵穆一定不会放过我,那时倩儿唯有一死以报项郎。”

    项少龙皱眉道:“他真会这样横行无忌吗?妮夫人不是在他魔掌外安然无恙?”

    赵倩道:“妮夫人怎同哩!她公公乃赵国名将趟奢,军中将领大部分来自这系统,所以尽管是赵穆亦要对她投鼠忌器,不敢强来。但我赵倩的身份全赖父王的赐予,他不维护人家,倩儿将呼救无门。”

    项少龙安慰道:“有我在哩!”原来赵妮嫁的是赵括的兄弟,难怪赵妮和雅夫人关系如此密切。

    赵倩凄楚地道:“赵穆最懂用药,若他有心得到我,倩儿根本无法拒绝,惟有学娘那样!”悲从中来,再次痛哭。

    项少龙心中烧起熊熊仇恨的火焰,为了赵倩,为了舒儿的血海深仇,当他再回赵国,将是他和赵穆决一生死的时刻!他会不择手段地打击这奸贼,纵然须借助信陵君和平原夫人,在所不惜。

    离开赵倩后,回到帅帐。成胥和乌卓两人在等侯,与他商量往封丘去的路线。

    与平原夫人一席话,使他茅塞顿开,很多以前不解的事,现在豁然而通。若能回到二十一世纪,定可成为战国史的权威。

    三家分晋,变成韩、赵、魏三国,讽刺的是三个国家无时无刻不在希望重归于一,问题只是由谁来当家作主,最直接的方法是侵略和征服。首着先鞭,风头十足的是魏国,破邯郸并占领两年,后在齐国的压迫下退兵。齐国当然不是对赵人特别有好感或见义勇为,只是齐国最恐惧的是三晋合一,因为在那形势下,第一个遭殃的,当然是紧靠三晋的齐国。后来魏国遭到马陵之战的大败,十万雄师,一朝覆没,主帅太子申和大将庞涓战死沙场,自此一蹶不振。马陵之战之于魏国,有点像长平之战之于赵人,均是影响深远。

    各国因深恐三晋合一,所以趁其颓势,连连对魏用兵,齐秦楚接二连三予她无情的痛击,魏国再无法以武力统一三晋。可是秦人的威胁却日益强大,于是三晋最有权势的三个大臣,密谋通过婚约等等手段,希望以和平的方武使三晋合一,细节当然只有他们才知道。但齐国仍无时无刻不在监视他们,所以田单派来嚣魏牟,破坏这次通婚。

    现在项少龙几可肯定嚣魏牟不会放过他们,嚣魏牟可不比灰胡这种半贼半兵的乌合之众,而是职业杀手,有点像他来此之前的特种部队,专门深入敌后从事侦查、颠覆、破坏和暗杀等行动,非常难应付。所以他们更要早点和援军会合,那时他们才真的安全。

    今年的霜雪来得特别迟,草原上仍是绿草如茵,大小湖泊星星点点缀于其上。这片沃土位于黄河支流与主流间,濮水贯穿而过,两大水系分出百多条河流灌溉沃土,长短河流银线般交织在一起,牧草茂美,处处草浪草香,地跨草甸草原,是森林草原和干草原的混合地带。

    大队车马在直伸往天际、仿若一大块碧绿地毯的平坦草原缓缓推进。虽是沃野千里,仍是块未开发的土地,只居住少数的牧民,他们各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像赵境内漂亮的白夷族,我行我素,并不接受政府的管束。这处盛产牛、马和鹿。穿行其中,不时见到它们结队在远处奔驰或徜徉吃草。但此原始区域,亦是猛兽横行的地方。最可怕的是野狼群,不时追在队伍的前后方,并不怕人。

    项少龙派出十队五人一组的侦察队伍,探察远近的原野,以免给敌人埋伏在长草区或灌木林内。三天后,地势开始变化,眼前尽是延绵起伏的丘陵,杂草大量生长,铺满地榆和裂叶蒿,大大拖慢他们的行程。

    项少龙大感不安,以嚣魏牟凶名,若真是“盛名之下无虚士”,绝不会不知道他们大战灰胡之事,至少也抓得着几个“逃贼”来拷问,从而掌握到他们的行踪。假设推论正确,那嚣魏牟定是一直跟踪他们,等待最佳下手的时刻。他们会在哪里动手?

    正午时分,答案终于出现,那是横亘前方的一座大山,唯一的通路是长达三里的一道狭隘山谷。

    项少龙看得眉头大皱,沉吟片晌,召成胥、乌卓和查元裕来道:“假若我猜得不错,嚣魏牟和他的人该在峡谷里等待我们。”

    成胥点头道:“探子的回报说,若有人埋伏两边崖壁上,只是掷石便可使我们全军覆没。”

    查元裕苦着脸道:“这里处处丘峦草树,敌人若在上风处放火,浓烟便可把我们活活呛死。”

    项少龙笑道:“浓烟只能对付没有预备的人,元裕你立即发动全部人手,将这个山头和斜坡的草树全部除去,又在坡底挖掘深坑,引附近的溪流进坑里,把营地团团围着。山头则联车为阵,保护营地。同时营地里准备大量清水,每营至少两桶,每人随身带备布巾一类的东西,遇上浓烟时,沾水后铺在脸上,可不怕烟呛。”

    查元裕正要行动,项少龙又把他唤回来,道:“吩咐所有人把战甲脱下,免得影响行动!”

    查元裕领命去了。

    项少龙和成胥、乌卓研究一会后,正要去找赵稚、赵倩,少原君在几个家将陪同下,兴冲冲赶来道:“项少龙!为何停在这么危险的地方?怎样对抗敌人的火攻?”

    项少龙冷冷道:“你喜欢的话,自己过峡谷吧!恕我不奉陪。”

    少原君双目差点喷火,沉吟一会,当然不敢冒险,改口道:“进既不能,理应后撤至安全地方。”

    乌卓忍不住道:“尚有三个时辰日落,山路难走,若撤至进退不得的地方,不若……”

    少原君怒喝道:“闭嘴!哪有你这奴才插口的资格。”

    乌卓脸色大变,手按到剑把上。

    项少龙一手搭上乌卓的肩膊,微笑道:“公子弄错哩,乌卓是我的战友,他的话等若我的话。”

    成胥冷笑道:“谁说的话有道理,我们听谁的。”

    少原君气得脸色阵红阵白,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

    乌卓感激道:“能和孙姑爷并肩作战,实是生平快事。”

    项少龙亲切地拍拍他,放开他的肩膊,望着峡谷道:“只要守过今晚,我有把握对付嚣魏牟布在峡谷上的伏兵。”

    成胥道:“照我估计,嚣魏牟的人手绝不会比我们多,否则早在路上对我们强攻。”

    谈了一会,项少龙去见雅夫人。小昭等刚竖起营帐,见他到来,纷纷向他施礼。看着这些如花似玉的少女,项少龙心情大好,入帐见雅夫人。

    雅夫人欣然迎上前去,与他拥坐席上道:“少龙!有些说话雅儿不吐不快,请勿见怪!”

    项少龙笑道:“想问我和赵倩的关系,放心吧!她仍是处子之身。”

    雅夫人道:“可是你挑起她的情火,她怎肯嫁到魏国去,我们还到大梁干什么呢?”

    项少龙淡淡道:“自然是去偷《鲁公秘录》哩!”

    雅夫人嗔道:“少龙!”

    项少龙笑着道:“我知道你想说若信陵君明知我们要去偷他的《秘录》,自不会教我们得手,是吗?”

    雅夫人狠狠地在他肩头咬一口,气得说不出话来。

    项少龙安抚道:“信任你的夫君吧!在这尔虞我诈的时代,只可随机应变,说不定鱼与熊掌,两者兼得。嘿!我好像很久没有和你行房了。”

    雅夫人媚声道:“是没有‘行营’,那来‘房’呢?”

    项少龙尚未有机会回答,小紫的声音在外唤道:“成副将有请项爷!”

    项少龙叹道:“定是少原君在闹事。”

    不出所料,少原君召集家将,一意孤行,要自行撤离山头。

    项少龙到达时,平原夫人正苦口婆心地劝爱儿打消念头。

    少原君见到项少龙,更是怒发冲冠,暴跳如雷道:“我才不陪蠢人送死,这里山林处处,敌暗我明,我们能守多久?只有对军事一无所知的愚人,才会做这和自杀相差无几的蠢事。”

    平原夫人气愤地道:“你有什么资格批评人呢?你能破灰胡的大军吗?那天灰胡攻来,你除了躲在帐内,做过什么出色的事。”

    少原君想不到母亲当众揭他疮疤,面子哪挂得住,点着头道:“好!现在你完全站在外人那边,还反过头来对付自己的儿子,由今天开始,我再没有你这种娘亲。”

    “啪!”

    平原夫人怒赏他一记耳光,浑身颤抖道:“你给我再说一次!”

    少原君抚着被打的一边脸颊,眼中射出狠毒的神色,眼珠在她和项少龙身上打几个转,寒声道:“有了奸夫,还要我这儿子作啥!”举臂高嚷道:“孩儿们!要活命的随我去。”

    平原夫人气得脸无血色,叱道:“谁也不准随他去,这个家仍是由我作主,何时轮到他说话。”

    众家将一言不发,谁都知道没有人会随少原君冒险离去。

    平原夫人冷冷看少原君一眼,道:“你若不给我叩头认错,休想我原谅你。”娇哼一声,回营去了。

    项少龙看都不看僵在当场的少原君,命令道:“若要活命,立即给我去工作。”

    众家将齐声应诺,不理少原君,各自斩草砍树去了。其它人一哄而散,只留下少原君一人独立山头,孤身无助。

    日落西山,大地昏沉,寒风一阵一阵由西北方吹来。项少龙这边全军戒备,枕戈待旦,营地只有几点灯火,凄清苦冷。项少龙、成胥和乌卓二人坐在外围的一辆骡车上,观察四周的动静。硬物堕地的声音在另一方的山头传来。三人终于肯定敌人就在当前,证明了项少龙的推断。堕地的声音乃因敌人碰上他们设下的绊马索。

    要知直到这刻之前,对敌人的存在仍纯属揣测,没有任何实质的。只是推论若有敌人,则他们必是藏身峡谷中,而这里终是魏人之地,故嚣魏牟不得不速战速决,趁天黑袭营。若要夜袭,这种地方最利火攻,而火攻则必须先占上风的地利,故此敌人须离开峡谷,潜往与峡谷遥对的营地另一边的山头。他们针对此点,在营地两侧外的山野设下绊马索,敌人若被绊倒,发出声音,可把握到黑暗里敌人推进至什么位置。

    堕地和闷哼声连串响起。

    项少龙大笑,高喊道:“嚣魏牟,你中计哩!放箭!”

    营地火光亮起,数百支火箭劲射高空,分别远远投往两侧和峡口的方向,只余下上风之地。一时火苗四窜,干燥的山林迅速起火,乘风势由两侧往峡口的方向蔓延过去,把摸黑而来的敌人全卷入火舌里。原来项少龙早命人在林木上先洒遍灯油,一触即发。浓烟冒起,大部份均往峡谷方向送去,只有少部分飘往营地。

    众人忙取来湿巾,蒙在脸上,遮掩嘴鼻。

    惨叫和惊呼声响个不停,敌人手足无措,怎想得到项少龙先发制人,反以火攻来对付他们。人影闪出,峡口处既被大火封闭,潜伏在营地四周的敌人惟有冒险往营地攻来。赵兵见主帅的奇谋妙计再次凑效,军心大振,万众一心精神抖擞地向试图抢过水坑,攻上斜坡的敌人乱箭射去。

    毫无掩护下,兼受黑烟所熏,敌人前仆后继地逐一倒下,只有数十人勉强越过护营的水坑,仍无一幸免地倒毙斜坡。战情完全是一面倒的局面。

    项少龙见敌人纵使在这等劣势,仍是凶悍迅捷,奔跑如飞,大叫侥幸。若是正面交锋,纵能获胜,己方势必伤亡惨重,哪有现在斩瓜切菜般容易,可见智勇两项,缺一不可。

    附近山林全陷进狂暴的火势里,烈焰冲天而起,参天古树一株一株随火倾颓,更添声势。浓黑的烟直送入峡谷内,大火往内延去。敌人被火势不住迫得硬攻过来,有些在冲出来前早变成火人,不用射杀亦活不成。本是风光怡人的山野,顿成人间地狱。惨嚎声不住由火场传来,喊声震天。斜坡和水坑处处尸体堆积如山,血流成河。到天明时,方圆十里之地全化作焦土,火苗仍在远处延续,幸而火势减弱多了。

    项少龙巧施妙计,不损一兵一卒,在嚣魏牟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把敌人收拾。正是“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劫后灾地尸骇遍野,约略估计,烧死射杀对方近千人之众。只不知嚣魏牟是否其中一名死者。

    项少龙亲自带队,到峡谷探路,确定没有敌人,立即起程,离开惨不忍睹有若修罗地狱的现场。

    越过峡谷,东南行两个时辰,大队抵达濮水西岸。此段河流石质多泥沙少,流水清澈。再南下数里,晶莹透澈的大湖出现眼前,湖区辽阔,水草丰美,无数大雁、野鸭、鱼鸥嬉戏飞翔,把蓝天白云和潋艳碧波连成无比动人的画面。

    众人经过一夜的折腾,至此心情大好,立即在湖边扎营,起灶做饭。又有军士撒网捕鱼,充满旅行的情趣?雅夫人兴致大发,命人在湖的一角围起布幔,就在明澈澄碧的湖水里嬉戏沐浴,最后赵倩和翠桐、翠绿两名婢女抵不住引诱,加入她们,内中自是春色无边。

    项少龙悠然坐在湖旁一方大石上,欣赏湖光山色,看着绿草无穷伸展,接连苍穹,湖水则流光溢彩,碧绿迷人,一时心神皆醉。

    兵卒们不甘后人,赤身**扑入湖里,纵情畅泳,饱历惊险后,谁可怪他们放肆。

    项少龙分享他们的欢乐之际,平原夫人的声音温婉地在身后响起:“少龙为何不下水畅游?”

    项少龙回头看去,笑道:“若夫人肯和我鸳鸯戏水,下属自当奉陪。”

    平原夫人俏脸微红,到他身旁坐下,幽幽一叹道:“我愈来愈佩服你,若长平一战是你作主帅,保证死的四十万人不是赵人而是秦兵,整个形势亦须改写。”

    项少笼谦虚道:“夫人过誉,偶有小胜,何足挂齿。”间道:“少君是否仍在生气?”

    平原夫人玉睑一寒,咬牙切齿道:“不要提那没用的畜牲。”无奈叹一口气,欲语无言。

    项少龙惊愕地道:“他竟敢不向你叩头认错吗?”

    平原夫人别过头来,深深地看着他道:“叩头认错有什么用?我一向对先夫不太满意,岂知这畜牲更远不如他。”垂下螓首,红着脸道:“少龙!你肯不肯给我一个孩儿,只要他有一半像你,妾身已心满意足。”

    项少龙先是虎躯一震,继而大喜道:“到此刻我才真正感受不到夫人对我的敌意。”

    平原夫人的俏脸更红,轻轻道:“这是你以本领赚回来的,连番目睹你鬼神莫测的工夫,我再不想成为你的敌人。”

    项少龙伸手过去,抓起她的玉手道:“那你是否想成为我的女人呢?”

    平原夫人眼中射出无奈的神色,轻叹道:“现在我不想瞒你,此次我返回魏国,早安排好改嫁一名握有兵权的大将,这是不能更改的事。你……你怪我吗?”

    项少龙反松了一口气,事实上他对这女人有欲无情,一直抱着玩弄的心态。一方面借此报复少原君害死**的仇恨,也是一种求生的手段,所以怎会因此怪她。表面当然扮作伤感叹气、失望之极的样子。

    警报声起。项少龙愕然望去,远方地平在线尘头大起,一队人马往他们驰来。

    平原夫人反手握紧他,喜形于色道:“关朴的援兵来哩。”

    魏都大梁位于黄河南岸,乃洛水、胶水、雎水、丹水、鸿沟数大河系汇集之处。魏人又先后开凿大沟、梁沟两大人工护河,团团保卫大梁,成天然屏障,令这伟大的都城更是易守难攻,稳如泰山。

    魏国处于当时中原的中心处,北贴赵,西靠韩秦,东邻齐,南临楚,乃天下交通枢钮。大梁是位于魏国正中的战略重镇,紧扼水陆交通要冲,若要进攻其它五国,不先攻陷魏国,会困难倍增,而若要征服魏国,则大梁乃必争之地,于此可见魏国都城的重要性。

    项少龙等于封丘休息三天,在关朴的二千军马护送下,渡过黄河,走了十五天,大梁在望。

    项少龙一路走来,心情轻松,有若参加古代的旅行团,重游“旧地”。神驰意飞中,他想象着在这广阔的大地上,分布无数的城市,每城建起高大坚实的城墙和城外宽阔的城壕,而每一个城市又是一个战斗的中心和庞大的军事设施。这时代的所有风云,就是在一个个这样的据点内外,以破城与守城为目标而展开。城市的保存或陷落,标志国家的运势和成败。这种以城市攻防战为主的争霸,既简单又直接,在某一角度来看,实有其无比动人的魅力。对战国的君主来说,有若在下一盘棋,迷上了欲罢不能,只有互拚棋力,看看最后谁吃掉谁。

    在封闭的城墙内,是大大小小的政经军中心,是四周土地最重要的指挥中枢,是该地政权的象征,攻下这些城市,等于摧毁对方的政权,意义不言而喻。

    关朴的军队把他们送至大沟北十里处,回师封丘,将护行的任务,转给大梁外围的驻军。信陵君欢迎的先头部队亦已抵达,领他们由吊桥渡过大沟。而信陵君魏无忌,早在另一端排开阵势,隆重地迎接多灾多难的送嫁团。战国四公子之一的魏无忌一身便服,策骑而来。他生得方面大耳,相貌堂堂,身段颀长,自有一股威严尊贵的气质,虽是笑容亲切,但两眼精光闪闪,顾盼生威。他虽是平原夫人之弟,外貌却比乃姊老了几岁,不知是否因长期处于压力之下,人也苍老一点。

    一番寒暄之后,众人朝大梁城出发。

    大梁城气象万千,城郭相连,周围城壕宽广,呈不规则的长方形,随地势河道弯延有致,以南门为正,所有城门均有凸出的门阙和护城,大大增强对城门的防守力,气势磅礡。

    离城门尚有五里许路,前面尘土飞扬,一将持魏王之令至,传旨除项少龙和赵倩等女眷外,余人须在城外扎营,平原夫人母子和家将自然不在此限,项少龙等当然大感惊诧,也觉得无趣。信陵君脸露不悦之色,但王命既下,除非决心违背或立即造反,否则只好接受屈辱的安排。项少龙吩咐成胥和乌卓几句后,随信陵君进入大梁。

    大梁比之邯郸,又有不同面貌,少了赵国的古朴宏伟,多出几分绮丽纤巧,装饰上更见多采多姿。城内街道,以南北向八条并行的大街,和东西向的四条主街互相交错而成。十二条大街各可容十多匹马并肩而进,极具规模。其它小街横巷,则依主街交错布置,井然有序。

    在卫士开道下,大队人马经过皇宫外布满官署的大街,绕过宫城的高墙,来到东北角贵族大臣聚居之地。沿途热闹升平,街上的行人比邯郸多上一倍,见到信陵君的旗帜,现出尊敬神色,甚至有人跪地礼拜,显出信陵君在魏人心中的威望。信陵君的府第巍峨矗立道路尽处,高墙内树木参天,益发显出信陵君与众不同的身份地位。

    项少龙和赵倩等被分隔开来,各自居于不同的院落。信陵君招呼周到,派了四名千娇百媚的婢女贴身侍候,梳洗过后,立即在书斋接见项少龙。

    当侍婢全退出去,信陵君殷勤招待他用膳,举杯祝贺,信陵君道:“少龙你确是不凡,能以区区数百之众,力抗过万马贼,难怪你在赵国冒起得如此之快。”

    项少龙知道是开场白,连忙谦让。

    信陵君举杯沉吟片晌,淡淡一笑道:“人人都看到长平一战,使赵国由强转弱,却很少人看到其实秦人在此战亦伤亡惨重,否则本人怎能在六年前大破秦军于邯郸城下,翌年又给贵国的乐成和庆合,偕韩、楚和敝国的联军大败秦人于宁新。”

    项少龙不知他为何说起这些事,硬着头皮拍马屁道:“全赖君上果断英明,领军有方,使秦人遭逢自商鞅变法以来最惨痛的败绩。”

    信陵君傲然一笑道:“秦昭王心胸狭窄,有白起如此名将,竟为一时意气,硬把他迫死,范雎又于四年前罢相,使秦势大弱,旋被我国攻陷陶郡,若我猜估不错,秦人在二十年内休想恢复元气。”

    项少龙心中懔然,暗忖信陵君确是一代人杰,因为据他从史书得知,秦灭六国,确是二十多年后的事。

    信陵君亲自把盏斟酒,干了一杯,悠然道:“现在吕不韦害死孝文王,助异人登上宝座,天下皆惴惴然,因知吕不韦厉害,但我却持有另一种看法,以秦人对外人的猜忌,怎容许吕不韦把持朝政,所以内部必陷于四分五裂之局,更削弱他们东征的大业。”

    项少龙由衷赞道:“难怪君上如此得天下人望,确是见解精辟。”

    他自然知道吕不韦后来给秦始皇族诛,所以特别佩服信陵君的远见。战国四公子中,以他和孟尝君居首,可见盛名之下无虚士。想起赵人听到吕不韦得权时的心惊胆颤,益发显出信陵君的高瞻远瞩。

    信陵君双目光芒闪耀,神驰意远地叹道:“少龙!若要使三晋合一,此其时也。”

    事实上项少龙对这想法大有兴趣,谁敢保证历史不可以被改变。至少现在的秦始皇只是废人一个,与历史上英明神武的他判若两人。自己既要对付赵穆,自然要借助信陵君的力量,想到这里,心儿忐忑狂跳。

    信陵君自然不是等闲之人,察貌观色,已知其心,满意地点头道:“家姊没有看错你,项少龙果然是有胆有识之人。”旋即沉声道:“少龙知不知道正身陷进退两难的险境。”

    项少龙点头表示知道。

    岂知信陵君摇头笑道:“你还不算真的知道!告诉我,你知道灰胡是谁人的亲信吗?”

    项少龙一呆问道:“灰胡不是听命于贵王吗?”

    信陵君道:“安厘是个胆怯的家伙,怎敢沾手这种触犯众怒的事。这些暗里为非作歹的事,全是由安厘最宠爱的龙阳君一手包办。据密报龙阳君现在对你恨之入骨,故怂恿安厘下令不许贵属入城,好使你孤立无援,若非得我维护,少龙早死无葬身之地。”

    项少龙既是头皮发麻,又感好笑。竟然会遇上千古传诵,早成了同性恋者专有名词的龙阳君,亦是异数。不问可知,安厘和龙阳君,赵孝成王和赵穆的关系是大同小异。可见这时代的王室贵族,因处于享受极度淫奢和生命朝不保夕两种极端的矛盾里,心理变得有异常人。

    信陵君又道:“龙阳君名列魏国三大剑手榜上,人又精明狡诈,绝不容易应付。”

    项少龙苦笑道:“我可算是进不得,但为何退也不能呢?”

    信陵君凝神看他一会,淡淡道:“因为你若就此回赵,赵穆必然置你于死地。”

    项少龙想起平原夫人曾说赵王看中自己,若是如此,信陵君说的自非恫吓之言。叹道:“实不相瞒,此次我奉命来魏,实怀有密令,要盗取《鲁公秘录》。”他明知信陵君早悉此事,所以先一步说出,以争取他的信任。

    果然信陵君哈哈大笑,伸手拍他肩头,道:“好!现在我相信你有投诚之意,假设你能为我好好办事,本君保证你荣华富贵,终生享之不尽。”压低声音道:“安厘在龙阳君怂恿下,现正密锣紧鼓,准备灭赵,所以不论灰胡和他是否有关系,绝不肯放你这种人材回去。至于赵倩不但做不成储妃,命运还会非常凄惨。”

    项少龙泛起有心无力的感慨,问道:“现在应怎么办呢?”

    信陵君微笑道:“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少龙明白吗?”

    项少龙登时出一身冷汗,终于明白信陵君费这么多唇舌,仍是要进行当初平原夫人和少原君密议刺杀安厘王的计划,方知自己只是一只棋子。他愤怨得差点掌自己两巴掌,自己是多么的愚蠢幼稚,竟然相信平原夫人爱上自己。平原夫人真厉害,故意表现得不满少原君,又哄他说要为他生个孩子,教他自我陶醉。若非那晚听到她们母子的说话,命归黄泉仍不知为的是什么事。

    此毒妇以逐步渐进的手法,牺牲色相诱他入彀,又不断奉承他讨好他,目的是要借助他的胆色才智以及剑术和身份为他们杀死魏王,事成后归罪于他和赵人,俾可完全置身事外。如此连环毒计,确使人心胆俱寒。

    为了不启对方疑窦,扮作热血填膺地昂然道:“若有用得着我项少龙的地方,君上尽管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信陵君欢喜地道:“有你这几句话,何愁大事不成。”然后正容道:“我心中早有计划,不过仍未到告诉你的时候,这几天你可尽情享乐,我府内美女如云,你爱那个侍候都可以。”

    项少龙灵机一动,趁机试探他道:“我有雅夫人便心满意足。”

    信陵君眼中嫉火一闪即逝,换上亲切的笑容道:“你很懂得选择,赵雅狐媚过人,确是男人私房内的宠物,你可尽情享受!”又道:“今晚你先好好休息,明天让我给你安排点节目,包管你不虚此行。”

    项少龙离开大堂,朝赵雅等居住的优雅房舍走去,心知信陵君为取得他的信任,不会限制他在府内的活动,或派人暗中监视他。步入园里,忽地想起美蚕娘那个幽静的小山谷,假若能终老于那与世无争的地方,岂非没有现在的烦恼吗?虚荣与野心真的害人不浅。项少龙情绪忽尔低落,对周遭一切生出强烈的厌倦。尤其当想起平原夫人,心中更有一种因被欺骗和伤害而来的痛楚。

    经过一排婆娑老树,赵雅等寄居的“飞云阁”出现眼前,廊柱上和檐脊下,挂有照明的灯笼,灯火掩映里,屋顶重檐飞迭,宝顶饰以吻兽和覆瓦的勾头滴水,色彩艳丽,气派豪华。大门的雕漆甚为精美,窗子帘幕深垂,透出一片柔和朦胧的灯光。

    项少龙心中一阵茫然,大生感触!那种在奇异时空做梦般的感觉,涌上心头。唉!真是做梦就好了。纵使在赵国最恶劣的环境中,他从未像现在这般颓丧。正如信陵君所言,就算他逃离魏国,回去仍是死路一条,除非他能把《鲁公秘录》弄到手中。不过那时的追兵队伍,必然会多出个信陵君。信陵君恐怕比魏王更难对付,否则秦人不会在他手下连吃大亏。若真让他统一三晋,说不定他真能代秦始皇成为天下霸主。

    历史可以被改变吗?

    项少龙颓然躺在雅夫人的卧榻上。

    赵雅在床沿坐下,伸手抚上他的脸颊,担心地道:“项郎你受到什么打击,为何脸色如此难看?”

    项少龙把她楼上床,埋入她的酥胸,苦叹道:“假若《鲁公秘录》现已落入我的手里,我会立刻带你们偷出大梁,远走高飞。”

    赵雅娇躯轻颤道:“少龙啊!振作点好吗?看见你这样子,教人家心痛。”凑到他耳边轻柔道:“不准成胥等人进城,完全与安厘王无关。”

    项少龙愕然抬起头来,道:“你怎会知道?”

    雅夫人抿嘴一笑,脸露得意之色道:“所以不要以为我们全无反抗之力,我们赵国在各处均广布线眼,信陵君府内亦有我的人。”接而俏目闪起寒光道:“此事必与信陵君有关,故意使你觉得孤立无援,生出危机重重的感觉,于是惟有任他们姊弟摆布你。”

    项少龙精神大振,坐了起来,双目放光道:“你查到《鲁公秘录》的藏处了吗?”

    雅夫人泄气地瞪他一眼道:“假设你明知有人来盗取你的东西,你会随便让人知道嘛!”站起来,往布囊处取出一卷图轴,摊在床上,赫然是信陵君府的鸟瞰图。

    项少龙大喜道:“哪里来这么好的东西?”

    雅夫人娇媚地笑道:“别忘记人家是干哪一行的,若连这样的宝贝都弄不到,怎么偷更重要的东西呢?”

    项少龙想起一事,疑惑地道:“若真有《鲁公秘录》,信陵君怎不拿去依图制造,还留在府内干什么?”

    雅夫人淡然道:“这牵涉到信陵君和魏王的斗争,信陵君一天未坐上王位,一天不会把秘录拿出来,所以秘录必藏在府内某隐秘处。”

    项少龙叹道:“恐怕我未找到秘录,早给信陵君害死。”

    雅夫人倏地伸出纤美白皙的玉手,掩上他的嘴巴,滑腻柔软的感觉,电流般传人项少龙心坎里去。只听她嗔道:“不要说不吉利的话好吗?”

    项少龙嗅着她的体香,好过些儿,留心细看摊开床上的图轴,默记所有屋宇房舍的位置,他曾受过这方面的严格训练,自有一套记忆的方法。

    雅夫人见他回复自信冷静,欣然向他解释府内的形势。

    项少龙终从失落中回复过来,道:“你有没有方法联络上乌卓等人?”

    雅夫人骄傲地道:“这么简单的事,即管交给我办!”

    项少龙沉吟半晌,道:“你要乌卓设法在营地打条通往别处的地道,若有什么事发生,说不定能救命呢!”

    雅夫人脸色一变道:“情势不是那么严重吧?我们终是赵王的代表……”

    项少龙打断她道:“你若知道魏王有攻打赵国之心,就不会这样说了,此次我们是来错了。”说着走下床去。

    雅夫人拉着他道:“不陪人家吗?”

    项少龙道:“信陵君随时会逼我去行刺魏王,时间无多,我要尽快查出《鲁公秘录》的藏处。”

    雅夫人大吃一惊道:“魏无忌的住处有恶犬守卫,闯入定会给他发觉。”

    项少龙笑道:“你是偷东西的专家,自然有应付恶犬的方法。”

    雅夫人白他一眼,从行囊里拿出一个小瓶,递给他道:“只要洒点这些药粉在身上,恶犬会退避三舍。可是那里不但有恶犬,还有守卫,唉!既知道你这样去冒险,人家今晚怎睡得安稳?”

    项少龙接过瓶子,吻她一下道:“你脱光衣服在床上放心等我!保证没有人可看到我的影子。”

第 九 章 美女嫣然

    项少龙回到居所,拂退四名婢女的侍奉纠缠,换上夜行衣服,配上装备,洒药粉,正要由窗门溜出去,婢女扬声道:“平原夫人到。”

    脚步声传来,平原夫人已抵门外。项少龙来不及解下装备,忙乱间顺手取来一件外袍披在身上,平原夫人推门入房,把门关上,倚在门处,含笑看着他。项少龙暗暗叫苦,只要给她碰触自己,立刻发现身上的装备,以她的精明,当然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勾当。不过若不搂她亲她,又与自己一向对她的作风不符,亦会引起她猜疑。怎办好呢?眉头一皱,计上心头。

    项少龙坐回榻上,拍拍身旁床沿处,以进为退不怀好意地道:“美人儿!来吧!今天不会有人撞破我们的好事。”

    平原夫人粉脸一红,微嗔道:“你忘记我要嫁人的吗?”

    项少龙心喜计谋得逞,道:“我还以为是你自己忘记了,所以入房找项某人,而且夫人不是要我送你一个孩子吗?不上我的床,我怎能使你受孕成胎?”

    平原夫人幽幽地道:“耐着性子点好吗?我的婚礼在明年春天举行,嫁人前一个月和你尽情欢好,才不会使人怀疑我肚子里的不是他的儿子。”

    项少龙早知她会这般说,因为这根本是她拒绝自己的好办法,又可稳住他的心,令他不会怀疑她在计算自己。若不谋妥对策,两个月后他项少龙尸骨早寒,这女人真毒!他从未如此憎恨一个女人,尤其她是如此地充满成熟诱人的风情,这么尊贵。

    他站起来往她走去,几乎碰上她的酥胸,两手向下,紧摆着她的双臂,吻上她的朱唇。平原夫人热烈反应,娇躯不堪刺激地扭动,却无法碰上项少龙的身体,识破他的秘密。良久,两唇分开。

    平原夫人有点不堪挑逗地喘气道:“少龙!抱我!”

    项少龙微笑摇头道:“除非你肯和我共赴巫山,否则我绝不会碰你小嘴外其它任何部位。”

    平原夫人不解地道:“什么是‘共赴巫山’?”

    项少龙方晓得此时尚未有这句美妙的词语,胡绉道:“巫山是我乡下附近一座大山,相传男人到那里去,会给山中的仙女缠着欢好,所以共赴巫山,即是上床合体交欢,夫人懂了吗?”

    平原夫人的明亮凤目射出矛盾挣扎的神色,项少龙暗吃一惊,怕她改变主意,忙道:“夫人来找我所为何事?”

    平原夫人回复过来,娇嗔地道:“人家过来找你,须有原因吗?”

    项少龙灵机一动,行个险着道:“夫人最好提醒信陵君,雅夫人对盗取鲁公秘录,似乎蛮有把握的样子,我猜她已知秘录藏放的地方。”

    平原夫人玉脸一寒道:“这**死到临头仍懵然不知,任她有通天手段,休想沾到秘录的边儿。”

    项少龙问道:“你们准备杀死她吗?”

    平原夫人知说漏了嘴,脸不改色道:“只是气话。少龙啊!你不是真的爱上这人尽可夫的女人吧!”

    项少龙道:“我不知道自己是否爱上她,可是她却真的迷恋我,所以我不想她遭到任何不幸。”

    平原夫人一怒挣脱他的掌握道:“放开我!”

    项少龙笑道:“夫人妒忌了!”仍紧握她双臂又再吻上她的香唇。平原夫人软化下来,两人分开,乎原夫人无奈地叹一口气。

    项少龙知她心情矛盾,既要害自己,又忍不住想找他亲热,以慰长久以来的寂寞。他当然不会揭破,岔开话题道:“夫人的未来夫君是何人?”

    平原夫人神色一黯说道:“他是大将白圭,听过他吗?”

    项少龙暗忖不外是另一宗政治交易,哪有兴趣,俯头吻上她的粉颈。

    平原夫人寂寞多年,那堪刺激,强自挣扎着道:“不要!”

    项少龙离开她,含笑看着。

    平原夫人毅然挣脱他掌握,推门而去,道:“晚安!”

    项少龙直送出门,道:“你不陪我,我惟有去找赵雅。”

    平原夫人见候在门外的四名府卫似留意听着,狠狠瞪他一眼,婀娜去了。

    项少龙假装朝彩云阁走去,到了转角无人处,脱掉外衣藏好,以索钩攀上屋顶,远远吊着平原夫人,逢屋过屋,或在长廊顶疾走,或借大树掩护,紧跟其后。以平原夫人的谨慎,听到他刚才那番话,总也要对信陵君警告一声吧!

    府内房舍无数,占地甚广,愈接近内府的地方,守卫愈是森严,又有高出房舍的哨楼,若非项少龙曾受严格训练,兼看过府内房舍的分布图,具适当装备,根本全无闯入的可能。哨楼上设有钟鼓,可以想象在紧急状态下,发号施令,如臂使指。

    平原夫人在四名府卫前后护持下,鱼贯走入一道院门之内。两边的围墙又高又长,间隔出宽阔的广场,幸好场边有几排高树,否则项少龙休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去。对着院门是座高广的大屋,门前石阶上两排十六名府卫站岗,屋外还有带犬巡逻的人。

    项少龙更是小心翼翼,由最接近大屋的高树借勾索凌空横度至大屋屋顶。

    平原夫人独自一人进阶入屋内,穿过一个宽阔的天井,到里面的正厅去见信陵君。魏无忌凭卧地席,左右手各拥一名美女,正在饮酒取乐,见到乃姊,仍是调笑无禁。厅内布置典雅,色调相配,灯光柔和,予人宁谧恬适的感觉。平原夫人在信陵君对面坐下。信陵君忽地伸手扯拽其中一女的秀发,向后扯去。该女随手后仰,灯光照射下,美女动人的粉脸完全暴露在倒挂在窗外的项少龙目光下,看她雪白的脖子,不由吞一口涎沫,同时心生怜惜。信陵君接而俯在她粉项上粗暴地又吻又咬,弄得那美女娇躯颤抖扭动,不住呻吟,显然只是痛苦而非享受。信陵君的嘴离开她时,嫩滑白哲的颈项已布满齿印,隐见血痕。另一旁的女子似早见怪不怪,保持微笑,俏脸不露半点异样神色。

    信陵君哈哈狂笑,仍揪着那女子的秀发,向平原夫人说道:“你看此女是否比得上赵雅那**。”

    平原夫人叹道:“无忌!你妒忌了!”

    信陵君一把推开那美女,喝道:“给我滚。”

    两女慌忙躲往后堂。

    信陵君灌下一盅酒,以衣袖揩去嘴角的酒渍,气愤地道:“赵雅这贱人,当日我大破秦军,留在邯郸时对我千依百顺。但看看现在怎么对我,我必教她后悔莫及。”

    平原夫人皱眉道:“你的耐性到哪里去了?几天的时间仍等不及吗?你是否见过赵雅?”

    信陵君挥手说道:“不要提她。到现在我终于相信你的话,赵雅只是为赵穆笼络我而牺牲色相,将来我灭赵,定要赵穆尝遍天下所有酷刑。”

    平原夫人咬牙切齿道:“我也恨不得食他的肉喝他的血,若不是他,平原君赵胜怎会英年早逝?”跟着说出由项少龙那里听回来有关雅夫人对盗取秘录似胸有成竹一事。

    信陵君毫不在乎地道:“就算那贱人知道秘录藏在地下密室内,我这里守卫如此严密,她休想潜进来。”

    窗外的项少龙大喜过望,首先肯定秘录确有其事,而且是放在宅院地下某一密室之内,以自己身为特种部队精锐的本领,盗取秘录自是大有可能。

    平原夫人道:“还是小心点好!”

    信陵君道:“我早已加强防卫,即使她取得秘录,休想带出府外。”

    平原夫人沉吟片晌,道:“你现在和安厘的关系如何?”

    信陵君双目露出严厉光芒,冷冷地道:“老鬼愈来愈不把我放在眼里,只知宠信龙阳君、楼梧、芮宋、管鼻此等小人,若我仍任他胡作非为,我们大魏迟早国破家亡。”

    平原夫人道:“你安排项少龙何时去见安厘?”

    信陵君道:“我们伪称赵倩不服水土,不能入宫见安厘,好使我们的布置更妥当点。不过此事不宜久拖,我决定下月初一,即是三天之后,让项少龙正式把赵倩交入皇宫,届时安厘当会设宴款待,将是行事的时刻。”顿了顿又道:“你最好用情把项少龙缚紧,使他毫不疑心为我们卖命。”

    平原夫人幽幽说道:“你最好另找笼络他的方法,我有点怕见到他。”

    信陵君愕然问道:“你不是对他动了真情吧?”

    平原夫人站起来,摇头道:“大事为重,个人的得失算什么?只是我害怕和他发生**关系,若怀了他的孩子更惨。”言罢转身离去。

    项少龙一阵茫然,呆了半晌,待信陵君离开,潜入厅中,迅速查看,最后肯定地下室不在厅下,偷偷离开。

    项少龙钻入被窝,拥着雅夫人灼热的身体,舒服得呻吟起来。初到大梁,他有种迷失在怒海里的可怕感觉,只有搂抱怀内美人的一刻,他才感到剎那的轻松和安全,纵使是那么脆弱与虚假,仍是令人觉得心醉和珍贵。他首次感到赵雅和他没有任何隔阂与距离,两人用尽力气拥抱缠绵,享受患难里片晌的欢娱。

    雅夫人吻他的耳朵道:“你为何不去看看三公主?”

    项少龙叹道:“我怕会忍不住和她欢好,异日回到赵国,给赵穆抓着这点陷害我。”

    雅夫人赞赏道:“难得你这样明智,项郎!赵雅爱你。”

    项少龙诚心地道:“我也爱你!”把偷听来的情报,详细告诉她。

    赵雅道:“地下室必在信陵君寝宫之下,项郎真好本领,竟可在守卫得如此严密的地方来去自如,此事必大出那奸贼的意料之外。”

    项少龙道:“盗取秘录或者不是难事,如何把你们十二位弱质纤纤娇滴滴的美人儿弄出大梁,才是天大难事。”

    赵雅道:“所有王侯府第,必有秘密逃生的地道,假设能找到这条地道,大有逃出府外的可能,不过仍溜不出城去。”

    项少龙给她一言惊醒,坐起身来,想起若有地道,当在信陵君大宅的后方,因为他曾查探过大厅的地下,并没有任何发现。

    雅夫人随他坐起来,倚入他怀里问道:“少龙!你想到什么呢?”

    项少龙道:“若有秘道,必是与藏着鲁公秘录的密室相连,那才合理,而且秘道的入口必然不止一处,所以只要找到任何一个秘道的入口,我们有可能在这里来去自如。”

    雅夫人媚笑道:“交给我办,保证不会有负所托。”

    项少龙一把搂紧她,笑道:“雅儿这么乖巧,要我怎样酬谢你?”

    赵雅待要回答,敲门声响,接着是赵倩幽怨的声音道:“倩儿可以进来吗?”

    项少龙醒过来时,满床芳香。赵雅和赵倩分在左右紧偎他,昨夜有赵倩在场,他并没有和雅夫人欢好,当然更不敢碰赵倩。可是那种未甜蜜已**的感觉,同样动人。睡足精神,昨日的颓丧一扫而空。他放开一切,整个早上半步不离彩云阁,陪两女和众婢谈天说地,和乐融融。午间时分,信陵君使人来召他。

    外堂内,信陵君和三个人坐着喝茶,见他到来,立即为他介绍,原来是他府中食客里的著名人物。其中一名魁梧貌丑的大汉是朱亥,当年信陵君夺兵符破秦,全赖他以暗藏的四十斤铁锤击杀领兵的大将晋鄙,乃天下闻名的猛将。另外两人是谭邦和乐刑,前者五缕垂须,一派儒生风范;后者矮壮强横,是武艺高明之辈。

    信陵君微笑道:“少龙初来甫到,让我带你四处走走,午膳后再去见我们大梁以色艺名满天下的才女,看看你能否破例打动她的芳心。”

    项少龙立即想起雅夫人曾提过的“石少女”,精神大振,随他上车出门。五人分别登上两辆马车,在二十多名近卫护持下,畅游大梁。车马循来时原路经过皇宫,只见凤阁龙楼,宫殿别苑,组成壮丽的建筑群,林木耸秀,不过当项少龙想到曾几何时,这些风格优美的建筑,变成难以辨认的遗址,又大生感慨!沿宫墙而去,河道处处,路桥交接,美景无穷。接着离开宫殿区,转入南北直通的繁华大道。

    奇怪的是大道中央有条驰道,平坦如砥,两旁植有青槐,浓荫沉郁,再两侧有宽深的水沟,外围处是行人的通道。

    信陵君解释道:“这是专供大王和有爵位的人使用的御道,平民不准踏足其上。”

    说话时,车马转入御道,御道南端是密集的住宅区和商业区,商店民宅鳞次栉比,错落有致,极具规模。仕女商贾纷至沓来,人声喧哗,摩肩接踵,一派熙熙攘攘的繁华景象。

    他们在区内最大的丹阳楼进膳,此楼前临大街,后靠小河,非常别致。

    他们占了二楼靠河那边一间大厢房,到酒酣耳热,谭邦纵论时人,非常健谈,显出饱学清谈的本色,难怪信陵君找他作陪客?朱亥和乐刑虽是一介武夫,亦听得津津有味。项少龙还是初次听到这么深入剖析时局的连珠妙语,更是兴趣盎然。

    信陵君问道:“众说纷纭中,以何家何人为优胜?”

    谭邦捋须而笑,从容不迫说道:“虽说千川百流,但到今天已汇聚同流。照老夫看,时人中以齐的邹衍、荀卿和韩国的公子非三人分别集前人之大成,又能发挥前人所未发,今后的治国良方,不出三人的思想学说。”

    项少龙当然知道荀子和韩非两人,却不知邹衍的身世来历,问道:“邹衍是什么人?”

    众人愕然向他望来。

    信陵君道:“想不到少龙竟不识誉满天下的奇人。”神秘一笑道:“待会让我为你引见引见。”

    项少龙呆了起来,难道邹衍住在那石才女家中,否则怎能随时见到他呢?

    谭邦压低声音道:“邹先生固是天下奇士,不过他如此有名,是时势造成。”

    众人忙追问其由。

    谭邦露出悲时伤世的神色,说道:“自周室衰微,天下群龙无首,各国征战不休,苦命的民众谁不在盼望真命天子的出现,偃息兵戈。邹先生的五德终始学说,专言符命。谁都希望他指点一条明路,使大家知道谁是新世代的主人。”

    信陵君眼中射出向往的神色,因为他早自视为拨乱反正的救世主,而他正朝目标努力。项少龙本来肯定新世代霸主是秦始皇,但在知道真实的情况后,又变得胡涂起来。

    谭邦却低声道:“以我看,此新主人非君上莫属。”

    信陵君干咳两声,掩饰心中的兴奋,说道:“谭先生所说的荀卿,声名虽盛,却是出身于以怪诞言论惊世的稷下,依我看他只是个徒懂空言放论之徒。”

    谭邦正容道:“非也,此人大异于稷下狂徒,乃孔丘的拥护者而兼采墨道之言,君上若有空间,应细阅他的著述。”

    信陵君表现出广阔的胸襟道:“多谢先生指点。”

    谭邦刚想评说韩非,门外脚步声响起,守在门外的卫士报告道:“龙阳君求见!”

    信陵君和项少龙大感愕然,想不到龙阳君如此有胆色,竟寻上门来。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信陵君丝毫没有起身相迎之意,扬声道:“龙阳君若非想喝酒,最好不要进来。”这两句话摆明车马,不卖龙阳君之账,可见两人的关系,已到公开破裂的地步。

    朱亥双目一寒道:“君上是否要朱亥为你把门。”

    信陵君含笑摇头。

    项少龙看得心中佩服,信陵君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风度,正是他成功的要诀。同时心中亦有点期盼,很想看看以男色名垂千古的龙阳君,究竟如何“迷人”?

    一阵温婉悦耳似男又似女的声音腻腻地在门外说道:“信陵君为何如此大动肝火,是否奴家有甚地方开罪你呢?那龙阳更要进来陪罪。”

    项少龙听得全身汗毛倒竖,想不到龙阳君只是声音已教人受不了。

    信陵君哈哈一笑道:“陪罪大可免了!”喝道:“还不让贵客进来!”

    房门大开,五个人鱼贯而入,项少龙瞪大眼睛,看到领头进来的龙阳君,立时为之绝倒。

    他的俏秀俊逸可说空前绝后,皮肤比女子更白皙嫩滑,一对秀长凤目顾盼生辉,走起路来婀娜多姿,摇摇曳曳,若他肯扮女子,保证是绝色美人儿。他最少比项少龙矮半个头,可是骨肉均匀,手足纤长,予人柔美合度的感觉。身穿的武士服考究精工,以墨绿作底色,然后在上边以漂亮的丝线绣出花纹图案,非常夺目。他戴的虎头帽更是精采,以棉料仿出虎面浪漫夸张的造型,帽后垂着一条虎尾巴。

    项少龙虽不好男色,仍不得不承认龙阳君的确很“漂亮”、若非他腰佩长剑,项少龙怎也记不起信陵君曾说过他是魏国三大剑手之一。你绝不会去提防这么一个看似娇柔无力的男人,若只论俊美,连晋绝对及不上他。

    其它四人一看便知是一流剑手,尤其在龙阳君右后侧的粗壮矮子,两眼神光充足,杀气腾腾,一派好勇斗狠的悍将本色,令人不敢小觑。

    龙阳君轻移“玉步”,来到几旁,盈盈坐下,先送信陵君一个媚眼,水溜溜的眼睛飘过席上各人,最后落到项少龙脸上,凝神细看,“花枝乱颤”般笑起来道:“项兵卫大人,奴家想得你很苦呢!”

    项少龙给他看得头皮发麻,暗忖这他如此扭捏,早不当自己是男人,真使人恶心得要命,一时不知怎样应付他,惟有僵硬笑着道:“项某何德何能,竟烦劳龙阳君如此挂心?”

    信陵君亲自为龙阳君斟酒,淡然笑道:“我也愿闻其详。”

    龙阳君“嫣然一笑”道:“项兵卫既能击杀卫国好手连晋,又再斩杀悍贼灰胡,显是有真材实料之人,奴家怎能不倾心?”

    朱亥等听得眉头大皱,偏无奈他何。

    项少龙却是暗自惊心,此人“巧笑倩兮”,看自己的眼睛更是“脉脉含情”,丝毫不露出内心对自己的仇恨,比之笑里藏刀,尤使人感到心寒。

    信陵君失笑道:“来!让我们为龙阳君的多情喝一杯。”眼光一扫肃容立在龙阳君身后的四名剑手,喝道:“赐酒!”

    当下自有人把酒奉给那四人。众人各怀鬼胎,干了一杯。

    只有龙阳君按杯不动,待各人饮毕,把酒倾往身旁地板上,羞人答答一般说道:“这酒赏给土地,庆祝赵国第一剑手踏足我大魏的领土之上。”

    以信陵君的修养,亦微微变了脸色,冷冷地道:“我今天特别为少龙安排了很多节目,若龙阳君你没有别的事情,恕我们告辞。”

    项少龙心中喝采,事实上他已给龙阳君那种飘飘忽忽的说话方式,弄得不耐烦起来。旋又心中懔然,暗忖若此君的剑法走这种阴柔飘忽的路子,当会是非常难以应付。若决战时自己像现在这般不耐烦,躁急冒进,说不定会因而败北。

    龙阳君笑起来,“俏目”似喜似嗔地盯着项少龙,阴声细气道:“本人今日来此,是想看看兵卫的男儿本色,英雄气概,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无忌公子当不会拦阻吧!”

    信陵君和项少龙对望一眼,为之气结,不过又很难拒绝。

    项少龙眼中光芒闪烁,瞧着以男色留名后世的嗲俏男人,失笑道:“不知是由龙阳君亲自试试项某的真材实料,还是由下人出场?”

    信陵君似欲阻止一场血火之灾说道:“刀剑无眼,若龙阳君你要亲自出手,恕我不能答应。”

    龙阳君“娇笑”道:“公子既然这么爱护奴家,由沙宣领教项兵卫的工夫吧!”

    信陵君等均露出警惕的神色,望向刚才项少龙特别留心的矮横壮汉,使项少龙更肯定此人必是战绩彪炳的无敌猛将。

    沙宣踏前一步,朗声道:“沙宣愿领教项兵卫的盖世剑术!”

    项少龙知道此战避无可避,而且尚牵涉到赵国的面子,向信陵君恭敬请示道:“君上是否容许少龙出战!”

    信陵君对他自是信心十足,更想亲睹他的剑术,看看有没有刺杀魏王的资格,微笑道:“沙御卫乃我王御前高手,少龙切不可轻忽大意。”接着朗声道:“此次纯属切磋性质,希望你们点到即止。”又大声喝道:“人来!给我把楼厅腾空出一个比武场来!”

    话才出口,厢房外立刻传来搬几移席的声音。

    龙阳君欣然一笑,盈盈起立。

    项少龙看得眼也呆了,难怪此人使魏王如此迷恋,真是没有一个动作不娇柔优美,百媚千娇,表情迷人,很难不把他当作女人。

    龙阳君向项少龙微一欠身,*女臾(嫂)媚笑道:“奴家在厅外恭候兵卫大人。”

    婀娜多姿地领众人出房。

    信陵君凝视着他背影消失门外,两目光芒闪起,压下声音冷冷地道:“给我杀掉沙宣!”

    几垫等物均被移往四周厅角,腾空宽广的空间。所有客人闲人均被驱下楼去,只剩下双方的人。沙宣和项少龙对立厅心,阳光由一边的大窗洒进来,照得近窗台的地面一片金黄。龙阳君对手下充满信心,嘴角含春地看项少龙,他的属下则对项少龙投以轻蔑神色。沙宣的剑术在大梁非常有名,乃魏安厘王的御前八大铁卫之首,是大梁人人害怕的人物之一。信陵君表面虽从容冷静,其实心内颇为紧张。若项少龙不幸战死,刺杀安厘王的大计尽付东流,可是若能把此人杀死,刺杀魏王时自是少去一个障碍。

    “锵!”

    沙宣掣剑出鞘,立时寒光四射。但见他像变了个人似的,威猛万分地抱着剑把,“喳喳喳!”不进返退,后移三步,踏得木楼板撼动作响,先声夺人。他虽往后退,可是气势压力却是有增无减,旁观者都有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大为震懔。

    项少龙感到对方凶猛狠辣的气势,收摄心神,进入墨子剑静守的境界,与敌人利若鹰隼的目光一点不让的对视。双方的人见项少龙在对方凌厉的气势压迫下,仍是屹立不动,渊停岳峙,意态自若,大感惊异,那知正是墨子剑法以静制动的精粹。

    局中的沙宣更不是滋味,以往他制敌取胜,往往凭借自己特别的气势,压得对方心胆俱寒,乘势猛击,使对方溅血五步之内,那知眼前此人一点不受自己的气势影响,反使他失了方寸,此时再无可退之地,暴喝一声,挥剑攻上。龙阳君和从人立时喝采叫好,为他助威。此剑迅若电光,向项少龙额中劈去,充满一往无回的气势。

    项少龙的飞虹剑仍安藏鞘内,似乎毫无还击之意,直至剑光临头,信陵君等为他担心时,他身形忽动,快如脱兔般往旁边移开,来到阳光洒下的窗旁,仍是冷冷看着对手,双目流露出坚强无比的斗志。他出身于严格训练的精锐部队,最懂利用环境以发挥最有效的战术。答应接受挑战时,早下决心,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对手,一来是杀龙阳君的威风,二来是要信陵君更重视自己。他战斗经验无比丰富,培养出高明的眼力,看沙宣拔剑的势子,知此人膂力过人,专走狠辣险着,所以避他一剑,以削弱对方气势。

    沙宣怒叱一声,人随剑走,再往他杀来。项少龙一声长笑,飞虹剑电掣出鞘,宝刀先横摆一旁,剑身作四十五度角倾斜,立时反射出午后透窗而入的阳光,照射沙宣圆睁的双眼。

    沙宣做梦仍未想过天下间竟有这种在室内借阳光反射克敌的剑法,骤觉眼前强光闪烁,一时间睁目如盲。项少龙岂肯错过千载难逢的机会,避过剑锋,风卷雷奔般一剑侧劈,登时血光四溅,惨叫起处,沙宣颈侧鲜血激溅,倾跌地上。

    这一剑割断对方咽喉,任何人都知道沙宣再无生还之理。双方之人均看得冷汗直冒,谁想得到以沙宣的剑术,竟在一回合之内丧命于项少龙手下。

    项少龙还剑入鞘,向龙阳君淡淡笑道:“沙兄剑法高明,我想留手亦有所不能,君上恕罪。”

    马车内,信陵君高兴地道:“少龙给我出了这口鸟气,真是痛快!”

    项少龙想起龙阳君走时那故作安然的神态,微笑说道:“不知安厘王会否因我杀了他的御卫而不快。”

    信陵君冷哼一声说道:“沙宣借试剑切磋为名,先后杀掉我五名得力剑手,此次被你斩杀,安厘有什么话好说的。”

    车马转入一条林木婆娑的小路,前方有座清幽雅致的园林院落。

    信陵君显是心情极佳,说不定是因刺杀魏王有望,亲切地道:“我们现在去的是大梁所有男人都想去的‘雅湖小筑’,此筑固是风光迷人,更主要的原因是它的女主人纪嫣然小姐不但有倾国倾城之色,又以才艺震惊天下,与秦国的寡妇清并称当代双娇。”

    项少龙心中苦笑,换过以前,必然会因可见到天下闻名的美女雀跃,可是现在自身难保,那还有心情去泡妞儿,就算获得对方青睐,自己亦要想方法使她打消主意,免得为他的未来伤心担忧。想到这里,颇有虎落平阳之叹。

    信陵君哪知对方早清楚他的计谋,还以为项少龙兴奋得说不出话来,加盐添醋道:“嫣然小姐最爱和各地慕名而来的公子雅士谈文论武。”

    项少龙愕然问道:“论武?”

    信陵君惊讶地道:“想不到你竟不知此事,嫣然小姐在我大魏剑术排名尤在龙阳君之上,位列第二。唉!如此佳人,一般凡夫俗子怎配得她起?所以至今仍是未嫁之身,谁人能得她芳心,定可立时名扬天下,羡煞四方有心之徒。”

    再叹一门气说道:“说到外型武技,少龙均有入选资格,就怕过不了诗艺才学一关。”

    说话时,车队驶入院落。林木掩映中,一个小湖展现眼前,湖心有片小州,纵横数亩,上面座落数幢雅致精巧的小楼房舍,一道长桥连接彼岸,有若仙人隐居的福地。项少龙纵是心情不佳,亦看得油然神往,大梁竟有如此胜景,观其居知其人,由此推之,可见它美丽的女主人如何超凡脱俗。

    雅湖上的小州屈曲若半月,假山瀑布,飞溅而下,犹如山水画卷。房舍间奇花异草,花浪轻翻,四周长廊环绕,质朴古雅,婉蜒曲折,与通幽的小径接连,使人想到漫步其上,必是流连难舍、陶然忘忧。

    车队通行长桥,像走入一幅美丽的图画里,风拂碧水,林树争艳,州上的亭台楼板与湖光山色交相辉映,小桥流水掩映于枝青叶秀之中,粼波潋艳,绚丽多姿。

    穿过一条修竹曲径又途经两座避雨小亭,车队在一幢林中楼舍前的空地停下,那里早泊了三辆马车,显然访客不止是他们几个。

    项少龙随众人走下马车,一名清秀的婢女由楼内盈盈出现,向信陵君施礼道:“小姐正作午间小睡,信陵君和诸位请在客厅稍候片刻。”

    信陵君丝毫不以为忤,欣然领项少龙步入小楼下层的客厅里。项少龙心中再次苦笑,其婢如此,可知主人,空有如此别具风格的绝世美女,自己却没有猎艳的心情和勇气,真是造化弄人。

    纪嫣然这座楼房以白石建成,掩映在花丛草树之间,形式古雅,仿佛仙境中的蓬莱楼阁,里面住的是永生不死的美丽仙子。步上登楼的石阶,门内有个供客人摆放衣物和兵器的精致玄关,两名婢女早恭候于此,殷勤服侍。

    谭邦凑到项少龙耳边道:“纪才女不欢喜有人带剑进入她的秀阁。”

    项少龙点头表示知道,暗忖纪才女的架子真大,明知有信陵君这类显赫的贵宾来访,仍高卧不起,婢女亦不敢唤醒她,又不准人携剑入楼。回心一想,又觉架子摆得好,因为扪心自问,实不得不承认男人是贱骨头,愈难到手的女人愈宝贵,这刻连他亦很渴望看看她究竟美艳至何等程度。

    那两个俏丫环对项少龙特别有好感,服侍得体贴入微,细心为他拂拭衣服上的尘土,又以湿巾为他抹脸。诸事停当,四人进入大厅。

    甫入门里,一阵嘹亮清脆的声音在项少龙身旁嚷道:“贵客来了!贵客来了!”

    项少龙失惊无神之下吓了一跳,循声一看,禁不住哑然失笑,原来是一只立在架上的能言鹦鹉。

    两个婢女显然极为宠它,娇笑着拿谷料喂饲识趣的畜牲。

    项少龙环目一看,大厅装饰得高雅优美,最具特色的是不设地席,代之几组方几矮榻,厅内放满奇秀的盆栽,像把外面的园林搬了部份进来。其中一边大墙上悬挂一幅巨型仕女人物帛画,轻敷薄彩,雅淡清逸,恰如其份地衬起女主人的才情气质。

    厅内四组几榻上有二组坐了人,每组由两人至六人不等,十多人低声交谈,似怕惊醒女主人的午间小睡。

    信陵君领头走进厅内,立时大半人站起来,向魏国的第二号人物请安施礼,其它人显是初次遇上信陵君,忙起立见礼。

    项少龙特别注意到其中几个人,左方靠窗那一组的四个人,其中三人武士装束,气度不凡,但最引起他注意的是他们的骠悍之气,尤其当中一名魁梧大汉,长得有若峻岳崇山,比他项少龙还要高出少许,手脚粗壮,长发披肩,戴了个银色额箍,脸骨粗横,肩膊宽厚,眼若铜铃,带着阴鸷狡猾的神色,外貌雄伟,浑身散发邪异慑人的魅力。他身旁另两名武士均为强横凶狠之辈,但站在他旁边,立时给比了下去,更奇怪的是三人的手均有被火灼伤的痕迹。

    另一个吸引他的人是右方那组六个文士打扮的人物,其中一人身量高颀,相貌清奇,两眼深邃,闪动智者的光芒,看去有若仙人。

    最后一组只有两个人,较矮者面貌平凡,从其服饰看来,可知他并非魏人,只不知是来自何国的客人,不过既有资格到此见纪嫣然,自然是有点身份的人物。

    信陵君先向右方六人打招呼,对那相貌清奇的男子道:“我们刚刚提起邹先生,想不到立即得见大驾。”向项少龙招手道:“少龙过来见过精通天人感应术的邹衍先生。”

    项少龙心想原来这个就是以“五德终始说”名扬当代的玄学大师,正要上前施礼,左方一阵沉浑雄厚的声音传来道:“无忌公子,请问这位是否就是来自赵国的御前剑士项少龙兄呢?”

