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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酒徒     指南录txt下载     指南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拔剑 (三)

    指南录,第二卷余晖拔剑(三),其他文学,世纪文学.www.uu234.com/->->->|||||第二卷余晖拔剑(三)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此刻用这句谚语来形容福州宣慰使王积翁的处境最恰当不过。他带了两万多人马去攻打邵武本以为在蒙古主子的照应下可以大捞一把怎成想折腾了近一个月邵武没进去反而被许夫人的兴宋军冲了个七零八落。出来时两万多兵回到福州的不到八千。

    王积翁刚在福州府衙喘过一口气儿闽清的告急文书就到了。南剑州守将李英被破虏军阵斩州内将士群龙无。许夫人的兴**顺着邵武溪杀来势如破竹。一战下顺昌再战下剑浦眼瞅着就要攻到闽清边上杀到王积翁的家门口。

    到了这个光景王积翁也顾不上自己的脸面赶紧找了当地乡绅望族求他们出面到许夫人营中说项许下前般好处求兴宋军不要到福州境内闹事。

    “吃亏的就是我啊!”王积翁的幼子王磊在花园里学着外边卖烧饼的伙计的腔调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吓得王积翁一哆嗦差点从太师椅上跌下来摔到桌子底下。

    “王去把这不争气的拖出去打五十板子”王积翁勉强稳住心神指着后院命令道。

    “是老爷”管家王应了一声却不敢真的与小公子为难蹑手蹑脚走到后院召呼人安排小公子到远处去玩别惹老爷心烦。大敌当前福州城内无兵将外无援军此事放到谁头上心情也不会好受。况且还有江西行省右丞达春的将令在头上压着令王积翁立刻整顿军马收复失地。

    收复失地谈何容易。当初四路人马围攻邵武还被文天祥灭了两路。如今就凭福州城内这万把新附军残兵去了给文天祥当点心还差不多。可不去吧毕竟现在福建路属于江西行省管辖范围(历史上在一年后福建路划归浙东行省)达春官大数级并且是地道的蒙古人权势地位非王积翁这个2臣可比。一旦把达春惹急了不用上报朝廷直接就能以消极避战为名将王积翁斩了事。

    “亏的就是我啊”王积翁自言自语重复了一遍卖烧饼的唱词心事重重。四月天远不到热的时候但细密的汗水顺着他的眉头和额角向下流几个侍女轮流打扇子都没法让他感到凉爽。

    如果当初不去邵武就好了至少福州现在有自保的能力。就像建武军那个武忠随便找个境内盗寇滋扰的理由拖延数日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尴尬境地。可当初谁又能料到文天祥部的战斗力如此强悍许夫人和陈吊眼会驰援邵武呢?

    先写信向达春求援吧过了眼前这关再说。许夫人真的杀进了福州大小官员谁也活不了。王积翁搔着越来越稀疏的头拿起沉重的笔。

    几十年的宦海沉浮又出现在眼前。

    “大人大人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啊”管家王地从外边跑进来兴冲冲地汇报。

    “什么好消息难道达春丞相派了援军给我么?”王积翁抬起头一厢情愿地问道。

    管家笑了笑知道自家老爷心烦不敢兜***拣紧要处汇报道:“没有援兵没来但许夫人答应撤军了!”

    “什么?”王积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向恨自己入骨的许夫人会撤兵?莫非老天可怜我做官艰难不成。

    “许夫人撤兵了陈老前辈回来了就在府衙二堂候着!”管家王高兴地重复。他口中的陈老前辈是福州有名的大户与为大宋殉国的陈文龙算是未出五服的亲戚。上次张士杰、陈吊眼和许夫人三路大军围攻福州和泉州王积翁就曾委托他出面给陈吊眼麾下的几个寨主送款让他们作战时出工不出力保得了福州全境平安。这次许夫人打上门来王积翁无力迎战只好故技重施。但王积翁心里也明白许夫人不是山大王未必肯吃他这一套。

    听说许夫人肯放过自己王积翁当即精神大振。站起身来一边向外边走一边跟管家吩咐道“赶快准备好茶叫厨房准备酒水今晚我在花厅招呼陈老爷给他接风洗尘。”

    “是!”管家答应一声小跑着去了。王积翁也不用亲随相伴径自来二堂迎客。所行之事都是见不得光的买卖自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陈文宁是一个将近五十岁的人中等身材略胖。生就一幅福建本地人童叟无欺的诚实相双眼却炯炯有光瞳仁微微转动之间透出三分精明。虽然和陈文龙算是同辈兄弟他却没有族兄那种尽忠报国的气节一心想的就是在乱世中如何保护好家族的产业熬到下一个太平时代的到来。在他眼里蒙古人也好波斯人也罢都要吃饭穿衣。饱食之后都希望金银珠玉。对他这种临海大户来说活着就以为着商机。至于装孙子当四等人那都是小节。有了钱所损失的尊严自然能从比自己更穷的人身上寻回来。

    这次王积翁请他出面调停和兴宋军的战事着实许了番好处。陈文宁收了好处就不在乎风险沿着闽江逆流而上到许夫人营中卖长辈老脸。过程顺利出奇许夫人居然执晚辈之理在军中好好款待了自己这位从未走动过的“叔叔”非常痛快的答应了兴宋军解闽清之围择日撤离福州路请求。

    听到回廊上的脚步声陈文宁整整衣襟迎到门口。见门帘被人挑起赶紧上前躬身施礼“草民陈文宁见过宣慰使大人”。

    “免礼免礼陈兄千万莫客气”王积翁伸手相搀满脸堆笑“陈兄孤身入虎穴解我一境百姓之厄。按理应该是我这父母官向你施礼才对怎敢再受你此礼!”

    “草民不敢!”陈文宁客气了一句顺着王积翁的搀扶直起腰杆脸上越装得谦卑。他在此地经商就得靠官府照应。纵使心中自诩有几分功劳也不能带到脸上来。

    王积翁咳了一声先吩咐人倒了茶来请陈文宁落座然后低声问道:“陈兄辛苦了如不是迫于贼兵势大本官也不会让陈兄冒这么大风险。一路还平安吧那不守妇道的泼妇可曾难为陈兄?”

    “还好虽然危险重重幸未辜负大人所托。”陈文宁的语气很平淡。越是如此越给人他曾经在刀尖上滚过一般。

    “贼妇答应撤军?”

    “答应一日之后解闽清之围修整几日即撤离福州现在算起来距离解闽清之围的时间已经过了一日应该已经解了”。

    “咱们的犒师之物呢她怎么说?”王积翁见陈文宁答得把握实足心内更安知道眼睛之急暂时缓解。至于达春的将令只好放一放等许夫人退去再议。

    “许夫人收了那些金银珠宝。但是要求城中大户再送三大船上好得盐巴给畲族各洞分配不得从中搀泥沙。三日后在闽清城外交割。收了盐巴她立即撤军!”

    “嗯”王积翁手一紧把几根胡子连根拔落。痛真的好生肉痛。盐铁乃官卖之物地方财政之源平时卖给百姓都要搀杂不少泥沙在里边。许夫人开口就是三大船数万斤上好的精盐的确是狮子大开口。转念一想反正等许夫人离去这笔损失还能从地方百姓身上刮回来心气慢慢也就平了点点头答应道:“本官马上派人准备从盐场调精盐给她。她还有什么要求?”

    “没了许夫人只让草民给大人带句话。”陈文宁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她说天下未必就是蒙古人的达春生性刚愎未必能容忍大人再败请大人好自为之。”

    “唉!”王积翁重重叹了口气这天下不是蒙古人的又能是谁的呢?大宋朝糜烂到什么地步大伙又不是不清楚。眼下跟在蒙古人身后还能多活几天谋个家族平安。跟大宋一路就得战死沙场。除非除非你有文天祥那个运气和实力。

    “陈兄我难啊!若是不为此城父母我也愿做个千古留名的忠臣。可那元兵的凶残你也知道。一旦被惹了他们回师来攻恐怕这阖城百姓没一人能逃出生天。王某非贪生怕死乃不忍让百姓为我一人之名殉葬啊!”

    “唉如果那些沽名钓誉的人知道大人如此胸怀肯定得羞死!”陈文宁见宣慰使大人叹气也陪着叹息了几声。大元官秩未定地方官员数量远远少于宋庭。眼下福州境内军事政事全凭王积翁一言而决。他的选择若是错了阖城百姓都跟着遭殃。那蒙古人屠城之惨陈文宁听说过。有家有业他不想陪王积翁冒这种险。

    “达春大人命我尽快克复失地这山贼草寇又受了文天祥的盎惑。本官纵是有三头六臂也难有作为啊!”王积翁倒着肚子里的苦水陈文宁是地方大户城内豪绅和巨商人的代表让商人们掏腰包弥补因贿赂许夫人所造成的财政空额之事还得他大力配合。

    “唉那达春大人想必不清楚咱们此刻的难处。大人修书给他告知福州目前困境。草民再去和几位朋友说说大家凑笔款子出来给交由达春大人劳军。想必达春大人也能理解我福州百姓对大元的忠心”。陈文宁的回答非常上道几句话把王积翁想要的都主动点了出来。

    四路大军攻邵武尚且刹羽而归何况福州这支刚刚被击败过的新附军。达春那看似严厉的将令不过是想让王积翁有所表示。而以王大人的一贯为人这笔钱当然不可能自己出。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官场上么上司说的未必是他想要的。但他想要的你给不了头上的官帽子就有些危险了。

    “文宁知我我这也是为了阖城百姓。不然签兵征饷一样要搞得大伙破费。不如出些钱财请达春大人派真正的蒙古军来剿平了文天祥这个疯子。”王积翁的话平稳而低沉。该交代的场面话他都交代过了。陈文宁怎么去办这事中间截留多少自有师爷帮着他安排不必说得太清楚。

    “陈家能平安在此经商一切还依赖大人。大人的事就是我福州百姓的事。陈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只希望百姓知大人苦衷知陈某难处。”陈文宁是个有经验的商人知道什么话该说也在花语里预先给自己留了些退路。免得将来把同行刮狠了闹将起来这位大人玩丢卒保帅之事。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如不是为了百姓我又有什么割舍不下的。当年我就在文丞相帐下与诸将并肩做战。现在各为其主想起来心中好生难过啊!”王积翁捋着颏下为数不多的胡须念了一段孤高的句子。这些话他自己也不相信。文天祥的破虏军战斗力强悍但毕竟只有邵武一地。等大元重兵到来即使破虏军各个以一挡百也无法凭借一隅之地抵挡倾国之兵。随着战争时间向后拖延破虏军总有被消耗干净的一天这种帐王积翁看得清楚做官这么些年审时度势一直是他的长项。

    “唉!”有人知趣地陪着长长地叹。

    “他不是地方官打了败仗可以换个地方重整兵马。我是地方官要时刻把百姓安危放在心上。无论如何咱们不能将祸水向百姓身上引啊!”

    “那些愚昧之人怎能理解大人一片赤心。怎能知道我等今日乃为了百姓而自污其名。”陈文宁陪着王积翁挤了几滴眼泪。脸上的表情落寞而忧伤。

    为商之道关键就是在什么人面前装什么样子。刹那间房间内气氛有些悲凉两个心事不为世人理解的高人相对唏嘘不止。

    “陈兄眼下咱们给叛贼输粮送款不过是为了一地百姓安危的权宜之计。盼得是能打动叛贼之心让她束手就缚免去福建各州刀兵之灾”唏嘘够了王积翁念念不忘给自己的行动定下基调免得陈文宁意会错了将来引起元廷猜疑或其他不必要的麻烦。

    “是是宣慰使大人说得极是”陈文宁顺着王积翁的口气忙不急待表达忠心。

    二人都自诩为有识之士彼此言下之意思不说自明。又议论了一会如何从城中商人手里收取“御贼费”如果编造谎言应付上司的细节方才到花厅把酒。至于许夫人收到盐后转去哪里那是别人头疼的事二人管不得也不想管。

    许夫人素来言而有信三日后果然撤军顺着尤溪两边的山道杀向泉州去了。王积翁长出了一口气正琢磨着如何贿赂达春让他不追究自己损兵折将之事的时候一骑红尘顺着建宁府到福州的官道上飞奔而来。骑在马背上的士兵盔斜甲歪高举着一份塘报(紧急军情报告)一直闯到了福州府衙门口。

    “紧急军情请呈宣慰使大人建宁急报文天祥兵出建阳关昨日打下了建阳今天一句兵临建宁府城下”士兵滚下马将一封告急文书举过头顶。

    守在府衙门口的侍卫不敢怠慢赶紧接过塘报跑了进去。一会儿府衙前就响起了隆隆的鼓声凄凉的号角声配合着战鼓韵律在福州城头响起。各营将佐慌慌张张从家中跑了出来向府衙赶去。

    “出什么事情了”路边做生意的小贩子低声问道。十日之内这已经是第二次擂鼓聚将当年蒙古人打过来时也没见王积翁这么紧张过。

    “唉文丞相带兵打过来了前锋已经过了建溪”有消息灵通者低声说道眼神中不知是兴奋还是恐惧。

    “是么许夫人刚走这回又要加税了”买云吞的老板收拾收拾挑子准备回家。这生意没法做了过几天肯定各种抽头花样还得翻新。住在城内还不如搬到乡下种田安稳。

    “嗯三更笳鼓一声响打开大门迎丞相。减税削赋均田免粮”。有闲汉唱着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民谣晃晃悠悠地在巷子里走过离奇的曲调在百姓耳边回响。

    “减赋削税有这等好事?”沿街的买卖人狐疑地自问。文天祥在邵武的作为他们也听说过。但邵武毕竟是个小地方破虏军有战利品支撑着不需要向百姓伸手。如果他入了福州还能坚持那些让给百姓的利益么大伙不敢保证。毕竟上位者骗下位者喊一句口号的事情多了。真正把口号喊完了利用完了百姓的热情该收的税一分都不会少。

    又几匹快马从街头跑过带起一缕清风。这几匹马高大神俊远非福州本地所养官马可比。马背上一个身穿探马赤军服色的士兵趾高气扬地呵斥着“让开让开达春大人有令达春大人的将令来了”。

    “德行!还不是一样被人亡了国的”路边的百姓冲着士兵的背后吐了口吐沫喃喃地骂道。(快捷键:←)(快捷键:→)

拔剑(四)

    指南录,第二卷余晖拔剑(四),其他文学,世纪文学.www.uu234.com/->->->|||||第二卷余晖拔剑(四)夏天的黄昏很美陈吊眼躺在山坡上眯着眼睛看天上的晚霞。北方的天空隐隐飘来几片昏黄色的云那是大队人马前进时带起的烟尘。

    陈吊眼吐掉口中的草棍不紧不慢地站了起来走向身边吃草的战马。膘肥体壮的三河马轻轻地打着响鼻用头在主人的肩膀上挨挨擦擦。

    到底是战马比自己军中原来那些拉车的劣货出色得多一点儿没有临战时的紧张。要是换了原来那些农家拉车的家伙现在早开始嘶叫了。陈吊眼爱怜地拍拍马头目光对上坐骑秋水般的眼睛。

    战马宛如通人性般不停地用脖子碰碰他通知他有人靠近需要冲杀。

    “别着急待会儿有你撒欢的时候”陈吊眼拍拍马头仿佛安慰着一个淘气的婴儿。山坡上6续有士兵站了起来贴到自己的坐骑腹下。目光紧紧地盯像前方山坡下树林外的那片平地。

    那片平地没有长庄稼。土地的主人想必已经死于蒙古人的屠杀中不知道哪年割剩下的麦茬间野麦子肆意地疯长。新穗已经开始灌浆与杂草在一起显得有些扎眼有些凄凉。

    平地边是一条官道没有人马的痕迹。石子在日光下闪着苍白。

    所有可以引起人关注的痕迹都被陈吊眼派人小心的抹去了。山贼出身的他们打劫是老本行。

    但现在他们是一支精锐整个江南找不出第二支这样的队伍。连文大人的破虏军中都找不到。陈吊眼不无得意地想。这一千匹战马是文天祥送给他的。从离开邵武那一瞬陈吊眼就决定报答文天祥的好意。

    他陈举不是知恩不还的汉子身后这十八寨弟兄们也不是。大伙本来过着天不收地不管的日子大宋地方官对这些聚啸山林的好汉也无可奈何。可蒙古人来了一切都变了。那个讨厌的大宋朝廷现在成了盟友虽然他们和原来一样不可救药。

    大伙不愿意当奴才不给赵家天子当也不给蒙古人当。如果有人愿意把大伙当朋友大伙就尽朋友的义气。江湖逻辑很简单也很直接。

    可惜文天祥是官家的人否则陈举愿意为其驰骋。陈吊眼叹息着想按住马鞍翻身跨上了战马。

    大地开始轻微的颤抖一队北元的骑兵在树林外呼啸而过。

    战马警觉地竖起耳朵马蹄在草地上刨出几个土坑。陈吊眼轻轻拍打着马脖子安抚着战马的情绪。刚才过去的仅仅是探路的还不值得大伙出手。他等的是后面的一条大鱼。

    灌木丛后几根杂树动了一下。草帽下崔老八悄悄地回头。看见陈吊眼没做任何表示将头又低了下去。手拉紧的弓弦悄悄放回了原来位置。

    “吱-吱”“吱-吱”此起彼伏的蛐蛐叫在灌木丛后响起晃动的灌木全部安静了。石子路边骑兵带起的烟尘散尽又回复了原来的孤寂与苍凉。

    日落之前队伍就可以到循州城了汉军万户武秀很满意粮队的行进度。两天之后他就可以在循州的边境把粮食移交给达春派来的接应人马押送任务就算完了。这种催粮送草的任务虽然立不下什么功劳但其中油水丰厚异常。一路行来各地官员迎来送往让自己和几位副将的腰包很鼓。跟了蒙古人这么久就这趟财得快。

    武秀不喜欢打仗他知道自己是汉人能不上阵与汉人厮杀时他从来不主动请缨。所以他一直担任押粮官的角色。

    只要看不到战场上的血他的心里会安宁许多。

    至于前方的达春如何灭掉汉人的最后一线复国的希望武秀没时间也没心思去想。他和几个副将都是汉人但他们不属于大宋。具体的说在澶渊之盟后他们已经被汉人的国家抛弃了。先归大辽然后归刘豫再归大金归蒙古每隔三五十年换一个主人已经换得他们忘记了祖先遗传的血性。

    “以蒙古军驻河、洛、山东据天下腹心汉军、探马赤据汉江之南以尽南海而新附军亦间厕焉”大元皇帝关于麾下士兵的亲疏远近是这样划分。汉军虽然不如蒙古军待遇高至少在皇帝眼中的地位与探马赤军平起平坐。

    其实地位再低点儿也没关系最好是能混个宣慰地方。就像那些投降的新附军一样做个地方宣慰使世代永驻。虽然见了蒙古人要点头哈腰可全天下蒙古人才多少。等蒙古人走了宣慰使就是大爷关起城门来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这样对大家都好。武秀眯缝着眼睛想。

    我可以像陈岩一样安抚地方。让弟兄们也早日安顿下来不必每天跟在蒙古人身后东征西讨。

    打了几百年了还不够累么。抢那么大地盘有什么用?人死了还不是巴掌大的墓地。不如及时行乐过一天开心一天。

    突然一声刺耳的惊叫声打断了武秀的白日梦。回头望去队伍的后方升起了一股烟尘几十匹快马闯入了粮队中。马背上的大汉把刀抡得如风车般收割着汉军的生命。

    误会!误会!有人大声地喊。他们在战马的身上看到了蒙古军的标记。没等他们喊完马刀已经砍到近前。

    寒光一闪不明所以的汉军百夫长倒在地上。

    “列阵迎敌列枪阵”武秀听见自己破箩一般的嗓音。猛然他想起了最近路上的谣传文天祥的破虏军围歼了页特密实的三万多兵马数千匹蒙古战马落到了破虏军手上。

    “就凭邵武那巴掌大的地方也想养这么多战马?不过三个月那些马肯定都变成瘦驴”武秀记得当时自己听到这些消息时轻蔑的笑声。战马不比羁縻马需要上好的饲料谷物还有鸡蛋来喂养。养一匹好马的食物够养四个士兵。所以凭直觉武秀判断出文天祥养不起一支骑兵。

    “的确文天祥养不起这些战马所以他劫粮来了”武秀感到了背后的寒意大热天他的手脚一片冰凉。

    出于谨慎这次押送粮草的路线武秀选择了尽量远离邵武。但是没想到依然要与传说中的人物相遇。

    “将军将军不是破虏军没有听见轰天雷”有个千夫长趴在武秀耳边大声地喊。声音分不清楚绝望还是兴奋。

    没有听见传说中的轰天雷那来的就不是文天祥。血色立刻回到了武秀的脸上。胆气一壮头脑也慢慢清晰挥动着长枪开始调整队伍。

    敌人来得全是骑兵但数量不多目前主要集中在粮队后段还没来得及放火。武秀观察了一下命令开路的汉军留三分之一待命派身边的千夫长率领其他汉军和机动的骑兵迅去尾部支援。

    士兵被杀了可以再招甚至从百姓中抓。但粮车不能丢丢了粮车前方的达春和后方的李恒都不会放过自己。

    经历了最初惊慌后汉军士卒在低级将领的鼓舞下慢慢聚拢起来。端起长枪迎向了骑兵对方人少他们人多可以凭借人数取得局部优势。

    骑兵的冲击被阻挡层层枪阵面前战马无法继续冲击。西门彪拉转马头带着弟兄们向后撤去。来与去都像风一样迅捷。

    山坡上陈吊眼伸出右手食指向前点了点。这是破虏军将领林琦的招牌动作自从与林琦合作攻下江源后陈吊眼就不知不觉中学会了这个看上去非常有味道的姿势。埋伏在树丛后的崔老八带着弓箭手一跃而起拉开角弓在汉军头顶下了一阵箭雨。

    刚刚聚集起来的汉军立刻被箭雨打懵了乱哄哄向一侧躲闪。枪阵中出现了缝隙。没等武秀来得及派人去弥补刚刚跑远的西门彪带着几十个山贼快折回顺着长枪的缝隙冲了进去。

    马刀平抽枪阵中出现一条血色通道。

    马蹄高扬几个逃避不及的汉军被踏在马蹄下。

    “弟兄们我们只要粮食不杀人”西门彪在马背上大喊着一抬手隔开迎面刺来的长枪刀锋借着马的冲力顺着枪杆划了下去。

    在痛苦的呼喊声中几根手指飞到了天上。手臂受伤的汉军士兵抱着胳膊窜入了草丛。

    “知道好歹的让开”西门彪大喊纵马向另外几个士兵冲去。拦在马前的汉军士兵倒退着招架着付出了两条生命后其他几个一哄而散。

    “他们不是要烧粮居然想把整队军粮搬走”武秀惊诧地看到一个无法相信的事实。赶到粮车前的骑兵们没有放火只是尽力将汉军驱散。而那些赶车的马夫推车的苦力则被山贼们命令趴在粮车上不准乱跑。

    哪个不要命的胃口如此之大。武秀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拼命组织士兵赶上去与对手厮杀。

    长枪对马刀弓箭对弓箭。林子中有弓箭手埋伏但他们的数量也不多不可能将三千押送粮草的汉军歼灭干净。

    陈吊眼提提马缰绳再次举起了右手。一二三他的手掌猛然向前一点近千骑兵跟在他身后冲下了山坡。

    这才是他的真正刀锋。刚才不过是试探性攻击为的是调动对方的主将暴露出敌手中军所在位置。

    雷鸣般的马蹄声在粮队侧面响起。与西门彪所带先锋队伍纠缠的汉军将士吃惊地转过头来看到树林中刀锋闪着寒光迅靠近。

    一匹战马跃出树林骤然加。战马和马背上的骑士就像捕猎的鹰一般从空中落下。刀锋间马蹄下响起一片痛苦的呻吟。

    第二匹第三匹五匹十匹无数战马冲了出来杀近汉军的侧翼。如镰刀割麦子般将汉军割倒一片。

    前后不过半刻功夫武秀觉得时间像一生那么长。

    那些他从蓟州附近带来的士卒一个接一个倒在对方马蹄下。骑兵对步军并且是侧面偷袭。

    自己这回真的完了武秀心中充满了绝望。一路南下积累的财富、战功、还有追随在身边的兄弟全完了。

    但他还剩下有武将的勇气。

    武秀提起长矛向前冲去。矛尖直指陈吊眼。

    疆场上武将可以凭借直觉寻找自己的对手。武秀虽然被偷袭却没丢下战场培养出来的本能。

    陈吊眼从一个汉军背上抽出马刀迎向了长矛。

    对手虽然败了却没有逃。这样的将领值得他尊敬。

    长矛和马刀碰在一起精钢打造的矛头和马刀碰出一串火花在夕阳下绚丽异常。二马挫开长矛横扫马刀直竖又是一阵金铁交鸣。

    武秀拨马转身矛尖向下向对手致意。陈吊眼部下和残余的汉军纷纷避开在二人之间留出空地。战场上厮杀已经渐渐终止胜负已经没有悬念两个主将之间的决斗将决定残留汉军的命运。

    陈吊眼刀尖上扬齐眉。给对手还了一个江湖礼。

    两匹战马再次快接近武秀双手拧枪直刺陈吊眼咽喉。

    陈吊眼身体后仰侧拧从后向前旋转手中马刀在身前拉出一片白光。

    二匹战马再次拉开距离武秀拨马回头。身体晃了晃用长矛支撑起了身体。血从他的胸甲上喷出染湿马背染红脚下的石子。

    “放他们走让他们回家”武秀颤抖着双唇说道声音已经小得不再可闻。但这句话他相信陈吊眼能听懂。

    “你也是条好汉为什么给鞑子卖命”陈吊眼看着自己的马刀不解地问。战术上他胜了。但武技上他知道自己没有真的取胜。当钢刀划上对手腹部的刹那他知道这个破绽是武秀白送给他的。

