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指南录TXT下载指南录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指南录全文阅读

作者:酒徒     指南录txt下载     指南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弄潮 七

    指南录,第三卷薄暮弄潮七,其他文学,世纪文学.www.uu234.com/->->->|||||第三卷薄暮弄潮七听说北元派遣刺客来暗杀自己文天祥脸上的表情丝毫没有刘子俊预料中的震惊。

    在这个信息闭塞的时代没有所谓的国际舆论和国家形象北元会采用一切可能的手段打击自己的敌人。世界上最早的生物武器绝对不是西班牙人在战场上率先使用的将得了传染病的人和牲畜尸体抛入城中利用疾病击败对手的手段是蒙古武士的专利。

    同样屠城和灭族一方面是因为蒙古人的残忍。另一方面是因为这种手段的确起到了瓦解对方抵抗的效果。

    在这个时代一切能打击敌人的手段都被视做合理手段蒙古人无所顾忌。

    当然自己对付北元也不需要那么多顾忌。侵略者未出国土前一切可采用的手段都是正义手段。

    现在交战双方比的是谁将各种战术结合得更巧妙运用得更娴熟而已。

    “丞相咱们是不是将卫队调出去….?”刘子俊试探着打了杀人的手势。文天祥那幅泰然处之的态度让他有些迷惑好像他自己不是被刺杀目标一样。

    “不必先放他们一段反正有无果大师在!”文天祥笑了笑信任地将目光投向无果和尚。这个杀人如麻的大师他听说过早在临安保卫战时就有人跟他提起过这个人。但是那时他对武林人物有一种本能的反感。

    如果所谓的武林人物是非不分只会倚强凌弱所谓的江湖在国家为难时刻只会袖手旁观或替入侵者卖命那么这个所谓的武林与江湖不过是一团烂浆糊而已。的确不需要放在眼中。

    而最近无果等人在福建地区的活动让文天祥对武林的看法大大改观刘子俊麾下的谍报人员汇报过了建宁血案的检察结果一切证据都表明了是无果等人暗中狙击了北元间谍的一次破坏活动。

    在文天祥打量自己的同时无果也在打量这个传说中的英雄大宋状元。很难相信眼前这个清瘦、看起来有些憔悴的书生就是创造了一次次奇迹并且用肩膀支撑起残宋江山的人。也很难相信这个说话慢声慢语目光带着祥和之气的丞相是那个行事惊世骇俗占据弹丸之地就敢冒天下大不讳更改祖制的人。

    “丞相….”

    “大师….”

    文天祥与无果和尚几乎同时开口彼此相视笑了笑做了个请的手势。

    “大师先说….!”文天祥笑着建议。

    “那老衲就不客气依老衲看来丞相既然不愿惊动百姓不妨就冒一次险……”没等无果把话说完刘子俊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激动地反驳道:“不可大师岂可以丞相为饵!”

    “子俊听大师把话说完这个险我值得冒!”文天祥笑着示意无果继续。无果想做什么他心里明白。

    无果的建议是以文天祥为诱饵吸引那些刺客上钩顺藤摸瓜将所有北元间谍一网打尽。

    而文天祥想赌一赌赌一赌破虏军谍报部门的工作能力和自己对时局的判断能力。

    达春对刺杀行动寄予了极大希望。所以听到刺客已经进入福州后文天祥先想到的不是逮捕这些刺客和城中与刺客勾结的人而是如何利用这个机会。

    只要刺杀行动还有希望北元的军事行动就轻易不会展开。而破虏军和福建地区就又可从容地赢得十几天喘息时间。

    “只是从此后丞相要减少出门次数增加侍卫!”无果将自己的建议说完见文天祥没有反对的表示谨慎地补充了一句。这是自己和身边几个江湖朋友想出来的一次豪赌赌赢了则可以将北元在福州城的隐藏势力连根拔下。

    一旦输了可能不止输掉文天祥的命。

    只是无果和尚没想到文天祥同他这个江湖人一样豪情干云。

    “子俊你去安排咱们就跟这伙人斗上一斗!”文天祥点头应承吩咐刘子俊全力支持。

    “谢丞相!”无果双掌合十低头施礼。令他折服的不仅是文天祥的胸襟气度还有他对战机的领悟能力。

    “大师客气有什么话尽管与子俊说!”文天祥躬身还礼这些游侠人物虽然无法以纪律来约束但偶尔作为一支奇兵来用倒也能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抗击北元保卫一个文明不被毁灭不是他一个人也不是破虏军一家的事情。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都要利用起来。