    项少龙心中一懔,循声望去,发言者正是那有若魔王降世的武士。

    信陵君显然不认识这人,讶异地道:“这位壮士……”

    那看来是引介这三名武士到此来见纪嫣然的魏人踏前恭敬地道:“龙阳君门下客卿冯志参见公子,这位乃以智勇双全闻名齐国的嚣魏牟先生,右边的壮士叫宁充,左边这位是征勒,均是齐国的著名勇士,嚣先生的亲卫将。”

    信陵君和项少龙齐感愕然,想不到大凶人竟紧迫不舍,公然追到大梁来,自是不怀好意,显然又有龙阳君照拂,魏王背后撑腰,难怪如此凶横霸道。

    项少龙大感头痛,嚣魏牟大步踏前,向信陵君施礼,移到项少龙身前,伸手过来道,“久闻项兄剑术超卓,有机会定要领教高明。”

    项少龙知道他要和自己比力道,无奈下伸手过去和他相握。嚣魏牟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运力一握,项少龙的手顿时像给一个铁箍锁着,还在不断收紧。项少龙心中懔然,虽勉强运力抵着,仍是阵阵椎心裂骨的痛楚,知道对方手力实胜自己一筹。

    幸好他忍耐力过人,不致当场出丑,还微笑道:“嚣先生是不是最近经过一次火劫,为何两手均有灼伤的痕迹?”

    嚣魏牟眼中闪过疯狂的怒火,加强握力,冷冷地道:“只是些宵小之徒的无聊把戏,算不上什么,而且搞这些小玩意的只能得逞一时,迟早会给嚣某撕成碎片。”

    浓重的火药味,连邹衍那些人亦清楚感觉到,知道两人间必发生过很不愉快的事。项少龙苦苦抵受他惊人的力道,嚣魏牟本想当场捏碎他的指骨,教他以后再不用拿剑,可是试过项少龙的力道,知道恐怕难以达到,冷笑一声,放开他的手,退了回去。他的两名手下紧盯项少龙,射出深深的仇恨,可见那一把野火,烧得他们相当悲惨。

    信陵君向项少龙打个眼色,为他介绍邹衍旁的魏人,无不是魏国的名士大官,可见邹衍非常受魏人欢迎。介绍完毕,信陵君目光落在剩下那组的魏人身上,微笑道:“本君还是第一次在这里遇到张凤长先生。”望着他身旁那中等身材,除了一对眼相当精灵外,长相平凡的人问道:“这位是……”

    张凤长笑道:“是韩国的韩非公子,此次我是沾他的光,因为纪小姐看过韩公子的《说难》,赞不绝口,使人传话要见公子,于是凤长惟有作陪客领韩公子来此见小姐。”

    信陵君等一听动容,想不到竟遇到集法家大成、文采风流的人物。又有点失望,想不到他外貌如此不起眼。

    名传千古的韩非显是不善交际辞令,拙拙的笑笑,微一躬身,算打过招呼。

    两名婢女忙请信陵君等在韩非两人对面的一组矮榻坐下。这时只有位于那幅仕女巨画下的一张榻子空着,想来应是纪才女的位子。

    项少龙学着其它人般挨倚榻子,吃喝侍女奉上的点心香茗,心中一片混乱。嚣魏牟一到,形势更是复杂。兼且此人膂力惊人,身体有若铜墙铁壁般坚实,自己虽然自负,恐未必是他的对手。若他与地头虫龙阳君连手,而信陵君又对自己包藏祸心,此趟凶多吉少。

    思索间,听到信陵君向韩非子问道:“韩公子此次到我国来,有什么事要办呢?请说出来看无忌有没有可帮得上忙的地方?”

    韩非道:“此次……嘿!此次韩非是奉我王之命,到……到贵国来借粮的。”

    项少龙心中讶异,想不到韩非说话既结结巴巴,毫不流利,又辞不达意,不懂乘机陈说利害,指出为何魏国须借粮给韩国。

    信陵君果然皱起眉头道:“原来如此,贵国需借多少粮?”

    韩非冷硬地道:“一万石!”竟再无他语。

    信陵君当然不为所动,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邹衍扬声说道:“盛极必衰,衰极必盛,五德交替。现在韩国大旱,其实早有先兆,邹某五年前因见彗星堕进韩国境内,断言必有天灾**,今天果应验不爽。”

    韩非子眉头大皱,显是心中不悦,更不信邹衍之言,邹衍身旁的其它人却纷纷出言附和。

    对面与邹衍同是齐人的嚣魏牟哈哈一笑道:“邹先生深明天道,今天下七国称雄,先生可否详释天命所在,以开茅塞?”

    邹衍微微一笑,正要答话,环佩声响,一名绝色美女,在四名婢女拥持下,步进厅内。项少龙连忙看去,脑际轰然一震,泛起惊艳的震撼感觉。

    一位肤若凝脂,容光明艳,有若仙女下凡的美女,在那些婢女簇拥之下,众星捧月般袅袅婷婷移步而至,秋波顾盼中妙目含情。她头上梳的是流行的堕马髻,配合着她修长曼妙的身段,纤细的蛮腰,修美的玉项,洁白的肌肤,辉映间更觉妩媚多姿,明艳照人。眸子又深又黑,顾盼时水灵灵的光采照耀,难怪艳名远播,实在是动人至极。身穿的是白地青花的长褂,随着她轻盈优美、飘忽若仙的步姿,宽阔的衣袖开合遮掩,更衬托出她仪态万千的绝美姿容。明眸皓齿的外在美,与风华焕发的内在美,揉合而成一幅美人图画,项少龙如登仙境,哪还知人间何世。以乌廷芳的美色,亦要在风情上逊色三分,可见她是如何引人。

    直到纪嫣然以优美的姿态,意态慵懒地挨靠在中间长榻的高垫处,其迷人魅力更不得了;那种半坐半躺的娇姿风情,本已动人之极,更何况她把双腿收上榻子时,罗衣下露出一截完美无瑕的纤足,令项少龙神为之夺。

    纪嫣然坐好,玉脸斜倚,嫣然一笑道:“嫣然贪睡,累各位久候!”

    项少龙清醒过来,往各人望去,只见不论是信陵君、邹衍、韩非又或嚣魏牟,无不露出色授魂与的神情,比自己更没有自制力。

    各人忙于表示不在乎久候时,纪嫣然闪闪生辉宝石般的乌黑眸子飘到项少龙身上来,滴溜溜打个转,又飘往嚣魏牟的一席,深深打量各人,最后投往韩非,掠过喜色,欣然道:“这位是否韩非公子?”

    项少龙和嚣魏牟大感失望,纪嫣然对韩非的兴趣显然比对他们为大。

    韩非脸胀得红红的,紧张地道:“正是韩非。”

    纪嫣然俏目亮起来,喜孜孜地道:“拜读公子大作,确是发前人所未发,嫣然佩服得五体投地。”

    项少龙大感没趣,韩非外貌毫无吸引力,纪嫣然却对他另眼相看。显然此女更着重一个人的内涵,若说作文章、论识见,自己比起韩非,像幼儿园生和诺贝尔得奖者之别。不过亦有点解脱的感觉,因为眼下自身难保,无论纪嫣然如何引人,他也要收起猎艳之心,免得更应付不了。

    韩非受美人赞赏,不知如何是好,一双手不知应放在哪里妥当点。

    此际纪嫣然眼中似只有韩非一人,柔声道:“先生以‘法’、‘术’、‘势’相结合的治国之论,提出‘世异则事异,事异必须变法’,切中时弊,发人深省。”

    韩非更加失措,只懂不住点头,令人为他难过?项少龙暗忖若把他的识见移殖到自己脑内,说不定今晚立可一亲香泽。

    邹衍一声长笑,把纪嫣然和各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胸有成竹地道:“以韩公子的识见,必受贵王重用,为何贵国争雄天下,从未见起色?”

    项少龙心中暗骂,邹衍如此一针见血去揭韩非的疮疤,实在过份了点。韩非脸上现出愤慨之色,更说不出话来。

    纪嫣然显是爱煞韩非之才,替他解围道:“有明上亦须有明主,卫人商鞅在卫国一无所成,可是到秦数年,政绩斐然,邹先生认为嫣然说得对吗?”

    项少龙心中赞好,此女确是不同凡响,正以为邹衍无词以对,邹衍微微一笑道:“小姐的话当然有道理,惟着眼点仍是在人事之上,岂知人事之上还有天道,商鞅只是因势成事,逃不出五德流转的支配,只有深明金木水火土五行生克之理者,才能把握天道的运转。”

    韩非冷哼一声,说话流利了点,说道:“邹先生之说……说……虚无缥缈,那……那我们是否应……坐听天命,什么都不用做呢?”

    这几句话可说合情合理,可是由他结结巴巴的说出来,总嫌不够说服力。

    邹衍乃雄辩之士,哈哈笑道:“当然不是如此,只要把握天道,我们可预知人事,知道努力的目标和方向,譬如挖井,只有知悉水源所在,才不致白费气力。”

    韩非气得脸都红了,偏又找不到反驳的话,或不知怎样表达出来。项少龙对他同情心大起,恨不得找来纸笔,让他痛陈己见。掌声响起,原来是嚣魏牟鼓掌附和。

    纪嫣然望往嚣魏牟,蹙起黛眉道:“这位是……”

    嚣魏牟挺起胸膛,像头求偶的野兽,大声应道:“本人齐国嚣魏牟,不知小姐有否听过?”

    纪嫣然恍然大悟,说道:“原来是提倡要学禽兽的嚣先生,请问若人与禽兽无异,天下岂非立时大乱?”

    嚣魏牟得到可向美女显示识见的机会,哪肯放过,欣然笑道:“小姐长居城内,当然不会明白禽兽的世界。嚣某长年以大自然为师,观察禽鸟生活,得出只有顺乎天性,才能不背叛上天的推论,可在大自然更伟大的规律下享受生命的赐与,若强自压制,只是无益有害,徒使人变成内外不一致的虚伪之徒。”

    纪嫣然深深看他,露出思索的表情。项少龙心叫不好,这美女显然对事物充满好奇心,很容易受到新奇的学说吸引,若给嚣魏牟得到她,连他亦感痛心和不值,忍不住道:“人和禽兽怎么相同?即使不同的禽兽也有不同的生活方式。”

    嚣魏牟冷笑道:“生活方式可以不同,本性却不会有异。”

    项少龙怎会对他客气,微笑说道:“人和禽兽所以不同,就是不受本能和**的驱策;甚至能因更大的理想而舍弃本身珍贵的生命。禽兽四足着地,但我们却可站立起来,双手因不用走路,变得更精细灵巧,制造出这所房子和一切的用品,禽兽有这本领吗?”

    嚣魏牟显是曾对这问题下过一番研究,嘲弄道:“你说的是本领,不是本质,鸟儿会飞,人可以飞吗?鱼儿可在水底生活,人可以在水底生活吗?”

    项少龙绝非理论家,不过势成骑虎,硬撑下去说道:“我说的正是本质,人类因为脑子的结构和禽兽不同,所以会思想,会反省,除衣食住行外,还需要精神的生活;但禽兽一切都是为了生存,食饱就睡,时候到便交配;禽兽在大自然里是茫然和被动,人却可以对抗自然,克服自然。这就是因为人有不同的本质,懂得进步和发展,使他们凌驾于禽兽之上。”

    项少龙这番不算高明的理论,在二十一世纪可说人尽皆知,但对当时代的人来说,却是非常新颖,使得纪嫣然等立时对他刮目相看。

    嚣魏牟显然未想过这问题,怒道:“有什么不同,人脑兽脑我全看过,还不是骨壳和肉酱!”

    项少龙哈哈一笑道:“你正说出人和禽兽的最大分别,禽兽会研究它们的脑和人的脑有什么分别吗?”

    嚣魏牟一时语塞,两眼凶光乱闪,恨不得撕裂项少龙。

    邹衍虽不同意嚣魏牟人应学禽兽般放纵的理论,可是一来大家同是齐人,他亦想在纪嫣然前教项少龙受窘,鸡蛋里挑骨头道:“项兄说人和禽兽的不同,是因为我们可站立起来,那猩猩和猿猴可以站着走路,又该作何解释呢?”

    项少龙呆了一呆,暗忖自己总不能向他们解释什么是进化论,幸好脑际灵光一闪说道:“分别仍是脑子的结构。”摸着前额说道:“猩猿都没有我们这前额,所以它们的注意只能集中到眼前这一刻,不会想到明天,我们却可安排和筹划明天的事甚或一年后或十年后的事。”

    事实上项少龙的思路说辞已趋凌乱,但众人都知道猩猩确是没有前额的,所以都觉得他有点道理。

    纪嫣然鼓掌娇笑道:“真是精采,我这里很久没有这么有趣的论战。”

    美目飘往项少龙,甜笑道:“这位先生,恕嫣然还未知道阁下是谁呢!”

    项少龙呆了一呆,心中叫苦,自己一时忍不住胡绉一番,千万不要教她看上自己。

    纪嫣然问起项少龙来历,信陵君忙道:“这位是来自赵国的首席剑手项少龙,嫣然勿要忘记。”

    纪嫣然含笑瞥项少龙一眼,眼光回到韩非身上,项少龙虽松一口气,知道她仍未“看上”自己,禁不住大大失望,似感到被伤害了,矛盾之极。

    谭邦凑近项少龙低声道:“这是纪嫣然的规矩,只能由她询问名字身份,老夫来这里不下二十次,她仍未问过我是谁呢?少龙你已使她留有印象。”

    项少龙涌起男性的尊严,暗忖横竖自己不可追求她,何用看她的脸色做人,只见她独对韩非谈笑,其它人只能在旁干瞪眼,无名火起,当然也有点被冷落的妒忌和醋意,站起身来。

    信陵君一呆问道:“少龙!你要干什么?”

    纪嫣然转过头来望向他,俏目异采一闪,显是发觉到他完美的体格和威武的风采。

    项少龙故作潇洒哈哈一笑道:“纪小姐确是丽质天生,项某有幸拜见,告辞了!”

    纪嫣然微一愕然,然后像看穿他心意般浅笑道:“项先生还会在大梁逗留多少天呢?”

    项少龙见她毫无留客之意,心中喊苦,大失面子,表面却装出不在乎的样儿,淡淡地道:“怕还有好几天吧!”

    信陵君等无奈站起来,陪他一道离去。

    回信陵府途中,马车内信陵君怨道:“少龙你不知自己错过什么好机会?纪嫣然难得有这么多的笑容,说不定会弹琴唱歌娱宾呢!唉!”言下大为惋惜,可知纪嫣然的歌声琴艺多么卓异。

    项少龙想的却是离开时嚣魏牟盯他的恶毒眼神,这家伙并非有勇无谋之辈,手下能人又多,自己的处境的确非常危险。回到信陵君府,来到雅夫人处,雅夫人立即把他拉进房内,道:“我联络上乌卓和成胥,传达你的指示,乌卓亦要传话给你,他们在大梁的眼线不知是否因这次事件牵涉到信陵君和龙阳君的斗争,所以躲起来不肯与他接触,现在只能靠自己,他还说会设法混入城来。”

    项少龙听后心情更坏,颓然倒在雅夫人的秀榻上。

    雅夫人上来为他脱靴子,柔声道:“雅儿已发现地道的入口,你该怎样奖赏人家?”

    项少龙大喜坐起来,把她拥入怀里道:“夫人真个有本事!”

    雅夫人喜不自胜地和他咬一轮耳朵,详细告诉他地道入口所在,叹道:“偷《鲁公秘录》或者不太难,如何离开魏国和躲避追兵却是难如登天。《鲁公秘录》这么重要的东西,信陵君会每天加以检查,一旦发觉失窃,自然想到是我们动的手脚。”

    项少龙也大感头痛。此时信陵君使人来找他,着他立刻去见。侍从领他到那晚他偷听信陵君姊弟说话的内宅大厅,分宾主坐好,信陵君正容道:“安厘有谕令下来,请你后天把赵倩送入皇宫,当晚他将设宴款待你。”

    项少龙心中一懔,知道关键的时刻迫在眉睫。

    信陵君沉声道:“龙阳君此次会借比剑为名,把你杀害。出手的人定是嚣魏牟,那样安厘和龙阳君不须负上责任,因为嚣魏牟是齐国来的宾客。”

    项少龙心中叫苦,若是光明正大和嚣魏牟比武,自己的赢面实在小得可怜,只是膂力一项,他已非常吃亏。

    信陵君低声道:“龙阳君现在对你恨之入骨,肯定不会让你活着离开大梁,而因他有大王在背后撑腰,我恐怕护你不得,少龙有什么打算?”

    项少龙心中暗骂信陵君,叹道:“有什么办法?只好见一步走一步。”

    信陵君仔细打量他好一会,深吸一口气道:“少龙若想此次得以免难,还可享到无尽的荣华富贵,只有一个办法,你想知道吗?”

    项少龙心叫:“来了!”扮作怦然心动问道:“君上指点!”

    信陵君道:“就是杀死安厘这昏君和龙阳君。”

    项少龙装作吓了一跳的惊叫道:“什么?”

    信陵君冷冷地道:“无毒不丈夫,他不仁我不义。安厘身边也有我的人在,可把兵器暗藏宫里,只要你杀死安厘,我的人可以立即取出兵器把龙阳君等人杀个精光,那时我登上王位,兼有你这猛将为助,趁秦国无力东侵的良机,统一三晋,天下还不是我们的吗?你更可杀赵穆报仇雪恨,否则回到赵国你还是死路一条。”

    他描绘出来的前景的确非常诱人,但项少龙早知全是骗他的话。点头道:“确是唯一的方法,但安厘王必有人贴身保护,我又不可以公然拿武器,如何杀得了他呢?”

    信陵君见他没有反对,双目放光兴奋地道:“我本来打算把匕首藏在你那一席的几底,不过也不太妥当,现在既猜到在席上嚣魏牟会向你挑战,那你可以在击败嚣魏牟后,接受安厘的祝贺时出奇不意把他杀死,再凭你的剑术制造点混乱,我们便有机会动手。同一时间我的人会攻入皇宫,何愁大事不成。”

    项少龙心想若我给嚣魏牟干掉又怎么办呢?灵机一动,这时不乘机多占点便宜,就是笨蛋,正容道:“只要我无后顾之忧,少龙将性命交给君上又如何。”

    信陵君皱眉问道:“什么是你的后顾之忧?”

    项少龙道:“当然是雅夫人和赵倩,假若她们能离开大梁,我心无挂虑,可以放手而为。”

    这叫开天索价,落地还钱。他当然知道信陵君不能放赵倩走,却不怕让雅夫人离去,因为后天无论刺杀是否成功,信陵君也可预先吩咐下面的人把雅夫人追截回来。

    果然信陵君道:“赵倩万万不可以离开,因为你还要送她入宫去。至于雅夫人嘛……少龙你既然有这要求,我定可设法办到。”

    项少龙放下一半心事,说道:“君上的大王根本不会让赵倩成为储妃,为何还要迎她入宫?”

    信陵君叹道:“少龙你太天真,安厘可轻易地使赵倩不明不白的死去,然后向外宣称她病死,还把遗体送回赵国,赵王亦无可奈何。这样做虽着迹了点,却是安厘没有办法中的最佳办法。”

    项少龙听得遍体生寒,更增救美之心。

    信陵君道:“只要你杀死安厘,不是一切均迎刃而解吗?”

    项少龙摇头道:“我这人就是这样,做什么事都不想连累其它人。若赵雅赵倩不在,任何事我均可一力承担,纵然失败遭擒仍不会出卖君上,但若想到可能会牵累她们,我怕到时不敢下手就糟。”

    信陵君拿他没法,强压下怒气,点头道:“这事让我想想,总有办法解决的。”

    项少龙听他这么说,心中暗喜,又想起乌卓说过会设法混入城来,说道:“为不使安厘起戒心,我这两天最好不要只躲在君上府内,轻轻松松四处溜逛,那安厘更不会防我。”

    信陵君皱眉道:“这怎么成,龙阳君会找人对付你的。”

    项少龙笑着道:“他不会这么蠢,看过沙宣那么容易给我杀掉,现在又有嚣魏牟代他出手,两天时间竟等不及吗?我是为君上好,希望计划更易成功。”

    信陵君因有求于他,不想太拂逆他的请求,点头道:“你还有什么要求呢?我最近刚收到几个楚国送来的歌舞姬,声色艺俱全,让本君派两个供你享乐吧!”

    项少龙自问小命能不能保住,尚在未知之数,那有兴趣和美女鬼混?正色道:“这两天我不应沾染任何女色,以保持最佳状态,嘿!若能杀死安厘,君上就算不送我美女,我也会向你提出请求!”

    信陵君眼中闪过嘲弄之色,哈哈笑道:“假若事成,你要魏国的王后公主陪你都没有问题。”两人对望一眼,各怀鬼胎的笑起来。

    项少龙离开信陵君的内宅,朝雅夫人的彩云阁走去,穿过园林,一婢女匆匆擦身而过,把一团东西塞往他手心,项少龙愕然接着,婢女加快脚步,没进林木里去,由于她低垂头,看不到她的长相。

    项少龙摊手一看,原来是条折迭整齐的小丝巾,打开后上面绘有一幅精致的地图,旁边还有几个小字,写着:“风桥候君,申酉之交,纪嫣然。”

    项少龙心中大奇,细看地图,正是由信陵君府到那风桥的走法。哈!这个才女真想得周到,竟然用这种方式约会,自是不想让别人知道。想不到她表面摆出一副高不可攀的骄傲样儿,其实还不是渴望男人。一颗心立时灼热起来,旋又想起目前四面楚歌的处境,苦笑摇头,在园中一个小亭坐下,考虑应否赴约。

    足音响起,一名府卫赶来道:“大人有请公子!”

    项少龙大为讶异,随府卫回内堂见信陵君。

    信陵君欣然道:“少龙真有本领,嫣然刚差人送来口讯,邀本君和你今晚酉时中到她的小筑继续今天未完的辩论,可见她对你印象非常好,待会我遣人把你送去吧!”

    项少龙暗叫好险,刚才那条丝巾原来是个陷阱,这次才是真的,自己确是粗心大意,差点上当。主因还是对自己的魅力过份有自信,不由羞愧交集。

    信陵君见他神色古怪,讶异地道:“少龙不高兴吗?大梁人无不以能参加嫣然的晚会为荣呢!”

    项少龙正思忖是谁布局害他,闻言苦笑道:“我是不去为炒,以免分神。”

    信陵君笑道:“不要那么紧张,也切莫以为嫣然会这么容易就对你动芳心。你今天妙论连篇,引起她少许兴趣吧!若不去反会惹起别人怀疑。”

    项少龙道:“君上说找人送我去,难道君上自己不去吗?”

    信陵君唉声叹气道:“她邀我只是礼貌上不得不如此,目标仍只是你,去吧!错过嫣然的晚会,我也要为你惋惜。”

    其实项少龙不知多么渴望可以再见到这风格独特的美女,今早贸然离席是基于大男人的自尊心,既有信陵君的推波助澜,把心一横道:“我自己去吧,顺便随处逛逛。”

    信陵君笑着答应。

    项少龙回到彩云阁,赵倩和赵雅两人在大厅闲聊,见他回来,自是笑靥如花,非常高兴。他见赵倩在座,不敢说出信陵君刚才那番话,怕吓坏柔弱的公主。

    雅夫人会意,笑道:“来!公主!让我们一齐侍候项郎入浴!”

    赵倩虽不介意和项少龙亲热,甚至让他动手动脚,却从未试过裸裎相对,立时俏脸飞红,惊骇地逃掉。雅夫人半真半假,扯他到浴池。项少龙和这动人的美女鸳鸯戏水,把信陵君要他刺杀魏王的事如实吐露。雅夫人身体变冷,虽有小昭等八女不断倾进热水,仍于事无补,失色道:“后天那么快!怎办好?”

    项少龙道:“刺杀魏王之事自然万不可行,无论成功与否,我也休想活命,所以现在唯一的选择,是如何盗取《鲁公秘录》,然后全体安全逃去。”

    雅夫人愁眉不展道:“你倒说得轻易,这是魏人势力最强大的地方,魏王和信陵君均有严密防范,寸步难行,怎逃得出去?”

    项少龙道:“放心吧!信陵君装模作样,亦要让你和成胥离去,否则我会拒绝执行他的刺杀行动,问题是你们怎样可避过他的追截,更可虑是说不定他会瞒着我,私下把你们押送往别处去。”

    雅夫人埋首入他怀里,颤抖着声音说道:“他定会那么做的,而且人家怎舍得离开你呢?要死便死在一块儿。”

    项少龙道:“这次轮到我不许你说这个‘死’字,信任我!”又道:“雅儿是偷情报密件的高手,此次专诚来偷《鲁公秘录》,不会事前全没有计划过吧!”

    雅夫人道:“当然有周详计划,只没有想到是个陷阱。我根据郭纵得来那画有云梯制法的残卷,配制一个帛卷,只要把真正的《秘录》偷出来,由我和小昭等八人一齐动手,有把握把卷首的一大截摹制出来,包管维肖维妙,若信陵君查卷时只看卷首的一截,绝不会发觉给我们动了手脚,不过却最少需要十天的时间才行。”

    项少龙灵机一动说道:“既是如此,不若你尽一晚的时间,粗略临摹卷首的一截,然后把其它部分割下来,驳上空白的假卷,那便更有把握将信陵君瞒过。”

    雅夫人赞叹道:“雅儿真蠢,这么好的方法竟想不到。”旋又满怀愁苦的道:“可是怎样离开魏国呢?若信陵君把你和倩儿留下,我们纵然成功逃掉仍是没有用。”

    项少龙道:“天无绝人之路,我们定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雅夫人俏目发亮说道:“天无绝人之路,两全其美,项郎的说话既新鲜又动听,雅儿爱煞你哩!”

    项少龙莞尔道:“现在让我去看看可不可以碰上乌卓,此人智勇双全,兼熟悉魏国的形势,或可想出妥善之法。今晚我要赴纪嫣然的晚会,到时我会偷偷溜回来,快告诉我秘道的入口。”

    两人再商议行事的细节后,项少龙带齐装备,出门去了。

    步出信陵君府,来到街上,一个人撞过来道:“兵卫认得我吗?”

    项少龙愕然望去,只觉非常面善,好一会记起是少原君手下的著名家将,与被他杀死的徐海齐名的蒲布,喜道:“原来是蒲布兄。”

    蒲布把他拉进一间食馆去,坐下后低声道:“我们当中大部份人对少原君心灰意冷,更不愿留在阴险难靠的魏人中苟安偷生,希望跟随兵卫,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

    项少龙皱眉道:“可是现在我是自身难保,赵魏均不是我容身之处,你们跟随我,恐怕要赔掉性命。”

    蒲布道:“我们共有四十八人,均是有胆色不畏死的人,早想过各方面问题,下决心追随兵卫。只看兵卫这种顾念我们的态度,我们便心甘情愿为兵卫卖命。以兵卫的人材,迟早可大有作为,请收容我们吧!”

    项少龙逐渐心动问道:“你们不是住在信陵君府吗?”

    蒲布道:“我们一部份人随少原君住在府内,有些则暂居在附近一所行馆,现在只等兵卫的指示。”

    项少龙有过教训,暗忖暂时仍不能这么信任此人,和他定好联络的方法,问道:“你们是否全是赵人?”

    蒲布摇头道:“什么国的人都有,兵卫放心!我们是真心敬服你的为人和兵法,绝无异心。”

    项少龙道:“好吧!你先回行馆,静候我的命令。”

    蒲布大喜而去。

    他前脚刚去,乌卓坐入他位子里,项少龙大喜,忙和乌卓密议对策。

    与乌卓分手后,太阳仍在西墙之上,他见时间尚早,顺步依地图指示,来到那风桥处,果然桥如其名,寒风呼呼,过桥的人很少,且匆匆来去。桥的两端均为树林,房舍稀疏,非常僻静,是动手杀人的理想地方。

    照道理龙阳君或嚣魏牟实不用多此一举,布局在这里杀他,另一个仇人少原君更不会蠢得坏他舅父的大事,究竟是谁人要骗他到这里来呢?想到这里,好奇心大起,看准敌人尚未来到,先一步躲到桥底,利用钩索,把自己紧附在桥底,那样就算有人查探桥下,一时亦察觉不到他的存在。项少龙耐心等待,到过了约定的时刻,密集轻巧的足音在桥上响起,似乎敌人都没有穿上鞋子。项少龙心叫好险,若自己真以为佳人有约,这次肯定要吃大亏。

    有人在上面叫道:“巨子!项少龙怕不会来了,到此的路上看不到任何人。”

    桥下的项少龙吓了一跳,难道是赵墨的领袖严平?

    一阵雄健的声音说道:“这小子怎会识穿我们的陷阱呢?真是奇怪!”

    项少龙认得不是严平的声音,却更感头痛,上面这班人不是“齐墨”便是“楚墨”,想不到他们消息如此灵通,竟猜到巨子令在自己身上,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先前那人说道:“巨子!现在应怎办好呢?”

    那巨子冷笑道:“他以为躲在信陵君府我们便找不到他吗?别人怕信陵君,我符毒怎会怕他?”

    他那手下低声道:“听说后天他要赴魏王的晚宴,龙阳君和嚣魏牟必不会放过他,所以若要动手,只有今晚和明晚。”

    符毒沉吟半晌后道:“我们还要预备一下,就明晚动手吧!若可以的话,顺手宰掉信陵君,那日后我们大楚对付起魏人时,会轻松多了。”

    项少龙暗庆自己来了,听到这个大阴谋,同时亦知道来的是楚墨,不禁心中感谢老天爷。对方既有内应,自然深悉信陵君府的形势和防守力量,还敢进入府内杀人和抢东西,显然实力惊人。但现在既知对方阴谋,将是完全不同的一回事。

第 十 章 救世圣人

    项少龙来到纪嫣然的雅湖小筑,门前停着十多辆华丽的马车,比今午的阵仗更是盛大。

    他把名字报上门卫,今早见过的其中一位婢女迎出来,引他绕过今午见到纪嫣然的楼舍,提灯笼在前引路,穿过一条林间小径,眼前一亮,一间檐前挂满彩灯的大平房呈现眼前,隐有人声传出。

    项少龙忍不住问婢女道:“今晚还有什么客人?”

    俏婢淡淡地回答道:“今晚是小姐特别邀来的贵客,除项先生今天曾见过的韩非、邹衍和嚣魏牟三位先生外,还有龙阳君、徐节大夫和白圭将军。”

    项少龙倒吸一口凉气,纪嫣然的面子真大,白圭正是平原夫人要改嫁的人,自是非同小可,龙阳君则是魏王身旁的大红人,亦应约前来赴会,可见她在魏国的地位多么崇高。那徐节虽不知是何许人,当非无名之辈。

    旋又奇怪,龙阳君应是对女人没有兴趣的,来此既不是为纪嫣然的美色,又是为什么呢?难道是要折辱自己出气。说到学识,自己拍马追不上这些饱学之士,要他发言岂非立即当场出丑,不由心儿忐忑乱跳。

    步入厅内,只见摆开一桌筵席,婢女所说的人全在场,背靠软垫,舒适地围桌坐在地席上。

    另两位婢女迎来为他解下外衣,脱去靴子,幸好是寒冬时分,厚厚的绵衣覆盖下,除非伸手触摸,不易发觉他衣内的装备。室内燃着了火坑,温暖如春。

    龙阳君还是那副千娇百媚的样儿,还主动向他介绍其它人。

    白圭年纪最大,看来不会少过五十岁,但非常强壮,两眼神光闪闪,予人精明的印象。并且对项少龙神态傲岸,只冷冷打个招呼,便和身旁典型儒生模样的大夫徐节交头接耳,自说私话。项少龙的座位设在韩非和邹衍的中间,韩非旁的位子仍空着,显是纪嫣然的主位,接着依次是龙阳君、白圭、徐节和嚣魏牟。

    项少龙见不用和嚣魏牟面面相对,心中舒服了点。

    邹衍对项少龙相当冷淡,略略打个招呼,径自和同是齐人的嚣魏牟交谈,没有理睬项少龙。反是韩非因项少龙今午仗义执言,对他很有好感,虽拙于言辞,仍使项少龙在这“冰天雪地”里找到一丝温暖。

    纪嫣然终于现身,一身雪白罗衣,艳绝的容光,立时吸引所有人的目光,龙阳君也不例外,看得目瞪口呆,嚣魏牟更差点淌出口涎,韩非则胀红了脸,总之神态不一,却均被她吸摄心神。

    纪嫣然含笑环视众人,黑白分明而又带点朦眬的眸光到处,连项少龙也涌起**的感觉,她的身体带着浴后的香气,更是引人遐想。坐下笑道:“先罚项先生一杯,日间怎可未终席便离开呢?”

    众人立即顺她的意思起哄,当下自有婢女斟酒并奉上美食。

    项少龙欣然和她对饮一杯,纪嫣然那对勾魂摄魄的翦水双瞳满席飘飞,*兼兼妙语连珠,使与席者无不泛起宾至如归的感觉,不过她似乎对韩非、邹衍和大夫徐节特别看重,对他们的殷勤和笑容亦多了点,反不大着意项少龙和嚣魏牟这对大仇家。

    事实上项少龙对他们所谈的风月诗辞歌赋,真的一窍不通,想插口表现亦有心无力。吃喝得差不多,在众人的力邀下,纪嫣然使人捧来长箫吹奏一曲。

    项少龙不知她吹的是什么曲调,只知她的箫技达到登峰造极的化境,情意缠绵,如泣如诉,不由像其它人一般完全投入乐音的天地里,听得如痴如醉。

    纪嫣然一曲奏罢,让各人诚心赞许,嫣然一笑,向嚣魏牟道:“嚣先生请恕嫣然无礼,斗胆向先生请教一个问题。”

    嚣魏牟不知是否受到席间气氛的感染,又或蓄意讨好纪嫣然,争取好感,说话斯文多了,柔声道:“只要出自小姐玉口,嚣某当然乐意回答。”

    纪嫣然娇媚一笑道:“人与禽兽的不同,在于有无羞耻之心,先生认为如何呢?”

    众人知道此次晚宴的戏*码开始了,停止饮食,静聆两人的对答。

    项少龙来前还以为纪嫣然会对他另眼相看,刻下见到纪嫣然对自己愈来愈冷淡,正想怎么找个借口,好溜回去把《秘录》偷出来,让雅夫人和八婢摹抄,故不大留心他们的对话。

    嚣魏牟显是有备而来,笑道:“小姐怕误会了在下的意思,我并不是说人和禽兽全无分别,只不过在一些本质例如求存,生育全无二致吧!所以禽兽有很多值得我们学习的地方,例如禽兽不会说谎骗人,比我们真诚,故人只有忠于自己的本性和真诚,才能尽情享受生命。”接着向项少龙冷哼一声说道:“项兄对小弟这番说法,有什么高见?”

    项少龙这时正想到楚墨的符毒,闻言一呆道:“什么?噢!在下没有什么意见。”

    众人包括纪嫣然在内,为之愕然,露出轻蔑之色。项少龙心中苦笑,自己又不是雄辩家,就算听清楚他的话,也辩答不来。幸好自己打定主意不追求纪嫣然,受窘没什么大不了的。

    大夫徐节不屑地瞥项少龙一眼,说道:“嚣先生所言大有问题,人和禽兽的不同,正在于本质的不同。人性本善,所以发展出仁者之心;禽兽为了果腹,全无恻忍之心,肆意残食其它禽兽,至不放过同类。若人不肖至去学禽兽,还不天下大乱吗?”

    嚣魏牟这大凶人,给崇尚孟子学说的儒生如此抢白,哪挂得住面子,冷冷地道:“人不会残杀其它动物吗?徐大夫现在吃的是什么呢?”

    徐节哈哈一笑道:“这正是茹毛饮血的禽兽和我们的分别,而且我们吃的只是畜养的家禽,禽兽懂得这么做吗?”

    嚣魏牟显然不是此人对手,一时哑口无言。

    徐节旗开得胜,在纪嫣然前大有面子,矛头指向韩非道:“韩公子的大作,徐节也曾拜读,立论精采,可惜却犯下令师荀况的同一毛病,认定人性本恶,所以不懂以德政感化万民的大道,专以刑法治国,行欺民愚民之政,以公子的才华,竟误入歧途至此,实在令人惋惜。”

    韩非呆了一呆,想不到徐节如此不客气,对他提出不留余地的批评,心中有气,虽满腹高论,但愈生气更是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龙阳君、白圭、邹衍均脸现冷笑,看着他受窘的好戏。纪嫣然则蹙起黛眉,既有点为韩非难堪,又对他的张口结舌颇为不耐。

    项少龙这旁观者,忽然明白纪嫣然举行晚会的背后意义,是希望找出一种治国的良方,所以对韩非另眼相看,并找来魏国的重要人物,好让他们接受新的学说和思想。

    徐节见韩非毫无反辩能力,更是趾高气扬,得意放言道:“至于公子否定先王之道,更是舍本忘宗,正如起楼,必先固根基,没有根基,楼房便受不起风雨,这根基正是先圣贤人立下的典范。”

    这些话正是针对韩非提出不认为有一成个变的治国方法的主张,韩非认为沿袭旧法若如守株待兔,所以不应墨守成规,而要针对每一时期的真实情况采取相应的措施。这想法当然比倡言遵古的儒家进步,只恨韩非没有那种好口才说出来。

    项少龙见韩非差点气得爆血管,心中不忍,冲口而出说道:“废话!”

    话出口大叫糟糕,果然众人眼光全集中到他身上,徐节更是不屑地看着他冷笑道:“项兵卫原来除带兵打仗外,对治国之道亦有心得,下官愿闻高论。”

    项少龙感到纪嫣然的灼灼美目正盯紧自己,暗忖怎可在美人之前颜面扫地,强辩道:“时代是向前走的,例如以前以车战为主,现在却是骑、步、车不同兵种的混合战,可知死抓着以往的东西是不行的。”

    纪嫣然失望地道:“项先生有点弄不清楚徐大夫的论点,他说的是原则,而不是手段,就像战争还是战争,怎样打却是另一回事。”

    龙阳君娇笑道:“项兄你剑术虽高明,看来书却读得不多,现在我们和韩公子争论的是‘德治’和‘法治’的分别呢!”

    徐节朗声说道:“为政以德,比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顿了顿又念道:“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以格。”

    这几句乃孔子的名言,意思是治国之道,必须从道德的根本做起,教化群众,使国泰民安,与法治者的着眼点完全不同。

    项少龙大感没趣,觉得还是趁机会早点离去较妥当点,什么为政以德,自己连个中是什么道理都弄不清楚。早走早着,以免出丑,站起来施礼告辞。

    众人为之愕然,想不到尚未正式入题,此人竟临阵退缩。

    纪嫣然不悦地道:“若项先生又像日间一般说两句便溜掉,嫣然会非常不高兴的。”

    龙阳君还未“玩”够他,怎舍得让他走,出言挽留。

    项少龙心想我理得你纪嫣然是否高兴,横竖对她来说,自己只是个可有可无的陪客,正要不顾一切拂袖而去,忽地发觉韩非正轻扯他的衣袖,心中一软坐下来。

    纪嫣然高兴地说道:“这才像个男子汉大丈夫嘛!项先生似乎刻意压抑,不肯表达自己的想法,嫣然真的很想听听你的高论呢!”

    项少龙心中苦笑,你纪小姐实在太抬举我,我比起你们来,只是草包一个,那有什么料子抖出来给你听。

    徐节今晚占尽上风,暗庆说不定可得美人青睐,岂肯放过表现的机会,步步进迫道:“项先生认为法治和德治,究竟孰优孰劣?”

    项少龙见他眼中闪动嘲弄之色,心中有气,豁了出去说道:“不是孰优孰劣的问题,是行得通或行不通的问题。德政纯是一种理想,假设天下间只有圣人而无奸恶之徒,那不用任何手段也可以人人奉公守法。事实显然并非如此,也永远不会成为事实,所以我们须要一种人人清楚明白的法律和标准,去管束所有人,让他们遵守,做到这点后,再谈仁义道德,礼乐教化,我的话就是这么多。”

    众人齐齐为之一怔,这对二十一世纪的人来说,是人人奉行的道理,但对那时代的人来说,却比韩非子的法治理论更彻底和更新鲜。纪嫣然的俏目亮了起来,重新仔细打量项少龙,咀嚼他的话意。

    韩非露出深思的神色,不自觉地点头。邹衍沉吟不语,似乎想到某些问题。

    徐节当然不会这么容易被折服,不过再不敢轻视对手,正容道:“假若一个国家只靠刑罚来维持,那岂非掌权者可任意以刑法来欺压弱者?”

    白圭道:“上好礼,则民莫敢不敬;上好义,则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则民莫敢不用情。这乃为君之道,若上自好刑,人民会变成什么样子呢?项先生请指教。”

    项少龙哈哈一笑,深深望纪嫣然一眼后,向白圭和徐节说道:“这只是把治权全交在君主手里,而法治则不够彻底吧。假若法律之前人人平等,天子……嘿……大王犯法,与庶民同罪,例如任何人无故杀人,都要受刑,那谁还敢随便杀人?我并没有说不要仁义道德,那是任何法律后面的基本精神,如此法治德治结合为一,方为真正的治国之道。绝对的权力,只会使人绝对的腐化。”

    当他说到“大王犯法与庶民同罪”时,纪嫣然“啊”一声叫起来,而韩非双目立即为之一亮,其它各人包括嚣魏牟在内,莫不露出惊诧骇然的神色。尤其最后那两句,更若暮鼓晨钟,重重敲在各人的心窝上。对生活在君权至上时代的人来说,确是石破天惊的说法。

    项少龙暗忖自己的料子就是那么多,再说下去讲多错多,起身说道:“在下已把心中愚见,全说出来。嘿!我还有急事待办,告辞哩!”

    纪嫣然皱眉怨道:“先生说到精采处,竟要走了吗?是否讨厌嫣然?”

    邹衍硬把他拉得坐回席上,笑道:“项兵卫把我说话的兴趣引出来了,邹某想请教这种彻底至连君主也包括在内的法治,如何可以行得通?”

    龙阳君道:“项兄的治国之道,比我们所说的仁者之政更理想!”

    嚣魏牟冷笑道:“也更不切实际!”

    项少龙苦笑道:“是的!现在还行不通,但却是朝这方向发展,终有一日,会出现立法、执法和行政三权分立的局面。君主是由人民选出来的,到那时才会有……嘿……法国大……噢!不,真正的博爱、平等和自由。”

    他差点冲口说出法国大革命来,幸好口收得快,吞回肚里去。

    他这番话更是骇人听闻,众人一时消化不来,对于长期生活在君主集权制的人来说,这是多么难以接受的想法,又是非常刺激和新鲜。

    项少龙见各人眉头大皱,心想此时不走,更待何时,离座而起,立即远离席位,施礼道:“小子胡言乱语,各位请勿摆在心上。”掉头便走,纪嫣然唤他也不理。

    项少龙回到信陵君府,耳朵似还听到纪嫣然的呼唤。每一个往访她的客人无不用尽一切方法希望能留下不走,而他却刚好相反,仿佛怕给她缠着般溜之大吉。不过此女确是风格独特,初闻她的艳名,还以为她是那种多愁善感的林黛玉型,或拒人于千里之外崖岸自高的绝世美人。见面后始知道她其实充满对生命的热情,不断寻求真理,渴望有识见的人能找出治国的良方,甚或真的还在找寻心目中完美的夫婿。

    那却绝不可以是他项少龙,现在的他既无时间且不适合和任何女人发生关系。他要把所有精力用于保护拯救雅夫人和赵倩主婢等人,那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若因别的美女分神,铸成恨事,他会抱憾终身。他虽然风流成性,却有强烈的责任感,以及明确的处事原则。

    借府内透出的灯火,他绕个大圈,以工具爬上信陵君府背靠着的险峻后山,然后轻松的潜入府内,迅若狸猫地来到一座楼房旁的树顶处。这是属于信陵君府内宅的范围,守卫森严,不时可见携带恶犬的守卫,一组一组巡逻,幸好他身上洒了雅夫人带来的药粉,否则早躲不过这些畜牲灵敏的鼻子。

    时近亥时之末,即晚上十一时许,小楼仍有灯光透出来,不知是什么人仍未入睡。据雅夫人说这应是信陵君家眷居住的地方,假若楼下有人,他很难不动声息地进入秘道里。满心焦虑地苦候大半个小时,他终于耐不住性子,决定冒险一试,因为临摹需要时间,不可能再等下去。

    他举起手上的宝贝,发动机括,索钩破空飞去,横过三丈的空间,轻巧地落在屋脊处,紧扣在那里。接着飞鸟般滑去,悄无声息来到屋檐之上。看准落脚处,他翻到屋瓦下二楼被栏干围着的露台上,掩到窗外,往楼内望去。入目是个陈设华丽的房间,除帘幔低垂的矮榻外,还有梳妆铜镜等女儿家闺房的东西,灯火明亮,床内传来男女欢好的呻吟和喘息。

    项少龙心想此处既是秘道的进口,住的自是信陵君信任的人,说不定是他的娇妻爱妾,信陵君若要人侍寝,大可把这里的女人召去,不用“远道”来此,难道是他的妻妾在偷男人吗?无暇多想,待要翻往下层,下方人声传来,一组守卫来到楼下,竟停下来,低声说话。

    项少龙心中叫苦,等了半晌,下面的人仍未有离去的意思,猛一咬牙,拔出一枝飞针,由窗缝中伸进去,轻轻挑开窗闩,把窗拉开,翻进房内,一阵风随之卷入房内。

    项少龙暗叫不妙,尚未有机会关上窗子,一阵男人的声音在帐内说道:“枝春你定是没有把窗子关好,看!窗被风吹开来哩!”

    声音熟悉,竟然是少原君。

    叫枝春的女子讶异地道:“没有理由的,让我去把它关上,天气真冷!”

    项少龙大吃一惊,房间虽大,却没有藏身之地,那矮榻离地不足一尺,想钻进去也办不到,人急智生下,滚到蜡烛旁,伸手把烛蕊捏熄。

    那枝春刚坐起来,“啊!”一声叫道:“吹熄蜡烛哩!”

    项少龙哪敢迟疑,蹑足来到门旁,试推一下,应手而开,心中大喜,在枝春移动的声音掩蔽下,闪了出去,顺手掩门。外面是个无人的小厅,一道楼梯,通往楼下,另外还有两个房间。蓦地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项少龙魂飞魄散,箭步前冲,及时躲到厅内一堵屏风之后。全身**的艳女,由房内走出来,年纪绝不超过二十,长相清秀,肌肤嫩白,**丰满,非常迷人,枝春风情万种地朝屏风走来。

    项少龙大吃一惊,发现脚下放的正是尿盂夜壶等方便之物,忙由屏风另一边闪出去,伏在地上,以免被烛光照出影子,此时枝春刚步入屏风里,一出一入,刚好看他不着。项少龙暗叫好险,匍匐爬到楼梯旁,在屏风内咚咚声响时,往下面走去。抵楼梯转角处,下方人声传来,最少有四个男人的声音。

    项少龙呆立转角处,心中叫苦,假若今晚偷不到《秘录》,那便惨了。

    转过弯角,由楼梯处探头往下面的大厅望去,四名武士围坐席上低声闲聊,自己若走下去,无论如何小心,休想瞒过他们,急得他差点槌胸顿足。

    万分焦急中,楼上枝春清脆的声音传下来道:“还有人在吗?”

    有人应了一声,往楼梯走来。

    项少龙暗叫不好,此回是前后均无去路,给夹在中间,把心一横,拔出一枝飞针,全神贯注往楼梯走来的武士,同时贴入墙角,不教对方看到自己。

    那人边走边应道:“夫人有什么吩咐?”

    项少龙恍然大悟,那枝春是少原君由赵国带来的两名姬妾之一。

    武士来到楼梯口,猛地和项少龙打个照面,“啊!”一声叫起来,竟是与蒲布齐名的另一家将高手刘巢。项少龙本要掷出飞针,见到是他,连忙收手。

    枝春的声音传下来道:“刘巢!什么事。”

    刘巢惊魂甫定,和项少龙交换个眼色,应道:“没什么!刚见到有只耗子走过,吓我一跳。”

    女人最怕是这些小动物,枝春并不例外,颤抖着声音道:“少君肚子饿,小盈她们又在睡觉,麻烦你们到膳房使人弄些酒菜来。”说完逃命般回房去了。

    刘巢凑上来,低声道:“我们正在谈起兵卫,兵卫到这里有什么事,我们怎样帮忙。”

    项少龙把心一横,告诉他盗取《秘录》的事。

    刘巢见项少龙如此信任他,大喜道:“兵卫请稍等一下!”

    回去向其它三人打个招呼后,请项少龙出来。项少龙先吩咐其中一人往膳房打点酒菜,然后在厅内仔细搜索,最后由厅搜到房内,于一张榻下找到地道入口的暗门。

    刘巢道:“兵卫放心下去,我们给你把风。”

    项少龙灵机一动道:“最好你和我一起下去,必要时可由你把东西放回原处。”

    刘巢欣然答应,合力抓着铜环,掀起石板,走下十多级石阶,来到秘道里,见一端通往信陵君内堂的方向,另一端通往后山,显是可安全逃离信陵君府的秘道,因为谁也不会想到险峻的石山竟有逃路。

    刘巢取来一个灯笼,照亮地道,两人朝信陵君寝宫的方向推进。来到另一道往上通去的石阶,项少龙停下来,仔细观察敲打地道的墙壁,发现其中一面墙壁内另有玄虚。两人试着推推看,墙壁纹风不动。项少龙灵机一触,逐块石砖检查,终发现其中之一突出少许,尝试用力一拉,石砖应手而出,露出里面的锁孔。

    两人大喜,项少龙取出开锁工具,依雅夫人传授的方法,不一会把锁打开。启门,灯笼照耀下,两人看到眼都呆了,原来竟是座藏宝库。广大的地下石库里放置十多箱珠宝珍玩,其中两箱打了开来,在灯火下玉器金银闪闪生辉,眩人眼目。

    项少龙小声地道:“切不要把这事告诉其它三个人,到我们有方法离开大梁,可顺手偷走几件作盘川,记着万勿妄起贪念,否则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到时连命也要丢掉。”

    刘巢亦是英雄人物,给他提醒,心中凛然道:“兵卫教训得好!刘巢知道。”同时涌起对项少龙不为宝物所动的尊敬。

    项少龙迅速搜索,好一会在墙角的暗格发现一个更隐密的暗格,取出一个长方形的铁盒,打开一看,正是用重重防腐防湿药布包里的《鲁公秘录》。翻卷一看,项少龙放下心来,因为图卷的丝帛旧得发黄,兼且长达十多丈,又厚又重,换了他是信陵君,也不会每次检查均由头看至尾,所以他的计划是绝对可行的。卷内画满各类攻防工具的图样,又详细注明材料的成份和制法的程序,令人叹为观止。

    时间无多,两人匆匆离去。

    项少龙一觉醒来,雅夫人和八名婢女仍在辛勤临摹,是时天仍未亮。雅夫人早把假卷和一截真卷缚好,又以矿物颜料把卷边染黄,弄得维肖维妙,不愧仿摹的专家。

    项少龙要趁夜色行事,取过只有开头一截是真货的《秘录》,轻轻松松送回地下密室内,这本来绝难办到的事,因有刘巢等的帮助,变得轻而易举起来。回到雅夫人处,天已微明,雅夫人等累得筋疲力尽,上榻休息。项少龙睡了一觉,直到信陵君派人找他,匆匆梳洗往见。

    信陵君看来亦似一夜没睡,不知是否故示亲切,在内进的偏厅接见他,坐下后笑道:“为了你的事,经一夜苦思,终于想出妥善的安排。”

    婢女奉上香茗,信陵君吩咐道:“我有事要和兵卫商量,所有人不得踏进这里半步!”

    婢女领命去了。

    信陵君顺口问道:“昨晚有没有打动嫣然的芳心,听说龙阳君和嚣魏牟应邀去了。”

    项少龙叹道:“不要说哩!哪有我插口的余地!”

    信陵君不同意地道:“并不是这样,你的想法很有创造性,谭邦很欣赏你。”

    项少龙暗忖欣赏我有屁用,还不是给你做成功的踏脚石和牺牲品。

    信陵君见他默然不语,问道:“少龙吃过早点吗?”

    项少龙一摸肚皮,摇摇头。

    信陵君叫道:“人来!”旋又拍额叹道:“我真胡涂,刚把人赶走,你坐一会,让我吩咐下人把早点弄来。”起身外出。

    项少龙大喜,跳将起来,第一个目标是潜入内进,那像个办公的地方,放满卷宗一类的东西,旁边有道侧门,外边是个大天井,天井后看来是浴堂一类的地方。时间无多,他推开侧门,果然是信陵君的寝室,匆匆瞥一眼,自然发现不到地道的入口。他急步抢前,揭开榻底,地道进口赫然入目,奇怪的是有支铜管由地下探出来,延往榻上,变成一个铜制的龙头,有若床头的别致装饰。

    项少龙立时出了一身冷汗,匆匆回到内厅,信陵君刚好回来,笑道:“早点立即奉上,来!让我告诉你我的计划。”

    项少龙心中想的却是那枝铜管,分明是通往地道和密室的监听器,里面的声响会由铜管传到信陵君床端的龙头去,设计巧妙。幸好昨晚他没有上床睡觉,自己的行动没被发觉。

    信陵君道:“我会使人假造文书,今天送到大王处,让赵雅和贵属全体返回赵国,只留下你和赵倩两人。赵雅是我邀来的客人,龙阳君无权反对。”

    项少龙心忖你只是自说自话,以你的权力,放走他们是举手之劳。同时由此知道他实际上不会放走任何人,只是做戏给自己看。当下诈作大喜道:“好极了,不过可否让他们早点走呢?”

    信陵君先脸现难色,片刻之后才道:“假若这么小的事亦做不到,会教少龙小看我,好吧!我会安排雅夫人等今午出城,与贵属会合后立即起程,少龙放心。”

    项少龙心中暗笑,问道:“赵倩的问题如何解决?”

    信陵君道:“我会派人假扮她让你送入宫去,再找隐秘地方把她藏起来,我信陵君向天立誓,无论事情成功与否,我会把她不损毫发地送回赵国去。”

    项少龙暗叫厉害,那等若他有人质在手,不怕他项少龙不依照吩咐行事,失败遭擒仍不敢把他供出来,确是老谋深算之极。

    早点送到。

    看着他吃东西,笑道:“少龙满意我的安排吗?”

    项少龙扮作十分感激说道:“非常满意,我一定不负所托!”

    信陵君成功在握,开怀大笑,他见项少龙不反对他扣留起赵倩,还以为他完全信任自己,对项少龙疑心尽去。两人各怀鬼胎,下人来报,纪嫣然来访项少龙。两人同时发怔,纪嫣然竟会上门来找男人,真是天大奇事。

    信陵君双目射出强烈的嫉妒之色,以干咳掩饰道:“少龙你去见她,说不定她看上你呢!”

    项少龙却是眉头大皱,他今天有无数事等着去做,全是生死倏关的重要大事,无论纪嫣然的吸引力多么大,他亦不可把时间耗在她身上。思索间,随下人来到外宅的客厅。

    纪嫣然外披一件白毛裘,娴雅恬静站在一个大窗旁,观看外面的园林美景,没有随从。厅内*阒无一人,但所有后进的出入口和侧门都挤满争着来偷看她风采的府卫和婢女下人,可见她的吸引力,便像二十一世纪娱乐圈的超级巨星,幸好这时尚未有签名这回事,否则她的玉手必定忙个不停。

    项少龙来到她身后,低声道:“纪小姐!”

    纪嫣然优美地转过身来,朝他甜甜一笑道:“可以腾点空闲时间吗?”

    看到她笑脸如花,项少龙硬不下心肠断然拒绝她,点头道:“若只是一会儿没有问题。”

    纪嫣然听到只是一会儿,幽怨地横他一眼,轻轻地道:“随嫣然来吧!”往大门走去。

    项少龙心中奇怪,这美女究竟要带自己到哪里去呢?马车由信陵君府的大门开出,朝东驰去。车厢内只有项少龙和纪嫣然,车身摇晃,他们不断地互相碰触。

    项少龙偷看她美丽的侧面,不施半点脂粉,美靥洋溢青春的光辉,娇躯香喷喷的,诱人至极。

    纪嫣然忽地念道:“绝对的权力,使人绝对的腐化,嫣然还是首次听到这么一针见血和富有智慧的话,先生真有勇气。昨夜你走后,所有人包括嫣然在内,全失去说话的兴趣。嫣然一夜没睡,反复思量先生说过的每一个字,记起先生说这话时那深信不疑的神采。”

    项少龙心中叫苦,这叫无心插柳,可是自己哪有时间和她谈情说爱?

    纪嫣然面容冷了下来,淡淡地道:“项先生为何会和信陵君来见嫣然呢?”

    项少龙很想说只是信陵君为他安排的旅游项目,不关他的事,但怎忍心如此伤害绝世美人儿,叹道:“纪小姐总是会如此逐个询问慕名来访的客人吗?”

    纪嫣然轻轻一叹,柔声道:“项先生是第一个令嫣然想问这问题的人,坦白告诉嫣然,我是否令你生厌?所以每次急急开溜,现在又想着怎样离开马车呢?”

    白他一眼后又道:“我从未见过像你那么摸不透的人,把想法藏在心底里,逼得没有法子露上半手。嫣然多么希望和你秉烛夜谈,畅所欲言呢!”

    项少龙放下心来,看来她仍未爱上自己,只是生出好奇之心,希望多知道点他的想法。当然,若此刻他发动攻势,把二十一世纪的精采理论拣几个出来取悦她,说不定可占得花魁,夺取芳心。只叹刻下有心无暇,还要快点联络上乌卓和蒲布,安排逃出大梁这迫在眉睫的急事。

    马车停下。

    项少龙愕然往车窗外望去,原来是一块林中空地,四周静悄无人。

    纪嫣然伸出纤美的玉手,轻轻推推他的肩头,眼中异采迫人,道:“若还觉得嫣然并不讨厌,下车吧!”

    项少龙更是胡涂,讨厌她与否和下车有什么关系呢?禁不住她连番催促,茫然步下马车去。

    纪嫣然向驾车的大汉道:“你躲到远处去,半个时辰后回来。”

    大汉领命去后,纪嫣然脱下白毛裘,露出内里的武士劲服,项少龙登时眼前一亮,目瞪口呆地盯着她身上美好的曲线和威风凛凛的英姿。

    纪嫣然拔出腰间佩剑,娇笑道:“项少龙!我是奉大王之命来把你杀死的,应战吧!”

    项少龙惊愕地道:“小姐说笑!”

    纪嫣然脸寒如冰,秀眸射出锐利光芒,娇哼道:“谁和你说笑?看剑!”

    项少龙眼前尽是剑光,不敢怠慢,拔剑出鞘,“当!”的一声架开她凌厉无比的一剑,只觉对方力道沉雄,毫不逊色于男儿的臂力,更使他震惊的是对方的剑似带着黏力,使自己无法展开剑势。纪嫣然像变成一头雌豹般,鬼魅地倏退忽进,腰肢像装上弹簧般有力地扭动,把腰腕之力发挥尽致,剑势若长江大河、无孔不入地攻来。

    项少龙又气又怒,施出墨子剑法,苦苦守持,硬挡十多剑,勉强找到一个反攻的机会,一剑劈在对方剑锋上。纪嫣然的臂力自然及不上项少龙,仗的是剑法精微,教项少龙有力难施,这下给对方劈个正着,忙往后退开。

    纪嫣然娇笑着道:“终于肯露出真功夫哩!”

    项少龙被她先前一轮急攻,杀得招架乏力,虽说自己输在失去先机,主因仍是对方剑法高明,更胜连晋半筹,此刻哪敢让她,一剑当胸刺入,角度力道与时间均拿捏得无懈可击。

    纪嫣然秀眸闪亮,在电光石火间侧身让开胸口要害,长剑由下而上,绞击飞虹剑。项少龙差点宝刃脱手,大骇下横移开去。纪嫣然剑光大盛,轻易地抢回主动,剑势开展,飕飕声中,奔雷掣电般连环疾攻,不教对方有丝毫喘息的机会。

    项少龙此时真正体会到她为何可在魏国以剑术排名第二,实在胜过自己一筹,不过这只是纯以剑法论,自己的长处却是身体没有任何部份不是厉害武器,此次若要活命,不得不以奇招取胜。一边运剑封架,极尽墨子剑法擅守的本领,另一方面暗察地形,看看有什么反败为胜的妙法。

    纪嫣然愈打愈勇,每一个姿势都是那么活力十足,既可怕又好看诱人。项少龙不住后退,背脊撞上一棵大树。纪嫣然哈哈一笑,长剑吞吐不定间,忽然一剑抹来,项少龙*横旁边剑扫挡。

    “当!”的一声脆响,项少龙的飞虹应声脱手飞出。

    纪嫣然呆了一呆,因为明显地是项少龙故意甩手,让她把剑劈飞,而她用猛力道,身子不由往同方向扑倾过去。

    “砰!”的一声,纪嫣然的粉臀被项少龙飞起的一脚扫个正着,剧痛中不由自主往横仆跌,倒入厚软的草地里。纪嫣然大骇翻身,待要借腰力弹起,项少龙整个飞扑过来,压在她动人的身体上,两只大手铁箍般抓紧她手腕,立时使她动弹不得。

    项少龙笑嘻嘻凑下脸去,近距离看她的秀眸,问道:“不服气吗?”

    纪嫣然全身放软,松开握剑的手,俏脸转红,愈发娇艳明媚得不可方物,柔声说道:“嫣然怎会不服气呢?”

    项少龙脸色一沉道:“那你怎样向你的大王交差?”