    “我一个北方人我有选择么”武秀笑了笑从马背上坠落。

    “将军”几个士兵哭喊围住了武秀的遗体。他们没有选择在两百多年前他们已经被故国抛弃。

    如果说蒙古和大宋谁对他们的好处更多些还应该是蒙古。因为忽必烈至少给了他们一个从军立功改变身份的机会。

    陈吊眼突然觉得自己的心有些痛挥挥手示意属下让开一条通道放走所有被俘虏的汉军。同是汉人今天他不希望再看到汉人流血。

    几个士兵抬起武忠的尸体放到一辆卸空了的粮车上迤逦北去。

    双眼茫然的苦力和车夫们在义贼的指挥下将粮车赶进树林赶进深山。此刻和此前他们也没有选择。

    但此后呢他们自己未曾想。陈吊眼坐在马背上皱着眉头替他们想。这个时代不仅是武秀无数人稀里糊涂不知道为什么而战。无数人稀里糊涂地付出了自己的生命。他们也许很英勇但他们的英勇却毫无价值。

    太阳从山头坠落夜再次笼罩大地将一切罩入黑暗。(快捷键:←)(快捷键:→)

拔剑 (五)

    指南录,第二卷余晖拔剑(五),其他文学,世纪文学.www.uu234.com/->->->|||||第二卷余晖拔剑(五)黑夜中几道身影顺着破损的城墙闪进了建宁县。街道上几乎没有了行人更夫的云板寂寞的敲打着提醒人们关闭门窗小心盗贼和火烛。

    一条僻静的巷子口有家小酒馆门环轻轻地被敲响“啪啪啪啪啪啪啪”带着某种节律仿佛幽灵跳舞的节拍。

    “谁呀”酒馆的主人点燃灯笼在院子里低低的问。

    “我送豆腐的您老前天早上订的豆腐”敲门的人粗声粗气地答。门开了几个黑影闪入了院子中闯进屋子。酒馆的主人探头探脑地在街道上张望了一周关好门。不放心又搬来一块巨大的石头将大门顶上。

    “赵老哥好身手这么大的石头还能搬得动”进了屋子黑衣人低低的说分不清楚对主人的恭维还是嘲讽。

    “让弟兄几个见笑了老规矩请先把豆腐块亮出来”屋子主人笑着跟几个黑衣人见礼手一伸探到领头的黑衣人面前。

    领队的黑衣人点点头从腰间掏出一个两寸见方的汉白玉腰牌放到房子主人的手上。房子主人接过玉牌在灯下不停转换角度直到看清楚花纹之间隐藏的红线方才将玉牌交还了。紧跟着从自己腰间掏出一块类似的玉牌递过去。

    几个黑衣人依次掏出同样的玉牌交给房主检验。互相之间检查得一丝不苟。

    那是北方特产的汉白玉上面刻着虎、豹、狼、豺以及各类走兽代表着持有者的身份。有了这片玉牌他们就调动驿马将手中的情报送到想去的任何地方。

    “原来是钱老哥孙三弟李二当家失敬失敬”赵姓房主笑着吩咐人端来茶水点心给几个黑衣人充饥。大伙的名字与姓氏显然都是假的彼此不心知肚明互相之间也不多问。

    “谢赵老哥我们就不客气了。如果有肉食最好切两盘来路面上不太平大伙翻山越岭都饿坏了”。黑衣领不客气地抓心塞进嘴巴里边吃边说道。

    “好说我让厨房看看有没有剩下的酱马肉给大伙先切点儿来”房主笑着走了出去一会转回端了些小菜。又过得片刻伙计端来的两大盘子马肉一坛子酒轻轻地放在饭桌旁。

    几个黑衣人依次坐好取肉充饥。酒水房子身旁却没有人去动。

    房主端起茶壶坐到了桌子前给每个人斟上了一杯茶自己先干了一杯。然后冲着带队的黑衣人问道“钱老哥千里而来路上可顺利?”

    “顺利个鸟陈吊眼的人穿州过府搅得各地不得安宁。几次咱们就跟他的马队遭遇上了差点动起手来。”一个姓曹的黑衣人嘟囔道“要不是大伙有事情赶着过来才不会让那些蟊贼如此嚣张他们……”。

    “小声这里是破虏军地界”钱姓领一横眼将姓曹的未说完的话堵回了肚子。

    大概是被憋得难受姓曹的黑衣人端起茶拼命咽了两口不再说话。其余几个黑衣人彼此用眼睛打着招呼看样子一路上已经受够了钱姓领的严厉。

    房主见状赶紧借倒茶的动作岔开话题。干眼线这一行最重要的是团结一旦兄弟离心大伙都将走上不归路。“兄弟们慢些吃厨房还有。前些日子城外开战事后文贼低价处理伤马。我买了一匹杀了全酱了起来就等着兄弟们来光顾”。

    听店主说到建宁之战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靠在左处的黑衣人尽力将声音压低好奇地问:“赵老哥那一仗真跟外界说得那么玄么。弟兄们都传说文天祥用了一种什么雷一劈下去几十条人命”。

    “是轰天雷他们破虏军叫手雷。拳头大小带着个火捻子。我帮着他们抬伤兵的时候在伤兵腰上见过。那东西看上去不起眼点燃了扔出去就会炸开。就是石头也会炸出坑来!”店主颤抖着声音回答仿佛至今还心有余悸。“页特密实大人不知道情况被文疯子用这东西打了个措手不及。后来许夫人陈吊眼都来了三家兵马围着页将军打所以….”。

    “哦!”听者一幅恍然大悟状。干眼线这一行忌讳好奇心重。但邵武之战被外界传得太玄茶馆酒楼几乎一个地方一种版本。那些江湖艺人不知在哪里弄来了平话唱本背着地方官员偷偷地传唱。

    而各地百姓偏偏爱听这些段子。所以艺人们就充分挥想象力。连页特密实被阵斩之前吃了什么东西是否中毒。杨晓荣如何偷了页特密实的兵器都说得有鼻子有眼。

    眼线们也是人对自己无法了解的信息一样心痒。

    “赵老哥费心了。我们只打扰你一晚上”。钱姓领抹了把嘴巴擦去嘴角的油渍。“大帅有令赵简接”。

    “是赵简接令”房主立刻站起来必恭必敬地立于桌案前。

    “大帅要你在三个月内想尽一切手段得到文贼所用的轰天雷情报。如能窃得图纸官升两级赏金千两。如果能擒获或挟持一工匠去赣州官升三级赏金一万”。

    “属下明白”房主双手接过黑衣人念过的字条高举过头顶。然后在灯下小心地展开默颂。接着凑到油灯上将一切证据烧为灰烬。

    “把邵武之战的详细情报给我们准备好顺便安排房间让伙计们警戒我们明天一早就走。吕大帅急着要”钱姓领点点头对赵简的举止表示赞赏顺手掏出两条细细的金条摆在桌子角边“这是大帅给你的赏钱省着些花。破虏军在路上的哨卡查得仔细一时半会儿很难再有人过来!”

    “谢大帅。谢钱兄”赵简接过金条眉开眼笑“文天祥这疯子非得跟朝廷作对害得大家跟着辛苦。我马上找人去烧水给几位兄弟烫烫脚解解乏”。

    “如此有劳了”钱姓领点头称谢突然抬起手臂对向窗外噗、噗两声射出两根袖箭。

    黑漆漆的窗外传来一声闷哼。

    有人受伤了几个黑衣人和房主一起冲了出去。

    院子中刚才端马肉的小伙计摇晃着正向大门口跑边跑边大声喊道:“来人啊有细作老板是鞑子的细作”。

    凄厉的喊声在街道上回荡没人回应。这条街本来就偏僻屡经战火后大部分房子已经没有了主人。即使有人也未必敢强行出头。

    几个黑衣人一同追了上去。将小伙计围在中间。赵简伸出手卡住了小伙计的脖子。

    被袖箭所伤的小店伙脸上已经出现了死灰色显然几个黑衣人的武器上带了毒。

    “谁叫你偷听的”赵简气急败坏地问。经过这一折腾今晚他得连夜搬家。很多需要值钱的东西都得扔下。一旦地方官府根据其他人的回忆画出了自己的脸形他就只好退出邵武。

    吕师夔大帅虽然不会怪罪他但这辈子的仕途估计因此次疏忽走到了尽头。

    “我我”小伙计挣扎着手脚不停地舞动头一歪停止了呼吸。

    “晦气”赵简扔下小伙计的尸体讪讪地解释道:“这小子是个孤儿跟了我好几年了没想到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赵兄还是小心些好”钱姓黑衣人不高兴地说“把情报给我我们立刻走”。

    “恐怕来不及了”房顶上突然传来一声低喝。一道黑影扑下来如片树叶般轻巧地落在院子门口。身材不壮却刚好将所有人的出路封死。

    “朋友哪里人能不能行个方便”钱姓领的手握上了刀柄。这人什么时候来的都听到了什么他一概不知晓。眼下唯一解决方法就是在官差赶来之前快将此人杀掉。

    “贫僧无果”黑影合什为礼抬起头露出一张慈悲的笑脸“刚才几位施主的对话贫僧都听见了。几位施主杀人贫僧也看见了。眼下唯一办法就是几位杀了贫僧。否则建宁县的差役和留守的破虏军士卒定会将几位捉拿归案”。

    “大师言重了大师不问世间事我等怎敢得罪大师”。赵简后退一步封住无果和尚的侧翼。这个和尚说话疯疯癫癫但每句话都说道众人的忌讳处。无论身手和谋略绝对不可轻视。

    “嗨如今之世豺狼当道。率兽食人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无果和尚叹息着将文天祥写的名句和佛家禅语颠三倒四组合在一起身子一转突然在众人眼前失去踪影。没等赵简缓过神来耳边只听“啊”地一声惨呼那个嘴巴最大的曹姓细作已经倒在了地上。

    “动手!”钱姓领大声命令抬手去放袖箭。胳膊刚端过腰际肩膀突然一凉整条胳膊眼睁睁地落到了地上。无果和尚手擎曹姓细作的腰刀身形像鬼魅一般躲到了赵简背后。其他两个细作无法施放毒箭正犹豫的时候看到赵简凌空飞起石头般向他们砸来。

    两个细作侧身闪避。躲开赵简的身体几乎同时看到对面的同伴脖子上多了一条细细的血线。喉咙一紧再也呼吸不上一口气来。

    兔起鹰落两个照面院子中站着的人只剩下钱姓领和和尚两个。黑店老板赵简躺在地上背后印着条刀痕从肩到腰显然已经气绝。

    “你”钱姓领用剩余的左臂指着和尚如看到魔鬼般不住地颤抖。他终于想起了对手是谁。

    这个和尚是个杀人魔王手下从来没留过活口。当年道上混的听到这个和尚的法号全都大哆嗦。

    “贫僧无果只管杀人不求正果”无果和尚叹息着将钢刀刺进钱姓领的肚子。

    他姓吴却不叫吴果。无果是他的法号。这个世界无法求正果。当年他在数万军中杀出一条血路将襄阳被围困的消息送到朝廷。结果无功反而有罪。

    贾丞相以谎报军情的罪名要处死他。满朝文武对他遍布全身的刀伤箭痕视而不见。天日昭昭他终于明白百余年前岳武穆那声叹息、

    好在太后及时地过生日大赦天下。他拣了一条命被流放到岭南。刚出临安他就打伤了押送的差役逃走了。从此浪迹江湖惩奸除恶。

    可惜豺狼是杀不完的。

    大宋在太平盛世的欢歌声中丢失了重镇襄阳丢失了临安蒙古军所到之处稍有抵抗者便是屠城、。

    他刺杀过元军将领。在军营中放过火都未能阻挡蒙古人的铁蹄南下。生活中已经没有了希望只剩下杀戮。

    直到有一天他听说文天祥重新走出了大山。打下了邵武。然后他千里迢迢来投奔没等到达目的地就听说页特密实带领三万多大军前去邵武征剿。

    然后他看到了奇迹。不会指挥作战的文天祥击溃并全歼了来犯援军。从此他心中多了份希望。

    他知道北元不会这么轻易甘休。刺杀对方主帅是蒙古人的专利。于是他与几个江湖好友悄悄的在邵武各地住了下来。

    他要守护住这份希望。

    虽然破虏军现在还很弱小就像一个瘦小的毛毛虫子。但他要守着这只蝴蝶咬开重重丝茧。

    因为这份希望不仅仅是他自己的。

    酒徒注:看到有朋友问起战马、羁縻马与方块字的问题酒徒找到资料如下。战马和羁縻马最初是宋人对马匹的划分办法战马用来供应军队羁縻马则属于不可作战之马所谓羁縻二字指得是通过马匹贸易收拢少数民族的心。

    质量上而言战马要远远好于羁縻马。但战马对饲料的需求也高得多。虽然西方历史学家认为蒙古马对草料要求不高。但那是与西方马相比较而言又让马儿跑又让马儿不吃草这种便宜事是没有的。此外蒙古马也分为很多种并不是随便拉一匹就可以上战场其中东部蒙古的三河马(通辽市)和新疆一带的伊犁马青海的河曲马算是古代三个名种。打个比方一匹三河马与普通马比就像悍马与夏利相比较根本不是同一个级别。

    关于蒙古方块字史料记载如下:126o年元世祖忽必烈即位封吐蕃喇嘛八思巴为国师命他制作通行的蒙古文字。9年后八思巴新制的蒙古字成为法定的官方文字直到元朝结束。八思巴是藏人这种蒙古字是根据藏文字母改成的。藏文字母来源于梵文字母原为横行拼写;八思巴把它们改为方块字自上而下自右而左直写很明显是参照了汉字的书写以及构字方式。忽必烈想用这种统一的新文字拼写蒙语和汉语使原来风格各异的各民族语言在元朝统治下融合为一个新的整体。他还要求元朝官方文件、碑刻、印章、牌符、钱钞、图书、题记等都使用这种语言。但是由于这种文字构造上的复杂蒙古人不愿意学有骨气的汉人不肯学能取替原来使用的畏吾儿文。13o5—1311年语言学家搠思吉斡节尔以畏吾儿字母为基础编著《蒙文启蒙》一书正确地揭示了蒙古语的特点、语法和拼写法改进了一些畏吾儿字母的写法增加了个别字目确定的“回鹘式蒙古文”为现代蒙古文的语法、读音、书写法奠定了基础。(快捷键:←)(快捷键:→)

拔剑 (六 上)

    指南录,第二卷余晖拔剑(六上),其他文学,世纪文学.www.uu234.com/->->->|||||第二卷余晖拔剑(六上)数骑红尘冲破春日宁静飞也般冲到闽江边。

    马背上的武士一跃而下拉着马上了官府专用快船破开风浪直奔岸边。然后上马飞驰马蹄声的、的、的的刹那间已经冲过福州城门。

    守门的新附军士兵缩缩脖子知趣地闪到了一边。达春大人的信使他们不敢拦前几天有个不长眼睛的同伴多事让对方出示文凭。现在那个同伴正在家里躺着倒气一家老小眼泪汪汪地盼宣慰使王大人能还他一个公道。

    公道?笑话这年头有天理么。蒙古人是爷蒙古人手下的奴才就是二爷。达春是王积翁的上司门下的信使在这福州地面上见官就大一级。打了败仗的王积翁哪有胆子触达春的霉头半个月来三波信使每波都在府衙中意气指使而王积翁只有唯唯诺诺的份。

    换了谁当这福建宣慰使也和王积翁一样委屈。文天祥的大军已攻到了建宁府那边告急文书一天来四趟。达春催王积翁去建宁援救可福州城刚打了败仗的新附军哪里还有与文天祥开战的胆量。作为主将王积翁只能拖延哀告请信使们根据回报达春体谅他的实际情况。可那些探马赤军哪管这些吃饱喝足大包小包的礼物带了走下一波来的依然是达春的紧急军令。

    “将军将军您您看本城的确兵微将寡”宣慰使达春早早地在衙门口迎住了信使没等对方开始训斥先讲出了自己的苦衷顺便命人托出一盘子白银。

    经过了几天与信使们的周旋王积翁已经摸清楚了这些探马赤军老爷们的脾气。只要有银子他们的训话就会简短些自己在属下面向受到的叱责也少些多少留下一点儿做官的颜面。

    “哪个要你出击了嗤!”信使不满地冷笑了一声示意副手将银子落袋。“达春大帅命令你接令吧!”

    “这?”王积翁愣了一下这次信使带来的消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看来前几次的银子的确没白使颤抖着双手接过达春的将令展开一看脸上几天来积聚的愁云一扫而空。一向对新附军诸将白眼相看的达春居然改了性子好言好语安慰了王积翁一番答应他不必出兵援助建宁府并告诉他一支由一千探马赤军两千新附军精兵组成的援军已经开拔不日将抵达福州。

    “卑职谢过中丞大人谢过将军”王积翁高兴地把将令举到了头顶上不住称谢。送信的探马赤军顶多是个十夫长也被他送了一顶“将军的帽子”。

    “不必客气请大人早日安排渡船和兵营。”信使笑了笑操着生硬的汉语说道。从相貌上看这个信使是个党项人身材高大魁梧。王积翁在宋人中已经不算矮子站在信使面前说话时却需要抬头仰望。

    “那是那是大军远道而来乃我福州百姓之幸。卑职怎敢不倾尽所有。”王积翁陪着笑脸满口答应转头对属下吩咐道:“来人给几位将军安排酒宴接风好好伺候!”。

    “不必了完颜大人有令着我等取了大人回执立刻快马加鞭赶回去。”党项族族信使丝毫没有被酒宴所诱惑不冷不热地回到。

    “那好那好卑职立刻去写立刻去写。来人给几位将军安排好茶。弄上好的点心以便路上打尖!”王积翁兴奋地招呼道心里暗自佩服这次来的到底是精锐探马赤军风貌与别家人马就是不一样。

    “请问将军贵姓?”有幕僚在王积翁准备回执的时间内凑到新使面前套近乎。

    这个信使党项人在信使中的地位肯定比较高说不定是个小头目。眼下是蒙古人的天下党项人升官的度远比汉人快。巴结好了这个人将来就会派上大用途。

    浙江那边已经有了专门给蒙古人送礼的牙行(代理人兼皮条客)。在一些低级军官没被委任到地方上之前送钱送物拉拢双方的感情这种手段叫“穿鼻镣”。等对方用礼金弄到了官职送礼的人就有机会加倍收回投资。

    “姓白白旭”党项信使的回答不冷不热。

    “原来是白将军在下王全福有礼了”幕僚们围过去苍蝇一般开始自我介绍。大元至今没有公开择士大伙找出路不容易有机会谁都唯恐落下。

    信使和他的手下显然没经历过这种热情的场面躲闪着应付着一会儿就在众人的热情中迷失了自我。礼金收了。酒席吃了。直到王积翁本人按耐不住催促再三才带着几分酒意离去。

    “王大人援兵很快就到。是完颜将军大帅身边的红人。襄阳之战第一波攻进城门的英雄”一边走白旭一边回头热情地叮嘱。

    “兄弟知道了多谢白将军美意”王积翁挥着手眼中满是笑意。蛮夷就是蛮夷这么点小恩小惠就被自己收买了。早知道这样多送点礼物给达春估计前几封训斥信也没了。对了还得备一份礼物送到朝里给阿合马大人让他在陛下面前多多美言几句。眼前危机糊弄过去仕途又将是一条平安大道。

    有了探马赤军前来协助守卫福州的消息王积翁的胆气跟着壮了几分。信使一走福州城立刻又是一阵鸡飞狗跳的忙碌。一干官差士卒领了宣慰使大人的将令给完颜将军腾别墅给新附军腾军营连同安排接风酒宴洗尘歌舞搅得阖城百姓跟着不得安生。

    有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达春信使走了两天之后建宁府的告急塘报也渐渐稀落。显然建宁守将杨一尘凭借高大的城池已经抵挡住了文天祥部的轮攻击。现在双方进入消耗时期破虏军一时没有力量攻进城内杨一尘也没胆量出城反击彼此干耗着到也耗出几分安宁景象。

    如此一来王积翁更加安心一边计算着如何永久地把即将到来的探马赤军留在身边保命一边盘算着再签一批丁将自己的本钱壮大一些找机会向破虏军复仇。

    “其实这个文天祥凭得只是些神兵利器偶尔打了一次胜仗。真正用起兵来还是个雏儿。自古以来要从闽北取福建无一不是沿邵武溪(现在叫富屯溪位置比宋代有偏移)取剑州得了剑浦或下福州或下泉州都可以以水运兵一战而定。他放着水路便利不走偏偏去打建宁显然是个书生就能在纸上勾抹”早饭后王积翁捧着香茗与几个贴心将令得意洋洋地议论。

    “那是那是上次如果没许夫人那个疯婆娘帮他咱们的大军早入了邵武。”千夫长王全福陪着笑脸说道。他的脸在上次攻打建阳关的时候被轰天雷弹片划了一下破了相笑起来嘴角和眼角一抽一抽得比哭好看不了多少。

    几个幕僚纷纷附和有人趁机嚷嚷着要赋诗纪念宣慰使大人坐镇福州指挥若定的风采。王积翁笑眯眯地听了也不置可否。

    只有从邵武逃来的统军万户王世强觉得事态不对。陪众人拍了一会儿马匹凑到王积翁跟前笑着说道:“文天祥那疯子虽然不会用兵。却甚喜欢偷袭。他在百丈岭上时克建宁(邵武军建宁县)攻泰宁全是一击而退绝不拖泥带水。这次攻打建宁府城却拖拖拉拉打了快半个月。依属下之见这个疯子也许还打着别的主意。老大人不可不防啊?”