    只有所有卫护这个国家的人不分派别的站在一起国家才有希望。

    一个国家从建立那天起就会有很多蛀虫和败类出现。当这些败类和蛀虫站到一定比例时国家就会面临危险。

    这个时刻所有保卫国家的人必须联起手来力挽狂澜。如果此时还要道不同不相与谋还要分分官府和江湖分分派分分系。恐怕没等内部争端解决外敌已窃权柄。

    送走了无果和尚书房里又恢复了宁静。窗外暴风雨依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闪电不时照亮夜空照出远处黑漆漆的山川仿佛整个世界都在风雨中飘摇。

    形势越来越复杂。或者说随着自己对这场战争认识的加深和各种手段的实施自己所能意识到的形势越来越复杂。

    这是两个文明之间的角逐从大宋和蒙古携手灭金时已经开始。

    战争不仅仅生在疆场上敌我双方的每个疏漏都足以让对手动致命一击。破虏军利用北元内部矛盾那些手段北元一样会用到大宋头上。

    而目前代表着大宋的行朝显然没有能力应对北元这种打击。

    根据收集到的消息小皇帝落水生病了外界纷纷传闻是因为小皇帝坚持要来福州与破虏军汇合导致军中一些地方豪强势力不满暗中下了黑手。

    这充分暴露出了行朝的内部矛盾。而在这个时刻所有矛盾都是北元可利用的机会。已经有义愤填膺的破虏军将领建议文天祥以右丞相名义向朝廷提出置疑这个建议被文天祥压了下去。

    有些事情你永远无法解释真相。连一向擅长权谋的陈宜中都选择了逃避去安南出使文天祥知道自己无能为力。

    非不为而是不能也。

    单纯从破虏军的展角度而言距离朝廷越近反而越限制了他的成长。对于远方那个行朝理智的做法应该是维持它的存在但绝对不是奉行它的号令。

    可您是大宋状元啊。

    臣心一片磁针石不指南方恨不休。此刻你的心指向哪里呢。无数个声音不眠之夜在他耳边呐喊。

    内心深处煎熬着一个忠字。双目之中却是混乱的时局在这危机时刻一步走错也许就要输掉整个国家。

    “如果有一天破虏军的号召力已经可以取代朝廷呢我们该怎么做?”内心深处另一个声音不断地问着自己文天祥摇摇头目光继续落在书案上那里有更多的实际工作需要做。

    至于将来的事情没有答案!

    如今我最需要的就是时间。破虏军辎重营营正、丞相府科技司箫资站在试验用的冶炼炉前盯着跳跃的火焰默默地想。

    外边越来越多的侍卫让他明显感觉到了压力。北元已经将触角伸向了科技司而他这里很多工作才刚刚开始。

    通过邵武保卫战整个丞相府对新式武器的认识提高到一定高度几乎所有的政策都在向军械制造上倾斜目前辎重营的人员编制比一个标还大资金和物资在军中各部门里都是最充足的。

    科技司目前的工作已经不是简单的制造武器。那些流程和标准摸索出来后自然有辎重营及其相关的工厂来完成。

    经过一段时间摸索破虏军的基本装备、钢弩、火炮和手雷已经可以大规模生产邵武溪充沛的水源为沿河两边的工厂提供了充足的动力。每天各地招募来的工匠在林老汉的指导下按照固定流程将一个个配件打制好。最后由一批骨干老工匠在山中的秘密据点将配件组装为成品用小船沿河运走分配到破虏军各标中。

    科技司目前的主要工作是研制和改进武器用文天祥的话来说保密工作只会拖延北元获得火炮和钢弩的时间而研制和改进才会让破虏军的装备永远和北元在质量上拉开距离。所以箫资身边安排的人都是百工之中的精熟者和从前来投军的读书人中千挑万选出来的有识之士。当年文天祥用“天书”在箫资面前推开了一扇大门现在箫资的工作是将更多的人拉进这道门里。

    “其实这些东西在本朝或本朝之前早已出现只是没有人将其归纳总结并改进、推广所以大多数工匠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加上我辈读书人可以忽视导致一段时间过后技术不进反退!”箫资顺手从脚边抄起一个刚刚打制成型的手雷壳指着上边的可以制造出来的龟甲型纹路说道:“像现在的克敌利器手雷在景德元年已经使用只是没人把它做得这么小这么精良!”