    两人肢体交缠,阵阵**蚀丹的感觉激荡而来,偏又要说着这类敌对的话,项少龙真的不知是何滋味。

    纪嫣然放弃反抗的软躺地上,眨眨美丽的大眼睛说道:“什么交差,嫣然不明白项先生你在说什么?”

    项少龙看她打心底透出来的喜色,逐渐明白过来,愤然立起说道:“原来你在骗我。”

    纪嫣然嗔道:“还不拖人家起来吗?”

    项少龙气得差点不想理她,终是很难狠心对待这美女,伸手把她拉起来。

    纪嫣然施礼道:“不要怪嫣然好吗?若非如此,怎能试出你的盖世……嘻……盖世脚法,人家那处仍很疼呢!”

    项少龙苦笑摇头,走去拾起飞虹剑,还入鞘内,掉头便走。

    马车回府途中,纪嫣然一副喜不自胜,得意洋洋的娇媚神态,不住偷看气呼呼的项少龙,温柔地道:“项少龙你发怒的神态真好看!”

    项少龙为之气结,狠狠瞪她一眼道:“想不到才艺双全的纪才女会骗人,还扮得这么像。”

    纪嫣然千娇百媚地白他一眼道:“你不奇怪为何人家想试你的剑法吗?”

    项少龙挨在椅背上,翘起二郎腿,摆出个满不在乎的样子,失笑道:“你想看看项某人是否有资格做你的未来夫婿,是吗?”

    纪嫣然红着脸抿嘴说道:“只说对一半,因为尚未到那种地步,而你只是勉强合格。”接着“噗哧”一笑道:“直到今天,你还是第一个入围者,若你真想追求人家,嫣然可以尽量予你方便和机会。”

    项少龙暗忖此女妙不可言,皱眉道:“爱情是男女间一种微妙的感觉,发乎自然,哪有像你这样百般考量的。”

    纪嫣然秀眸闪着难以形容的光采,微笑着道:“说得非常动听,比任何人都要好,所以嫣然知道你只是因某种原因扮作不喜欢人家,但你看人家的眼神却透露出你内心的秘密。尤其刚才你把人家压在草地上时,嫣然更清楚你对我的心意。”

    项少龙暗叫惭愧,又是哑口无言,只懂呆瞪着她。

    纪嫣然欢喜地道:“究竟要回信陵君府,还是回嫣然的雅湖小筑?”

    项少龙一震醒过来,暗骂自己给她迷得失魂落魄,嚷道:“快转左!”

    纪嫣然发出命令,在抵达信陵君府正门前,转入另一条街去。

    项少龙道:“请在前面街口停下,我要下车。”

    纪嫣然发出命令后,幽怨地道:“项先生,纪嫣然真是令你那么毫不留恋吗?”

    项少龙感到一阵神伤魂断,暗叹一口气,凑到她小耳旁柔声道:“小姐是项某人一生所遇到的女子中最动人的尤物,但时地上太不适当,很快小姐会明白我的苦衷,忘了我吧!好吗?”猛下决心,走下车去。

    他站在街头,纪嫣然掀帘唤道:“项先生!”

    项少龙暗叹一声,移到窗旁。

    纪嫣然深深看他,俏目闪动智慧的光采,面色平静地柔声说道:“嫣然明白了,若有什么困难,记着纪嫣然会不顾一切来帮助你。”

    项少龙在一间荒弃的旧宅内见到乌卓。这生死与共,绝对可靠的战友说道:“我们依你吩咐,在营地下打了一条地道通到营后一座山林里。又派人由地道穿过去,赶做十多条木筏,密藏在一条接连大沟小河旁的丛林中,顺水而去,两天可抵达齐国南面边境。”

    项少龙大喜道:“雅夫人她们今天黄昏前会回到营地去,你教成胥装模作样,坚持明天上路,信陵君将不会提防我们。”

    乌卓皱眉问道:“那你如何混出城来呢?信陵君会使人把你看紧。”

    项少龙道:“我绝不能离开,否则谁也逃不掉。要凭那条地道把人撤走,最少要一个时辰。太阳下山你们须立即行动,弄些假人以掩人耳目,留下所有战甲马匹和重型装备。抵齐境后设法由牧民处买些马匹,昼伏夜行,可安然回到赵国去,总之秘诀在隐秘两个字,你当自己是马贼就行。”

    乌卓脸色大变问道:“那孙姑爷怎么办,我丢下你回去,主人定会要了我的命!至少我留下来陪你。”

    项少龙肃容道:“这是命令,你须照我的话去做,没有你,成胥定成不了事。”接着放软声音安慰他道:“我绝不会不爱惜自己生命的,而且还有周详的计划,不但足可自救,还可带走赵倩。”

    乌卓仍是摇头,项少龙叹一口气,坦然向他说出整个计划。

    乌卓听罢沉吟一会,道:“孙姑爷若三个月内回不到赵国去,我乌卓刎颈自尽,以报答孙姑爷的情义。”

    项少龙既感动又无奈,再商谈一些细节,分手后,通过巧妙的联络手法,找到蒲布,密谈一番,施施然回到信陵君府。信陵君拉着他吃午饭,饭后项少龙到彩云阁见雅夫人。

    雅夫人早得到信陵君方面的通知,收拾行囊,见他回来,不顾一切扑入他怀里,痛哭道:“没有你,雅儿怎也不走!”

    项少龙大感头痛,又哄又吓,最后被迫说出整个计划,雅夫人知道这是他们唯一保命的方法,含泪答应。起程的时候到了,赵倩那边三主仆亦是抱头痛哭,一副生离死别的样子,闻者心酸。在项少龙的再三催促下,翠绿翠桐两婢挥泪上路。

    信陵君亲自陪他们出城,抵达营地,成胥依足项少龙吩咐,坚持待到明天上路。项少龙诈作无奈地向信陵君打个眼色,接受成胥的提议。

    信陵君笑着道:“我特别调来一营轻骑兵,明天清早护送他们回去。”

    项少龙早看到那在附近监视的魏兵军营,只看规模便知兵力不少于二千人,心中暗笑,和信陵君返城去也。

    两人并骑而行,信陵君道:“由现在开始,少龙最好留在府里,一来养足精神,免得节外生枝,坏了大事,我已派人把赵倩送往隐秘处藏好,好使少龙心无旁骛,应付明天的宴会。”

    项少龙听得一颗心立时掉往万丈深渊,若赵倩被他扣押起来,自己岂非完全被这奸人控制?但他表面还要装出感激的样子。天啊!怎办好呢?

    信陵君若无其事地问道:“嫣然今早找你干什么?”

    项少龙这时想到的却是若信陵君明早发觉雅夫人等全体溜掉,自会怀疑自己的真诚,那时会怎样对付他和赵倩?闻言强颜笑道:“我也不知她找我做什么,东南西北扯着我说了一会。”

    信陵君暗忖只要她没有看上你便成,再不说话。

    项少龙心情极坏,神不守舍地回到信陵君府,回到住处,把那四名艳丽的婢女赶走,坐立不安,心焦如焚,“卜”的一声,一颗帛布包里的石子掷了进来。项少龙取下帛布,原来是刘巢的传讯,大意说信陵君加派人手监视他项少龙,所以不敢来和他见面,赵倩则被带到平原夫人的住所软禁起来,他们会紧密注意她,布底还绘有简单的地图,指出平原夫人所在的建筑物。

    项少龙立时松一口气,只要知道赵倩还在府内,便不致一筹莫展。同时猜到信陵君不安好心,明天将会照样把赵倩由平原夫人代他送入宫去,把自己当作傻子和蠢蛋。

    天色渐暗。项少龙放开心怀,让四名婢女回来服侍他梳洗沐浴,再出外厅与信陵君共进晚膳,虚与委蛇一番。

    席间项少龙道:“今晚我想独自一人练剑,最好不要派人来侍候我。嘿!没有雅夫人,那些婢女又那么动人,我怕一时忍不住就糟糕!”

    信陵君不疑有他,欣然答应。暗忖只要我多派人手监视,赵倩又在我手上,还怕你飞走吗?

    项少龙回到屋里,立即在屋顶弄个小洞钻出去,把索钩射出,连接到附近一棵大树,然后回到屋里,正要绑上木剑,敲门声传来。项少龙无奈下忙解卸装备,走出房去,把门拉开,平原夫人艳光四射的立于门外,以复杂无比的眼神深深地看他。他心叫不妙,无奈下把她迎进来。平原夫人轻移莲步,往他寝室走去。

    项少龙立时魂飞魄散,榻上放满见不得光的东西,怎容她闯进去,人急智生下,抢前两步,从后把她拦腰抱个正着。平原夫人娇吟一声,摊软入他怀里,泪水涔涔流下脸颊。

    项少龙一生从未有过那么多女人为他流泪,大感头痛,把她扭转身来,捧起她梨花带雨的俏脸,扮作手足无措地道:“什么事!”

    平原夫人闭上眼睛,咬紧牙根,强忍苦泪,只是摇头,满面凄楚。没有人比项少龙更明白她矛盾的心情,既要狠心陷害他,让他去送死,又忍不住来见他,这是何苦来由!平原夫人扑入项少龙怀里,用尽气力抱他,俏莲埋入他宽阔的胸膛,开始饮泣。项少龙暗暗叫苦,给她这样缠着,还怎样去救赵倩,若楚墨那批苦行僧般的剑手杀到,自己可能性命不保。

    平原夫人平静了点,低声道:“少龙!抱我入房!”

    项少龙差点喊救命,那间房怎“见得人?”忙道:“夫人!不是迟些吗?”

    平原夫人跺足嗔道:“人家要现在嘛!还不抱我进去?”

    项少龙把她拦腰抱起。

    忽然门环再次叩响,两人同时一呆。

    下人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道:“夫人,君上有急事请你立即去见他。”

    项少龙放下平原夫人,扮作无奈地摊手,心知肚明是信陵君接到平原夫人来找他的报告,怕乃姊感情用事,坏了大计,于是派人来将她请走。

    平原夫人先是泛起怒容,接着神色一黯,应道:“来了!”

    扑上前搂紧项少龙,献上一个搀杂快乐、痛苦和袂别种种复杂情绪的火辣辣热吻,低头推门去了,再没有回过头来。项少龙不知应恨她还是爱她,但刚才的一吻,确使他有永世难忘,**蚀丹、爱恨难分的感觉。

    当项少龙来到平原夫人居住的大宅院,赵倩凄凉无依的芳心正苦苦地想念项少龙,他成为美丽公主唯一的希望。她一方面对项少龙有近乎盲目的强大信心,又深怕他不知自己被软禁在这里,两个反复交替的思想把她折磨得苦不堪言,形影不离地贴身看守她的两个健壮妇人先后浑身一震,分别晕倒地上,轩昂俊伟的项少龙傲然出现房内。

    赵倩欣喜若狂,扑入项少龙怀里去,娇躯剧烈地颤抖。项少龙把她抱往隐避的角落,伸手解她的绵袍。赵倩纵使对项少龙千肯万肯,仍吓一大跳,暗怨这人为何在如此险境,还有兴趣来这一套。刚想抗议,项少龙爱怜地吻她的香唇,继续为她脱掉罗裙。

    赵倩给他灵活的手指拂过敏感的肌肤,弄得又痒又酥软,六神无主,才发觉项少龙解下背上的小包里,为她只剩下绵布内衣的动人**穿上一套耐寒的厚暖衣裤,加盖一件黑色的护甲背心。项少龙蹲下去,再为她换上远行的靴子。赵倩感动得热泪盈眶,心中充满幸福和感激,这时就算为项少龙死,心甘情愿。

    一切停当,项少龙站起来,像抱着世上最珍贵的宝物般,低声道:“小宝贝听话吗?”

    赵倩拚命点头。项少龙取出布带,把美丽的公主兜缚背上,又把她修长的**绕过腰间,用布带扎紧,两人立时二合为一,再无半点隔阂。这些布带,是雅夫人应他请求赶制出来,项少龙受过训练,深明适当装备的重要性,故此事前的准备工夫做得非常充份。赵倩伏在他强壮的背上,先前所有愁思苦虑一扫而空,舒服满足。项少龙来到窗旁,往外望去,轻轻推开窗门,侧耳倾听。一队巡逻守卫,刚在屋外经过。待他们远去,项少龙背起赵倩窜出窗外,轻巧地落到外面的草坪上。在以前的军训,他常背负数十公斤的东西翻山越岭,锻练体力,这么一位轻盈的美女,自然丝毫不影响他的行动。在园林中,他忽而静匿不动,忽而疾风般狂奔,迅速灵巧地移动前进,目标当然是少原君那座两层楼房。

    蓦地东南角钟鼓齐鸣,接着人声沸腾,还夹杂着恶犬狂吠的声音。

    项少龙循声望去,见那方火焰冲天而起,在这星月无光的晚上,份外触目惊心。他心叫符毒你来得正是时候,趁所有人的注意力均集中起火处,迅速朝少原君的住处窜去。

    喊杀声震天价响,兵刃交击声由项少龙住的那座平房方向传来。项少龙此时到达少原君房子后的花丛,见少原君领着刘巢等人,由屋内持兵器奔出,往打斗声传来的方向扑去。他心中暗笑,从刘巢早打开的窗门爬入房内,驾轻就熟钻进地道,把入口关上,奔下地道,朝后山的方向走去。他的靴子底垫软绵,虽是迅速奔跑,仍然踏地无声,不怕被信陵君听到,何况信陵君现在绝不会还呆在榻上。

    奔跑一会,地道以九十度角折往南方,再一盏热茶的工夫,他来到地道另一端的出口。打开出口的铁门,然后沿门外往上的石级,直达通往地面最外一层的出口。外面是一个茂密的丛林,位于信陵君府南墙之外。

    项少龙封闭地道,研究方向,朝大梁城最接近的城墙奔去,只要离开这座城市,逃生的机会大增。黑夜的街道*阗无人迹,有若鬼域,只恨家家户户门前挂有风灯,虽是灯光黯淡,又被北风吹得摇晃不定,仍极难掩蔽行踪。项少龙尽量避开大街,只取黑暗的横巷走。蓦地蹄声骤响,项少龙刚横过一条大街,在窜入另一道横巷前,已被敌人发现,呼叫着策马驰来。项少龙大吃一惊,想不通信陵君为何可以这么快腾出人手,追着他来?这时想之无益,惟有拚命狂奔。

    赵倩紧伏在他背上的身体轻轻颤抖,显是非常紧张,使他更是心生爱怜。这金枝玉叶的美人儿,竟受到这等灾劫!奔出横巷后,刚转入另一条大街,左方蹄声急响,十多骑狂风般卷至。项少龙知道避无可避,把心一横,移往一旁,背*房舍,面向敌人。

    来人纷纷下马,其中一人大笑道:“项少龙,今天看你逃到哪里去?”

    竟然是以禽兽为师的嚣魏牟,他的左右手宁充和征勒当然在其中。项少龙心中暗数,对方共有十九人,无一不是骠悍强横之辈,幸好对方显是匆匆赶来,没有携带弩弓劲箭等远程攻击的可怕武器,否则只是扳动机括,把他两人杀死只是举手之劳。十九人分散开来,以半月形的阵式把他围得遁逃无路。

    嚣魏牟冷笑道:“早想到你会临阵退缩,所以日夜不停监视你,哈!你背上就是那美丽的公主吧!今晚我保证可令她快乐地死去。”

    他的手下闻言肆无忌惮的淫笑起来。

    嚣魏牟加上一句道:“老子享受过后,你们人人有份!”

    这些凶人更是怪叫连声,显然已视赵倩为他们囊中之物。

    项少龙依着以前军训教下的方法,以深长的呼吸,保持心头的冷静,同时解开缚紧赵倩的布带,吩咐道:“倩儿!这是生死关头,你要提起勇气,怎也要躲在我背后。”

    赵倩本被吓到失魂落魄,听到项少龙冷静自信的声音,勇气大增,站稳地上,可是由于双脚血气末复,一阵麻软,忙按上他双肩,靠在他背上。

    嚣魏牟以机不可失,一振手中重剑,喝道:“上!”

    项少龙拔出木剑,摆开门户,一声不响,鹰隼般锐利的眼神,紧盯分左中右三方扑来的敌人。嚣魏牟领着其它人逼过来,收紧对项少龙的包围。两旁房舍被惊醒的人探头出窗想看个究竟,给嚣魏牟的人一声喝骂,吓得缩了回去,不敢观看。三把长剑,同时往项少龙攻到。

    项少龙一见对方的声势剑法,知是强悍的对手,手下如此,嚣魏牟当然更厉害。无暇多想,暗藏飞针的手一扬,正中左方敌人的面门,右手木剑拍的一声挡开正中攻来那人的长剑,趁对方长剑荡起的一刻,侧身飞出一脚,猛踢在对方下阴要害,然后拖剑扫开右方另一个攻击者。中针者仰天倒跌,当场毙命。中脚者往后抛跌,再爬不起来。

    嚣魏牟那想得到他如此强横,勃然大怒,大喝道:“上!”仗剑抢先攻来,不让他再有取出飞针的机会。项少龙左手拔出腰间的飞虹剑,对他这曾受严格训练的特种战士来说,左右手同样有力灵活,不像一般人那样只惯一手可用。

    项少龙大叫道:“倩儿跟我!”倏地横移,避开嚣魏牟。

    赵倩踉跄随在他背后,杀气剑光三方涌至。

    项少龙知道此乃生死关头,退缩不得,涌起冲天豪气,誓要拚死维护背后的娇女,右手木剑,左手飞虹,迈开马步,狂攻而去,气势的凌厉威猛,远超敌人。一阵铁木的交鸣声,项少龙与敌方两人同时溅血,他的胸口被敌剑划中,幸好有背心护甲,敌刃虽锋利,只能割破一道缺口,画出一道半寸许深的伤口。另一剑劈向他腰间,正砍在束腰的钢针处,安然无损。这类近身搏斗凶险万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尤其项少龙为保护身后的赵倩,对敌剑更是避无可避,所以交手见血,只看最后是谁倒下来,分出胜负。

    攻击的五人中,一人被飞虹割破咽喉,立毙当场,另一人被他木剑扫中持剑的手臂,长剑当啷堕地,踉跆退开,其它三人被他回剑迫开。蓦地兵刃破风声及大喝声在右方响起,项少龙运剑往右旋荡,只见嚣魏牟由右方抢至,挥剑当头劈来。同时赵倩一声尖叫,另一敌人由左方贴墙掩至,目标当然是他身后的赵倩。

    征勒和宁充两个剑术仅次于嚣魏牟的高手,从正前方一先一后杀至,力图一举歼灭项少龙。这些人均为身经百战之徒,不予项少龙任何逃避机会。

    嚣魏牟那迎头劈来的一剑,看似简单,其实隐含变化,随时可改为侧劈,只是那一剑,已教项少龙难于应付,甚至不敢分神,其它攻势只能靠听觉去判辨。项少龙左手飞虹用尽吃奶之力,重重挥挡征勒正面攻来的一剑,把对方震得连退三步,然后左手一挥,飞虹脱手而出,化作一道电芒,闪电般贯入往赵倩扑去的凶徒胸甲里。同一时间木剑往上斜挑,卸去嚣魏牟必杀的一剑,再摆出墨子剑法玄奥的守式,木剑似攻非守,以嚣魏牟的凶悍,仍心生犹豫,暂退开去。

    此时宁充的一剑,由正前方抹往他的颈项。项少龙的木剑来不及挡开,人急智生下,整个人离地跃高。

    “当!”的一声,宁充斩颈的一剑,变成扫在他腰间放满钢针的袋上。宁充大吃一惊,项少龙的木剑横劈而来,扫在他头侧。头骨爆裂的声音传来,宁充往侧抛跌,撞得两个由左侧扑来的敌人同时变作滚地葫芦。

    另一敌人觑准时机,趁他落地,抢前一剑当胸刺来至。项少笼勉强避开心脏的位置,敌剑破甲而入,刺进他左胁。椎心剧痛传遍全身,在赵倩凄然尖叫中,项少龙飞起一脚,狂踢对方跨间,那人剑势未尽,早被踢得连人带剑,往后仰跌,刚撞倒另一个想冲前攻击的敌人。剑刃由项少笼左胁猛抽而出,鲜血随之狂涌。

    交手至今,项少笼虽受一轻一重两处剑伤,却被他连杀四人,重创二人,死者包括宁充这一流的高手。所有人均杀红了眼,剩下的十二人疯狂攻至。嚣魏牟更足暴怒如狂,二度由右方扑至,一剑下劈。

    项少龙自知受伤后,更非嚣魏牟对手,大叫“倩儿跟我走!”往左方贴墙移去,手中木剑发挥至极致,挡格敌人狂风扫落叶的攻势。嚣魏牟反被己方之人挡在外围,气得他一把扯开自己的手下,挤身入内,扑前狂攻。

    躲在项少龙身后的赵倩见二方面尽是刀光剑影,鲜血不住由爱郎身体溅出,勉强跟上十来步,双腿发软,不住,坐倒地上。项少龙这时已不知受了多少剑伤,感到赵倩跌倒身后,心叫完蛋,发起狠性,不顾自身,运起神力,一下横扫千军,把扑来的敌人扫得东倒西歪,再挡住嚣魏牟的一记重劈。

    嚣魏牟这一剑乃全力出手,他的臂力本来胜遇项少龙,加上后者剧战下力尽身疲,木剑立时脱手堕地。项少笼全身十多处伤口一齐爆裂溅血,危急间飞起一脚,踢中嚣魏牟小腹,把这凶人送得踉跆后退,显然伤不到他分毫。

    两把剑攻至。项少笼危急下拔出飞针,两手一扬,右手飞针贯敌胸而入,另一针却因左臂的严重剑伤牵制,失了准头,只中敌肩,那人的剑仍不顾针伤劈来。

    项少龙暗忖此次真的完了,反手拔出匕首,正要先一步杀死赵倩,以免她受人淫辱,弩机声响,一枝弩箭电射而至,横穿过那人的颈项,把他带得横跌开去,当场倒毙。敌我双方同时往发箭处看去,只见一个戴着狰狞面具的怪人,身披黑色长袍,策马驰至,抛开手上弩弓,拔出长矛,幻出漫天矛影,杀进战圈。

    敌人骇然回身应战。那人矛法凌厉无敌,加上是新力军,所向披靡,杀得敌人前仰后翻,转眼来到项少龙旁,矛势扩大,把嚣魏牟等全部逼开,沉声低喝道:“还不上马!”

    项少笼认出是纪嫣然的声音,大喜下将赵倩举上马背,再拾起木剑,用尽最后的力气,跃到赵倩背后。

    纪嫣然纯以双脚控马,手中长矛舞出千万道光芒,再次逼开狂攻上来的嚣魏牟,杀出重围,载着二人落荒逃去。

    项少龙发了无数的噩梦。他梦到时空机把他送回二十一世纪,并审判他扰乱历史的大罪。一忽儿舒儿和素儿七孔流血来找他,怪他不为她们报仇。然后无数不同脸孔出现在他眼前,包括父母,亲友、美蚕娘、乌廷芳、赵王、赵穆等等,耳内不时响起哭泣声,鬼魂哀号!隐隐中他知道自己正徘徊于生死关头。不!我定要活下去,为人为己!我不可以放弃。身体忽寒忽热,灵魂像和身体脱离关系,似是痛楚难当,又若全无感觉。在死亡边缘挣扎不知多久的时间,项少龙终于醒过来。恍忽间,他似乎回到了二十一世纪军部那安全的宿舍里。一声欢呼在榻旁响起,赵倩扑到榻沿,泪流满面又哭又笑。项少龙还未看清楚赵倩,眼前一黑,昏迷过去。再醒过来,项少龙精神和身体的状况大有改善。赵倩欢喜得只知痛哭。

    项少龙软弱地用手为她拭掉眼泪,有气无力地问道:“这是什么地方,我昏迷多久了?”

    一阵熟悉的声音在入门处响起说道:“这是老夫观天楼最高的第五层,少龙你昏迷足有九天,换过别个人伤得这么重,失血这么多,早一命呜呼。但你非凡人,所以绝对死不了,可见天数有定,应验不爽!”

    项少龙呆了一呆,一人来到床头,竟是齐人邹衍。

    他一直对他没有什么好感,更想不到他会冒死救自己,大感惊讶问道:“先生为何救我?”

    坐在床沿的赵倩道:“邹先生真的对你有救命之恩,若非他精通医术,悉心医治你……”

    邹衍哈哈一笑,打断赵倩的话,俯头细看项少龙道:“真正救你的人是纪嫣然,老夫只是适逢其会。观天楼乃老夫研究天文的地方,是大梁最高的建筑物,包管没有人会查到这里来。况且老夫和你无亲无故,不会有人怀疑到老夫身上。”

    项少龙精神转佳,逐渐恢复说话的气力,不解地道:“先生仍未回答我先前的问题。”

    邹衍微笑道:“这事须由头说起,三年前,老夫在齐国发现一颗新星,移往天场上赵魏交界的地方,便知这时代的新圣人,终于出现,于是不远千里的来到大梁,找寻新主。”

    项少龙听得一头雾水,道:“什么是天场?那里竟有赵国和魏国吗?”

    邹衍傲然说道:“天人交感,地上发生的每一件事,都是上应天兆。老夫五德终始之学,是根据天上金木水火土五星而来,以天命论人事。天场就是把天上依照地上的国家地域分区,例如有客星犯天上某区的主星,那区的君主便有难,百应不爽。”

    项少龙那有精神听这些充满迷信色彩的玄奥理论,问道:“和我有什么关系?”

    邹衍看看正睁大美目瞧他,露出崇拜目光的赵倩,更是兴致勃勃,放言高论道:“怎会和你没有关系?就在你来到大梁的同时,那颗新星刚好飞临天场上大梁的位置,于是邹某便知新圣人驾临。初见你时虽觉你有龙虎之姿,一时还未醒觉,到你说出石破天惊的治国之论,终猜到你是新圣人,不过仍要到你那晚遇袭,始肯定老夫没有看错你。”

    说完跪下来,恭敬地叩三个头。

    项少龙啼笑皆非,忙求他站起来,道:“前一部份我可以明白,但为何我遇袭受伤,反更坚定先生的信念?”

    邹衍说道:“在你遇袭那天的下午,纪小姐郁郁不乐回到雅湖小筑,被我再三追问,说你不肯追求她。于是老夫对她说,天上新星被另一颗星凌迫,恐怕你当晚会有劫难。因此纪小姐能及时把你救出,送到老夫这里,试问少龙你若非新圣人,怎会如此巧合?”

    项少龙听得哑口无言,一阵疲倦袭上心头,勉强吃药后沉沉睡去。项少龙醒过来时,比上一次又好多了,可以坐起来吃东西,十多处剑伤均结为焦疤,只有胁下的伤口仍非常楚痛,其它的均无大碍。邹衍出外去了,原始天文台最上层只余赵倩一人,欣喜地喂他饱含珍贵药材的稀粥。

    项少龙怜惜地道:“倩儿!你消瘦了。”

    赵倩柔声说道:“比起你为我的牺牲,这算什么,那晚看着你为怕我受伤,用身体硬挡贼子的利剑,人家的心都碎了。”担心地道:“嫣然姊二天没有来过,真使人挂心。”

    项少龙精神一振问道:“她常来看我吗?”

    赵倩点头道:“她不知多么着紧你,帮我为你洗伤口和换药。”

    项少龙一呆道:“那岂不是我身上什么地方都给你两人看遍?”

    赵倩赧然点头,喜透眉梢,神态诱人之极。

    项少龙心中一荡,抓她双手说道:“我定要报复,好好看遍我们公主的身体。”

    赵倩轻轻抽回玉手,继续喂他吃粥,羞红脸道:“看便看吧!”

    项少龙涌起无尽的柔情蜜意,美人恩重,哪能不心生感激。微笑道:“不但要看,还要用手来研究,公主反对吗?”

    赵倩红透耳根,不依地横他一眼,更不敢答他,神情却是千肯万肯,项少龙畅快得叹息起来。足音在楼梯间响起,两人紧张起来。

    纪嫣然娇甜的声音传上来道:“不用怕!是嫣然来哩。”

    赵倩大喜,迎出门外。不一会两女挽臂出现在项少龙眼前。纪嫣然也消瘦了,看到他一对明眸立时闪起光采,与他的目光纠缠不舍。

    项少龙道:“小姐救命之恩,项少龙永世不忘。”

    纪嫣然毫不避嫌地坐到榻沿,先检视他的伤口,放心地松一口气道:“不要说客气话,你复原的速度惊人,你不知那晚满身鲜血的样子多么吓人,害人家为你哭哩。”粉脸一红又道:“嫣然还是第一次为男人哭。”

    赵倩笑道:“嫣然姐对你不知多么好!”

    项少龙大为感动,大胆地伸手握纪嫣然的玉手,柔声道:“看来我不但合格,还更进一步进入小姐的芳心,对吗?”

    纪嫣然撒娇地望他一眼,若无其事地道:“对不起!仍只是在合格的阶段。”话虽如此,玉手却全无收回去的意思。

    项少龙心中充满爱意,微笑着道:“只要合格便有机会,纪小姐不是会尽量方便我吗?”

    赵倩见他们的对答有趣,在旁不住偷笑。

    纪嫣然瞪赵倩一眼,向项少龙道:“人家千辛万苦来到这里,还坐到你身边来,不是在方便你吗?”

    项少龙被她一言惊醒,回到冷酷的现实,问道:“外面的情况如何?”

    纪嫣然平静地道:“信陵君、龙阳君和嚣魏牟全力搜寻你,城防比以前加强数倍,城外和河道布满关防和巡兵,恐怕变成鸟儿方可飞出去。”

    项少龙胆颤心惊地问道:“其它人呢?”

    赵倩亲热地坐到纪嫣然身旁,道:“倩儿早问过嫣然姐,他们全部安全逃走,没给逮着。”

    项少龙轻松起来,不过想起信陵君,便笑不出来,他失去《鲁公秘录》,怎肯放过自己?

    纪嫣然面色沉了下来,道:“这几天魏人分区逐家逐户搜索你的行踪,最后终会搜到这里来。暂时他们只留意我,还没有怀疑邹先生,可是一天你离不开大梁,仍是非常危险。”

    赵倩轻轻地道:“姐姐你这么有本事,必定有办法的。”

    纪嫣然说道:“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办法,但城防是那么严。”记起一事向项少龙问道:“你腰上配带的东西很奇怪,邹先生那么见多识广的人都未见过,是从哪里弄来的?”

    项少龙知道她说的是攀爬用的索钩和腰扣,答道:“那是我自己设计,由赵国的工匠打制的,只要到达城墙,我有方法带倩儿越墙而去。”

    纪嫣然大为惊异,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轻地叹道:“愈和你接触,愈发觉得你这人不可测度。不过现在的情况下,你想到达城墙不被哨楼上的人发觉,根本没有可能,就算走出城外,亦避不过城外以万计的守军,所以还须另想办法。”

    赵倩凑到她耳边悄悄说道:“姐姐是不是愈来愈喜欢他呢?”

    纪嫣然俏脸一红,房内突然响起摇铃的声音。

    项少龙还不知发生什么事时,两女脸色一变,说:“敌人来了!”

    纪嫣然扶起项少龙,赵倩则手忙脚乱地收拾染上血渍的被单,收起所有与项少龙有关的东西。

    项少龙惊骇地问道:“躲到哪里去?”

    纪嫣然扶他到一个大柜旁,拉开柜门,里面放满衣物,哪有容人的空间。接着她伸手一推,衣物奇迹似的往上升起,露出里面的暗格。赵倩收拾妥当,垂下幕帐,赶过来合力搀扶项少龙避入暗格。

    纪嫣然把载衣物的外格拉下,柜门竟自动关上,巧妙非常。

    原供一人藏身的空间,挤了三个人在里面,紧迫可想而知。三人侧身贴在一起,赵倩动人的身体紧压他背上,而纪嫣然则与他正面相对挤压至拨水难入的地步。他可以清楚地感到纪嫣然**曼妙的曲线,尤其是他身上只有一条短裤,其刺激香艳差点使他忘记眼前的凶险。

    纪嫣然比赵倩还要高一点,俏脸刚好搁到他肩头上,轻轻耳语道:“这是邹先生为自己设计的救命之所,想不到给我们用上。”

    空间虽窄小,却没有气闷的感觉,显然设有巧妙的通气孔。

    项少龙有感而发,心里面想着,这时代的人无论身份多么尊崇,仍有朝不保夕的恐惧,所以邹衍有藏身的暗格,信陵君有他逃生的秘道。

    暗格内忽地多了些奇怪的响声。项少龙仔细观察,原来两女的呼吸急速起来,胸脯起伏,贴体厮磨的感觉更强烈。幸好项少龙身体仍相当虚弱,不致有男性生理上的反应,否则会更加尴尬。两女的身体愈来愈柔软无力,项少龙心中一荡,忍不住一手探后,一手伸前,把她们搂个结实。

    纪嫣然还好一点,赵倩娇啍一声,纤手由后探来,搂紧他的腰,身体火般发烫。脚步声响起,自然是有人逐层搜查,最后来到最高的一层。

    信陵君的声音在外厅响起道:“本人还是第一次来参观邹先生的望天楼,噢!这是什么玩意?”

    邹衍平静回答道:“是量度天星方位的仪器,邹某正准备制一幅精确的星图。”

    信陵君显然志不在参观,推门而入道:“噢!我还以为房内另有乾坤,原来是先生的卧室。”

    邹衍笑道:“我的工作只能在晚上进行,没有睡觉的地方怎行。”

    信陵君道:“不若让我到先生的观星台开开眼界。”

    脚步声转往上面的望台去,三人正松一口气。再有人步入房内,仔细搜索,还把柜门拉开,巨细无遗。三人的心提到喉咙处,暗骂信陵君卑鄙,引开邹衍,让手下得机大肆搜索。折腾一番后,信陵君和邹衍往楼下走去。

    三人轻松了点,立即感到肢体交缠的刺激感觉。赵倩和纪嫣然都是黄花闺女,虽说对项少龙大有情意,仍是羞得无地自容。赵倩和项少龙亲热惯了,还好一点;纪嫣然却从未试过这样挤在男人的怀抱里,一颗芳心不由忐忑狂跳,在寂静的环境里怎瞒得过项少龙的耳朵,只是这点,教她羞惭至极。

    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三人似都有点不愿离开这安全的空间。

    项少龙的嘴唇轻揩纪嫣然的耳珠,轻轻地道:“喂!”纪嫣然茫然仰起俏脸,黑暗里感到项少龙的气息全喷在她脸上,心头一阵迷糊,忘了说话。项少龙本想问她可以出去了吗?忽然感到对方香唇近在眼前,暗忖若此时不占她便宜,何时占她便宜?重重吻上她湿润的红唇。纪嫣然娇躯颤抖,终于学赵倩一般探手紧搂他,仰起俏脸,任这男子进行非礼。脚步声又再响起,虽然明知外面看不到里面的情况,纪嫣然仍吓得把红唇移开,脱离项少龙使她**蚀骨的大嘴。

    接着邹衍在柜外压低声音唤道:“可以出来哩?”

    项少龙大感不妥,以信陵君这样的身份地位,邹衍没有理由不送他至楼外的,若是如此,不该这快返回来。还有是人都走了,以邹衍的从容潇洒,没有理由这么压得声音又沙又哑来说话。赵倩此时完全迷醉在项少龙强烈的男性气息里,根本不理会其它事情。

    纪嫣然却是神思恍惚,迷糊间以为真是邹衍在外呼唤,正要答话,项少龙的嘴再封上来。纪嫣然暗叫冤孽,心想这人为何如此好色,不理邹衍的呼唤。那人又在外面呼唤两次。纪嫣然蓦地恢复澄明神智,知道有点不对劲,同时明白项少龙并非那么急色。

    外面那人低骂道:“君上真是多此一举,明明没有人,仍要我逐层楼扮邹衍叫唤三次,嘿!”骂完后下楼去了。

    三人同时抹过冷汗,信陵君非常谨慎,亦可见他手下能人众多,这人学邹衍的声音维肖维妙,只是低沉和嘶哑少许。纪嫣然自负才智,虽说刚才被项少龙吻得神魂颠倒,仍感羞愧,更对项少龙的机智佩服得五体投地。脚步声再响起,接着柜门打开,前格往上升起。两女羞得全把头埋入项少龙颈后。

    项少龙尴尬地看着邹衍,苦笑道:“看来我并非什么新圣人,因为我完全没有圣人的定力。”

    邹衍哑然失笑道:“我看你复元得比我想象中的圣人还要快。”

第十一章 逃出大梁

    五天后,项少龙已能下榻行走,除胁下的伤口不时作疼,体力精神全回复过来。他和赵倩的感情进展至难舍难离的地步,虽终日躲在房内,日子毫不难过。纪嫣然自那日起,没有来访,据邹衍说信陵君一直怀疑她,监视得她很紧。

    项少龙相信大梁的戒备终会松弛下来,因为人性就是那样,没有可能永远坚持下去。而且如此毫无遗漏的搜索仍徒劳无功,谁都会怀疑他们已远走高飞。这一晚两人郎情妾意,正闹得不可开交,纪嫣然来了,看到脸红耳赤的赵倩,自己的俏脸不由飞起两朵红晕,更使她明媚照人,美艳不可方物。

    纪嫣然请来邹衍,莺声呖呖说道:“我四日前派人到城外假扮你们,还背着假造的木剑,故意让人发现影迹。现在终于收效,昨天信陵君亲自领兵,往楚境追去,大梁的关防放松下来,是你们离开的时候哩。”

    项少龙和邹衍同时拍案叫绝,想不到纪嫣然有此妙计。难得是她直到成功方说出来,显示出过人的涵养。纪嫣然幽怨地看项少龙一眼,俏脸现出凄然不舍之色。

    项少龙一愣说道:“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纪嫣然摇头道:“嫣然想得要命,但假若如此不顾一切而去,谁也知道我和你有关系,那嫣然将会牵累很多人,包括邹先生在内,信陵君那天来搜望天楼,正因嫣然常借口来观星,所以惹起他的疑心。”

    项少龙知此为事实,苦恼地道:“何时我们可再见面呢?”

    纪嫣然妩媚一笑道:“嫣然一生最大的愿望是能辅助新圣人统一天下,使万民不再受战乱之苦,怎肯把你轻易放过。”

    项少龙摇头苦笑道:“我绝不相信自己是新圣人,纵使能回赵国,亦是艰难重重,危机四伏。你若要找真的新圣人,最好耐心点去寻找,免得看错人,将来后悔莫及。”语气中充满酸涩之意,自是因纪嫣然爱上他的原故,只因以为他是新圣人。

    纪嫣然脸上掠过奇异的神色,垂头不语。

    邹衍正容说道:“你说的反证实你是新圣人,因为代表你那粒特别明亮的新星正被其它星宿凌迫,照天象看,你最少要二十年才可一统天下,目前自是危机重重。”

    项少龙听得浑身一震,瞠目结舌呆瞧邹衍,首次不敢小觑这古代的玄学大师,因为秦始皇的确约在二十年后统一战国,成为历史上第一个皇帝。

    纪嫣然忽然道:“邹先生,倩公主,嫣然想求你们到厅外待一会,嫣然有话和项少龙说。”

    邹衍和赵倩会意,走出房外,还关上门。

    纪嫣然仍低垂螓首,沉声道:“项少龙,我要你清楚知道,纪嫣然欢喜上的是你这个人,与你是不是新圣人扯不上关系。”

    项少龙晓得刚才的话伤害了她,大感歉意,伸手过来搂她。

    纪嫣然怒道:“不要碰我!”

    项少龙乃情场高手,知她放不下面子,哪会理她的警告,扑过来把她压倒席上,深深吻着她的香唇。纪嫣然象征式地挣扎两下,热烈响应,恨不得与他立即合体交欢。

    二人分开后,纪嫣然凄楚地道:“明天清早,韩非公子会押解借来的一万石粮回韩国,嫣然早和他说好,其中一辆粮车底部设有暗格,可无惊无险把你带离大梁。项郎!嫣然注定是你项家的人,无论如何也会去寻你,切莫忘记人家!”

    项少龙和赵倩拥卧粮车底的暗格,果如纪嫣然说的无惊无险地离开大梁,往济水开去,到那里后会改为乘船,沿河西上韩境。

    外面下着迟来的大雪,车行甚缓,加上暗格底垫有厚绵被,两人并不觉辛苦,反成为温馨甜蜜的小天地。两人亲热一番,又努力压下情火,免一时控制不住发生**关系。

    赵倩看着暗格的顶部,由衷地道:“我从未见过比嫣然姐更美更有本事的女孩子,略施手法,便把我们舒舒服服送出大梁。”

    项少龙欣赏着她美丽的轮廓,想的却是另一回事,微笑道:“你会不会介意不当这个公主!”

    赵倩侧转过来,用手支起白里透红的脸蛋,秀眸亮光闪闪,深情地瞧着他道:“倩儿只介意一件事,就是不能做项少龙的女人,其它的都不介意。”

    项少龙沉吟道:“那就好办,让我设法把你藏起来,然后报称你被嚣魏牟杀害,那样你以后就不用回宫做那可怜的公主。”

    赵倩大喜说道:“你真肯为倩儿那么做?不怕父王降罪于你吗?”

    项少龙玩笑似地说道:“我是新圣人,哪会这么容易被人修理的。”嘻嘻一笑又道:“其实我还是为了自己,我憋得实在太辛苦。”

    赵倩霞烧玉颊,埋首入他怀里,又羞又喜以蚊蚋般的声音道:“项郎你什么时候要人家,倩儿什么时候给你。”

    项少龙心中感动,用力把她搂紧。

    赵倩柔情似水地道:“倩儿不是请项郎为我杀赵穆报仇的吗?倩儿现在改变主意,只希望和项郎远走高飞,其它一切不想计较。”

    项少龙心中叹息,那舒儿的仇又怎么算?赵穆与自己,是势不两立。

    车子停下来,原来已抵达济水岸旁的码头。

    三艘韩国来的双桅帆船,载着一万石粮货和这对患难鸳鸯,朝韩国驶去。

    项少龙和赵倩在韩非的掩护下,脱身出来,躲在一个小船舱里。船上虽全是韩兵,韩非仍小心翼翼,免得泄漏风声。两人乐得恣意缠绵,尤其解开了不能结合的枷锁,想到很快会发生什么事,项少龙这风流惯的人故不用说,连一向斯文娴淑的公主也开始放浪起来。

    韩非派心腹送来晚餐,两人并肩坐在地席上,共进美点。

    项少龙想喝点酒,赵倩硬是把他的酒壶抢走,娇痴嗲媚地道:“不!赵倩不准你喝酒,人家要你清清楚楚知道在做什么事。”

    项少龙看她的俏样儿,摇头晃脑道:“酒不醉人人自醉,待会看到公主躺在被褥上的美丽身体,项某一定醉得一塌糊涂,怎还清醒得来?”

    赵倩把一块鸡肉送进他口里,喜孜孜地道:“说得这么动听,哄得本公主那么开心,赏你一块鸡肉。”

    项少龙用口接过鸡肉,扑将过来,伸手解她的衣扣,笑道:“让我来看看公主的嫩肉儿。”

    赵倩大窘,欲拒还迎地以手遮掩,最后的胜利者当然是项少龙,伸手由领口探入她罗衣内。美丽的小公主全身酥软,蜷入他怀里,羞喜交集地承受,柔声说道:“外面下着雪哩!”

    项少龙一手温香,那有闲情理会外面下雪还是下霜,贴上她脸蛋揩磨着道:“我现在做的事算不算监守自盗?”

    赵倩“噗哧”笑起来,手指括几下他的脸,表示他应感羞惭。项少龙心中充满温馨,古代的美人儿比二十一世纪的美女更有味道。因为在这以男性为中心的社会,她们把终身全托付到男人手上,所以更用心,更投入,没有半点保留,而他正是这不平等社会的得益者,想到此处暗觉惭愧。

    赵倩忽然想起纪嫣然,道:“你晓得嫣然姐不是魏人吗?她是越国贵族的后代,所以这么美艳,武术这般好。”

    项少龙给分开心神奇道:“你怎知道?”

    赵倩道:“当然知道,你昏迷时,她和我说了很多话。”又笑着道:“你猜韩国借粮为何偏派个最不懂说话的韩非公子来?原来韩王恼他终日游说他改革政体,所以故意让他做一件最不胜任的工作折辱他。”

    项少龙摇头叹道:“韩国已是弱小,还有个这样的昏君,拿借粮的大事来玩手段。”

    赵倩道:“不过韩王此次料错,韩非公子因为有嫣然姐为他奔走游说,终于打动魏王,使他借出粮食,不过可是要归还的。”

    项少龙一惊说道:“有点不对劲,看来魏国真的会来攻打赵国,否则不须讨好韩国。”

    赵倩嗔道:“不要提扫兴的事好吗?”

    项少龙连忙认错,笑着道:“来!让我看看公主的美腿!”探手来给她脱小绵裤。

    赵倩一声尖叫,离开他怀抱。

    项少龙坐起来,移到她身旁,伸个懒腰,舒服得呻吟起来,含糊不清地嚷道:“来!让我们干一件毕生难忘的盛事!”

    三天后,船队进入韩境。

    项赵两人与韩非殷殷话别,韩非使人牵来一匹浑体乌黑,神骏之极的骏马道:“项兄!这是纪小姐最宠爱的坐骑,特别嘱我带来好给你作路上脚力。”

    赵倩“啊!”的一声叫起来,认得是那晚纪嫣然来救他们时骑的骏马,欢喜地抚它的马头。

    项少龙见美人恩深义重,不由满怀思念。

    韩非当然明白他的心情,伸手与他握别道:“此次魏国之行,最大收获是认识嫣然这个红颜知己和项兄这种胸怀远大的英雄人物。这匹马名‘疾风’。珍重!”

    项少龙收拾心情,与赵倩骑上疾风,电驰而去,老远还看到韩非向他们挥手。两人晓行夜宿,沿韩魏边境北上,往赵国前进。纪嫣然还为他们预备干粮和简单营帐等荒野之行的一切必需品,使他们不用为此烦恼。

    今次返赵的感受比之赴魏之行大不相同,心情轻松,赵倩初尝男欢女爱滋味,由少女变作小妇人,快乐得像只小云雀般不住在项少龙耳边唱着赵国的小调,令项少龙非常享受。

    愈往北上,天气愈冷,霜雪交袭,只好找山野洞穴躲避。十多天后,他们抵达韩国边境广阔的疏林区,越过此区,将再进入魏境,接着走三天可到达赵国的边界。这是韩国著名的狩猎场地,属于低山丘陵地带,是针叶树和阔叶树的混杂林,乔木、亚乔木、灌木等品种繁多。黑熊、马、鹿、山羊、野兔随处可见,还有是无处不在的野狼,有时整群追在马后,要项少龙回马用飞针射杀数头,野狼争食同类的尸体,才无暇追来。

    两人一骑,在白霜遍地的林木间穿行,树梢披挂雪花霜柱,纯净皎洁。这天来到一条长河的西岸,河心处尚未结冰的河水夹着雪光云影滚滚流往东北。气候更转严寒,两人全身连头紧裹在厚绵袍中,还要戴上挡风的口罩,勉强抵着风雪。地上积雪及膝,疾风举步维艰,惟有下马徒步行走,希望找到人家,借宿以避风雪。

    虽然冷得要命,但一望无际的茫茫林海雪原,变幻无穷的耀目雪花,令这对恩爱的情侣目不暇给,叹为观止。四周万籁俱寂,只有脚下松软的白雪被践上时发出声响。偶然远方传来猛虎或野狼的吼叫,则使人毛骨悚然。

    午前时分,狂风忽起,雪花像千万根银针般忽东忽西,从四方八面疾射而至,令他们睁不开眼来,脚步不稳。捱了一会,疾风再不肯前进。项少龙暗忖怎也要避过这场风雪,只恨前不见人,后不见舍,忽然记起以前军训时曾学过造爱斯基摩人的冰屋,方便又舒适,童心大起,到河旁结冰处以利刃起出冰砖,在赵倩怀疑的眼光下,砌成一间可容人畜的大冰屋,下面铺以营帐绵被,还斩来柴枝,在里面生起火来,登时一屋暖气,风雪反变成浪漫乐事,疾风回复平时的安详神态。

    赵倩见爱郎如此本事,对他崇拜得五体投地,益发诚心讨好逢迎,让他享尽温柔滋味。两人拥眠被内,细说永不厌倦的情话,最后相拥酣睡。天明时,忽被异声惊醒过来。他们留心一听,竟是雀鸟在天上飞过时嬉玩吵闹的声音。诧异中,爬起来从透气的小雪窗往外望去,天色放晴,大雪早无影无踪。

    两人大喜,连忙收拾行装,依依不舍地离开留下甜蜜回忆的冰屋。项少龙怕冻坏疾风,以布帛把它的四条腿裹紧,还以绵布包扎肚腹,以免寒气侵入内脏。又造了一个简陋的雪橇,行装全放到上面去,由疾风拉扯而行,项少龙则牵着它,和赵倩并肩继续朝北而去,这时他们已分不清楚踏足处属于韩国还是魏国的领土,毕竟边界只是人为的东西,大自然本身绝不认同。

    娇生惯养的赵倩走不半里路大喊吃不消,坐到雪橇上,由疾风轻松地拖拉。

    林木像一堵堵高墙,层层迭迭,比比皆是,不见涯际,穿行其中,使人泛起不辨东西的迷失感觉,幸好项少龙行军经验丰富,几天前趁天色好时,找到极星的位置,认定地形,不致走错方向。脚下白雪皑皑,不时见到雪地上动物的足迹,纵横交错,织成一幅幅奇特的图案,当然他们亦留下另一组延绵不断的痕迹。

    好的天气维持不了多久,午后又开始下雪,愈下愈大。项少龙心中叫苦,正不知应否停下来还是前进之际,七间木构房子出现左方林木之间。两人大喜,朝房子走去。木屋筑在石砌的基层上,松木结构,扶梯连回廊,人字形的屋顶积满白雪,屋前后墨绿和深褐色的林木参天而立,挺拔劲秀。他们看得心中欢喜,到了房子前,高声呼唤,却没有人响应。

    赵倩忽然尖叫一声,指着最大那间木屋的门口处,只见上面血迹斑斑,怵目惊心。项少龙走近一看,血迹仍相当新鲜,显然发生在不久之前。于是吩咐赵倩留在外面,自己推门进屋,不一会脸色阴沉的走出来,再查看其它屋子,回到赵倩身旁道:“倩儿不要惊慌,这里刚发生了可怕的罪行和惨剧,看来这里的所有男女老幼,均被集中到这间屋内虐杀,连狗儿都不放过,女人有被奸污过的痕迹。”

    赵倩脸色大变问道:“是谁干的恶事?”

    项少龙道:“不是马贼便是军队,否则不能如此轻易控制这些强悍的猎民。”

    赵倩颤声道:“我们怎办好?”

    项少龙尚未答话,蹄声响起。

    两人惊魂未定,回头望去,一人一骑,由远而近,马上坐着一名魁梧大汉,马后还负着一头猎来的野鹿。

    那人年纪在二十五六间,手足比一般人粗壮,两眼神光闪闪,面目粗豪,极有气概,远远见到他们,高声招呼道:“朋友们从哪里来的!”又大叫道:“滕翼回家哩!”

    项少龙和赵倩交换一个眼神,均为归家的壮汉心下恻然。那叫滕翼的大汉转瞬驰近,两眼射出奇怪的神色,盯着没有亲人出迎的房子,显是感到事情的不寻常处。

    项少龙抢前拦住他,诚恳地道:“朋友请先听我说几句话。”

    滕翼敏捷地跳下马来,冷冷地望向他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项少龙道:“我们只是路过的人,里面……”

    滕翼一掌推在他肩上,喝道:“让开!”

    以项少龙的体重和稳如泰山的马步,仍被他推得踉舱退往一旁,虽是猝不及防,已可见滕翼的膂力何等惊人。

    滕翼旋风般冲入屋内,接着是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呼和令人心酸的号哭,正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赵倩鼻头一酸,伏到项少龙肩头陪其垂泪。

    蓦地一声狂喝,滕翼眼喷血焰,持剑冲出来,指着项少龙道:“是不是你干的。”

    项赵两人愕然以对,滕翼显是悲痛愤怒得失去常性,一剑迎头劈来。项少龙早有防备,拔出木剑,硬挡他一剑,另一手推开赵倩。项少龙被他劈得手臂发麻,暗忖此人臂力比得上嚣魏牟,滕翼已不顾生死,状若疯虎般攻来,剑法大开大阖,精妙绝伦。项少龙怎想得到在雪林野地会遇到如此可怕的剑手,连分神解释都不敢尝试,运起墨子剑法,只守不攻,且战且退,挡格对方百多剑后,滕翼忽地一声凄呼,跪倒地上,抱头痛哭起来。

    赵倩惊惶地奔过去,躲在项少龙背后,叫道:“大个子!里面的人并不是我们杀的。”

    滕翼点头哭道:“我知道!你用的是木剑,身上没有血迹,只是我一时火烧胀脑。”哭得倒在雪地上。

    滕翼跪在新立的坟前,神情木然。在泥土下,埋葬了他的父母、兄弟、妻子和儿女亲人。自给自足的幸福生活再与他无缘,他甚至不知仇人是谁,只好尽生命的所有力量去寻找。仇恨咬噬他淌着血的心,赵倩陪着流泪饮泣。

    项少龙来到滕翼旁,沉声道:“滕兄想不想报仇!”

    滕翼霍地抬头,眼中射出坚定的光芒,说道:“若项兄能使滕某报仇雪恨,我把这条命交给你。”

    项少龙暗忖此人剑法高明,勇武盖世,若得他之助,是如虎添翼。点头说道:“滕兄是否想过贼子为何把所有人集中到一间屋子之内?”

    滕翼一震道:“他们是想留下其它六间屋住用。”

    项少龙对他敏捷的思路非常欣赏,说道:“所以他们一定会回来,而且是在黄昏前。”

    滕翼两眼爆起仇恨的光芒,俯头吻雪地,再来到项少龙身前,伸手抓着他的肩头,感激地道:“多谢你!你们快上路吧!否则遇上他们便危险。”

    项少龙微笑着道:“你若想尽歼仇人,不应叫我离去。”

    滕翼瞥赵倩一眼,摇头道:“你的小妻子既美丽心肠又好,我不想她遭到不幸,我的三个兄弟虽及不上我,但都不是容易对付的,可见敌人数目既多,武功又好,我们未必抵挡得住。”

    项少龙充满信心地道:“若正面交锋,我们自然不是对手,但现在是有心计算无心,当是另一回事。趁现在尚有点时间,我们立即动手布置。”

    项少龙与滕翼挨坐在屋内窗子两旁的墙脚,静心守候凶残敌人的来临。滕翼的情绪平复下来,显出高手的冷静和沉稳,眼里深刻的苦痛和悲伤却有增无减。

    项少龙想分他心神,问道:“滕兄是否自少在这里狩猎为生?”

    滕翼默想片刻,沉声说道:“实不相瞒,我本有志于为我韩国尽点力量,所以曾加入军伍,还积功升至将领,后来见上面的人太不象样,只知排挤人才,对外则摇尾乞怜,心灰意冷下带着家人,隐居于此,岂知……”

    蹄声隐隐传来,两人精神大振,爬起来齐朝窗外里去。雪花漫天中,在这银白色世界的远处,一队人马,缓驰而至。

    项少龙一看下眼也呆了,失声道:“至少有六、七十人!”

    滕翼冷冷地道:“是九十到一百人。”

    项少龙仔细观看,惊异地瞧他一眼,点头道:“你看得很准。”

    滕翼道:“项兄你还是走吧!凭我们两人之力,加上陷阱仍无法对付这么多人。”

    项少龙本来头皮发麻,暗萌退走之念,现在明知滕翼决意死战,反激起豪气,沉声地道:“滕兄不要这么快泄气,只要我们能坚持一会,天色转黑,将大利于我们的行动,哼!我项少龙岂是临阵退缩的人。”

    滕翼感激地看他一眼,再全神贯注逐渐迫近的敌人。

    天色转黯,项少龙用足目力,大吃一惊道:“嚣魏牟!”心中涌起强烈的歉意。

    滕翼早听过他的事,一呆说道:“是齐国的嚣魏牟!”旋即沉声道:“项兄不要自责,不关你的事,你亦是受害者。”

    项少笼见他如此明白事理,心结稍解,更欣赏这甘于平淡隐居生活的高强剑手。这时大队人马来至屋前外边的空地,纷纷下马。

    项少龙和滕翼两人埋伏的那栋房子,正是惨剧发生的地方,照常理,嚣魏牟的人绝不会踏进这间屋子里来。

    嚣魏牟脸色阴沉,征勒站在他旁,脸色好不了多少。旁观手下们把马鞍和行囊由马背卸下,搬进其它屋内,嚣魏牟咒骂一声,暴躁地道:“我绝不会错的,项少龙诈作朝楚国逃去,只是掩眼法。而他若要回赵,只有三条路线,谅他不敢取道我们的大齐和魏国,剩下只有这条韩境的通道,为何仍找不到他呢?”

    征勒道:“我们是乘船来的,走的又是官道,比他快十来天没啥出奇,现在我们布置停当,只要他经过这里,定逃不过我们设下的数十个岗哨。”

    嚣魏牟道:“记得不可伤赵倩!”话毕朝项滕两人藏身的屋子走来。

    项滕两人大喜,分别移到门旁两个大窗,举起弩弓,准备只要他步进射程,立即发射。

    征勒叫道:“头子!那间屋……”

    嚣魏牟一声狞笑道:“这么精采的东西,再看一次也是好的,我最爱看被我奸杀的女人。”

    项滕两人蓄势以待。

    忽地远处有人大叫道:“头子!不对劲!这里有座新坟。”

    项滕两人心中懊悔,想不到嚣魏牟这么小心,竟派人四处巡视。知道机不可失,机括声响,两枝弩箭穿窗而出,射往嚣魏牟。此时这大凶人距他们足有二百步之遥,闻破风声一震往旁急闪。

    他本可避开两箭,但项少龙知他身手敏捷,故意射偏少许,所以他虽避过滕翼的箭,却闪不过项少龙的一箭,贯肩而过,带得他一声惨嚎,往后跌去,可惜未能命中要害,不过也够他受的了。

    近百人有一半进入其余六间屋内,在外的四十多人睹变齐声惊呼,朝他们藏身的屋子冲来。项少龙和滕翼迅速由后门退去,来到屋后,燃起火箭,朝其它屋射去。这些屋顶和松木壁均被他们下过手脚,在外面抹上一层易燃的松油,遇火立即蔓延全屋,闭上的门窗亦被波及。北风呼呼下,进屋的人就像到了个与外隔绝的空间,兼之奔波整天,刚卧坐歇息,哪知道外面出了事,到发觉有变,六间屋全陷进火海里。一时惨号连天,有若人间地狱。

    朝屋子冲杀过来的十多个贼子,眼看冲上屋台,忽地脚下一空,掉进项滕早先布下的陷阱去,跌落十多尺布满向上尖刺的坑底,哪还有幸免或活命的机会。瞬息间,近百敌人,死伤大半,首领嚣魏牟受伤。

    滕翼两眼喷火,一声狂喊,冲了出去,见人便杀。项少龙由另一方冲出,两枝飞针掷出,先了结两个慌惶失措的贼子,拔出木剑,朝嚣魏牟的方向杀去。

    嚣魏牟被征勒和另一手下扶起来,移动间肩头中箭处剧痛椎心,自知无法动手,虽见到大仇人项少龙,仍只能恨得牙痒痒的,而己方只剩下二十多人,愤然道:“我们走!”

    征勒和手下忙扶他朝最近的战马仓皇逃去。

    项少龙眼观八方,大叫道:“嚣魏牟逃哩!”

    众贼一看果然不假,又见两人武技高强,己方人数虽占优势,仍占不到半丝便宜,转眼再给对方杀了五人,心胆俱寒下,一哄而散,纷纷逃命。项少龙和滕翼见机不可失,全力往嚣魏牟奔去。几个忠于嚣魏牟的贼子返身拦截,给如猛虎出柙的两大高手,几个照面全数收拾。

    项少龙踢飞一名敌人,迅速追到嚣魏牟身后?征勒见离马匹尚有十步距离,拔剑回身,拦截项少龙。

    项少龙大喝一声道:“滕翼!追!”一剑往征勒劈去。

    征勒不愧一流好手,运剑格挡,奋不顾身杀来,一时剑风呼啸,杀得难解难分,最要命是征勒全是与敌偕亡的招数,项少龙一时莫奈他何,惟有等待他锐气衰竭的一刻。

    嚣魏牟跨上马背,滕翼刚好扑至,一剑劈出。

    一个手下要回身应战,竟被他连人带剑,劈得溅血飞跌七步之外,可知他心中的愤恨是如何狂烈。嚣魏牟强忍伤痛,一夹马腹,往外冲出。滕翼一声暴喝,整个人往前扑去,大手一探,竟抓着马的后脚。战马失去平衡,一声狂嘶,侧跌雪地,登时把嚣魏牟抛下马来。

    征勒扭头一瞥,立时魂飞魄散。项少龙哪肯放过时机,“嚓嚓嚓”连劈三剑,到第三剑时,征勒长剑荡开,空门大露。当滕翼扑过去与嚣魏牟扭作一团,项少龙木剑闪电刺入,征勒一声惨哼,整个人往后抛飞,立毙当场。

    嚣魏牟临死挣扎,一手捏着滕翼喉咙,正要运力捏碎他的喉骨,却给滕翼抓着露在他肩外的箭簇大力一搅,登时痛得全身痉挛,松手惨叫。滕翼骑在他身上,左手用力一拔,弩箭连着肉骨鲜血喷溅出来,嚣魏牟痛不欲生时,他的右拳铁锤般连续在他胸口重击十多记,骨折声爆竹般响起,嚣魏牟七孔溅血,当场惨死。然后滕翼由他身上倒下来,伏往雪地上,失声痛哭。

    意料之外地,项少龙由嚣魏牟身上搜到他失去的飞虹剑,心中不由感慨万千。

    项少龙把赵倩由隐蔽的地穴抱起来,赵倩担心得脸青唇白,娇躯抖颤。大雪已停,繁星满天,壮丽迷人。项少龙爱怜地把她拦腰抱起来,往坟地走去。

    滕翼割下嚣魏牟的首级,在坟前焚香拜祭。

    项少龙放下赵倩,问道:“滕兄今后有何打算?”