    “什么一击而退那是当初在山上趁你邵武军疏于防范。自古以来打哪个城市不需要十天半个月文天祥又不是神难道他能雷把城墙劈塌了!”有人大声反驳丝毫不给王世强留情面。

    “当初要不是黄大人胆小邵武城不战而失。文疯子现在还在百丈岭上。邵武那么厚的城墙蒙古军两次入城都攻了十多天嗨!”有人叹息着补充。王世强官职虽然高却是个丢光了士卒前来投奔的客将大伙看他本来就不顺眼自然也不会认真听他的建议。

    “嗯呃”王积翁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打断了下属的议论。这个时候他不希望手下人闹矛盾。看了看面红耳赤的王世强轻声安慰道:“王将军我这些手下说话没遮拦你莫跟他们一般见识。建宁府城墙高大文天祥未必有能力破城。况且此一时彼一时。破虏军攻打邵武时在百丈岭养了半年兵强马壮。自然威不可挡。可取了眼下他刚跟页特密实硬拼一场杀敌三千自损八百。纵使过后补充了些杨晓荣的人马可毕竟比不上他原来的弟兄。眼下陈吊眼入了广南和赣南、许夫人去了泉、漳二州间。但凭他手下疲敝之军依然想将建宁一鼓而下未免太高看自己的实力。有道是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

    “那是那是。”王世强讪讪地说道。手中无兵说话硬气不起来。王积翁认为文天祥攻不下建宁那就攻不下呗。想想当时在邵武城头看到那要命的铁弹丸从天而降的样子王世强就觉得汗毛孔凉嗖嗖了脸色也变得有些白。

    “王将军不必多虑。探马赤军马上就到了难道那几千破虏军还敢正面跟探马赤军硬撼不成。文疯子真来了咱们就请达春大人派来的那个那个完颜大人出城杀一杀他的锐气。”(快捷键:←)(快捷键:→)

拔剑 (六 下)

    指南录,第二卷余晖拔剑(六下),其他文学,世纪文学.www.uu234.com/->->->|||||第二卷余晖拔剑(六下)“是大人英明”。王世强行了个礼坐回了自己的座位。有些话他知道自说了众人也不会听。那还是不说为妙免得惹大家不快。

    说曹操曹操马上就到。才提完让探马赤军杀文天祥锐气的事守门的百夫长匆匆来报说闽江对岸又一哨人马到了看旗号是探马赤军。前方带路的正是上次来送信的那个党项人白旭如何安排请王积翁定夺。

    “诸位今天我等就辛苦一下去南门外迎一迎完颜将军!”王积翁从座位上站起来喜滋滋地说道。南宋投降的官员在北元地位低很少有人麾下能指挥得了汉军和探马赤军。达春把一队探马赤军调到福州又没说明谁指挥谁。按官职必然是王积翁指挥探马赤军无疑。这不但体现了达春对福州的重视而且代表了王积翁在达春心目中的地位。

    一干将佐幕僚纷纷站起跟在王积翁身后出了府衙。迤逦来到南门口守城的军士已经奉了王积翁命令安排快船过江接人。一会功夫沙滩边人喊马嘶百余探马赤军连人带马率先到了岸。带队的百夫长一声令下人马迅集结成队。

    跨下的战马是西北地区的高头大马马上的人是百里挑一的威武汉子。士兵擎刀于臂刀尖向上在斜阳中闪出凛凛阴寒。旗定角止士兵与战马肃立不动刹那间如雕塑一般仿佛连呼吸也已经终止。

    “精锐!”王世强暗自赞了一声。毕竟带过几年兵不比王积翁麾下那些纸上谈兵的幕僚他见得世面多凭风貌就能分出队伍好坏。探马赤军百夫长桀骜地望向前来迎接的人群冷森森的目光刚好与王世强的目光相对……

    “呃!”王世强后退几步心头无端升起一片凉意。对手目光居然刀一样直刺入他的强心里

    “哼!”探马赤军百夫长冷哼了一声不再看众人鼻子高高地翘到天上。百余士卒跨坐马背手按刀柄目不斜视。沙滩之上瞬间安静除了大旗在风中鼓荡居然再无半点杂声。

    “诸….”王积翁事先准备好的欢迎词全部憋在了肚子中。他的官职远远高于一个小小的百夫长但对方硬是不上前见礼他作为一方大员自然不能在一百夫长面前低头。只好尴尬地憋着不多时脸上已经憋出了汗来。

    泊岸下船整队。

    探马赤军、战马、新附军。走马灯一般一哨哨将士重复着相同的动作。上了岸的快在江边列队。主帅没来居然没有一个人主动上前跟福州的官员打招呼。

    纵横天下的精锐自然有纵横天下的傲慢。主将没露面之前见到任何人都不需要施礼。这是成吉思汗时给大伙定下的规矩。骑兵在马上的时候即使见了大汗也不必下马。

    德行!还不是群未经教化的野人?”王积翁麾下有幕僚不屑地骂却又不敢大声。对方的自从上了岸手就一直虚搭在刀柄上。一旦能听得懂这大宋官话起彪来。宣慰使大人也未必救得了大家。

    还是老老实实候着吧谁让咱们是宋人投降得晚呢。有人不甘心地安慰着自己。正午的阳光从无所遮挡的江面上直射过来晒得人虚虚的眼前的景物也慢慢变得模糊。

    就在众人等得几乎睡着的时候王积翁特意安排的官船终于泊到了岸边。踏板搭好在两排侍卫的保护下一个高大的汉子缓缓走了下来。

    “下官王积翁率福州父老恭迎完颜大人”王积翁赶紧上前见礼双手抱拳率先把腰弯了下去。

    “王大人不必客气您乃宣慰使应该是我给您见礼才对”完颜靖远笑着跳下甲板搀扶住王积翁的双腕。半熟不熟的大宋官话虽然听起来略有些生硬却透这几分官场上打过滚的精明与练达。

    到底是得到了皇上亲赐衣甲的就是和底下的小兵不一样。王积翁心里赞了一声积压了一上午的火气一扫而光。“哪里完颜将军乃一代名将官职都是真刀真枪拼出来的。不像下官完全靠的是圣上恩典。弟兄们鞍马劳顿江边风大不是犒军之处咱们城中说话”。

    “如此有劳宣慰使大人”完颜靖远跳上战马客气地说道。

    “你我同为朝廷效力共守这福州城还说什么有劳请”王积翁叫人牵过自己的坐骑与完颜靖远并络而行。

    从语音上他能听出来对方不太会讲大宋官话所以陈述也尽量清楚易懂:“城里准备了兵营馆驿还特意给将军腾出了一个官邸保证大伙吃好住好!”

    “多谢了宣慰使大人多谢诸位大人”完颜靖远在马背上拱手四下做了个罗圈揖向所有福州地方官员表示谢意。

    “完颜将军原来是客先请”王积翁打心底喜欢自己的这位新搭档人长得高大英武麾下士兵号令严明并且没有一丝探马赤军的架子。

    “不如末将与大人同请”完颜康笑着答了一句给牵马的小卒使了个眼色。善于察言观色的亲兵立刻跑上前轻轻挽起了王积翁坐骑的络头。

    “宣慰使大人请”完颜靖远笑着回头二人像多年未见面的好兄弟般并络走在了人群的最前方。

    “完颜将军客气了”王积翁豪爽的笑着心里说不出的舒坦。两个将领互相套着近乎在亲兵的簌拥下走向福州城。一千探马赤军三千新附军在官员们身后不急不徐地跟着。人马踏起的烟尘渐渐遮住了远方的官道。

    福州城已经三百余年没经历过战火。景炎元年十一月蒙古人大举南下。宋福建招捕使王积翁弃南剑走福安遣人纳款。等蒙古军到了城下王积翁为内应与知府王刚中同时投降。将这所大城作为了晋身的资本。

    宋兵马大都督张世杰图谋光复与巨盗陈吊眼、兴宋军统领许夫人同攻闽北元福建宣慰使王积翁派人给张世杰送粮送款并派人以重金贿赂陈吊眼麾下的寨主让他们不要尽力攻城。再次保持着这所城市和他本人的平安。

    未经历过大规模劫掠加上重要的地理位置使这福州比起其他大宋城市来显得繁华了许多。

    远洋商人们的庭院沿着主街整齐地排着。浓浓的绿意在庭院中透出来映得街道一片清凉。

    沿街两侧密密麻麻站满了本城的新附军。在他们身后各家各户摆起了香案有人代表家主跪在香案后将点燃的檀香高高举过头顶。

    这是黎民对保护他们安宁者的最高礼。王积翁在几天前就给城中士绅下了令让他们每家必须出人来换迎。否则以通敌罪论处。

    粉饰出来的太平让街道上行进的士卒眼中充满迷惑。

    “嗨”一个环眼汉子叹息着不住摇头。整张隐藏在盔沿下看不出他的表情。

    “呸”街道边的百姓偷偷地吐了一口。他们早看明白了所谓探马赤军除了几个军官大部分人都是汉家血统。当了人家的奴才却在自己父老面前摆威风算什么本事。

    有人狐疑地四下张望看着那列队前行的士卒悄悄地收起了身边的檀香。阵势有些不对这支人马的杀气虽然与蒙古人不相上下但看向街道两边的目光却多了几分温情。

    这分温情绝对不是掠夺者能带有的而是主人看自家财富时的神态。

    在城正中心是福州大都督府。当年宋主在这里即位改大都督府为垂拱殿便厅为延和殿。宋主入海后王积翁的宣慰使府就占据了这里。殿前宽阔的青砖广场周围挤满了围观的百姓。有的是没见过传说中的探马赤军什么样特地来看热闹。更多的却是王积翁命令属下强行驱赶来向完颜靖远表示欢迎宣示福州对元庭忠心的。

    “看来了!来了!”有人小声说道。细细密密的马蹄声从大街上传来街角处闪几匹健马大元的旗号刺痛大伙的眼睛。

    “跪下跪下点香点香”有新附军在人群中喊道。人们被推搡着无奈地跪到地上将点燃的香火举过头顶伏俯不动。

    王积翁兴高采烈地从人群前走过边走边高兴地向身边的完颜靖远介绍“完颜将军请看阖城百姓听说您前来帮助他们抵御文疯子都赶来迎接您了下官劝都劝不回去!”

    “嗯”完颜靖远远高兴地点头马鞭冲着人群指指点点。刚才他从官街上走过路两边也是这个景象。只要有店铺大门肯定是敞开着店铺的主人和伙计跪在路边摆着香案缭绕着已经熏黑了的顺民证明。

    “看来王大人很会治理百姓啊。”探马赤军中一些将领笑着点头。自从主帅下船他们就收起了冷面孔渐渐与前来迎接的本地军官彼此间聊着天南地北的奇闻气氛渐渐融洽。

    “那是咱王大人毕竟治理此地多年对此地风土人情无一不知无一不晓”。王积翁帐下的幕僚答道。出城之前宣慰使大人曾经嘱咐过大伙一定将探马赤军的大爷们招呼好。作为同气连枝的部属他们怎敢不尽力。虽然这些分不清民族的探马赤军官话说得生硬些人也看着凶巴巴的但是看上去很讲理不像传说中那样蛮恶。

    说话间将领们已经到了延和殿前。饭菜的香味从殿中飘出来伴者风钻进人的鼻孔。

    “完颜大人请“王积翁跳下马做了个恭迎的手势。士兵们自有专人安排他今天要尽地主之宜在延和殿中款待探马赤军和新附军的高级将领。

    “不急我临来时丞相还有一道手谕让我当众宣读”。完颜靖远带了带马头与王积翁拉开几步距离似笑非笑地说道。

    “是给下官的么如此下官接令”王积翁愣了一下整顿官衣正色答道。心里猛然间有些忐忑不知江西省右丞达春葫芦里卖得什么花样。

    “如此请福州城大小官员接丞相手谕”完颜靖远笑了笑从猴子铠的护心镜下取出一块羊皮。

    扫了一眼猴子铠王积翁忐忑的心又落回肚子。猴子铠是天下名甲只有世代相传的西夏将领手中才有其他地方的将军想买都很难买到。

    “大帅千岁千岁千千岁”王积翁躬身施礼对着完颜靖远手中的羊皮。

    “千岁千岁千千岁”福州城官员们在王积翁身后排好一起躬身。

    “丞相有令福州王积翁、王世强、李雄、杨慰士等守土不利丧城失地。又勾结外敌消极避战。着令夺去官职押入牢中候审。若有抗拒立斩不赦不得有误。景炎三年四月……”

    “什么?”王积翁大声抗辩刚要申诉自己并非消极避战猛然听到后边的景炎年号跳起来转身就向士兵身后跑。

    完颜靖远双腿一磕马肚子战马前冲几步从福州官员们的头顶上飕地一下跃过。三步之间已杀到王积翁背后。左手擎令右手抡刀在风中一拖。

    “噗”血一下子从王积翁的脖子间窜将起来无头的尸体继续跑出数步才不甘心地倒在了地上。

    “不服从者杀”张唐在队伍中喊道。扮做探马赤军装了一天党项人、契丹人的破虏军士兵们抽出马刀毫不客气地冲进福州官员的队伍。校场上立刻响起一片绝望的哭喊。刚刚要逃走的官员们被战马追上或被砍翻或被踏倒。

    几个机灵者见事态不妙高举着双手跪在了地上。

    “降者不杀留着文大人亲自审他们”假扮的新附军将领中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来及时地制止了杀戮。

    “陈龙复?”福州名流杨慰士狐疑地从地上抬起头刚好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

    “想不到吧老夫会也会撒谎骗人”陈龙复得意地从头上揪下皮盔露出光秃秃的脑袋。

    跪在地上的百姓听见了不明所以。颤抖着匍匐着口中念着各路神仙的祈祷“大慈大悲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

    “大伙在原地别动我们是破虏军奉文丞相将令攻打福州光复大宋山河”张唐大喊道指挥骑兵们沿着街道迅展开控制住各个城门。

    嘈杂的喊杀声从城中响起进城的步兵与城中新附军交上了手。几道黑烟在城中冒出爆炸声夹杂着伤者的惨呼传遍城内大街小巷。

    失去了领的新附军慌乱地跑着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有人跳进了附近民居试图依靠院墙组织抵抗。更多的人跪倒在地上把兵器举过了头顶。

    “押上这些贪生怕死的狗官让他们去劝城里的新附军投降”张唐大声命令。几个士兵冲过去从地上将吓摊了的福州地方将领揪起来向各处喊杀的源头走去。

    “箫将军去城外控制水军的战船有多少就给堵在港里多少别让他们跑了。”张唐接着传令安排人手去接管福州的水上力量。福州城没有成建制的水师但是维修和正在建造的战船却有一些临来之前文天祥特意嘱咐过无论如何要保护好船坞为将来筹建水师积蓄力量。

    “张将军我呢”完颜靖远一手提着王积翁的人头大声嚷嚷道。

    “带着你的族人和第一营去攻打鼓山还有延祥寨告诉他们王积翁已经死了福州已经是大宋的天下”。

    张唐兴奋地安排把一切处理得井井有条。他太高兴了自舍家从军以来从没有一仗赢得如此轻松过。(快捷键:←)(快捷键:→)

拔剑 (七)

    指南录,第二卷余晖拔剑(七),其他文学,世纪文学.www.uu234.com/->->->|||||第二卷余晖拔剑(七)一个月内破虏军再次大获全胜以三千奇兵计赚福州。

    消息在民间不胫而走比朝廷的驿报传送得还快。有人失望更多的人欣喜江南各地已经濒临倒闭的茶馆里再次挤满了人。大伙低声交流着议论着彼此交换听来的小道消息。

    扶醉楼曾经是一家有名的酒肆。当年无数才子在此把酒观花日日笙歌。有一天大宋天子私访到此亲笔将一个才子写的“明朝且扶残酒”改成了“明朝且扶残醉”酒楼因此成名。每个到此游历的文人名士都要瞻仰一下碧纱笼罩的“残醉”二字然后开始买醉。

    南宋就这样一醉百余年直到蒙古人渡江。

    兵火过后扶醉楼不再卖酒改卖茶。可日日光临的茶客依旧醉眼朦胧。

    朦胧中有人听到了文天祥在福州打破元军的消息身子不由地一凛竖起了耳朵。传入耳朵中的却是一阵悠扬的丝竹细听去却是酒楼中觅食的老瞎子祖孙应众人之请唱起了岳武穆巧计入颖州的唱词。

    “挥戈跃马战沙场,收复失地除金寇众将同饮报国酒不捣黄龙恨不休”云板声伴着小女儿婉转的歌喉引出一段金戈铁马的故事。

    “好!”有人大声喝着彩将一枚枚铜钱轻放于桌子角。

    小歌女裣衽为礼停住歌声跑过去将众人的赏钱收起来。老瞎子拨了拨弦子大声讲到:“且说那颖州宣慰使王全原本为不是人的王八转世哪里敢出城抵挡武穆爷的大军。带着数千残兵躲在城里本以为凭借城池高大可以捱到援兵到来的那天……”

    “好!”有人接着拍案喝彩。大伙的眼睛亮亮的期待着老瞎子的下文。虽然这段评书编得文不对题大金国也未必有宣慰使这个称谓但谁的心里都明白此武穆不是彼武穆此颖州不是彼颖州。至于那王全大伙知道他姓王忘了祖宗八代是谁就行了。

    “盼星星盼月亮援军终于来了。宣慰使王全儿带着城中百官列队相迎大将金定远入了城开始点名。文武百官该来的一个不少金定远一拍桌子来人给我拿下……”。

    酒馆里的哄笑声淹没了老瞎子的讲解援军真的来了却是岳家军假扮的。

    一段传奇般的战役被老瞎子借着评书的手段讲了个清清楚楚。酒馆里人开心地笑着听着已经麻木的心里又被点燃了希望。

    福州攻防战堪称经典。

    从战役一开始王积翁就已经陷入了文天祥布下的局中。

    打赢了邵武保卫战后文天祥知道破虏军已经没有能力再攻打福州所以他决定充分利用福建北部的混乱局势。

    南剑州守将李英被破虏军阵斩整个南剑州现在处于空白状态刚好为破虏军迂回福州提供了便利。

    在许夫人带领人马离开邵武的当天张唐和文天祥的侍卫完颜靖远、白旭三人就带着军中精锐力量沿着邵武溪混进了南剑州。跟在许夫人的数万兴宋军后边没人会注意这支只不到三千人的小队伍。

    队伍到了剑浦后破虏军与兴宋军分开沿太始溪向南去了沙县然后向东进入了高盖山中。

    与此同时许夫人开始与王积翁的求和侍者讨价还价。陈龙复开始根据斥候们截获的达春手谕模仿达春的笔迹。

    当许夫人带着王积翁的孝敬心满意足地离开后。斥候们开始登场扮做达春的信使接连给王积翁下了三封“手谕”叱责他在邵武之战中表现消极导致页特密实阵亡。

    接着利用新附军对蒙古军和探马赤军的迷信心里由党项人白旭给王积翁送信告诉他广州南路的援兵马上就可以到达福州帮助他守城。

    接着完颜靖远带着破虏军中高大精壮者装扮成探马赤军从高盖山中走出大摇大摆地开往福州。

    王积翁这个软骨头听说有探马赤军来帮忙果然毫不怀疑。居然亲自率领福州城的百官迎探马赤军于江岸。这种拍马屁的举动刚好给了张唐将城中文武一网打尽的机会。

    完颜靖远入城斩达春获百官福州一日之内光复。

    战略是为达到目的而对战斗的一系列运用。

    福州之战在景炎三年的一系列战斗中无力从歼敌数量和战斗激烈程度上都与其他战斗不可比。

    但这一战却标志者文天祥本人对军队的指挥能力又上升到了另一个高度。

    这一战对北元的震得极其巨大。北元为了平息此战的余波花费了三个多月时间赔上了一个著名的宣慰使。

    福州被破虏军拿下后建宁府就成了一座孤城。守将杨一尘本来就是大宋的官员见大势已去立刻选择了出城投降。闽北三州自此皆为破虏军所有。

    浙东宣慰使陈祜欲领军攻天祥诸将畏破虏军之名不敢应命纷纷告病而退。陈祜逼之甚众人买凶刺陈祜于道。浙东遂乱。

    通往大都的驿道又开始忙碌。

    坏消息沿着驿道接二连三地传到大都城。高梁桥畔的皇宫里又传来的熟悉的咆哮声。文武百官躲闪着不敢用目光与龙案上那个瘸了一条腿却拥有狮子般威严的壮实汉子的目光相对。

    忽必烈是个秉性刚毅谋略过人的君主。经历了最初的震惊和愤怒后很快就恢复过来宫中召见了自己亲信的几位大臣。

    “臣等参见万岁!”董文柄伯颜、阿合马鱼贯而入跪在地上叩头施礼。

    “你们都坐吧朕跟前需要的是谋臣良将不是磕头虫。”忽必烈从书案上抬起头来对着行朝礼的几位大臣叮嘱道。接连几夜没睡好他的眼睛有些红看上去更添了几分凶狠的味道。

    “臣等有负圣恩了”董文炳带头站起来带几分歉意说。让行将就木的残宋又折腾起这么大的风浪来诸臣之中谁也未曾料及。这次大元的失利比去年在赣南还严重。去年文天祥攻入赣南不过是趁大元内乱实力全抽调到北方平乱的机会。而这次却是硬碰硬的和蒙古军打了一场。

    三万新附军三千蒙古军全军覆没主帅被阵斩。这已经是大元近年来除了远征日本那次在战场上的最大失利。

    忽必烈没有说话目光一直落在面前的几份奏章上。摆在最上边的是达春的请罪奏疏第二封是留梦炎请求抚恤王积翁留在京城中两个儿子的奏疏然后是两浙江大都督范文虎关于浙东各地叛乱纷起准备派派兵进剿的报告还有一摞广南东路、江南西路等地的地方官员关于流寇陈吊眼骚扰各地请求朝廷派兵剿匪的陈词。

    忽必烈的身上慢慢被一层杀气所笼罩。这种异乎寻常的举止让大臣们分外不安。诸大臣都是领过兵的人知道闽北一带在整个灭宋战略中的重要性。但局势已经恶化到这种地步并不是追究某个人的责任可以挽回的。当务之急是调整军队在福建和广东南路的布局别因为文天祥、陈吊眼等人的疯狂举动给前方将士带来更大的麻烦。

    “万岁是为福建局势忧心么还是达春这小子惹您生气?”巴邻氏的伯颜(丞相伯颜蒙古人中叫这个名字的太多)站起来低声问道。

    “朕将几十万大军交给了他这小子居然尸位素餐。半年多了宋室伪帝没给朕捉来居然连江西南路的老巢也被人搅乱了!”忽必烈用手指敲打着桌面口气带着一点点冷。

    用手指敲打桌面通常是忽必烈决心杀人的征兆中书左丞董文炳吓了一跳赶紧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拱手说道:“万岁邵武之败非达春用兵不利之过。况且达春将军十余年来冲锋陷阵每战必前……”。

    达春的谋略和勇敢众人都亲眼所见。在追随着忽必烈的新一代蒙古人中他无疑是其中佼佼者。否则也不会三十几岁年纪已经独领一方。

    如果因为一次失败就定他的罪名恐怕会在武将们心里留下阴影。这是董文柄考虑问题的细密之处。他是个以谨慎与公正而闻名的人忽必烈非常重视他的意见。

    “这个董兄我知道。所以我才下不了决心治他的罪。”忽必烈挥挥手打断了董文炳的劝告。“朕当年赐他双虎符如果他是个临阵误事的庸才不是说朕自己看人看走了眼么我是不知道该怎们处理这件事派谁去才能收拾这个局面”。

    群臣之中也只有这个董文炳会被忽必烈以兄称之。也只有这个汉人心怀慈悲能制止住忽必烈的杀意。几个蒙古族官吏互相对望投给董文炳感激的一瞥。

    董文炳笑了笑平静地答道:“依臣之见邵武之败皆因页特密实轻敌所至。页特密实已经战没其罪不宜再深究……”。

    这明显是一句推诿责任的话。把所有错误让一个死去的人来承担以减轻前线将士的压力。董文炳只想息事宁人按照汉人祖先的经验临阵换将乃兵家之忌。

    “如此说来右丞大人之意是不追究达春丧城失地之过喽”平章阿合马冷冷地插了一句打断了董文炳的建议。从董文炳的话里他能听出来对方接下来的建议就是继续全力支持在广南东路的大军待完全扑灭南宋行朝后再管文天祥的事。这话说起来轻松在掌管钱粮的人眼里这话简直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为了给前线提供支持阿合马等人已经加印了很多纸钞并且抓捕流民开办官冶在太原、大都等地一再加税连新征服的两浙地区也分摊了许多平宋的费用。但是朝廷依然是入不敷出如果任由广南的数十万大军长期驻扎下去用不了多久官员的俸禄都不知道从何而出了。

    大元马上取天下论武功当世无双。但治理国家的能力却是全天下倒数第一。新建立的帝国中真正有才华懂得治理江南一带的汉人不愿意出来为朝廷尽力。那些投降的却大多是原来朝廷中的贪官。论贪污的技巧他们的本事不亚于任何人。论治国还不如忽必烈手下这些色目人。

    阿合马是个理财能手无论为国家还是为自己。

    “达春将军的确无过”董文炳横了阿合马一眼不卑不亢地答道。这几年来色目集团在朝廷中的势力越来越大已经凌驾于董文炳等汉军世家之上。无论是道德底线还是政治派别几个汉臣与阿合马都无法站到一起。

    阿合马耸耸肩对董文炳的白眼做出一幅无所谓的姿态。放在前几年这个以清廉著称的董文炳让人忌讳三分。可现在不同了江南即将平定汉人的利用价值已经越来越小。而色目人因为善于理财被忽必烈视为肱骨。

    “万岁达春专横拥重兵而不知收敛。劳师远征无果消耗钱粮理应按律治罪。纵是无过三军也必须回撤修养”。阿合马看着忽必烈的脸色低声建议。“眼下江西、广南地方不安臣筹措的军粮物资送过去路上损耗往往过半……。”

    “临阵换将恐非善举”。董文炳低声抗辩了一句。两浙大都督范文虎淮西宣慰使陈岩等人曾经给他来信抱怨阿合马派人在江浙与两淮等地设立宣课提举司任命的回回官员官吏数字达到五百人这些人都以征收税款为能事对百姓的逼迫比宋时还严重。如果这样下去恐怕各地的叛乱越剿越厉害。而阿合马的理由就是消灭宋室需要钱粮。所以董文炳宁愿前线一鼓作气消灭了张世杰势力让阿合马再没有横征暴敛和安插自己派系人马的借口。

    “可达春这次的确让朕失望”忽必烈揉揉脑袋不愿意听阿合马与董文炳再争论下去。他现在需要的是短暂有效解决方案而不是东拉西扯。

    “陛下臣之意达春无过但眼下必须先令达春撤兵。”丞相伯颜抬起头来声若洪钟。

    “呃!”忽必烈愣了一下自从破了临安以来伯颜还从来没这么大声和自己说过话。周围太监赶紧给伯颜使眼色示意他注意跟皇帝之间的言辞。

    伯颜也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点鲁莽赶快低下头去但是忽必烈并没有动怒反而被他这简短的一句话所打动过了很久他才问道:“伯颜说说你的理由朕记得当年劝朕早日图宋时你也是如此激动!时间隔得久了朕以为你已经不再会跟朕有话直说了呢。”

    伯颜的脸色有些红。当年立排众意不让忽必烈北上平叛乱而是劝他先取临安灭了大宋再回师北上。这是伯颜平生最得意的谋划听忽必烈又提起来心情激荡下话有些颤抖。“依臣之见如今当务之急不是治谁的罪而是把十几万大军平安地从海边撤回来”。

    话出口整个大殿一片寂静。

    大元在福州虽然遭受了损失整个江南战局却依然向着对大元有利的方向展。那些被分割包围的残宋势力已经逐渐被扑灭。因为小小的失败而撤回全部兵马简直是小题大做。

    “你是劝朕先放弃广南?”忽必烈低声问道。他虽然脾气暴躁却不是个刚愎的君主。相反他对伯颜等重臣的意见接纳得非常虚心。

    “臣听说文天祥在邵武打的旗号已经不是光复大宋而是守护汉人的故土和尊严!”伯颜的话听起来更不着边际。

    忽必烈、董文柄等人的眼睛却突然一亮仿佛看到了这句话背后隐藏的东西、

    “朕听说过这个提法倒也新鲜!”忽必烈看了董文炳等人一眼饶有兴趣地回答。“照这样说我大元理当退回漠北将土地还给汉人才是。”

    “陛下言重了臣等岂敢负陛下盛恩!”董文炳长揖到地大声答道。

    “董兄岂是一般汉人我说的是那些草民百姓。”忽必烈笑了笑说道。“达春向来勇武但这次邵武之失他难辞其咎。本来我想重重处罚他免得大伙领兵在外时不思进取坠了我大元的威名。既然董兄和伯颜都为他说项朕就暂且放过他。只是十几万大军撤向哪里咱们君臣还得好好谋划!”