    围在箫资身边的士子们的眼睛亮闪闪的充满了对未知世界的好奇。破虏军在蜈蚣岭上以火炮和轰天雷打得三倍于己的元军丢盔卸甲。处于对强者的崇拜这些年青的士子心中已经放弃了对奇技淫巧的成见。特别是想到自己也可以象箫资这样以一介书生为国出力很多人心里都充满了漏*点与幻想。

    北元朝廷是一群衣冠禽兽通过报纸上的新闻和受害百姓的讲述大多数读书人都接受了这个观念。特别是在北元朝廷规定科举不包括南人之后大伙更增强了同仇敌忾之心。

    “技术的出现不等于将其应用到实际。技术的应用与普及推广有着天壤之别。比如这里这个灌炉在南齐时已经出现但直到最近经过丞相指点大伙才把他应用到兵器制造上!”箫资将手雷外壳随手交给一个学子来到一台试验用灌炉前一边示范如果灌铁成钢一边传道、授业。

    炉中的火焰跳跃着照亮一群年青人的脸。一个多月来他们跟着箫资学了太多的东西完全退火、等温退火、油淬火、高温回火、盐水淬火不同工艺过程产品的差异和联系。这些都是他们从来没接触也不屑去接触的杂学。而现在这些杂学却被提高到关系到国家兴亡的高度上。

    丞相说了邵武城今后就是大宋人才的培养基地今后军械制造、军事指挥和国家治理的人才都要从这里走出作为先达者必须承担起引导和教授的重担。尽管很多东西箫资这些先达者也似懂非懂。但是他有热情也有信心将“天书”上的内容传播开去。

    “我们今后的工作就是了解这些东西精研其奥妙并将其效能挥到最大。文丞相承诺过今后凡可在改进军械上献策者他都会将其名姓上报朝廷让朝廷表彰他的功绩。有大功者即加其显爵让其世代享受这份荣耀!”箫资看着大伙将手雷壳传来传去的热切样子笑着将文天祥的丞相令宣布下去。现在的手雷已经展到了第三代由原来简单的铁壳点火型展到急淬裂纹型壳壁刻意造得很不均匀炸开后裂片基本上都在四片以上并且点火装置从蜡封白磷这种不安全的方式展到了硫磺药头擦燃型。

    “而大伙手中的书则是格物课程的入门。把它读透了很多问题将不再神秘!”箫资放下一块灌好的钢指着众人手里的《物理入门》说道。那是文天祥与几个老工匠一起编写的书尽量用大伙能明白的语言讲解了一些自然界基本知识和基本定理。

    尽管用后世的文忠眼睛来看这些知识不值一提但在当时的世人眼中这些已经是天书不可外传之秘。

    “万物皆有保持静止或匀直线运动的状态之性直到受到其它物体的作用力迫使它改变这种状态为止。若无外力它的运动状态不会改变此谓之惯性!”

    一个身材矮小的书生合着书摇头晃脑地低声念道。这本书到手中已经有月余在场所有人都可以像背诵论语一样倒背但其中真意非常难以理解。虽然箫资已经用试验的方法演示过但对习惯背诵也不习惯推理的头脑来说效果并不大。

    “物体在受到合外力的作用会产生加度加度的方向和合外力的方向相同加度的大小正比于合外力的大小与物体的惯性质量成反比。”

    面对面前嘤嘤嗡嗡的背书声箫资哑然。显然他没想到大伙是这样来“接受”《格物入门》中的知识。

    好在他还有事先准备的杀手锏。况且去年在百丈岭上他和几个年青幕僚被文天祥传授这些基本定理时表现并不比现在的学子出色多少。当时好像文天祥自己也不很懂但通过试验验证和数学推导大伙很快现这些定理的正确性。

    想到这箫资挥挥手打断了大伙的背诵。“好了明天开始大伙去工厂亲手制做兵器晚上回来我替丞相教大伙基本数术。有悟性者可以入藏经阁研读丞相所写的天书!”