    滕翼平静地道:“我已一无所有,除一人一剑外,再无挂虑。项兄若不嫌弃,以后我滕翼便跟随你,什么危难艰险也不会害怕,直至被人杀死,好了结凄惨的命运!”

    项少龙大喜道:“我喜欢还来不及,滕兄不须如此郁结难解,不若振作起来,重过新的生活。”

    滕翼摇头道:“项兄不会明白我对妻儿和亲人的感情,那是我生命的一切,现在我失去一切,除了项兄的恩德外,我再不会对任何人动感情,那太痛苦了。”

    赵倩鼻头一酸,饮泣起来。

    滕翼叹道:“唉!爱哭的小公主!”

    项少龙淡淡地道:“嚣魏牟的首级很有价值,滕兄有没有方法把它保存下来!”

    滕翼道:“这个容易得很,包在我身上。”

    有滕翼这识途老马,路上轻松自如。他不但是出色的猎人,也是烧野味的高手,又懂采摘野生植物作佐料,吃得项赵两人赞不绝口。

    滕翼对大自然有着宗教般的虔诚,深信大自然充满各种各样的神灵,每到一处,必亲吻土地和祷告祈福。

    五天后,他们抵达靠近魏境一个大村落,数百间房子和几个牧场分布在广阔的雪原上,风景优美,气氛安宁,实是这战乱时代中避世的桃源。滕翼不但和这里的人非常稔熟,还备受尊敬,几个放羊的小子见到他来,立时飞报入村,还有人打响铜锣出迎。

    赵倩看得有趣,展露出甜甜的笑容。

    沿途不住有男女老幼由屋内走出来向滕翼打招呼,男的忍不住盯着赵倩,女的却在偷看项少龙。

    十多条狗儿由四方八面钻出来,追在他们马后,还对滕翼摇头摆尾,表示欢迎。

    “滕大哥!”

    声音由上方传来,项赵两人吓了一跳,抬头望去,一个十六、七岁的瘦削青年,手足纤长,脸容不算英俊,整个人却有种吊儿郎当的潇洒,挂着乐天坦诚的笑容,两脚摇摇晃晃的,竟坐在一棵参天大树挂满冰霜雪花的横干上,离地足有三丈的距离,教人担心他会坐不稳掉下来,那就糟糕。

    赵倩惊呼道:“小心点啊!不要摇晃!”

    那青年“啊!”的一声,似乎这时才知道危险,慌得手忙脚乱,更保持不了平衡,仰跌下来。赵倩吓得闭上美目,却不闻重物堕地的声音。再睁开眼,只见那青年两脚挂在树上,双手环胸,正笑嘻嘻向她眨眼睛。赵倩狠狠瞪他一眼,怪他装神弄鬼吓唬自己。

    项少龙看得自叹不如,由衷赞道:“朋友好身手。”

    滕翼喝道:“荆俊还不下来!”

    荆俊哈哈一笑,表演似的连翻两个觔斗,轻巧地落到雪地上,向赵倩一揖道:“这位气质高贵的美丽小姐,请问有了夫家没有!”

    赵倩没好气地横他一眼,暗忖自己正紧靠项郎身旁,他却偏要这么问人。

    滕翼不悦地道:“修修你那把没有遮拦的油嘴吧!这位是赵国金枝玉叶的三公主,怎轮到你无礼?”

    荆俊一震往项少龙望来,嚷道:“这位定是大破灰胡和人狼的项少龙!”

    滕翼和项少龙大奇,交换个眼色,由前者问道:“你怎晓得?”

    荆俊道:“听边境的魏兵说的,他们嘱我替他们留心项爷和公主的行踪,若有发现,会给我一百个元宝。”

    赵倩惊骇地问道:“你不会那么做吧?”

    荆俊毫不费力跃起来,往后一个空翻,然后跪倒地上,抱拳过头说道:“当然不会,在下还立下决心追随项爷,到外面闯闯世界,项爷请答应小子的要求。”

    项少龙打心底喜欢此人,看着滕翼,表示尊重他的意见。

    滕翼点头道:“荆俊是这里最优秀的猎人,精擅追踪和偷鸡摸狗之道。此次我特别到这个村子来,是想项兄见见这终日梦想要到外面见识闯荡的小子。”

    项少龙哈哈一笑道:“起来!以后跟我吧!”

    荆俊喜得跳起来,连续翻三个觔斗,叫道:“让小子先去探路,明早必有报告!”转瞬去远。

    项少龙见他这么乖巧,心中大悦。那晚他们住进族长兼村长的家里,接受最热烈的招待。

    晚宴时,村里的长者齐集一堂,非常热闹,临睡前,滕翼向两人道:“今晚假若听到异响,切莫出来,因为有人来偷村长的女儿。”

    项赵两人大奇,为何有贼来偷女人,竟不可理会。

    滕翼解释道:“是本地的风俗,婚礼的前一晚举行偷新娘的仪武,大家装作若无其事,新郎偷了姑娘回家后,立即洞房,明早天亮前回到娘家举行婚礼,你们可顺便喝杯喜酒。”

    锣鼓的声音把睡梦中的爱侣惊醒过来,天还未亮,项赵两人睡眼惺忪由温暖的被窝爬起来,匆匆梳洗穿衣,走出厅堂,早挤满来参加婚礼的人。他们和滕翼被安排坐在主家之后观礼,村长和四位妻子坐在最前排,那对新婚夫妇穿红衣顶冠佩,各跪一方,手上各捧一筐鲜果。宾客们拍手高歌,表示祝贺。

    赵倩看得眉开眼笑,凑到项少龙耳边道:“项郎啊!倩儿也要那样穿起新娘喜服嫁给你。”

    项少龙心中一甜说道:“有朝一日逃出邯郸,我们立即学他们般举行婚礼好吗?”

    赵倩猛点头。

    有人把七色彩线拴在一对新人的手腕上,人人念念有词,祝贺他们白头偕老,永结同心,仪式既简单又隆重。接着在村心的大宗祠外筵开数十席,全村的人喜气洋洋的参与,穿上新衣的小孩更是兴奋雀跃,他们的欢笑和吵闹声为婚宴增添喜庆的气氛。

    酒酣耳熟时,荆俊回来,凑在滕项两人身后低声说道:“魏赵间的边防比平时加倍严密,人人摩拳擦掌要拿项爷和公主去领赏,幸好我知道有条隐秘的水道,若趁大雪和夜色掩护,可偷往赵国去。”

    项少龙喜道:“希望快点下雪!”

    滕翼仰望天色,道:“今晚必有一场大雪。”

    滕翼的预测果然没有令人失望,一团团的雪球由黄昏开始从天而降,四人早越过韩魏边境,造好木筏,由滕荆两人的长杆操控,次晨顺风顺水,安然回到赵境。

    次日黄昏时分,四人来到滋县城外进入赵境的关防,赵倩扮作男装,充当荆俊的弟弟,由于根本没有任何戍军的将领曾见过美丽的三公主,所以在进入邯郸之前,不怕被人揭破。

    城墙上的守军刚喝止四人,看清楚是项少龙,把关的兵头不待上级下令,立即开关放人入城,态度恭敬到不得了,可见项少龙在赵军中建立起崇高的地位和声望。事实上项少龙不断把战胜后斩获的贼众首级,俘获的武器马匹送回赵国,首先知道的正是这些守军,对项少龙自然是刮目相看。

    项少龙等四人在赵军簇拥下,策马朝滋县驰去。赵倩骑术相当不错,高踞马上,俨然是个美少年。尚未抵滋县,忽地前面一队赵军驰来。

    两队人马逐渐接近,项少龙认得带头的两名将领,一人为守城将瓦车将军,另一人赫然是大仇家赵穆。赵倩和项少龙脸色大变,却是避无可避,惟有硬着头皮迎上去。赵穆拍马冲来,瓦车紧追在他身后。两队人马相会,纷纷跳下马来。

    赵穆看到女扮男装的赵倩,立刻认出,两眼闪起贪恋的光芒,跪下施礼道:“巨鹿侯拜见三公主。”

    吓得瓦车和其它人忙拜伏地上。

    项少龙心中叫苦,赵穆出乎意外的现身,破坏他本以为天衣无缝的安排,还得应付赵倩被查出破去处子之躯的后果。

    赵倩反出奇地镇定,说道:“巨鹿侯请起!”

    这回轮到项少龙领滕翼和荆俊向赵穆行礼,两人清楚项少龙和赵穆间的关系,扮出恭敬的神色,心中当然在操这奸鬼的祖宗十八代。

    赵穆吩咐瓦车道:“三公主沿途必受了很多劳累惊吓,快护送鸾驾回城休息。”

    赵倩相当乖巧,望也不望项少龙,随瓦车先行一步。

    赵穆和项少龙并骑而行,赞许着道:“雅夫人和成胥早将大梁发生的事报告大王,大王对少龙应付的方法和机智非常欣赏。唯一的麻烦,是安厘那昏君遣使来责怪大王,说连三公主都未见过,便给你劫走。这事相当麻烦,看来还有下文。”

    项少龙假装完全信任赵穆,道:“还请侯爷在大王前美言几句。”

    赵穆言不由衷应道:“这个当然!”

    问起滕翼和荆俊两人。

    项少龙道:“他们是曾帮助过卑职的韩人,卑职已把他们收为家仆。”却没有说出嚣魏牟的事。

    赵穆问道:“少龙回来途中没遇上敌人吗?”

    项少龙直觉感到赵穆这话大不简单,而且以赵穆的身份,怎会特地到这里等他?难道赵穆和嚣魏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关系?同时记起嚣魏牟曾说过不可伤害赵倩的话,说不定因曾应承赵穆要把人交给他。

    口上应道:“卑职碰到嚣魏牟,斩下他的首级!”

    赵穆一惊失声道:“什么?”

    项少龙更肯定自己的猜测,赵穆若不是清楚嚣魏牟的实力,怎会如此震惊。

    听项少龙重复一次,赵穆沉吟顷刻,侧过脸来,盯着他道:“据我们在大梁的探子说,你逃出信陵君府那晚曾被嚣魏牟和他的手下围攻,后来有人救了你,还把你送出大梁,那人是谁?”

    项少龙更肯定赵穆和嚣魏牟两人秘密勾结,因为当时事情发生得非常快,那处的居民又怕惹祸不敢观看,旁人不清楚围攻者是嚣魏牟和他的手下,只会误认是魏国兵将。赵穆现在如此清楚当时发生的事,唯一道理是消息来自嚣魏牟。心中暗恨,表面却若无其事地叹息道:“我也想知道仗义出手的好汉是谁,但他把我和公主带离险境立即离去,没有留下姓名。”

    赵穆皱眉道:“你当时不是身受重伤吗?”

    项少龙肚内暗笑,奸贼你终于露出狐狸尾巴,若不是嚣魏牟告诉你,怎会老子受伤多重也一清二楚。故作奇怪地道:“谁告诉你卑职受重伤,都只是不关紧要的轻伤吧。”

    赵穆也知自己泄了底,干咳两声掩饰心中的尴尬。人马进入滋县的城门,项少龙心道放马过来吧!看看谁是最后的胜利者。

    次晨项少龙等和赵穆天明起程,沿官道两天后回到邯郸,立即进宫参见赵王,滕翼和荆俊则被他安排先到乌家去。赵王在议政厅接见他,只有赵穆相陪一侧。

    行毕君臣之礼,孝成王由龙椅走下石阶,来到他身后负手道:“少龙!你教我怎样处置你才好?你成功盗回鲁公秘录,杀死灰胡,去我大赵一个祸患,立下大功。但你却又不遵照寡人的吩咐,自作主张把三公主带回来,教我失信魏人,说吧!寡人应赏你还是罚你。”

    项少龙装作惶然,跪下说道:“小臣知罪,但实是迫于无奈,魏人根本……”

    赵王打断他道:“不必多言,你要说的话雅王妹早告诉寡人,但终是没有完成寡人交给你的使命。安厘王若违反婚约,便由得他失信毁约,现在却变成是他可来指责寡人,你教寡人怎样交待?”

    项少龙无名火起,差点想把孝成王活活捏死,这么不顾女儿幸福死活的父亲,怎配作一国之君,沉着气解下背上载有嚣魏牟首级的包裹,放在身前,说道:“大王把这个嚣魏牟的首级送回给魏王,他当知道与嚣魏牟合谋的事被我们识破,再不敢追究这件事。”

    赵王愕然看着包裹,然后望着赵穆,有点不知如何处理项少龙的提议。

    赵穆故作好人地道:“少龙你的提议很大胆,可是魏王随口一句可把与嚣魏牟的关系推得一干二净,甚至可说是你陷害他。唉!少龙的经验仍是嫩了一点。”

    项少龙早预料到奸鬼会这么说,微微一笑道:“他和我们都是在找借口吧,大王只须对安厘说,我为拯救公主,被迫躲避嚣魏牟的追杀逃回邯郸。魏境实在太不安全,魏人若想迎娶公主,请他派人来迎接公主好哩,看他怎么办?”

    赵穆想不到项少龙竟想出这么一个方法来,一时无言以对。

    赵王呆了半晌,点头道:“不失为权宜之计,就这么办,看看安厘那老家伙如何应付?”

    再对项少龙道:“暂时算你功过相抵,保留原职,好好休息几天,有事寡人自会召你入宫。”

    项少龙抹一把冷汗,连忙告退。

    项少龙刚离殿门,成胥迎上来,却没有久别重逢的欢欣,沉着脸低声道:“雅夫人在等项兵卫。”叹了一口气。

    项少龙涌起不祥的感觉,深吸一口气,问道:“发生什么事?”

    成胥眼中射出悲愤神色,咬牙切齿道:“妮夫人死了!”

    项少龙大为震惊喊道道:“什么!”

    成胥神色黯然道:“事情发生在你离去后的第三天,早上侍女进她房内,发觉她拿着锋利的匕首,小腹处有个致命的伤口,床榻全被鲜血染红。”

    项少龙像由天堂堕进地狱,全身血液冻结起来,胸口若被千斤重锤击中,呼吸艰难,身体的气力忽地消失,一个踉跄,差点仆倒地上,全赖成胥扶着。他脸色变得苍白如纸,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下面颊。想起妮夫人生前的一往情深,温婉娴雅,如此横死,还有公道可言吗?

    成胥扶他站着好一会后,项少龙咬牙问道:“她绝不会是自杀的,那些侍女什么事都不知道吗?”

    成胥叹道:“我们回来后就知道这么多,那些侍女全被遣散,想找个来问问也办不到。朝内的人又慑于赵穆淫威,不敢过问,大王现在完全被赵穆操纵,不会反对。”

    项少龙失声道:“赵穆?”

    心中逐渐明白过来。赵穆见妮夫人从了他,妒念大发,向赵妮用强,赵妮受辱后悲愤交集,竟以死亡洗雪自己的耻辱。

    赵穆这个禽兽不如的奸贼!

    一阵椎心刺腹的痛楚和悲苦狂涌心头,项少龙终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项少龙紧搂赵雅,怕她会忽然像赵妮般消失。

    雅夫人陪他垂下热泪,凄然说道:“项郎啊!振作点,赵穆现在更不会放过你和乌家,你若不坚强起来,迟早我们会给他害死。”

    项少龙道:“小盘在哪里?”

    雅夫人道:“现在他暂由王姊照顾,这小孩很奇怪,哭了几天后,沉默起来,再没哭过,只说要等你回来。”

    说到最后一句,赵盘的声音在门外狂嘶道:“师傅!”

    项少龙推开雅夫人,抱紧冲入他怀里的赵盘。

    这小公子消瘦许多,悲泣道:“师傅!是赵穆这奸鬼害死娘的,盘儿心中很恨!”

    项少龙反而冷静下来,问道:“告诉我那晚发生过什么事?”

    赵盘道:“那天大王使人送了些点心来,我吃后昏睡过去,醒来时娘已给人害死,遗体被移走。娘很惨啊!”又失声痛哭起来。

    雅夫人忍不住心酸,伏在项少龙背上泣不成声,一片愁云惨雾。

    项少龙压低声音说道:“由今天开始,小盘你跟着雅王姨,你娘的仇,我们一定要报,却不可鲁莽用事,否则只会教赵穆有借口对付我们,明白吗?”

    赵盘用力点头,道:“小盘完全明白,这些天来,每天我都依师傅教导练剑,我要亲手杀死赵穆。”

    项少龙向赵雅道:“雅儿好好照顾小盘,暂时赵穆应仍不敢对付你和倩儿,但小心点是必要的。你可否把倩儿接出来到宫外的夫人府和你同住,同时要赵大等加强防卫,免得赵穆有机可乘?”

    赵雅道:“王兄平时虽不大理会倩公主的事,可是因她与魏人的婚约,这样接她出宫,会有困难,我想想办法,取得《秘录》,王兄对我非常重视,说不定可说服他。”

    项少龙想起一事,教赵盘先出厅去,然后向赵雅说出已和赵倩发生**关系的事。

    赵雅闻言色变说道:“怎么办好?赵穆必会怂恿王兄使人检查赵倩是否完璧,若发现有问题,肯定不会放过你。”

    项少龙道:“赵穆现在心神大乱,一时可能想不到这点。”又皱眉道:“你们究竟凭什么知道倩儿是否仍是处子?”

    赵雅道:“主要是看她的处女膜是否完整。”

    项少龙暗忖原来如此,又道:“由什么人进行检查?”

    赵雅道:“应该是由晶王后亲自检视,因为赵倩乃千金之躯,其它人不可碰触她的身体。”

    项少龙想起赵王后,心中升起一丝希望,说道:“无论如何,先设法使倩儿离开王宫险地,然后再想如何与赵穆斗法。”

    此时陶方率着乌廷芳和婷芳氏二女赶到,别后重逢,自是一番欣喜。若非妮夫人的死亡,该是人生最欢乐的时刻,现在却是另一回事。

    在乌家城堡的密室内,举行项少龙回来后的第一个重要会议。除乌氏惈、乌应元和陶方外,还有子弟兵的大头领乌卓,现在他已成为项少龙最亲密和可靠的战友。

    乌氏惈首先表示对项少龙的赞赏,说道:“少龙在魏境大展神威,震动朝野,现在无人不视少龙为赵国最有前途的人物,但亦惹起赵穆派系的妒忌。”

    乌应元道:“我们别无选择,惟有投靠秦人,还有活命的机会,否则只好坐以待毙。”

    各人均心情沉重,秦赵以外的五国中,魏和齐均对项少龙恨之入骨,燕国现在自身难保,正被廉颇率兵进攻,韩国又积弱不振。剩下的楚则嫌太远,和乌家没有什么交情,所以投靠秦国成为唯一的出路。项少龙心中苦笑,自己坐时空机来到战国时代,开始时想要投靠尚落难于此的秦始皇,后来事情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令他喘气的时间都没有,想不到兜兜转转,最后仍是回到这条老路上。

    乌应元道:“我上月曾和图先派来的人接触过。”看到项少龙茫然的样子,解释道:“图先是吕不韦的头号家将,智勇双全,剑术高明,与我的交情相当不错。”接着叹道:“据图先说,秦国的庄襄王虽名正言顺坐上王位,但因人人怀疑孝文王是被他和吕不韦合力害死,兼且庄襄王长期作质居于赵,吕不韦暂时仍很难坐上相国之位。”

    陶方脸色一变说道:“若吕不韦被排挤出来,我们也完了。”

    乌氏惈道:“我们现时正在各方面暗助吕不韦,幸好此人老谋深算,手段厉害,不容易被人扳倒,只要庄襄王仍站在他那一边,事情大有可为。”

    乌应元接着道:“这正是最关键的地方,庄襄王最爱的女人是朱姬,最疼爱的儿子是赢政,只要能把她母子送返咸阳,可牢牢缚着庄襄王的心,而这事只有我们有可能办到,虽然并不容易。”

    陶方怕项少龙不了解,解释道:“朱姬本是吕不韦的爱妾,他为讨好庄襄王,所以将她送给庄襄王作他的妻子。”

    乌氏惈道:“此女又名赵姬,国色天香,精通谄媚男人之道,对吕不韦非常忠心,若有她在庄襄王旁,可保证庄襄王不会对吕不韦起异心。”

    项少龙忍不住问道:“赢政究竟是吕不韦还是庄襄王的儿子,今年多少岁?”

    乌应元愕然道:“这事恐怕只有朱姬自己清楚。赢政出生于长平之战前,现在至少超过十三岁,看样子应是十五、六岁之间。”

    项少龙真的大惑不解,若照史书,秦始皇几年后登位才十二岁,史书怎会错得这么厉害。

    乌应元道:“我和图先有协议,设法在最短的时间内,把朱姬母子送返咸阳,所以眼前当务之急,不是杀死赵穆,而是设法联络朱姬母子,看看有什么办法将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带离邯郸。”

    项少龙低声道:“我们手上有多少可用的人?”

    乌卓答道:“我们手下主要有两批武士,一批是招揽回来的各国好手,不过这些人并不可靠,有起事来说不定临阵倒戈。另一批是乌卓为干爹在各地收养的孤儿和乌家的亲属子弟,人数在二千间,绝对可信任,他们肯为乌家流血甚至牺牲性命。”

    项少龙道:“若要运走朱姬母子,最大的障碍是什么?”

    陶方道:“仍是赵穆那奸贼,最大的问题是他哄得赢政对他死心塌地。”

    项少龙咬牙切齿地道:“又是这奸贼!”

    乌氏惈道:“切莫小觑赵穆,这家伙不但控制孝成王,又与郭纵联成一党;这里最大的赵族武士行会和墨者行会和他同一鼻孔出气,像廉颇、李牧这种握有军权的大将仍不敢过份开罪他,少龙你现在成了他的眼中钉,更要步步为营,否则随时横死收常”

    项少龙一呆问道:“什么是武士行会?”

    陶方道:“那是专门训练职业武士的场馆,赵族武士行会的场主是赵霸,武艺高强,遇上他时要小心点,在邯郸他的势力很大。”

    众人商量了行事的细节,项少龙返回他的隐龙居去。

    陶方陪他一道走,途中说道:“我们的人到过桑林村你说的那山谷去,屋子仍在,但到现在尚见不到美蚕娘回来。不过你放心吧!我正尽力找她。”

    项少龙平白多件心事,来到这时代超过一年的时间,人事和感情上愈陷愈深,悲伤和欢乐交替冲击他的心情,使二十一世纪离他更为遥远。有时真难分得清楚,这两个时代,哪一个更像梦境。又或人生根本是一场大梦,时间只是一种幻觉,时空机则是可使人经历不同幻觉的东西。制造时空机出来的马疯子,恐怕仍弄不清楚这些令人迷惑的问题。

    陶方又道:“我安排你两位朋友住在你隐龙居旁的院落。嘿!荆俊和滕翼刚好相反,荆俊见到美女立即两眼放光,滕翼则没有半点兴趣,真奇怪!”

    隐龙居在望,项少龙停下来,简单向陶方道出滕翼的凄惨遭遇,然后和陶方分手,先去看滕荆两人。荆俊正搂着个婢女在亲热,给项少龙撞个正着,吓了一跳,站起身来,手足无措。

    项少龙笑道:“尽情享受吧!不用理我!”径自入内厅找滕翼。

    滕翼独自一人默坐席上沉思,不知是否念起死去的妻儿亲人。项少龙坐到他身旁,向他解释目前的形势。

    滕翼听后,道:“若有两千死士,破城而出不成问题,只是对付追兵比较困难一点,如果容许的话,我希望亲自训练这两千人。”

    项少龙想了想道:“让我和乌卓商量一下。”

    滕翼道:“就说让我当他的副手吧!对于行军打仗,我曾下过很多功夫研究古往今来的兵法,以前当将领时,曾长期与秦人和魏人作战,颇有点心得经验。”

    项少龙知道此人不尚虚言,这么说得出来,定是非常有把握。大喜道:“事不宜迟!我们立即去和乌卓谈谈。”

    滕翼对他坐言起行的作风非常欣赏,欣然答应。当下项少龙领他去见乌卓,两人一见如故,畅论兵家争战之道,言语投机,颇有相逢恨晚之概。项少龙心中欢喜,怕乌廷芳怪他丢下她不理,留下两人,自行走了。妮夫人的惨死重新燃起他对赵穆的仇恨,同时明白先发制人的重要性。

    眼前的首要大事,是先与赢政取得联系,然后是逃离邯郸。想到这里,不由牵肠挂肚地思念美蚕娘。老天爷对他已非常残忍,但愿不会再有不幸的事发生在她身上。自己亦应修心养性,除非有能力保护自己心爱的女子,否则不应招惹情孽。对熟知项少龙的人来说,该知他这思想上的转变是多么令人难以相信。

    项少龙踏进隐龙居大厅,乌廷芳、婷芳氏领着春盈四婢跪迎门旁,依足妻婢的礼节,欢接凯旋归来的丈夫。他想不到乌廷芳等这般乖巧,正不知如何还礼,手足无措,乌廷芳笑着请他坐上主位,和婷芳氏亲自动手为他宽衣,四婢则欢天喜地到后进的浴堂为他准备热水。项少龙享受小家庭温馨的气氛,不由想起命薄的妮夫人。乌廷芳懂事了许多,不但没有怪他郁郁不乐,还和婷芳氏悉心伺候他,抚慰他受到严重创伤的心。迷迷糊糊中,加上长途跋涉之苦,项少龙不知自己如何爬到榻上,醒来时已是夜深人静的时分。

    宽大的榻上,温暖的被内,身上只有薄亵衣的乌廷芳紧靠着他,睡得又香又甜。项少龙略一移动,她苏醒过来,可知她的心神全摆在爱郎身上。乌廷芳柔声问道:“肚子饿吗?你还未吃晚饭呢!”

    项少龙拥紧她道:“有你在怀里,其它一切都忘记。”

    乌廷芳欢喜地道:“你回来真好,没有了你,一切都失去生趣和意义,芳儿不想骑马,不想射箭,什么都不想,每天在计算你什么时候会回来,从未想过思念一个人会是这样痛苦的!”

    “雅姊回来后,芳儿每天去缠她,要她说你们旅途的事,她和人家都对你崇拜得不得了,我早说过没有人可斗赢你的。”

    项少龙想起妮夫人,心中一痛,凑到她耳边强颜欢笑道:“先吃我的乖芳儿,再吃我迟来的晚饭好吗?”

    乌廷芳羞红了脸道:“当然好!人家等待你,等到颈儿都长哩。”

    次晨乌氏惈使人来唤他和乌廷芳,要二人去和他共进早膳。乌廷芳见到爷爷,施出娇嗲顽皮的看家本领,哄得老人家笑得嘴也合不拢来。

    席间乌氏惈对项少龙道:“乌卓回来后,详细报告少龙魏国之行所有细节,我们听得大感欣悦,少龙你不但智计过人,有胆有色,兼且豪情侠义,芳儿得你为婿,是她的福份。”

    乌廷芳见最爱挑剔的爷爷如此盛赞夫君,开心得不住甜笑。

    项少龙不好意思地谦让,乌氏惈道:“这两天我们择个时辰,给你和廷芳秘密举行婚礼,婷芳氏作你的小妾,少龙有没有意见?”

    项少龙起身叩头拜谢,乌廷芳又羞又喜,垂下俏脸。

    乌氏惈又道:“赵雅现在对我们的成败,起关键性的作用,只有通过她,才有可能接触到嬴政母子,幸好她迷上你,少龙须好好利用这个关系。”

    乌廷芳嗔道:“爷爷啊!雅姊和少龙是真诚相恋的。”

    乌氏惈叹道:“小女儿家!懂什么?”

    项少龙不想在这事上和他争辩,且难怪他,赵雅的声名实在太坏,没有人肯相信她会从一而终,自己也不那么有把握。

    乌氏惈道:“昨晚郭纵使人传来口讯,邀请少龙今晚到他的府上赴宴,庆祝成功盗榷鲁公秘录》,陪客还有赵穆,赵墨的巨子严平和昨天向你提过的赵族武士行会的赵霸,这般阵仗,恐怕不只庆功宴那么简单。”

    项少龙听得眉头大皱,问道:“我可否带些人去?”

    乌氏惈道:“当然可以!你现在身为我乌家孙婿,更立下军功,身份不比往昔,没有些家将随身,怎成样子。”

    项少龙问道:“少龙一直有件事弄不清楚,孝成王和赵穆等全是赵姓,是否有血缘关系,为何他们可弄得如此一塌糊涂?甚至可以同姓通婚。”

    乌氏惈惊异地望他一眼道:“我反给你说胡涂了,你们山野的人,从不讲究血缘亲疏,为何竟对这些事计较起来?”

    项少龙记起自己的“真正出身”,胡诌道:“我只奇怪为何王族的人会学我们那样。”

    乌氏惈怎会猜到他乃来自另一时空的人,坦白告诉他也不相信,解释道:“姓赵的人有两种,一种是真正赵族的人,经过这么多世代,血缘关系已淡得多,根本没有人理会,甚至鼓励同姓通婚。另一种是被赵王赐予‘赵姓’的人,赵穆是其中一个例子。”

    项少龙恍然大悟。

    乌氏惈又道:“天下有两个人少龙你不可不防,就是魏国的信陵君和齐国的田单,这两人均非常了得,手下高手如云,你既盗得《鲁公秘录》,又杀了嚣魏牟,他们必不肯放过你。除非他们不动手,否则必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惊人手段,不容易应付。”

    项少龙双目一扬道:“少龙心有准备,爷爷放心!”

    乌氏惈仰天长笑,伸手一拍他肩头道:“好!果然是我的好孙婿。”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尽管在二十一世纪,情报搜集仍是首要之务,只不过那时可倚赖人造卫星,现在却要靠人的耳朵和眼睛。项少龙为此和陶方商议一番,定下如何刺探赵穆对付他们的策略。又把情报网扩大至郭纵、赵霸、严平和赵穆的两只走狗,大夫郭开和将军乐成等人。这才和乌廷芳前往雅夫人宫外那座夫人府。

    滕翼和荆俊两人成为他的贴身侍卫,只要他踏出府门,便形影不离地随他。乌卓还另外精挑十名手下,作他的随从,这批人均曾随他到魏国去,早结下深厚的主仆之情,合作起来自然如臂使指。

    邯郸城的街道比之前多了点生气,行人转多,看服饰听语音,很多是来自别处的行脚商人,可见赵国正逐渐恢复因长平一战而严重受损的元气。项少龙和乌廷芳并骑而行,后面是滕翼和荆俊,前后是乌家的子弟亲兵,途人无不侧目。他禁不住心生感慨,想起当日初到邯郸,前路茫茫,保不住一个婷芳氏,心中不由百感交集。不过眼前一切,只像建筑在沙滩上的城堡,一个浪头冲来,会消失得了无痕迹。事实上整个国家也适合这比喻。

    一场大梦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为何生命总有浑浑噩噩的造梦感觉?只有在一些特别的时刻,例如刀剑相对,又或昨晚和乌廷芳的激情缠绵,才能清楚地体会到生命和存在。

    无论如何,投入到这时代里,他很难像其它人一般去感受眼前的一切。因为他始终是来自另一时代的人,多上二千多年的历史经验,故比这时代任何一个贤人智者看得更真实、更深入和更客观。在乌廷芳不住向他投以又甜又媚的笑容中,人马进入雅夫人的府第去。赵雅在主厅迎接他们。

    项少龙特别向她介绍滕翼和荆俊,低声道:“荆俊的夜行功夫非常好,穿房越舍,如履平地,若我有急事通知你,会差遣他来找你。”

    定下几种简单的联络讯号,雅夫人邀功地媚笑道:“倩儿在里面等你呢。”

    项少龙又惊喜又奇怪问道:“孝成王竟肯答允你这样的要求?”

    雅夫人着他和乌廷芳前往内堂,滕荆两人则留在外厅。边行边道:“我向王兄献策,说要传授倩儿媚惑男人的秘法,好使她将来作了别国的王妃,好好利用天赋本钱,发挥有利于我大赵的作用,王兄并不很有主见,给我陈说一番利害,终于答应。”

    项少龙暗赞赵雅机伶多智,道:“原来赵穆本来并不姓赵,只不知他是什么人,底细如何?”

    赵雅道:“这事邯郸没有人敢提起,因为赵穆会不择手段对付追究他过往身世的人,他来赵时只有十四岁,是由一个内侍引介,由于赵穆剑法高明,人又乖巧,兼且投合王兄爱好男色的癖习,所以很快得到王兄的欢心,那时王兄尚未登上王位,但因两人关系的密切,我们不敢说话。只想不到,如今赵妮死亡的疑案,王兄竟任得赵穆只手遮天,宫内所有人都对王兄心寒,但又有什么用呢?”

    项少龙强迫自己不再想妮夫人,冷静地道:“那引介的内侍还在吗?”

    赵雅道:“王兄登上王位不久,那内侍臣被人发觉失足掉下水井淹死。当时我们没有怀疑,现在给你这么问起来,我想这人应是被赵穆害死,以免泄露他身世的秘密。”

    项少龙道:“那内侍是不是赵人?”

    雅夫人想想说道:“我不清楚,应不难查到。”

    项少龙道:“调查的事一定要秘密进行。”

    雅夫人嗔道:“得了!还须你吩咐吗?”

    项少龙刚要说话,赵倩夹着一阵香风,投入他怀里,娇躯抖颤,用尽气力把他搂紧。

    乌廷芳笑道:“三公主,原来你对他这么痴缠呢!”

    赵倩不好意思地离开项少龙的怀抱,拖起乌廷芳的小手,往雅夫人清幽雅静的小楼走去,两女吱吱喳喳说个不停,神态非常亲热。四人登上小楼,喝着小昭等奉上的香茗,享受早上明媚的天气。楼外的大花园变成一个银白的世界,树上披挂雪花。

    项少龙向乌廷芳和赵倩道:“花园这么美,为何不到下面走走?”

    两女对他自是千依百顺,知他和雅夫人有要事商量,乖乖的下楼去,到园中观赏雪景,项少龙遂向雅夫人说出蠃政的事。

    雅夫人深深望他好一会,说道:“项郎莫怪雅儿好奇,似乎你初到邯郸,便对赢政很有兴趣,那时你应仍不知道乌家和吕不韦的关系,为可如此有先见之明?”

    项少龙为之哑口无言,以赵雅的黠慧,无论怎么解释也不妥当。因以他当时的身份地位,根本连赢政这人的存在都无由得知。

    雅夫人坐入他怀里又道:“无论你有什么秘密,雅儿不会管,只要你疼惜人家便行。”

    项少龙心中感动地道:“有没有法子安排我和赢政见上一面。”

    雅夫人叹道:“安排你们见上一面毫无困难,最多是雅儿牺牲点色相,问题是不可能瞒过赵穆,而且见到赢政反会累事,此人终日沉迷酒色,与废人无异。他相信赵穆是他的恩人和朋友,一个不好,他反向赵穆泄露你的秘密,弄巧成拙。”

    赢政真是如此这般一个人吗?

    项少龙大感头痛道:“他的母亲朱姬又如何?”

    雅夫人道:“她是个非常精明厉害的女人,现在三十多岁,外表看来绝不比我年长,是罕见的迷人尤物,赵穆早和她有一手,但我看她只是为了求生存,故与赵穆虚与委蛇。这个女人野心极大,不会对任何人忠心,包括吕不韦在内。”

    项少龙灵机一动道:“这就好办,我便由她入手。”

    暗忖只要她有野心,绝不会甘于留在邯郸作人质,那老子将有机会。

    回到乌府,吃过午饭,雅夫人的家将来找他,请他立即到夫人府去,还特别提醒他不要带乌廷芳。项少龙听得心中起个疙瘩,又感一头雾水。与乌廷芳和婷芳氏话别后,与滕翼和荆俊,匆匆赶往夫人府。

    赵雅在大厅截着他们,脸色凝重地道:“晶王后来哩。”又咬牙切齿道:“赵穆这奸贼不肯放过你半步。”

    项少龙的心往下沉去,道:“看来惟有立即进宫向孝成王请罪。”想不到半天都拖不来。

    雅夫人道:“情况仍未至如此地步,晶王后要亲自见你呢!”嘻嘻一笑道:“长得好看的男子是占便宜一点的。”

    项少龙苦笑一下,到内厅见晶王后。

    晶王后背着他立在窗前,喝退随从婢女,冷冷地道:“项少龙你的胆子真大!是否不怕死?三公主的处子之躯也敢沾污!”

    项少龙暗忖做戏也要做得逼真,跪了下来道:“少龙对公主是诚心诚意,绝无玩弄之心,请晶王后体察下情。”

    晶王后倏地转过身来,凤目生威,脸寒如冰地叱道:“本后哪管得你们是否真心相爱,若大王得知此事,定以为你把三公主带回邯郸,只为一己之私,而且监守自盗,乃欺君大罪,大王亦找不到饶你的借口。现在看你仍不知事情轻重,枉我还当你是个人物。”

    项少龙心中暗感不妙,看她脸色语气,绝非以此威胁自己与她偷情那么单纯,确是大大低估她。

    想起平原夫人说过她是三晋合一计划里的其中一个婚约安排,而她则是嫁来赵国的韩国王族美女,心念一动说道:“少龙知罪,晶王后救我!”

    晶王后稍解冰寒脸色,叹道:“项少龙!你给我站起来!”

    项少龙站起身来,肃立不动。

    晶王后转回身去,望着窗外白雪处处的冬林,缓缓地道:“这事教我怎么办?若为你隐瞒,迟早给人发现,我也不能免罪。假若魏人立即接回三公主,你说会有什么后果?”

    项少龙放大胆子,来到晶王后凤躯之后,柔声说道:“晶王后放心,魏王根本是悔约,兼且赵穆亦会从中破坏,所以婚约必然如此拖延下去,过得一年半载,就算三公主再要嫁人,晶王后也可推得一干二净。”

    赵王后默然半晌,沉声说道:“我这样冒生命之险为你们隐瞒,对我有什么好处?”

    项少龙心叫机会来了,断然道:“晶王后若有任何吩咐,项少龙蹈汤赴火,万死不辞。”

    晶王后仍不回过身来,淡淡地道:“给我杀一个人。”

    项少龙移前,紧贴她的背臀,两手探出,用力箍紧她柔软的小腹,咬她耳朵道:“晶王后要杀的人是不是赵穆?”

    晶王后娇躯一阵颤抖,靠入他怀里道:“和你这样机伶的人交手,省却很多废话,赵穆一天不死,赵国没有半分希望,我这王后亦是虚有其名,你明白吗?”

    项少龙道:“明白!还有一个人吧,是吗?”

    另一个人自然是孝成王,只要除去赵穆和孝成王,晶王后的儿子可登上王座,晶王后那时升级做太后,而儿子年纪尚小,朝政自然落到她手上,那时赵倩是否处子,还有谁关心?这时代的人为了争权,没有人不心狠手辣,妻杀夫,子弒父,无所不用其极。晶王后被他搂得娇躯发软,仍非常清醒,轻轻地道:“这是你说的,我要对付的人只是一个赵穆。唉!大王不是不想重用你,只是你成为乌家的人,而乌应元则和秦人暗中往来密切,迟早是诛族之祸。但你若除掉赵穆,或者我可以护着你,还可以重用你。”

    项少龙将她的娇躯扳转过来,贴身搂紧,晶王后怎受得住,脸红如火,呼吸急促,春情荡漾。

    一来因为她不可侵犯的尊贵身份,二来她的**丰满迷人,三来因她动情后的媚态,项少龙忍不住戏假情真,恣意享受。

    晶王后竭尽所有意志和仅余的力量,抓着他一对放恣的手,离开他充满侵略性的嘴,娇喘道:“我从不信空口白话,三天内,我要你给我一个满意的计划,行吗?”

    最后一句充满软语相求的话儿,似乎她对项少龙不乏情意。

    项少龙暗想这女人厉害得有点像平原夫人,只能对她晓以利害,使她清楚自己的利用价值,才可合作愉快,说道:“何用三天之久,现在我可以立即给你一个答案。”顿了顿,续道:“对付赵穆,不出文的和武的两途,武的方法自然是把他刺杀;文的是查出他的底细,再设计对付他。照我猜测,他该是别国派来的奸细,设法从内部瓦解我大赵的朝政。否则若还对大赵有丝毫爱心,不会那样胡来。”

    晶王后凤目亮起来,用心看他道:“你这人大不简单,记紧对付赵穆要又快又狠,否则会反中他的奸计,陷于万劫不复之地。”

    项少龙眼中射出强烈的仇恨,咬牙切齿地道:“只是妮夫人的惨死,我便和他势不两立,晶王后安心。”

    晶王后主动献上香吻,然后道:“少龙!我要回宫。记着不可随便找我,我会和你联络的。”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项少龙仍没有轻松下来的感觉。只看这女人不立即要求和他欢好,知她能对自己的肉欲控制自如。这种女人最是可怕,随时可掉转枪头对付自己,而他项少龙只是她手上一件有用的工具而已。

    项少龙紧搂赵倩道:“没有事哩!”

    赵倩忧虑地道:“真的不用怕吗?若倩儿拖累你,倩儿只好……”

    项少龙伸手捂着她的小嘴,向赵雅道:“你要好好照顾倩儿,我会派荆俊领几名好手充当你的家将,必要时迫得动手在所不计。”

    雅夫人道:“千万不要!在邯郸我有足够的力量保护自己和倩儿,更何况王兄现在仍很倚重我呢。”把项少龙拉到一旁,低声道:“你要我去查那引介赵穆的内侍,已有点眉目,据宫内一个老宫女说,那叫何旦的内侍是楚人,甚得先王爱宠和信任,这情报有什么用呢?”

    项少龙道:“现在还不知有什么用,赵穆很有可能是楚国派来的人,任务是要令三晋永远不能再统一起来。”

    雅夫人点头道:“很有道理,也解释赵穆为何和嚣魏牟有连系,因为赵穆正代表楚齐两国的共同利益,他们都不想见到三晋的合一。”

    项少龙皱眉苦思道:“尽管知道,一时间亦难利用来打击赵穆。”

    雅夫人笑道:“这事包在我身上,别忘记我是伪造的专家,只要有点头绪,可伪造出楚人给赵穆的秘密信件。再巧妙点使它落在王兄手上,我和晶王后更在旁煽风点火,将有得赵穆好受。”

    项少龙高兴地道:“我会要陶方监视任何与赵穆接触的楚人,若能找到真凭实据,当然更理想。”

    项少龙赶回乌氏城堡,刚踏入门口,门卫向他道:“巨子严平先生来找孙姑爷,刻下由大少爷招呼他。”

    项少龙心叫不妙,硬着头皮到乌应元的大宅与他相见。

    乌应元见他回来,找个借口开溜,剩下两人对坐厅中。

    严平木无表情地道:“项兄在魏大展神威,令所有人对你刮目相看,也把项兄推进险境,项兄不会不知吧!”

    项少龙对他的直接和坦白颇有点好感,但因元宗的事,很难与这人合作,点头道:“不招人妒是庸材,这是无法避免的。”

    严平把“不招人妒是庸材”这句反复念两遍,动容道:“项兄言深意远,失敬失敬!”接着双目严厉的光芒闪现,盯着他道:“难怪元宗肯把巨子令交给你。”

    项少龙皱眉道:“巨子不是断定巨子令不在我这里吗?为何忽然改变想法?”

    严平平静地道:“道理很简单,因为巨子令并不在元宗身上。”

    项少龙讶道:“此事你到今天才知晓吗?”

    严平冷冷地道:“那天我们围攻元宗,虽重创他,终给他突围而出,最近方知他溜到楚国去,并因伤势复发而亡。楚墨的符毒显然在他身上找不到巨子令,故有夜袭信陵君府之举。不过折兵损将下,仍给你逃脱。”接着苦思不解地道:“真不明白符毒为何会知道元宗把巨子令交了给你。”

    项少龙心想,当然是赵穆泄给楚人知道。由此推之,赵穆确和楚人有密切的联系,所以楚人可以迅速得到最新的消息。

    严平说道:“巨子令对外人没有用处,反会招来横祸,项兄若能交还给本子,严平必有回报。”

    项少龙真有点冲动得要把巨子令这样给他,免得平添劲敌。可是元宗宁死不肯把巨子令交给严平,必然有他的道理,而元宗牺牲自己,好使他安然逃往邯郸,自己说什么都不可有负所托。所以即使这样做对他有百害无一利,他仍要坚持下去。微微一笑说道:“巨子令不在元兄身上,可能是他藏起来,又或交给其它人,为何巨子肯定在项某身上呢?”

    严平不悦地道:“项兄是不肯把巨子令交出来了,这是多么不智的行为,现在邯郸想置项兄于死的人很多,若我帮上一把,项兄应付得来吗?”

    项少龙冷笑道:“元兄之死,说到底应由你负上责任,这个仇项某人尚未和你算,竟敢来威吓我。”

    严平霍地起立,淡淡地道:“好!项少龙!有胆色!今晚若你可安然无恙到达郭府,本子必向阁下讨教。”

    大笑三声,旋风般走了。

    项少龙暗忖我这人是从少被吓大的,难道怕你不成?往找滕翼乌卓等人去。

第十二章 三大杀招

    元宗真的死了!

    一股悲伤袭上项少龙心头,想起当日落魄武安,元宗不但供应食住,还传他墨子剑法,那三个月的相处,使自己在这乱世里具备求生的筹码和本钱,义高情重。若非知道元宗因严平而致死,他绝不会和赵墨的巨子决裂,故虽为此平白多了几百个苦行者式的可怕对手,心中仍感痛快。

    他卧伏一张长几上,享受春盈等四女给他浴后的按摩推拿,尽量让自己松弛神经,好应付今晚的连场大战。

    这是个强者称雄,无法无天的世界,否则他早就通报公安,申请人身保护。他的手把玩那方铸了一个“墨”字的巨子令,感觉其奇异的冰寒。严平和符毒这些墨家的叛徒,为何如此不惜一切要得到巨子令?元宗身上没有巨子令和楚墨夜袭信陵君府两事,自然是赵穆告知严平,好教他来找自己麻烦。此君非常狠毒,几句话立使他陷身险境。

    他仔细研究手中符令。以前他在二十一世纪看武侠小说,总爱描写什么令牌,只要拿在手中,对某一门派和组织的人便有至高无上的权威,可以指挥命令他们。只恨巨子令显然没有这个作用,否则元宗举起它来便成,不用拚命逃生。由此推之,巨子令必然有某种实质的价值,非只是巨子身份的象征那么简单。若是如此,元宗为何不告诉自己,是否因为他未曾识破秘密,所以心中存疑,没有说出来?

    乌廷芳和婷芳氏两女笑着走进浴堂,到他身旁坐下,两对纤柔的小手加入为他按摩肩膀。他舒服得闭上眼睛,手指却在巨子令上摩挲。当他摸着那个“墨”字时,字体内上方的两点似若微不可察地转动少许,吓得他睁眼细看。再用力以拇指摩擦,两个凸出的圆点却是纹风不动。心中一叹,待要放弃,忽地想起若这么容易发现巨子令可能存在的秘密,元宗早便发现,于是又专心研究起来。

    乌廷芳在旁笑道:“项郎啊!这是什么宝贝,你看它比看我们更用神哩!”

    婷芳氏则道:“这东西真精巧!”

    项少龙笑应着,以指头用力向那两个圆点按下去,可是仍是没有任何反应。乌廷芳顽皮起来,俯身轻啮他的耳朵,往后一扯。项少龙舒服得呻吟起来,正要放下巨子令来对付她,忽地灵机一动,按下没有作用,那可否扯上来呢?遂吩咐春盈找来一个小钳子,夹着其中一个圆点,用力往上一扯。“得”的一声,圆点应手而起,由令身升起近半寸。项少龙精神大振,猛坐起来。众女不解地簇拥着他,趁热闹一齐研究他手中的令牌。项少龙又把另一点拔高,变成由“墨”字上方凸起两枝小圆柱。他不由紧张起来,尝试顺时针转动小圆柱,果然应手旋动,发出另一声开锁般的微响。

    众女啧啧称奇。

    乌廷芳摇晃他的手臂道:“里面定藏了东西,项郎快扭另一边看看。”

    项少龙深吸一口气,压下紧张的心情,扭动另一边的小柱。试了一下,动也不动,但转往逆时针的方向,异事倏生。

    “得”的一声下,巨子令上下分开,露出藏于其内约五寸高的一个小帛卷。众女齐声欢呼。项少龙心头震荡,知道自己在神推鬼使下,终于发现巨子令的秘密。

    小帛卷在榻上摊开,长达二十尺,密密麻麻布满图形和蝇头小字。前半截是上卷“墨氏兵法”,下半截的下卷竟是剑法,卷首写着“墨氏剑法补遗三大杀招”。

    项少龙大感兴趣,用神观阅,心中狂喜。原来三大杀式全是攻击的剑法,与墨子剑法的以守为主大相径庭,不知是不是墨翟晚年心态转变,创出这主攻的三招,以补剑法的不足。名虽为三招,但每招至少有百多个图形,可知复杂至何等程度。最巧妙的是这三招全与防守有关,故可天衣无缝地配合在元宗传授的墨子剑法里。

    第一式名为“以守代攻”,那些栩栩如生的人像,由打坐、行走,以至持剑作势,腾跃蹲滚,各种姿势,应有尽有。每图均有详细文字说明练习和使用的方法。句句精妙,字字珠玑,使人对墨翟的才情智慧,颠倒拜服。

    第二武名为“以攻代守”。若说第一式稳若崇山峻岭,第二式便若裂岸惊涛,有沛然莫测的威力。只此两式,已尽剑道攻守的绝窍,配合起墨子剑法,威力增强不知多少倍。

    第三武名为“攻守兼资”,变化更形复杂,却非另两式的混合,而是玄奥之极的剑法,不但攻中有守,守中有攻,最厉害处是变化无穷,随时可由攻变守,由守变攻,看得项少龙心神俱醉。他无暇研究上卷的兵法,拿起木剑,来到园中,专心一志地把这三招的剑式,演练起来。

    众女坐在园中的小亭,欣赏他专心一致地挥剑起舞。

    项少龙边看边练,开始时停停看看,练到得心应手,每剑挥出,或砍或劈,或刺或削,其中均隐含剑道的至理。不知不觉间他沉迷在奇奥巧妙的剑法里,浑然忘记一切,这种美妙的感觉,自由元宗处学懂剑法后,还是首次尝到。木剑在帛卷运力用劲的指引下,忽似轻巧起来,破空之声反收敛净尽,变成沉雄的呼啸,更增加了使人心寒胆丧的威势。他又配合原本的墨子剑法,再度演练,一时剑气纵横,生出亦静亦动,静时有若波平如镜的大海,动时则似怒海激涛,变化莫测。

    众女看得心神俱醉,项少龙每一姿态莫不妙至毫巅,每一个动作都表现出人类体能的极限,既文雅又激烈,形成惊天地泣鬼神的气势。时间飞快溜走,到滕翼、荆俊和乌卓三人来找项少龙,他才知道不知不觉练了两个时辰剑法。

    对于未习墨子剑法的人来说,要练这三式可能三年仍没有成果,对项少龙来说,三个时辰足可使他脱胎换骨,得益不浅。

    项少龙没有劳累的感觉,心中奇怪,墨翟那种奇异的呼吸方法,必是与人体神秘的潜力有关,假若自己日后依他的打坐法练习养气的方法,可能效用更为神奇,说不定真能成为武侠小说中所说的高手那样,拥有神妙的内功。匆匆梳洗更衣后,他到厅堂见乌卓等三人。

    滕翼惊异地看着他道:“项兄神采飞扬,像变成另一个人似的,是否有什么喜庆之事。”

    乌卓也道:“孙姑爷眼神比前更锐利,使人惊叹!”

    项少龙心中暗喜,岔开话题道:“眼下有多少人手可动用?”

    乌卓道:“我们人手充足,调动五、六百人全无问题,可是如此一来,会暴露出我们的实力,长远来说是有害无利。”

    项少龙信心满满地道:“不若就我们四个人,再加上你精选出来的十名好手,去闯他一闯!”

    三人同感愕然,这样岂非强弱悬殊太大?

    项少龙道:“若是正面交锋,我们自是有败无胜,但现在我们的目的是要安全抵达郭府,当是两回事。”

    荆俊道:“若只我一个人,定有把握神不知鬼不觉偷到郭府去。”

    乌卓忽地兴奋起来,道:“与孙姑爷并肩作战,是最痛快的事,来!我们研究一下。”由怀中掏出一幅帛画,赫然是邯郸纵横交错的街道图。

    乌卓指点城内一座小丘道:“郭府位于山丘之上,正式的道路有两条,分别通到郭府的前后宅,其它不是乱石就是密林。”

    滕翼道:“只要抵达山丘,凭乱石密林的掩护,不用怕他们的弩箭等远距离攻击的武器,亦不怕他们人多势众。”

    乌卓道:“问题是他们必会派人监视我们,那他们便可以在长约半里的路途上,于任何一个地点截杀我们。”

    项少龙苦思顷刻,道:“我们可以用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噢!”看到他们错愕的模样,想起暗度陈仓的故事发生在楚汉相争的时代,他们自然听所未听。忙改口道:“乌卓你可以同时派出三辆马车,分向三个不同的方向出发,那些墨者被迫要追踪每辆马车,到发现车内无人,早被分散实力,那时我们才出发,教他们方寸大乱,应接不暇。”

    三人一听均感此计可行。

    荆俊道:“我们可利用挂钩攀索,越过民居,跟踪我们的人,定给闹个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

    众人愈说愈兴高采烈,就像已打赢这场仗一般。

    最后项少龙道:“若我是严平,会把人手留在郭府所在的山丘脚下,那时我们可以借密林和他们打一场硬仗。”

    滕翼神情一动道:“不若由我和荆俊先溜到那里去,预早布下陷阱,将更有把握。”

    荆俊最爱闹事,跳起来道:“事不宜迟,趁离宴会尚有两个时辰,我们立即带齐家伙,赶去布置。”

    乌卓站起来,兴奋地道:“你要什么东西,保证供应无缺。”

    三人离去,项少龙回到寝室,取出装备和装满飞针的束腰,扎好在身上,吻别众妻婢,赶去与乌卓会合,途中遇上脸现喜色的陶方。

    陶方一把扯着他道:“我们真幸运,查到一个身份神秘的人,刚在今天见过赵穆,听他口音应是楚人无异。”

    项少龙喜道:“拿着他没有?”

    陶方道:“他仍在城内,动手拿他说不定会打草惊蛇,根据探子的调查,他在旅舍的房子订至明早。只要他踏出邯郸城,我们立把他生擒活捉,囚在我们的牧场内,我不信他的口硬得过我们的刑具。”

    项少龙一把搂着陶方的肩头,往外走去,哈哈笑道:“若给我们拿着那奸鬼的阴谋证据,我们要他好看。”

    两人来到正门后的大广场上,乌卓早预备三辆马车,恭候他的指示。

    陶方问道:“你一个人,为何要三辆马车?”

    项少龙笑道:“三辆马车都不是我坐的,而是赠给严平那短命的家伙!”

    大笑声中,放开陶方去了。

    细雪漫漫,天气严寒。幸好没有狂风,否则更教人难受。乌卓、项少龙和十多骑策马离府,人人头戴竹笠,遮掩大半面目,驰出乌府。到街上立时分道扬镳,两人一组,各朝不同方向奔去。

    先是有三辆马车,现在又有这惑敌的手法,就算严平的三百名手下全在府外守候,亦很难同时跟踪这么多的“疑人”,何况谁说得定项少龙是否其中一个。这一着是要迫严平的墨者武士,只能退守在郭家大宅下的山路和密林处。

    项少龙和乌卓依循一条精心选择的路线,迅速离开乌府外的园林区,直抵民居林立两旁的大道,不往郭府的方向驰去,反冒着雨雪,转左往相反的方向急驰。他们无暇理会对方是否跟在背后,到了一所大宅前,发出暗号,宅门打开。

    大宅的主人是个和乌府有深厚交情的人,自然乐意与他们方便。两人也不打话,闯宅而入,再由后门来到宅后的街上,然后往郭府所在的“秀越山”快马奔去。

    这一手由乌卓安排,即使给人缀上,仍可将对方甩掉,漂亮之极。雨雪迎脸打来,项少龙忽地一阵茫然。

    来到古战国的时代里,虽只短短一年的光阴,他已像历尽沧桑。舒儿、**的横死,令他受到严重的创伤,赵妮的惨死,更直到这一刻也难以接受,偏又是残酷无情的现实。忽然间,三位芳华正茂的美女,永远消失在尘世间,就算他杀死赵穆或少原君,仍改变不了这个事实。现在他的大恩人元宗也证实辞世。

    自己也可能随时丧命,那是不是一种解脱?死后会不会和他们有再见的机会。自有生命开始,生死的问题一直困扰每一个人。那是不是只是一次忘情投入的短暂旅程,人的存在并非至坟墓而止,这问题从没有人能解答或证实。

    宗教的答案,天堂地狱,又或生死之外,很可能只是一种主观的愿望。没有却又不行,死后空无所有,是很难被接受的一回事。

    并骑身旁的乌卓道:“孙姑爷!前面就是秀越山。”

    项少龙一震醒来,收摄心神,往前望去。他们刚离开民房区,到达山脚,一条山路直通丘顶,上面古木成林,隐见巨宅高楼,极具气势,但却看不到有伏兵的踪影,山脚处有座牌楼,写着“郭氏山庄”,乍看并没有人把守。两人转入道旁刻有与滕荆两人约定暗号的疏林,跃下马来。树木草地积盖白雪,景象纯净迷人,却不利隐藏或逃跑。乌卓在另一棵树脚处找到刻记,向项少龙打个手势,领先深入林内。项少龙把墨子剑和赵倩为他造的革囊背在背上,左手提着失而复得的飞虹,追在乌卓背后。忽尔四周无声无息地出现幢幢人影和火光,把他们团团围困。

    “锵!”乌卓背上两枝连铤来到手上,暴喝一声往前方突围攻去,不让敌人有时间摸清地形和巩固包围网。项少龙正伤痛心爱美女和元宗的死亡,满腔怨忿,拔出木剑,拿在右手,随在他背后,杀往林内。

    对方想不到他们如此凶悍,正面拦截乌卓的两名赵墨行者仓惶下一个往后退,另一人长剑挥击。“铿锵”一声,刃铤交击,在黑暗里迸起一阵火花。

    乌卓欺对方膂力及不上自己,荡开长剑,令敌人门户洞开,使个假身似要向另一人攻去,左手连铤回转过来,闪电破入对方的空门。那人也是了得,回剑守中,挡格连铤,岂知却忘了乌卓右手的连铤,精芒一闪,乌卓扭腰右手连艇由下而上,直没入对方小腹。那行者何曾想到乌卓的连艇角度如此刁钻,一声惨叫,往后跌退,鲜血激溅在雪地上,当场毙命。乌卓毫不停留,两艇化作两道电光,随扑前之势,往另一行者攻去。战争终于拉开序幕。

    这些行者人人武技高强,怎想到只两个照面便给名不见传的乌卓杀掉一人,都红了眼,围攻上来,杀声震天。紧跟在乌卓身后的项少龙进入墨子剑法守心的诀窍,敌人的一举手、一投足看得清清楚楚,更由于大家的剑法来自同一源头,使他对敌人的攻势了如指掌,看到所有不足和破绽。暴喝一声,左手飞虹狂格猛挑、右手墨子剑重砍硬劈,左右手竟分别使出柔刚两种截然不同的劲道和招式。

    他的眼神燃烧愤怒的火焰,神色则冷酷平静,就像换了个人似的,气势慑人之极。兵刃交击中,三名行者同时受创,其中一人伤于乌卓铤下,另两人自是由项少龙包办。

    一声大喝响自项少龙右方,一名特别高大,看来有点身份的行者,手持铁棍排众而来,由一棵树后抢出,右脚踏前,左脚后引,俯倾上身,在火光下闪闪发亮的铁棍直戳项少龙心脏而来,又准又狠又急。项少龙见他移动时全无破绽,知道遇上行者里的高手,不敢怠慢,左手飞虹使出墨子剑法三大杀招里的“以守为攻”,回剑内收,剑尖颤动,也不知要刺往敌人何处,应付左侧扑来的两名行者;右手墨子剑则施出“以攻为守”的“绞击法”,化作一道长芒,游蛇般窜出,和对方铁棍绞缠一起。

    墨子剑法最利以寡敌众,虽同时应付两方攻势,丝毫不乱。兼且是着重感觉而不重眼睛,所以尽管蒙上双目,仍可与敌周旋,在这种黑暗的森林中,只凭外围的几个火把照明下,对项少龙尤为有利。

    持棍行者想不到项少龙忽然使出这么精妙的一招来,有若狂龙出洞,劲道惊人的一棍,触上对方木剑,顿生泥牛入海的感觉,虚虚荡荡,用不上半点力道。大吃一惊下,本能地抽棍后退,蓦地小腹下剧痛,原来给项少龙飞起一脚,命中要害。纵使他比一般人忍痛的能力强上十倍,仍要惨嚎一声,往后仰跌,再爬不起来。这一脚当然与墨子三大杀招无关,对一个二十一世纪的人来说,自不会墨守成规。

    另一方的两名行者,还以为项少龙改采守势,挺剑硬攻,哪知光影暴涨,一人给齐腕斩掉右手,另一人大腿中剑,惨哼声中,往后退跌,撞得己方想补入空隙的人左仆右倒,乱成一团。谁想得到项少龙剑法如此精妙狠辣,大别于墨子剑法一贯温淳的风格。

    乌卓的表现毫不逊色,硬撞入两个敌人中间处,手移到连铤的中间,施出近身肉搏的招数,虽给敌人的剑在臂上画出一道口子,但同时刺入其中一人胸口,另一敌人则给铤尾回打,正中耳门。

    倏忽间两人推进数丈,背后弩机声响,两人同时闪往树后,弩箭射空。他们虽杀伤对方多人,可是行者武士潮水般由四周涌来,形势非常不利。项少龙见势色不对,飞虹剑回到鞘内,探入外袍里左手拔出飞针,连续施放。此着大出敌人意料之外,登时有数人中针倒地。对方见项少龙手扬处,立有人受伤或仆死,如施魔法,纷纷避往树后。两人那敢迟疑,朝暗黑处疾进,剎那间没入林木深处。行者们给抛在身后,仍纷纷追来。

    另一个问题出现,在这种漆黑中逃亡奔走,哪看得到滕荆两人留下的暗记,幸好就在此时,左前方远处传来一声夜枭的鸣叫,维妙维肖。两人知是荆俊这狡计多端的小子弄鬼,大喜下循声摸去。树林愈趋浓密,积雪深厚,举步维艰。不知撞断多少树枝,前方上空一点火光,像星火般掉下来,原来是荆俊手持火熠由树上轻轻松松跳下来,向两人眨眼道:“这边走!”