    “万岁…”阿合马嘴唇动了动把话又吞回了肚子。众人的话听得他一头雾水。董文炳先前不赞成撤军与自己的意见相左。伯颜只插了一句话忽必烈以及几个蒙、汉大臣的意见就快地取得了统一。唯独自己这个平章大人就像个傻子一般站在旁边听人家说得热闹。

    临被召见之前几个族人曾经向阿合马恳求想办法派他们去取代达春完成对残宋的最后一击。以便建立些功业顺带着弄些家财。所以阿合马才以粮草为借口向忽必烈大进谗言。现在突然看到蒙、汉两派大臣携手阿合马禁不住有些犹豫。

    正琢磨着大伙究竟想干什么听到忽必烈安排道:“阿合马南征粮秣你好生安排着。路上不太平送到赣州即可赣州向南由达春自己来接。再给两浙备一份军饷等范文虎回来朕叫他到你这里来领”。

    “是臣遵命”阿合马答道一肚子火气全压在了心里。耐着性子听见伯颜向忽必烈建议道:“万岁如今天气湿热士卒劳苦。不若令他们分道就粮…”。

    伯颜的建议一向是简洁明了。

    刘深调向漳州、索都调向潮州蒲寿庚取道海上回泉州达春本部人马回英州、劭州一带修整。范文虎、吕师夔经略浙东严防文天祥北窜。

    一个新的战略框架随着伯颜的部署而展开。阿合马看不懂董文柄等汉臣却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如果把几路分别去各地剿匪的大军用一条曲线连起来就可以现这几支人马形成了一个半圆。而圆心方向正对着福州。

    “达春条陈自责朕也不能一味护短。他说要把福建路从江西行省划出来朕就应了他。让福建暂时自成一行省仍归达春兼管着。但此行省为战时之制着蒲寿庚、索都为参政知事命他们协助达春尽快平定福建。至于文天祥朕希望把他生擒朕想见见此人!”忽必烈看看众人郑重地叮嘱道“能以一人之力乱我大元天下者却是个少有的人才”。

    “臣尊旨!”蒙、汉、色目大臣齐声答应。

    忽必烈挥挥手示意众人可以告退。目光紧盯着伯颜在桌案上草草勾出的形势图轻轻叹了口气。

    文天祥到底是个书生还不懂得用兵。或者是残宋诸将之间分歧巨大导致他们又错过了一次转败为胜的机会。如果此战换了伯颜指挥破虏军绝不会去打福州。陈吊眼和许夫人也绝不会分散。

    刚才伯颜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如果当文天祥取得邵武保卫战胜利后接着与陈吊眼、许夫人一起出兵梅州、循州直取达春后路沿海那几路大军粮道就有被切断的危险。到时候无论达春是否回援张世杰都可以强行登6。

    宋军战斗力虽弱一旦形成合围之势加上广州附近凌震等人的兵马还有一些土匪流寇的武装在广南地区宋军与元军的兵力对比就是三比一。

    近四十万围攻十万加上文天祥手中的那些秘密武器达春等人未必能全身而退。到那时大元输得就不仅仅是福州而是整个江南。

    好在文天祥还没成熟没伯颜的那种判断力。更好在文天祥现在的目标与张世杰等人的目标越来越远他们不可能同心协力。

    忽必烈吸着冷气将目光盯在了福州方向。不能再给文天祥成长的机会如果他有了伯颜的头脑和眼光天下危矣!(快捷键:←)(快捷键:→)

拔剑 (八 上)

    指南录,第二卷余晖拔剑(八上),其他文学,世纪文学.www.uu234.com/->->->|||||第二卷余晖拔剑(八上)福州城快恢复了宁静。

    街市依然太平人们熙熙攘攘为一天的衣食而奔波。店铺、作坊、码头既无土地又无恒产的帮佣们光着膀子用体力换取全家的温饱。

    他们很少识字也不懂那么多家国概念。对他们之间很多人来说城头上那面旗子是大宋还是大元与他们关系不大。大元统治了这片地方需要人出徭役纳税。换了大宋统治他们依然是社会的最底层身上的苦难一样不曾少。

    至于传说中那些屠城、车裂只要没裂到自己头上大多数人是不在乎的。即使真的有那么一天大伙也未必反抗得了。拿着朝廷俸禄士将军开口闭口忠义的儒者们都不反抗平头百姓管那些闲事干什么?

    然而这一切突然有了些变化。具体的说是从城头大元旗帜被摘下来踩在脚下而破虏军大旗挥舞在敌楼高处那一天起。

    从那天起福州城的乡绅、豪强和店铺掌柜们对底下伙计、帮佣突然就客气了起来伙食也陡然提升了几个档次连菜里也偶尔奇迹般冒出了过年才会有的肉丁。

    从那天起那些平素满嘴忠孝节义投降起来比谁都快的老儒们也收敛了很多聚会的时候再不敢提大元天命所归的马屁给蒙古人歌功颂德的诗词也藏了起来。换成了对破虏军英勇事迹的歌颂还有对大宋朝廷的期望。

    因为福州城换了个新主人他的名字叫文天祥。提起这位大宋丞相的与众不同之处任何人口中都能讲述出一段传奇。

    他是大宋状元曾经出使敌国被拘押却不肯投降历尽艰险逃回南方。

    他在逃亡途中受到北元和大宋两方面的追杀经历九九八十一难而不死。

    他在南剑州开同都督府很快军队打进了江南西路震动大江南北。

    他被四十万大军追杀惨败之后逃入深山。半年内居然再次竖起反抗大旗一战下邵武再战灭掉北元三万大军。三战智取福州迫降建宁。将福建北部三府全部光复。

    最重要的是他居然把无主之田全部分给了百姓。让流离失所的难民们第一次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他的军队征徭役居然付钱并且给的工钱远远高于码头和作坊里那些黑心掌柜。

    百姓们的需求通常都很实际他们先要求的是生存。仓廪实而后才知礼节衣食足后才知荣辱。

    而大多数读书人他们需要出路。学好文武艺货于地位家几千年的传统不是轻易可以改变的。很多人心里不在乎把肚子里的知识卖给哪家帝王。

    连祖师爷都在六国间跑来跑去何况徒子徒孙们。

    但是儒家中亦不乏坚韧者对着蒙古人的屠刀毫无惧色一次次拦在入侵者的马前。如陈文龙如许汗青。

    到底是谁传播了儒家精义是投降者还是牺牲者历史书上没有说清楚。儒家经典上也没说明白。

    但文天祥却知道与其让那十余万人去投海不如教会他们如何战斗。就算一个换一个也足以把蒙古人赶出江南。

    至于城头变幻的大旗与平头百姓的关系文大人自有一番解释就在城墙上大笔刷着“易姓改号,谓之亡国。仁义充塞,而至于率兽食人,人将相食,谓之亡天下。是故知保天下,然后知保其国。保国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谋之。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

    在这段文字的上面是王积翁等人的人头。告诉人们拿了朝廷好处却不肯为其尽力的失职者是怎样一个下场。

    “招兵了啊招兵管一日三餐按月给饷。脸上不刺字。军官不打骂。文大人亲自你守土证凡参战者皆为自家守土。持此牌者地位等同贡生见官不拜。立军功者等同中举”有人敲着大鼓在街道中心呐喊。

    喊声立刻吸引了一群壮汉。守土证他们从投靠老乡手中见过巴掌大的一块铜牌居然簪了字写明了姓氏名字。有这块牌者见官不拜地位和儒生等同。在一向重文轻武的大宋何时有过这种好事。一些有把子气力却不识字的人立刻将招兵处围了起来。七嘴八舌地问起招慕的条件。

    破虏军分为水6两部分应征6标的只要能举起地上的石锁拉开几下大弓便算通过立刻有人带你取领号衣、拿腰牌办理入营适宜。应征水师者则要求顺着揽绳爬上几丈高的船桅在几丈高的桅杆间荡上一个来回方才算过。

    有士兵出来维持秩序一时间6标征兵处前便排起了长队。走到闽江边水师征兵处门口的却是聊聊除了薪俸是是6标一倍的诱惑勾住了一些胆大者一般闲汉全被那离奇的征兵条件挤没了兴趣。

    一个小伙子脱光了上身衣服跳上了甲板。手心中吐了口吐沫沿着缆绳迅上攀。矫健的身影猿猴般在各级缆绳间晃动一会已经接近桅杆顶。

    一阵江风出来战舰晃了晃小伙子没有留神一把落空身体笔直地坠了下来。

    “完了”围观者蒙住了双眼。

    甲板上猛然伸出一张巨网几个士兵拉着渔网将半空中落下的人影接住。失败者红了脸向围观众人抱了抱拳转身跳下甲板。

    “等一等你还有一次机会”一个手臂上绑着绷带脸上带着未愈合的刀疤的年青将领拦住了他的去路。

    “还有?”失败者迟疑道。

    “怎么怕了?”军官眉毛一挑眼神带上了几分不懈。

    “谁怕来就来”失败者再度跳上甲板顺着缆绳上爬。这次他的度慢了许多每一次换缆绳都十分稳健。在重重缆绳间慢慢靠近了桅杆顶。手一伸够到了桅杆顶的小旗。

    围观的人群中响起了欢呼声。这么高的围观这么密的缆绳大伙第一次见。这是文大人利用福州港内战船改造的船只有十艘据破虏军官兵说文大人要自己组织一支船队。只是这支舰队的规模也太小了无论与当时的大宋海上行朝的庞大舰队相比还是跟北元的舰队相比这支舰队都是小不点儿。

    “疯子十艘战船也能组建船队”围观者当中有人暗自摇头。在第一个登顶者的带动下6续有年青人开始挑战船桅有人成功有人失败。成功者立刻被领到一边登记姓名、领第一笔预先的军饷。而失败者则被奉送茶点欢迎他们休息好了再来。

    “文大人做事又是我们这些俗人能看得清楚的。你看他克邵武破页特密实兵不血刃下福建三州那一件不是匪夷所思依我看这支舰队虽然小肯定有小的道理你没见破虏军一万多人照样打得三万多元军找不到北么!”有人低声替文天祥辩解在很多人特别是读书人眼中此刻文天祥就是他们的偶像。提笔能写锦绣文章上马能替君王平定天下文武双全这是多少少年人的梦想。

    “倒也是说不定文大人是故意示弱于敌你看这江面上的船与原来的船就不一样不会藏了什么机关吧!”被反驳者也不气恼望着江面说道。此刻破虏军第一支舰队就泊在江面不远处高耸的桅杆洁白的布帆无一不显出它与众不同。

    与江面上大多数木帆商船比这支舰队的确有些特殊。

    它只拥有十艘战舰其中四艘主力舰由福船改制而成以破虏军制造弓箭、火炮的专用军中尺寸来衡量主力舰长三十二米;水线长二十七米;甲板宽十米五;型深五米;吃水三米七五;排水量一千五百料(一料大约为九十二点五斤)左右.(此数据根据福建出土的宋代海船而来)拥有十二个水密舱一个轮舵。

    根据文天祥的建议战舰改装成了三桅将常用的木帆改为了布帆每个桅杆上挂大横帆三面辅助小帆十多面。

    而六艘辅助舰则以港口中的广式铁栗木船改制上宽下窄状如两翼前桅杆与主桅挂横帆后桅挂三角纵帆。

    有好事者在战船试航时偷偷测算了一下布帆战舰的度几乎是原来福船的一倍半。如果在战场上与元军舰队相遇即使不能力敌也能凭借自身优越的性能远远地将敌人抛在身后。

    文天祥当然不是为了“跑路”才不惜一切代价改造了这几艘战船。

    破虏军打下福州的动作太快了当它获得入海口时远在流求(台湾宋称流求与琉求群岛一字之差)苏家承诺的新式海船还没下水。

    但文天祥已经没有时间去等他知道自己正在与文忠记忆中的历史赛跑。只要停下来就会被历史的巨轮追上碾碎。

    由刘子俊、何时、陈子敬、谢枋得四人组成的破虏军情报系统已经开始高运转每天都有外界的消息不断从各地通过各种渠道送到福州。

    外界的形势万分严峻连年的征战已经耗尽了大宋最后一丝元气。各地的抵抗力量在元军的打击下纷纷失败每天都有悲剧在上演。

    景炎三年二月元兵大举进攻重庆布哈督、汪良臣等兵入重庆李德辉遗书张珏曰:“君之为臣不亲于宋之子孙;合之为州不大于宋之天下。彼子孙已举天下而归我汝犹偃然负阻穷山而曰忠于所事不亦惑乎?”

    张珏不肯投降汪良臣造云梯、鹅车亲自攻城激战三日。都统赵安投降替元军打开了大门张珏巷战失败服毒自杀。

    同月被包围达半年之久的泸州粮尽为元万户图们达勒所破安抚王世昌自经死。

    三月东川副都元帅张德润破涪州大宋守将王明及总辖韩文广、张遇春等人被俘不肯归顺先后被杀。

    一寸江山一寸血。分散在各地的大宋英雄们用生命捍卫着这个文明最后一缕希望(快捷键:←)(快捷键:→)

拔剑 (八下)

    指南录,第二卷余晖拔剑(八下),其他文学,世纪文学.www.uu234.com/->->->|||||第二卷余晖拔剑(八下)这些事件生的时间都与文忠记忆中的历史毫厘不差。

    但有两个事件于文忠记忆中的历史出现大相径庭。

    第一个就是破虏军在福建北部地区的一系列胜利。可以说破虏军这支凭空出现的武装力量打破了元军在福建、广南的整个布局。

    第二件脱离了原来历史的事件就是大宋行朝没像历史记述的一样如期在广南东路登6收复广州而是至今还飘荡在海上。

    文天祥知道历史为什么生了这种偏差按文忠的记忆中的历史记载在景炎三年许夫人与陈吊眼率领各路义军勤王带领义军十万余人与元军大小二十余战最后在百丈浦会战中许夫人阵亡元军损失过重不得不后退修整。海上行朝由此才能在崖山安顿下来开始了最后也是最长的一次驻跸。

    而由于邵武会战的展开许夫人和陈吊眼都赶到了邵武历史上的百丈浦会战因为当事人的缺席错过了其应该生的时间。

    所以元军继续留在广南围堵大宋海上行朝的登岸之路。而大宋继续在海上飘荡每次泊岸补给的时间都不敢过十日。

    可以说历史在破虏军诞生那一刻已经偏离了原来的轨道。文忠记忆中的事件越是靠近破虏军受到的影响也越大。

    如果脱离自己的躯壳以文忠的眼光看历史在文忠记忆中的历史可以看做一盘棋执子的两边一边坐着的是代表野蛮游牧文明的北元另一边是农耕文明展到极致而向商业文明摸索的的大宋。

    在文忠的记忆中这盘棋显然是大宋输了输了个干干净净。

    现在文天祥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化身为蝴蝶的庄周对庄周曾经做过的事情进行的一次复盘。

    不知为什么在复盘中途大宋一方多出了一粒子。

    无论这粒棋子多么微不足道此刻整盘棋必须重新来过。执白的北元需要重新考虑战术执黑的大宋也必须重新布局。

    所有的步骤都不会再重复。

    也就是说文忠记忆中的历史对文天祥的帮助会越来越小。因为黑白双方肯定都不会坚持原来的下法。

    不知什么时候文天祥已经学会了变幻着文忠和自己的两个角度看问题穿越了历史的目光深而博大。

    理解越深对这个文弱的文明也越依恋。

    拥有文官政治、契约萌芽、大规模印刷、远洋贸易和民族意识的大宋绝不应该接受文忠记忆中那个结局。

    虽然文忠的记忆中元灭宋是因为宋自身的腐朽和阶级矛盾的激化。但文天祥却固执的认为大元对宋的征服是野蛮征服了文明而不是文明同化了野蛮。

    如果中国在宋代的萌芽能持续下去中国绝不会一次次坠入历史的循环中周而复始地重复那些外敌入侵的悲剧。

    宋代已经形成的土地契约关系也用不着文忠记忆中通过明朝的“一条鞭法”和大清的“摊丁入亩”来重复。

    拥有了印刷技术的华夏也不会等到文忠那个时代依然让目不识丁的文盲占据人口的绝对比例。

    宋代对政治对手放逐而不是从言论到**一并消灭的做法直到文忠那个时代依然没有做到。

    宋代开始的大航海比西方世界早了数百年如果不是被北元铁骑打断。第一个现美洲的应该是中国人。

    在整个人类的黑暗时代东方出现了走向近代社会的萌芽。但这一切出现得太早了被蒙古人的马蹄彻底毁灭。

    一个民族的悲剧出现一次已经够了。

    所以此时文天祥的大都督府几乎夜以继日的运转。每天在那里出的命令有上百条汇集到那里的公文也有上百件。

    有些革新是凭借文天祥的个人威望而推行的如新式兵制。破虏军整顿过后建立了八个标和一个水师。每个标的低级军官都定期去军官教导队去培训由专人讲解战术、军略和为何而战的道理。普通士兵则在读书人的指导下学习识字书写。

    有些革新措施的推广则依靠其背后巨额的利润。如利用水利传动设备的大型作坊、工厂。为了给部队筹集到足够的资金丞相府从破虏军辎重营抽调好手专门成立了一个科技部负责将一些军中使用的设备改为民用并将一些在邵武制造的新鲜设备改进推广。

    有些革新措施则依靠铁腕手段去开拓打下福州的第二天文天祥下令拆除了福建北部建宁、福州、邵武等地的一切大宋或北元设立厘卡在破虏军控制地区实行了一税制。所有在破虏军控制地区的货物只要到指定部门交一次印花税即可通行。其他各地不再征税。所有交给官府的田赋也被废除。包括分给百姓的官田也不收分毫。

    霹雳般的革新手段让所有人目瞪口呆。人们议论不解甚至非议。就连对文天祥一向支持的陈龙复和邹洬在清晨例会碰头时转弯抹角地提醒文天祥让他注意天下人的议论和朝廷方面的反应。

    “如果我们坚持原来的制度能拯救这个国家么?”文天祥在文武官员面前问道声音低沉而苍凉。

    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大宋因什么而走到这步公认的结论是谢太后昏聩贾似道误国。但为什么这个国家百余年来执掌朝政的除了秦桧就是贾似道之流没产生一个赵普、寇准那样的名相这个问题没人能解释。

    “如果大宋还在太平盛世我慢慢告诉大家甚至写一本书来说明我为什么要这样做。而现在我们时间不多请大家再相信我一次!”文天祥见大伙不说话郑重地说道目光中除了企盼还有信任。

    如果遵循原来的道路已经被失败的先例而证明就必须改变否则就无法在这次残酷的民族竞争中获胜。

    “可丞相天下……”陈龙复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把溜到嘴边的话说出来文天祥的一些革新措施已经触犯了当地很多豪门的利益。大批佃户在破虏军的主持下分到了无主之田大量流民被招募到破虏军的工厂里做工导致福建北部的大户豪强的土地没有足够人手租种地租一降再降。很多拿了东家银子的无赖文人已经开始私下活动写文章来批判文天祥的这些举措。

    “天下悠悠之口是么!”文天祥笑着拍拍自己的光头“我们做了这么多不合时宜的事此刻才注意天下悠悠之口不已经晚了么。百姓们得到了实惠自然明白谁是真正的对他们好圣人之意是让百姓丰衣足食而不是让他们为了一个虚名而挨饿!”