    这个奖励比刚才那个请功封爵还有诱惑力。学子们兴奋地大叫一声将《格物入门》扔到了一边。外界都传闻文天祥梦中得神仙所授天书以此平定天下。箫资是文天祥的开山大弟子。

    读此书则代表着自己入了文丞相门墙。在一睹天书这个目标的诱惑下很多学子从此踏入了科学的大门。

    很多年后荣任大宋第一任科技司尚书的箫资与大宋科学院的几位老院士坐在一起吃酒谈起邵武城中亲自打造兵器的日子都感慨万分。

    “上当了上当了。当年一心想着看天书然后追随丞相大人治国平天下。谁知道天书就是一个圈套一头扎进去就再钻不出来!”大宋科学院老院士明了火炮自动回位装置的袁易之叹息着说。

    “是啊读圣贤书不过背那么三五本。而丞相的天书只言片语剩下的全得咱们自己去寻找答案。结果越找现的问题越多越多越找。整个一辈子都搭了进去!”提出了大地浑圆理论并亲手绘制了有经纬线的大宋寰宇图的张浩然红着脸附和。

    他们中间很多人都以文天祥的弟子自居但大伙到了后来都明白文大人所著的天书不是神秘文字而是一本包含了很多知识的入门。那些图纸上的东西已经被还原到现实并且现实中明的一些东西已经过了图纸所授。

    显然著述那本天书的是个饱学之士而不是神仙。

    所有人心里都怀着一个疑问文天祥最初的那本天书到底是何人所授?那已经是个永远的迷。(快捷键:←)(快捷键:→)

弄潮 八上

    指南录,第三卷薄暮弄潮八上,其他文学,世纪文学.www.uu234.com/->->->|||||第三卷薄暮弄潮八上“竖子不足与谋!”流求苏家的家主苏醒怒骂着将书案上的茶杯重重地掷向地面。官窑细磁四分五裂满屋子飘荡着新茶特有的清香。

    派往海上与朝廷联络的苏衡回来了这次他可没像出使文天祥那里一样给家族带回来好消息。海上行朝拒绝了苏家的邀请只给了苏家一个不值钱的封号和匾额。这种冷淡的态度把苏醒的报国热情干净而彻底的浇灭。

    从地理位置上分析行朝来流求驻跸绝对是一步战略好棋。文天祥的破虏军在福建行朝在流求两家相互呼应彼此支援。进可自海上攻打临安将富庶的苏浙囊括在手。退则可以回到流求岛凭借苏家、方家的力量与北元在海上周旋。

    蒙古武士在6地上所向无敌但在海上却不一定玩得过这些海上世家。前几年攻打日本失败的例子可以清楚地证明这一点。

    但行朝偏偏选择了去安南寻求帮助。您可相信外国也不肯相信自己的百姓。这是让人寒心的事虽然苏家在出邀请时的确隐含着借助朝廷声望提高家族地位的想法但他们的忠诚至少比安南国可靠得多。

    国家与国家之间的从属关系就像没有契约的合同一样根本靠不住。

    从自己国家安危的角度上安南也会拒绝大宋。第一安南国没有和蒙古抗争的实力凭借地形他们顶多可以自保国家不灭却无论如何不会借土给大宋。

    第二安南国小兵少一旦大宋行朝飘荡过去很容易反客为主。这种引狼入室的勾当除非安南国国王是傻子否则绝对不会这么干。

    “依我之见陈丞相去安南求援未必不知道最后的结果。只是以他的能力这已经是能想出来的最后自保之法。那些人皇帝都敢加害……”。二当家苏衡苦笑着说道招呼仆人进来收走地板上的碎磁。

    家主苏醒的心思他明白。眼看着文天祥在福建风声水起大宋又有了复兴希望。苏家想从中获取最大的利益而最大功劳不过匡辅之功。把小皇帝接来结束诸臣们海上漂泊的生活。一则可讨好诸臣二则也可以增加与文天祥今后合作的筹码。

    谁料到张世杰无容人之量底下那些地方豪强过于胆大妄为。

    “你是说如今行朝已经完全被那张世杰把持?”家主苏醒背着手一边在屋子中打转一边叹气。

    “那倒未必张世杰虽然刚愎但却非奸诈狡猾之徒。倒是那些外戚和带着兵马来投奔的地方豪强争权夺利争得厉害。陈宜中拿他们没办法但文天祥却未必给他们留情面所以他们才不肯去福建。至于为什么不来流求大哥蒲家的前车之鉴在那里我们苏家虽然世代忠良但朝廷难免会有所防备啊!”