    两人如遇救星,忙随他去。不一会奔上斜坡,来到一块大石上,上方丛林处隐见郭家透出来的灯火。滕翼巍然现身石上,单膝跪地,手持大弓,脸容肃穆,凝视下面迫来的火光和人声。三人来到他身后。

    乌卓奇道:“你想干什么?”

    滕翼没有答他,乌项两人大奇,在这种密林里根本看不清楚敌人,强弓劲箭何来用武之地?蓦地下方惨叫连连。

    荆俊雀跃道:“掉进去哩!”

    他们是优秀的猎人,自是设置兽坑的一流高手。“飕!”一枝劲箭,离开滕翼扳满的强弓,射入密林,惨嘶应箭而起。

    荆俊佩服地道:“滕大哥的‘夜林箭’名震韩境,耗子都避不过。”

    说话间,滕翼以惊人的熟练手法,连射三箭,真的箭无虚发,必有人应箭惨叫。忽然项乌两人发觉下面再没有半点火光,原来持火把者无一幸免的被滕翼射杀,火投雪地,立即熄灭。滕翼的劲箭一枝接一枝往下射去,每箭必中一人,听得乌项两人五体投地,心想幸好他不是敌人,否则死了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

    滕翼放下强弓,淡淡地道:“没有人再敢上来!”

    荆俊跳起来道:“我们早绑好攀索,劈开通路,只要沿索而上,可及时到郭府赴宴。”

    项少龙想不到这么容易突破赵墨的重围,可见战略实在是至为重要的事。再想到可在严平身上试试三大杀招的威力,不由涌起万丈豪情,低喝道:“我们走!”

    郭家山庄位于山丘高处,沿山势而建,虽不及乌氏山城垒堡森严的气势,却多出乌氏城堡欠缺的山灵水秀,宅前是两列参天的古柏,大门灯火通明,左右高墙挂风灯,亮如白昼。项少龙在门口报上姓名,立时有自称是管家高帛的中年男人,亲自为他们引路入府。通过一条两旁园林小筑的石板道,一座巍峨的府第赫然矗立前方。只看宅第的规模,便知郭纵富比王侯的身家。

    路旁两边广阔的园林灯火处处,采的是左右对称的格局,使人感到脚下这条长达二十多丈的石板路正是府第的中轴线,而眼前华宅位于园林世界的正中处。园内设置两亭,架设在长方形的水池上,重檐构顶,上覆红瓦,亭顶处再扣一个造型华丽的宝顶,下面是石砌台基,栏杆雕纹精美。先不论奇花异树、小桥流水、曲径通幽,只是两座亭子,尽见营造者的品味和匠心。

    园内植物的布置大有心思,以松柏等耐寒的长青树为主调,配以落叶树和四季花卉,组成浓郁的绿化环境,现在虽是满园霜雪,雨雪飘飞,仍使人想起春夏时的美景。林木中不时看到由别处搬来的奇石,倍添园林内清幽雅致的气氛。

    主宅在园林的衬托下,气象万千,比之赵宫不遑多让,乃坐北朝南的格局,面阔九开间,进深四间,呈长方形,上有重檐飞脊,下有白石台基的殿式大门。宅前还有小泉横贯东西,上架两座白玉石栏杆的石桥,宏伟壮观得使人难以置信。

    荆俊这长居山林的小子看得目瞪口呆,凑到项少龙耳边低声道:“这样大的房子,怎睡得着觉呢?”

    项少龙见管家高帛遥遥在前领路,听不到他们的对答,笑应道:“搂个美人儿,还怕睡不着吗?”

    荆俊立时眉飞色舞,显是想到今晚回乌府后的节目。项少龙想起赵宫,忍不住联想到香魂已杳的赵妮,忆起在御园内与她**的动人情景,心中绞痛,恨不得插自己两刀来减轻噬心的痛苦。待会还要和赵穆虚与委蛇,自己是否忍受得了呢?

    滕翼见他脸色忽转苍白,明白到他心事,伸手过来用力抓他一下臂膀,沉声道:“大事为重。”

    两人交换一个眼神,泛起肝胆相照的知己感觉。项少龙强压下内心伤痛,硬迫自己脑内空白一片,步上石桥,踏着长阶,往府内走去。府内筵开十六席,分列大堂左右。当项少龙四人入内时,其它客人均已到齐,郭纵殷勤迎客,为他逐一引见诸人。

    赵穆今晚示威的带来一群家将,看他们彪悍的外型知是厉害的剑手,主从十二人,占去四席。严平白巾麻衣,孤身一人,脚上破例穿上对草鞋,有种独来独往的骄傲和洒脱,若非有元宗的仇恨筑成在两人间不能逾越的阻隔,说不定项少龙会和他攀点交情,现在则只能以这时代最常用的方法——武力来解决。

    初见面的赵氏武士行馆馆主赵霸,听名字以为他是个彪形大汉,其实他比一般人矮上少许,可是骨骼粗大,一切向横发展,胸阔背厚,脖子特别粗,与背肌形成使人印象深刻的三角形肌肉,令人想到任你捏他脖子,休想能把他捏得断气。肤色黝黑,颧骨显露,方形有如铁铸的面貌,闪闪有神,如铜铃般的巨目,体内似充盈无尽的力量,移动间自具威势和气度,项少龙亦看得有点心悸。他以前当特种部队,打架乃家常便饭,最懂观察对手,看到赵霸,立时把对方列入最难应付的敌人行列。

    赵霸有四个弟子随他来赴宴,当然是一流的剑手,最引人注目是其中竟有一个叫赵致的年轻姑娘。乍看下她并没有夺人心魄的艳色,但玉容带着某一种难以形容的沧桑感,配以秀气得惊人的凤眼,瘦长的脸庞,性感的红唇,极具女性的魅力。尤其她身长玉立,比赵霸高整个头,只比项少龙矮上两寸许,这么高的姑娘,因大量运动练成的标准身型体格,予人鹤立鸡群的出众感觉。

    赵霸和赵致等对项少龙非常冷淡,介绍时略略点头,表现出掩不住的敌意。当荆俊忍不住上下打量赵致,此女更露出不悦神色,秀目闪过骇人的杀机,吓得荆俊不敢再看她。

    另两位客人赫然是赵穆的文武两大走狗。大夫郭开生得仙风道骨,留着五绺长胡,只看他眼睛滴溜乱转,便知他正如雅夫人所说的满肚子坏水,众人中以他表现得对项少龙等最是亲热,更使人印象深刻的是他那把阴柔尖细的嗓子。将军乐乘与郭开都是三十开外的年纪,两眼若闭若开,似有神又似无神,予人耽于酒色的印象,身材瘦长,手足灵活,一身将服,亦颇具威势。两人均有几个家将跟随,占去四席。

    郭纵的两个儿子,郭求和郭廷均为平平无奇之辈,反是十多个家将里,有个智囊人物叫商奇,无论风度气质,予人足智多谋、学识丰富的印象,不可小觑。

    介绍过后,郭纵招呼各人入座,首先请项少龙坐于右方第一席的上座,项少龙推辞不果,惟有坐入代表主宾的一席。对面的主家席自是郭纵,接着依次是赵穆、赵霸和郭开。

    项少龙的下首则是一直面色阴沉的严平,打下是乐乘,郭纵的两个儿子陪于末席。事实上直至此刻,项少龙仍弄不清楚郭纵为何要设庆功宴,假设刚才自己被人伤创,于郭纵面子上亦不好看。

    酒过三巡,郭纵欣然道:“老夫一生伴着个打铁炉做人,现在年纪大了,粗重的事交给儿子,闻来只是踩踩穷山野地,找寻矿穴铁脉,研究一下器械兵刃的型制。对我来说,没有东西比先圣鲁公的手录更珍贵,少龙此次携宝而回,别人或者不知少龙的功劳多大,老夫却最清楚。来!为我大赵中兴有望干一杯。”

    众人纷纷举杯,只有严平不碰几上美酒。项少龙心中叫苦,郭纵这么一说,分明指赵国的兴衰由他一手包办,在这争权夺位的时代,怎会不招人妒忌。果然赵穆和乐乘脸上闪过不悦的神色,赵霸则凶光闪烁,只有郭开仍摆出一脸欢容,严平则仍是那毫无生气、半死不活的表情。项少龙偷偷留意别具风格的赵致,她每次举杯,总是浅尝即止,不像其它人灌得一滴不剩。

    乌卓在项少龙耳旁低声道:“郭纵想害你!”

    项少龙点头表示知道,扬声答谢道:“郭先生过奖,末将只是奉大王和侯爷之命尽心办事,所有事均听大王及侯爷指示,末将幸好有点运道,不负所托,我看这一杯应敬的是侯爷。”

    众人慌忙向赵穆举杯,项少龙等自是边饮酒边心中诅咒,暗骂赵穆这残暴的奸鬼。

    美女赵致想不到项少龙对答如此得体,眼中亮起讶异之色,细心打量项少龙。赵穆的脸色好看了点,哈哈大笑,欣然喝酒,好像功劳真是全归于他的样子。不过谁都知道以他的城府,绝不会被项少龙区区数话打动,表面的欢容只是装出来给人看的。郭纵向立在身后的管家高帛打个手势,后者立时传令下去,顷刻数十名婢女穿花蝴蝶般捧着热荤美食,摆到席上,又殷勤为客人添酒。项少龙特别留意严平,他几上只有青菜麦饭,显见郭纵特别照顾他的“需要”。

    郭纵哈哈一笑道:“老夫的宴会一向必有歌舞娱宾,但今天巨子肯赏面来敝府赴宴,所以节目安排上有点改变。”

    大力拍一下手掌,忽然十多个女子由后方的两扇侧门拥出,几个觔斗来到堂心立定,表演起各种既惊险又精采的杂技百戏。当其中两女绝无可能地在另两女的肩头凌空翻身,交换位置,再立定在对面下方的女子肩上时,除严平外众人无不拍掌叫好。

    荆俊低声自负地道:“看过我的身手才拍掌吧!”

    项少龙为之莞尔,荆俊始终是个大孩子,充满好胜心。众女表演了变化万千的迭罗汉后,在众人掌声中退出堂外。

    郭纵笑道:“真正要向之喝采的人是致姑娘,我这些家婢的身手,是由她一手训练出来的。”

    众人闻言忙向赵致喝采,其中又以荆俊叫得最厉害,使人恼笑皆非。赵致盈盈起立,淡淡还礼,似对赞赏毫不在意,予人甚有涵养的印象。

    郭纵忽地干咳两声,正容向项少龙道:“老夫听说少龙与巨子间有点小误会,不若由老夫当个和事佬,把事情解决。”

    项少龙心中大恨,郭纵似乎没有一句话不为他着想,其实一直在煽风点火,挑拨离间,原因自是因他项少龙与乌家的关系。几句话立即弄到他十分难堪,现在即使他肯交出巨子令,仍要开罪赵穆,因为他把拥有巨子令一事瞒着这奸鬼;但假若他不让郭纵做“和事佬”,郭纵将有对付他的借口。

    幸好严平冷冷地道:“郭先生的和事佬做得太迟,现在本子和项兵卫的事,只能依从墨门的方式解决。”

    众人不问可知,那种方式舍武力再无他途。赵墨行者伏击项少龙一事,这些位于邯郸权力最上层的人怎会不知道,亦明白严平方面吃大亏,种下不可解的深仇。

    赵穆从容道:“一位是大王最看重的客卿,一位是大王最宠爱的御前剑士,谁也不愿看到任何一方有失,不若明天由本侯禀奏大王,由他定夺。”

    郭开和乐乘立即心中暗笑,严平在赵国地位尊崇,最近对付燕国的入侵时在辅翼守城上立下大功,对赵王仍是平起平坐,若把这事摊在他面前,不用说吃亏的是项少龙。

    敦纵方面,他与乌氏惈不和非是一朝半日的事,而有关乌应元和吕不韦的关系,是由他透露予赵王,现在乌家出了个这么厉害的孙姑爷,无论如何也要毁掉。起先他并不明白赵穆的心意,经过言语试探,立时建立默契。不过现在孝成王非常看重项少龙,且有乌氏惈在后面撑腰,他们不敢公然明枪明刀对付这由无名小卒变成有身份有地位的年轻剑手,所以只好大玩手段。

    赵穆先打出查察贞操的牌子,哪知晶王后另有居心,为项少龙隐瞒真相。于是他选中剑术高明,手下高手如云且身份超然的严平,告以元宗身上没有巨子令的事,挑起两人间的矛盾。再由郭纵借摆庆功宴为名,实是制造严平杀他的良机。如此连环毒计,确是厉害。

    赵穆此议出笼,严平首先反对道:“侯爷的好意心领,巨子令乃本门至宝,一刻也不能留在外人手上,此事必须立即解决。”

    众人心中暗乐,知道严平要向项少龙挑战。

    赵霸一阵大笑,吸引各人的注意力,道:“项兵卫宫宴与连晋一战,声震赵境,可惜赵某刚到别处考较行馆儿郎的剑技,未能目睹盛况,至今耿耿于怀。下面的儿郎均望见识项兵卫的绝世剑术,只是切磋性质,希望项兵卫不吝赐教。”

    乌卓等均皱起眉头,世上岂有这么不公平的事,竟采车轮战法。而且让严平先摸清项少龙的剑路,会对他提供大大便利。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赵致倏地起立,抱剑来至项少龙席前,含笑道:“请兵卫指点!”

    项少龙心道我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呢?竟来向我挑战,正要拒绝。滕翼向跃跃欲试的荆俊打个眼色,这小子大喜跳了起来,一点几角,凌空翻个觔斗,越过赵致的头顶,落在她后方,笑嘻嘻道:“有事弟子服其劳,师傅对师傅,徒弟对徒弟,让小子和致姑娘亲热一番。”

    项少龙等见他忽然变作项少龙徒弟,又口没遮拦,语意轻佻,均感好笑。其它人见荆俊身手灵活如猴,心中懔然,暗忖赵致此回遇到对手,因为赵致向以灵巧多变名著邯郸。

    赵霸一向崖岸自高,极为自负,暗忖项少龙哪有资格和自己平起平坐,心中狂怒,冷喝道:“小致领教这位小兄弟的技艺!”

    赵致知道乃师暗示她下辣手,兼之她最恨男人向她调笑,应命一声,猛一转身,长剑电掣而去,标刺荆俊心脏,姿态既美,手法又疾又狠,确是第一流的剑法。众人见她突然发难,均以为荆俊猝不及防,难以闪躲。项少龙和乌卓的两颗心提到喉咙顶,怕他有失。只有滕翼像严平般毫无表情,似若尽管地裂天崩,也不能使他脸上的颜色有丝毫改变。

    荆俊想不到对方不打个招呼,立即动手。幸而他一生在山林出没,在猛兽群里打滚长大,比这更凶险的情况不知遇上过多少次,哈哈一笑,使个假身,似要往左横移,到长剑临身,差之毫厘般往右移开,闪到赵致的左后侧,比鬼魅还要迅疾。

    赵穆和郭纵交换个眼神,看出对方心中的惊异,项少龙有此子为助,确是如虎添翼,这样看来,那乌卓和滕翼亦非泛泛之辈,不由使他们对项少龙的实力,重新估计起来。

    赵致夷然不惧,这一剑纯是试探荆俊的反应,既知对方身手灵活,娇叱一声,两脚一撑,离地而起,一个大空翻,手中利刃化作千万点剑花,凌空往荆俊撒去。赵霸的人立即高声喝采。

    项少龙见赵致剑法既好看又严密,非只是花巧灵动,心中大感讶异,由此推知赵霸必然非常厉害。同时想到当日连晋号称无敌邯郸,赵穆、严平这些身份超然的人,当然不会与连晋动手,可是赵霸只是武馆的主持人,为何竟任得连晋横行?心中一动,似已捕捉到个中因由,又不能清晰具体地描画出来,那种微妙的感觉,令项少龙颇为难受。

    场中两手空空,只在腰间插了把长匕首的荆俊,终于亮出他的兵器。他手往怀内一抹,一团黑忽忽的东西应手而出,先射往赵致的右外档,然后加速弯击回来,“当!”的一声击中赵致长剑。

    赵致的剑花立被撞散,人落地上。

    荆俊那东西飞返头上,不住随右手的动作在上空绕圈,原来是把半月形银光闪闪的“飞陀刃”,两边均锋利无比,尤其弯若牛角的尖端,更使人感到可怕的杀伤力。项少龙还是初次见到他的独门兵刃,暗忖若以之击杀猛兽,当是不费吹灰之力。荆俊笑嘻嘻瞧着不知如何应付他武器的赵致,一对眼趁机贼兮兮的上下打量她。

    赵霸喝道:“旁门左道的兵器,怎可拿来在大庭广众中见人。”

    一声大笑在大门处响起,只听有人道:“赵馆主此言差矣!天下间只有杀人或杀不了人的兵器,有什么旁门左道可言?”

    众人愕然里去,大将李牧在十多名家将簇拥下,踏进门内,后面追着高帛和几名郭家的府卫,显是不及通报,项少龙趁机把荆俊喝回来。赵致眼中闪过森寒的杀机,悻悻然回座去。

    郭纵这老狐狸笑呵呵离座迎客,满脸笑容道:“大将军何时回来的,否则今晚怎也不会漏了你。”

    李牧虎虎生威的目光扫视全场所有站起来欢迎他的人,当他瞧到赵穆,虎目杀机一闪,迅速敛去,冷冷笑道:“希望郭先生不会怪我不请自来。”眼睛盯着表情尴尬的赵霸道:“馆主负责为我大赵培育人材,切莫墨守成规,本将军长期与匈奴作战,见惯战场上千变万化之道,两军对垒,唯一的目的是胜过对方,哪管得用的是什么武器。”

    赵霸气得面色发黑,却是哑口无言。

    李牧转向项少龙,语气立转温和道:“少龙立下大功,今天我来是要向你敬酒三杯,给我拿酒!”

    这赵国除廉颇外的一代名将,甫至立即镇慑全场,连赵穆这么霸道的人,亦不敢出言开罪军方的第二号人物。乐乘和郭开更噤若寒蝉,不敢搭口。项少龙心中讶异,想不到这代表赵**方的人物竟会公然表示对自己的,使他不致势单力孤,一筹莫展。只有严平仍踞坐席上,不卖账给李牧。李牧亦不怪他,径自和项少龙对饮三杯,还坐入项少龙席内。

    乌卓等三人慌忙离座,由郭纵使人在席后另安排席位,安置他们和李牧的随员。

    各人坐定,赵穆干咳一声道:“大将军风尘仆仆,不知边防情况如何?”

    李牧冷冷地道:“巨鹿侯还是第一次问起匈奴之事,本将此次赶回邯郸,为的却是妮夫人的事情,我征询过廉相国的意见,均认为她的自杀疑点颇多,故决定由军方联名上书,求大王彻查此事,侯爷乃一手处理此事的人,当知李牧所言非虚,还要向侯爷请教。”

    项少龙恍然大悟,记起赵倩曾说过赵妮乃赵国曾大破秦军的一代名将赵奢的媳妇,兼之因坚守贞节甚得人心,得军方拥戴,所以赵穆不敢碰她。现在赵穆色胆包天把她害死,他与军方赵奢系统将领们的斗争再无转圜余地,变成正面交锋,所以李牧现在毫不客气,摆明要对付他赵穆。赵穆的脸色立时变得非常难看,可是冲着李牧的军权地位,仍不敢反脸发作。

    郭开阴声细气地道:“妮夫人因思念亡夫,自尽而死,乃千真万确的事,大王最清楚其中情况。大将军不把精神放在边防上,是否多此一举?”

    项少龙想不到圆滑如郭开者,竟会如此顶撞李牧,可见军方和赵穆一党的斗争,已到白热化的地步,再不顾对方颜面。

    李牧不愧强硬的军人本色,仰天长笑道:“我们就是怕大王给小人蒙蔽,故不能不理此事。争胜之道,先匡内,后攘外,若说此乃多此一举,笑话之极。”

    郭纵一向不参与任何派系的斗争,各派亦因他的举足轻重而对他加以拉拢,使他左右逢源,这时见火药味愈来愈浓,势头不对,插入打圆场道:“今晚不谈国事,只谈风月,老夫安排了一场精采绝伦的美人舞剑,请各位嘉宾欣赏如何?”

    尚未打出手势,严平沉声喝道:“且慢!”缓缓站起来,拔出背后比一般剑长至少一半的巨子剑,冷然望向项少龙道:“项兵卫,今晚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让本子看看叛徒元宗传你什么绝技?”

    由于严平身份特殊,李牧也找不到插嘴和干预的理由。

    项少龙知道此战避无可避,心想这一仗就当是送给元宗在天之灵的祭品,若非以众凌寡,严平休想伤得这墨家大师的半根毫毛!霍地立起,两眼寒芒电闪,狠盯严平道:“谁是叛徒?巨子你见到墨翟他老人家才辩说吧!”

    严平怒哼一声,显是心中非常愤怒,移步堂心,摆开门户。堂内鸦雀无声,人人均知道严平的剑法深不可测,当然有人暗中叫好,有人却为项少龙担心。赵穆则在偷笑,若杀严平,尽管孝成王知道项少龙情非得已,必然大大不悦。若严平杀了项少龙,去此眼中钉,更是心头大快。所以无论结果如何,对他均是有百利无一害。

    项少龙离开席位,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他竟往对席的赵穆走去,两眼寒芒闪闪,一点不让地瞪着赵穆。赵穆和一众手下泛起戒备的神色,有人更手按剑把,准备应付任何对赵穆不利的行动。

    项少龙来到赵穆席前立定,微微一笑,解下腰间的飞虹剑,连鞘放在赵穆眼前席上,淡淡道:“这把剑还给侯爷,它既曾痛饮嚣魏牟的鲜血,当没有辱没侯爷赠剑厚意。”再深深盯这与他有深刻血仇的奸贼一眼,转身往立在堂心的严平走去。

    嚣魏牟虽因他而死,但真正下手杀嚣魏牟的却是滕翼,项少龙这么说,是故意激怒赵穆,同时让他知道自己识破他的阴谋。还剑的行动表示以后和他画清界线,公开对抗。在这一刻,他连赵孝成王也不放在眼内,更不要说赵穆。亦只有这样公开决裂,他方可得到廉颇和李牧等军方的全力。

    赵穆果然气得脸色阵红阵白,难看之极。其它人还是首次知道嚣魏牟给人杀死,齐感愕然,纷纷交头接耳,李牧和严平无不闪过惊讶神色。

    不用再和赵穆这大仇人做戏,项少龙大感轻松,两眼凝视严平,伸手拔出墨子木剑,心中涌出腾腾杀气,像热雾般蒸腾着,同时心头一片澄明,万缘俱灭,连元宗的恩仇也置诸心外,天地间只剩下他的墨子木剑和对方的巨子剑,再无他物。

    严平虽然稳立如山,毫无破绽,可是项少龙却似完全明白敌人的所有动向和意图,一丝不漏地反映在他有若青天碧海的心境里。这正是墨翟三大杀招“守心如玉”的心法,借着奇异的呼吸方法,专一心志。与赵穆的决裂,更使他像立地成佛,忽然得道的高僧,达到这种剑道的至境。

    在旁观者眼中,项少龙忽地化作另一个人似的,渊亭岳峙,静苦止水,但又涵蕴爆炸性的力量和杀气。赵穆和赵霸同时泛起骇然之色,他们乃用剑的大行家,自然知道这种境界,最能发挥剑术的精要。严平露出凝重的神色,他深明墨子剑法重守不重攻之理,欺项少龙年轻气躁,打定主意,决定不作主攻。若非项少龙显露出如此可怕的气势,他绝不会这般忍手谦让。

    项少龙眼光落到对方的巨子剑上。灯火下,有若暴长磷光的剑体散发一种无可名状的璀璨光芒,纤尘不染,可见极为锋利。心中不由奇怪起来,墨子剑法以拙为巧,这种锋快的长剑,不是与墨子剑法的精神背道而驰吗?除非严平另有绝活,否则这种剑绝发挥不出墨子剑法的精华。想到这里,心有计较,提起木剑,一步一步,缓慢有力的向严平迫去。

    严平双目射出阴鸷厉芒。紧盯项少龙双肩。

    大堂落针可闻,响起项少龙似与天地万象相合无间充满节奏感的足音。众人泛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就似一切均在项少龙的掌握中,万物向他俯伏叩首,岂知此正为墨氏三大杀招的精神。

    项少龙心湖内浮现大梁邹衍的观天台,忆起漫天星辰的美景,心中涌起万丈豪情,一声裂帛般的大喝,使出三大杀招以攻代守的招式,墨子剑似缩似吐,倏忽间依循一道玄奥无匹、含着物理深义的径路,直击严平面门。

    以严平如此沉狠之人,亦吃一惊,对方剑势若长江大河,滔滔不绝,假若自己只采墨子剑法的守式,立时会陷于捱打之局,更惊人的是对方的剑势隐隐克制墨子剑法,偏又是墨子剑法中不能怀疑的招数,无奈下,巨子剑化作点点寒芒,以攻对攻。

    项少龙正是要迫他施出压箱底的本领,见计得逞,蓦然后退,使出以守代攻其中的“回剑式”。

    严平大喜,还以为对方优越的剑法只是昙花一现,旋又落回墨子剑法的老套里。他这套剑法乃出于自创,名为“破墨”,专门用来对付墨门内的敌人,所以对杀死项少龙成竹在胸,怎肯错过如此良机,忙抢前狂攻,浑忘刚拟好以守为主的策略。

    项少龙脑际澄明如镜,见对方剑芒暴张,目标却是自己的右肩,那亦是他故意露出来的破绽。以守代攻乃墨氏三大杀式的首式,内中包含一百二十势,每势均有一个破绽,而这些破绽无不是精心布置的陷阱,引敌人入彀,把以守代攻的精义发挥得淋漓尽致。见严平中计,哈哈一笑,闪电移前,严平登时刺空。项少龙略一沉腰,墨子木剑电疾回旋,不偏不倚重重砍在对方剑上。他知道严干剑法高明,火候老练,绝不会输于自己,纵使自己有三大杀招傍身,始终是刚刚学会,未够纯熟,所以不求伤敌,但却把握机会,以比对方长剑至少重上三、四倍的木剑,凭自己过人的臂力,硬迫对方比拚内劲。

    严平立吃大亏,右手酸麻,巨子剑差点甩手堕地。项少龙亦心中懔然,原来严平表面看来精瘦如铁,臂力却非常惊人,其反震之力,令他右手一阵麻痹。严平闷哼一声,往横移开,使出墨子剑法的守势,门户森严至泼水难进。

    旁观诸人看得目瞪口呆,项少龙剑交左手,由一个完全意想不到的角度,木剑燕子翔空般弯向外档,回击而来,扫往严平右肩。严平那想得到对方左手使剑同样厉害,右手血气尚未复元,不得已再退一步,变成面向敌人,巨子剑使出巧劲,斜挑木剑,意图化去对手重逾千钧的横扫。

    项少龙大笑道:“你中计了!”木剑一绞,与对方宝刃缠在一起。

    人影乍合倏分,表面看来两人毫无损伤,但人人瞧出严平吃了大亏,脸色苍白无比。

    项少龙“嚓嚓嚓”连进三步,往严平迫去。严平咬着牙根,相应后退。两人又同时齐往左移,似若有根无形的线,把两人牵缠。严平不愧长年苦行的人,神情很快回复正常,像没有受伤那样。

    原来严平刚才被项少龙起脚扫中小腿侧,若非他马步沉稳,且立即横移化力,早仆倒地上,但仍隐隐作痛,知道不宜久战,沉吼一声,巨子剑疾如流星似地往对方击去。项少龙斗志如虹,数着严平的呼吸和步调,当对方出招前,早由对方转急的呼吸和步伐轻微的变法洞察先机,觑准虚实,使出三大杀招最厉害的“攻守兼资”中的“忘情法”,把自己投进死地,全凭稍占优势的先机,和对方比赛本能和直觉的反应。

    一声惨哼,严平长剑堕地,跆踉跌退,色若死人,左手捂着右肩,鲜血由指隙泉涌而出。这一剑虽不致命,但严平短期内将难有再战之力,右手会否给废掉,尚在未知之数。当下有人抢出,要掺扶这心高气傲的人。

    严平站直身体,喝开扑来的人,瞪着项少龙道:“为何手下留情?”

    项少龙抱剑淡淡地道:“元兄虽因你而死,但始终是你墨门本身的斗争,与我项少龙无干,为何要分出生死?”

    严平沉声道:“刚才你使的是什么剑法?”

    项少龙平静答道:“是本人自创的剑法,巨子感觉还可以吗?”

    严平眼中射出深刻的仇恨,喝一声“好”,头也不回,朝大门走去,弃剑不顾。严平黯然败走,项少龙乘机告辞。李牧欣然送他一程,吩咐随从让出三匹马,予滕翼等三人,项少龙被他邀到马车上去,车队缓缓开下郭家山庄。

    李牧沉吟半晌,喟然叹道:“我们此次是忍无可忍,孤注一掷,借妮夫人的事与赵穆作最后的周旋。”伸手搭上他的肩头,语重心长地道:“我和相国一直留心你,少龙你是我大赵数代人里难得的人材,且是这么年轻。”再叹一口气道:“假设此次大王仍要维护赵穆,少龙立即离开赵国,到别处闯天下,不要像我们般瞎守这完全没有希望的国家。”

    项少龙愕然道:“我们得到秘录,为何大将军仍这么悲观,我看大赵的人丁正兴旺起来,只要再多几个年头,该可恢复元气……”

    李牧打断他道:“少龙你对国事认识尚浅,纵没有长平之战的大伤元气,我们亦有先天的缺陷,就是不断寇边的匈奴,使我们为了应付他们,国力长期损耗。所以各国中惟我大赵人丁最是单薄,虽是名将辈出,建国后从来只有守成的份儿,没有扩张的能力。”

    项少龙打从内心中喜欢这与廉颇齐名的盖世名将,忍不住道:“大将军既看清楚这点,为何恋栈赵境不去?”

    李牧望向车窗外,眼中射出悲天悯人的神情,轻轻吁出一口气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长期守卫北疆,与匈奴作战,和边塞的住民建立深厚的感情,若我弃他们而去,凶残狠毒的匈奴人谁能抵挡,我怎忍心让他们任人屠戮?唉!”言下既无奈,又不胜欷歔。

    项少龙心中感动,断然道:“大将军可否把上书大王一事,推迟两天。”

    李牧两眼精光一闪,瞪着他道:“你似乎有点把握,究竟是什么妙招?”

    项少龙对他是打心底生出钦佩之情,毫不隐瞒把赵穆可能是楚人派来颠覆的间谍一事说出来。

    李牧眼中闪动希望的光芒,道:“少龙你真行,我们从未想过如此入手对付赵穆,我还会在邯郸留上几天,让我们紧密联络,配合上书的时间。”

    两人仔细商议,到抵达乌氏城堡,下车前,李牧拉着他道:“少龙你仍是血气方刚,很难抵受诱惑,你虽记紧酒色害人,纵是铁汉,也受不起那种日以继夜的销蚀,少龙定要切记。”

    项少龙知道自己的风流事迹,尤其是与雅夫人的韵事,已广为流传,所以李牧有此忠告,老脸一红,俯首受教。

    踏入乌府,府卫把他和乌卓请去与乌应元见面,滕荆两人径自回后宅休息。

    乌应元由陶方陪伴,在内宅的密室接见他们,听取此行的报告,称赞他们一番道:“图先刚派人和我联络,说吕不韦的形势相当不妙,他在秦朝的敌人正利用疏不间亲之理,在庄襄王前播弄是非,要把他排斥,庄襄王为人优柔寡断,说不定会被打动,所以把赢政母子送返咸阳一事,刻不容缓,有她母子二人在庄襄王身边,吕不韦的地位可稳如山岳,甚至可坐上相国之位,否则我们的希望将破灭。”

    项少龙的血液里仍流动被李牧打动的情绪,皱眉道:“可否拖迟几天,看看扳倒赵穆一事是否有转机?”

    乌应元凝神瞧他道:“我知少龙恨不得把赵穆碎尸万段,但这始终是私人恩怨,少龙应以大局为重,现在乌家的命运已落在你肩头上,一个不好,势是堡破人亡之局。”

    项少龙沉吟道:“若扳倒赵穆,大赵或仍有可为……”

    乌应元不耐烦地打断他道:“只是妄想,就算杀掉赵穆,在孝成王这种昏君手上,赵家乃注定是亡国之奴,赵太子亦非好材料。乌家唯一出路,是依附大秦,才有希望。”

    项少龙垂头无语,心知肚明自己因与李牧一席话后,被对方忘我的伟大精神打动。还是乌应元这个不折不扣的生意人厉害,不论感情,只讲实际收益来得高瞻远瞩,因为历史早证明他的说法正确无误。

    乌应元心中极疼爱这女婿,知自己语气重了,声音转向温和,道:“我知少龙智计过人,不知对送回嬴政母子的事,有什么头绪?”

    项少龙振起精神道:“现在时间尚早,待我休息一会,便去找朱姬,只要说服她,事情将有望成功。”

    乌应元等三人同时愕然,现在已是戌时,还说时间尚早?难道他要半夜三更,摸入朱姬的香闺吗?

    项少龙浸在浴池里,心情矛盾之极。他是个极重感情的人,坐时空机来到的第一个地方是赵国,与赵人相处了这段时日,赴魏时又与赵军相依为命,建立起紧密的感情,下意识地把赵国视为自己的国家,希望能为她尽一点力。可是他更清楚即管干掉赵穆,赵国仍不会好得到哪里去,两头不着岸的心情,自是使他愁思难禁。

    身旁的婷芳氏柔声道:“少龙在想什么呢?”

    另一边的乌廷芳带点醋意地道:“当然是想着雅姊和倩公主哪!”

    项少龙搂虽左拥右抱,却想起李牧劝他不要纵情酒色的告戒,苦笑道:“和你两个美人在一起,怎会想起其它女人。我只是因今晚有要事去办,不能陪你们,所以心中苦恼。”

    乌廷芳谅解地道:“陶公刚通知我们,项郎放心去吧,我们两人会乖乖的等你回来,噢!忘了告诉你,自你到大梁去后,婷姊每晚都和芳儿同床共寝,说亲密话儿,今晚我们姊妹就在榻上等你回来。”

    项少龙心叫天啊,若每次她们都要雨露均沾,想不酒色伤身怕难矣。

    乌廷芳又兴奋地道:“想不到严平亦是你手下败将,真希望你能挫挫赵霸的威风。”

    项少龙想起赵致,忍不住出言相询。

    乌廷芳有点尴尬地垂头道:“听说她是连晋那坏蛋的情人之一,你杀了连晋,她自然恨你入骨。”

    项少龙心中恍然大悟。赵霸对自己充满敌意,或与此有关,而非和赵穆有任何勾结,但当然也可能是另有原因。在这时代,又或在二十一世纪,谁有权势,自有依附之人,此乃千古不移的至理。

    项少龙看时间差不多,向正为浴池添加热水的春盈道:“给我请滕翼和荆俊两位大爷来。”

    纷纷雨雪,漫漫不休地洒往古城邯郸。项少龙和滕翼两人隐身暗处,注视隐透灯火的大宅。

    项少龙在滕翼耳旁笑道:“荆俊这小子定是心中暗恨,因为我把他从有女人的温暖被窝中抓了出来。”

    滕翼冷哼道:“他敢?我警戒过他,若太荒唐的话,就把他赶回家去。”

    项少龙暗忖,有滕翼看管荆俊,这小子想放恣亦不易。

    风声响起,身手比常人敏捷灵巧十倍的荆俊由墙上翻下来,迅即来到两人隐身处,低声道:“想不到里面这么大!我找到朱姬的住处。”

    项少龙点头道:“去吧!”

    三人从暗处闪出,来到高墙下。项少龙望往雨雪纷飞的夜空,暗忖这样月黑风高,更适合干夜行勾当,谁会在如此严寒天气下不躲在被窝里,守卫也要避进燃着火坑的室内。际此万籁俱寂的夜深时刻,他们像置身在与众不同的另一世界。尤其项少龙想起即可见到把中国第一个皇帝生出来的美女,心头既兴奋又刺激。项少龙仔细体味这奇异的情绪,随荆俊迅速攀过高墙,进入庄院。里面房舍连绵,教人难以一目了然,也教人想不通以嬴政的质子身份,为何竟占用这么大的地方。他们落脚处是个长方形的露天院子,与高墙相对的是一列房舍,看来是佣仆居住的地方。荆俊展开身法,熟门熟路的在前引领,一口气越过数重屋宇,潜入一座园林之内,花木池沼,假山亭榭,相当不俗。

    荆俊指着园林另一边一座透出灯光的两层楼房道:“我刚才偷听侍女说话,朱姬应是住在那里,却不知是哪个房间?”

    滕翼细察环境道:“我们在这里为你接应把风,若见形势不对,荆俊会扮鸟叫通知你。”

    项少龙点头答应,往楼房潜去,拣了个没有灯光透出的窗户,看准情况,穿窗闪入,踏足一个小厅堂模样的地方。蹑足往厅门,贴上耳朵,听得外面无人,推门而出。外面是一条走廊,一端通往外厅,另一端通往楼上的梯阶。屋内静悄无声,看来婢仆们早进梦乡。这个想法甫生,梯顶处足音响起。项少龙忙躲回门内,奇怪为何这么晚仍有人未睡觉。足音抵门前停下,项少龙大叫不妙,来不及由窗门离去,匆忙下避到一角,蹲在一个小柜后,虽不是隐藏的好地方,总好过与来人面面相对。果然有人推门而入,接着是杯盘碰撞的声音。项少龙知道对方不晓得有人藏在暗处,放胆探头一看,原来是两个俏丫环。

    其中一婢女打个呵欠道:“最怕是他,每次来夫人都不用睡觉,累得我们要在旁侍候。”

    另一婢道:“夫人平时话也不多半句,见到他却像有说不完的话。”

    先说话的婢女笑道:“总好过服侍那个色鬼,身体不行,还要靠讨厌的玩意发泄,香姐给他一连三晚弄得只剩下半条人命。唉!”

    项少龙心中一沉,色鬼不用说是赢政,现在由侍候他的婢女口中说出来,看来雅夫人说的一字不假。究竟是什么一回事?雄才大略的秦始皇怎会是如此一个人?将来他凭什么诛除吕不韦,统一六国,奠定中国庞大的基础规模。

    唠唠苏苏下,两婢女捧着弄好的香茗去了。

    项少龙知道有人未睡,不敢由楼梯上去,由窗户离开,觑准二楼一间灯火昏暗的窗户,往上攀去,尚在半途,一队巡卫由花园的小路提灯而至。项少龙大吃一惊,因为若是朱姬宿处,巡卫自然特别留心,绝不会错过他这吊在半空中的人。猛一咬牙,加速往上升去,倏忽间穿窗进入屋内。那是女性住的大闺房,地上满铺厚软的地席,秀榻内空空如也,除几椅梳妆镜外,墙上挂满壁画,美轮美奂,项少龙正怀疑是朱姬的寝室,两婢女熟悉的脚步又在门外响起。项少龙心中叫苦,这叫前面有狼,后面有虎,幸好房中一角放了个大柜,无可选择下,扑过去,拉开一看,内里共分两格,下格虽堆有衣物,仍可勉强挤进去,那敢迟疑,忙缩进去,刚关上柜门,两婢女推门进来。

    接着是整理被褥的声音,不一会两婢女离开,却没有把门掩上。项少龙心中叫苦,看情况朱姬和情夫随时进来,自己岂非要屈在这里听朱姬的**声。今晚看来很难接触朱姬,若在有乌廷芳和婷芳氏两人在的被窝中渡夜,自然比蜷曲在这里强胜百倍。况且滕荆两人久候他不出,可能会弄出事来。苦恼间,一重一轻两种足音由远而近,接着是关门声。项少龙心叫天啊!闭上眼睛,听天由命。

    外面传来衣衫窸窣的摩擦声和男女亲热的呻吟声。

    项少龙闲着无事,不由猜测朱姬情夫的身份。照理该不会是赵穆,明知明天军方将领会向孝成王翻他的账,目下好应去向赵王献媚下药,蛊惑君心。因为说到底,赵王对赵妮有着一定的感情,若真的知道下手害她的人是赵穆,说不定会不顾“夫妻”恩情,把赵穆处死,赵穆怎可大意疏忽。可是朱姬母子一直被置于赵穆的监视下,其它人想接近须赵穆首肯才成。那这人会是谁呢?

    一把柔情似水的声音在柜外的房内响起道:“人家托你的事,办得如何?”

    项少龙心中叫绝,只听声音,知这女人很懂利用天赋本钱,迷惑男人,难怪刚登皇位的庄襄王对她如此念念不忘。吕不韦既挑中她媚惑庄襄王,她自非泛泛之辈。

    那情夫道:“现在局势不明,仍未是回秦的时刻。”

    项少龙吓了一跳,立时认出是大夫郭开的娘娘腔。想不到原来竟是他,难怪能与朱姬搭上,只不知赵穆是否晓得此事。

    朱姬嗔道:“有什么不明朗的,现在异人登上王位,只要我们母子返回咸阳,政儿就是继承王位的储君,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亲吻的声音再次传来,朱姬娇吟的声音加剧,显是郭开正施展**手段,安抚朱姬。

    只听得朱姬娇呼道:“不要!”

    郭开道:“**一刻值千金,难得有机会,来!到帐内再说。”

    朱姬微怒道:“你只是对人家身体有兴趣,一点不关心妾身的心事。你说吧!为何答应人家的事没有做。”

    郭开急道:“你不知我已做了很多工夫吗?只是现在庄襄王刚登位,各方面看得你们很紧,兼且吕不韦现在地位不稳,随时有坍台的危险,无论怎样计算,你绝不应该于此时偷回咸阳去。”

    项少龙逐渐明白过来,朱姬以美色诱惑赵穆党内郭开这重要人物,想借助他的力量,逃离邯郸。不知郭开是否真想背叛赵穆,还只是存心骗色,看来当是后者居多。只要想想郭开正得势当权,在赵国内又有庞大亲族,无论他是多么自私的人,一旦面对生与死的选择,怎能不为父母兄弟妻子儿女着想。最尴尬的更是若郭开到秦国去,肯定要失去朱姬甚至丢掉性命,因为朱姬另外两个男人,无论吕不韦或庄襄王,都会因妒忌把他郭开杀死。以郭开那么精明的人,怎会不考虑到切身的问题?朱姬当明白这道理,只是心想着归秦当王后,什么都顾不得了。朱姬果然默不作声。

    郭开柔声道:“来吧!天气这么冷!有什么地方比被窝更舒服呢?”

    接着是宽衣的声音。

    朱姬的声音道:“你先到帐内去,我落了妆便来陪你。”

    郭开显然非常疲乏,打个呵欠,上榻去了。外面传来朱姬脱衣的声音和解下头饰的微响。奇异的声音响起,原来是郭开的鼻鼾声。项少龙受到感染,眼皮沉重起来,快要睡着,足音迫近。他立时睡意全消,暗忖不是这么巧吧,朱姬竟要来打开柜门取她的性感睡袍?想到这里,柜门被拉开来。

    项少龙人急智生,扑将出去,搂着她倒在席上,一手捂着她的小嘴,把她丰满而只穿着单衣的动人**压在身下,同时凑到她耳旁低喝道:“我是项少龙,奉吕不韦之命来找你!”

    重复三次,朱姬停止挣扎,娇躯放软。榻上传来郭开有节奏的打鼾声。项少龙叫声谢天谢地,仰起少许,登时和朱姬面面相对。他不由心儿急跳,身下女子,生得妖媚之极,充满成熟女性的风情,一对会说话的眼睛,正在闪闪生辉的打量他。项少龙登时全面感受到她丰满迷人的**,一阵心旌摇荡,热血腾涌。吓得忙压下欲火,以免对方察觉。

    缓缓挪开捂着她湿软小嘴的大手,朱姬的花容月貌,尽呈眼下。她绝不是乌廷芳、雅夫人又或纪嫣然那种完美精致的美丽,脸庞稍嫌长一点,鼻梁微曲,朱唇丰厚了些,可是配起她秀媚的俏目,却形成一种荡人心魄的野性和诱惑力,尤其极具性格的嘴唇,层角微往上弯,使男人感到要驯服她绝非易事。我的天啊!这就是秦始皇的生母!他一直在寻找秦始皇,却从没梦想过可这样占他母亲的便宜。如兰的体香发香,冲鼻而入。

    朱姬目不转睛瞧着他轻轻道:“我知你是谁,因为赵穆现在最想除去的人是你。”

    项少龙收起意马心猿,凑下去在她耳旁道:“希望你清楚乌家和吕先生的关系,他派图先来和我们接触,要尽快把你们母子弄回咸阳去。”

    朱姬侧过俏脸,先向他耳朵吹一口气,耳语道:“有图先来我就放心,你们有什么计划?”

    项少龙苦忍耳腔内的搔痒,强压制侵犯她的冲动道:“首先要和你取得联络,了解情况,才能定下逃亡的细节,我……”

    榻上传来翻身的声音,两人大吃一惊。

    朱姬急道:“明晚再来!我等你。”

    项少龙忙滚往一侧。朱姬敏捷地站起来,榻帐内恰好传出郭开的召唤。朱姬俏脸微红,俯下俏脸横项少龙一眼。项少龙忍不住色心大动,伸手握上她的小腿,紧捏一下,才放开来。那种**的感觉,比之真正欢好,更要感人。朱姬又白他一眼,往卧榻走去。当她弄熄灯火,钻入帐幔里时,项少龙清醒过来。不由暗叫此女厉害,匆匆离去。这时就算他弄出声响,郭开绝不会听到。

第 一 章 疑无路处

    吃过早点,项少龙往见乌氏惈父子,乌卓和陶方没有在常他记起与赵穆接触的可疑楚人,晓得两人此时或许在为此事奔波。当他报告了昨晚见到朱姬的情况,乌氏父子沉吟起来。

    乌应元皱着眉头道:“这个女人非常厉害,没有男人能逃过她的引诱。但是郭开岂敢如此斗胆,那里的婢仆应是赵穆的人,他这样作登榻之宾,怎瞒得过赵穆?”

    乌氏惈道:“赵穆很多事都放下去给郭开办,那里的人说不定是由郭开一手部署的,故而肆无忌惮,监守自盗。”又对项少龙道:“你那两名新收的家将是难得的人才,好好的笼络他们,财富女人,可任他们要求。”

    项少龙唯唯诺诺应道:“我晓得。”暗忖若纯讲利害关系,怎可持久相依?

    乌应元道:“少龙现在似乎可轻易把他们母子偷出来,问题只在如何离开邯郸,沿途又如何逃过追兵的搜捕?”顿了顿满心疑虑地道:“这是否太容易了呢?”

    项少龙只担心另一方面的事,道:“我们乌家有这么庞大的亲族,眷属不下千人,怎逃得出赵国?”

    乌应元微笑道:“我在两年前便安排妥当,乌家生意遍布天下,一直以来,不断有人被迁往别处去管理生意和牧场,最近更借口开发新的牧场,把廷威给送出去,免他花天酒地时泄漏口风。”

    项少龙心中恍然大悟,难怪见不到乌廷威,道:“赵王既知岳丈和吕不韦交往的事,现在我们又不断把家族的人调离邯郸,不怕教人起疑吗?”

    乌应元道:“他们始终只是怀疑,从没有抓到什么真凭实据,而且无论郭家或我们,均与各国权贵有往来,还不时为赵王进行秘密外交,若非赵穆从中煽风点火,和吕不韦建立交情哪算得上一回事?”

    项少龙更是不明白,问道:“赵穆为何欲去我乌家而后快?”

    乌氏惈一掌拍在几上,愤怒地道:“还不是郭纵这家伙从中弄鬼,不知从哪里查到我们族谱内有秦人的祖先,又得知乌氏乃秦人边地一个大姓,自此赵王对我们疑忌日深,赵穆只是顺应赵王心意,落井下石1

    项少龙至此弄清楚来龙去脉。

    乌应元回到先前的话题道:“郭开既已秘密搭上朱姬,得怎样想个方法,利用此事打击郭开和赵穆的关系。若没有郭开给赵穆出坏主意,赵穆会容易对付许多。”

    乌氏惈嘴角逸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道:“这事容后再说。”转向项少笼道:“你最好想个较具体的计划,今晚见到朱姬时取得她的信任,以后合作起来容易一点。”

    下人来报,有客人找项少龙。项少龙心中奇怪,究竟是谁来找他?项少龙这时在乌家的身份更胜从前,俨然为乌氏惈、乌应元之外最重要的人物,因此,就在主宅大厅内接见客人。出到厅堂,来的竟是少原君的旧将刘巢和蒲布两人。

    项少龙大喜,上前把两人扶起,惊喜交集地道:“我天天在盼你们来,终给我盼到了。”

    两人见项少龙如此重视他们,感激得热泪盈眶。项少龙问起大梁的事,原来自项少龙携美逃出信陵君府,信陵君暴跳如雷,又发觉《鲁公秘录》除了头一截外,被人偷龙转凤盗走,气得差点自杀,更怀疑乃姊平原夫人向项少龙透露消息,于是对她两母子冷淡起来。少原君因此变得脾气暴躁,终日打骂家将,蒲布等乘机请辞。没有信陵君的,少原君难以支撑二百多个家将的局面,索性将他们遣散,于是蒲布等联同四十多人,回到邯郸。他们均为这里的地头虫,打听到项少龙安然无恙,立即来找他。

    项少龙灵机一触,差人向乌应元要了一笔巨款,塞给两人道:“你们找个地方落脚,记得不要泄露与我的关系,尽管尽情享乐,当我要你们办事,自会找你们。”

    蒲布两人知他正与赵穆展开生死斗争,闻言心领神会,又见他出手比少原君阔绰十倍,人品则好上百倍,哪还不死心塌地追随他。

    刘巢道:“我们在邯郸是很吃得开的人,现在正式离开平原府,不若我们诈作投靠赵穆,好充当公子的耳目。”

    项少龙暗忖果然是好主意,谁想得到一向与自己为敌的平原府家将,竟是他的人呢。与他们商量投靠的对象,又研究联络的方法,两人兴高采烈地告辞。

    项少龙心情轻松起来,往找滕翼,见他正训练乌家的子弟兵,想起特种部队的观念,对他道:“你看看我的提议是否可行,在这二千子弟兵中,拣出大约一百个最优秀的,名之为‘精兵团’,把他们带往农场隔离了来操练,学习各种不同技能,假若人人学得你和荆俊的一半身手,那时要强闯进质子府救人,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了。”

    滕翼先听得眉头大皱,暗想一百人能成什么大事,直到项少龙把自己以前在特种部队的严格训练和取强汰弱的方式说出来,这经验丰富的猛将亦要五体投地道:“如此训练方式我尚是首次听到,少龙你实是无可比拟的军事天才,战争到了你手上已变成一种艺术。”

    项少龙心中暗笑,若把刀剑箭变成枪炮,只是这个古代特种部队,或可征服六国,统一天下,那时何惧区区一个赵穆。两人详细研究训练的方式和装备之后,项少龙领着荆俊和十名随身保镖,往雅夫人府去了。

    策骑路上,项少龙想起不知去向的美蚕娘,恨不得立即掉转马头,走到桑林村去看个究竟。又想起远在大梁的纪嫣然,一时满怀忧思,不能自已,愁眉难舒。

    与他并骑而行的荆俊,游目四顾,看着街上的行人,忽然有感而发:“小俊很感谢项大哥和滕大哥,没有你们把我带到这么刺激好玩的地方来,生活不知怎么过?”

    项少龙抛开心事,笑道:“也可能害你丢了小命!”

    荆俊嘻嘻一笑,洒脱地道:“那就只好认命!正是因为有随时丢命的危险,和美女玩起来特别有味道,那种感觉就像我五岁那年,首次帮着爹一起去猎虎的情景!”

    项少龙失声问道:“五岁的小孩走路都不稳当,你能够帮什么忙?”

    荆俊笑起来道:“这就忘记哩,只记得当猛虎掉进陷阱时,发出可怕的叫声,吓得我把尿撤到裤裆里去哩。”

    项少龙忍不住哈哈大笑,愁怀稍解。后方蹄声响起,众人闻声扭头往后望去。一骑由远而近,策马者外披头罩斗篷,一时看不清楚面容,到奔至近处,认出是谁,荆俊的眼立即亮起来。

    项少龙微感惊愕,唤道:“致姑娘要到哪里去?”

    赵致放缓马速,来到项少龙另一边,别过脸来,冷冷看着项少龙道:“兵卫要到哪里去?”

    荆俊在那边向她眨眼道:“致姑娘还未回答项大哥的话哩?”

    赵致见到荆俊就心中有气,觉得他比任何人都要讨厌,怒道:“大人说话,没有你插嘴的余地!”

    项少龙失笑道:“姑娘错了,小俊是我的好兄弟,他的话就是我的话。”

    荆俊想不到项少龙这么抬举他,立时神气起来,挺起胸膛,故意惋惜地叹气道:“我还以为致姑娘是来找我荆俊的哩!”

    赵致气得俏脸煞白道:“谁要找你?”

    不知为何,荆俊的举止动作,总令她看不顺眼,心中有气。

    荆俊呵呵一笑道:“那你来找谁啊?”

    项少龙不禁莞尔,这小子对调戏女人,颇有一手。赵致知道落入荆俊的说话陷阱去,若她答是来找项少龙,因荆俊先前语气暗示的意思,变成她是动了春心来找项少龙。若答不是,自然找的是他荆俊。事实上赵致亦弄不清楚来找项少龙有何目的,昨晚项少龙大胜在邯郸有崇高武术地位的宗师级人物严平,震慑在场各人。一向自视甚高的赵霸亦生出怯意,尤其现在有军方在背后为项少龙撑腰,赵霸哪还敢卷入政军两大势力的斗争中,宴后立即告戒诸徒,特别针对赵致,不准她惹项少龙。

    赵致心高气傲,回家后愈想愈气忿,起来后不自觉策马往乌府去,途中巧遇项少龙等人,所以追上来。不禁语塞,胀红了脸。

    项少龙不知她和连晋的关系亲密至何种程度,轻叹道:“当时在那种被迫分出生死的决战里,不是连晋死就是我项少龙亡,而且连晋和赵穆施弄阴谋诡计在先,我则是光明正大和他比拚高下,谁能怪我呢?”

    赵致自知理亏,垂下俏脸。连晋与赵穆以春药消耗项少龙体力一事,早传遍朝中权贵,赵致亦有耳闻,却硬迫自己不去理会。不知怎的,现在由项少龙轻描淡写地说出来,却使她深信不疑,或者那是因为项少龙昨晚表现出不畏强权、光明磊落的态度所致。她对连晋的爱虽强烈,却纯出于异性间表面的吸引力,连晋利用她怀春少女的情怀,乘虚而入,攫夺她的芳心。这种初恋滋味虽令她难忘,仍未到刻骨铭心的地步,当连晋完美的形象被破坏,这段情愫随风消散,一时间脑内一片空白,茫然不知何以释怀。

    项少龙对她的转变了然于胸,微微一笑道:“致姑娘,让荆俊送你回家好吗?”

    赵致大吃一惊道:“我不用人送!”拍马驰进左旁的横街去了。

    项少龙向荆俊打个眼色,荆俊会意,拍马追去,不理途人侧目,大嚷道:“致姑娘等等我!”

    项少龙内心暗自高兴,赵致这妮子真的不错,与荆俊无论年纪和外型均极相配。最主要是他看出荆俊对她一见倾心,不过看来若要把她追到手,还要费一番功夫。忽然间项少龙醒悟到自己改变了很多,若在以前,对女人他是多多益善,来者不拒,现在不知是否拥有太多美女,又或接连受心爱人儿横死的惨厉打击,他对女人的心意已淡多了,有点不愿涉足情场的心境。每一个人出生后,都要面对身旁的人的死亡,而最后则以自己的死亡作终结。这一年来,他历尽生离死别的噬心痛楚。

    他想起昨夜与朱姬的事,当时虽是欲念大作,却与爱情扯不上半点关系,纯是基于异性相吸的本能冲动,可又是那么难以抑制。今晚见她时可要小心点,否则若和她发生**关系,事情会非常复杂。只希望她不会挑逗自己,这女人实在太懂得引诱男人。夫人府在望,项少龙暗叹一口气,拍马而去。众卫士忙策马紧随,十一骑旋风般卷进赵雅的夫人府。

    雅夫人往王宫未返,夫人府内只有赵倩和公子盘。赵盘一下子成熟起来,没有像以前般整天溜去玩,或调戏侍女、结党恣意生事。赵倩可怜他悲惨的遭遇,陪他读书认字,而赵盘在美丽公主表姊面前,好似变成另一个人一般努力学习。项少龙看得心酸苦痛,把赵盘领到花园,悉心传授他墨子剑法,又使手下和他对打搏击。

    赵盘忘情地习武,项少龙和一旁观看的赵倩闲聊起来:“想不到这孩子变得这么懂事。”

    赵倩两眼一红道:“他最爱的人是妮姨,现在他心中充满仇恨,不但恨赵穆,也恨父王,所以他要以你这师傅为榜样,学得智勇双全,好为妮姨报仇雪恨。”

    项少龙看着公子盘脸上那与他年纪不相称的阴鸷专注和坚毅不拔的神情,心中涌起一股寒意。他有种直觉,赵盘将来定非普通的人,虽暂时仍很难猜到他可以有什么作为。

    赵倩低声道:“他肯接受我,一方面因为我是你的人,另一方面是因我和他一样,都痛恨父王和赵穆。”

    项少龙心头一阵难受,道:“你父王不是最敬重妮夫人吗?为何肯坐看赵穆行凶?至少应彻查此事,何况此事惹起军方的不满,使赵国面临长平之战以来最大的危机。”

    赵倩幽幽一叹道:“没有人明白父王的,以前他并不是这个样子。自长平之战以后,他整个人变了,优柔寡断,凡事三心两意,甚至有点怕面对朝臣,尤其是军方的将领,他放任赵穆大权独揽,只手遮天。像妮夫人这件事,他本应严责禁卫彻查,可是赵穆介入后,三招两式便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教宫内所有人对他心寒。”

    项少龙由赵倩的话,看到长平之战对赵国的另一种影响。该役战败,是因孝成王中了秦人幼稚之极的离间计,以赵括代廉颇,亦可说是新上任君主和当权老将的权力冲突。经此赵国有史以来最伤元气的挫折后,孝成王失去信心,变成一个逃避现实的人,甚至害怕看到朝臣责备的眼光。于是赵穆乘虚而入,在精神和**上满足他的需求。赵王变成同性恋者,说不定是一种自暴自弃、带点自虐式的毁灭性行为。当然亦有可能是天生的生理追求,真正原因,恐怕孝成王自己仍难弄得清楚。

    赵倩凄然道:“我仍在怀念当时逃出大梁的日子,希望每晚有你疼爱人家。少龙啊!什么时候我们离开这丑恶的地方,找个无人的荒野,让倩儿为你生火造饭,你则打猎来维持生活?”

    项少龙心中苦笑,若他留在美蚕娘的小谷不走,或者能以这种方式终老山林,可惜现在势成骑虎,欲罢不能。将来到秦国去,面对的可能是更复杂的权力斗争,在古战国时代,看来并没有桃花源式的乐土。否则美蚕娘不会险被土霸强奸,滕翼不致妻亡子灭。他把桃花源的故事说给赵倩听,当美丽的三公主心神俱醉,灵魂飞到那人类憧憬的乐土时,赵雅神色凝重地回来了。

    项少龙和她避入静室商议。

    赵雅叹道:“李牧在战场上是无可比拟的猛将,在权谋手段上却太卤莽,更低估赵穆对王兄的影响力。”

    项少龙心叫不妙,问道:“发生什么事?”

    赵雅没有直接答他,苦恼地道:“他们不明白王兄自长平一战后,最怕是别人说他犯错,现今李牧摆明要迫王兄承认在妮姊一事中有疏忽和包庇嫌凶之责,他怎肯接受。”

    项少龙皱眉追问道:“究竟发生什么事?”

    赵雅丧气地道:“昨晚宴会后,赵穆立即进宫找王兄,说些什么话没有人知道,想来是指责军方借题发挥,想动摇王兄宝座之语,对你当然不会有好话。”

    项少龙终于深刻地体会什么叫昏君误国,当权力集中到一个人手上,这个人便成胜败的关键。现代的民主制度虽充满缺点,但总比由一个昏君操纵所有人的生死胜过百千倍。

    赵雅继续道:“今早王兄召我入宫,详细询问你的事,又迫人家说出和你真正的关系,教我差点招架不来。”

    项少龙心中一惊问道:“你如何答他?”