    “如果得了虚名而丢了天下我破虏军和那些只会耍嘴皮子功夫的腐儒也差不多了。那些人他们不闲累让他们说去吧。惹急了老子大耳括子抽过去包证他们乖乖闭上嘴巴!”张唐站起来瓮声瓮气地说道。

    他对文天祥佩服的五体投地基本上文天祥说什么他做什么绝对不说二话。但要是谁对文天祥不客气张唐会第一个冲出来跟他拼命。

    “就是这些没良心的东西除了骂街他们会干什么。廉耻二字都不知道一个个还把自己当个大爷似的。你越理会他们他们越不知道自己的斤两!”李兴在一旁附和现在他也是独领一标人马的大将了可说出的话江湖气息依然很重。

    他不在乎别人说什么当年起步捍卫大宋就让他深刻认识到了那些自以为“见识卓绝”的文人无赖嘴脸。当他投降北元时更看到了那些原来信誓旦旦的“忠义之士”如何在蒙古人面前为主子歌功颂德。文人无耻起来要比武将厉害得多花样也齐全得多。

    “只是众口铄金积毁销骨!”邹洬插了句老成之言。文天祥现在的步伐走得与大宋传统越来越远。那些措施当年王荆公都没尝试过。作为下属和朋友他怕有朝一日文天祥赶走了外敌却落个身败名裂的下常

    “就是咱们得想个办法不能由着人家信口雌黄!”诸将议论纷纷对于文天祥在福州等地的革新措施他们大部分都支持。毕竟亲眼见到了军队和民间不同的风貌后知道这些措施是改变大宋百年积弊的最简单手段。

    “他们说他们的咱们干咱们的。是非功过自有后人评说!”文天祥轻轻敲了敲桌子制止了众人的议论。陈龙复等人的担心不无道理但自己的确已经没有精力再理会这些事。这倒不是他自命清高如果用文忠的眼光看来争取舆论支持和战场上获得胜利一样重要。但文忠记忆中那些方法对目前的局势却不实用。

    陈龙复不再说话他能理解这位晚辈的胸怀。百丈岭上文天祥曾经给他看过一篇文章关于家、国、天下的论述很明白。“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大丈夫立世安民存社稷也……。易姓改号,谓之亡国。仁义充塞,而至于率兽食人,人将相食,谓之亡天下。是故知保天下,然后知保其国。保国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谋之。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

    “夫子你能不能多写点儿文章把咱们破虏军做的这些事情让全天下知道箫资那里不是造了印刷机么。这吆喝的事情不就是比谁嗓子眼粗不闲累么。他们会请人说骂咱们咱们自己不会请人说好话么!”张唐突奇想拍着脑门来了一句。

    “这倒是个好办法!”陈龙复眼前刷地一亮。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那就是把文天祥的理论和丞相府的做法推广出去让天下所有人知道破虏军为何而战文丞相为何放弃了自己的虚名。而科技部的箫资给他提供了最好的工具水轮印刷机。

    这种利用水力推动的活字印刷机械印一本书的时间是原来的十分之一。目前利用隐藏在商队之中的眼线撒到北元地区的那些号令天下豪杰的檄文揭露蒙古人在各地屠城暴行的传单都是由这种印刷机印出来的。陈龙复准备在此基础上增加一些东西比如说破虏军的战绩比如说文天祥的这些做法在圣人言论里的依据。

    “别人可以用刀剑来捍卫这个国家老夫不才手中秃笔一样如刀!”陈龙复望着文天祥那消瘦的面孔热切的想。

    “我们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别人如何议论而是下一步如何生存和展大家坐有几件事情需要探讨一下!”文天祥看看众人的表情知道破虏军内部不会因这些新政而产生隔阂微笑着提出了接下来破虏军需要面临的具体问题。

    “丞相请讲!”邹洬、陈龙复、张唐、杜浒、李兴、张元、杨晓荣等一干将领相继坐下。文天祥在朝廷的职位是右丞相兵马大都督有开府和委派官职的权力。按丞相府规矩众人平时各司其职每天早晨碰头安排一天的工作并汇报昨天的进展。小的事情自己解决只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如战争和重大决策才会要大伙坐在一起讨论。文天祥今天突然把大伙全部留下不知道有什么重要事情要生。

    “莫不是丞相接受了我的建议准备挥兵浙东夺去那块富庶之地”第七标统领黎贵达眼中浮现一丝得意。邵武保卫战后经过调整、扩张很多百丈岭下来的老将都提拔到高位上。大伙手中兵多了热情和士气也随之高涨北上攻打两浙夺取天下富庶之地和南下攻打泉州为赵氏复仇的呼声都很高。而文天祥一直将这两种建议压着在邹洬的主持下埋头练兵。

    “估计我那个弄钱的好办法丞相准备答应了所以才跟大伙知会一声。不过这种办法还是不让那么多人知道得好!”丞相府大总管新领了大宋户部员外郎职务的杜规眯缝着小眼睛想脸上有些烧。破虏军控制地区和整个大都督府所属各部门的钱粮、开销都归他掌管虽然刚接受了福州从府库和贪官们的家中抄出不少钱财来但比较起装备军队的开支和大规模的地方建设支出财政状况还是捉襟见肘。文天祥不肯收农赋又不肯设厘卡原来的两大地方收入全部被一个“印花税”取代。虽然眼下世面上越来越繁华印花税逐日增多但几年之内破虏军的财政状况不会缓解。因此杜规想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偷偷地报告给了文天祥。

    应该安排我的事情了原第二标统领杜浒笑着在文天祥的正对面坐直身躯。他的身体已经养得差不多了。但原来得第二标已经重编统领改成了箫明哲。杜浒迫切需要文天祥给自己安排一个实际职位。

    “第一件事情就是刘深已经进入赣州与许夫人的兴宋军打了几仗互有胜负目前僵持在漳平一带沿着九龙江对峙!”文天祥招呼参谋人员在桌子上铺开地图指着上面的标记说道。通过参谋人员和斥候们的努力如今破虏军的地图可以说是全天下最详细的连一条砍柴的小路都能标记清楚。“我准备派人去增援许夫人尽量把刘深拖延在漳州给破虏军赢得更多的修整时间!”

    文天祥脸上带出了一缕微笑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子身影又浮现在他面前。许夫人的出现让人们再不能用柔弱来形容女子。那是种钢柔并济的美一颦、一笑都像冲破浓雾的阳光一样让人心情愉悦。

    “我去!”杜浒一下子站了起来。两个月没打仗他浑身不舒服。如果文天祥真的按照朝廷的职务安排他这个司农卿去司农估计下半生杜浒要活活闷死。

    文天祥笑了笑示意杜浒先坐下。继续说道,“张万安将军传回来的口信说兴宋军不缺兵但是缺乏装备和将领。所以我想派几个将领去协助许夫人并且带一批我们新赶制出来的手雷过去!”

    “嗯!”很多跃跃欲试的将领都蔫了下来带着不是自己炼出来的兵给一个女将领当手下这个任务非但难而且……。

    “末将愿往把我的第六标交给杜将军我去协助许夫人!”张元从椅子上站起因养伤而胖的身体把桌子碰得晃了量出咯的一声。“许夫人对张某有救命之恩男子汉大丈夫受人滴水之恩当报之涌泉!”

    这个张元倒是个知恩图报的汉子。文天祥点点头心中有一丝欣慰“好你去军官教导团挑几个得力助手明天一早出。第六标暂时交给杜浒等你回来后再继续带他们!”

    在驻守建阳关时张元已经用血证明了自己。如今全军上下提起他和李兴都会挑起大拇指。几个高级将领都满意这样的安排笑着向张元表示祝福希望他去了兴宋军能够旗开得胜。

    破虏军已经渐渐整合在一起这种血的纽带可以使大伙生死与共。文天祥欣慰地想轻轻敲了敲桌子提出了今天的另一个议题。

    这是他犹豫了很久下不了决心却不得不提出来公议的。因为这个议题非但关系着破虏军的展还关系着整个大宋的命运。

    “斥候送回的消息万岁和朝中文武眼下正驻跸在南澳(潮州南澳)东山(漳州东山)一带福州行宫已经修整完毕咱们是不是迎圣驾归来请大伙定夺!”

    文天祥尽力压低声音可话依然如惊雷般炸得众人的心砰砰直跳!(快捷键:←)(快捷键:→)

第一章 弄潮 (一 上)

    风乍起吹动闽江上洁白的帆。

    沙滩上第二标统领杜浒逆风而行。脸上刚刚愈合不久的刀疤泛出血色随着呼吸上下跳动看上去说不出的狰狞。

    看脸色杜浒显然刚刚跟人争吵过火气未消。侍卫们不敢在这个时候冒犯他又放心不下他的安全只好远远地缀在他身后。

    “哎!”杜浒捡起一块扁石头斜斜地扔向江面。石块在浪尖上打出一串水花跳跃着扎进一个巨浪怀抱。“被激怒”的潮头怒吼扑向岸边卷起千堆余雪。

    “轰轰”江潮拍打着岩石仿佛千军万马在冲击。

    杜浒非常生气为陈龙复的固执也为文天祥的糊涂。

    福州光复后一个如何对待海上飘荡的行朝就成了一个迫在眉睫的议题。昨天的会议中尽管杜浒作出了坚持但依然没有能够阻止一个非常错误的决定。

    行朝在海上漂流已久必须早日登岸修整。而临海的福州无疑是皇帝驻跸的一个好地方。以兵部侍郎邹洬、老儒陈龙复、第三标统领林琦和新任的第二标统领箫明哲为代表的将领持此意见他们希望文天祥早日派人去海上与皇帝联络让漂流已久的行朝来福州以福州为据点光复大宋全部山河。

    名不正则言不顺。让皇帝驻跸福州一切改革的命令以皇帝的号令丞相府的压力就会小得多。

    虽然这样做有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意味。但大伙的忠心日月可鉴。

    第一标统领张唐、司农卿杜浒、第四标统领李兴、第八标统领陶老么和炮兵营营正吴希奭等人却反对这个建议他们认为福州所处位置不适合防守。如果张世杰带来行朝来到此地用不了多久大元的全部力量就会扑到这里来。四面夹击下这片刚刚光复的土地支持不了多久。而现在趁着元军后方被各地起义力量搅得乱做一团的机会拥有近二十万大军的朝廷应该自己打下一个根据地来而不是东一天西一天的靠着各地义军的接济过日子。

    况且福州、建宁、邵武三地均不是产粮区那么大的朝廷搬过来光粮食问题就足以将破虏军的全部战果压垮。

    文天祥仔细权衡之下采用了陈龙复等人的建议。如今城中的垂拱殿延和殿已经再次装潢一新等待着圣驾的光临。到时候一切政令就要出自朝廷经过陈宜中、张世杰等人的讨论后才能生效。

    无论从效率角度还是从其他角度这都不是一个好的选择。朝廷中那些只剩下一个印信的高官们不会赞同文天祥现在的做法。而光凭人数上来衡量他们的意见将成为朝议的主流。到时候文天祥又要面临被架空的命运破虏军半年来的一切努力都要成为他人嫁衣。

    杜浒不甘心如此。他还清楚的记得当初就是因为陈宜中和张世杰的千般刁难才迫使文天祥远离朝廷单独开府。

    在江南西路血战时个路义军也没得到朝廷半点儿援助。甚至在个路人马遭遇打击纷纷溃败时来自朝廷的旨意还是要求不得向朝廷靠拢各自为战挥一支“奇兵”的作用。

    当正面朝廷的力量不足以与敌军相持时“奇兵”的命运杜浒不用再去回忆。赣南会战中死去那些弟兄的面孔几乎每天夜里都会出现在他的梦中。

    天知道丞相大人是怎么想的好了伤疤就忘了疼。杜浒气哼哼向江中丢着石头泄着心中的不满。诸将之中他追随文天祥的时日最久所以对文天祥寄与的期望也最高。以目前的局势破虏军的正确选择绝对不是迎接皇帝归来占据什么大义上的制高点。而是修整兵马积蓄力量消化干净邵武保卫战获得的成果。

    虽然眼前各标的都是满员之数还有由破虏军老兵组成的教导队协助训练。但带过兵的人都应该知道眼下兵马膨胀到近三万的破虏军实力未必有与页特密实交战前那支队伍强。那些百丈岭上走下来的老兵无论对敌士气、作战技巧和作战经验都远非目前这些新招募入伍的流民和新附军降卒可比。

    要把这些新兵捶打成百丈岭上一样的老兵没有半年时间几乎不可能。而一旦行朝漂到福州北元绝对不会给大伙留半年时间。在元军的持续打击下破虏军消耗殆尽行朝继续入海是可想而知的结局。

    “贵卿好雅兴啊看来手臂恢复得不错!”熟悉的声音从杜浒背后传来打断了他的思路。

    杜浒带着几分怨气回头看见文天祥慢吞吞地捡起一片石子学着自己的样子在浪尖上打出几个水花。

    “末将猜不透这汹涌晚潮当然只好徘徊在岸边了!”杜浒冷冷地耸耸肩膀语调中的火药味道十分明显。

    “那何不学他们立上潮头看个明白!”文天祥笑了笑用手指了指江中的弄潮扁舟一干新招募来的水师士卒正在陈复宋的指导在学着如何在惊涛骇浪中保持战舰队形。

    “只恐他晚来风疾”杜浒轻轻吟了半句旧词一语双关。

    “贵卿何必学怨妇状你可知人有旦夕祸福天有不测风云!”文天祥快走几步与杜浒并肩而行笑容中带着几分高深几分期许。他知道杜浒在说什么只是今天的文天祥已经不是当年的文天祥。

    当年的文天祥在陈宜中等人的权谋下只有远离的分。而今天他却有实足的把握可以保住自己的胜利果实。

    “天有不测风云?”杜浒迷惑地问了一句看着文天祥那古怪的笑容心里仿佛突然涌起了一团亮光。

    自从百丈岭断明志后丞相所行之事就处处透着高深。难道这次他的举动又藏着什么玄机不成?

    想想文天祥那些匪夷所思的举动杜浒越觉得自己的推测有道理。百丈岭昏迷之前的文丞相每当提起皇帝往往垂泪不止一腔孤忠让人感慨。而现在提起朝廷和皇帝更像提起自己的朋友和伙伴。

    这种在语言和地位上不知不觉的转换也许文天祥自己都没注意到。但有人注意到了还私下议论过。说文丞相行事狂悖政令非但违背了祖制并且将隐隐已经将丞相府提高到于行朝比肩的地位。

    “天有不测风云我们诚心相请陈丞相和张将军却未必肯来!所以贵卿今天和邹将军的争执非但没有道理而且不智!”文天祥语气一转点出了杜浒最担心的事情同时对他的行为提出了批评。

    在书房中他听说杜浒和邹洬又起了争执文天祥放下手中事务匆匆赶去安抚。到了邹洬那里当事人已经散去。他又根据士兵们提供的信息匆匆赶到了江边。

    “难道丞相以为张将军能自己打出一片天地来?”杜浒低声反问语气中带着对文天祥的几分不服气“邹将军身为一军副帅不谋求一军之生存却忙着去向朝廷表忠心。难道我荆棘岭上那些阵亡的弟兄就为了某人的区区忠义之名么?”

    “我早说过自从我们百丈岭之日起我们已经不是为一家一姓而战。但迎接行朝驻跸的事我们却不得不做!”

    文天祥看着杜浒神色渐渐郑重。随着个人阅历的经验增加和自己的影响破虏军中像张唐、杜浒等人的思考方式已经渐渐脱离了原来的家天下的范畴。这是可以为之庆贺的事情整支军队和整个民族的觉醒却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为此那些先觉醒者必然会感到痛苦孤独和迷茫。那种感觉就像当初自己在百丈岭上徘徊于文天祥与文忠的思维之间的时候一样。

    但这种思维上的蜕变是必须经历的无此不足以跟已经降了大元的理学家们抗衡。一旦面临更大军事政治压力所遭受的损失也会越大。

    现在他需要的是时间让这些觉醒者由痛苦慢慢走向成熟。

    昨天提议请行朝前来驻跸的人未必都是对朝廷的绝对忠心者。而反对邀请行朝前来的人也未必都是现行政策的铁杆支持者。

    政治这东西里边包含着太多的玄机与利益。每一次选择就连文天祥自己也决定很艰难。

    如果他还是原来那个文天祥让朝廷前来委屈破虏军而保全朝廷是必然的选择虽然这个选择会让他痛苦。

    如果完全接受了文忠那么拒绝朝廷的官员们来摘桃子甚至逼朝廷努力抗元是最明智的办法。与国与自己都有利。

    可惜他现在既不是文忠也不是原来的文天祥

第一章 弄潮 (二 上)

    太阳从海平面不远处洒下来给船帆镀上一层镏金。

    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在火焰与海水之间两百多艘战船四百多艘官船和民船静静地沉睡。

    海上日出之美无法用简单的语言来形容。但是如果天天对着这种壮丽的景色两百余日恐怕再见了日出心中涌起的不是诗意而是疲倦。

    “朕如果是一只海鸥也好!”大宋天子望着帆间掠过的翅膀痴痴地想。

    已经六个多月没沾6地了年少的他几乎忘记了泥土的味道。苍白的脸被海风吹得有些粗糙。常年的颠簸流离让这位少年天子眉宇间早早带上了愁容还有与年龄不相称的成熟。

    每天唯一可以让他开心片刻的事情就是跟着老师6秀夫谈论时局。忠心耿耿的6秀夫纵是把各地传来的最新消息汇报给他包括破虏军在福建地区取得的一个个胜利。

    前几天6秀夫带来了一个最令人振奋的消息轰动了整个行朝。

    文天祥又打胜仗了这次他攻取了福州并且派了海船和信使来恭迎皇帝到福州驻跸。

    实际上受到这个消息鼓舞的不仅仅是朝廷。眼下各地大宋军民受到破虏军接连胜利的消息鼓舞纷纷打起勤王大旗英州、道州、漳州、恩州、庆州反元起义此起彼伏忙得大元军队四处奔波。

    大宋又有了复兴的希望。小皇帝赵昰在文天祥的使节到来的当天就下了圣旨整个舰队取道福州。可是三天过去了舰队依然停留在原地。

    “去福州泉州乃必经之地为防止蒲家派船拦截所以此事必须从长计议丞相他们正在指定行军路线不日可回报陛下”杨太后用这些话来搪塞皇帝的质问内心深处却清醒地明白这是一个借口。

    海上作战大宋水师每次都能把蒲家打得落荒而逃。去福州对皇帝本人不会有任何风险。

    但对其他大臣就很难说了。

    朝中诸臣与文丞相府人员很多人领的是同一份官职。

    文天祥是右丞相兼大都督。

    张世杰是枢密副使兼大都督。

    如果大伙走到一起必然有一人需要交出自己的印信。而无论声望和现在的威势文天祥都在张世杰之上。

    同理经过邵武保卫战和福州攻防战丞相府的官员声望都远远过了行朝官员。两方人马合并很多官员的位置就必须调整。

    朕其实不过是他们的一面招牌一个囚徒而已。赵昰无聊地轻扣着船舷怔怔地想。杨太后以为他是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其实他心里早已把眼前一切看了个清楚。

    眼下水师可去的地方有三处每一处都比飘荡在外海像乞丐一样四处寻求补给好。

    第一处是流求(台湾)那边的几家地方豪强已经联名出了邀请请大宋皇帝移驾于此整顿兵马以观天下之变。

    第二处是琼州那里最近又被大宋义军光复凭借水师的力量行朝完全可以在琼州暂时立足。

    第三处是福州文天祥的破虏军此时已经威震天下。北元不调动大批蒙古兵和探马赤军光凭周围的新附军短时间根本奈何不了文天祥。

    但陈宜中主持的庭议注定不会去这三个地方。因为那都是别人的根据地去了行朝的军队就会成为客军。国事糜烂到这个时候大臣们想的依然是自己的名望和地位而不是国家。

    “万岁回舱去吧海上风大!”帝师6秀夫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上船在赵昰的背后低声劝道。

    皇帝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可在这海上食物单调到几十天不变换花样很多大臣都生了病。如果皇帝再让海风吹伤了整个行朝将失去最后的凝聚力。

    “夫子丞相他们商议得怎么样了我们何时转舵?”对着海中倒影天子赵昰低声的问语调中带着一点点嘲弄。通过海面他早早地现了自己的老师6秀夫但他不愿意回头。如今他面临的难题已经不是老师所教导得那些圣人之言能解决的了他需要的是一个合格君王驾驭臣下的知识。

    陈宜中不能算是奸臣但他只会做官只会平衡之术根本无法依仗。张世杰是个忠心的将军但他的心胸只有碗口那么大。其他文武那些外戚和趁机来捞头衔的地方豪强赵昰不知道除了壮大声势之外他们有什么用。

    这些话他不止一次跟杨太后说过。但执掌朝政的太后拿不出什么主意。唯一可以和他讨论的就是弟弟卫王。可卫王只有八岁。和他这个十一岁的天子一样没有根基。

    “还在商议三处落脚之地俱不稳妥!”6秀夫老老实实地回答他是个正直的臣子不想背负上欺君之名而说谎。现实情况也正如此左丞相陈宜中、大都督张世杰和驸马都尉杨亮节已经吵成了一团。

    他们三个其实代表着文臣、军队和外戚三大势力行朝的官员也根据各自的出身选择了不同人去支持。这种混乱局面即使陈宜中想支持皇帝的建议摆驾福州亦不可能。

    张世杰是6秀夫的朋友此人虽然刚愎自用对大宋朝却万分忠心。所以6秀夫不想反驳他的意见况且张世杰说得很有道理闽北多山少平地一旦去了那里行朝的补给将更加紧张文天祥的军队也会受到影响。

    而去流求更不可能。前年蒲寿庚假借迎皇帝驻跸泉州之名在泉州城内设下埋伏。如果不是陈宜中及时识破皇帝已经落入了鞑子之手。这种地方豪强本来就是靠不住的虽然流求的苏家和张世杰的臂膀苏刘义一样同是三苏之后。

    唯一选择似乎就是琼州了但那里人只是个流放犯人的地方。皇帝驻跸那里有损朝廷声名况且琼州人口稀少一样承担不起朝廷的长期驻扎。

    看到6秀夫吞吞吐吐的样子小皇帝赵昰更觉烦躁转过身来声音慢慢变得有些严厉“难道朕的旨意他们一点都不听么!”

    虽然年龄只有十一岁可每日熏陶之下那种皇家威严依然让6秀夫心中一凛。

    “万岁大伙这样做也是为了大宋啊!”6秀夫躬着身子低声回答。“万岁一举一动皆关系社稷安危。所以诸臣必须谨慎!”

    谨慎是必要的。朝廷情况并不像眼前这个十一岁的皇帝想得那么简单只有经历过官场的人才知道那其中每一步的艰难。

    运行了三百多年的大宋就像一架老而破旧的水车随便动一动都有崩溃的危险。

    如果让张世杰放弃大都督的名号把所有军队指挥权力交给文天祥。其实也并非很难做到6秀夫可以保证自己的劝说加上皇帝的圣旨完全可以实现这一步。可这一步真的把问题解决了么没有?

    这个朝廷多少年积累下来的痼疾远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事情。就像让文天祥在外孤军奋战而行朝却不相救。追究起来未必是陈宜中和张世杰两位权臣想让文天祥死而是一个***里背后所有的人不希望再与文天祥扯在一起。

    这种情况下陈宜中采取和稀泥的办法一边给文天祥麾下各路义军将领每人封官一边让张世杰急攻泉州也许是最合适的选择。

    现在如果行朝真的决定去福州恐怕与文天祥冲突的未必是张世杰本人十几万大军里属于他嫡系部曲的江淮劲卒不过六千。而其他各方势力抱着各种目的聚拢在朝廷这里的豪强他们未必肯轻易接受文天祥来主管全军。一旦文天祥再作出些人事调整或者像传言改编破虏军那样改变军队内乱肯定会生。

    接下来可想而知是一场内部火并。破虏军即使赢了也元气大伤。

    况且那个文天祥很难看出是忠是奸诈。他已经将大宋三百余年的祖制改了个乱七八糟并且他手下那些文职幕僚还歪曲圣人之言为这些行为找理由。6秀夫不愿意背后说人坏话但是他知道如果自己去了福建肯定会针锋相对地跟文天祥争一争论一下这些改革的是非并维护朝廷的体制尊严。

    所以虽然佩服文天祥最近的战绩在大伙庭议是否去福建的时候6秀夫并没有表态。他不想去了福建后再看到一次内部混乱。那反而给了北元创造了更好的机会。

    “如此一来反而是朕拖累大家了!”赵昰冷笑着问。

    “臣不敢皇上文事问丞相武事问张都督。此刻太后亦在殿中万岁若想参与庭议尽可摆驾回宫!”6秀夫连忙跪倒以头触甲板。太多的话他说不出口。圣人之言仅仅传授了他为臣之道却没传授他如何平衡取舍。他说话做事不逾越礼法舰队中却不是人人都这样。

    见6秀夫如此赵昰更怒。一个迂腐却一本正经的枢密使(6秀夫)一个刚愎的大都督(张世杰)一个跋扈的外戚(杨亮节)一个懦弱的太后和一个只懂得平衡却没有决断力的丞相(陈宜中)这样的朝廷无怪乎不是北元的对手。

    也许该朕表现得坚强一些了毕竟江山社稷都在朕的肩膀上。想到这小皇帝赵昰搀扶起6秀夫盯着他眼睛问道:“夫子如果朕执意移驾福州夫子愿意追随么?”

    “这?”6秀夫不知如何回答望着皇帝年幼却满是坚决神色的面孔轻轻地点了点头“臣誓死追随陛下!”

    “那好你跟我来咱们去听听庭议。夫子去了福州难免与北元一战。纵败亦是轰轰烈烈好过在海面上长年流转!”

    “陛下陛下圣明!”6秀夫大声答到已经习惯性弯下的脊背挺了挺。也许拼一拼是个好主意吧特别是在这找不到出路的时代。

    少年天子赵昰点了点头率先走过甲板走向连接两艘大船之间的木桥。这种横搭在大船之间的木桥极其牢固每天赵昰都会走很多次。

    几个太监欲上前搀扶都被赵昰用手挡开了。他是皇帝有些路必须要自己走。

    侍卫们佩服地看着皇帝走上木桥这个十一岁的孩子此刻表现已经远远过了他的实际年龄。

    常年航海很多中年文官和武将都病倒在缺少医药的情况下死去。幼小的皇帝却坚持下来这不得不说是老天对大宋的眷顾。

    突然侍卫俞慕白跳了起来向木桥跑去。他看到木桥的一角有一点不寻常的亮光。

    没等他冲到皇帝身边少年天子赵昰和几个太监相继跌倒翻滚着落入大海。

    “救人啊皇上落水了!”俞慕白一边叫喊着一边跳下海面。这是阴谋有人故意在木桥上泼了油是针对皇上。一边尽力游向皇帝俞慕白一边想到。

    可惜他永远没机会说出这样的话了。

    第二天早上他和所有当值侍卫都被配进了前锋营与犯了军规的士兵关押在一起时刻准备充当下一次战斗的敢死队。

    被大伙舍命救上来的皇帝受了惊吓病情时好时坏。在缺乏医药的海上纵是太医想尽办法也不能让他好转。

    “是谁洒了油是针对6大人还是皇上呢?”拣回了一条命的俞慕白一边干活一边想。这些都不是他能考虑的事情了如果他想活下去什么也不说最好。

    不久以后他就因座船失火落水而死。

    就在皇帝落水的第二天庭议有了结果。6秀夫再次提出的前往福建与文天祥汇合的建议被大多数臣子否决。作为一个没有野心也没有任何判断力的好人杨太后只好支持了大多数人的建议全军回师广州准备在广东制置使凌震的残部配合下光复广州。

    作为奖励远在流求的苏家得到了朝廷钦赐匾额。家主苏醒得封闽乡侯和一个夷州制置使的官职。

    琼州各地豪杰各有封赏。

    文天祥有功于国麾下将领各晋一级共赏银五百两。

    左丞相陈宜中奉命出海去安南为行朝寻找更合适的落脚点。距离6地越远元军越部容易攻到安南世受大宋恩德危难时刻应该大宋尽一点力吧。大多数官员这样想。

    “丞相早去早回。皇上盼着你的好消息!”6秀夫站在甲板上把酒与陈宜中话别。虽然他与陈宜中政见不和但朝廷中陈宜中还算一个君子。喜好权谋之术却没真正害过什么人。

    “我会尽快回来6大人准备好照顾万岁的事情就全靠你了!”陈宜中郑重地向6秀夫施礼。

    在海上生活半年多的皇帝会失足落水陈宜中打死也不会相信。但有些事情他不能挑明了。朝中一些势力既然敢因为皇帝坚持去福建而对皇帝下手。那么他这个手中无兵的丞相别人也未必不敢动。

    陈宜中看看自己的随行船队一共六艘两千料的大海船里边装了很多金银。这些金银一方面给自己率领的这支二百多人的使节团充门面向安南展示大宋依然有复兴的财力。另一方面供他来贿赂安南的官员并给行朝购买落脚的地皮。

    比起给文天祥那笔五百两白银的赏赐这批财物可谓是庞大的数字。但陈宜中知道里边很多珠宝都是大伙捐献出来的包括太后的饰。

    我还有必要回来么?这个朝廷到了这个地步还频频内斗除了少数手中无兵的文臣谁肯再听我的?