    “也是这个道理!”家主苏醒叹了口气心中的怒火稍小对家族的下一步举动又开始犹豫起来。“老二你说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半?”

    “我回来路上听人说方家已经出了兵与文丞相汇合!”苏衡没有直接回答家主的话他很注意自己的身份这种决定家族命运的事情他只负责提供各种信息而不是替家主做决定。

    “你是说方家的兵船么这次又让老方抢在了前头!”苏醒悻悻地答道有些沮丧自己错过了一个时机。方家的主要活动是当海盗苏家主要活动是当海商。两个家族的背景不同导致他们看问题的角度也不一样。

    这次苏家在与文天祥联络时同时搭行朝的线。而方家则坚定地贴近了破虏军把行朝抛到了一边。

    方家是赌一段符合他们的海盗性格。而苏家要左右逢源从中谋求家族利益。

    “我听说文大人用火炮换兵一艘船和二百兵即可换一门火炮呢!那火炮在海上一炮能打二里远声若霹雳战船被打上了立刻会出个大窟窿。方家凭着它已经强行吞并了好几家海盗早就收回了本钱!”少当家苏刚在一旁大声插了一句话语中带着羡慕。对于父亲苏醒两头讨好的举止他多少有些不满。他不明白一向判断准确的老爹到底这回出了什么事本来已经决定了的事却迟迟不动手平白让方家抢了先机。“文天祥就是大宋的丞相与文天祥合作不就是与大宋合作。爹您得早下决心否则咱们就被方家抛在身后了!”

    “嗨!”苏醒看看自己满怀热情的儿子摇摇头。有些话还是不让这愣头青知道得好。与文天祥合作恰恰未必是与朝廷合作。文天祥打下福州近一个月才想起来邀请朝廷到福建这里边的问题不是明摆着么。苏家不比方家随便一个打着大宋旗号的人就可以合作他要顾忌祖辈的忠义之名。一旦文天祥对朝廷有了不臣之心其中利害得失让人不得不仔细思量。

    “要不还是按我说的咱们自组义军起兵勤王!”少当家见父亲不肯说话急切地说。在这远离大6的岛屿上每天听人说破虏军如何驰骋疆场让他的心直痒痒恨不得立刻带舰队登6加入到这几百年不遇的乱潮当中去。

    乱世出英雄。混乱给了英豪们崛起的机会也给了他们展示力量的理由。虽然到最后英雄只有一个但其中多姿多彩的过程却足以让年青人热血沸腾。

    “贤侄莫慌且听你爹自有计较!”苏衡见家主脸色再次转阴站出来为他们父子打圆场。

    苏醒又叹了口气看看跟随自己多年的苏衡又看看儿子心里有些疲惫。原来以为文天祥是个忠臣所以豪情万丈地想跟他合作。眼下很多事情分明推翻了原来的判断。作为一代族长他肩负的是整个家族的命运所以不得不小心。可目前如海潮般变幻的局势又容不得他仔细思考这些事情。

    原来迫切希望与文丞相合作是看好了苏家在海上的展前景。

    现在谨慎考虑与文丞相合作是因为展前景依然在却包含了太多负面的因素一旦文天祥出了问题苏家将陪着身败名裂。

    那个文天祥在不是忠肝义胆的文状元。

    王莽恭谦下士时一旦他脱离了朝廷而自立苏家该如何自处?

    沉默沉默。仿佛想了数十年那么长苏醒终于下定了决心抬起头冲着苏衡说道:“老二咱家答应文丞相的战舰已经造好了。”

    “是么这么快!”苏衡随口答应不知道家主想说些什么。

    苏醒笑了笑笑容看起来说不出的苦涩。利益面前苏家必须赌一把。给他多长时间考虑结局其实都差不多。

    “我原来不知道文大人要的船为什么二层甲板造得那么厚。舷窗为什么要那种花哨的可开合的。这几天我终于想明白了原来那地方是装火炮的一艘船至少能装十六门炮。看来文大人在邵武的时候已经计算好了今天!”