    赵雅神色不自在起来,道:“当然不会说真话,不过看来他仍相信我没有迷上你,或者是因为我以前的声誉太坏了吧!”言罢垂下俏脸,满怀心事的样子。

    项少龙托着她下巴,抬起她的脸,道:“现时我牵涉到军方和乌家两个系统,你王兄应不敢对我轻举妄动吧!”

    赵雅凄然道:“人家担心得要死哩!你千万不要高估军方和乌家的力量,假若王兄不顾一切,就地把你处决,那时米已成炊,谁也不会真的为你与王兄正面冲突。”

    项少龙心中涌起怒火,冷笑道:“想杀我项少龙,恐怕孝成王要出动大军才行,我绝不会俯首就擒的。”

    赵雅嗔道:“有时你这人真像个有勇无谋之辈,只是王兄的亲卫兵团便达二万人,守城兵三万之众,主帅乐乘是赵穆的人,闹起事来,谁救得了你。你若有不测,人家怎活下去啊!”说到最后热泪夺眶而出,可知她是何等凄惶恐惧,却又似另有隐情。

    项少龙心疼地把她搂入怀里,微笑道:“放心吧!曾有人说过我是多灾多难的新圣人,所以绝死不了。”

    赵雅一呆道:“谁说的?什么是新圣人?”顿了顿又说道:“现在人家方寸已失,心乱如麻,少龙快教我应该怎样做。”

    项少龙沉吟片晌,道:“还有什么选择,只有逃离邯郸,始有生路。走前我定要把赵穆碎尸万段,以泄心头之恨。”

    赵雅爱怜地抚着他脸颊道:“你答应要带雅儿走的啊!”

    项少龙肯定地回答道:“这个当然,不但带你走,小盘和倩儿亦随我们走。”

    赵雅轻轻道:“是否到秦国去,唉!秦人比任何一国的人更深沉可怕哩!”

    项少龙笑道:“别忘了我是新圣人。”站起身来道:“恐怕要到秦国才有机会陪伴你们,孝成王的反应大出我意料之外,我要立即找李牧商量,设法缓和你王兄的情绪。”

    赵雅陪他往外走去道:“我会负责侦察宫内的情况,幸好有晶王后站在你那一边说话,王兄又三心两意,短期内应不敢以霹雳手段对付你。”说完忽垂下睑来,美目掠过复杂难明的神色。

    项少龙当然看不到,只是以为她心中烦困。邹衍可能深信他是什么新圣人,但他却知道没有这一回事。若有新圣人,就应是赢政。可是现在那样子的赢政,凭什么做统一天下的新圣人?项少龙突然想念起以前在二十一世纪惯用的尖端武器。在这时代,最厉害的剑手,对付得十来人亦应付不了百多人,何况是成千上万受过良好训练的兵将。所以只能从战略和谋术入手,才有保命逃生的机会。忽然间,他对邯郸生出恋栈不舍的情绪,终于要离开这伟大的古城了。

    项少龙来到李牧在邯郸的大将军府,墙内的广场处众集过千人马,整装待发,似要立即出门的样子。项少龙心往下沉,由府卫领去见李牧,李牧正由宅内出来,一身戎装,见到项少龙,把他拉往一旁道:“大赵再没有希望,今天大王把我召入宫,要我立即赶返北疆,应付匈奴,更不给我机会提起赵妮的事,明言邯郸由赵穆负责,你快走吧!否则性命难保。”

    孝成王的反应,显然出乎名将的意料之外。

    李牧又低声道:“邯郸城内的将领有很多是我以前的部属,我把你的事告诉他们,嘱他们暗中帮你一把。”接着说出几个名字。又道:“假若赵穆派人追你,可往北疆逃来,只要进入我的势力范围内,我有方法保护你,纵使大王也奈何不了我。”

    项少龙想不到这个只见过三次面的人,如此情谊深重,义薄云天,感激得说不出话来。

    李牧解下配剑,递给他道:“剑名‘血浪’,比之飞虹更胜数筹,吹毛可断,破敌甲如无物,以你的绝世剑法,当如虎添翼,不要拒绝,否则李牧会小看你。”

    项少龙涌出热泪,接过这名字可怕的宝刃。

    李牧拍他的肩头喟然道:“哪处可容你,便去哪处吧!说不定有一天我们会在沙场相遇,那时各为其主,说不定要生死相见,我绝不会留情,你亦应该那样对待我。”

    言罢哈哈一笑,说不尽的苍凉悲壮,毅然上马离府,踏上北征之途。项少龙百感交集,呆然目送,颇有举目无亲的感觉。抽剑一看,晶光灿烂的剑体上隐有枣红血纹,呈波浪状。剑柄处以古篆铸有“血浪”两字。昨夜的喜悦不翼而飞,现在唯一可做的事,唯凭靠自己的智谋和能力,使乌家和自己心爱的人儿们,能安全离开这毫无天理的地方。

    项少龙茫然离开大将军府。没有李牧这样德高望重的人主持大局,军方纵对赵穆不满,仍不敢犯诛族之险为赵妮一案仗义执言,更没有人敢站在他的一方,他也不愿牵累其它人,现在只能靠乌家和自己。李牧被遣返北疆,整个赵国的军政界全清楚赵王的心意,就是他要与赵穆站在同一阵线,而项少龙是赵穆最大的眼中钉,自是朝夕难保,时日无多。

    雪中送炭没有多少人肯做,落井下石却是人人乐而为之,因为既可打击乌家,且讨好赵穆。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赵穆何时取得赵王的同意,一举除去乌家和项少龙。有什么方法可拖延赵王下决定呢?

    苦恼间回到乌氏城堡,陶方迎上来,道:“那个叫单进的楚人给我们擒来关在囚室,不过这人是硬汉一名,不肯吐露半句话,现在看看少龙你有什么意见,说不定要下重刑。”

    项少龙像看到一线希望的曙光,道:“搜过他的行囊吗?”

    陶方叹道:“都是些没有关系的东西,以赵穆的奸狡,绝不会有这么容易给人抓到的把柄。”接着颓然道:“就算这人肯乖乖合作,站出来指证赵穆,赵穆仍可推个一干二净,反指我们诬陷他。唉!你说孝成王信他的男人还是信我们呢?”

    项少龙沉吟道:“只要我们清楚赵穆和楚人的来龙去脉,可设计对付他,所以绝不可轻易放过任何线索。”

    两人来到后宅,由一座建筑物的密室入口,进入守卫森严的地下囚室。楚谍单进被绑在木桩上,满脸血污,精神萎靡,显是吃过不少苦头,垂头默然不语。项少龙虽很同情他,却别无办法,战争时期,对敌人仁慈,简直是自杀。

    项少龙灵机一动,把陶方拉到一旁道:“这人一看便知是不畏死的人,否则楚人不会派他来负责这么重要的任务,可是任何人的忍耐力总有限度,只要我们找到那方法,可摧毁他的意志。”

    陶方没好气道:“问题是有什么办法?”

    项少龙道:“方法叫疲劳审讯,你找十多个人来,不断重复向他问问题,不准他如厕和吃东西,最重要是不让他睡觉,审问时要以强烈的灯光照他,我看他能捱得多久。”

    陶方还是首次听得这样的审讯方法,半信半疑道:“会有用吗?”

    项少龙肯定地道:“包保有用,你先使人料理好他身上的伤口,给他换过干净的衣服,立即进行。”

    又和他说些审讯的技巧和要问的东西,陶方亦觉很有道理,项少龙才去找乌应元。乌应元正在密室内接见客人,知他到来,立即把他请进去。那是个毫不起眼的行脚商人,身材高颀,可是相貌猥琐,样子一点不讨好。

    乌应元着项少龙坐下后道:“少龙!这位是图先生最倚重并有智多星之称的肖月潭先生。”

    项少龙心想原来是吕不韦头号手下图先派来的密使,如此看来,吕不韦是不惜一切,要在短时间内把朱姬母子接返咸阳。

    肖月潭相当客气,道:“未到邯郸,早闻得项公子大名,请勿见怪,现在肖某的样貌是假的,情非得已,故不能以真面貌示人。”

    项少龙恍然大悟,原来是易容化装的高手,表面看不出半点破绽,灵机一动道:“那就是说,先生可把储君母子变成任何模样啰。”

    肖月潭点头道:“项公子的思想非常敏捷,这正是图爷派肖某人来邯郸的原因之一,但怎样把他们偷出来,须靠你们。”

    项少龙正想说把她母子偷出来并不困难,几下给乌应元踢一脚,忙把话吞回肚内。

    乌应元接着道:“假若我们救出她们母子二人,吕先生那方面怎样接应我们?”

    项少龙恍然大悟,以他们的实力,又有肖月潭超卓的易容术,救出她母子应不是问题,难就难在乌家要同时全体逃亡,所以乌应元把蠃政母子和乌家挂钩,迫吕不韦一并接收他们。

    果然乌应元继续道:“质子府守卫森严,自庄襄王登基后,府内长期驻有一营禁卫军,邯郸城禁之严,天下闻名,除强攻硬闯外,别无他法。不过肖先生请放心,我们已有妥善计划,包管能把他们母子无惊无险送到城外。”

    项少龙知他在夸大其辞,也没有想得什么救人大计,但换过是他也只好如此骗取对方的信任。

    肖月潭道:“敝主曾和庄襄王商量过这个问题,届时我军会佯攻太原郡的狼孟、榆次诸城,引开赵人的注意力,而图爷将亲率精兵,潜入赵境接应,只要你们到达潦阳东的漳水西岸,图爷可护送你们取魏境和韩境返回我国。”顿了顿又道:“肖某可否先听你们的奇谋妙计。”

    项少龙暗叫厉害,他说了这么多话,事实上没有泄露半点图先率领精兵的位置和路线,因为若要配合行动,图先须身在赵境才行。几下再给乌应元踢一脚,显然要他立刻弄一个根本不存在的计划出来应付。

    项少龙哪有什么计划,故作神秘道:“肖先生可否等待三天,因为计划里最重要的一个环节是联络她们母子,这事我仍正在进行中,待有头绪,其它细节始可作最后取舍。”

    肖月潭不满道:“至少应透露一点情况给肖某知道吧?”

    项少龙故作从容道:“先生的出现,令整个计划生出变化,因可借助先生的易容术,使我们远离邯郸赵人仍懵然不察,所以我要再作新的部署。”

    肖月潭脸容稍宽,点头道:“明白!”转向乌应元道:“听说乌家的歌舞姬名闻天下,肖某怎可错过。”

    乌应元大笑道:“早给先生安排好!”

    项少龙知道再没有他事,溜了出去。

    踏出乌应元的内宅,项少龙有种筋疲力倦的感觉。城堡内一片午后的安宁,花园里婢女和小孩在玩抛球游戏,传来阵阵欢笑声。地上的雪铲除干净,树梢上仍挂满霜花冰柱。他经过时,较有姿色的婢女都向他大送秋波,希望博得青睐。但他这一向风流自赏的人却黯然神伤,乌应元虽曾说过会把大部份人早一步调离赵境,谁都知道是指直系至亲,至于较疏远的亲属以及眼前的婢仆,大有可能被无情地舍弃,最终成为赵人泄愤的对象。这是无可奈何的事,他项少龙亦没有办法。在这群雄割据的时代,人的命运并不是由自己操纵的。天堂会忽然变成可怕的阿鼻地狱!

    他并不担心吕不韦出卖他们,在这战争不息的土地,乌家的畜牧业对军事和经济均无比重要,以乌家父子的厉害,定可把部份资源撤出,其它的也不会留下给赵人,那将对赵国做成致命的打击,以至于更难苟安生存,这是赵王自作自受的恶果。

    乌应元是雄才大略的人,几年前开始不动声色地部署一切,只瞧他看中自己的眼光,又不惜把最钟爱的女儿嫁给他,可知他的果敢和高瞻远瞩。只有这种人,才能在这世界快乐地活下去。后面口哨声传来,尚未来得及回头一看,荆俊旋风般赶到他身旁,神态轻松。

    项少龙大奇道:“得手了吗?”问的自然是赵致。

    荆俊摇头,悻悻然道:“她一直不理我,最后给我跟回家,还拿剑来赶我。”

    项少龙不解地道:“为何你仍可像现在那么开心高兴?”

    荆俊嘻嘻笑道:“妙就妙在她亲爹原来是个书塾老师,出来对我严词斥责,说了大堆什么非礼勿视、非礼勿言的话。我其实一个字都听不入耳,看在他美丽女儿份上,装作俯首受教,他或者见我像是个读书的人才,竟说什么有教无类,要我每天去上学受教,学做人道理,只要过年过节送些腊肉便成。嘻!当时赵致气得差点疯掉,向我干瞪眼,又毫无办法,项大哥你说是否精采呢?”

    项少龙摇头失笑,给荆俊这样的人缠上,赵致恐怕有难,打又打他不过,赶又赶他不走,看她怎样应付?

    荆俊问道:“滕大哥到哪里去了?”

    项少龙答道:“他有特别任务,在城外的大牧场。”

    说到这里,心中一动道:“有没有办法把数以千计的战马弄得四蹄发软,不能走路?”

    荆俊皱着眉道:“喂它们吃些药便成,但若数目太多,会困难一点。”

    项少龙心想这事应问乌应元才对,乌家的畜牧业乃世代相传,没有人比他们更在行。

    荆俊兴奋地道:“有什么事要我办的!”

    项少龙摇头道:“你放心去读书,须谨记滕大哥的吩咐,不要太过荒唐沉迷,今晚还要到质子府去。”

    荆俊答应一声,雀跃而去。

    项少龙步入他的隐龙居,只想倒头好好睡一觉,天塌下来也不去想。

    醒来已是黄昏时分。项少龙回复精神,心情较佳。下人来报,雅夫人的忠仆赵大竟来找他。项少龙还以为赵雅有什么急事,忙把他迎入内室。

    赵大神晴古怪,好一会后道:“今天小人来找公子,夫人是不知道的。”

    项少龙觉得不对劲,诚恳地道:“有事放胆说出来,我会为你担当。”

    赵大道:“本来我这些当下人的,没有资格管夫人的事,可是我们兄弟数人,心中早视公子为我们的主人,故再顾及不到其它。”

    项少龙更觉不妙,催他把来意说出。

    赵大猛下决心,沉声道:“夫人回来后,不到一个月,有个叫齐雨的贵族由齐国出使到邯郸,这人生得比连晋更要俊秀,才学和剑术在齐国颇为有名,更是脂粉丛中的高手,可是他来赵后,却像只对夫人情有独钟似的,对夫人展开热烈追求,大王和赵穆又不断为他制造与夫人相处的机会,看来夫人对他很有意思。”

    项少龙一听放下心来,他对自己这方面信心十足,不相信曾共患难的赵雅会这么容易移情别恋。

    赵大看他神情,焦急地道:“有些话我不想说也要说,夫人回来后,想你想得好苦,茶饭不思,偏是城内不断传出公子死讯的谣言。齐雨乘虚而入,有几晚在夫人房内度过,到公子回来后,夫人把他疏远,可是他昨晚又来缠夫人,今早离开。我们兄弟商量后,决定告诉公子。”

    项少龙的心立时凉了一大截,以赵雅一向的放荡,在那种苦思他的情况里,的确需要其它男人的慰藉和刺激,以排遣痛苦和寂寞。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种男女间事,开始了便很难斩断,兼之齐雨具备不差于他的条件,所以赵雅与他藕断丝连,缠夹不清。唉!荡女终是荡女,那可能牵涉到生理上荷尔蒙分泌的问题,要她长期没有男人慰藉,会是很困难的一件事。他心中生出被骗的痛苦感觉。

    赵大压低声音道:“若夫人只是和男人鬼混,我们绝不会作通风报讯的下作奸徒。夫人有大恩于我们,纵为她死心甘情愿,但我们却怕她给人骗情骗色外,更别有用心,又害了公子,那就不值。”

    项少龙一愣,问道:“究竟是什么一回事?”

    赵大痛苦地道:“我们曾私下调查齐雨,发觉他每次与夫人幽会后,立即偷偷去见赵穆……”

    项少龙内心剧震道:“什么?”

    赵大两眼一红,垂下头去,两手紧握成拳,显是心内充满愤慨。对他来说,项少龙是义薄云天的大英雄,只有他配得起雅夫人,而赵穆则是邯郸人人痛恨的人物,可想见他此刻的感受。

    项少龙逐渐明白过来。这条男色的诡计可算厉害了!若赵穆再次控制赵雅,那他们这方面休想有一人能生离邯郸,朱姬母子也要完蛋,因为赵雅知悉他们的所有行动和秘密。不过看来赵雅虽与齐雨纠缠不清,仍未曾把他出卖。想起今天她神色凄然地要自己把她带离赵国,又怕秦人难靠,当知她心情矛盾。但说到底,赵王对她仍是非常疼爱,她是否真的愿意背叛孝成王呢?她之想离开赵国,主因是赵国无望,故不想沦为亡国之人,而齐雨却可给她庇护,把她带回与秦人间隔着赵国的齐国。

    齐楚间显有秘密协议,不择手段阻止三晋合一,甚至瓜分三晋,所以赵穆既能邀嚣魏牟狙击他,现在又请到情场高手向他横刀夺爱。此事当然有赵王在背后撑腰,因为他不想赵雅与乌家牵上关系;同时想通过赵雅知悉乌家的秘密,时候到了,把乌家连根拔起,接收所有牧场,去此心腹大患。

    项少龙的思路不住漫延,想起赵妮一事,说不定赵王是参与者,因为小盘说过他们是吃下赵王派人送来的糕点而昏睡。赵王容许赵穆这样做,是原先以为妮夫人只是不耐寂寞,故和项少龙相好,所以只要赵穆能予她同样享受,可把她争取回来,那知赵妮生性贞烈,被污后自杀身亡。有了这样的理解,所有不明白的事均豁然而通。那就是赵穆可以只手遮盖赵妮血案的原因,因为根本是赵王首肯的,他更不想自己的恶行暴露,宁愿开罪李牧,硬要将事情压下去。

    对于赵国,他是真正死心。他的复仇名单上,多添赵王的名字。现在最头痛的问题是赵雅,她对齐雨是否已泥足深陷?难怪赵王这么容易把赵倩交给她。会否晶王后也是在半真半假地演戏?故意引他行刺赵穆,让赵王有借口把乌家铲除。想到这里,不由汗流浃背。

    赵大道:“公子!现在我们应怎么办?”

    项少龙沉声道:“你们当作完全不知道这件事,以后不要再跟踪或调查齐雨,此点至为紧要,明白吗?”

    赵大点头,欲言又止。

    项少龙想起一事,问道:“你们对夫人这么忠心,难道明知齐雨去见赵穆,也不告诉夫人吗?”

    赵大颓然道:“早告诉她,却给她斥责一顿,说齐雨乃齐国来使,赵穆自然要殷勤招待,还说若我们再跟查齐雨,绝不轻饶。”

    项少龙心中叫糟,看来齐雨真的把善变的荡女迷倒,否则为何不许赵大追查真相。自己可以由连晋手上把她夺走,别人当然可以从他手上抢去,公平得很。何况雅夫人以前的广结善缘,正表示她贪尝鲜。

    赵大终忍不住道:“若夫人真的归了齐雨,我们希望以后追随公子。”

    以赵大的忠心,说出这种背主的话,可知他们对赵雅是多么失望和痛心。赵雅曾出卖他一次,此回是否历史重演。当她知道逃走无望,是否因为齐雨和她的本身利益再次出卖他?

    项少龙心内悲痛愤怨,沉声道:“将来有一天,若我项少龙出人头地,你们来找我,我必乐意收容你们。”

    赵大欢喜拜谢,告辞离开。

    项少龙心情惆怅,脑内一片空白,什么都不愿想。众女见他神色有异,忙追问原由。他怎能把心事告诉她们,只好强振精神,暗忖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我还怕了谁来。

    北风呼啸中,项少龙和荆俊两人无声无息地窜墙越壁,避过巡逻和岗哨,潜入朱姬楼外的花园。

    荆俊留下把风,项少龙熟门熟路地来到二楼窗外,轻轻一推,窗门应手而开。

    朱姬的声音在里面轻呼:“少龙吗?快进来!”

    项少龙一个闪身穿窗入屋,朱姬忙把窗门关上,转身挨着窗台,胸口不住起伏,显是心情紧张。房内只有一盏暗弱的孤灯,由于放在窗台那边的一角,所以不会把两人的影子反射在窗纸上。灯火强调了朱姬右半边身体,左半边没在暗影里,使她玲珑浮凸的身材,更具立体的效果,非常诱人。房内燃起火盆,温暖如春,所以朱姬的衣衫虽单薄,她仍是那么舒慵适意。她美丽的媚眼像火炬般燃烧,更具灼人的暖意,目不转睛地打量项少龙,好像要把他的五脏六腑研究清楚的样子。

    项少龙还是首次遇到这么大胆野性,一点不怕男人的女人,心脏不由“霍霍”跃动起来,表面却冷冷地和她对视。这是个绝不简单的女人。

    朱姬樱唇轻启道:“项少龙!我可以信任你吗?”

    项少龙微微一笑道:“看来夫人没有选择的余地。”

    朱姬美目深深地凝视着他道:“就算我可以信任你,你凭什么本事把我们母子带出去。”

    项少龙暗忖我既然可潜到这里来,自然可把你们带出去,正要冲口说出来,忽觉不对,改口道:“这正是我来找夫人商量的原因,因为我猜到赵穆必会把所有人手集中在储君处。”

    朱姬点头道:“你非常精明,难怪赵穆这么忌惮你。每次他们说到你,我会很留心在听,没想到不韦竟找到你,真的很好。”

    项少龙听她提起吕不韦,像提到个陌生人似的,心中懔然,看来她是不会对任何男人忠诚的。男人在利用地,她也在利用男人。

    皱眉道:“储君那里的情况如何?”

    朱姬轻叹道:“除非你率领大军,攻破邯郸城,否则休想把他带走,自异人郎君登基后,赵穆调来二百名身手高强的武士,日夜不停轮班在大宅内陪守他,外面则加建高墙,形成宅内有宅,且长期有一营近千人的禁卫军在守卫,除非你化作鸟儿,否则休想潜进去见他。”

    项少龙听得眉头大皱,今天乌应元向肖月潭说起质子府守卫森严,不但没有夸大,还把实情淡化了。

    朱姬若无其事地道:“而且把他救出去有何用?赵穆乃用药的大行家,给他喂服一种奇异的药物,必须定期服用解药,才可没事,没解药吃,不出十天立要毒发身亡。”

    项少龙整条脊骨似结成冰柱。我的妈啊!这就是未来的秦始皇?今次真是进退两难。还以为救出她们母子是举手之劳,自己是太天真了。吁出一口凉气道:“这样折磨储君,除了自己出气外,对赵人有什么好处。”

    朱姬淡淡道:“你也应听过赵穆的阴谋,故意以酒色把他变成废人,说真的,赵穆恨不得把他送回去当秦王。现在却不是时候,因为会便宜吕不韦,你明白吗?”

    项少龙当然明白,吕不韦这么急切把她们母子运返咸阳,是要加强与庄襄王的关系。此刻他终于发现当朱姬提到儿子时,只说“他”而没有任何称呼,也不喊他名字,语气冷淡得骇人,一时不禁迷惑起来。

    朱姬忽然狠狠道:“这小子死了倒好,见到他我便无名火起。”

    项少龙呆了起来,人谓虎毒不食子,朱姬为何会诅咒能让她成为王太后的宝贝儿子?

    朱姬移过来,挽起他的手,拉他往秀榻走去,柔声道:“来!到榻上再说。”

    项少龙一来完全失去心情,二来紧记劝戒,不可和此同时是吕不韦和庄襄王禁脔的女人发生暧昧关系,断然下反手拉她道:“恐怕时地都不适合吧!”

    朱姬没好气道:“你以为人家不知道吗?只不过那些婢女奉命每隔一段时间来看我,躲在榻上较为安全。”

    项少龙心想原来误会她,忙随她钻入帐内,立时芳香盈鼻。

    朱姬要他躺在内侧,以锦被盖过两人,转身挤入他怀里,用力抱紧,小嘴凑到他耳旁轻轻道:“奴家要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但要你先发毒誓,不可以告诉任何人,方可以让你知道。唉!我是别无选择,不得不告诉你。我在这里不准踏出屋门半步,又没有任何可信任的人。”

    项少龙心中大感惊讶,什么秘密须发毒誓不得外泄那么严重?答道:“我项少龙一言九鼎,答应人的话,绝不食言,夫人放心。”

    朱姬欣然道:“我知你是言必有信的人,可是奴家仍不放心,你迁就人家吧!”

    美女软语相求,无奈下,项少龙只好立下毒誓,同时心中暗笑,项某人根本不信毒誓会应验,对我有什么约束力?不过既然答应,绝不会随便向人说出来。

    朱姬犹豫片晌,压低声音道:“他们软禁的根本不是我的儿子。”

    项少龙差点失声惊呼。我的天啊!究竟是什么一回事?朱姬尚未有机会再说话,敲门声响,婢女在门外道:“夫人睡了吗?侯爷驾到!”

    项少龙魂飞魄散,正要跳起身来,朱姬一把将他按住,伸手往前在床饰处一按,项少龙躺处立即变成活板,把他翻到床下的暗格去。剎那间,项少龙由榻上温暖的被窝,变成躺在有棉被垫底的床下暗格内,幸好还开有通气孔,不虞缺乏空气。

    门开,赵穆的声音道:“美人儿,本侯来探望你。”

    朱姬答道:“侯爷今天精神焕发,定是发生令你高兴的事,奴家很替你开心呢!”

    暗格内的项少龙正猜到身躺处必是郭开这“奸夫”的专用暗格,闻言暗赞朱姬很懂得对男人灌迷汤。他“感到”赵朱两人在榻沿坐下,还有亲嘴声和朱姬令人**蚀骨“伊唔”喘息的声音。

    好一会后,赵穆笑道:“听说你的吕郎遣派图先到邯郸来救你,美人儿你高兴吗?”

    朱姬嗔道:“你还不知奴家的心意吗?没有你,什么地方人家也不想去,这只是谣言罢了!谁会蠢得到这里来送死?”

    下面的项少龙心中叫绝,朱姬自是在探听赵穆的口风。

    果然赵穆冷哼一声道:“怎会是谣言?现在秦国旧臣正与吕不韦展开激烈斗争,要他负上毒杀先王的责任,恐怕你的庄襄王亦无法维护。吕不韦死了,我自会把你们母子送回咸阳,那时可不要把我忘记。”

    赵穆虽没有说出来,项少龙和朱姬都猜到消息定是来自想扳倒吕不韦的秦朝权贵。这秦朝外来人和本地权臣的斗争,可谓牵连广泛。主战场在秦廷,副战场却在邯郸。原本很简单的事,变得复杂无比,尤其朱姬刚才说的话,更是出人意表,石破天惊。

    朱姬大发娇嗔道:“不回去!不回去!人家绝不回去,由政儿回去好了,我要留在这里和你长相厮守。”

    下面的项少龙听得目瞪口呆,她怎能说得这么真挚感人,若让她去到二十一世纪,必是演艺界的超级巨星。赵穆完全受落,和她亲起嘴来,夹杂赵穆毛手毛脚时引起的衣服摩擦声,男女的淫笑和呻吟,下面的项少龙大叹倒霉。若两人在榻上欢好,他更难受。这时他若要刺杀赵穆,确是易如反掌,当然他不会蠢得那样做。

    幸好赵穆谈兴未尽,停止与朱姬的亲热,道:“我今天这么开心,是因为赵雅那贱人终于落到我算计里,难以自拔。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她,既迷恋荣华富贵,又贪新忘旧,不过她对项少龙算是很特别。岂知我还有一招杀手锏,就是教孝成王动以兄妹之情,加上利害关系,哪容她不诚心就范?”

    项少龙的心直往下沉,赵雅真的背叛他。只不知她把自己的事透露了多少给王兄?幸好为不使她担心,很多事他没有和她说,否则更不堪设想。

    朱姬故意道:“为何你整天咬牙切齿提着那项少龙,他和奴家有什么关系?人家对他没有一点兴趣。”

    赵穆怎知狡妇在探他口风,又或根本不去防范失去自由的美人儿,淡淡地道:“怎会没有关系,乌家一直和吕不韦有联络,项少龙是乌家的孙婿,吕不韦若来偷人,自须借助乌家的力量。”稍顿冷哼一声道:“项少龙莫落到我手里,那时我会让他后悔做人。**他时,你得在旁看热闹。”

    下面的项少龙听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扑出去把他杀掉。

    朱姬当然知道项少龙在旁听,忍不住喘笑道:“那个毛头小子怎斗得过你呢?他迟早总会落到你手里,任你摆布。”

    赵穆显是听得兴奋,道:“来!上榻吧!”

    朱姬总算有点良心,不依道:“半夜三更来弄醒人家,累得人家肚子饿咕咕的,哪来兴趣。”

    赵穆显是对她极为迷恋,忙召人去弄点心给朱姬吃,满足地道:“现在赵国没有人敢开罪我,待把乌家连根拔起,那时谁敢不看我赵某人的面色行事。”

    朱姬曲意奉承几句,柔声道:“我看项少龙定是不折不扣的蠢材,否则怎会相信以淫荡闻名天下的赵雅会对他专心一致?”

    项少龙惟有苦笑,朱姬这两句话当然是免费赠给他的礼物。

    赵穆哪想得到其中有此转折,正正经经答道:“你错哩!赵雅对项少龙确是动了真情,所以很多事直到此刻仍替他隐瞒。不过我太明白她,所以她斗不过我,因她不想和项少龙一块儿死,只好乖乖与我合作。”再叹道:“项少龙不但不蠢,还非常厉害,若不是抓住赵雅这弱点,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项少龙想起一事,立时汗流浃背。假若赵倩把纪嫣然、邹衍在大梁救他们一事,说给赵雅听,再转告赵穆,那纪嫣然邹衍两人便非常危险。这时侍女来报,食物准备妥当。赵穆和朱姬步出房外,此时不走,更待何时。项少龙叫声“谢天谢地”,一溜烟走了。

    赵倩在榻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睡。没有项少龙在身旁,她有种凄苦无依的感觉。她又想到赵盘,这失去母亲的孩子日渐变得阴沉可怕,只有对她和项少龙才恢复一点天真的样子,连赵雅的账他也不卖。假设他表现得脆弱一些,赵倩反会好受点。

    就在此时,帐幔忽给揭开,正要惊呼,项少龙熟悉的声音道:“倩儿!是少龙!”

    赵倩哪想到夜深人静爱郎会出现榻旁,狂喜下扑过去,死命把他搂紧。

    项少龙脱掉靴子,搂她钻入被窝,先来个长吻,低声问道:“你有没有把嫣然姊救我们的事告诉雅夫人?”

    赵倩何等冰雪聪明,闻言骇然道:“她不是有什么问题吧?为何说给她听会有问题?”

    项少龙脸色大变道:“那是说你已告诉她!”

    赵倩摇头道:“没有。并非我不信任她,而是我曾答应嫣然姊,绝不把这事告诉任何人,所以只把我们编好的故事告诉她。”

    项少龙如释重负地舒一口大气。

    赵倩娇躯一颤道:“天啊!夫人究竟做过什么事?要劳你半夜三更偷进来问倩儿这样的问题。”

    项少龙爱怜地爱抚她粉背道:“今晚你有没有见过她呢?”

    赵倩道:“听说她有客人来了,所以我不方便过去。噢!我想起来哩,每次说有客人来,小昭她们的神情都很古怪,似乎充满怨愤,又无法作声的样子,那客人难道是……”

    项少龙早已麻木,再不会为赵雅与齐雨偷欢有任何激动,他乃提得起放得下的洒脱人物。他曾向赵雅提议让荆俊等人保护她,给她坚决拒绝,当时尚不会意,现在当然明白她是不想让他知道和齐雨的私情。

    赵倩道:“项郎啊!求你告诉人家是什么一回事好吗?”

    项少龙道:“这几天你觉得夫人有什么异样的地方吗?”

    赵倩凝神细想,思索道:“给你这样说,夫人果然和以前不同,不时心神恍惚,有次我还发觉她独自一人在垂泪,问起她时,她只说想起妮夫人,有时又无端端发下人的脾气。”再催促道:“究竟是什么一回事啊!人家的心憋得很难受呢!”

    项少龙道:“你再想想,她有没有说过什么特别的话,例如我们绝逃不出去诸如此类的。”

    赵倩道:“这倒没有,但她曾提过吕不韦现在自身难保,随时有抄家灭族的大祸,我们若随乌家去投靠他,等若由狼口走进虎口里。”

    项少龙道:“你怎样答她?”

    赵倩吻他一口道:“我说只要跟着你,死也没关系。”接着一震道:“是了!当时她神情很古怪,回想起来,似乎像既羞惭又后悔的样子,后来借故走了。”

    项少龙至此对赵雅完全死心。赵穆说得对,他比项少龙更了解赵雅,所以可先后两次利用这善变的女人来害他。暗叹一口气,把情况大约告诉赵倩。赵倩早料到大概的情形,出奇地冷静。

    项少龙道:“你至紧要表现得若无其事。”

    赵倩柔情似水地道:“倩儿晓得,我对你这新圣人有无比的信心,知你定能领着倩儿和乌家安然渡过劫难。”

    项少龙临走前道:“你真舍得丢下父王,随我去接受茫不可测的命运吗?”

    赵倩肯定地点头道:“只要能离开父王,倩儿一无所惧。人家有件事尚未告诉你,就是娘死后,倩儿的奶娘曾说了句骂赵穆的话,辗转传到父王那里,他立即赐奶娘毒酒,奶娘临死前握着我的手垂泪叮嘱,若有机会定要远离王宫,做个平常人家的女儿比做公主强多了。”

    项少龙听得不胜感慨。他真的不明白王族人的心态,正如他并不明白赵雅那样。

    项少龙和荆俊回到乌府,各自返回宿处、分手前,荆俊欲言又止。

    项少龙知他心意,道:“白天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去上学,不过小心点,现在邯郸除乌府外,没有地方是安全的。”

    荆俊大喜道:“我是天生的猎人,不会那么容易成为猎物。”

    项少龙知他狡猾多智,逃走的功夫更是天下无双,并不担心。回到隐龙居,众女好梦正酣。项少龙虽疲倦欲死,但心理和精神被今晚一连串的事影响得太厉害,哪睡得着,灵机一触,就在房内榻旁依“三大杀式”卷上的打坐方法,盘膝打坐运气,意与心会,心与神守,神与虚合,万念俱灭,竟无意地进入前所未有物我两忘的境界。精神超离肉身的羁绊,浑浑融融,到回醒过来,天色大白,众女都起床了。

    项少龙不理众女的惊讶,心中暗暗称奇,自己只坐了两个多小时,却像睡觉般似若合合眼的工夫,盘交的双腿没有血气不畅的麻痹感觉。在特种部队受训时,他曾习过气功,以不同的站桩为主,却从没有这种神清气爽的感觉,一时间对雅夫人的事再不太放在心上。

    用过早点,他匆匆赶去找肖月潭,后者仍拥美高卧,见他寻来,披上一件棉袍出来见他。这时肖月潭易容的化装尽去,露出精癯面容,与昨天那副尊容有天渊之别,颇有儒雅风流的气质。

    客气两句,项少龙低声道:“图爷来赵的消息,已由贵国反对吕先生的人泄漏出来,传入赵王和赵穆耳内。”

    肖月潭露出惊异不定的表情。

    项少龙续道:“幸好,看来他们仍掌握不到图爷所在,但派人搜索,却是必然。”

    肖月潭道:“我会使人警告图爷。少龙,图爷会很感激你,这消息事关重大。”

    项少龙这才知道肖月潭并不是孤身潜入邯郸,见到他对自己语气不同,心中好笑,道:“赵穆对储君的防范非常严密。”遂把昨夜朱姬的一番话告他,包括赵穆对赢政下药一事。肖月潭这次真的脸色大变,默然无语。

    项少龙昨夜便感到他主要是想把朱姬母子带回咸阳,对乌家如何撤往秦境并不热心。此刻听到真实的情况,始明白到凭他们这些外来人,根本绝无可能救出朱姬母子,纵有最高明的易容术仍不管用。正如朱姬所说,除非破城攻入来,否则谁可把赢政带走?带走亦只是落得毒发身亡的结局。

    肖月潭深吸一口气道:“少龙在何处得到这些消息?”

    项少龙道:“赵穆身旁有我的人,昨晚终有机会联络到朱姬夫人,是由她亲口说出来的。”

    肖月潭不得不佩服项少龙有办法,犹豫片晌后道:“少龙勿怪我直言,据说赵王早怀疑乌家和我们吕大爷暗中有往来,现在图爷来赵的事又给泄露出来,谁都猜到是要抢回她母子,你们现在可说动弹不得,如何可以进行计划?”

    项少龙胸有成竹地微笑道:“这问题我要明天方可答你,总之仍未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先生可否先向图爷传话,若真想把储君母子带返咸阳,我们双方必须衷诚合作。”

    肖月潭知被项少龙识破他们心意,老脸微红道:“这个当然……当然!嘿!我会告知图爷。”又皱眉道:“赵穆用药之术,天下闻名,我们如何破解?”

    项少龙笑道:“明天我自有令先生满意的答案。”

    肖月潭见他容光焕发,神态轻松,信心不由增加几分,点头道:“看来我要亲自去见一趟图爷,最快三、四天回来,希望少龙到时有好消息。”

    项少龙再和他密议一番,告辞离去,途中遇上来找他的陶方,后者精神振奋,项少龙还以为那楚谍一天都捱不了,尽吐实情,岂知陶方只是道:“少龙的方法真管用,一晚功夫他已接近崩溃,只想睡觉,我看他捱不了多久,便要招供。”

    项少龙暗想该算好消息,这种手法虽不人道,总比伤残他的身体好一点,再坚强的人,处于这种情况下,也会变得软弱无比。

    陶方道:“少爷今早离城到牧场去,会有多天不回来。”压低声音继续道:“他是去安排撤出赵国的事宜,十天后是农牧节,我们例行有‘祭地’的仪式,由赵王亲到牧场主持,到时我们会把部份府眷送往早预备好的密处隐藏,待将来风头过后,再把他们逐一送往秦国。”

    项少龙放下了点心事,以乌应元的深谋远虑,他认为稳妥的事,绝不易出漏子。

    陶方引着他往乌氏惈的大宅走去,边道:“当日我在桑林村遇到少龙,已知你必非池中之物,仍想不到你会有今天的成就。”

    提起桑林村,项少龙不由想起美蚕娘、神色一黯!想不到来到古代,牵肠挂肚的事情,比以前更多。

    陶方自知其意,安慰他几句,亦知空口白话没有什么作用,道:“老爷要见你呢!”

    乌氏惈在密室单独接见孙女婿,开门见山道:“今天找个时间,让我为你和芳儿举行简单的仪式,正式结为夫妇。”

    项少龙忙叩头感谢。对乌廷芳他生出深厚的感情,以有这么一位娇妻感到欣悦。

    乌氏惈皱眉道:“我还以为你们这么亲密,芳儿会很快有身孕,真是奇怪……”

    项少龙心中懔然,自己虽想过这问题,却没有在意。

    乌氏惈显亦不太在意,道:“我要告诉你一件有关乌家生死的大事,这事陶方都不知道,只有我们乌家直系有限的几个人晓得。”

    项少龙愕然望着他。

    乌氏惈肃容道:“举凡王侯府第,均有秘道供逃亡之用,这事人人知晓,我们也不例外,有四条逃往府外的秘道,出口都是在城堡附近,但对我们来说,只是作掩人耳目之用。”

    项少龙一对虎目立时亮起来,又难以置信地道:“难道竟有通往城外的秘道?”

    乌氏惈傲然道:“正是这样,这条通往城东外的秘道历时三代七十多年建成,长达三里,不知牺牲多少乌家子弟的性命,只是通气口的布置,便费尽心血,深藏地底十丈之下,挖井亦掘不到,是藉一条地下河道建成,入口处在后山一个密洞里,还要经后宅一条短地道,隐秘之极。”

    项少龙终明白为何乌家父子,对逃出邯郸总像胸有成竹的样子。

    乌氏惈道:“所以只要你有本事把朱姬母子带来乌府,我们便有把握逃出去。”

    项少龙大感振奋,信心倍增,最难解决的问题,忽然一下子解决。

    乌氏惈旋又颓然道:“这条秘道很不好走,又闷又湿,我年青时走过一趟,再不想踏足,还希望永远不须以之逃生,现在老了,更是难行。”

    项少龙道:“听陶公说农牧节时,我们趁机送走一批人,爷爷你……”

    乌氏惈叹气道:“若我走掉,孝成王那昏君不立刻采取行动才怪,谁都可以走,我却不能走。”

    项少龙闻言色变。

    乌氏惈淡然一笑,颇有点末路穷途的意味,柔声道:“天下是属于你们年轻人的,我垂垂老矣,去日无多,再没有勇气去面对处身秦国的新生活,也经不起逃亡的惊险和辛劳,所以我早和应元说了,决定留在这里不走。”

    项少龙内心剧震道:“赵王怎肯放过爷爷?”

    乌氏惈哈哈一笑道:“谁要他放过?我连皮都不留下一片给他寻到,我风光一生,死后自不想受辱。”

    项少龙失声道:“爷爷!”他首次发自深心对胖老人生出敬意。

    乌氏惈洒脱地道:“莫作妇人孺子之态,我对你非常看重。凡成大事,必有牺牲的人。孝成王想攻破我乌家城堡,必须付出惨痛代价。我真的高兴,到这等时刻,我仍有一批舍命相随的手下。”

    顿了顿再道:“你只要带走朱姬母子,孝成王会立即来攻城,若没有人挡他们几日,你们怎能逃远?”再毅然道:“我意已决,不必多言。”

    项少龙知道无法改变他的心意,事实上他是求仁得仁。道:“秘道的事有多少人知道?看来廷芳并不晓得。”

    乌氏惈道:“这样才能保密,放心吧!知道这事的人非常可靠,这几天见到乌卓,着他领你去探路,只要到得了城外,没有人比我们这些世代农牧的人更懂生存之道。”再冷哼一声道:“他不仁我不义,孝成王这样对我,我就要他尝尝长平一役后最大的苦果,我要教他举国无可用的战马,让他坐看赵国逐分逐寸的没落崩颓。”

    看着乌氏惈眼中闪动着仇恨的光芒,项少龙忽然明白到若一个人抱定必死之心,实在是最可怕的。

    回隐龙居后尚未坐稳,雅夫人派人来请。项少龙对此早有心理准备,驱策纪才女赠送的爱骑疾风,直抵夫人府,在内厅见赵雅。面对玉人,虽近在咫尺,项少龙却感到两人的心远隔在万水千山之外。特别留意下,果然小昭等诸女沉默多了,脸儿木无表情,眼内暗含凄楚。赵雅仍是笑靥如花,项少龙却透视她笑容内的勉强和心底的矛盾。

    她惊异地看他一眼道:“少龙你今天特别神采飞扬,是否事情有新的进展。”跟着压下音量道:“是否抓到赵穆的痛脚?”

    项少龙摇头道:“哪有这么容易!”

    赵雅道:“是否朱姬母子方面有新进展?”

    项少龙装出苦恼的样子,紧锁双眉道:“她母子居处守卫森严,根本没有方法闯入去,你有没有办法让我见她们母子一面?”

    赵雅垂下头咬牙道:“让我想想!”

    项少龙知道她对自己确有情意,否则不会处处露出有异的神态,扮演得毫不称职。正容道:“我昨夜想了一晚,决定依晶王后的话,刺杀赵穆。”

    赵雅内心剧震道:“少龙!”仰起俏脸,凄然望向他。

    项少龙心中得意,沉声道:“只要干掉赵穆,或有机会把朱姬母子劫走,我现在有一批大约五百人的乌家死士,有能力对赵穆公开施袭,只要手脚干净点,谁敢指我行凶?”

    赵雅茫然看他,项少龙当然知道她以为自己已落入晶王后布下的圈套里,只觉无比痛快。贱人你既想我死,我便骗骗你来玩儿。

    “什么场合最适宜行动呢?”

    赵雅垂下头去,低声道:“十天后是农牧节,赵穆会随王兄到乌氏惈城外的牧场举行祭祀仪武,唉!少龙须三思。”

    项少龙感到她内心的挣扎和痛苦,心中微软,柔声道:“不要对我那么没有信心,我会把五百人分作两批,一批埋伏途中,伏击你王兄和赵穆的座驾……”

    赵雅失声道:“什么?你连王兄也要……”

    项少龙正是要迫赵雅彻底走上背叛他的路上去,只有利用赵雅,他才可骗得赵王和赵穆入彀。眼中射出深刻的仇恨道:“你王兄在妮夫人一事上包庇赵穆,正因他是罪魁祸首,这种奸恶之徒,何必留他在世上?”

    赵雅惶然看着他,忽像下定决心般垂下头去,咬着嘴唇道:“那另一批人是去攻打质子府抢人了,可是你们如何离城呢?”

    项少龙胸有成竹地道:“我会在城西开凿一条通往城外的短地道,乌家在这方面有足够的人手和专材,保证神不知鬼不觉,到时城外备有人马,走时分作十多路逃走,沿途预先设置好隐藏点,就算大军追来,仍难以找到我们,何况那时邯郸城因你王兄和赵穆之死,群龙无首,必乱成一团,若让晶王后当权,她更不会热心追我们,这计划可说万无一失,到时我再约定你和倩儿碰头的时间地点。”

    赵雅垂头不语,脸上急剧的变化难以掩饰地尽露在项少龙眼下。

    他故作惊奇地道:“雅儿!你怎么了?我的计划有问题吗?”

    赵雅心中一震,回复过来,摇头道:“没有问题,只是人家一时接受不来。”

    项少龙故意戏弄她道:“这叫有心算无心,加上战术上运用得宜,我包保那昏君和奸臣只有十天的寿命。”

    赵雅凄然横他一眼,没再作声。

    项少龙知道落足了药,伸个懒腰,站起来道:“来!让我们去看看倩儿和小盘!”

    赵雅垂头低声道:“少龙!”

    项少龙心叫不妙,又是充满期望,道:“什么事?”

    赵雅犹豫片刻,摇头道:“没有事哩,一切留待到秦国说。”

    项少龙心中暗叹,知道赵雅放过最后一个可挽回他的机会。两人的感情至此终结!自此后恩断义绝,两不相干。

    离开夫人府,他感到痛苦的快感。痛苦是因赵雅的变心,快感则是抛开感情的包袱。自那次赵雅毫无理由让少原君进入她的寝室,他便知道她在男女之事上意志薄弱,这来自天性。赵妮和她遭遇相同,却不见她四处勾引男人。现在叫长痛不如短痛。想到这里,立即有种说不出的解脱感。

    十天的缓冲期至关紧要,赵王会故意予他方便,使他从容部署刺杀的行动,好以此为借口,把乌家庞人的基业连恨夺去,若没有堂皇的借口,赵王绝不敢动乌家,因为那会使国内有家当的人无不自危,纷纷迁往他国,那情况就糟透,他也可算用心良苦。现在只要弄清楚真正的赢政在哪里,他便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说不定还可说服乌氏惈一起离去。想到这里,恨不得插翼飞进质子府,向妖媚绝代,迷死男人的朱姬问个究竟。

    天气严寒、北风呼啸。街上人车疏落,可以躲在家中的,均不愿出来捱冻。蹄声响起,一队骑士出现前方,临近一看,原来是成胥等十多个禁卫军。项少龙见到故人,亲切地打着招呼迎上去。

    那知成胥愕了一愕,勉强一笑道:“项兵卫,我有急事要办,有机会再说话。”夹马加速而去。

    项少龙呆在当场,心中想到“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两句至理名言,看来邯郸再没有人欢迎他。

    后方蹄声响起,一骑擦身而过,敏捷地递了一个纸团给他,打开一看,原来是蒲布约他见面,上面写着时间地点。

    项少龙心中一阵温暖,把纸撕碎,回府去也。

第 二 章 奇谋妙计

    项少龙独坐隐龙居幽森的林园里,一道人工小泉由石隙飞泻而出,形成一条蜿蜒而过的溪流,沿途奇石密布,层出不穷。溪水差不多全结成冰,只余下中间少许泉水滚流,蔚为奇象。

    心中思潮起伏,想起与赵雅初次在邯郸长街相遇的情景,自己如何展开手段,把她征服。又想到她被赵穆在车上毛手毛脚,挑逗得情不自禁的淫浪起来。她的移情别恋其实早有征兆,因为她根本抵受不了男人的逗弄。她一向率性而为,不顾是非黑白之分,否则不会明知赵穆祸国殃民,仍和他打得火热,直至被他害苦,才肯离开他。若换过赵妮、赵倩,哪会受威胁来对付他。

    可是他仍一厢情愿地信任她,只看到她媚人美好的一面,深信她的甜言蜜语。当然,若他在赵国扶摇直上,他们的关系可能继续保持下去,现在却证明她受不起利欲的考验。

    当时代的人份外爱使“心术”,愈居于高位的人,愈是如此。曾共患难的成胥变脸不念旧情,使他心痛不已。这世界多的是锦上添花,雪中送炭罕有难得。思索间,他不自觉地依照墨子的打坐法行气止念,顷刻意畅神舒,忽被足音惊醒,原来是陶方。

    老朋友一脸喜色,到他身旁的大石拨掉薄雪坐下道:“那小子比猜想中还不行,终于供出来。”

    项少龙一计时间,若由昨天开始问起,至少疲劳轰炸他超过二十小时,绝非易受的事,欣然道:“可问到什么内情?”

    陶方有点泄气的道:“其实他只是个带讯的人,并不清楚赵穆的底细,纯是以口头方式报告楚国的事,再把赵穆的话传回给楚国的文信君楚冷,那是楚王宠信的大臣。”

    项少龙道:“今次赵穆传的是什么话?”

    陶方丧气地道:“他只说三个月后请文信君派人送礼物来,这个有点特别,其它则是最近发生的一些普通消息,譬如说嚣魏牟被杀之类的事情。”

    项少龙灵机一动道:“现在是否仍在审问他?”

    陶方道:“当然!我怕他信口雌黄,所以依足你的话,不断迫他把细节重复,看看有没有前后不相符的地方。”

    项少龙道:“他以前有没有来过邯郸?”

    陶方摇头道:“他是首次接触赵穆,为怕别人起疑心,相信他们每次派遣不同的人。”

    项少龙道:“往返楚赵两地,最快要多少时间?”

    陶方道:“若是快马赶路,因有许多关隘盘查耽搁,单程须时两个月,所以我怀疑这小子说谎。”

    项少龙精通间谍方法,微笑道:“不,他没有说谎,这是防止被人迫供的暗语,三个月可能是减半的说法,实际上是指半年,送礼来是反话,我早想过若赵穆是楚国派来的人,绝不会让《鲁公秘录》落入赵人手里,所以真正的意思是要楚人半年后派来高手,把秘录盗回去,赵穆对楚国确是忠心耿耿。”

    陶方恍然大悟道:“原来是反话,取礼才真,而非送礼。楚人真狡猾,兼且文信侯早知‘礼物’指的是什么,故此一听立刻知晓。”

    项少龙眼中闪着亮光:“最要紧的是弄清楚他来邯郸扮的是什么身份,用的是什么联络手法,愈详细愈好,我正愁杀不了赵穆,这一趟必定非常精采。”

    陶方开始明白他的想法,兴奋地去了。

    陶方后脚才去,荆俊便来找他,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项少龙站起身来,笑道:“看来上课并非那么有趣,是吗?”

    荆俊来到他面前,丧气地道:“把我直闷出鸟来,又不敢开罪未来岳丈大人,还累我破费买十斤腊肉送给他,结果连赵致的小手也碰不到。”

    项少龙道:“见不到她吗?”

    荆俊叹道:“见到有屁用,这么多同窗,难道走过去摸她两把吗?我看大部份的人,都是为她去上课的。”

    项少龙哑然失笑道:“她也在上课吗?”

    荆俊摇头道:“开始时,她坐在一角,骗得我以为她是陪我上课,不半晌她笑着一溜烟便消失了,下课后怎也寻她不着。唉!拿剑逼我也不会再去。”

    项少龙摇头叹道:“太没有耐性,怎能夺得美人芳心。”

    荆俊只是摇头。

    项少龙道:“你陪我到外边走一趟。”

    两人换过普通装束,坐上马车,出了城堡,在转角处溜下马车,由荆俊在身后远远看着他,看看有没有跟踪的人。半个时辰后,项少龙在城南一处密林,见到蒲布。

    蒲布兴奋地道:“事情比想象中还顺利,赵穆的头号手下郑约明把我们全体招纳过去,不是我自夸,在平原君还在世的时候,我们这批武士在邯郸真的是有头有脸。”

    项少龙道:“有什么消息?”

    蒲布愧疚地道:“我们刚刚安顿下来,打听不到有用的消息,看来没有一年半载,很难取得他们的信任。”

    项少龙道:“没有关系,你们就在那里留一段时间,时机成熟了我回来找你们,完成一件大事,才领须你们离去。”

    蒲布道:“一切全听项爷吩咐。”稍顿了又道:“项爷!我们只希望追随你。”

    项少龙诚恳地道:“我明白的,必不会辜负你们对我的厚爱和期望。”

    两人拟好联络的方法后,项少龙道:“你们知不知道有个叫齐雨的齐人?”

    蒲布道:“项爷问得真好,我和刘巢的第一个任务是当他的保镖,陪他四处玩乐。嘿!这小子对女人很有一手,那些姐儿见到他,像蜜蜂找到花蜜般黏着不放。”

    项少龙心中一痛,想起雅夫人,低声道:“有没有陪过他去见雅夫人?”

    蒲布道:“没有,昨晚他不用人陪,溜出使节馆,说不定是去找她。”

    项少龙道:“此事你勿要对任何人说,若没有什么特别事,千万不要与我联络,无论听到赵穆对我有什么不利行动,不要来通知我,千万紧记。”

    蒲布知他智计过人,这样说虽不合情理,其中必有道理,肯定地答应了。分手后,项少龙回到乌府,意外地发现乌应元、乌卓和滕翼三人正恭候他的大驾。密议室内,乌家几个最重要的人物乌氏惈、乌应元、乌卓、陶方和项少龙全体列席,还多出个滕翼,显示他因项少龙的关系和表现超卓,已取得乌家众人的信任。

    这是有关乌家存亡的最重要会议。

    乌卓首先报告道:“我和滕翼依孙姑爷吩咐,在二千精锐里挑出五百人,照孙姑爷提议的方法逐一测试。嘿!想不到只有七十七个人过关,明天会开始训练他们,不过我敢保证他们无一不是能以一挡百的好手。”

    项少龙微笑道:“你们只有十天时间,须好好掌握。”

    众人大奇,问他为何肯定只有十天?项少龙把整件事说出来,只隐瞒假赢政一事,因为他曾答应朱姬守秘。

    乌应元眉头大皱道:“那你怎样把她母子弄出来呢?弄出来毒发身亡岂非更糟?”

    项少龙胸有成竹地道:“这事另有转折,可是当朱姬要说出来时,赵穆却来打断,总之可包在我身上。”

    众人始松了一口气,回复希望。

    滕翼冷冷聆听,脸容没有半分变化,予人一种沉毅不拔的感觉。

    陶方赞道:“少龙智计过人,反利用赵雅去骗倒赵王和赵穆,看来这十天无论我们有任何异举,他们应不会干预。”

    乌氏惈点头道:“若没有少龙,今次我们定是一败涂地,片瓦不留。”转向儿子道:“秦国那边的牧场是否搞得差不多了?”

    众人大感惊讶,首次知悉乌应元在秦境内有部署。

    乌应元道:“我选了四个地方经营牧场,两年前已派出经验丰富的老手去处理,现在颇具规模,足可勉强容纳我们移去的物资和畜牲。哼!我很想亲眼目睹孝成王那昏君在我们走后的表情。”

    项少龙忍不住问:“牧场内那么多牲口,沿途又有赵兵设关驻守,如何开溜?”

    乌应元笑着道:“我们不会动这个牧场的半根草,调动的是接近秦境的几个畜牧场,这几年来我们借口对付秦人,不断把边境的牧场扩充,把最好的牲口送到那里去。”

    陶方接口道:“表面上赵人仍与我们乌家保持良好关系,边境的守军哪知道这里的事,只要秦人同意,就算把所有牲口全体迁移,并非难事,何况我们只送走最好的牲口,作配种之用。”

    乌卓道:“边防赵军有很多是我特别插进去改名换姓的乌家子弟,做起事来非常方便。”

    项少龙心中佩服,原来为救赢政母子,几年前乌应元便开始做工夫,所以现在如此轻松从容。

    滕翼若无其事道:“不会有任何牲口留给赵人吧?”

    乌氏惈淡淡道:“这个当然1

    项少龙心中不忍,想起遍牧场尽是牛马尸体的可怖情景,但这亦是无可奈何、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改变话题道:“现在最关键的,是我们能把城堡守得多少天,愈久我们愈有把握逃出去。”

    膝翼和陶方刚得知项少龙的秘密计划,明白他的意思。因为赵人会以为他们被困在城堡里,不会派人追他们,而朱姬母子可由地道离城,故愈守得久,他们愈逃得远,甚至在边防军接到消息前,早安抵咸阳。

    乌卓道:“这事由我和膝翼负责,这几天我会秘密由地道把兵员物资和守城的器械运来藏好,滕兄则负责训练守城的战术。”

    乌应元对陶方道:“陶公最好把外人调往别处,尽量遣散没关系的婢仆,歌姬则挑选精良的送出城外,但要装作秘密的样儿才成。”

    众人除滕翼、项少龙外,均笑起来。前者自妻儿惨死后,罕有欢颜;项少龙则是想起乌氏惈与堡偕亡的决定,忍不住道:“爷爷……”

    乌氏惈插嘴道:“这事只能以流血来解决,使乌家后人永不忘记与赵人的仇恨。谁要对付乌家,都要付出惨痛代价。”轻叹一声,眼中射出缅怀的神色,缓缓道:“我们祖先实是秦国贵胄,因斗争被迫流落赵国,凭着坚毅不屈的精神,在荒山野地设置牧场,成为天下首屈一指的畜牧大王。现在我的后代终于返家,而我则能轰轰烈烈而死,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乌卓默然无语,乌应元和陶方神色凄然。

    滕翼眼中射出尊敬神色,大为感动,道:“好汉子!”

    乌氏惈欣然一笑,辛苦地站起来道:“所以这几天我要尽情享乐,没有什么事勿要烦我。”

    哈哈一笑,在众人目送下,哼着小调离室。

    滕翼和项少龙并肩朝内宅方向走去,问道:“准备怎样处置倩儿?”

    项少龙知他疼爱赵倩,怕自己会把她舍下不顾,立即担保道:“我会把她带在身边。”

    滕翼放下心事,转头找乌卓去了。

    当日黄昏,乌氏惈秘密为项少龙与乌廷芳举行婚礼,又为他纳婷芳氏为妾,正式定下名份。该晚项少龙和荆俊二度潜入质子府,项少龙驾轻就熟,避过哨岗守卫,抵朱姬香闺,两人躲在榻上,轻声密语。朱姬媚艳的脸庞和他共享一枕,玉体毫无顾忌地紧挤着他,由于她是侧卧,迷人的气息有节奏地随呼吸送入他的耳朵里,那种诱惑性是没有男人可以抗拒的。幸好项少龙的眼睛投往罗帐顶部,否则被她那对媚眼一看,保证会不克自持,做出不应该做的事。于此男权高张的时代,女人都懂得以她们的天赋本钱控制男人。朱姬正是这类妲己式尤物中的佼佼者,否则庄襄王不会对她念念不忘,而赵穆的双性恋者和大夫郭开此等精明人物,也不会同时迷恋上她。

    朱姬不说正事,先道:“你没有爱上赵雅那淫妇吧?”

    项少龙心道女人即是女人,时间宝贵,朱姬偏有闲情要来管闲事,惟有顺她语意道:“你熟悉她吗?”

    朱姬不屑道:“赵穆以前不时带她到我这里来,你说算不算相熟?”

    项少龙记起赵雅曾暗示与假赢政有暧昧关系,看来就是这种在赵穆指示下做的荒唐事,心头一阵厌恶,亦有种解脱的感觉,因为再不用对赵雅负上感情的责任。

    朱姬忽地轻笑起来,得意地道:“赵穆虽然狡猾,却绝非我们的对手,你应知道怎样好好利用这个淫妇。”

    项少龙暗叫厉害,给她一口道破自己的计划,深吸一口气道:“今次事成,的确要靠她的帮忙。”忍不住道:“夫人!你的儿子究竟在哪里?”

    朱姬道:“先告诉我你的计划,让我看看是否可行,才可以告诉你。”

    项少龙历经变故,学懂逢人只说三分话,扼要地把计划告诉她,却隐去乌家地道这最重要的环节,改为由城西出城。

    朱姬非常满意,温柔地吻他面颊,纤手抚他宽阔的胸膛,娇媚地道:“你腰间**的,扎了什么东西在那里?”

    项少龙道:“是可以飞檐走壁的工具和杀人于无形的飞针。”

    朱姬脸色大变道:“赵雅知不知道你这本领?”