    陈宜中一边与送行的人挥手一边问自己。

    手中没有兵权职位再高也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他终于明白当年自己建议文天祥另组偏师策应朝廷时文天祥为什么欣然答应一点儿都不在乎自己这样做有排挤他出朝廷的嫌疑。

    文天祥是聪明人他早已看出了如果想为国家做些事情离朝廷越远反而越能收到好的效果。

    如此说来他为什么还如此恳切的请皇帝去福州驻跸呢?难道他对皇帝的忠诚完全是装出来的么。就像张世杰麾下的几个地方氏族一样?

    陈宜中突然觉得非常迷茫自诩为擅长权谋的他第一次现自己如此无力如此愚蠢。与自己越来越远的众同僚还有两支舰队之间的浩瀚烟波他的目光穿不透永远也穿不透。

弄潮 二 下

    指南录,第三卷薄暮弄潮二下,其他文学,世纪文学.www.uu234.com/->->->|||||第三卷薄暮弄潮二下散了朝平章阿合马大人坐着轿子慢吞吞地向回走。与朝中的蒙古人和汉人不同身为色目人的阿合马更喜欢南人明的轿子。坐在这种完全有人力承担的交通工具上你可以享受到一种高高在上具体的说置身于人肩膀上的感觉。这种感觉可以让一个人的自尊心充分得到满足仿佛整个世界都蜷伏在自己的脚下一般。

    三十二人抬的毛呢大轿走得很慢听着前边开道的鸣锣和两侧护卫的马蹄声阿合马充满怒火的心慢慢平静。

    “那个坏了老子大计的汉人早晚我会让你们好看!”阿合马默默想着回忆着董文柄当着忽必烈的面弹劾自己纵容手下贪污的一幕。今天一向对自己宠幸有加的忽必烈显然被董柄文的话打动了居然下令按察司对此事严查。虽然以蒙古人的粗疏很难在自己的党羽所做的帐目中挑出什么纰漏来但这事也给阿合马提了个醒皇帝对汉人的依仗越来越深了已经渐渐有过色目人之势。

    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现在大元的官秩、部门设置以及国学、官员选拔方式已经越来越汉化。如果把为国理财这个差事中再安插进几个汉人来可以想象很快像自己这样的色目人就会失势被彻底从朝廷中扫地出门。大元的人种等级就会从蒙、色目、汉与南人变成蒙、汉、色目与南人。

    “***那些蒙古贵族越来越像汉人了!”阿合马悄悄骂了一句脏话泄着对伯颜等人的不满。念汉人的书替汉人说话还能叫蒙古人么。就那今天的庭议来说吧御史大夫伊实特穆尔、太师伊彻察喇、御史中丞萨里曼等几乎和董文柄事先统一了口径般根本不给自己留任何余地。

    我要反击否则真主的仆从早晚会被这些满嘴仁义道德的家伙骑在头上。阿合马默默地想着办法。虽然都是蒙古人的仆从但二等仆从和三等仆从在地位上差别还是很大的。况且阿合马根本瞧不起朝中那些汉人。

    按血统汉人和南人应该是一家才对。可一些汉人屠杀起南人来丝毫不比蒙古人手软。朝中那些天天将忠义挂在嘴边上的儒者对大元的忠义也比对他们故国多一些。这是江湖骗子才有的逻辑分明是大宋的官员投降了大元反而成了忠心耿耿的正直臣子。分明藏匿了挪用了大宋府库中的财产被人检举出来后居然能振振有辞地说贪污敌国财产不能算贪污。

    不散贪污难道大元还给你们授勋鼓励你们把大宋贪垮了不成。阿合马一不小心将自己的胡子拔下了一缕。老实说在这混乱时代无论色目人、蒙古人还是汉人外放之后没有不中饱私囊的。差别就是谁做得更隐讳些罢了。董文柄今天弹劾色目人集体贪污难道汉人官员贪污得少么?蒙古人贪污得少么?

    “大人回府——”站在门口的管家望见轿子远远地喊了一声把阿合马的从思索中拉回现实。

    “这小子今天居然勤快了!”阿合马笑着想慢慢从轿子门处探出靴子踩在家奴的脊背上由高到矮逐次落上红毡。

    “大人有贵客求见在客厅等候多时了!您看是不是让他进书房候教”管家穆罕默德弓着身子走上前用流利的汉语汇报道。色目人说汉语特有的音轻轻地在贵字上打了个颤。点出客人的非凡身份。

    “既然是贵客先上些茶点给他等我换了朝服再把他引到书房来”阿合马横了穆罕默德一眼打着官腔说道。

    作为平章他是不会自降身份随便见客人的。平章家“接客”自有一分规矩除了和自己地位等同或远远高于自己之上的达官贵族外普通人觐见则需要按管家和门房事先开出的价码。

    不见面求一句通报以示友好价格是白银五两。门房等候等待阿合马百忙之中通传价格是白银二十两。客厅等候奉茶大概要收白银一百两或等值的绢、珠宝、字画。而进入书房等候与平章密语没有二百两白银是办不到的。

    以阿合马目前的身份这个价码不高。况且阿合马家这里是最公道的童叟无欺明码标价不像其他几家大人府邸完全按奴才们的个人喜怒随行就市。天才的理财师阿合马自己设计了这个规矩门房、管家和日常伺候行走的仆役们只能从这里边按比例提成不能中饱私囊。

    今天来的客人带上了一个贵字显然事先出足了银两。真金白银面前阿合马也不端架子在侍女的伺候下利落地换好了便服踱着步走向书房。

    远远地就听见书房里边的笑声。管家穆罕默德仿佛遇到了老熟人般开怀笑着话语穿过回廊一字不落地传入阿合马的耳朵,“照道长此言我将来还会有更大富贵了?”

    “当然你家主人官职只会升不会降。跟着你家主人自然也高人一头!”一个略带些江南口音的人笑着恭维献媚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不带一点扭捏仿佛这些已经成了现实一般。

    “那是咱家主人的好运。跟着这样的主人我伺候人的也沾些光彩!”管家话中带着愉悦显然很满意客人的言辞。

    “穆罕默德老爷哪里是下人您家老爷是官您就是吏。没听市井中说么天下之人分为十等一官二吏三僧四道五医六工七匠八娼九儒十丐。您是二等大老爷啊怎么是下人!”诙谐的话语夹杂着笑声再次传入阿合马的耳朵。让白天受了几个大儒气的阿合马也跟着一笑索性放慢了脚步藏在转角处听书房中的客人还有什么说辞。

    “道长调笑了你们中原人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当今皇上下令各地举荐贤才儒乃贤才选哪里拍得上第九?”管家穆罕默德笑得腰都快直不起来捂着肚子反驳道。

    “说他们卑贱不是说他们受不受皇上重视而是说他们人品之差。想那当官的要忠于职守。为吏的要忠于上司每天都战战兢兢唯恐出了一点差错。其他人不说也得各司其职各尽其责。就是那娼妓也是要卖了笑张开双腿满足了客人才能换得温饱。偏偏这儒么嘴里唱着仁义道德干得全是鸡鸣狗盗之事。刚刚把满腹文章卖给了赵家转头有厚着脸皮卖给当今皇上您说他们不是比娼妓还贱么。都说婊子无情依我来看这读过书的情意之薄恐怕还及不上一个婊子啊!”

    “道长道长…”管家穆罕默德一口气上不来脸都被笑憋成了紫色。今天这个道长的确是个妙人非但出手豪爽并且额外给了很多小费。就是不看那些黄白之物光听他讲笑话也值得自己为他通报一趟。

    此人倒是个妙人改天把这话讲给同僚听看那些腐儒们羞不羞死。阿合马在屋子外偷笑够了轻轻咳嗽了一声转过了回廊。

    “平章大人到!”架子上的鹦鹉和门口的仆役同时高喊了一声。

    “恭迎平章大人!”一个布衣芒鞋的清瘦道士笑着跟在管家身后迎出了书房远远地施礼。

    “免了道长仙驾光临我这世俗之地应该我这俗人倒履相迎才是!”阿合马一边客套着走向书房一边上下打量眼前的道士。

    大元皇帝忽必烈气度恢宏对一切宗教流派都很包容曾经下旨说无论是和尚、道士、阿訇只要可以向长生天给大元朝乞福的经尽管念。所以京城的各类修行者很多。他们游走于达官显贵们之间出卖着智慧收获着利益。

    眼下朝廷中最红的流派就是伍斗米教和长春派但眼前的道士显然不是这两派的。身上既没有长春派那种装腔作势的酸样也没有伍斗米教那趁势附炎的市侩相。反而身上带着一种平淡冲和之气言谈间除了对世人的尖刻讽刺还有看穿一切的练达。

    “不知道长在哪里修行仙乡何处啊?”放下江南官窑烧制的细瓷茶杯阿合马用自己能想到的客套话问道。

    “一个四海为家的游方道士卖字打卦为生哪里有什么法号。平章大人不弃唤我一声叠山糊涂道人就是!”穿者粗布道袍的道人单手施礼不卑不亢地回道。

    “叠山真人说笑了不知真人屈就寒舍有何指教么?”阿合马笑着说道心里对眼前道人的好感又增加了几分。身为忽必烈的亲信大臣平日里到他面前走关系的江湖术士不少却一个个喜欢故弄虚玄远不及此人说话幽默爽快。

    对于和尚道士弄得那些虚玄阿合马向来是不信的。这倒不是因为他是虔诚的穆斯林实际上对于去麦加朝圣他也不热衷。在他的人生信条中唯一的真神是赵公元帅而不是那些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

    “不敢贫道今天觐见大人实乃有事相求”!叠山道人慢慢从座位上站起将一个手扎轻轻放在阿合马面前的桌子角上。

    “嗯哼!”管家穆罕默德恰到好处地咳嗽了一声带着侍女、仆役和侍卫退了出去轻轻地掩好了门。

    借着窗纱透过来的日光阿合马轻轻地将面前的手扎打开几张地契从手扎中显露了出来鲜红的印信出动人的光。

    是真定府的两处大庄园每处一千多亩。饶是收惯了礼物阿合马的脸色也变了变放下手扎目光慢慢与道士的目光相遇。

    所求之事越难所送之礼越重。阿合马需要先听听对方求自己干什么再决定收不收这份礼。他爱财却有一点自己的原则不是一味的胡乱收授否则也难为国理财这么多年一直受到忽必烈的信任。

    “贫道乃是受了惠州和英州一百二十余家苦主所托请大人为他们血冤报仇。如此此事大人管不了那天下已经无人能管!”叠山真人缓缓从椅子上站起将一份带着血写的证词放到阿合马面前。

    “这…!”阿合马身子一僵不由自主跟着客人站了起来。眼前的道士不像练过武的样子真正动手阿合马可以肯定自己一只胳膊即可以放倒他。但不知为什么这个道士身上却有一种压力让人不得不郑重对待的压力。

    “如果是达春大人的事情我不能插手!”阿合马将地契向外推了推虽然心中不舍却决定实话实说。“朝廷的规矩你也应该知道….”

    叠山真人轻轻叹了口气。阿合马的意思他完全明白大元朝人分四等第一等的蒙古人对其他几等人有近乎随意处置的权力。末说夺了他们的财产就是杀了人也不过赔偿些钱物罢了算不得什么大罪。

    “如果是其他人”阿合马看看地契欲言又止。

    “不是达春大人。贫道去年路过广南见几万百姓被士兵用刀子从家中赶出来土地都被人夺了大人小孩挨在路边上等死。贫道看着余心不忍上前一问。原来是刘深大人正在剿灭陈吊眼这些百姓都有通匪嫌疑…”

    “果有此事?”阿合马狐疑地问。刘深是出身汉军中一员少见的勇将缕立战功曾经多次受到忽必烈的嘉奖。但刘深的贪婪和残暴也是出了名的杀百姓求功夺人田产土地的事情没少做。

    本来那些新征服地区就是一块肥肉。蒙古军、探马赤军、汉军甚至新附军将领都喜欢趁着战乱捞一些好处。皇帝陛下也默许了这种行为毕竟无利不起早如果给将士们些甜头也激不起他们征伐的勇气。

    可现在不同了新征服下来的土地需要安顿大元已经从外来入侵者变成了地方的统治者这就像土匪闹大了之后就必须转变职业自建官府维持一定得秩序才能生存的道理一样。况且那个刘深是汉人…

    汉人这倒是反击董文柄等人的好机会他不是天天攻击自己的属下横征暴敛么。阿合马脸上带上了几分神秘的笑容远远看去就像寺庙里的米勒。

    看着阿合马阴晴不定的脸色叠山道长知道自己的话已经收到了预计效果。曾经在大宋官场打滚他知道此刻阿合马更需要什么。

    “具贫道所知那些人和陈吊眼一点关系都没有刘将军夺了他们的田产和金银。一部分自己用了另一部分却拿来上下打点。苦主的姓名贫道都收录了放在大人的案子上那些苦主的亲戚们凑了这些礼物求大人替他们做主。如果能看着仇人伏法他们……”

    又一个锦盒轻轻摆在了桌案上一只干瘦却稳健的手将锦盒打开露出一对胖胖的豆角。淡绿色半通明的豆荚衬托着里边金黄色的豆粒。午后的日光下一层烟岚围着豆角流转。

    是翡翠金珠角识货的阿合马眼中精光一闪卷曲的胡子几乎都直了起来。这是传说中珍藏在大宋皇宫里的宝物天知道怎么会落到眼前这个道人手上。

    “这小小玩物是给大人的定金”叠山道人轻轻从锦盒中取出一只豆角用丝帕包了放入自己的怀里不顾阿合马几乎把人吃下的目光继续说道“另一只却是大人为百姓伸冤后的谢礼贫道受人之托还请大人见谅!”

    “那是那是自然!”此时的阿合马已经没有了平章大人的气度满脑子都是翡翠的颜色。色目人擅长鉴定珠宝把质地坚硬的翡翠剖成四片有弧度的豆荚中间的缝隙恰好还要嵌入两颗金珠不算那几片翡翠本身的价值和大宋皇家珍宝的身份光是这份巧夺天工技艺已经价值连城。

    “如此贫道就代广南百姓谢谢平章大人了。刘深逼民为匪这样下去纵使百姓不想造投靠文天祥也被他逼反了。”叠山真人不动声色地给了阿合马一个暗示。

    “对朝廷里这帮汉人就是勾结起来败坏吏治!”阿合马怒气冲冲地拍了一下茶几附和道。本来他就想找董文柄等汉人大臣的麻烦叠山道士今天简直是把机会送到他眼前来了。这份血写的状子送到御史那里本来就闲着没事的御史们肯定会出弹劾到时候自己在从中间轻轻那么一拨朝廷中汉人的势力…

    我这也是为了大元江山油灯下阿合马一边看管家核对地契一边默默地想。几只飞蛾被烛光吸引扑拉拉撞击着窗纱拼命想挤进屋子投向烛火。烛火下刚刚被烧去翅膀的一只不知名的小虫子艰难地挣扎着。

    乒一锭小元宝压下来将虫子压成了肉饼。

    酒徒注:关于色目集团蒙古集团和汉官集团的斗争请参考《元史》。里边的阿合马大人的贪污水平绝对可以令人叹为观止。(快捷键:←)(快捷键:→)

弄潮 (三)

    指南录,第三卷薄暮弄潮(三),其他文学,世纪文学.www.uu234.com/->->->|||||第三卷薄暮弄潮(三)蓝天之下白云之上数只白鸽自由翱翔。阳光从鸽子的羽翼间洒下来把一只只矫健的身影投在丛林中青色的屋檐上。

    青色的石阶青色的砖墙衬托着周围苍翠的绿树青灰色的远山整个苍云观仿佛已经沉入梦中般伴者袅绕香烟和悠远的钟声呼吸人世间一切悲欢皆被厚厚的山门隔离在外。

    石阶上一双芒鞋快地踏过。清晰的脚步声打破山中沉寂沿着蜿蜒的石阶之奔道观紧闭的山门吱呀一声打开露出一双注视着滚滚红尘的眼睛。

    “师父师父好消息今天早朝上几位御史联合行动弹劾刘深杀百姓冒功、掠夺他人田产的事情…”刚刚掩上山门芒鞋的主人就迫不急待地汇报。

    “石云进屋子慢慢说先喝口水!”道观的主人叠山真人轻轻皱了皱眉头带着些叱责地口吻吩咐。

    “是师父!”芒鞋的主人吐了一下舌头跟在叠山身后快走入侧房端起茶壶对着嘴咕噜咕噜猛灌几口一边喘息着一边说道“我今天在山下和长春宫几位师兄饮茶论道听他们说早朝时御史们突然难联手弹劾刘深杀百姓冒功、掠夺他人田产私吞军粮的事情据说闹得举朝皆惊呢!“

    “是么?文武百官怎么反映”叠山道长又皱了邹眉头低声问道。他麾下的几个弟子都是半路出家性子浮华跳脱实在不适合住在大都。但如今天下纷乱一时也选拔不出太好的弟子来只能一边带着他们在尘世间“修行”一边历练他们的性情了。

    “文武百官分为两大派一派以平章阿合马大人为要求对此事严查并理算江南新建立各行省的财物杜绝这种官逼民反的行为。一种以右丞董文柄和太史令张文谦为力主临阵不可换将否则前线军心浮动不利于平地天下。争来争去鞑子头儿忽必烈听烦了各打五十大板。一边下旨申饬刘深纵部属胡闹一边命令此后阿合马大人不得管军中的事情。其他人包括御史和按察使也不得干涉阿合马为国理财的事情。前几天说派出检查各地税务的官员也都追了回来…”

    这个忽必烈倒不傻懂得平衡朝中两派。叠山真人点点头对忽必烈的帝王之术表示赞许思索了片刻又问道“我交给你的话你传出去了吗?”

    “当然饮茶论道的时候我把这些消息全放了出去。长春宫的弟子不问官场之事伍斗米教那些装神弄鬼的家伙却有几个与董家关系颇深。听了我分析后认为这是阿合马对汉臣的又一次构陷已经赶往太子伴读王询家告状去了”石云道长大声汇报话语中不无得意“然后弟子就把道友们收集来的阿合马在陕西等地包税的实收数额透漏出去听到那些数字连长春宫的弟子都惊得目瞪口呆!”

    “好你去写封信给大名府的道友们报个平安就说苍云观一切如常。然后和你林泉师弟下山把索都等人屠城、达春纵容属下羞辱新附军降将人妻女的消息散出去一定要让阿合马的人听到!”

    战争是政治的延续反过来的意思就是可以用政治或者其他手段解决战争。

    “是!”石云道长合掌匆匆赶到后堂去了一会儿几只不同的白鸽飞入空中振翅向南飞去。

    “看来鞑子的官儿学大宋学得很快呢?”一边计算着信鸽辗转交接把大都收集的情报送往福州的时间叠山真人一边叹息着想。平和的面容不知不觉间带上了几分苦笑。

    当年自己在御史的职位上也是这样弹劾贾似道弄权误国的吧结果被贾似道四两拨千斤弄得丢官罢职连同年的状元文天祥也受到了牵连。后来贾似道忠于倒台了大宋的气运也完蛋了。

    命运有时候就是个玩笑自己痛恨官场上这些潜规则并深受其害。偏偏此刻要充分利用这些潜规则为老朋友文天祥刚刚收复的失地赢得时间。叠山道人心里默默问着自己“谢枋得啊谢枋得你这样做到底对还是不对?”