    苏醒一边摇头一边赞叹。不知道是称赞文天祥远大目光还是叹息这样一个时代注定所有人的作为要被文天祥所左右。

    “咱们给他送过去么?”看出了家主脸上的无奈苏衡试探着问。

    苏醒点点头低声答道:“咱们能留着么这船他能委托咱们造也能自己在福州造甚至让方家给他造。老二麻烦你再跑一趟福州把船送去顺便问问丞相大人有何吩咐苏家愿意效犬马之劳!”

    屋子里的气氛刹那凝重。

    窗外乌云翻滚夏日的风暴马上就来了。

    夏天的风暴中广州城显得分外憔悴。两年来这所古城已经五度易手城中的住户剩下的不到原来的四分之一所有的繁华都已经成为了历史。

    一道紫色的闪电从半空中劈下跟着就是一个焦雷。路边的老树应声而裂树枝飞散带着点点星火飞进道路两边的院落。那些院子早已没有了人一些屋子里的破家具被天火点燃冒起了青色的烟很快又被瓦片上漏下来的雨水所浇灭。青烟伴者水雾缠绕在风雨间远远望去整条街道就像一条鬼域。

    鬼域中慢慢走出了一队披着蓑衣的兵士带队的百夫长低声漫骂着诅咒该死的天气和该死的时运。

    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在这种纷乱的时代做人的确一点儿乐趣没有。特别是做一个没有选择也看不到前路的男人。

    达春的大军已经分别去各地“就粮”去了留在广州附近的各支守军加在一起不到两万并且大部分是投降未久的乡兵。新附军待遇低装备差战斗力自然也不会太高。偏偏广州城的城墙还被达春那蠢货给拆干净了说是防止宋人再度克复此城。这样一来守军的屏障也没了可就在城市不远处就是浩瀚的大海。

    大海是个可以藏龙的地方张世杰的十几万大军就隐藏在雨幕后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杀过来。

    “哥您说张大人不会在这种天气登6吧!”一名老兵贴在百夫长身后试探着问道。

    “难说啊大人们做的事我们这些小卒子怎么清楚!”百夫长咂咂嘴巴叹息着答故意拖长的声音带着几分嘲讽几分失落。

    在这个混乱的时代闭上眼睛随波逐流也许是最好的选择吧。大人们愿意投降就投降愿意作战就做战呗他们的心思底层的小卒怎么能看清楚呢。就像当年制置使徐直谅大人开始信誓旦旦的要与城俱殉结果没等元军前锋抵达请降的代表已经派到了隆兴。后来嫌北元授予的官小再次反元然后在元军压境时弃城逃跑。

    去年熊飞大人光复广州曾经让大伙高兴过一阵子。但不久制置使赵溍大人就在元军几千元军面前不战而走。乡兵们都是本地人没法丢下田产跑路的“宽阔胸怀”只好跟着低级将领们投降。可新附军的号衣还没浆洗张镇孙大人来了光复广州。紧接着张镇孙大人投降了。大伙再一次站到了大元旗下。

    城头变幻大王旗每一次变幻受损失最大的都是普通百姓。而那些吃着大宋或大元俸禄的官员们则再一次次投降过程中职位扶摇而上。

    “来就来吧我家大宋的号衣还没扔呢!”巡逻的士兵们讪讪地笑着蓑衣下露出表明新附军身份的纸甲。天气潮湿纸甲已经有些变形涂过腊的表面上皱巴巴的不断有水滴顺着那些皱纹滚下。

    “巡完了这条街回去收拾收拾吧我估么着换衣服的日子也快了!”百夫长苦笑着回应黑褐色的面孔上分明写着绝望“不过也换不了几天达春大人是因为没粮了才撤的军。等他收拾完陈吊眼少不得再回来!”