    项少龙细心一想,摇头道:“她虽曾见过,幸好我从没有解释用法,而且她看来仍希望我能独自逃生,应不会向赵穆透露。”

    朱姬松一口气,耳语道:“我们不能只是靠碰运气,你明晚可否给我带些烈性来,必要时,我要自己想办法溜出去。”

    项少龙愈来愈发觉她不简单,皱眉道:“我们就算可迷倒屋内看守你的婢女,亦闯不过守卫一关。千万不要相信郭开,他只是在骗你的身体。”

    朱姬“噗哧”一笑道:“傻呆子才相信他,我要迷倒的人正是他,这是我十年来朝思暮想所得出来唯一可逃走的办法,我要迷倒他是因看中他的身量和我相差不远,只要把靴子垫高,衣服内像你般扎些东西便成。”接着苦涩地道:“唉!若不找些事情来做,人都要被关得发疯了。”顿了一顿,声调语气均变成郭开那阴柔尖细的声音道:“所以我每天模仿他说话的声调和他的举止,若不是知道绝对逃不远,我早溜掉哩。”

    项少龙为之绝倒,衷心赞道:“确是维肖维妙。”足音由门外传来,项少龙忙躲进暗格去。婢女推门入房,揭帐看到假装熟睡的朱姬,安心离去,项少龙钻出来。

    朱姬又靠过来搂着他道:“不韦手下有个精擅易容术的人……”

    项少龙打断道:“你说的定是肖月潭,我刚见过他。”

    朱姬欣然道:“现在我真的毫无保留地相信你。好啦!告诉你吧,我虽不懂易容术,但曾因兴趣从他那里学到些窍诀,闷着无聊时设法假扮郭开的模样,自信除非相熟的人,否则不会看出破绽。”

    项少龙心中感叹,由此可知朱姬多么渴望离开这个囚笼,亦见她在绝境中坚毅不屈的斗志。

    朱姬道:“你千万要带来给我,人是很奇怪的,无论做好事或坏事,开了头便难以控制,所以赵雅迟早会把你完全出卖,以赵穆的谨慎多疑,会加派人手看管这里。”

    项少龙同意道:“给你这么分析,我生出很不好的预感,若让赵穆知道我有高来高去的本领,定会针对这点加以应付。”说着坐起来。

    朱姬讶异地道:“你干什么?”

    项少龙没有答他,移到窗旁,往外看去,刚好一队卫兵巡逻经过。待他们去后,往外面的荆俊打出手势,不一会他灵若狸猫般穿窗而入。项少龙吩咐他回乌家取药,确定他安然离开,回到床上。

    朱姬瞪大眼睛看着他道:“原来竟有这么身手高明的人物帮助你,难怪赵穆对你如此忌惮。”

    项少龙道:“夫人快点说出有关储君的事。”

    朱姬好整似暇地道:“这么急干吗?横竖要等人拿东西来你才走。你不知人家心中憋得多么辛苦,好不容易有你这个说话的对象。”

    项少龙又好气又好笑,软语道:“算我求你吧?”

    朱姬得意万分,媚力直逼而来,柔声道:“少龙!亲亲人家好吗?”

    项少龙无奈下,别过脸来,只见她那对摄人心魂的媚眼魅力四射,目不转睛地直盯自己。两对目光交缠片刻,朱姬香唇主动的印在他嘴上,娇躯还轻轻地摩擦扭动。阵阵**蚀骨的感觉,遍袭全身,项少龙立时欲焰高涨,难以自制。

    朱姬的香唇移开少许,花枝乱颤轻笑道:“我还以为你是能不动心的怪人,原来和其它男人毫无分别。”

    项少龙大感气愤,因此分散精神,压下欲火,微愠道:“夫人!”

    朱姬伸出两指,按在他嘴上,哄孩子般道:“不要发怒,人家是真心想和你亲热的!”

    项少龙拿她没法,朱姬正容道:“当日为避人耳目,不韦和异人郎君没有把我带走,当时我刚产下一子,尚未足月。他们走后,我知道形势不妙,说不定政儿会被赵人杀掉泄愤,于是连夜使仆人外出找寻其它婴孩,好代替政儿。”

    项少龙恍然大悟道:“原来现在宅中的假蠃政是这么来的。”

    朱姬苦恼地道:“匆忙下做的事,自然会有错漏,一时间找不到同龄的婴儿,惟有以重金买了个五岁的小孩代替。幸好那时没有人当异人郎君是个人物,没有人清楚他的家事。当夜赵穆发觉吕不韦和异人郎君遁走,凶神恶煞地来把所有婢仆全体处死,只剩下我和那假儿子,没有起疑心。”

    项少龙恍然大悟,怪不得赢政的年龄与史书不符,真实的情况竟是这么曲折离奇。

    长平之战发生在公元之前二六零年,自己到此已有年多光景,眼前应是公元前二四九年,中间隔了十一年。假设秦始皇是在长平之败来到赵国后出世,古代讯息不便,说不定已跨了一年,所以赢政应是在长平之役后一年的年头出生,那他在公元二四六年登位时,即距今三年后,刚好十二岁,证实史书无误。自己真蠢,竟猜不到赢政是假的。以前想不通的事,立时恍然大悟。这才合理,以秦始皇的雄材大略,怎会是窝囊的人物。

    朱姬由衣服里掏出一块式样特别,刻有凤凰纹饰的精致玉坠,解下来珍而重之塞入项少龙手心,又把他手掌阖起来,两手用力包紧他的铁拳,柔声道:“真正的政儿被送到邯郸一个刚在长平之役失去两个儿子的穷人家寄养,说明将来以玉坠相认。政儿颈上戴着同样的玉坠子,这个是凤纹,那个刻的是龙纹。”

    项少龙道:“那对夫妇知不知道储君的来历?”

    朱姬眼中射出又喜又忧心事幢幢的神色,紧张得呼吸急促起来,娇喘着道:“当然不会让他们晓得,只说是富家千金的私生子,当时我想不到会立刻被软禁起来,知情的仆人又给杀死,所以直到今天你来后,才有机会告诉你这件事。天啊!你一定要帮我把他找来,否则我不要活哩。”

    项少龙手心感觉着玉坠传入手内朱姬玉体的余温,充满信心地道:“我敢以人头担保,必可找到他。”

    他自是信心十足,否则历史就不会是那样子。

    朱姬呻吟道:“不要哄我欢喜。”

    项少龙道:“我是个有异能的人,预感到的事绝不会错。”朱姬半信半疑地瞪他一眼,凑到他耳旁念出藏在心内十年那收养她儿子的人的姓名和住址,项少龙用心记牢。

    窗门轻响,荆俊去而复返,手中提着大包,笑嘻嘻来到帐前,仔细打量着朱姬,立时目瞪口呆,忘记说话。朱姬看得“噗哧”一笑,自是百媚千娇。

    项少龙责备道:“小俊!”

    荆俊灵魂归位,道:“这是烈性,只一点点可教人躺上一天,冷水都救不醒,这包东西有足够迷倒百多人的份量。”

    蓦地远方蹄音骤起,由远而近。朱姬和项少龙同时一震,知道朱姬果然料对赵雅。项少龙更知赵雅不但愈陷愈深,还重新被赵穆控制,否则不会在这等夜深时分,赵穆派人来重新布防,显是赵雅在床上把有关他的本事透露给赵穆知晓。匆匆与朱姬约定逃走的时间地点,两人迅速离去。刚攀上高墙,卫士由假赢政居所那边拥来,展开新防卫网。由此刻开始,这坚强的秦始皇之母,将要靠自己的力量和才智逃生。

    翌日清早,急不及待的项少龙偷偷溜到街上,故意绕一个圈子,来到城西贫民聚居的地方。虽说是穷民,生活仍不太差,只是屋子破旧一点,塌了的墙没有修补罢了。这里的人大多是农民出身,战争时农田被毁,不得已到城市来干活。他依照地址,最后抵达朱姬所说的南巷。他不由紧张起来,抓着一个路过的人问道:“张力的家在哪里?”

    那人见他一表人材,指着巷尾一所围有篱笆的房子道:“那所是他的家!”似有难言之隐,摇头一叹去了。

    项少龙没有在意,心情轻松起来,暗忖应是这样才对,举步走去,来到门前,唤道:“张力!张力!”

    “咿呀”一声,一位四十来岁样貌平凡的女人探头出来,惊疑不定地打量项少龙,问道:“谁找张力?”

    项少龙微笑道:“你是张家大嫂吧!”由怀中掏出玉坠,递到她眼前。

    “砰”的一声,张嫂竟像见鬼似的猛地把门关上。项少龙给她的反应弄得楞在当场,呆子般望着闭上的木门。不一会屋内传来男女的争辩声,项少龙反心中释然,养育十年的孩子,自然不愿交还给别人,惟有在金钱上好好补偿他们。伸手拿起门环,轻叩两下。顷刻后门张开来,一名汉子颓然立在门旁,垂头道:“大爷请进来。”

    项少龙见他相貌忠诚可靠,暗赞朱姬的手下懂拣人。步入屋中,那妇人坐在一角,不住饮泣,屋内一片愁云,没有半点生气,更不闻孩子的声音或见孩子衣物。

    项少龙皱眉道:“孩子呢?”

    那妇人哭得更厉害。

    张力双目通红,痛心地道:“死了!”

    这两个字有若晴天霹雳,轰得项少龙全身一震,差点心脏病发,骇然叫道:“死了?”

    张力凄然道:“旧年燕人来攻邯郸,所有十三岁以上的孩子都被征召去守城,他被燕人的流箭射杀。我们虽受大爷你们的金钱,却保不住孩子,你杀了我们吧!活下去再没有什么意义。”

    项少龙失声道:“可是他去年还未足十岁啊!”想起刚才指路那人的神态,终明白是为他们失去儿子惋惜。

    张力道:“只怪他生得比十三岁的孩子还高大,一天在外面玩耍,被路过的兵哥捉去。”

    项少龙颓然坐下,把脸埋在两手里。天啊!秦始皇竟然死了,怎么办好呢?不!这是不可能的,这对夫妇定是骗我。但看其神态,又知是实情,尤其一边墙的几上,正供奉一个新牌位。

    张力在怀里掏出一个玉坠子,递给他道:“这是从他尸身取来的,他葬在后园里,大爷要不要去看看?”

    项少龙挪开双掌,眼光落在玉坠子上。一个荒唐大胆的念头,不能抑制地涌上心头。

    项少龙来到夫人府,果如所料,赵雅仍未回来。府内多了些生面的人,赵大等他熟悉的却不见一个,婢女中除小昭和小美外,其它都给调走。项少龙知道赵雅必有很好的借口解释这些安排,但仍很想听她亲口说出来。她愈骗他,他愈可把对她不住淡薄的爱念化成恨意。赵盘独自一人在后园内练剑,专注用神,但项少龙甫踏进园内,他立即察觉,如见世上唯一的亲人般持剑奔来。

    项少龙“嚓!”地拔出李牧所赠的名剑血浪,大喝道:“小子看剑!”

    赵盘眼中精光一现,挥剑往他劈来。

    项少龙摆剑轻轻松松架格,肃容道:“当是玩耍吗?狠一点!”

    赵盘一声大喝,展开墨子剑法,向项少龙横砍直劈,斜挑侧削,攻出七剑。到第七剑时,终因人小力弱,被反震得长剑甩手掉在地上。赵盘一面颓丧,为自己的败北忿忿不平,偏又无可奈何。

    项少龙为他拾起长剑,领他到园心的小桥倚栏对坐,正容道:“小盘!你是否有决心排除万难为娘报仇?”

    赵盘点头斩钉截铁道:“无论如何,我誓要把赵穆和大王杀死。”

    项少龙沉声道:“你不是和太子是好朋友吗?”

    赵盘不屑地道:“他从来不是我的朋友,只懂凭身份来欺压我,娘从你后,他整天向人说娘是**荡妇,若可以的话,我连他也要杀掉。”旋又丧气地道:“不过纵使我像师傅那般厉害,仍奈何他们不得,否则师傅早就把他们杀掉了。”

    项少龙暗暗惊异他精到的推论,微笑道:“你要报仇,我也要报仇。不若我们做个分配,赵穆由我对付,孝成王这昏君交给你处置,好吗?”

    赵盘哪想得到项少龙这么看得起他,瞪大眼睛,呆看唯一的“亲人”。

    项少龙道:“现在我要告诉你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假设你真有为娘报仇雪耻的决心,依足我吩咐的去做,绝不可泄露半句出去,倩公主和雅夫人也不例外。”

    赵盘跳起来,跪倒地上,重重叩三个响头,两眼通红道:“只要可以为娘报仇,我赵盘什么都肯做。”

    项少龙低喝一声道:“站起来!”

    赵盘霍地立起,眼内充满愿闻其详的神色。

    项少龙微微一笑道:“我想使你成为统一六国的秦始皇!”

    赵盘呆若木鸡,嗫嚅道:“什么是秦始皇?”

    赵雅步入园内,项少龙刚把玉坠挂到赵盘颈上。由这一刻起,他就是秦国王位的继承者赢政。赵盘的神色又惊又喜,眼神却坚定不移,充满勇往直前的决心。没有人比他这个长居王宫的小孩,更明白机会是如何难得。唯有成为天下最强大国家的君主,他才有能力杀死赵王,为母亲妮夫人洗雪仇恨。他不但恨赵王,更恨每一个袖手旁观、给他脸色看的赵人。现在只有项少龙让他完全信任。

    赵雅微笑来到他们师徒身旁,称赞道:“从未见过小盘这么勤奋过。”

    项少龙向赵盘使个眼色,后者乖巧地溜走。赵雅虽勉强装出欢喜的样子,但脸色苍白疲倦,显然昨夜并不好过。

    项少龙故意道:“雅儿是否身体不适?”

    赵雅微颤道:“不!没有什么事。人家这几天四出为你打探消息,差点累坏了。”

    项少龙皱眉道:“为何无端多了这么多生面人,赵大他们哪里去了?”

    赵雅早拟好答案,若无其事道:“我把他们调进宫里的别院,没他们帮手,我在宫内行事很不方便。”怕他追问下去,岔开话题道:“计划进行得如何?联络上赢政了吗?”

    项少龙丧气地道:“看来除强攻外,再没有其它方法,不过乌家的子弟兵人人能以一挡十,我的计划定能成功,赵穆和孝成王休想活过农牧节。”

    赵雅垂下俏脸,不能掩饰地露出痛苦和矛盾的神色。

    项少龙暗忖让我再给你一个机会,惊讶地道:“雅儿你这几天总像心事重重,究竟有什么心烦事?不若说出来让我分担,没有事情是不可以解决的。”

    赵雅心中一震道:“哪有什么心事,只是有点害怕。”堆起笑容,振起精神道:“少龙最好告诉我当日行事的细节,让我和三公主好好配合你,才不致出错。”

    项少龙微笑道:“不用紧张,过几天我会把安排详细告诉你,因为其中部份仍未能作最后决定。”心中暗自叹息,明白到赵雅是要出卖他到底。

    赵雅忽道:“少龙!这几天有没有听到关于人家的闲言闲语?”

    项少龙淡然道:“你是说齐雨的事吧!怎么会呢?我绝对信任我的好雅儿,明白到你是虚与委蛇,以瞒过赵王对我们的怀疑。”

    赵雅神色不自然起来,像有点怕单独面对项少龙一般,道:“不去看你的美丽公主吗?”项少龙潇洒地站起来。赵雅呆看他充满英雄气概的举止神态,秀眸一片茫然之色。

    项少龙心中冷哼一声,想到将来她终究会明白到自己亦在欺骗她,立即涌起极度的快意。

    接下来的几天,乌家全力备战,兵员和物资源源不绝秘密由地道运进城堡。项少龙亲自训练七十七人组成的乌家特种部队,而他所用的方法,使滕翼这精通兵法的人亦为之倾倒,那想得到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训练方法。他不时往见小盘,教他如何扮演在穷家生活十年的赢政,到后来反是由小盘告知他自己想出来的东西。项少龙见他这么精明乖巧,大为放心。不经不觉,离农牧节只有三天时间,情势顿时紧张起来。

    现在项少龙最担心的是朱姬,若她逃不出来,他们只好强攻质子府,没有她,小盘将当不成赢政,所以他们另有一套应变计划。这天午后,离去整整七天的肖月潭终于回来。进入密室,肖月潭神态大是不同,歉然向乌应元和项少龙两人道:“首先!图爷命肖某向你们道歉,因为本来我们存有私心,言语间有不尽不实之处。但保证由这刻起,我们会诚心诚意与诸位合作。”

    乌应元如在梦中,不知项少龙使过什么手段,使这人态度大改。项少龙却心中惊懔,知道图先是个果敢英明的人物,如此一来,始有成事的机会。

    肖月潭道:“幸好得少龙提醒,否则图爷说不定会给赵人抓到。”

    项少龙问道:“你们来了多少人?”

    肖月潭道:“随我潜入城者共三十人,均为一等一的强手。”顿了顿道:“图爷身边有一百二十人,亦是他手下最精锐的好手。”

    项少龙道:“肖先生最好命入城的人全到乌府来。”

    肖月潭一呆道:“少龙是否想和赵人打一场硬仗?”

    项少龙微笑道:“可以这么说,也不全然是这样,先生请恕我卖个关子,后天我会把全盘计划奉上,事关重大,请先生见谅。”

    肖月潭笑道:“少龙如此有把握,我就更为放心了,现在图爷藏在城外一处山头的密林,静候我们把政太子和夫人送出城外。”

    乌应元笑道:“先生真行,那几名服侍过先生的歌姬不知多么想念先生,只要先生一句话,我们会将她们送到咸阳贵府内……”

    肖月潭喜上眉梢道:“天下人人称道乌家豪情盖天,果是言不虚传,肖某交了你们这些好朋友。”

    项少龙告辞离去,途中遇到来找他的荆俊,原来滕翼有事找他?抵达靠近城墙的一座成了临时指挥部的小楼,滕乌两人正在研究质子府的详图。

    项少龙觉得奇怪,问道:“哪里弄来的好东西?”

    荆俊得意地道:“是我画出来的,只要我看过一次,便可默写出来。”

    项少龙大感惊讶,想不到荆俊有如此惊人的记忆力,画功又那么了得,夸奖他两句后,道:“希望不须用强攻质子府的后备计划,否则纵能成功,我方将伤亡惨重。”

    滕乌两人一齐点头,可见对攻打质子府,存有怯意。

    荆俊道:“若要把质子府攻破,确是难之又难的事,若只须救出朱姬,情况完全不同,只要由我率领那‘精兵团’便成。”接着说出计划,竟然头头是道。

    二人大感惊讶,同时对他更刮目相看。

    项少龙暗忖这小子正是天生的特种部队,比自己还行,正容道:“由现在开始,你被任命为精兵团的领导,你最好和他们一同作息,将来合作起来,可如鱼得水。”

    荆俊大喜,别人忙得喘不过气来,他却闲着无聊,只能当滕翼的跑腿,这时忽变成精兵团的指挥,禁不住喜出望外。一声呼啸,径自跑去找他的部下。

    乌卓苦笑摇头,追着去了,没有他的命令,谁会听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指挥。

    滕翼闭目养神,半晌睁眼道:“我仍放心不下倩儿。”

    项少龙道:“照理未到农牧节,他们应不会摆布倩儿,免得惹起我们的猜疑。”

    滕翼道:“在赵王眼中,倩儿已犯下不可饶恕的大罪,我担心他当天赐她一死,我们将措手不及。”

    项少龙听他这么一说,更多了小盘这项担心,以赵王的凶残无情,说不定小孩子也不放过,惊疑地道:“怎么办?”

    赵穆逼赵雅把自己的人全部调走,一方面是由他的人监视雅夫人,教她不敢背叛他,同时可把赵倩控制,要她生便生,死便死。项少龙决不想再失去赵倩和小盘,患得患失,脑内一片空白,想不到任何方法扭转恶劣的形势。最大的问题是他们只能待到最后一刻,始可把赵倩救出来。

    滕翼道:“假若赵王早一天把赵倩召入宫中,我们会一筹莫展。”

    虽值寒冬时分,项少龙仍热汗直冒,骇然道:“我倒没想过这么一着!”

    滕翼冷静地道:“这事包在我身上,赵穆仍不知我们看穿他的诡计,所以不会派大军驻防夫人府,尽管派人押解赵倩回宫,仍未致劳师动众,只要我们派人十二个时辰监视夫人府,到时随机应变,不怕有失。”

    项少龙有苦自己知,问题是在小盘身上,他立下决心,不把小盘假扮赢政一事告诉任何人,将来除他和赵倩、乌廷芳有限几人外,没有人知道小盘的真正身份。

    滕翼道:“怕就怕赵王狠心到把女儿就地赐死,这事非常伤脑筋。”

    项少龙把心一横道:“说不定要强来,我就施压力迫赵雅让我把倩儿带到这里来,她唯一方法是请示赵王,假若他存心处决女儿,当不会介意女儿到乌家来,还可多加我们一项掳劫公主的罪名,让他们可振振有词。”

    滕翼道:“理论上你应把赵雅一起带走,她难道不会生疑吗?”

    项少龙顿感此路不通,愁怀难舒的当儿,雅夫人派人请他到夫人府去。项少龙匆匆上路,心知肚明是向赵雅摊牌的时候了。

    他在幽静的内轩见到赵雅,是日天气晴朗,多天没有露面的太阳温柔地照拂银白色的世界。此次项少龙连小昭小美都见不着,整座夫人府彻底换上赵穆方面的人。赵雅一身素黄,精神好了些儿,仍掩不住脸上的凄怅,有种令人心碎的孤独美态,泄露出内心受到的折磨和矛盾。项少龙对她没有半丝同情,暗叫活该。坐好,献茶的婢女退出去,赵雅轻轻道:“事情进行得如何?”

    项少龙淡淡一笑道:“还算顺利,你那处有什么新的消息,赵穆有没有收到风声?”

    赵雅摇头道:“王兄和赵穆的精神摆在和燕人的战争上,暂时无暇顾及其它事情。倒是晶王后催促你快点动手,要我告诉你王兄因你与李牧合谋上书一事,非常不满,有可能在农牧节后,对付你和乌家。”

    项少龙暗忖这是要加强我动手的决心,赵雅你非常卖力。

    赵雅见他沉吟不语,道:“你们与吕不韦他们联络上了吗?若没有秦人的接应,怎把朱姬母子送回咸阳去?”

    项少龙装作苦恼地道:“早联络上了,他们派图先率人来接应,但仍不信任我们,只说我们若能把朱姬母子偷出城外,便到城西的马股山与他们会合。”

    赵雅怎知这是胡绉出来的,俏目亮起来,加紧追问道:“现在只剩下两天时间,出城的秘道弄好了吗?”

    项少龙灵机一动道:“一切预备妥当。”然后以最深情诚恳的语气道:“对我来说,你和倩儿比朱姬母子更重要,所以我决定先把你、倩儿和小盘三人送往城外,再发动对你王兄赴牧场车队和质子府的突袭,否则宁愿取消整个计划。”

    赵雅娇躯一震,垂下头去道:“我们真的是那么重要吗?”

    项少龙心中冷笑,道:“失去你们,我还有什么乐趣,依照往例,你王兄的车队将于大后天辰时中离城,我会早少许于卯时末在后门处等你们,若诸事妥当,立即派人先送你们到城西,待我劫到朱姬母子后,再来与你们会合,一起由秘道离城。”

    赵雅道:“谁负责城外的伏击呢?”

    项少龙道:“当然由乌卓负责,车队经过长草原,我们的人会藏在预先挖好的箭坑内,在他们毫无防范下,只是拿弓劲箭,便教他们应付不了,万无一失。”

    赵雅樱唇轻颤,以蚊蚋般的声音道:“好吧!到时我会和三公主、小盘溜出来与你会合。”

    项少龙见目的已达到,过去找赵倩。赵雅则藉词回宫向晶王后报告,离府去了,项少龙当然知道她是要向赵王禀报最新的情况。赵倩见到他自是非常开心,又是忧心忡忡,怕他斗不过赵王和赵穆。项少龙把她拥入怀里,万分怜爱,一边告诉她小盘化身作嬴政一事。

    听得赵倩俏脸色大变,不知应害怕还是兴奋,吁出一口凉气道:“难怪小盘这些天来行为古怪,不时自言自语,累得我还以为他念母过度,失去常性,又不敢告诉你,怕分你的心神。”

    项少龙道:“除你和廷芳外,没有人知悉他真正的身份,所以无论在任何情况下,你绝不可揭破此事。”

    赵倩道:“我明白!”

    为安她的心,项少龙把刚才对赵雅说的话告诉她,再商量怎样为小盘掩饰后,回乌家城堡去。

    次日项少龙再到夫人府找赵雅,探听她的口风。果如所料,赵雅没有反对这安排。站在赵穆的立场来说,项乌一帮人便像是在他的掌心内变戏法,怎样变也变不出他的手心之外。所以绝不会因此放过一举把项少龙和乌家所有潜在势力尽歼的天赐良机。

    项少龙微微一笑道:“小孩胆子较小,我想先把小盘带走,雅儿有什么意见?”

    赵雅哪会在意一个无关痛痒的孤儿,点头答应。项少龙长起身,正要离去。赵雅轻呼道:“少龙!”

    项少龙转过身来,赵雅把娇躯挨入他怀里,纤手缠上他脖子,献上香吻,用尽所有力气泄出心中的痛楚。项少龙兴趣欠缺,虚与委蛇,装作热烈响应的样子,两人分开后,赵雅忍不住流下热泪。

    项少龙故作惊奇地道:“有什么心事呢?”

    赵雅伏在他肩上失声痛哭,好一会后平复过来,道:“人家太高兴哩,故如此失态!”

    项少龙心中大骂。

    赵雅离开他,拭泪道:“去找小盘吧!”

    项少龙公然领小盘出府,途中为他换过预备好的破旧衣服,叮咛一番,带他回乌家城堡。此前他早把嬴政另有其人一事告诉有关人等,乌家各人自足振奋莫名,最高兴的还是肖月潭,如此一来,整个局势顿时扭转过来。刚踏入府门,乌应元和肖月潭两人抢着迎来,跪下高叫太子。小盘诈作慌张失措,躲到项少龙身后,嚷着要见亲娘。

    项少龙向各人道:“他仍未习惯自己的真正身份,让我带他去让廷芳照顾,待他见到王后再说。”

    众人哪会疑心,欢天喜地拥着假太子到内府去。

    时间转瞬即逝,农牧节终于来临。天尚未亮,城堡内热闹喧天。此时所有妇孺,借口到牧场去庆祝农牧节,离城去也。婷芳氏和春盈四女是其中一批被送走的人。乌廷芳大发脾气,坚持要留在项少龙身旁,众人拿她没法,唯有答应。

    城内除乌卓手下的二千精锐子弟兵外,还有在忠诚上没有问题的七百多名武士和二百多男女壮仆,人数达三千人,加上高墙和护河,实力不可轻侮。此正赵王等不敢轻举妄动的原因,能把他们引离坚固的城堡,对付起来自是轻易多了。

    吃过战饭,项少龙领着滕翼、荆俊、肖月潭和他三十名武技高强的手下,与由乌家七十七名精锐组成等于特种部队的精兵团,摸黑出门。他们离堡不久,乌卓率领另五十名好手驾着马车,往夫人府开去。半个时辰后,到达夫人府的后门,天才微亮。后门立即打了开来,闪出赵雅和赵倩。有人拉开车门,恭请两人登车。赵雅随赵倩跨到车上,只见乌卓和另两人坐在马车上,冷冷地道:“夫人你好!”

    赵雅大感不对劲,马车朝前开出。

    赵雅强作镇定道:“少龙呢?”

    乌卓向那两人打个眼色,两人立即出手,把赵雅绑个结实,还封着她的嘴。乌卓则把预备好的衣服,递给赵倩,让她穿在身上,不一会摇身一变,化成男儿模样,若非近看,绝难发觉破绽,尤其唇上黐的假须,维肖维妙。赵雅惊惶地看看乌卓,又看看对她不屑一顾的赵倩,终于明白是什么一回事,一时愧悔交集。

    乌卓厌恶地看着她道:“你这又蠢又贱的荡货,竟敢出卖我们项爷,不知自量。”“呸”的一声向她吐一口唾沫。

    马车转入一条林间小径,乌卓和赵倩两人走下车去,马车再朝前开出。赵雅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汩汩流下,车窗外忽见雨雪飘飞。

    项少龙、滕翼、肖月潭等藏在质子府对面的密林,注视质子府正门的动静,一切看似全无异样,门外更不见守卫,似乎毫没戒备。

    肖月潭怀疑地道:“夫人是否这么轻易溜出来呢?”

    项少龙看着茫茫的雪花,暗忖史书上确有写明朱姬母子安然返抵咸阳,所以看来没有可能的事,应该会顺利发生。充满信心地道:“一定可以!”

    话犹未已,质子府门大开,先是十名赵兵策马冲出,接着是辆华丽的马车,后面跟了另二十名骑兵,声势浩荡的来到街上,转左往城西驰去。众人喜出望外,连忙行动。埋伏那方的荆俊接到旗号,立即发出准备攻击的命令,三十个精锐队员迅速利用早先缚好的攀索,爬上林荫大道两旁的树上,弩箭瞄准迅速接近的目标。

    当车队快要来到伏兵密布的树下,后面蹄声大作,一名赵兵策马追来,打出停止前进的手号。指挥车队的小头目大感惊讶,下令勒马停步。忽地箭声嗤嗤,弩括声响,三十一个包括御车者在内的赵兵全部了账,均是一箭了命,倒下马来。精兵队员纷纷跃下,准确无误地落在马背上,控制了吃惊嘶跳的战马。

    荆俊则轻若飘絮地跃在马车顶上,正要一个倒挂金钩,探头向里面的“假郭开”真朱姬邀功领赏,“砰”的一声一个男子持剑撞开车门冲出来。众人大吃一惊,此人一身华服,年纪在二十五六间,高度比得上项少龙,长相英俊不凡,生得玉树临风,那对眼更有勾魂摄魄的能力,足够资格作任何女人的深闺梦里人。他非常机警,见到满地赵兵尸体,四周全是敌人,一声发喊,企图窜入道旁的树林里,哪知脖子一紧,给车顶的荆俊以猎兽的手法套个正着,手中剑脱手落地。

    两名精兵队员扑上来,立时把他掀翻地上,还吃了三拳一脚,痛得弯曲起身体。项少龙、肖月潭等刚赶过来,见到此情此景,为之脸色大变。马车内空无他人。

    项少龙一脚踩在那人腹上,喝道:“你是何人?”

    荆俊抓着他头发,扯得他仰起好看漂亮的小白脸。

    那人早吓得脸无人色,颤声求饶道:“大爷饶命,我是齐国来的特使,与你们无冤无仇。”

    项少龙与荆俊面面相觑,想不到齐雨中看不中用,如此窝囊怕死。

    肖月潭气急败坏道:“现在该怎么办?郭开昨夜显然没有到夫人房去。”

    众人立时醒悟到眼前此子定是去占朱姬便宜,得食后现在离开,那朱姬纵有天下最能诱惑男人的媚法,却无用武之地,既没法引郭开到她榻上去,当然没有机会把他迷倒。

    项少龙擦地拔出血浪,指着齐雨的眼睛喝道:“你要左眼还是右眼?”

    齐雨颤声道:“饶命啊!你要我干什么我便干什么。”

    项少龙回复冷静从容,微笑道:“我只要你回质子府去。”

    马队冒着雨雪,回质子府去。

    项少龙和肖月潭两人坐在车厢里,胁持惊得浑身发抖的齐雨,看着这纵横情场的古代潘安,又好气又好笑。

    中门大开,有人叫道:“齐爷回来何事?”

    在项肖两人胁迫下,齐雨掀帘向外道:“我遗下重要文件,须到夫人处取回来。”

    那兵卫道:“郭大夫有命,任何人不得进入质子府。”

    齐雨依项少龙传入他耳旁的话道:“这文件与贵国大王有关,非常重要,万事有我担当,快放行!”

    那兵卫显因他身份特殊,又是刚由府内出去,无奈下让他们进入。随行的赵兵当然由荆俊等人假扮,一来由于下着大雪,兼且这批赵兵专责保护齐雨,与守府的赵兵分属不同营系,互不相识,一时竟没有察觉出岔子来。众人暗叫侥幸,车队迅速驰至朱姬宅旁空地。荆俊负责留守宅外,见花园内处处架起种种防御敌人攻来的设施,挖下箭壕,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庆幸不用强攻进来。

    项少龙和肖月潭一左一右挟持齐雨,后随四人,进入宅内,守在石阶下的四名赵兵认得齐雨,虽见他脸青唇白,还以为昨夜“操劳过度”,没有起疑,其中两兵随他们一起入内。两名婢女在厅堂打扫,见到齐雨眉开眼笑,迎了过来。项少龙一声暗号,四名精兵队员同时出手,以从项少龙学来的手法,把两兵两婢击昏过去,立即用绳索捆个结实,塞着口拖到一角。

    项少龙寒声向齐雨问道:“宅内有多少人?”

    齐雨乖乖答道:“还有五个婢女,其中两人陪伴朱姬。”为了活命,他确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四个精兵队员正要去寻人,大门忽然打开,郭开兴冲冲冲进来,向齐雨不悦道:“使节大人为何去而复返,昨夜尚未兴尽吗?”语气中充满酸溜溜的意味。

    项少龙知他定是闻报由假赢政处匆匆赶来,找占了他朱姬便宜的齐雨发作,心中好笑。齐雨惟有向他报以苦笑,郭开这时终于有空望往齐雨身旁诸人,他目光落在脸露冷笑的项少龙,立时脸色大变,尚未有机会呼救,早刀剑加颈。

    项少龙微笑道:“郭大夫别来无恙!”

    郭开颤声道:“你们逃不出去的!”

    项少龙淡然道:“谁要逃出去?”说到“逃”字时,特别加重语气。

    肖月潭喝道:“押他们上去。”

    两名队员先行一步,找寻其它尚未被制服的婢女,项少龙等则押两人登上二楼,直抵朱姬紧闭的房外。郭开受迫之下,无奈吩咐房内看管朱姬的壮硕婢女开门。门才开少许,项少龙便抢了进去,把两名婢女打昏。

    朱姬正呆坐在梳妆铜镜前,玉容不展,忽然见到有个赵兵闯进来动人,吓得目瞪口呆,肖月潭扑前跪伏地上,低呼道:“小人肖月潭救驾来迟,害夫人受苦!”言下不胜欷歔,差点掉下泪来。

    项少龙心想这家伙倒有点演技,难怪能得吕不韦重用,提醒道:“夫人快些变成郭开。”

    朱姬认出是项少龙,大喜下跳起来,先来到郭开和齐雨两人身前,左右开弓,每人赏一记耳光。

    项少龙心呼厉害,喝道:“先把他两人押出去,脱下郭大夫的衣服,然后把他绑起来。”

    两名队员应命推两人到房外,在肖月潭这高手帮助下,当朱姬黐上郭开的招牌长须,穿戴上他的官服官帽,项少龙自问看不出破绽。

    朱姬想起一事,问道:“政儿呢?”声音抖颤。

    项少龙微笑道:“幸不辱命!”

    朱姬一声欢呼,差点扑过去拥抱项少龙,旋又向肖月潭问道:“他……他长得像不像大王?”

    肖月潭干咳一声,先偷看项少龙一眼,有点尴尬地道:“像极了,体质则像夫人那么好。”

    这么一问一答,项少龙立时知道朱姬自己也弄不清楚她这儿子是跟谁生的,当然更想不到快要相见的儿子,根本不是她的亲儿。这笔胡涂账,不知怎么算才成。他们不敢逗留,走出房外。

    郭开自是给捆个结实,见到“自己”由房内走出来,惊骇得眼珠差点掉下。

    朱姬模仿他的声音道:“给我宰了他!”

    郭开和齐雨同时吓得脸无人色。

    项少龙不想下手杀死全无抵抗能力的人,笑语道:“留下他的命比杀他更令他受罪。”

    朱姬白他一眼道:“你是个好心肠的人!”笑着领先下楼。

    项少龙等反变成陪从,押齐雨追下去。

    朱姬扮成的郭开一马当先,走出宅门,学郭开的声音语气,向后面的跟班齐雨斥责道:“若非你是由齐国来的贵宾,本官必把你当场庭杖伺候。”

    齐雨低垂头,一副犯了错事的样子。

    “郭开”一边责骂,一边和齐雨登上马车,项少龙和肖月潭当然也钻进去。

    车队开出,来到紧闭的大门前,守门的兵头走过来道:“使节大人……”

    朱姬揭帘道:“本官要和使节大人往外一趟,你们小心把守门户。”

    兵头一呆道:“大人!这处怎能没有你。”

    朱姬大发官威道:“我自有主张,那到你陈佳来管我,快开门!”

    妙在她连对方的名字都叫出来。那兵头一脸无奈,吩咐大开中门,车队无惊无险开出质子府。

    马车停下。赵雅正在自怨自艾,羞愧交集,乌卓登上车厢,为她松掉绳缚。待她活动手脚后,乌卓命她下车。赵雅认得这是离乌家城堡不远处的一座密林,惊惶间,几个人由树后转出来,带头者正是被自己出卖的项少龙。赵雅双腿一软,坐倒地上,热泪夺眶而出,说不出话来。

    项少龙将身旁的人一推,使他跌在赵雅身侧,冷笑道:“让你们这对奸夫淫妇做对同命鸳鸯。”

    齐雨颤声道:“不要杀我,大爷曾答应过啊。”

    他的懦弱,连赵雅都感鄙夷厌恶。这好看的男人平时瞧来顶天立地,不可一世,却原来如此胆怯无能,尤其和项少龙站在一起,与后者漠视生死的英雄气概比较,立有云泥天壤之别。令她首次怀疑自己给鬼迷心窍,竟恋上这样一个人。

    赵雅勉强站起身来,凄惭地道:“少龙!我对不起你,也配不起你,杀我吧!”

    项少龙仰天一阵长笑,冷然无情地道:“我不想让你这淫妇污了项某人的宝剑。记得吗?我曾说过任何人要杀死本人,都要付出惨痛代价,现在我就证明给你看,叫你的王兄和赵穆来吧!”

    赵雅一呆道:“你不是要逃出去吗?”

    项少龙神秘一笑,道:“当然!我现在立即走,有了朱姬,我已可向秦王交待。”

    蹄声在远方轰然响起。

    项少龙露出意外的神色,叫道:“糟了!给发觉哩。”

    乌卓也惶然道:“没时间哩,先回城堡去。”

    赵雅以泪眼目送这曾使自己尝到真正爱情滋味的男子离去,所感到的悔恨,像毒蛇般咬噬她的心。

    旁边的齐雨喜叫道:“看!赵兵来了,我们有救哩!”

    赵雅眼前一黑,昏迷过去。

    项少龙等大功告成,在乌家战士的欢呼中凯旋而归,通过大吊桥,蹄声轰隆冲入城堡。乌氏惈亲自在广场迎接,小盘则躲在一身戎装的乌廷芳和赵倩背后,看着回复本来面目的“母亲”朱姬入堡下车。

    朱姬这时的眼内只看到一个小盘,脸上现出无可掩藏、真挚感人的狂喜神色,往小盘奔过去。小盘哭着奔出来,投入她怀里去,两母子抱头痛哭起来。阔别十年,令她朝思暮想的亲生骨肉重投入自己怀里,她哪能不哭。小盘则是因这“母亲”而想起自己的生母,哭得比朱姬更厉害,更真诚,积蓄的愤怒激流般倾泻而出。

    乌氏惈来到朱姬母子旁,感动地道:“夫人,应是高兴的时候才对。”

    号角声起,表示赵军兵临堡下。

    朱姬抬起俏脸,哭得又红又肿的秀眸看着乌氏惈道:“我们母子得有今天,全仗乌爷豪情厚义,感激的话不说了,只要我们母子一天在秦国还可以说话,便要保得你们乌家富贵荣华,子孙昌盛。”

    她已知悉乌氏惈欲与堡偕亡,以掩护她们逃走的壮烈行为,所以掏出罕有的肺腑之言。

    乌氏惈目泛泪光,大笑道:“有夫人这句话,乌氏惈可含笑九泉之下。”

    肖月潭深恐夜长梦多,催促道:“夫人!我们立即起行。”

    乌应元和荆俊的精兵队员,加上肖月潭和他的三十名好手,护着她们母子、与项少龙依依惜别的赵倩,往后宅去了,自然是由地道潜往城外,与图先的部队会合。项少龙、乌卓、滕翼等全留下来,没有他们几员大将,怎抵挡人数多上十多倍,兼后援无穷的赵国大军。

    赵军没有立即进攻城堡,只在外面布防,邯郸城内外的驻军不住赶来增援,运来各种攻城的工具,到第三天时终完成整个包围的阵势。岂知此正中项少龙等下怀,就是把赵军牵在这里不放,好让朱姬他们安然逃返咸阳。整个计划最精采的地方,是赵人以为赢政仍在他们手内,所以不太计较其它人逃出去,只要攻破城堡,杀尽乌家的人,便心满意足。项少龙不时在城墙露面,还特别安排乌氏惈和乌廷芳到城楼现身,使赵人更不怀疑他们暗有图谋。

    第三天晚上,负责监听四条只能通往堡外密林地道的乌家战士,发现有赵兵潜来,忙把浸了脂油的柴火抛入地道内,再加鼓风机吹送,把快到达的赵兵活生生焗死数百人,再从容把地道以石块封闭。

    那边的赵王自是气得七窍生烟,清早派人到城下大骂一番。项少龙大感有趣,他还是首次见到这种毫无实质意义的“骂城”。滕翼一言不发,取出他的特制的强弓,在赵人目瞪口呆中,一箭把那声音特大的骂城专家射下马来,射程超过八百步,比弩弓的射程还要远上数丈。乌家战士喝采声震天,赵兵则是噤口无言。

    忽又有一人策马冲来,这次学乖了,在千步之外勒马停定,大声喝上城堡道:“项少龙,大王要与你说话。”

    项少龙心中好笑,我才不会蠢得喊破喉咙与你对答。

    旁边的乌卓召了个人来,笑道:“当众折辱一下他也好!”

    项少龙会意,道:“叫他有屁就放吧!”说完自己忍不住先笑起来。

    乌卓和滕翼不禁莞尔,对滕翼来说,那是罕见的表情。

    那人呆了一呆,大喝下去道:“有屁就放!”

    声音在墙上墙下来回激荡。

    乌家这面人人放声大笑,充满喜悦的气氛,赵人那边自是无比愤慨。对话还怎样继续下去,战鼓声中,赵军开始发动攻城之战。赵人围城的大军,不计后勤的人数,总兵力达三万多人,以步兵为主,这已是赵人一时间能召集的所有力量,把城堡重重布阵困堵。

    在孙子兵法*《雄牝城》篇里,将城市大分作两类:居于高处或背靠山岭、又有良好水源的城堡叫“雄城”,非常难被攻克;凡居于低处,或两山之间,又或背靠谷地,水草不盛的叫“牝城”,只要有足够力量,一攻立破。乌家城堡是典型的“雄城”,起初建城时赵王是希望作为城内另一能坚守的据点,哪知竟是变成对付自己的反叛基地。所以赵人不愿仓卒攻城,免得元气大伤,初时还以为堡内人手和粮草均有问题,这时看到城堡上上气如虹,才知道大错特错。本来众将均长期围困的策略,岂知项少龙一句话,惹得赵王沉不住气,下令强攻。

    乌家富甲天下,城堡的形式是依当时最严格的标准建成,坚固严密。城墙又厚又高,足可抵挡敌人的仰攻、攀登和撞击,护城河既深且阔,城墙上又有精锐的乌家战士,所以纵然赵军人数是他们十多倍,仍没有破城的把握,唯一的优点,是赵人后援无穷,足以他们打一场消耗战。

    项少龙他们虽有地道之便,但储存的物资粮食早全部搬来,城外牧场的人又要逃往秦境,顿成孤军,不过他们的目的只是要守上一段时间,所以心怀舒畅,抱着游戏的心情和赵人玩一场城堡攻防战。

    项少龙看着举起护盾,阵容鼎盛又不住迫近的赵军,皱着眉头道:“为何他们不把护城河的水源截断,那样就不用涉水过河那么麻烦了呀。”

    乌卓笑道:“我们这条是活河,不用引进河水,因为壕底有泉水喷出,无法截断。”

    项少龙恍然大悟,真是经一事长一智。

    滕翼平静地道:“破解之法,是开凿支流,把河水引走,那最少要十多天的时间,我猜他们正在后方赶建活桥,横跨河上,方便攻城。”

    项少龙奇怪地问道:“那现在下面这些人岂非只是虚张声势?”

    滕翼道:“围城军最忌闷围,必须让他们有些动作,当作活动筋骨也好,操练也好,好保持士气。”

    项少龙点头表示明白,在战争中,人的心理因素不可忽略,古今如一。

    蓦地下面的赵军一声发喊,持盾冲前,直冲到城河对岸处,蹲了下来,躲在盾后,数千弩箭手,随后冲至,躲在盾牌手后,举弩发射,一时漫天箭雨往墙上洒来。

    滕翼大声传令,乌家战士全躲到城垛之后,不用还击。

    滕翼又以比那骂城军官更大的声音喝道:“准备沙石!灭火队候命。”

    话犹未已,敌阵中再冲出一队二千多的火器兵,以燃着的火箭,往城墙射来,攻城战终于拉开序幕。双方各以矢石火器互相攻击,外墙和城头均有撞击和火灼的累累痕迹,但只是表面伤痕,不损结构,乌家战士居高临下,矢石充足,守得固若金汤,伤亡极少,而赵人一天下来,伤亡者达千多人,可谓损伤惨重。

    直到此刻,赵王和赵穆仍不明白对方为何各方面均如此准备充足,因为他们一直密切注视乌家的动静,只见有人和物资移出城外,从没见东西运进城堡来。他们没有想起地道的存在,不能怪他们愚蠢,一来要建一条这么长的地道,是近乎不可能的事,还有是因为若有地道,项少龙等没有理由留在这里,哪猜到正是项少龙计划里中最关键性的环节。

    那晚消息传来,秦人大军犯境,吓得赵王脸色如土,催迫手下大将日夜不断攻城。第十天,赵人在伤亡惨重下,终于成功建立三条跨河的临时木桥,搬来云梯攻城,又以巨木撞击城门。

    乌家战士则以矢石火器还击,又以类似长钩的武器对付敌人的攀攻,并用一镬镬的沸水滚油往下浇去,杀伤敌方近二千人,赵人无奈退下去,勉强守着三座木桥。

    乌家方面死者五十多人,伤者百多人,伤者立即被运往城外。至此项少龙真正感受到在战争里,个人的力量是多么渺少,那对他来说,绝不是愉快的感觉。守到第二十天,赵人终于成功把河水引走,又花三天时间以土石把护城河填平,乌家城堡大势已去。赵人大举进攻,把攻城的设有护甲保护的战车,推遇填平的护城河。这些战车形式五花百门,最厉害是登城车,撞车和飞楼。登城车高度像城墙那么高,使敌人能迅速攀车登城;撞车负着坚木,对城门和城墙施以连续的猛烈撞击;飞楼则供箭手之用,反以居高之势,向墙头的守车袭击。对付的唯一方法,是以巨石加以轰击。不到两天,再无石可用,项少龙终发下撤退的命令。

    当赵军攻入城内,整个乌家堡全陷在一片火海里,由于房舍树木均抹上火油,要救火也有心无力。赵人坐看大火燃足十天,剩下一片焦炭,片瓦不留的灾场,让人心中不知是何滋味,但总不会是好受了。

    是役赵人丧生八千多人,伤万多人,举国震惊。乌家在赵**民中一向声誉良好,赵王硬是把他们逼反,自是怨声四起。到赵王由瓦砾底发现通往城外的地道,始知中了项少龙之计,不过已是一个月后的事。赵王虽暴跳如雷,只有徒呼奈何。此时他心中颇有悔意,有项少龙这么好的人材不能用,还把他白送给秦人,确是何苦来由!

第 三 章 咸阳风雨

    秦国的发祥地在渭水上游秦川的东岸。

    自先祖蜚廉开始,秦人崇尚武风,以逐水草而居的游牧氏族形式,在这片土地上艰苦地挣扎求存,长期与西戎及犬戎作战,他们的历史,每一个字都由血和泪写成。部落式战斗集团的形态,虽使他们与土地的关系薄弱,难以落地生根,却令秦人先祖不受土地的局限,不断向未开发的西方移民和与异族杂居斗争。

    周孝王时,赢姓的非子因替周室养马息蕃的功劳,受封于此,建立一个近畿的附庸;其实却是为周王室承担镇守边疆、防卫蛮戎的艰苦使命。西周四百多年的悠久岁月是秦人最艰辛和困难的日子,以血汗及无数族人的生命,悍卫周朝共主的西防,同时向西方不住拓展。这种无时无刻不面对严酷挑战和坚毅不移的勇武精神,为秦国打下坚实无比的基础。

    千载难逢的机会终于降临秦人身上,周室因幽王无德,至犬戎攻入镐京,幽王被杀,周室威权至此荡然无存。平王东迁,秦襄公因护驾有功,被平王将他升在诸侯之列,秦国终于拥有诸侯国的法定地位。

    当战国开场的时刻,七雄中最不雄的却是秦国,君权旁落。直至不世霸主秦穆公登位,起用外籍政客百里奚、蹇叔、公孙枝等人,奠定一个强国的基础。真正的富国强兵来自秦孝公和公孙鞅的改革,他们彻底地摧毁传统的氏族部落结构,革新兵制,以军功论爵,把王室权力提升至当时的极限。

    又把国都迁至咸阳,筑起宏伟的城阙和宫殿,统一全国的度量衡,将国土并归为三十一县,把旧日封区的疆界废除,人民可拥私田,由国家直接计田征税。至此秦国一跃而为天下霸主,深为东方各国畏惧。

    当项少龙长途跋涉,由邯郸逃至咸阳,秦国正经历着公孙鞅翻天覆地的改革成果。

    咸阳在九稷山之南,渭水之北,故又名渭城。

    项少龙带领娇妻乌廷芳、滕翼、乌卓和过千家将叩关入秦,受到守关将领的热烈欢迎,一边使人飞报咸阳,又调来五艘大船,免去他们跋涉山林之苦,直抵咸阳之南登岸,乌应元早率家将和赵倩,与吕不韦的头号手下图先在渡头恭候,非常隆重。

    乌廷芳父女相见,欢欣若狂,恍若隔世;又触起乌氏惈壮烈自杀的悲伤,百感交集。肖月潭和另一儒生状似军师型的青年,随图先欣然迎向项少龙。

    图先体型瘦长,年在三十左右,长得非常结实,皮肤黝黑,动作灵活,举止间有种*悍威猛的慑人气势,双目炯炯有神,配上一副马脸,算不上英俊,却有股阳刚的男人气魄和魅力。

    他大步上前,拉起项少龙双手,长笑一声道:“图先何幸!终于见到心仪久矣的超卓人物,若非项少龙,谁可成此不朽事业?”

    项少龙有点不知如何应付这种热情,连忙谦让,心中同时想到现在正值吕不韦和乌家关系的蜜月期,图先自是得到吕不韦吩咐,要好好笼络他们。图先又逐一与滕翼和乌卓见面寒暄,神态亲切热烈。荆俊这时不知由哪里钻出来,久别重逢,各人甚是欢畅。

    肖月潭摆出老朋友的姿态,向项少龙介绍那青年道:“这位是楚国来的名士李斯先生,现在是大老爷的舍人。”

    舍人就是食客。

    项少龙暗忖“李斯”的名字为何如此耳熟,蓦地记起,动容说道:“原来是少怀辅助名主一统天下大志的李斯先生!”

    李斯浑身一震,垂着头道:“项先生见笑,李斯哪说得上有什么大志,只求在吕相国领导下一展所长,则吾愿足矣!”

    肖月潭闪过奇怪的脸色,暗忖自己说李斯是楚国名士,只是客气的抬举之语,事实上李斯籍籍无名,只不过凭三寸不烂之舌,令吕不韦颇有点好感,今天随来是自动提出要求,想一睹项少龙的风采,为何项少龙竟像对他闻名久矣呢?不由得道:“少龙在何处听过李先生的事?”

    项少龙心中叫苦,难道他告诉肖月潭自己是由《秦始皇》那套电影认识到李斯吗?忙岔开话题道:“吕爷当上相国吗?”

    图先来到项少龙旁,感激地道:“吕爷令鄙人定要清楚表达他对乌老爷子、应元少爷和少龙的感激,若非姬王后和政太子安返咸阳,恐怕会是另一局面。姬王后和政太子在大王和吕爷跟前对少龙推许备至,大王特地为少龙于明晚安排洗尘宴,好让少龙稍有休息的机会。以后大家是自己人。”

    项少龙心中暗叹,你口中说得好听,只不过是骗项某去作吕不韦的走狗罢!他对政治和权力斗争早极度厌倦,更没有兴趣参与吕不韦这外族政团与本土权贵的斗争,心中暗作决定。

    只看乌家在咸阳以十二个三合院落组成的新宅,当知秦人对乌家隆重的礼遇,也可推知庄襄王对朱姬、由小盘假冒的赢政的宠爱,以及对吕不韦的宠信。乌家新宅虽远及不上邯郸乌家城堡的规模和气派,却位于咸阳宫附近公卿大臣聚居的区域。策马缓驰约一盏热茶的工夫,可抵达咸阳宫正中入口的城阙。

    咸阳有内外城之分。内城主要由渭水之北的咸阳宫和渭南的兴乐宫组成,横跨渭水,靠长达二百八十步的渭桥贯连两岸交通,形成宏伟壮丽的宫殿群,规模远非邯郸或大梁的宫殿可以企及。

    两宫气势磅礡,全部均为高台建筑,有上扼天穹,下压黎庶那种崇高博大、富丽堂皇的气魄,隐然有君临天下之象。外城比内城大了十多倍,是平民聚居的郡城区,商业发达,旅运频繁,肆上货物,品种繁多,物美价廉。

    项少龙的车队路过城东的市集,目睹各种畜类产品的出售,例如肉、皮、筋、角、脂、胶等等。另外又有陶、木、铁器、纺织品等手工业制成品,其况之盛,远非赵魏两国能及,可见国势和经济实有直接关系。

    据同乘一车的图先介绍,咸阳的营运分私营和官营两种,政府设有管理市场贸易的机关和官吏,以监察和促进商业的发展。例如置盐铁官、管理手工业的“工室”、“工师”及司徒、司马、司空、治田等官吏,以厘定产品的规格、质量或生产的方向,反映秦国强大的经济实力。

    往乌家新宅路上,所见民风纯朴,罕有魏赵等国到处可见的鲜衣华服,人口却比大梁更繁盛,邯郸更是不能相比。项少龙耳目一新,暗忖这才是强国的规模。行人多配备兵器,武风之盛,远非魏赵能及。

    抵达乌家主宅前的广场,图先等告辞离去,临行前李斯偷偷向项少龙表示明早想来见他,项少龙欣然应允,李斯有点茫然地离开。乌府上下各人全到大门来迎接这批乌家的英雄亲信,尤其项少龙,更成为乌氏一族的明星砥柱,备受尊崇。

    乌应元拨出四组房舍暂时安顿各人,大部份子弟兵明早将出发到咸阳北郊的大牧场去,由于秦国地大物博,所以牧场的规模更胜从前。

    项少龙应付了亲族的欢贺,春盈等四女拥着他与乌廷芳、赵倩到他新的隐龙居去。婷芳氏原来受不住旅途的艰困病倒,吓得项少龙忙赶到她的香闺去。伊人清瘦不少,玉容苍白,病因却有一半是为挂念项少龙,见他回来,搂着他喜极而泣,到晚宴前,精神转佳,可离榻活动。

    看到春盈众女欢天喜地的样子,项少龙愁怀尽解,搂着婷芳氏和赵倩的蛮腰,欣然问道:“今晚由谁伴我?”

    两女俏脸飞红。

    乌廷芳笑道:“不若我们三人一起陪你吧!只怕你应付不来。”

    赵倩亦赧然娇笑道:“还有六个丫头呢?看你怎生应付?”

    项少龙望了春盈四女一眼,奇怪地道:“何来六个之多?”

    婷芳氏笑着道:“忘了倩公主的翠桐和翠绿吗?”

    项少龙一呆,问道:“她们不是留在邯郸吗?”

    赵倩埋怨地道:“你忘了她们哩!幸好人家央求陶公派人把她们乘乱秘密接走,比你们还早十天到咸阳呢。”

    项少龙大喜,说道:“还不唤她们来见我?”

    赵倩一声娇呼,两个美丽的婢女由内堂奔出,拜倒项少龙身前,忍不住痛哭起来。项少龙心中生起忽略她们的歉意,怜意大生,起身扶起两女,抚慰一番,到主宅大堂和乌应元共进晚膳,与会的还有陶方、乌卓、滕翼和荆俊。

    一番劝酒和互相祝贺后,乌应元由衷致谢地道:“我们乌家能有此再生机会,全赖各位协力同心,不顾生死争取回来的。”

    陶方道:“今次我们真的可安居乐业,王后和太子回到咸阳后,吕爷立即被封为右丞相,只要再立军功,有望晋爵封侯,我们乌家得此大靠山,老爷在天之灵,可以安息。”

    提起乌氏惈和随他一齐殉死的妻妾婢仆,众人神色一黯。

    乌应元咬牙切齿地道:“这笔血账,吕相国必会为我们追讨回来,图管家私下对我说,相国已有全盘攻打赵国的计划,还希望由少龙执行。”

    项少龙心中苦恼,说实在的,他的主要仇人只是赵穆,赵王最多是个帮凶,若要他率军把赵境内的城池逐一攻陷,涂炭生灵,实非他所愿。对侵略性的战争,他感到深深的厌恶。还有一个更大的问题,是他怎也不可成为吕不韦的爪牙,因为历史上的秦始皇,即位十年前后,与吕不韦决裂,他怎可站在吕不韦的一边呢?可是看来乌家各人,早视吕不韦为他们的新主子,一副生死与共、同进同退的样子。自己又不可以告诉他们历史会朝什么方向发展,亦自问无法令他们相信,这确是头痛之极的一回事。感慨地道:“秦王册封吕爷为丞相,难道秦国本地的权贵全无异议吗?”

    乌应元见他对吕不韦准备委他以重任的事毫不在意,奇怪地瞧他几眼,道:“不但有异议,还反对得非常激烈。秦自卫人商鞅之后,排外的情绪相当强烈,后来为瓦解苏秦促成的‘合纵政策’,免受东方六国的联攻,勉强起用张仪,以‘连横政策’对抗。之后又再重用范雎,采取远交近攻的策略,应付六国连手之势,都可说是在迫不得已下,不能不借助外国的人才,为己筹谋。”

    再叹一口气道:“可是白起被昭襄王赐死,秦**方非常不满,终于迫得范雎丢官,仇外的情绪再次壮大起来。我们虽说有秦人血统,可是终被视为外人,属吕爷的系统,所以我们定要全心全力劻助吕爷,否则若他倒台,我们不会有好日子过。”

    最后这几句自然是要提醒项少龙。滕翼等人默然不语,他们三人以项少龙马首是瞻,只看重项少龙的想法。

    陶方插嘴道:“现在吕爷的策略是要先立军功,因为秦人一向重武轻商,吕爷做生意赚钱的本事当然谁都不会有疑问,但在军事上,秦人却认为他一窍不通,所以他若能在这方面有所建树,地位即可稳若泰山,我们须在这方面为他多做工夫。”

    滕翼沉声问道:“秦人方面反对吕不韦的主要有什么人?”

    乌应元道:“最主要是以杨泉君为首的本地权贵,他们因姬王后曾是吕爷小妾,所以怀疑政太子非大王骨肉,转而大王的次子成蛟,这批人是秦国实力派的人物,吕爷对他们非常忌惮,大王也不敢过份违逆他们,所以虽任用吕爷为右丞相,左丞相不得不起用杨泉君。”

    陶方怕他们不清楚杨泉君,进一步解释道:“杨泉君乃昭襄王王后之弟,当年大王之能成储君,他曾尽力游说乃姊,使她向昭襄王说项,所以一直以为自己功劳最大,现在竟然屈居吕爷之下,自然极不服气。”

    众人恍然大悟。昭襄王乃现今赢政之父庄襄王赢异人的祖父,那时异人的父亲安国君仍只是储君身份,对异人毫不重视,否则不会送他去赵国作质子。吕不韦得了异人这“贵人”之后,大施银弹,买通安国君最宠爱的华阳夫人之姊和杨泉君,使他们分别游说华阳夫人及昭襄王的后妃,再由她们影响安国君和昭襄王,异人始有问鼎王位的机会。

    项少龙知道刻下并非说服乌应元要小心吕不韦的时候,不再多言,岔开话题,一番风花雪月,晚宴完毕,各自回居所休息。离开大堂,滕翼和乌卓两人借口送他回去,陪他一道走。

    滕翼低声问道:“少龙似乎对吕不韦没有多大好感,是吗?”

    项少龙苦笑道:“商人只重实利,这种人滕兄愿和他交朋友吗?”

    乌卓皱着眉头道:“可是正如少爷所言,我们的命运已和他挂钩,若他坍台,我们亦完蛋。”

    项少龙真想把小盘的事告诉他们,终压下不智的想法,微笑着说道:“随机应变吧!待吕不韦的权位稳定下来,我们设法和他画清界线,否则定会给他累死。这是我的想法,切莫告诉任何人,包括荆俊和陶方。”

    两人对项少龙早心悦诚服,又见他这么信任自己,欣然点头。

    话别后,项少龙回到新的隐龙居。居内灯火通明,众女聚在大厅,观看赵倩和乌廷芳两人下棋取乐。婷芳氏则因病体尚未完全复元,回房休息。项少龙先到房内探看婷芳氏,这美女不知是否因环境影响,又或项少龙的爱宠,原本冶艳的风姿,转变为姣丽中带着贵气的动人气质,穿了一袭素蓝配上淡黄凤纹的贵妇服装,刻意为他打扮过的高髻云鬟,淡扫蛾眉,充满清雅诱人的风情,脸色虽仍有点苍白,却另有一股楚楚动人的柔弱美姿,在灯火映照中,美目藏着对他海一样的深情和依恋。自大梁之行后,为应付赵人,他少有与她这种单独相处的机会,禁不住一阵疚歉。

    众女阵阵喧笑声,隐隐由大厅处传来,却不至破坏这里的宁静,反更增添幸福,满足和温馨的感觉。

    婷芳氏见他走进房来,“啊!”一声欢喜地拥被坐起来,玉脸生辉。

    项少龙坐到榻沿,把扑入怀内的美女拥个结实,感觉她酥胸起伏不停,充满丰盈诱人的生命感觉。

    他以面颊摩擦她粉嫩的脸蛋,看她后颈和领口内一截雪白的内袍,心中一阵激动,比之以前任何一刻,他更有信心保护自己心爱的女子。在拥有这种信心之前,他曾经历了无数令他心伤魂断的事。

    他想起赵雅,心中一痛!对她再没有恨意。不过又如何呢?他们没有修好的可能。魏国的纪嫣然知不知道他已来了这里?这通讯困难的古世界,他们像生活在两个不同的星球上。难怪古人对离别生出这多伤情和感触,相思之苦确使人受尽折磨,婷芳氏正是因此病倒,为情消瘦。现在婷芳氏和赵倩孤零无依,唯一倚凭的是自己,他怎能不宠她们疼她们呢?