    **的大宋让人绝望但和色目人比贾似道捞钱的办法连学徒都不如。

    阿合马有三大明一为扑买二为理算三为专利。所谓扑买就是把收税权拍卖给各级官员价高者得。谁收得多谁来当官。大贪官赵炳去年许诺如果他做了陕西收税官可以将现在得一万九千锭税款收到四万最后阿合马和他以四万五千锭的价格成交。

    所谓理算就是清理地方财务。但大元的理算方法却是让下级官员向上进贡贡得多者有功少者定罪。每年年终大小官员派自己的属下进京谋路子送礼的队伍从大同府一直排到大都城墙根儿下。去年有一个外放的汉人官员没钱送回大都谋出路只好挂了印偷偷地逃了。现在大元还以贪污罪在通缉他。

    所谓专利就是盐、铁、药材、农具皆有国家统一制造、运输、贩卖价格是民间五倍并且强行搭配。如果不买则获罪。

    “盖蒙古人一直未当自己为江山之主。盗入民家敲骨吸髓天性也…”纸窗前破虏军北方谍报统领谢枋得执笔记录将自己最近所见所闻一一写出来。这不是他的职责范围但一种文人的使命感敦促着他记下这段荒唐却真实的历史。

    “其实蒙古人那些贪官和大宋那些贪官没什么区别。当年只知道骂贾似道现在换了朝廷换了官员换了个雄才大略的皇帝吏治**之比原来有过之而无不及。”谢枋得放下笔有些郁闷地想。“所谓改元厥子不过是同一个戏台上换了一群戏子而已。折子(剧本)还是原来那段折子一句台词都没改啊。”

    “丞相从贾似道换成了留梦炎、陈宜中大宋还是老样子。今后换成文天祥会不会有些变化呢?毕竟这个疯子在福建做了很多前人没做过也不敢做的事”望着窗外的阳光想着民间关于破虏军那些传闻谢枋得眼里慢慢多了一些憧憬。

    文天祥知道自己承担着这个时代大多数人的希望。

    实际上他已经有了不堪重负的感觉。有了百丈岭上的练兵经验军队建设的事情可以让邹洬和苗春两人负责但治理地方的事情却不得不要他亲力亲为。

    原来控制邵武一地的时候周边的几个府、建宁、南剑州和汀洲都属于大元控制范围破虏军对当地的金坑、银矿进行劫掠对当地府库进行洗劫乃是天经地义。而现在建宁、福州和半个南剑州已经归了破虏军(另半个在许夫人的兴宋军控制下)再实行那种以战养战的政策显然已经不适合。

    虽然地方大户的捐献和附近几支新附军的“输送”还够破虏军支持一段时间。但这人数已经扩展到八个标三万多人的队伍需要的不仅仅是粮草。南方汉人的身体比北方汉人、契丹人、女真等少数民族都单薄得多。更没办法和那些横着看能分成三个人厚度的蒙古武士比。那是职业农夫和职业强盗之间的差别必须依靠武器来弥补。

    而现在能用上新式弩和刀具的破虏军战士连二分之一都不到。更甭说装备出整个炮兵标和火炮了。那些庞然大物每个成本造价都在千两白银以上加上炮弹简直就是吞金兽。

    必须想出更多的敛财办法包括让治下百姓得到实际好处。油灯下文天祥敲着额头想。文忠记忆中的均田免赋已经顺利实施下去了。这个兵荒马乱的时代到处都是被蒙古人屠杀干净的村庄有的是荒地让文天祥这个大宋丞相来分配。分地措施稳定了地方治安也为破虏军赢得了民心但一时却无法让破虏军从这项长期政策上得到实际收益。

    海上贸易也开始了邵武的那些工厂特产沿着邵武溪、闽江一路运到福建很快成为海商们的抢手货。但十分之一的税收远远满足不了破虏军庞大的需求。

    丞相府所辖各部门地方官府这些都是需要钱的。

    文天祥自己虽然忠心却没糊涂到认为所有人都高洁到饿着肚子也能和元军拼命的地步。

    论起敛财阿合马的扑买制的确是个快生财的办法。文天祥望着案头那些辗转送来的北方情报苦笑。把地方政务“扑买”出去既节省了朝廷开支又增加了国库税收还满足了官员的贪欲唯一受损失的是百姓一举三得。

    可破虏军控制地区不能和北元一样糟这个刚刚复兴的大宋地区必须要表现出与大元控制地区一些不同的东西。否则不足以让百姓为之效力。

    只有真正挺直腰杆做一次人才会厌倦给蒙古人当狗。否则同样是当奴隶给大宋当合给蒙古当的确没什么区别。这是文天祥自己领悟出来的东西既不是来自经史也不是来自文忠的记忆。

    “丞相陈大人求见!”亲兵蹑手蹑脚走进来低声通报。

    “请老夫子进来!”文天祥笑着站起身走到门前迎接。已经私下里跟大伙说过很多次不要再拘泥那些虚礼。但陈龙复偏偏坚持礼不可废每次前来都会恭恭敬敬地等在耳房等待文天祥侍卫的通禀通传。

    一会回廊里传来不急不徐的脚步声满脸倦意的陈龙复跟在侍卫身后走了过来。这些日子又要教将领们识字又要给普通士兵讲忠义之说又要提笔在报纸上跟腐儒们论战显然把老夫子也累得够呛平素齐整的官服上已经可以看到无时间打理的褶皱。

    “夫子这么晚来有事情么?”落座上茶后文天祥轻声问。

    “是向各地派遣官员的事”陈龙复的脸有些红汗水绽在额头上灯光下亮津津的。“下官有辱使命请丞相责罚”。说完递上一个没写了几个字的名册。

    文天祥笑着接了过来这是他没预料到的事情。破虏军中原来领过大宋官职的人不少可大家的心思都在军中没有人愿意去分管地方政务。所以他才委托陈龙复老夫子从地方名流中征召。但照陈龙复的表情来看显然丞相府委任的官职对那些地方名流没有诱惑力很少人肯担任太平时代打破脑袋都要抢的地方父母官。

    “大伙说过为什么不肯奉召么?”文天祥翻检着名册轻轻地皱了皱眉头。福州、建宁、邵武和南剑州北部三个半府大概有十五、六个县需要人去管理。可现在名册上只有五个人奉召并且都没应过试在儒林中声望也不高。

    “他们说去了如果不能守土不知该如何做所以不敢尸位素餐!”陈龙复看看文天祥的脸色犹豫着说。他知道这些所谓的地方贤达为什么不肯应召。虽然接连打了几次胜仗破虏军实力依然很弱。在一些地方贤达眼中跟着文天祥不会有出路。一旦大股元军来攻带领百姓守土吧怕失败后被元军屠城。投降吧又怕文天祥事后追究不战之过。弃官而走肯定会留下骂名还不如躲起来在一旁指指点点为妙。

    审时、度势然后找强者投靠。聪明人有聪明人的活法。

    “不过很多人愿意从军入您的幕府”陈龙复又递上一份名单长长的列满了人名。都是些年青的读书人声望资历不足以出任地方官员但受了破虏军的接连胜利的鼓舞投笔从戎的热情很高。

    “这样也好把想投军的全送到苗春那里接受训练能坚持下来的破虏军欢迎他们加入!”文天祥点点头脸上的表情从失望又恢复了平静。他突然想起了一个切实可行的办法相比与阿合马明的“扑买”制更简单也适合目前破虏军控制地区不太稳定的现状。

    “那地方官员呢从军中出么?”陈龙复犹豫着问。谁也不愿意去当地方官行军打仗虽然累看着鞑子倒在自己的炮口下心里可是说不出的痛快。包括他自己半年来他已经写了几十诗记载破虏军的军威。每一都越了自己以前那些风花雪月之作。如果被文天祥强压着去当地方官才思肯定每这么敏捷并且那种坐在椅子上磨屁股的日子永远也赶不上军中多彩多姿。

    “我军中的人手本来不足更不可能管地方上的事情。地方上的官员还是从地方选!”文天祥笑了笑说出了一个令陈龙复惊诧的答案。

    “地方官员让地方士绅们自己推选。他们推选出来我立刻委任。不用他们替我收赋税也不用他们为国守土。他们只管理理地方杂事调解百姓之间的纷争尽力造福一方就行了如果破虏军打不过元军他们尽管投降我也不问他们不战之罪!”

    “丞相!”陈龙复的嘴里简直可以塞下一个鸡蛋。眼前这个文天祥行事越来越匪夷所思前几天不声不响地将杜浒派到了海上去统帅一批“租借”来的海盗已经够让人惊呀。但那至少可以理解为为了缓和持不同政见将领之间的矛盾。而现在居然地方官员也不委派了那破虏军打下这些地方和没打下来之前有什么区别!

    “夫子咱们在邵武的时候已经答应附近百姓农无税服徭役付钱那地方官员的确不需要太多也不需要他们干什么事。他们只要维护地方安宁就可以了咱们派人时时巡查杜绝他们的贪赃枉法行为岂不是大伙都落得轻闲!”

    “可可那如何区别他们是大宋的官员还是大元!”陈龙复终于答上了一句额头已经憋出了汗。文天祥的思路转换太快逻辑也却非常清晰。无论想跟上他还是驳倒他都很困难。

    “如果连破虏军都抵挡不住指望地方官员和百姓不是徒增伤亡么。百姓心里属于大宋土地就属于大宋。百姓的心归了大元土地就归了大元!”文天祥笑着回答。制度上的胜利这个名词他无法跟陈龙复解释清楚。但他可以肯定一点那就是习惯了自治的百姓再回到那种朝廷委派官员的奴役制度上去时肯定反抗会更激烈。

    那是出自内心的反抗只有享受过自治的人也会理解自由与被压迫时感觉的不同。今后破虏军和北元肯定还会战斗下去土地肯定会几度易手。但北元征服了土地而破虏军要获得全部人心。

    无论什么时代得民心者得天下这个道理没有错。

    “也好!”陈龙复点点头对文天祥的见解表示赞同。接着压低声音提醒道“只是我们如此一来儒林……”

    “儒林又要议论我们破坏了祖宗规矩是不是!夫子何必理睬这些人的议论如果守着祖宗规矩可以抵抗蒙古人我第一个去守着。问题是祖宗规矩已经让我们输了一次我们已经输不起第二次。”文天祥的声音突然提高对于那些民间议论他早有耳闻开始时很难过但很快就抛开了。

    事情是做出来的不是说出来。经过大元破坏后的三个半府已经是一张白纸。有着大宋的失败经验和大元的反面现身说法他已经知道该怎样落下第一笔。

    “夫子我们必须开创些不同的东西我不但想让地方官员由当地人自己任命还准备把盐、铁、金、银、药材这些产业完全向百姓放开。只要有实力经营官府一概许可。这样他们才知道做宋人和做元人的不同。这样才能让天下百姓从绝望中看到希望看到一种与众不同的生活。让他们知道自己除了纳税还有别的用场还有人的尊严和自己的财富。”

    文天祥低声说着语气有些激动。“至于天下人怎么看从断那一刻起我已经不在乎。我相信几个儒生无法左右上千万百姓的想法。我还相信任文人怎么粉饰几百年后的人还会检视今天元军所犯下罪行还有蒙古人闹的这些笑话。”

    “我也相信你丞相!”陈龙复的语气也有些激动望着文天祥的眼睛说道“那天与杜将军争执事后大伙也很过意不去。都是为了大宋…”

    “那天的事情别说了大伙都是为了大宋。至于见解不同可以坐下来讨论就像我们战前的会议那样!”文天祥大度地挥挥手打断了陈龙复的自我检讨。有争议不是坏事至少大伙都开始有了自己的见解。他需要在探讨中找出不足而不是高压下的盲从。

    “丞相今天说的事明天议事厅里我就把他提出来”陈龙复点点头大声许诺。

    “我自己提夫子在这里暂时坐一会看看北方送来的情报。我把子俊、子矩他们找来共同讨论个细则明天再交给大伙议论”文天祥兴致勃勃地说通过跟陈龙复的交流他自己的思路也清晰了许多整个破虏军控制地区如何展的事情以及如何与北元进一步争夺土地和民心的事情也有了些头绪。

    “大元朝蜕化的度比我们预想得快得多。整个朝廷中站满了贪官。这样的朝廷不会挺立过百年。所以只要我们能挺过元军的头几波报复用不了多久大元内部的消耗就足以把他自己打垮”福建大都督府文天祥侃侃而谈。

    从大都城辗转送来的情报在诸将手中传看着。每个看过的人都一脸不屑。北元朝廷效率高蒙古人心眼直比宋人廉洁这些是大伙从传言中得到的印象。而谢坊得记述得那些事实告诉大伙实际上这个北元朝廷已经不再像刚刚打败金国席卷北方时那样富有活力。大宋朝廷有原来具有的那些弊端和恶习他们一个不落的沾染了。大宋朝廷没有的那些弊端和恶习他们创造性的明了。

    无论从民族大义和道义上大元的确不应该在这片土地上存在。(快捷键:←)(快捷键:→)

弄潮 (四)

    指南录,第三卷薄暮弄潮(四),其他文学,世纪文学.www.uu234.com/->->->|||||第三卷薄暮弄潮(四)六月的夜晚天空中没有一丝云也没有风。血腥的味道和夜晚的暑气混在一起蒸笼一样裹住潮州城令人透不过气来。

    知州马站在垛口边遥望着远处那些连绵的远山沉默不语。在他身后横七竖八地躺着几百个士兵每个人身上都染满了血。一些是城外敌人的一些他们自己的。

    “娘!”一个熟睡的士兵低低叫了声眼角淌下了几滴泪。大概是梦到了死于蒙古人屠刀下的家人疲惫不堪的面孔中充满了愤怒与绝望。

    马回过头解开身后的脏得不成样子的披风轻轻地盖在了士兵的肩膀上希望他能睡得安稳些。已经守卫潮州二十多天了大伙谁都不知道有没有命见到明天的太阳所以彼此之间的等级早已被抹去剩下的只是在血与火之中形成的战斗情谊。

    这所城市已经没有力量坚持到明天日落这是大伙早已预料到的结局。实际上从上次索都进攻潮州被击败匆匆离去后。潮州守军就知道下一波的攻击将更加凶猛。

    没有人会侥幸地希望援军在下一刻出现也没有人幻想着杀人魔王索都这次和上次一样半途中匆匆撤军甚至连是否能活下去都没人去想。他们是一群绝望的人坚守的理由只是为了男人的尊严。

    宁可战死也不做狗的尊严。

    “大人喝口水吧!”老儒马文礼颤颤微微地爬上城来将一个带着体温的铜壶递到了马的嘴巴边上。

    “多谢夫子孩子们呢都上船了吗?”马接过铜壶却没有喝低声问道。

    “最后几个蒙童已经上了船了今天后夜的时候方将军带他们冲出去顺着韩水而下先到南彭(南彭群岛在潮州附近海上的小型岛屿群)在去避难。等风声小时再送他们到福州去交给文大人看顾!”马文礼低声介绍道。

    “嗯把所有余粮拿出来给孩子们带足了让随行的士兵尽管吃饱。我华夏绵延到今日就是靠这些读书的种子。大宋的将来还是得靠他们!”马带满血迹的脸上绽开了一丝笑容一瞬间指点江山的文士风采又回到了身上仿佛城外数万大军已经不存在了般。

    “知州大人尽管放心方将军是个知道轻重的人!”马文礼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将一切安排好“大人喝些水吧。明天还有恶战呢!”

    “嗯!”马答应着把铜壶举到了嘴边正欲喝眼角的余光却看到了老儒眼中闪过一丝欣慰。

    “夫子你先喝我再去城垛边上看看!”马轻轻地将铜壶交回了马文礼手中转过身慢慢地向下一个垛口走去。

    老儒马文礼愣了愣端着铜壶又追了过去“大人大人趁热喝些吧你一日未吃东西了!”

    马回头从夫子手中接过水壶轻轻地递到一个年青士兵的嘴边。士兵布满血丝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感动。接过水在被热血烧裂的唇角抿了抿又交回了马手里。

    “大人大人”马文礼想制止但已经来不及知州马向前走了几步将水壶又交给了下一位弟兄。

    另一个年青人接过水壶莫名其妙地看着马和焦急万分的马文礼不知这壶水中到底有什么古怪。就在这时第一个喝水的青年头一歪软软地跌倒在地上。

    “你这黑了心的老贼!”正欲喝水的士兵将水壶远远掷了出去一跃而起将刀架在马文礼的脖颈上。附近的几个士兵也跳起来团团将老儒马文礼围在中间只待马一声令下立刻将这有勾结外敌试图投毒的老儒砍成碎片。

    “放开夫子他没有恶意!”马摇摇头以不能拒绝的口吻命令。

    愤怒的士兵们向后退了几步依旧将马文礼围在中间他们不明白知州大人为什么对这吃里扒外的老不要脸如此客气。

    “小五没有死他只是睡着了壶里是蒙*汗*药!”马弯下腰将刚才喝水的年青士兵拦腰抱起放到一个避风的城角“你们看小五睡得多香。老夫子只是想让我睡着然后把我偷出城去。夫子你太不会撒谎了从上了城手就一直在抖!”

    “大人!”老夫子马文礼不知该说什么好颤抖着花白的胡子上全是泪。

    “夫子方将军就在城下等着吧把他叫上来跟弟兄们告个别吧。走出去把咱潮州男儿死守孤城的事让全天下人知道。让他们知道咱大宋男人不都是伸长脖子等死的窝囊废!”知州马笑着走过来拉住老儒干枯的手“夫子你也走吧。国家危难之际有人需要为他死更多的人却应该活下来保存国家的血脉!”

    “大人末将在啊!”城脚下揭阳人方胜早已泣不成声。他和老儒马文礼商量好了熬了一壶放了蒙*汗*药的茶给马打算把马放到运送儿童的小船上偷出成去他自己代替马守城却没想到关键时刻被马识破所有计谋功亏一篑。

    “捷夫相交这么多年你还不知道我么”马笑着走下城头拍打着方胜的肩膀说道“我是大宋的知州潮州在这我的职责就在这。你把我运出去蒙古人没杀我我的良心也放不过我。你走吧带着夫子还有那些孩子。趁夜冲出去城中愿意走的百姓今晚也跟着冲能走多少算多少。我和将士们用鞑子的血给你们送行!”

    “大人!”几个闻讯后聚拢过来欲劝马离开的将领全被马的话噎住了规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众人回转身悄悄地去整理铠甲兵器在黑暗中等待等待着决战时刻的来临。

    几艘小船沿着水关瞧瞧地划入韩水慢慢向元军的水寨划去。

    近了近了突然守军现了水面上的异常大声呼喝起来。战鼓声报警的号角声响成一片。

    带队的宋将一声轻喝小船骤然加迎着黑夜中的箭雨向前冲去。几个划桨手被流箭射中晃了晃栽进了河水。立刻有人扑上来接替了他的位置。鼓角声中小船向扑火的飞蛾一样扎向元军水寨。

    “举火!”宋将低沉的声音盖住所有鼓角。

    烈焰在放了油的船头骤然腾空浓烟中桨手们用力划着划着划向越来越近的元军。

    “弃船出击”。领队的宋将咬着钢刀带头跳进了河水。船上的弟兄跟在他身后跳了下去。失去控制的火船闯入元军水寨裹起越来越多的浓烟。睡梦中被惊醒的元军乱成一团在甲板上拥挤着躲闪着眼睁睁看着牛头马面在火焰中露出笑脸。

    一个粗通水战的汉军百夫长提起汲桶刚刚把吸水一端插入河中还没等拉组织人拉动活塞。水下突然掀起一道黑色的浪。

    浪头顺着汲桶越过船舷打在百夫长的脸上。没等他张口叫骂一把利刃插在了他胸口。赤着上身的大宋士卒把刀扑近满船乱军中。

    喊杀声从水寨中响起没人预料到承受了二十余日围攻后守军依然出来夜袭。措手不及的北元将士慌乱地抵挡着不知道来了多少敌人也不知道怎样才是最有效的抵抗。处处的烈火处处的厮杀声彻底打乱了他们的阵脚。

    烈火照亮了水面。

    几艘大船几十艘木筏子载着城中的儿童和大批百姓从元军水寨前冲了过去。船上静悄悄的数千人没有人说话。大家都盯着被烈焰映红的江面还有火海里奋战的身影。

    那些身影就像涅磐中的凤凰用生命跳出了一生中最美丽的舞蹈。顺着这舞动的节奏无数大元士兵掉进水里掉进火中失魂丧胆。

    火海被慢慢抛在了身后渐渐消失于黑暗中。眼前的水面越来越宽侧面吹来的风也有了丝丝凉意。

    跟在船队后头的竹筏渐渐散去百姓们弃筏登岸开始再一次流离。正东方慢慢有阳光从云层后透出来将天际烧得像昨夜的烈火。

    快到入海口了只要从澄海寨的守军面前冲过去几船的学童就可以安全离开。都统方胜用血红的眼睛回望西边的江面那个方向已经没有了潮州的影子。

    天亮的时候就是索都再次攻城的时候。马将军潮州的兄弟们就要走向人生最后一程。

    血从方胜嘴角流下来。他恨恨鞑子的残忍更恨大宋行朝被潮州支援了那么久关键时刻居然没有一兵一卒前来救援。

    海上至少还有十五万大军啊而城外的索都不过是五万兵马。

    “将军前方出现战船”!有士兵冲到方胜身边大声汇报。

    “什么!”方胜大吃一惊三步两步从船尾跑上船头。极尽目力向远方看去逆着水流看到十艘大舰高扯着帆快向自己驶过来。

    “旗舰所有士兵上甲板准备肉搏。第二舰和第三舰准备突围不与来敌纠缠!”方胜利落地下达的准备迎敌命令。心中涌起几分悲凉。

    自己这方只有三只中型江船。而对方却是三艘样子古怪的福船和十艘尖头、斜底的广南铁栗木打造的战舰。不用靠近单凭船只已经分出了胜负。

    “都统弟兄们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入水!”一名都头走上前汇报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可看见十几个光着膀子的大汉叼着短刀手持锤子和凿子站在船弦边。

    “告诉弟兄们别与人拼命。一会开战尽量将落水的孩子接上岸”方胜摇摇头低声吩咐道。铁栗木是广南特产遇水后硬得像铁疙瘩区区十几个人根本没机会把对方的船底凿开。

    “一会儿能救多少孩子就救多少。然后带着他们离开让他们别忘了自己是宋人!”方胜大声喊道低头抓起身边的大弓。纵使命运要让他们这伙人灭亡在接受命运那一刻他也要让元军付出血的代价。

    对面的船越迫越近了。突然间方胜放下了弓整个客舟被欢呼声充满。所有人看清楚了对面的船帆上浓墨重彩涂着的一个“宋”字。(快捷键:←)(快捷键:→)

第三卷 薄暮 弄潮 (五)

    在百余名宋人的齐力推动下绞盘缓缓旋转投石机出刺耳的吱吱声将用于配重的装满泥沙的柳筐慢慢升起。

    马哈马沙用带满戒指的手量了量指了指杠杆的上的标尺几个大食人呼喝着命令士兵将更多的柳条筐挂在配重端同时将驱赶着宋人将一枚标有重量的原形石蛋抬进炮兜里。

    “放!”马哈马沙一挥手站在高台上的操炮手扳动机关放松配重。装载了数千斤泥沙的柳条筐借着重力“忽”地落下将杠杆另一端的石头弹丸远远抛了出去。

    带着呼啸的风声石蛋掠过潮州城墙。几所临近城墙的房子瞬间变成了瓦砾堆大地震颤着出隆隆的回响。

    “减掉一百斤沙筐”马哈马沙大声命令。临近他的另一台投石机快开始运作在皮鞭与钢刀的威逼下被抓来的大宋青壮不情愿地爬上调节台肩扛手抬将标记着重量的柳条筐卸下来放到一边。

    城里人的命运已经注定了劳碌的奴隶们绝望地想前几日他们还能凭借站在城墙上的优势射火箭和“万人敌”(一种可抛射的火药包用于防守)来破坏蒙古人的投石机而今天他们连反击的力气都没有任由巨大的石弹丸在半空中飞来飞去在回回人马哈马沙的修正下一点点靠近城墙。

    “放!”又一颗石弹随着马哈马沙的命令飞出呼啸着砸中了城墙角的敌楼。青砖搭造的敌楼立刻像豆腐一样被切了下去烟尘冲起遮住初升的朝阳。

    这样的配重刚刚好马哈马沙用手比了比示意所有投石车参照刚才的那一次射击调整配重。二十几巨投石机吱吱呀呀响了起来伴随着蒙古人兴高采烈的欢呼声将石弹抛向半空。

    地面上出现巨大的阴影风雷之声从天空划过巨石弹丸砸在潮州城那已经残破的城墙上一块两块三块。城墙摇晃着颤抖着终于无法再支撑下去轰然裂开了一条三丈余宽的大口子将城内宁静了数百年的繁华全部暴露在强盗的眼底。

    “呜――呜――呜”凄凉的号角声在中军大纛下响起一面金黄色的战旗伴着角声缓缓升到与大纛同高。看到令旗的千夫长查干巴拉呐喊一声带着千余武士向前驰去。

    抛石车停止了惊雷般的射击接下来的声音却更令人恐惧那是千余支羽箭飞向天空的声音带着风带着箭头撕破破空气的声音从城墙裂口处射了进去。

    蒙古骑手嗷嗷叫着一边射击一边策马从护城河畔跑过。只一轮驰射裂口处已经不可能再有生命。密密麻麻的羽箭扎在城墙后的屋檐上街道上、民居的土墙上如同吸血蚂蟥般将一切可能藏有生命的地方扎满。

    城内依然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透过破碎的城墙索都可以看见远处的街道上有百姓和士兵匆匆跑动的身影。那是昨夜没有趁乱突出重围的人他们正努力在街道上堆建着各种障碍试图推迟一个城市灭亡的时间。

    “命令那新附军架桥查干巴拉的千人队用弓箭掩护野律赫的千人队和那些汉军准备等桥架好后马上从城墙缺口处冲过去!”索都冷冷地命令道鼻孔兴奋地一张一合仿佛已经嗅到了渴望以久的血腥味道。

    “是”左右答应一声高低错落地升起几面战旗。蒙古军。探马赤军、汉军和新附军彼此配合着靠近潮州城将一根根巨大的木材用车推过去横向护城河对岸。城中断墙后冲出几个幸存的宋军试图阻止新附军架桥立刻受到了蒙古弓箭手的照顾。千余蒙古人同时对付几个目标轻而易举地将守军压制住。木桥一点点延伸终于另一端落到了护城河队岸。在河岸边等待已久的探马赤军和汉军将士出一声欢呼快按事先排好的次序从桥上跑过越过倒塌的城墙冲进已经没有防御力量的城市。

    “进城、永不封刀!”索都兴奋地举起马刀对着身后的将领们喊道。

    随军将士响起狼嚎一样的欢呼这是他们最喜欢的命令。不封刀即意味着这个城市里所有的人已经被索都判处了死刑。

    “辛苦”了二十余天的将士们可以为所欲为。

    “弟兄们冲财富和女人在城内等着我们!”一个蒙古将领回身呼喊到带着本部人马冲了出去。

    第一波跨过木桥的士兵已经冲进了城内与守军短兵相接。一个又一个大宋将士倒在潮州街道上用生命阻挡着元军前进的脚步。

    几个身穿长衫的读书人挥舞着镇尺跑上街头试图减缓屠杀者的脚步。

    “杀!”蒙古武士嚎叫着将短矛刺进提着镇尺迎战的读书人肚子长袍立刻被血浸透读书人不甘心地握住矛杆缓缓地倒了下去倒在了布满碎木的街道上。

    “笃、笃、笃”几支冷箭从元军队伍中射出将一个试图逃走的屠户射翻。那个屠户刚刚用杀猪刀捅了一个探马赤军伙长倒下时脸上还带着满足的微笑。

    “杀无论男女老幼一个不留”这是索都下给士兵们的命令。屠城是必须的只有这样才能制止南蛮人的反抗。这个潮州城先后羞辱了蒙古人两次第一次他让索都的数万兵马刹羽而归。第二次他以一支孤军坚守了二十余日。

    这样的城市不能留留下来必然是反抗者的榜样。

    索都兴奋地咆哮着指挥着一支又一支千人队加入到屠杀行列。又一个城市要变成牧场了过几年血染过的土地会格外肥沃蒙古人可以尽情地在草原上放歌看着白云一样的羊群在原野上飘动。