    “嗨!”士兵们一起摇头长叹不知道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尽头。主帅弃城而去也好献城投降也好蒙古人少不得又多了一个劫掠借口。再洗劫几次这个美丽的城市也就毁得差不多了落下谁手里都失去了意义。

    “乒!”东南方传来一声号炮声紧接着凄厉的号角从四面八方响起。

    “我说不是我说不是这鞑子一走张大人就回来了!”老兵们嘟囔着眼睛一齐看向百夫长。

    “看什么看先躲起来保命要紧!”百夫长大喝一声带头钻进了路边的无主民宅一边跑一边开始解绊纽脱下带有北元标记的蓑衣和纸甲。

    几十个士兵迅消失在街道上消失在紧闭的民宅中就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风刮着雨从街道上扫过掩住他们留下的一切痕迹。(快捷键:←)(快捷键:→)

弄潮 (八下)

    指南录,第三卷薄暮弄潮(八下),其他文学,世纪文学.www.uu234.com/->->->|||||第三卷薄暮弄潮(八下)一艘艘巨大的战舰在雨幕后露出轮廓数万宋军呐喊着在船樯后将床子弩用绞盘拉开一丈多长的箭矢呼啸着射向开阔的海滩。

    “宋军来了宋军来了!”蒙古武士一边抵抗一边出绝望的呼喊。对面的战舰太大了大得已经越了他们的想像。如果以每艘船运载二百名士兵计算第一波登6的宋军人数已经过了一万。

    一排巨弩穿过雨幕飞来将抵抗者钉到了海滩上。

    广州城靠近大海(与现在广州的地形不尽相同)海面上大大小小的岛屿和沙州为大宋舰队提供了非常好的掩护。加上暴风雨天气的影响元军几乎在大宋战船迫近到羽箭射程内才觉到危险的来临。

    几艘停泊在港口内的战船解缆升帆试图在海面上拦截大宋舰队。操船的将领明显是个门外汉船离了岸却在风浪间打滚根本无法摆开队形更甭说阻挡住大宋战舰的靠近。

    “三百六十步”水军都统苏景瞻目测了一下果断地下达了作战指令“瞄准吃水点射!”

    十几支巨弩飞出去打在刚刚起锚的元军战舰侧舷处溅起无数破碎的木片。甲板上的元军士兵惊慌失措地叫喊着却不知道如何应对这种打击。

    羸弱的大宋水手十几个人一组奋力推动绞盘将床子弩的弦张开。弩手抬起弩箭放入射槽。随着本舰都统的令旗又一排巨弩射出。

    原地打转的元军战舰又挨了几支弩侧舷开始漏水。甲板上的士兵惊呼着乱纷纷跳进海里被大浪一卷转眼不知道去向。

    一艘元军战舰开始倾斜转眼第二艘第三艘。不习水性的北方士兵哭喊着在甲板上跑来跑去。从宋军战舰上射来的羽箭飞来纷纷射倒。

    形势对守军非常不利几轮射击过后无论海面上还是海滩上都已经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大批新附军放下武器逃向城市被抛下的蒙古人一边咒骂着宋人的懦弱一边凭借高的射术与宋军周旋。但他们的人数毕竟太少已经无法阻挡进攻者的脚步。

    “中军左翼右翼一并抢滩!”都督张世杰在帅舰上兴奋地命令目光透过风雨落在久违的土地上。

    终于可以登6了希望这是个永久的落脚点。海上流转半年多每一次登6都只是为了补给停留从来不敢过五天这让他这位6战出身的三军统帅十分烦躁。特别是听说文天祥在福建连战连胜的消息后因惭愧而产生的勇气和来自文官队伍的压力已经让他多少恢复了一些面对元军的自信。

    数百艘小舟从巨舰上放下镇殿将军苏刘义一马当先带着几千江淮劲族冲向岸边。水手们拼命划着桨汗水夹着雨水从因营养不良而黄的脸上滚下。

    一支羽箭飞来射到了小船上。中了箭的水手晃了晃一头载进了海水里。他的位置立刻被另一个士兵填补小船顿了顿继续顺着浪尖扑向海滩。

    “来人擂鼓!”张世杰大声命令道。数面架在帅舰上的大鼓齐声擂响风雨中声音压住了天边的惊雷。

    听到冲锋的鼓声抢滩的士卒行动更加迅转瞬离最近的海滩已经不过二十步。守卫在岸上的蒙古武士和汉军士兵徒劳地射击着将羽箭射上小船。他们的射术高但死亡已经阻挡不了大宋将士的脚步。