    不知是否病中特别使人脆弱,婷芳氏流下情泪,死命搂紧他道:“夫郎啊!妾身想得你很苦哩!”

    项少龙又念起美蚕娘,一时神伤魂断,拥着婷芳氏倒到榻上去,项少龙俯头埋在她的怀里,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同时生出对斗争仇杀的厌倦,只希望以后能退隐于泉林之地,把纪嫣然和美蚕娘接来,过那只羡鸳鸯不羡仙的醉人生活。脑内勾画出溪水缓流、芳草浓绿、林木苍翠、丹山白水的美景。他要求的再非华衣美食,而是原始简单的生活。

    在这地广人稀的世界,找个世外桃源之地,开垦荒田,种些农作物,由怀中玉人养鸡饲鸭,自己则负责捕鱼狩猎,直至老死,于愿已足。他想到来时经过的原始森林,途中不时遇上漫天浓雾,又或飞泻千寻的瀑布、山中的大湖,不由神思飞越,暗下决心,终有一天,他要在山林终老。对一个二十一世纪的人来说,这种生活,最是迷人的。

    婷芳氏勉力睁开美眸,散发出灼热的情火,怪他仍不和她合体交欢。

    项少龙心神俱醉,忘掉一切,把所有注意力全投到她迷人的**去。

    终于抵达咸阳。

    甜美娇柔的声音,把他从最深沉的睡眠中唤醒过来,睁眼一看,初升的骄阳早散发朝霞,猛然坐起来。

    美丽的三公主赵倩吓了一跳,抿嘴娇笑着道:“我们三个都输了,谁都估你爬不起床来的。”言罢俏脸飞红,羞喜不胜,显是想起昨晚激烈醉人的“战况”。

    项少龙给她提醒,试试舒展筋骨,发觉自己仍是生龙活虎,哈哈一笑,一把搂着赵倩,倒往榻上,道:“唔!待和乖倩儿再来一次!”

    赵倩欲迎还拒,偏又浑体发软,无力爬起来,娇吟道:“相国府的李斯先生来找你呢!”

    项少龙记起李斯昨天向他密订的约会,叹一口气,起榻让妻妾美婢侍候盥洗更衣,指头不用他动半个,一切弄得妥当整齐。李斯在内轩等他,神色平静,至少表面如此。

    客套两句,秋盈献上香茗糕点,李斯开门见山道:“项先生究竟在何处听过在下名字,为何像对李某非常熟悉的样子。”

    项少龙昨晚曾向陶方查问过这将来劻助秦始皇征服六国的一代名臣的身世,知他是韩非的师弟,师事荀子,很想骗他说是由韩非处听到的,但想到谎言说不定有拆穿的一朝,放弃这个想法。微笑道:“李先生听过缘份这回事吗?”

    李斯愕然问道:“什么是缘份?”

    专论“因缘”的佛教要在汉代传入中国,李斯自然不明白项少龙在说什么。

    项少龙呷一口热茶道:“命运像一只无形的手,把不同的人,无论他们出生的背境如何不同,相隔有多远,最终会把他们拉在一起,变成朋友、君臣、又或夫妻主仆,是之为缘份。”

    李斯脸露惊讶神色,思索片刻,点头道:“想不到项先生不但剑术惊动天下,还有发人深省的思想,只不知和先生知悉在下的事有何关系?”

    项少龙淡淡地道:“缘份是难以解释的,项某虽是初见先生,却像早知道很多关于先生的抱负,冲口说出那番话,或者是因为曾闻李兄游学于荀卿的关系吧!”

    李斯皱起眉头,他虽出自荀卿门墙,两人思想却有很大分别,正要说话,项少龙岔开话题道:“先生对治国有何卓见?”

    李斯呆了一呆,这话若是庄襄王问他,自是口若悬河,说个不停。但项少龙不但尚未有官职,且属吕不韦系统,假设他李斯和对方交浅言深,抖出底牌,说不定会招来横祸,不禁犹豫起来。自到咸阳,虽曾与吕不韦深谈过几次,吕不韦表示对他颇为欣赏,他却看出吕不韦野心极大,赋性骄横,迟早惹出祸来,兼且他治国之道和自己大相径庭,他很难会受赏识重用,正在心中苦恼。

    项少龙微微一笑道:“先生并不甘于只作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幕僚吧!”

    李斯大吃一惊,忙道:“项先生说笑!”

    项少龙正容道:“要成大事,须冒大险,先生若不能把生死置于度外,今天的话至此为止,事后我不会向任何人提起,如何?”

    李斯凝神看他,感觉项少龙透出使人心动的真诚,心中一热,豁出去道:“未知项先生有何提议?”

    项少龙道:“李先生怎样看吕相国将来的成败?”

    李斯脸色微变,长长吁出一口气,道:“项先生是有点强人所难。”

    项少龙明白他的苦衷,温和地道:“李先生现在吕府干什么工作?”

    李斯爽快答道:“李某正协助吕相国依他指示编写《吕氏春秋》,相国希望以此书拟出一套完整的治国理论和政策,嘿!李斯只是其中一名小卒,‘协助’这词语实在有点夸大。”

    项少龙并非历史学家,还是初次听闻此事,奇怪地问道:“原来竟有此事,不知书内对治国之道,有什么新的看法?”

    李斯嘴角牵出一丝不屑之色,淡然道:“有什么新的看法?主要还不是集前人的精要,提出‘法天地’的主张,那是说只有顺应天地自然的本性,才能达到天下大治,所谓君臣各行其道,互不相涉。为君之道,必要以仁德治国,不时反省,求贤用贤,正名审份,最后达到无为而治的理想。”

    项少龙见他说理清晰,心中佩服,轻声问道:“先生认为相国这套主张行得通吗?”

    李斯哪敢答他,问道:“项先生又以为如何呢?”

    项少龙知道若不露上一手,会被这博学多才、胸怀大志,比自己更年轻的人看不起,从容地道:“吕相国以韩人而执秦政,重用的多是三晋人,和他结交的王后又是赵女,加上秦国自商鞅变法以来,崇尚以法和武治国,与吕相国的治国思想如南辕北辙,全无调协的地方,将来会发生何事,还希望先生明示了。”

    李斯拍案而起道:“有项先生如此人才在秦,李斯可回家务农。”

    项少龙一把抓着他手臂,拉得他坐回椅内,诚恳地道:“先生言重,先不说项某对治国之术一窍不通,最主要是项某无心仕途,以前种种作为,是求存而非求名利,终有一天退隐山林,不理世务,大秦能否一统六国,全赖先生。”

    李斯呆了一呆,暗忖这话若由庄襄王对他说就差不多,项少龙纵得庄襄王另眼相看,可是庄襄王绝非什么有为明主,事事以吕不韦马首是瞻。在目前的形势下,他们这些外人,不依附吕不韦还可依附何人?项少龙却摆出别树一帜的格局,确令他费解。

    项少龙伸手按在他肩头,微笑着道:“项某这番话,李先生终有一天会明白,安心留在咸阳吧!这是你唯一可以发展抱负的地方。”

    李斯告别后,项少龙找到滕翼,共进早餐。

    席间滕翼道:“少龙今后有什么打算?”

    项少龙自然有他的如意算盘,就是凭着他在《秦始皇》那套电影得来的数据,为小盘的冒牌赢政建立他的班底,好应付将来发生的吕不韦专权,与及假宦官缪毒的出现。

    现在先找到李斯,还有是王翦、王贲父子,都是日后为秦始皇统一天下的名将,有此二人劻助小盘,他可安心退隐田园。想到这里,轻松地挨到椅背,伸展身体道:“说真的,我项少龙胸无大志,宰掉赵穆后,我会到乌家偏远的牧场,过着田园的隐居生活,闲来打猎捕鱼。”

    滕翼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淡淡道:“假设你做得到,我陪你去打猎。”

    荆俊旋风般冲进来,神采飞扬道:“来!让小俊作引路人,领两位大哥见识咸阳的繁华盛景。”

    滕翼皱着眉道:“这些日子来你和什么人胡混?”

    荆俊在两人对面席地坐下,兴奋地道:“当然是相国府的人,在这里真刺激,天天打架伤人,前天相国府的剑士在咸阳最大的官妓楼中伏,死三人伤七人,算那些偷袭的贼子走运,我刚去了渭南的太庙偷看寡妇清拜祭先王,否则怎会伤亡这么多人?”

    项少龙和滕翼对望一眼,暗叫不好,这小子年轻好斗,说不定惹出祸事来。

    滕翼皱眉道:“秦人不是最重法纪吗?为何竟会随便打斗?”

    荆俊得意地道:“现在咸阳乱成一片,谁管得了谁,尤其牵涉到左右相国府的人,更是没有人敢理闲事。”

    项少龙肃容道:“这几天你最好不要惹事生非,我们看清楚形势,立即回赵对付赵穆,明白了吗?”

    荆俊大喜敬礼说道:“小俊晓得,真好!我可以把赵致弄回来。”

    滕翼沉声喝道:“你愈来愈放肆!”

    荆俊最怕滕翼,吓得俯伏地上,不敢作声。

    滕翼对着项少龙叹气说道:“少龙!这小子年纪太轻,不知轻重,我会管教他,少龙勿放在心上。”

    项少龙笑着道:“我怎么会怪他?”

    荆俊抗议道:“小俊最尊敬两位大哥!”

    滕翼喝道:“闭嘴!”向项少龙打个眼色,表示要独自训斥荆俊。

    项少龙会意,自行返回隐龙居去,尚未踏进门坎,天井处传来众女阵阵的欢叫喝采声,赶去一看,原来妻子婢女们全换上轻便短襦,正在抛球为乐,婷芳氏在一旁含笑观看。春盈和夏盈拥上来,把他拉入场去。一天就在充满欢乐的气氛中度过,黄昏时分乌应元使人来请他,同往皇宫赴宴。想到即可见到吕不韦这叱咤风云,影响整个战国历史的人物,项少龙不由有点紧张起来。他怎想得到只不过在“黑豹酒吧”打一场闲架,竟彻底改变自己的命运呢!

    马车缓缓开进宏伟的大门,由圆巷形的门,进入主大殿前的广场。大门两旁设有兵馆,驻屯两营军队,由司马尉指挥,循序问话,使十二骑前后护送项乌两人的马车,进入内宫。

    像赵宫般,咸阳宫虽大几倍,仍是“前朝后寝”的布局,外朝是秦王办理政务、举行朝会的地方,内廷则是秦王和诸子妃嫔的寝室。前廷的三座主殿巍峨壮丽,设于前后宫门相对的中轴线,两边为相国堂和各类官署;后廷以秦王与王后的后三宫为主,左右两方为东六宫和西六宫,乃太后、太妃、妃嫔和众王子的宫室。殿堂、楼阁、园林里的亭、台、廊廓等等,无不法度严紧,气象肃穆。内廷建筑形式比外廷更多样化,布局紧凑,各组建筑自成庭院,四周有院墙围绕,不同区间另有高大宫墙相隔,若没有人引路,迷途是毫不稀奇的事。想到小盘有一天会成为这里的主人,而此事正是由自己一手促成,项少龙不由生出顾盼自豪的成就感。

    庄襄王设宴的地方是后廷的“养生殿”,乃后宫内最宏伟的木构建筑,是座三层楼式的高台建筑,高台上是两层楼阁式的殿堂,殿堂两旁及其下部土台的东西两侧,分布十间大小不等的宫室,有卧室、休息室、沐浴室、盥洗室等,各室间以回廊、坡道相连。墙上有彩绘壁画,回廊的踏步铺上龙凤纹或几何纹心砖,殿堂和长阶则铺方砖,气派宏伟,富丽堂皇。

    马车停在大殿堂阶下的广场,吕不韦特别遣管家图先在那里恭候他们,见面时自有一番高兴和客套。步上长阶,图先低声道:“今晚除吕相爷外,还有杨泉君,此人自恃当年曾为大王出力,专横骄傲,大王和吕相都让他三分,两位小心应付。”

    乌应元见他对他们丈婿如此推心置腹,显是把他们视作自己人,心中欢喜,不断应诺。项少龙想起终有一天要与吕不韦翻脸决裂,却是心中感叹。这或者是预知命运的痛苦,禁不住意兴萧索,更增避世退隐之心。跨入殿门,长笑扑耳而至,一个无论体形和手足均比人粗大的豪汉,身穿华服,虎步龙游般往他们迎来,头戴丝织高冠,上插鸟羽簪缨,行来时鸟羽前后摇动,更增威势。此人年约四十,生得方脸大耳,貌相威奇,只嫌一对眼细长些儿,但眸子精光闪闪,予人深沉厉害的感觉。

    乌应元慌忙偕项少龙行跪叩之礼,高呼吕相。尚未拜下,吕不韦抢上前来扶起两人,灼灼眸光落到项少龙身上,讶然说道:“难怪姬王后和肖先生均对项少龙赞不绝口,我吕不韦足迹遍天下,还是第一次见到少龙这般人才。”有如洪钟的声音,在殿堂的空间震荡回响。

    项少龙见他只比自己矮少许,气势迫人而来,心中暗赞,忙谦让道:“相爷夸奖!”

    偷眼一看,除在上首设的三席外,大殿左右各有两席,每席旁立着两名宫女,暗舒一口气,不用应付那么多人,自然轻松许多。

    吕不韦毫无相爷架子,左右手分别挽着两人,往设于上首右席走去,低声在项少龙耳旁道:“本相正苦于有兵无将,少龙来了万事俱备,何愁大事不成。”又哈哈笑起来。

    那边的乌应元欢喜地道:“全赖相爷提拔。”

    项少龙心中叫苦,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吕不韦这么看重自己,他怎脱身去享受憧憬中的田园生活?

    二人来到席前,吕不韦挥手命宫女退开,低声道:“本相和大王说好,任少龙为蒙骜将军副将。蒙将军本是齐人,来秦后一直被本地军将排挤,郁郁不得志,其实他兵法谋略,我大秦无人能及,若有少龙为辅翼,立下军功,本相定不会薄待你们。”

    项少龙暗叫厉害,吕不韦的笼络手法,直接有力,怎不教人为他效死命。先扮作感激的样儿,道:“相爷如此看重少龙,纵为相爷肝脑涂地,不会有半分犹豫,问题在于少龙的大仇人赵穆仍然健在,一天不能将此恶贼碎尸万段,少龙很难分神到别的事情上。”

    吕不韦大力抓他的手臂,眼中厉芒一闪道:“本相恨不得把他剥皮拆骨,少龙尽管放手施为,万事有本相,拿得他首级,谨记定要带回咸阳,大王和本相要一睹为快!”

    项少龙至此真正领教到吕不韦的厉害,难怪他能以一个商人,成为天下最强大国家的右丞相。而且他只由自己几句话,看穿自己准备潜回邯郸行刺赵穆,可知他的脑筋多么灵敏迅捷。

    门官唱道:“蒙骜将军到!”

    项少龙差点冲口说“一说曹操,曹操就到”,幸好记起曹操尚未出世,连忙忍住。

    吕不韦欣然转身,大笑道:“有什么事比见到老朋友更令人高兴的呢?”

    项少龙和乌应元往正门望去,一位高瘦的男子,身穿锦袍,气宇轩昂地大步走入殿内,隔远礼拜道:“蒙骜参见吕相!”

    吕不韦以他独特慑人的步姿,迎了上去,亲热地与蒙骛把臂而行,往乌项两人处走来。

    蒙骜脸型修长,年纪约在四十左右,肤色黝黑,满脸风霜,眉头像时常皱到一起的样子,不过双目藏神,使人有孤傲不群的感觉。身体非常硬朗灵活,显然因大量运动保持在极佳状态中。项少龙暗忖吕不韦的眼光这么厉害,给他看得上的蒙骜自非无能之辈。蒙骜和乌应元早已认识,打过招呼,精光闪闪的眼神落到项少龙脸上。项少龙不想和他对望,忙行下辈之礼。吕不韦为两人引介。

    蒙骜显然不大擅长交际,绷紧的脸没有什么笑容,有点生硬地道:“幸会!幸会!”

    乌应元笑着道:“荆俊那小子来此几天,与蒙将军的令郎们结为好友,不时结伴到荒郊打猎游乐。”

    吕不韦欣然道:“那小子的身手真的很好,来咸阳这么短一段日子,连续击败本地三个著名剑手,他却谁都不服,只服少龙,害得我们心痒痒想看看少龙的绝世剑法。”

    项少龙听得不知应欢喜还是忧心,看来暂时他想不站在吕不韦的一方也不行。

    蒙骜听到有人提起他的儿子,露出一丝难得的笑容道:“看看少龙什么时候有空,请来舍下一叙,小武和小恬非常仰慕少龙。”

    项少龙尚未有机会答话,门官唱喏道:“左丞相杨泉君、大将军王龁到!”

    蒙骜的笑容立时收起来,吕不韦则冷哼一声,看来新和旧、外地和本土两个派系的斗争,已达完全表面化的白热阶段。项少龙目光投往大门,身穿交领华服的矮胖子和穿着战袍的彪型大汉,昂首阔步而来。秦人风气确与赵人不同,既没有前呼后拥的家将,亦没有奏乐欢迎的乐队,简单多了,反使项少龙轻松不少。项少龙心中好笑,吕不韦的右丞相和杨泉君这位左丞相,各带一名将军出席,显是并非偶然,而是秦王蓄意让双方势力均衡的安排。

    不过王龁乃秦**方首要人物,而蒙骛只是个不得志的将军,显然吕不韦仍未获得秦**方的,此正为吕不韦致命的弱点,所以如此积极争取项少龙,否则这务实的商人可能没兴趣看多他一眼。

    杨泉君和王龁的目光凝注在项少龙身上,项少龙和乌应元连忙施礼。王龁很有风度,微笑还礼。

    杨泉君神情倨傲,略一点头,瞇起那对被肥肉包围的阴险捆眼,冷冷一笑道:“项兵卫来了多少天呢!本君若非到此赴宴,恐怕仍不能一睹尊驾的风采!”

    这几句话分明怪责项少龙到咸阳后,没有谒见他这要人。

    乌应元心中暗骂,脸上堆起笑容道:“愚婿昨天才到,疏忽之处,君上大人有大量,切勿放在心头。”

    项少龙反放下心来,杨泉君喜怒形于色,庸俗平凡,怎会是吕不韦对手,反是王龁厉害多了。

    “当!”磐声响起。十八名虎背熊腰,身型彪悍的卫士手持长戈,步履整齐地由后堂进入殿内,排列两旁,接着殿后传来密集步下楼梯的声音。项少龙心中恍然大悟,原来庄襄王一直在上一层的殿堂,这时得人通知宾客到齐,下来主持晚宴。同时猜到先前吕不韦当是在上一层与庄襄王密议,由此可见两人关系多么密切。

    众人分列两旁跪伏迎接秦王大驾,先是四名内侍肃容步出,后面是八位俏丽的年轻宫娥,服饰以紫色为主,衬以红蓝二色,颇有点土气,远及不上赵魏两国宫女内侍的华袍绣服。他们分成两组,每组二男四女,肃立一侧。

    环佩声响,一位体态绰约、罗衣长褂的俏佳人,牵着发冠华衣、年约十岁的小孩盈盈走了进来。

    项少龙偷眼一看,还以为是朱姬和小盘,等看清楚,才知错了。

    内侍之一唱道:“秀丽夫人、成蛟王子到!”

    项少龙心想,这就是杨泉君要捧的王子,秀丽夫人姿色不俗,应是庄襄王由邯郸返秦后纳的妃嫔,她和儿子能出席今夜宴会,隐有与朱姬和小盘分庭抗礼之势,可见庄襄王对她颇为爱宠,否则她早被打下冷宫。

    环佩再响,项少龙立时眼前一亮。只见朱姬身穿用金缕刺绣花纹图案的短襦,熠熠闪光,非常抢眼,下面是触地裙褂,加上高髻宫装,走起路来若迎风摆柳,更衬托出她纤腰丰臀的体态和媚在骨子里的动人风情,立时把秀丽夫人比下去。她一手揽衣,另一手拖着以黑色为主、短襦锦裤的小盘,正是“罗衣何飘飘、轻裾随风还”,轻盈柔美、飘逸若神。

    项少龙想起曾与她拥眠被内,枕边细语,又是另一番滋味。低下头去,避免与她的四目交触。

    内侍唱道:“姬王后、政太子到。”

    两对母子,分别来到宴席旁,下跪等待庄襄王的龙驾。小盘目不斜视,不往项少龙投上一瞥。项少龙心中赞许,他曾千叮万嘱地吩咐小盘,对他绝不可神态有异,否则说不定会惹起朱姬或其它有心人的怀疑。

    四名内侍一齐唱道:“大王驾到!”

    项少龙不敢偷看,只能在脑海幻想对方模样。

    一把柔和悦耳、斯文平淡的声音在前方响起道:“众卿平身!”

    众人齐呼道:“谢大王!”

    项少龙随众人起立,抬头一看,刚好与庄襄王打量他的眼光直接交触。

    曾在邯郸作质子的秦王,年约四十,身材高瘦,颇有点仙风道骨之态。皮肤白皙如女子,脸容苍白,却有股罕见的文秀神采,手指纤长,予人一种有良好出身,大族世家子弟的气质,只可惜双目神光不足,否则更是气概不凡。

    头顶冕旒,外黑内红,盖在头顶是一块长方形的冕板,使他拥有帝王之姿。身上当然是帝皇的冕服,黑底黄纹,衬金边,庄严肃穆。看到项少龙远胜一般人的体形神采,庄襄王的龙目亮起来,唇角露出一丝温文尔雅的笑意,柔声道:“能成非常之事,必须非常之人,少龙你没有令寡人失望。”

    项少龙想不到庄襄王直呼他的名字,语气如此亲切,连忙拜谢。

    庄襄王目光落到乌应元身上,温和地道:“得婿如此,乌先生尚有何求,乌家异日定能因少龙光大门楣,可以预期。”

    乌应元大喜谢恩。杨泉君和王龁交换个眼色,互看出对方心中不满。

    庄襄王目光扫过众人,淡淡地道:“众卿入席!”

    磐声再响。另十八名卫士由内步出,先前的卫士九人一组,移到客席后持戈守立。众人纷纷来到席旁立定,待庄襄王坐下,侍卫卓立其后,秀丽夫人和朱姬两对母子亦席地坐下,方敢入席。

    右边两席,上首处坐的是吕不韦和项少龙,接着是蒙骛和乌应元;另一边则由杨泉君和王龁各据一席,泾渭分明。项少龙故意不看朱姬和小盘,以免庄襄王或其它人发觉他和她“母子”二人的特别关系,这叫宁教人知,莫教人见。宫女穿花蝴蝶般穿插席间,为各人添酒和奉上佳肴。

    庄襄王道:“姬后和政王儿均安返咸阳,寡人再无憾事,让我们喝一杯!”

    众人举酒祝贺,不过秀丽夫人、杨泉君和王龁等的脸色当然不太自在。

    庄襄王的眼光落到朱姬和小盘处,眼神更温柔了,以他那充满感情的好听声音道:“政王儿,少龙有大恩于你,还不敬项先生一杯!”

    项少龙不由为他的风采倾倒,深感成功非靠侥幸。庄襄王能于落魄时被吕不韦看中是“奇货可居”,后来又打动最被当时昭襄王宠爱的华阳夫人,纳其为子,最后突围而出,成为王位继承者,自有其摄人的特色和丰采。否则纵使吕不韦花再多的钱,只是枉费工夫。

    小盘闻言起立,来到项少龙席前,到此刻两人始有机会眼神交接。小盘一对眼睛立时红起来,射出深刻的感情,幸好一闪即没。

    当下自有侍女捧来酒壶酒杯。项少龙起身,恭敬俯身,举手过头,接过小盘递来的美酒,一饮而尽。小盘的身体更粗壮,神色冷静,当项少龙想到他日后统一天下的雄姿,不由心中一颤。两人分别回到席位,项少龙忍不住再望小盘一眼,发觉朱姬正含笑看他,秀眸尽是温柔之色,吓得忙垂下目光。

    庄襄王逐一和众人闲聊两句,眼光再落到项少龙身上,从容自若道:“若要攻陷邯郸,灭掉赵国,把赵穆生擒回来,少龙认为须多少军马?”

    朱姬和小盘的眼睛同时亮起来。杨泉君和王龁露出注意的神色,看他有什么话说。

    吕不韦哈哈一笑道:“少龙放胆直言,舒陈己见!”

    项少龙微微一笑道:“以现在的形势论,攻陷邯郸二十万人即可,但要灭赵,就算举大秦全国之力,仍未可办到。”

    众人齐感愕然。

    杨泉君冷笑道:“项兵卫对兵家争战之事,时日仍短,故有此无知之言,王大将军可否向兵卫解说一二,以免他见解错误仍不自觉。”

    他始终坚持称他作兵卫,正是要提醒别人,他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将,更表明视他为外人。庄襄王和吕不韦先是对项少龙之言露出不愉之色,旋又深思起来。朱姬则是嘴角含春,对项少龙满怀信心。乌应元则向项少龙猛打眼色,希望他慎言。蒙骜双目亮起来,显是体会到项少龙说话中的含意。项少龙从容不迫地看着王龁,虎目光芒闪闪。

    王龁给他看得有点心寒,谨慎起来,道:“臣子想请项先生先解释一下为何有此立论。”

    此话一出,庄襄王、吕不韦、乌应元和杨泉君四个不通军事的人,立知项少龙非是胡诲一通,否则王龁不会如此有所保留。

    项少龙淡然一笑道:“长平一役后,赵国确是遭到致命之伤,不但影响军心士气,亦深入打击王公大臣对国家的信心,不过正是由于这种心态,形成上下拚死抗敌之心,燕人的大败正是明证,臣下提出能以二十万人攻陷邯郸,是趁我们乌家刚撤离赵国,牧场所有牲畜均被毒毙,使赵人在这方面的补给难继,兼之士气大损,而有此把握。且此战必须以快打快,趁李牧和廉颇分别被匈奴和燕人缠困,无暇分身,故城破则退,不宜久留。”

    再沉声说道:“若只为破城,十万人可以办到,但若要速战速决,全师而退,非二十万人不可。”

    王龁呆了半晌,叹道:“项先生的话不无道理。”

    项少龙禁不住对他好感大增,由于对方不会睁眼说谎话。

    蒙骜沉声说道:“末将完全同意少龙之言。”

    杨泉君气得脸色阵红阵白,与秀丽夫人交换个眼色,一时说不出话来。

    朱姬一阵娇笑,媚眼一送,向庄襄王道:“大王啊!人家没推荐错人吧!大将军和蒙将军似还是首次对同一件事点头同意呢!”

    这么一说,王龁和蒙骜尴尬起来。小盘凝望项少龙,涌起崇慕和依恋的情绪。

    庄襄王先瞥吕不韦一眼,又问道:“少龙的举我全国之力,仍未能灭赵,又怎样解释呢?”

    最紧张的是乌应元,假设项少龙在此项上不能说服秦王,刚占得的一点优势,将尽付东流。

    项少龙陈辞说道:“战争之要,虽说以国力为本,军力为器,但外交和情报却是同样重要,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杨泉君插入道:“这两方面的事,我大秦从没有疏忽过,先王以张仪为相,正是从外交入手,粉碎六国合纵之策,至于情报方面,我们不时有探子到各国侦察,从没松懈下来。”

    项少龙愈来愈看不起这秦朝元老,不客气地问道:“请问君上,假设我们倾全力挥军攻赵,各国会有何反应?”

    杨泉君登时语塞,因为若没有确实情报的,如何可答这假设性的问题。吕不韦在几下拍拍项少龙的大腿,表示很高兴他挫折杨泉君的锋头。

    王龁终是和杨泉君共乘一船,出言说道:“此事确不可轻举妄动,齐楚两国暂且不说,但三晋唇亡齿寒,必会齐起反抗,三国任何一国之力仍未足抗我大秦百万之师,联合起来,则是另一回事。”

    如此说,虽似为杨泉君缓颊,也等若肯定项少龙的说法。

    项少龙不让众人有喘息之机,侃侃而言道:“赵国若受攻击,各国绝不会坐视,纵使开始时抱有隔山观虎斗的检便宜心态,但只要赵人闭关稳守,再派人截断我军的补给路线,其它各国迟早必派军应援,那时我们四面受敌,情势殊不乐观。”

    庄襄王拍案道:“好一句‘隔山观虎斗’,这么精采的语句,寡人还是初次听到。”

    项少龙暗忖难道这句话仍未在这时代被引用?谢过庄襄王赞赏后续道:“况且魏国信陵君仍在,足可影响各国,再来另一次合纵,我们险矣。”

    众人均默然无语,八年前魏国信陵君联同各**队,在邯郸城下大破秦军,各人自是记忆犹新,仍有余悸。

    庄襄王叹道:“如此说来,难道任由赵穆这奸贼逍遥自在吗?”

    只凭这句话,当知庄襄王没有统一天下的大志,否则这句话应是“如何才可荡平六国。”

    项少龙肃容地道:“若只是要把赵穆擒来,大王则不必费一兵半卒,只须交由臣下去办。”

    众人同时愕然。

    庄襄王精神一振问道:“可有虚言?”

    项少龙道:“绝无半字虚语,臣下只须半年的时间去搜集情报,便可行动,把赵穆生蹦活跳带到大王御座之前,任凭处置,不过此事最紧要保密,否则臣下恐难活命回来。”

    庄襄王拍案道:“谁敢泄出此事,立杀无赦!”

    同一时间吕不韦在项少龙耳旁叹道:“怎可说出来?”

    项少龙知他担心自己会被杨泉君陷害,探手几下,在他大腿上写了个“假”字,吕不韦登时会意,赞许地看他一眼。杨泉君垂下头去,免给人看破他的喜色。

    朱姬娇笑起来,向庄襄王撒娇道:“生蹦活跳的赵穆,少龙用语真是有趣,刚才人家的提议,大王还要犹豫吗?”

    众人一听,立知另有文章。

    果然庄襄王哈哈一笑道:“与少龙一席话,令寡人痛快极矣,若能把赵穆生擒回来,以泄寡人心头之恨,定然重重有赏,由今天起,少龙就是寡人客卿兼太子太傅,专责教导政儿剑术兵法。”

    吕不韦大喜,忙向项少龙举杯祝贺。要知太子乃王位继承人,若能成为他的师傅,异日太子登基,自可发挥直接的影响力量,所以这官位实是非同小可,人人眼热。

    杨泉君由席中走出来,跪伏地上,颤声道:“大王尚请三思,我大秦立国数百年,以武闻名,能当太子兵法剑术太傅者,均乃国内最佳兵剑大家,从没有外人担任此职,况且项兵卫一无军功,二来不知剑术是否名实相符,不若待项兵卫擒赵穆回来后,大王再作定夺。”

    他这番话合乎情理,可见此人仍有点小聪明,可是庄襄王哪听得入耳,不悦地道:“寡人怎会看错人,这事就是如此安排,左丞相不必多言。”

    王龁忍不住走出来跪陈道:“大王务要三思,否则恐人心难服。”

    大将军一开腔,等若秦**方齐声反对,庄襄王虽心中大怒,不得不犹豫起来。

    项少龙见状跪禀道:“左丞相和大将军之言不无道理,大王请收回成命,先看臣下能否擒回赵穆,再作决定。”

    乌应元和朱姬暗叫可惜,朱姬更暗恨少去与项少龙接触的机会,小盘则差点想把杨泉君痛揍一顿。

    庄襄王叹道:“众卿请起。”

    杨泉君和王龁两人知他回心转意,大喜回席。项少龙从容回席去也,王龁见他毫不介怀,禁不住心生好感。庄襄王尚未说话,吕不韦一声大笑,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吕不韦正容说道:“政太子太傅一职,怎可丢空半年以上。兵法方面,少龙刚才表现超卓,而少龙在赵魏两境,以少胜多,大破贼军,又斩嚣魏牟之首,早名震天下,不用赘言。至于剑术,只要杨泉君和大将军请来心目中我国最有资格的剑术大家,择日御前比试,立见分明。”

    庄襄王大喜道:“就这么办,好了!让我们喝酒作乐。”

    一拍双掌,一队歌舞姬立时飘进殿来,载歌载舞,可是却冲不破那紧张的气氛。双方都盘马弯弓,准备让对方栽个大觔斗。项少龙心中苦笑,知道自己给卷进秦廷权力斗争的风暴中。这或者就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吧!

    跟着的十天,项少龙度过来到这古强国后最悠闲的美好时光。他领着妻子婢女,与滕翼、荆俊、乌卓和那些随他由邯郸前来的家将,到城外乌家新开发的牧场休养生息。牧场占地甚广,快马一个时辰可勉强由一端去到另一端,共有十八组简朴但设备完善的房舍。他们选取一座位于美丽小谷的四合院落,名之为“隐龙别院”。

    每天清早起来,便和妻子婢女在大草原上驰马为乐,顺道练习骑射。又找来滕翼、乌卓和荆俊三个高手对打,练习各种武器的掌握运用,作为与杨泉君等选出来那仍未知是何人的对手决战前的热身练习。

    “精兵团”由原先的七十七人扩展至三百人,日夜操练,以作将来返回邯郸活擒赵穆的班底。有项少龙这真正的特种战士主持,人人进步神速,掌握到各种深入敌后的侦察与作战技术。乌家人丁旺盛,其中不乏懂得冶铁的巧匠,乌卓遵项少龙之言,在牧场内成立冶炼铁器的作坊,依照他的设计,打造出攀爬腰索和飞针一类的工具暗器。

    项少龙更不忘依墨氏补遗卷上的方法打坐练气,滕翼发现后大感兴趣,从他处学得诀窍,效果比项少龙还要好。项少龙索性把补遗卷赠他,由他自行钻研上面写的兵法和剑术,两人间的关系,比亲兄弟更胜一筹。乐也融融时,陶方来了,众人齐集在厅内举行会议。

    陶方神采飞扬道:“有邯郸的消息,真是精采。”却没有立即接下去。

    众人见他卖关子,急得牙痒起来,只有滕翼不为所动,沉着如常。

    陶方笑着道:“逐件事来说吧!今次被我们害得最惨的是赵穆,当赵人发现我们那条直通城外的秘道,发觉上了大当,然后收到真正的赢政返抵咸阳的消息,孝成王气得大病一场,更把赵穆痛骂一倾,整整一个月不肯见他,到现在关系始稍行改善,赵穆权势已大不如前,反而那郭开不知说了什么谎话,竟骗得孝成王那昏君对他信任大增。”

    项少龙忍不住问道:“赵雅的情况如何?”

    陶方知他仍没有忘记这善变的美女,叹道:“她也大病一场,齐雨还想去缠她,给她轰出府门,很多人都看到呢!”

    乌卓奇怪地问道:“赵王没怪她吗?”

    陶方沉吟道:“据说她曾苦劝赵王不要对付少龙,昏君事后大有悔意,又见她病得死去活来,或者基于这些原因,赵雅的地位并没有受多大影响。现在邯郸人心惶惶,怕我们会引领秦军攻打赵国。最近孝成王派出使节,希望能联结各国,以应付秦人的入侵,真是大快人心。”

    滕翼道:“假赢政的命运又如何?”

    陶方摇头叹气道:“给赵穆处死了,他满肚子气,惟有拿无辜的可怜虫发泄。”

    项少龙心中颇感不忍,不过却知是没有法子的事。

    陶方忽地伸手按着项少龙肩头,低声道:“告诉你一件事,千万莫要动气。”

    项少龙一惊,问道:“什么事?”

    陶方眼中掠过异样神色,沉声道:“终有美蚕娘的消息。”

    项少龙脸色大变道:“死了?”

    陶方摇头道:“不!是嫁到到附近一条村庄去,还生下儿子,丈夫是个颇有名气的猎户,据说相当爱护她。”

    项少龙呆了半晌,反轻松起来,想起分别时的情景,美蚕娘可能早立下决心不离开那和平的地方。也好!最紧要她有个好归宿。

    荆俊凑到陶方旁,轻声问道:“有没有给我送信与赵致?”

    滕翼一震道:“你那封信有没有泄露我们回邯郸的事?”

    荆俊吓了一跳道:“当然没有,小俊怎会这么不知轻重。”

    陶方由怀里掏出一封信来,塞到荆俊手里,笑道:“看来赵致对你有点意思哩!”

    荆俊一声欢呼,凌空翻二个觔斗,一溜烟走了,看得众人失笑不已。

    陶方见项少龙乍闻美蚕娘的事后,仍然情绪稳定,放心地道:“我们到大梁的人有消息回来,听说纪才女已到楚国去。”

    项少龙一震道:“不好!她定是往邯郸找我。”

    众人同时捕捉到他的意思,纪才女当然不能直接赴赵国找他,惟有先往楚国,再取道齐国往邯郸去、古代讯息不便,邯郸发生的事,恐怕到这时纪嫣然尚未知晓。

    项少龙却是心烦意乱,断然道:“我们立即到邯郸去!”

    陶方道:“至少要过了大后天才成,秦人推出一个人来和你争太子太傅之职,定下大后天午前在御前比武,有点身份地位的都会来观战。”

    乌卓道:“那人是谁?”

    陶方回答道:“好像是叫王翦吧!”

    项少龙大感错愕,心想又怎会这么巧的。

    项少龙在离农庄别院不远的小瀑布旁独坐沉思。在古战国的时代里,无处不是桃源仙境,眼前便是罕见奇景,谷内秀峰罗列,万象纷陈,奇巧怪石,碧水流经其间,飞瀑彩池,自然天成,水动石变间,在阳光下百彩交织,使人怎么看都不感厌倦。他坐在一个这样的水池旁,倾听飞瀑注入清潭的悦耳声响,欣赏岸旁绿竹翠树,浮波荡漾,水娇色艳,充盈初春的生机和欣欣向荣的意象,不由心旷神怡。

    可是当心神转到大后天的御前比武上,又愁怀暗结。不论那一个胜出,恐怕都会有点问题,问题在他能否改变历史。若答案是否的话,那他大可不理一切,遨游山林,终日享受与妻子婢女们的鱼水之欢,而小盘自然会成为中国首位皇帝,只恨他不能肯定。若他击败王翦,对方还能否成为日后统一六国的盖世名将呢?真教他煞费思量。而他亦是败不得,否则乌家将会受到很大的损害,对小盘更是严重的打击,甚至他的邯郸之行也会受到影响。苦恼间,少女娇甜的笑声传来。

    草树掩映中,翠桐和翠绿两位俏丽的婢女,每人挑着两个小木桶,到这儿来取水,低言轻笑,并没有留意到项少龙的存在。两女来到池旁,放下挑担小桶。翠桐坐到一块石上,翠绿则脱掉鞋子,露出秀美的赤足,濯在水里,意态放浪自如,不时发出银铃般的娇笑。项少龙想起与美蚕娘在小谷的溪流,同作水中嬉戏的动人情景,心内不无感触。

    翠桐忽然道:“少爷搂过你吗?”

    翠绿娇笑反问道:“你呢?”

    翠桐霞生玉颊,点点头,有点苦恼地道:“唉!只是轻轻擐人家的腰,吻吻脸蛋了事。”

    翠绿笑道:“小丫头春心动。”

    翠桐气道:“你比我好得多少,昨晚梦中都在唤少爷。”

    翠绿羞红了脸,说道:“不准你再说!”

    看到两女娇态,愁思难解的项少龙不由怦然心动,由藏身处站起来。两女忽觉有人,别过头来,见是项少龙,先是大吃一惊,然后是脸红耳赤,羞得不知钻到哪里去才好。项少龙怕她们不胜娇羞急急溜掉,迅速移到两人间,分别抓起两女柔软的小手。两女浑身发软,挨在石上池旁,不肯起来,额头差点藏到酥胸里。

    项少龙威胁着道:“不想给人看到吗?乖乖的随我去吧!”

    两女无奈站起来,既羞又喜。项少龙拉着两女,沿溪踏着高低起伏的怪石,往上攀去,不一会来到最高一层的小水池,刚好可尽收谷地的美景。着两女和他并肩坐下,共赏媲美人间仙境的乐土。两人情不自禁的靠入他怀里,芳香沁人。

    文明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呢?二千多年后的科技,肯定是人类作茧自缚,不住地去破坏美丽的大自然。任何人若能像他般来到这古时代里,都要为大自然异日的面目全非心生感慨。

    翠桐低声道:“少爷刚才是否一直坐在那里?”

    项少龙促狭地道:“我睡着哩,听不到什么轻轻搂抱,亲亲脸蛋,又或有人昨夜发梦呓语那类说话。”

    两女立时窘得无地自容,同声娇吟,把俏脸埋入他怀里。

    项少龙一边赞叹这时代的男人真幸福,两手抚着她们滑嫩的脸蛋,温柔地摩娑,此时无声胜有声。项少龙心中一阵感触,若现在是太平盛世,即使永不能返回二十一世纪,亦有何憾可言。

    那晚项少龙纵情欢乐,可是即使在**蚀骨的时刻,他的脑海仍不住闪过纪嫣然、美蚕娘,甚至赵雅的倩影。众女知他赵国之行迫在眉睫,神伤魂断下,份外对他痴缠,难舍难离。

    光阴在这种情况下溜得特别快,两天后他们离开美丽的小谷,返回咸阳城去。除荆俊外,滕翼和乌卓留下来继续操训精兵。

    甫抵乌府,乌应元把他召去,神色凝重地道:“图先调查过王翦,据说此人不但剑术称冠秦国,最厉害是骑射的功夫,可连发三箭,用的是铁弓铜弦,五百步内,人畜难避。”

    想起死鬼连晋的箭术,可能仍及不上此人,项少龙不由头皮发麻,问道:“什么年纪?”

    乌应元显是为他担心,叹道:“今年应是二十岁上下,听说样子颇斯文秀气,从外表看谁都不知他这么厉害。”又沉声道:“图先查出杨泉君和王龁等人早内定找他来和你比武,拖十多日是让他利用这段时间加紧操练。那些人不安好心,看准你和妻妾久别重逢,在床笫间必有大量损耗,真亏他们想得到。现在吕相很担心哩!”

    项少龙记起昨晚的风流,心生惭愧,同时想到自己是有点轻敌。

    乌应元拍拍他肩头道:“尽量养足精神,我会向芳儿解说。”

    项少龙回到隐龙居,抛开一切,避入静室,依墨氏补遗的指示,打坐吐纳,不一会物我两忘,精神进入至静至极的禅境。

    “咯!咯!”

    叩门声把项少龙惊醒过来。项少龙忙把门拉开,露出乌廷芳凄惶的面容,颤抖着声音道:“小俊给人打伤,伤得很重呢!”

    项少龙大吃一惊,忙赶到主宅。乌应元和陶方全在,还有乌府的两名府医,正为荆俊止血和包扎。项少龙挤到荆俊旁,吩咐各人退开,详细检视他的伤势。他身上至少有七、八处剑伤,最要命是左胁的伤口,差点刺入心脏,其它伤势虽吓人,不外皮肉之伤,不过其中两剑深可见骨,皮肉绽开来,触目惊心。荆俊因失血过多,陷入半昏迷的状态,脸上不时露出痛楚难当的神色。

    项少龙虽心痛,却知他应该可捡回小命,退到乌应元和陶方中间道:“谁干的?”

    乌应元道:“已通知图先,他们会派人查探,幸好这小子身体硬朗,伤得这么厉害,仍能撑到回来后倒地,算他本事。”

    陶方道:“这些人分明想要他的命。”

    门卫的声音传来道:“吕相国驾到!”

    众人想不到吕不韦亲来探望,转身迎接。

    吕不韦在十多名手下拥护里,大步走来,先细看荆俊的伤势,然后和三人到一旁说话,神情肃然道:“定是杨泉君等人的诡计,借杀死小俊,打击少龙的精神,少龙千万不要上当。”

    项少龙平静地道:“他们显然低估小俊的逃生本领,只要小俊醒来,当可知谁人下的手。”

    吕不韦道:“无论是谁下手,所有事待明天与王翦一战后才和敌人算账。只要少龙夺得太傅之位,本相会全力少龙为小俊讨回这笔血账,教所有人知道吕不韦并不是好欺负的。”

    项少龙心情矛盾,他并不想与吕不韦的关系这么密切,但看来情势若依现时方向发展下去,他迟早会变成吕不韦的一党。这还不是问题,最怕是大家生出感情,将来更头痛。荆俊一声呻吟,醒转过来。众人围了上去,荆俊只看到项少龙一人,愤然叫道:“大哥!他们好狠!”

    项少龙伸手按他肩头,道:“不要动!”

    吕不韦沉声说道:“谁干的!”

    荆俊冷静了点,咬牙苦忍身上的痛楚,道:“他们有二十多人,我认得其中一人叫‘疤脸’国兴。”

    吕不韦吩咐把他抬到后宅养伤,双目杀气大盛,道:“国兴在咸阳颇有名气,是渭南武士行馆的三大教席之一,馆主邱日升与军方关系密切,一向不把我的人放在眼内,少龙迟些替我把那行馆挑了,我要让秦人知道开罪我吕不韦绝不会好过。你要多少人?尽管说出来。”

    项少龙暗自思量,这不就等于是作了他的打手了吗,口中应道:“区区小事,我们有足够力量办妥。”

    吕不韦喜道:“有了少龙,我们整个声势改变过来,杨泉君等若非畏惧少龙,何用出此下策?”又道:“明天本相会先来此与你们会合,一起进宫,本相有信心少龙不会教人失望。”

    项少龙心中有事,先向乌应元和陶方打个眼色,道:“让少龙送吕相国出门!”

    乌陶两人会意,任他独自一人送吕不韦到门外登车。

    吕不韦乃极为精明的人,低声道:“少龙有什么话要说?”

    项少龙微笑不语,直至来到车前,道:“这十天没有一刻少龙不在为吕相筹谋苦思,发觉这样和秦国本土势力对抗下去,终是下下之策,说不定最后落得两败俱伤。”

    吕不韦叹道:“凡事以和为贵,我没想过这问题吗?奈何大利当前,秦人一向仇外,谁也不相信我有诚意为秦国尽心尽力。”

    项少龙从容地道:“他们既是因利益而结合,我们就以利害来分化他们,像杨泉君又或渭南武士行馆等死硬份子,我们以无情手段摧毁他们,借之立威。但像王龁这类并非纯为私利的人,大可笼络施恩,使他靠到我们的一方。”

    吕不韦目射奇光,仔细打量项少龙,点头道:“少龙似是妙计在胸,快点说来听听!”

    项少龙轻描淡写地说出计划。

    吕不韦听罢道:“若做得到,自然最好,只怕一不小心,弄巧成拙,白赔性命。”

    项少龙淡淡地道:“吕相对乌家恩比天高,我冒点险算得什么呢?”

    吕不韦哈哈一笑,用力搂搂项少龙肩头,离开时心情愉快。项少龙知道取得吕不韦绝对的信任,转头看荆俊去了。

    咸阳宫主殿旁的大校场上,万头攒动,有若闹市,人人迫不及待观看即将举行的比武盛事。一方是秦国威名最盛的无敌悍将,另一方却是声名鹊起,战绩彪炳,从赵国来的不世剑客。谁都希望看到两人如何分出胜负。

    阳光普照下,靠主殿的一方架起三座高台,摆好座椅,正中的当然是庄襄王和太子后妃的宝座。左台坐满以杨泉君和王龁为首的大臣和军方将领;右台除吕不韦外,蒙骜和亲吕不韦的大臣客卿均已列席。李斯是其中一,他本没有列席的资格,由于关心项少龙,凭三寸不烂之舌,游说得一个座位。其它地位较低的人,只好站在校场的四周观战。

    甲胄鲜明,比其它六国人身材更高大的秦兵,守在正殿长阶上和三座看台的四周,长戈在阳光下闪烁生辉,平添不少庄严肃杀的气氛。

    吕不韦和项少龙等刚乘车抵达,下车后往右台行去,立时造成轰动,均对项少龙指点呼叫。

    吕不韦吁出一口气,在项少龙耳旁道:“秦人好武,最重英雄,此战是许胜不许败。”

    项少龙今早以墨氏补遗卷上的方法行气吐纳,龙精虎猛,信心十足,道:“吕相放心!”

    吕不韦道:“左边看台那身穿黑色战服的人是邱日升,切勿忘记他的样子。”语气透出深刻的恨意,项少龙依言望去,台上近百人的目光全集中到他身上,忙以微笑点头响应。瞥那邱日升一眼,移开眼光。

    吕不韦领他登上看台,引见诸人,坐下来问后面的图先回道:“王翦来了吗?”

    图先答道:“应该来哩!却不知在哪里?”

    号角响起。禁卫簇拥中,一身龙袍的庄襄王,引领小盘、朱姬、秀丽夫人、王子齐娇和一众妃嫔,由殿内步出,朝中间看台行去。军士肃立正视敬礼,其它台上台下诸人跪伏迎接,一时整个校场肃然无声。项少龙心中暗赞,只看情况便知秦王的威严和秦人的服从性和重纪律。直到庄襄王和众王子王妃在台上坐好,近侍宣布众人平身入座,会场回复先前模样,但人人都停止说话,静候庄襄王的宣布。

    内侍高唱道:“项少龙何在!”

    项少龙连忙起身,顺手脱掉外袍,露出他完美的体形,下台来到主台前面,行晋谒秦王的大礼。

    庄襄王欣然看着项少龙,不住点头,表示赞赏。

    他长居国外,基本上可算外人,所以对这由赵国来,又救回他妻儿的青年剑手特别有好感。

    内侍再呼道:“弁将王翦何在?”

    话声才落,一阵蹄声响起,一骑旋风般由宫门处驰来。人群爆起震天采声,纷纷让路,骑士直驰场心。若说声势,项少龙明显输一大截。

    王翦骑术惊人,短短一程,已作了俯冲,侧靠等等高难度的姿势,快要停下,竟奇迹缩入马腹下,从另一边登上马背,跃下马来,跪伏地上,大嚷道:“末将王翦!叩见我王!”

    众人再响起惊天动地的喝采和打气声音,把气氛推上澎湃的**、吕不韦台上诸人,包括对项少龙深具信心的乌应元和陶方,见他骑技惊人至此,信心动摇起来,更不用说吕不韦等未知项少龙深浅的人。

    庄襄王露出惊异之色,频频点头。朱姬因对项少龙别具好感,紧张得抓着小盘的手,发觉小盘手心也在冒汗。杨泉君那台上的人却是人人面露喜色,好像项少龙的败北,已成定案。

    王翦站起身来,往项少龙望来。刚好项少龙含笑看去,大家打个照面。双方同时露出惊讶神色,为对方的体形气度惊异。王翦确如乌应元所说的白皙秀气,但却不足描画出他真正的气魄。

    他最多比项少龙矮上半寸,身穿红黑相间的武士战服,外配件藤甲背心,肩宽背厚,体形彪悍,予人英姿爽飒的印象。高鼻深目,一对眼深邃莫测,乌黑的头发在头上扎短髻,用一条红绳绑紧,两端垂至后颈,更显威风八面。

    项少龙心内赞赏,微笑施礼,暗忖如此人材,难怪将来能助小盘打下江山,统一六国。王翦见项少龙神色友善,放松面容,礼貌地还礼,眼内仍允满敌意。上台处由内侍读出这次比武的目的和作用,其中自然少不免对朝臣作出勉励,强调保持武风的重要性。到最后,内侍朗声道:“这次比武分两部份举行,先比骑射,再比剑术。”

    项少龙心中叫苦,暗忖自己近来骑技虽大有进步,但若要与王翦相比,回家多练几年也不成。王翦高声领命,项少龙只好学他般应诺。

    “飕!”的一声,王翦以一个美妙的姿态飞身上马,疾驰开去,直趋场角快要冲入围观的人堆时,忽然勒马人止,兜转马头,蹄不沾地地转过身来,倏然停下。

    当然是另一阵喝采叫好之声。两名军士早由场边抬出箭靶,放在广阔大校场的正中央。

    此时吕不韦使人把“疾风”牵来,项少龙从容一笑,双足一弹,由马尾跃上马背,一夹马腹,靠着“疾风”惊人的高速,绕个大圈,抵校场另一角,亦赢来不少喝采声。

    王翦从马鞍旁拿出他的铁弓,往头上一扬,登时惹来一片赞美。

    项少龙知他信心十足,准备表演箭技,收摄心神,向王翦遥喝道:“死靶怎如活靶,不若王兄射在下三箭如何?我保证绝不用盾牌挡格。”

    全场立时鸦雀无声,不过所有目光都射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像在猜测这人是否找死?项少龙却是有苦自己知,与其等着落败,不若行险一博,凭自己的剑术和身手应付对方的骑射,若能成功,可过此一关。

    王翦显然不是想占便宜的小人,沉声喝道:“箭矢无情,项兄可有想清楚。”

    项少龙遥向庄襄王施礼道:“请大王钦准!”

    庄襄王犹豫片晌,以手势示准此请。全场近二千人全体屏息静气,等候惊心动魄的场面出现。

    王翦一手举弓,另一手由背后箭筒拔出四支长箭,夹在五指之间,手势熟练,使人感到他要把四箭射出,有若呼吸般轻易。项少龙心中暗呼亲娘,原来这人一直深藏不露,使外人以为他技止三箭,到现在亮出真本领示人。

    鸦雀无声。

    王翦大笑道:“末将铁弓铁箭,可贯穿任何盾牌,项兄用盾又如何,小心!”微夹马腹,战马放蹄冲来。

    项少龙仰天一笑,拍马冲去,取的是靠近庄襄王那一边,欺他不敢向庄襄王的方向发箭,好泄他的锐气。两骑接近分开,交换位置。

    王翦一抽马头,一刻不待回身驰来。项少龙心神进入墨家守静的诀窍,天地似在这一刻完全静止,舍王翦外再无他物。同时催马往王翦迎去。只要贴近王翦,避过四箭,这场骑射竞赛当可收工大吉。两骑迅速接近,由过千步的距离,拉至七百步内。

    “腾!”

    王翦先拉一下弓弦,不知如何,其中一支箭已落到弓弦处,霎时弓满箭出。

    项少龙从未见过这么快的箭,几乎是刚离弦便抵面门。幸好他的反应比常人敏捷十倍,一声大喝,血浪离背而出,斜劈矢头。全场不论友敌,一齐轰然叫好。

    项少龙策马、拔剑、疾劈,几个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角度时间拿捏得恰到好处,表现出一种动作和力度的极致美态,观者无不深感震动,为他喝采。由此可见秦人率直真诚的性格。

    “当!”的一声清响,铁箭应声斜飞堕地。

    王翦大叫一声“好”,倏地消失不见,原来躲到马腹下。项少龙心中骇然,刚才对方一箭力道惊人,震得他整条右臂酸麻起来,差点甩手掉下血浪宝刃,这时见不到王翦,即是说连他怎样发箭都不知道,哪能不吃惊。

    大校场寂静至落针可闻,呼吸声像宣告暂停,只余下战马如雷的奔腾声,双方由七百步拉近至五百步。

    不闻弦响,以项少龙的角度看去,两支箭同时由略往右斜移的马腹下射出,一取项少龙心窝,另一箭往他大腿射去,绝对地把握项少龙在矢到时的准确位置,教人叹为观止。项少龙知道由于比先前接近二百步,兼之手臂的疼麻仍未复元,绝无可能以臂力挑开对方更强力的劲箭,把心一横,硬以剑柄往来箭挫下去,同时纯凭本能和直觉,闪电飞出一脚,迎往另一劲箭。众人仍未有时间分神为他担心,“笃”的一声,剑柄硬把劲箭磕飞,下面则鞋头一阵火痛,劲箭应脚失准,在项少龙身前斜向上掠,直达最高点,往下掉来。

    两骑此时相距三百步之遥,项少龙忽觉不妥,原来最后一箭兄无声无息地由马颈侧射来,角度之刁钻,除非翻下马背,休想躲过,不过此时已来不及。项少龙整条手臂这时痛得连举起或放下都有问题,能拿着血浪只是作个幌子。一声大喝,左手抽出挂在马侧的木剑,勉强扫在对方这最后一箭上。

    “噗!”铁箭被扫得横飞开去。全场采声雷动,王翦亦禁不住再叫声“好”,把铁弓挂回马背侧,拔出佩剑,往项少龙疾冲过来。

    项少龙不敢大意,血浪回到背上,一振左手木剑,拍马冲去。两人擦身而过,连串的木铁交鸣声响彻校场。项少龙试出对方臂力比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心中懔然,故意驰到场端才转回马来,好争取右臂复元的时间。观者此时无不看得一颗心提到咽喉顶处。

    王翦高举长剑,策马冲来。项少龙木剑交到右手,深吸一口气,朝顽强的对手驰去。

    两骑迅速接近,五十步许的距离时,项少龙跨着那红粉佳人纪嫣然赠送的骏骥,忽然增速,箭矢般疾窜,有若腾云驾雾般来到王翦马前。

    项少龙使出墨子补遗三大杀招的以攻为守中的“旋风式”,木剑弹上半空,旋转一圈,力道蓄至极限,一剑扫去。王翦因对方马速骤增,判断失误,本想凭马术取胜的计策登时落空,随着又给对方怪招所惑,到剑风迫脸,勉强一剑格去。项少龙出此奇招,就是怕他的马上功夫,若让他摸清楚疾风的速度和自己的剑路,久斗下必败无疑,对王翦来说,马上比马下更要灵活自如。

    “当!”的一声巨响,王翦差点连人带剑给他劈下马去,既因项少龙这一剑借自然之力加强势道,更因木剑本身的重量,造成此等意外战果。

    王翦仰贴马背上,防范项少龙乘势进袭。项少龙木剑在他右上方幻出数道剑影,同时趁两马擦过之际,伸足在王翦大腿处轻点两下,可是由于所有人的目光全集中到他的木剑处,马体又阻隔大部份人的视线,所以除交战双方心知肚明外,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王翦当然知他脚下留情。项少龙知道是时候,向台上的吕不韦挥了一下木剑,打出约定的暗号。此时两骑互换位置,遥遥相对。

    王翦一脸颓丧,他乃英雄豪杰,输赢既定,不肯撤赖,正要弃剑认败,吕不韦猛地起立,高喝道:“停手!”

    众人愕然向他望去。

    吕不韦走到台边,朝庄襄王跪下禀报:“项少龙王翦两人无论剑技骑术,均旗鼓相当,臣下不想见他们任何一方稍有损伤,此战请大王判为不分胜负,两人同时荣任太子太傅,负起训导太子重责。”

    杨泉君那一台的人里,有一半露出愕然之色,想不到吕不韦有如此容人大量,虽然他们看不到项少龙点在王翦腿上那两脚,但刚才王翦给劈得差点翻下马背,却是人人目睹,清楚他落在下风。

    庄襄王微一点头,朝项少龙道:“项卿家意下如何,肯否就此罢休!”

    他这么说,自然是看出项少龙胜出的机会较大。只要是明眼人,看看王翦的脸色,就不会对他乐观。

    项少龙回剑鞘内,恭敬地道:“王将军骑射盖世,剑术超群,臣下至为钦佩,吕相国这提议有若久旱里的甘露,臣下受命,甘之如饴。”

    庄襄王哈哈一笑,站起来宣布道:“由今天起,项少龙、王翦两人,同为太子太傅,不分高低,共侍太子。”

    喝采声震天响起。最感激的是王翦,太子太傅一职对他实在太重要,否则空有抱负,亦难发挥。

    最高兴的却是吕不韦,项少龙教他这一手确是漂亮之极,使他赢得满场采声,在秦国这是他从未尝过的甜美滋味。

    朱姬兴奋得紧握小盘的手,凑到他耳旁道:“久旱甘露,甘之如饴,世上还有人比你这师傅说话更动听吗?”

    小盘双眼发光地看着唯一的亲人,不住点头。欢呼声中,项少龙和王翦并骑来到主台前,下马谢恩。

    全场跪送庄襄王之际,王翦低声道:“谢谢!”

    项少龙低声答道:“这是你我间的秘密,王兄请我吃顿酒如何?”

    王翦正担心他事后宣扬,感激得连声答应。此时众王公大臣拥下台来,争向两人道贺。项少龙趁机来到王龁身前,诚恳地多谢他予自己这个机会,使王龁立时觉得大有面子,好像项少龙是由他一手提携起来那样子。吕不韦和他早有约定,自不会怪他向王龁示好,径向王翦道贺,好争取人心。庄襄王见结果如此圆满,泛起一脸笑容。

    除杨泉君和几个死硬派因扳不倒项少龙而面色阴沉外,众人得睹如此神乎其技的比武,人人兴高采烈,喜气洋洋。一场风雨,就这么安然度过。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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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秦记(修订版)介绍:
二十一世纪中国特种部队的精锐战士项少龙,被送回公元前的战国时代,可是时空机器大爆炸,项少龙流落到二千多年前中国最动荡和变化急剧的时代里。于是寻找秦始皇便是他唯一的目标,只有成为当时尚落泊赵都邯郸的嬴政的拍挡,才有机会踏上强者之路。其中过程,自是妙趣横生,曲折离奇。寻秦记(修订版)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寻秦记(修订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寻秦记(修订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