    有人在城中点起了火浓烟从城市中各个地方升起。抵抗者的力量随着浓烟位置的推移一点点退向潮州府衙。蒙古武士、党项劲卒、汉军、新附军、彼此配合着“专业地”进行着毁灭文明的工作。

    “咦!”某个新附军百夫长无意间低下头捡起了一块拌了他的碎木头。

    新劈开没多久的木材上湿漉漉的沾满了抵抗者的血。在那殷红的血色下边却是湿漉漉的带着股菜花的清香。

    “坏了大家不要放火不要放火!”百夫长疯了般地喊道。

    没有人理睬他杀红了眼的蒙古武士探马赤军在已经开始燃烧的房子边点燃火把将更多的房子点燃。

    没有什么比毁灭城市更让人感到愉悦。每一个火头升起都摆着无数人的欢呼有蒙古人有党项人有契丹人有汉人和他们的兄弟南人。

    士兵们如了疯般完全沉浸在索都赏赐给他们的“娱乐中”。永不封刀城中所有财富都是他们的他们可以随便抢。所有女人都是他们的他们可以随便奸污虽然到目前为止还没找到几个幸存的女子。所有房子都是他们的他们想怎么烧就怎么烧。

    “不要放火啊!”百夫长叫喊着看着城中的火势越来越大。

    知州马站在府衙内听着衙门外越来越近的喊杀声轻轻地笑了。作为大宋地方官员他已经为这个城市做了自己所能做的一切。

    “大人时候差不多了!”几个白胡子士绅笑着说道。

    “是啊差不多了!”马笑着擎着一支火把走到院子中间。无数受了伤无法撤走的士兵和无法撤走的百姓笑着围了过来把马围在中央仿佛要和这位和蔼亲切的地方官员出游射猎。

    会挽长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砰”一颗烟花骤然从城内升起爆裂满天花语纷纷落下一瞬间仿佛比天边的太阳还明亮。无数道火苗窜起来沿着街道沿着墙根沿着屋顶。

    木制的民居竹制的小楼还有青砖碧瓦的豪门大院学馆祠堂一齐燃烧了起来。烈焰协裹着浓烟吞噬着城中的生命。蒙古人、契丹人、党项人、汉人宋人不分国家不分语言不分宗族一同裹进遮天烈焰里。

    杀入城中的元军四散奔逃拼命向城外跑去。大批赶进城中的士卒参与杀人游戏的士卒不明白城中生了什么收拢不住脚步与逃跑者撞在一起相拥着滚在地上。无数双脚步踏过来将倒地者踏成肉泥。

    “南蛮子用火南蛮子用火……”有北元将领绝望地喊道分不清楚是自己的行为引起了这场火灾还是城内守军可以引诱他们进城同归于尽。

    先前通向快乐的天堂的城墙豁口此时已经是唯一的逃生通道士兵们拥挤着不惜拔刀相向。几个元军将士被火焰追上卷进烟尘中身上的皮甲成了夺命陷阱呼啦拉火苗窜起老高。几个探马赤军嚎叫着从火堆中冲出来冲向倒塌的城墙没等靠近就被争着出城的其他士兵用刀砍倒身上的余火被自己的血浇灭出刺鼻的腥臭味。

    整个城市都燃烧起烈焰翻卷着烤得天空一片血红。

    宋景炎三年六月索都还攻潮州。宋知州马城守益备。索多塞堑填壕造云梯、鹅车日夜急攻潜遣人焚之。凡相拒二十馀日城墙为回回炮所毁。索都下令屠城及午天忽降烈火军士死伤无算。

    后人修著的《续资治通鉴》如是记载。抱着个人的观点史官刻意忽略了当时流传的伤亡数字。留在潮州城没有成功突围的百姓七万余人死于火海中或者北元士兵的屠刀下。而元军也有两千多人在火灾爆时来不及逃走而被烧死近万人受伤。

    史书没有记载到底是元军屠城时四下放火引了潮州城的这场天灾还是守将马刻意纵火与攻入城中的元军同归于尽。

    这场烈火带来的震撼也远远不是伤亡了多少军民可描述。事后索都继续东进遭到了地方武装前所未有的激烈抵抗很多山寨都战斗到了最后一人。而他的屠城政策的效果越来越差个别城市降而复叛叛而复降折腾得北元大军来回奔波。

    比历史更精彩的是后世的评论谈及这段血与火的历史一些传统的史家自然对马这种抵抗到底的行为给予了很多赞誉认为他们最后与城俱殉的壮举极大鼓舞了当时的抵抗力量展示大宋帝国除了柔弱与繁荣外血性的一面。而一些新潮的学者则认为明知道守不住却依然选择坚守是对百姓不负责任的做法在此案中马比索都罪孽还大。

    当然这还不是最有特色的观点。最有特色的观点出自一个没读过几天书却自视才华横溢的年青人UU小说他比较了元军在江南的百余次屠城行为和潮州大火的一些历史记录得出一个结论是马的抵抗才引了索都的屠城。而知州马是个沽名吊誉的伪君子他为了成就自己的忠义之名不惜在城中放火让几万百姓给自己殉葬。虽然这个观点和“强*奸案之所以生是因为受害人的抵抗激了嫌疑人的兽欲”的说法一样不值得一驳。但了这个观点的人却的的确确为自己博得了极大声名。

    潮州大火的第二天夜里一支舰队沿韩水逆流赶到趁夜再次袭击了北元水营让索都麾下的这支内6水军遭受到了灭顶之灾。一百多艘船被焚毁三千多人阵亡。

    “方将军你打算去哪?”站在甲板上透过望远镜看着余烬刚熄的潮州城破虏军水师统领杜浒对自己身边的将军低声问道。

    这么大的火城中肯定不会再有一个活人回潮州已经没有意义。而像方胜这种年青并有才华的将领正式自己麾下由海盗组成的水师所缺乏的。

    “先去上游找个地方避一避然后回潮州”方胜红着眼睛回答。他与杜浒在汕头相遇安顿好了船中蒙童后星夜赶回潮州增援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愤怒的杜浒率领一群海盗消灭了索都麾下的水上力量但元军的血换不回潮州城的重生。

    “小心些索都的队伍没走远”杜浒有些失望但很快放下了拉拢的念头。他理解此时方胜的心情家园虽然已经被焚毁但那毕竟是他们战斗过的土地。“蒙古人的报复心极重他们在水战中吃了亏6上一定会想办法找回来!”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方胜咬着牙回答带着自己的百余弟兄走下杜浒的座舰踏上破虏军为他们准备的小舟慢慢划向冒着黑烟的断壁残桓。

    索都麾下还没完全撤走蒙古人的斥候就在河岸上不远处驰骋但方胜对此视而不见。潮州城没了他们这些幸存者已经比同伴多活了很多天剩下的生活就是复仇与战斗。

    “方将军等等我们一同去潮州!”杜浒的舰队从后边又追了上来缓缓护卫在方胜左右。失去水上力量的元军涌到岸边沿着沙滩徒劳地向舰队射火箭。被江风一吹火箭没等达到射程纷纷落入水里。

    “把咱们的宝贝推上来给鞑子尝尝鲜!”海盗船长龙鹰大声命令。这支由少量破虏军和大量海盗组成的舰队组织有些混乱。杜浒带队时间短还没在军中树立绝对的权威。

    炮手们看看杜浒用目光向他请示是否执行龙鹰的命令。

    回答他们的是一个宽厚的笑脸。经历过一次生死杜浒的心胸比原来开阔得多点点头低声命令道:“三连射尽量打人多的地方”!

    “哎!“炮手们答应一声快跑下甲板。风云号战舰是唯一配备了火炮的小型舰船左右两侧二层甲板中各配了两门小炮在昨夜激战中这两门炮起到了出其不意的效果很多元军战船没等靠近就被炮弹炸穿了侧舷。

    几枚炮弹呼啸着飞了出去落在岸边。十几个蒙古弓箭手被炮弹送上了天空剩下的元军抱着头快撤离了河岸。

    “是传说中的轰天雷!”有人大声喊道。未知力量是最恐怖的当年北元进攻襄阳凭借阿拉伯人改进的杠杆式回回炮成功瓦解的守军的抵抗意志。而遭遇到不可战胜的力量时蒙古武士并不比汉人勇敢。

    吃了亏的北元将士不再靠近岸边破虏军也停止了射击。十几只战舰在元军面前耀武扬威缓缓而过。破虏军大将杜浒站在甲板上刀疤纵横的面孔带着微笑他想到了另一个对付元军的好方法文大人在百丈岭上日日给大伙讲解游击战。而破虏军却因为快展远远脱离了游击战范畴。

    眼前的方胜还有那些被征服地区的抵抗者。游击战的战术对他们来说更适用。

    杜浒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命人划着小船送到了方胜的小舟上。那是自己记录的游击战术由文天祥的讲解而实战经验总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文大人已经在元军控制地域洒下几支火种自己可以帮他洒下更多。

    酒徒注:1、正史索都两度进攻潮州第二次潮州知州马战死索都因自己损失太大下令屠城全城老少没留一人。

    2、文中投石机为杠杆式投石机是蒙古人军中利器比弹射式投石机射程远准确度高。

弄潮 六

    指南录,第三卷薄暮弄潮六,其他文学,世纪文学.www.uu234.com/->->->|||||第三卷薄暮弄潮六暴雨肆虐地抽打着地面。

    在这多灾多难的时代天上的风云也变幻末测。狂风夹杂着大量的雨水从海面上冲过来肆意纵横。闽江上黄色的巨浪像山一样高在风和海潮的双重作用下一会拍向天空一会儿扑向堤坝。

    风雨迷失了自己的方向。比风雨更迷茫的是看风雨里的人。

    闪电从半空中砸下来照亮祥云观正殿上一干神明的脸。所有土偶木梗都垂着眼帘对侧殿密谋的诸人视而不见。

    这样的天气通常什么香客善人前来施舍。偏偏堂下站立的是一群被雨水打得像落汤鸡一样道士围着道观里的诸神低声细语。

    “火云道长天师可是传下了口谕见达春将令就如天师亲临!”靠近窗子的一个麻脸汉子声音稍大惊得所有人都不安地后退了几步。伸长脖子四下里打量了好几回才有一个头稀疏的老道低声叱责道:“多福你乱讲什么大家既然来了心里自然明白该怎么做!”

    “达川先生当然不急你是个在家修行的居士有宅有田。而我等却是住观的当然要权衡时势了!”麻子脸不高兴的把老道的话顶了回去同时暴露了自己着急的缘由。龙虎山教规不严弟子分为居家修行的先生和住寺修行的道长。通常家里有产业的都不入观。而没有恒产者则挂靠在道观内靠着平日百姓的捐献和道观的地产过活。偶尔兼一些装神弄鬼欺压良善的买卖。

    眼下文天祥在福建路北三州鼓励工商均田免赋减租减息。大部分没有田产的流民都分得了土地一些长期租种寺院田产的佃户也开始与寺院协商减租。这让一些道观寺庙的损失巨大每年光田租就少收百余石所以从道观主持火云到洒扫的道士一个个都急得直跳脚。

    “只是刘子俊那厮在福州城眼线众多一旦乌大人失败大伙都担待不起!”道观的主持火云道长犹豫着对即将做的事情有些举棋不定。

    按情理五斗米教的传人的确该唯蒙古人马是瞻。早在蒙古人还没南下之前忽必烈已经派遣特使秘密选召了三十五世天师张可大双方相谈“甚为投机”。此后五斗米教教众在元军南下时就充当的说客和眼线的作用。作为回报忽必烈命令张天师主领江南道教所有五斗米教信徒的田产不交田赋生意人也可免税。

    这种优惠政策让五斗米教迅膨胀为江南第一大教派隐隐已经有了凌驾在北方的全真教之上的势头。与全真教的清净无为的讲求不同五斗米教崇倡入世修行道门弟子与官府往来极其频繁相互之间利益瓜葛非常大。

    文天祥打下福建北方三州半土地后大力推行他的战时新政。祥云观昔日在北元享受的特权荡然无存佃户要求减租投身与五斗米教中请求庇护的小商贩也因为破虏军控制地区开始实行一税制而纷纷离去。

    利益受到损失后一些教徒已经暗中和城内豪强勾结向破虏军施加压力。此时接到达春命令要求他们配合蒙古武士乌云其云游道士柳青扬等人刺杀文天祥热情更是大受鼓舞不顾外边天气恶劣聚集在祥云观中商量对策。

    观主火云却是个持重的人虽然自家产业在文天祥的治下受到了些损失但一方面迫于文天祥兵势一方面迫于内心压力迟迟不肯让归他隶属下的几位武艺高强的道士出手。

    “火云道友我看时不我待啊。当年皇上与天师相遇天师曾预测二十年后天下一统。眼下二十年之期已经过去大半而文疯子却不肯顺应天命还百姓于太平盛世。并且用的全是闻所未闻的邪魔歪道恐怕是妖孽转世为祸人间来了。为天下苍生计我辈也应该仗剑除魔!”衣着光鲜背着宝剑的青阳道士分开众人径直走到火云面前说道。

    他俗家姓柳是个扬州妓院出生的小混混儿。后来加入了天师教在鞑子南下时屡立奇功。这次达春特意派他从广州派来与福州道友联络让他骨头都轻了几分说话间隐隐带着尚方宝剑在手的优越感。声音拖着长长的尾音听起来特别像命令。只是嘴巴有些歪说起话来眼角和嘴角同时抽*动给人阴阳怪气的感觉。

    这句话的分量非常之重非但主持火云殿中所有人都为之动容。三十五世张天师曾经在忽必烈面前预言天下在二十年后统一。这句话增添了忽必烈南下的决心也成就了五斗米教的声名。眼看着文天祥的势力越来越大如果到了天师预言的二十年之期大元将士还像现在一样忙着四处“救火”五斗米教的神话就要破产非但大批信徒会流失蒙古人的支持也将不再。

    见众人都被青阳道士的话打动头稀疏的达川居士轻轻咳嗽一声说道“可我常听人说民为贵社稷次之。前些日子文天祥的文集付梓贫道在市面上买了一本其中有语深以为然。其以为民为贵、社稷次之、学派道统之争则在国家之下。由是看来我一宗一派之兴衰真的比百姓生死、国家兴亡还重要么?”

    众人之中他是坚决反对接受达春所派任务的。蒙古人所过之地尸横遍野本来就与道家的悲悯之心格格不入。三十五代天师与其合作已经是下乘之举。但有着北方全真教的榜样在还可以推说是为了劝说忽必烈减少江南地区的杀戮用谎言搪塞天下悠悠之口。如果五斗米教真的成为蒙古人手中的打手从暗处走到台面上恐怕针对文天祥的阴谋曝光之日也是教名扫地之时。

    百姓利益高于国家利益国家利益高于党派利益这在国家四分五裂外寇趁机入侵的文忠那个时代已经是很多读书人都认可的准则。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富豪之子奋不顾身地加入到八路军中加入到抗敌第一线去。但在宋代却是无异于平地的一声惊雷让很多人猛醒。

    宋代三教儒、释、道已经全部投靠了大元。受他们的影响很多人以为蒙古人一统天下是天命所归。与天命相比那些大屠杀都可以忽略。况且蒙古人上层已经接受了理学为治国思想并给了寺院道观足够优惠政策这相当于接受了儒家整个学派和汉人的全部思想。所以从学派利益而言应该把北元放在正统行列忽略那些野蛮的盗贼行径。

    针对这些说法文天祥和陈龙复采取报纸的方式将文忠记忆中那些关于国家与民族命运的讨论刊刻出来散于民间。这些处于数百年后著名政治人物UU小说的论点非但新颖而且引经据典让人难以辩驳。

    “妖言惑众妖言惑众!凭此言已可诸其心!”青阳道长连连摇头整个身子跟着脖子扭动仿佛是麦田上的稻草人般看上去非常不协调。“文贼此言已经与违背了儒学精义。偏偏此人凭借手中之兵和福建路的物力大肆印刷他的妖言!我辈再不出手天下不知多少人要受到其迷惑”

    “可几个当地大儒都对此言点头称是。并且印此文也无需太多耗费破虏军设在江边的活字印刷机一天可印书数百张!”达川居士反驳的声音随之升高双目中透出精光仿佛刀一样刺到青阳道士脸上“倒是青阳道友如此不辞辛劳为蒙古人奔走不知究竟为何?”

    “为了我教扬光大!”青阳道长上前两步肩膀挺直衣袖间透出了几分杀气。大概是觉得这个理由不够充分又咬牙切齿地补充道“除魔卫道乃我辈职责!无论杀不杀得了此贼我等也可一举成名!”

    这是一句真话。无论刺杀行动是否成功青史之上伴者文天祥的名字总有这些跳梁小丑的名字。

    无论这个名子是善是恶。

    “恐怕是为了道长的心魔吧!”达川先生后退了两步手轻轻地按到了剑柄上。他有一种拔剑出壳的冲动虽然知道以自己的身手未必敌得过眼前这个青阳道士和他带来的爪牙。

    干这种阴暗中的勾当最忌讳的就是内部出现不协调声音。火云道长看到此状赶紧出来打圆场“二位道友别冲动别冲动咱们一切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还怎么从长计议乌力其大人已经等了一整天了你们到底愿意不愿意服从天师之命!”青阳道长借势威大声喝问。有蒙古人在背后撑腰他根本没把当地的道士们放在眼里如果不是需要当地这些家伙配合选一条合适的行刺路线并当撤离时的替死鬼他早就和蒙古武士们一起行动了。

    “喀嚓”一声惊雷在观中响起闪电照亮众人阴晴不定的脸。

    “如果抗令不尊的话大家知道什么后果纵使天师不怪罪达春大人那里也未必…”一个道士阴森森地暗示。

    “贫道愿意贫道愿意!”麻子脸道长第一个跳出来响应。“得罪了文疯子咱们只管跑路便是。得罪了蒙古人那可是屠城的下场到时候大伙一块人头落地还修什么道?”

    “算贫道一份!”有个道袍褴褛的卖符水者躲躲闪闪的回应。目光不敢与众人相接捏斜着溜到青阳道长身后。

    “我去贫道愿听青阳道友调遣!”一个居家修行的先生叹息着回应刚才麻脸道长说得对一旦败露了文天祥是斯文人不会杀大伙全家。而不答应此事看刚才青阳道长的脸色达春真的打回福州一家大小的难逃活命。

    宁得罪君子末得罪小人大多人抱着这个心态像青阳道士表示了顺从。祥云观主持火云看了看众人无奈地点点头代表了观中众人接受了青阳道士的领导。

    “好汉不吃眼前亏如果不应承下来恐怕今天就要给这伙人祭旗。老子给他个出工不出力便是!”达山居士犹豫着判断着终于也表示了屈服。

    “那贫道可就代天师传命了。从今天起所有人不得擅自离开此观半步。依照乌力其将军得命令行动”青阳道长施施然走到了所有道士们的面前低声命令“有违抗命令者诛;执行任务推三阻四者诛;临阵不前者诛…….”

    冷森森的声音在侧殿中回荡。帘外的雨越下越大天仿佛了怒一般不停地将一道道闪电劈下劈下。

    “你们的任务是到北元后尽快将这笔钞花出去换来我们急需的物资。记住了大伙彼此互不相识都是苏溪人!”黑暗中一个声音低声吩咐。

    雷声响起闪电照亮面前众人的脸刘子俊挥挥手十几个商贩打扮的人起身告别消失在无尽雨幕中。

    背着手儒者打扮的刘子俊望着帘外风雨内心亦如闽江上的惊涛一样翻腾。

    他主持着一条看不见的战线而这条战线上的交锋惊险犹胜两军阵前。邵武一战全歼页特密实后破虏军的威望达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号召力已经渐渐取代了朝廷。这使福建北三州不得不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大批有志之士前来投奔的同时北元、地方宗族的割据势力的间谍也接踵而来刺探军情收买将领盗窃武器图纸各种花样层出不穷。

    以他为的破虏军敌情司已经和各方势力进行了多次交锋。一些勾结北元的豪门大户被连根拔除但敌情司的损失也很巨大几十个老兵战死在黑暗处。

    从来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专门主持见不得光得勾当刘子俊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变化为什么这样快。但他知道所有人都在变化适应着这个时代也适应着丞相文天祥的步伐。有人比自己牺牲更多何时长久做了道士游走在各地豪杰之间拉拢、劝说那些新附军中的动摇将领并联络各地抗元的豪杰。陈子敬做了和尚带着一伙弟兄活动在广南东路、江南西路等敌军身边为破虏军提供最准确的情报。承担风险最大的是文丞相的同窗好友谢枋得他潜入了大都专门在北元内部挑拨生事贿赂官员从内部瓦解敌军。

    刚才那批商人打扮的弟兄带走了一批隐藏在邵武群山中的科技司最新伪造的大元交钞这种在科技司工匠眼中毫无技巧可言的“中统元宝交钞”通过水利印刷机和活字技术可以轻易的复制出来比原来的交钞更像真的并且连该钞左上角斜捺的一方标明真伪的长方形印记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阿合马主持行的交钞没有任何抵押朝廷需要多少尽管行多少不管实际上市面上有没有那么多财产存在。从诞生的那一天起就是对百姓财富的掠夺。而破虏军“帮助”阿合马行这批只不过是在北元朝廷里分一杯羹通过地下渠道运送到北元后迅低价出手换成福州地区的必需品带回来满足地方建设和军队装备的需要同时给敌情司提供充足的经费。

    对于这种见不得光的手段所造成的后果刘子俊心里很清楚。这样下去不出五年大元的交钞比手纸还不值钱。但他心里已经不再有一丝负罪感天性诙谐的谢枋得有句话说得好为了将禽兽兽赶出家园我们不得不变成了禽兽!这非但是他自己也是所有敌情司人员的切实写照。

    他现在担心的是文天祥的安全各地送来的情报一致表明北元已经将进攻的重点转向了福建。而周围的新附军那里却没有任何动作。汉军都元帅刘深正在南剑州外围和许夫人的兴宋军周旋。索都的人马被杜浒麾下的海盗和漳州一带的义军拖得疲惫不堪。连达春本部人马都徘徊在广南东路和江西南路之间与陈吊眼捉起了迷藏。

    这不是元帝国的习惯作为。新附军不敢前来进犯这一点很好理解页特密实被杀后他们已经被破虏军吓破了胆子。而蒙古军和探马赤军却未必这么好对付他们作战目标明确喜欢直奔主题。轻易不会被一城一地的得失羁绊住。

    只能说达春除了在完成对破虏军控制地区合围战略部署外还采取了另外的招数。这个招数是蒙古人的习惯破虏军敌情司也采用过。简单、高效、上次通过两浙东路的新附军将领之手军情司的人轻易地除去了陈牯瓦解了一次有组织的进攻。这次刘子俊有充分的理由认为达春会采用同样的手段来对付破虏军。

    文天祥是一军的核心如果能把他除去破虏军就有可能瓦解。站在达春的角度刘子俊认为这是击败破虏军的最简单方法。而手中的一些蛛丝马迹也表明了这种危险也越来越临近。

    “我该怎样做?”刘子俊敲打着窗棱一遍又一遍问着自己。如果没有确凿证据而贸然展开全城搜捕行动惊扰了百姓不说文丞相也会训斥自己。但若不及时采取行动则是对文天祥的生死不负责任。谁都知道丞相是个亲民的好官百忙之中喜欢抽时间到出府到地方上走走。

    “大人有客人求见他说有机密的事情找您!”亲兵匆匆走到刘子军窗前低声说道。

    “谁?”

    “不知道好像是个出家的和尚但一脸杀气!”亲兵低声汇报。十几个值班的侍卫已经窜出了屋子藏到了院落中的黑暗处。

    “请他进来我在书房等他!”刘子俊点点头信心实足的吩咐。侍卫们的表现让他鼓舞了他如果风雨注定要来那自己也只能坦然相迎。那些邪门手段对付本无战意的新附军好用对付上下抱成一团的破虏军却未必好使。就凭刚才那几个侍卫的身手已经不是普通江湖刺客所能达到。刘子俊不信那些鸡鸣狗盗之徒能力比百战老兵还强。

    “阿弥陀佛贫僧无果参见大人!”伴随着一声佛号雨幕中出现一个坚实的身影。(快捷键:←)(快捷键:→)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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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南录介绍:
一段虚构的历史。
一群男人为了捍卫一个文明不被武力征服的权力,一个民族不集体沦为四等奴隶的尊严而进行的抗争。
在崖山落日前,探索历史的另一种可能,和文明的另一种出路。
虚构的故事,真实的人物。
以文天祥空坑兵败后的抗元故事为主线,介绍那个时代的传奇。指南录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指南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指南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