    “弟兄们跟我来鞑子气数尽了!”镇殿将军苏刘义咬着钢刀跳进了齐腰深的海水几十个赤着上身的江淮劲卒跟在他身后脚步在水中趟出一条通道。

    鞑子气数快尽了所有人都这样想。外界传来的消息支撑着大伙鞑子已经是强弩之末接连文丞相的民军手中吃败仗。最近又被许夫人杀了个大败。无论从装备和能力江淮劲卒都比民军高得多。所以破虏军能做的江淮劲卒一定做得到。

    大宋战旗下万余士卒气势如虹。

    一个浪头扑来将苏刘义打了个趔趄。

    咬着钢刀的健儿出一声闷哼摇晃着站稳继续前冲。

    几支羽箭射进冲锋者的身躯血染红海水片刻之间靠近6地的海面已经变了颜色。血浪后依然有勇士大步前行。

    苏刘义跟着浪涛跃起钢刀在雨中泼出一片血色。挡在他面前的一个蒙古武士摇晃着倒地。几个汉军冲上来试图将其包围才交手几招猛然现外围已经站满了江淮劲卒。

    更多的大宋士兵从海水中冲长了沙滩在低级军官的带领下扑向对手。海滩上金铁交鸣声伴者战鼓声回荡。

    “是汉人的放下武器蒙古人出来受死!”苏刘义大声喊道刀锋所指元军纷纷败退。几个穿者汉军服色的北元士兵放下武器蹲到了沙滩上。大部分元军向城内跑去落了单的蒙古武士被宋军包围挣扎着咆哮着做困兽之斗很快就被淹没在人海中。

    大宋皇家旗帜再次插上大宋土地。

    “母后我们靠岸了吗?”海上行宫里烧得迷迷糊糊地小皇帝问到。透过风雨他依稀听见了大宋将士的呐喊还有那连绵的战鼓。

    这是他渴望以久的声音很早之前他就希望行朝将士能鼓起一番勇气为大宋夺一个落脚点结束这无止无休的漂流。

    “快了苏将军已经登岸杀入了广州城马上咱们就可以登6!”杨太后看着皇帝烧裂的嘴唇爱怜地安慰道。几个贴身宫女蹑手蹑脚地端来冷水将干净的毛巾洗了交到杨太后手上。

    杨太后将毛巾叠好换下小皇帝头上的湿毛巾。孩子受苦了虽然贵为天子他依旧是个孩子。半年多海上漂泊即使是大人都受不了。没有足够的药物也没有足够的蔬菜很多大臣生了病硬生生在海上拖延至死。

    严重的海上疾病让任何一个小小的伤害都会夺走一条性命。偏偏在这艰难时刻皇帝陛下失足落水。

    这是谁的责任年青而懦弱的杨皇后不敢去想。她只知道如果当初得到文天祥的邀请后就将舰队开赴福州修整皇帝的不会落水病情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严重。

    可这话他不能说自己的弟弟杨亮节曾经私下警告过他眼下军心不稳。张世杰随时有抛弃朝廷的嫌疑多亏了他们几个自家亲戚和私兵威胁着才不敢轻举妄动。

    张世杰也私下禀报说杨亮节和几个地方豪强勾结试图把持朝政。

    到底谁说的是真话杨太后分不清楚。作为一个这个时代合格的女人她更精熟的是那些女红和陶冶性情的琴棋书画等技巧。朝廷上原来还有个陈宜中偶尔能出点主意如今陈宜中出使安南了她只能在朝堂上随大流。

    大多数人的建议应该是不错的吧比如这次攻打广州。年青的太后默默地想。上了岸赶快找药材给皇帝调养这个孩子现在是大宋的希望啊。

    “那那太好了上了岸朕就传檄各地让张烈良、刘应龙、凌振他们一起到广州来勤王打通从广州到福州的通道把文丞相调过来!”小皇帝睁开眼睛兴奋地说道。年少的心中根本不知道广州与福州距离有多远文天祥和行朝之间的隔阂已经过了空间上的距离。

    “陛下圣明是中兴之主。早些养好病咱大宋还指望着陛下主持全局呢!”杨太后笑着给皇帝掖掖被子角转身用衣袖擦去脸上的泪水。

    大臣们已经公议过了文天祥居心叵测是个曹孟德那样的奸雄。小皇帝的这个心愿肯定会落空。可这乱世中谁是朝廷的中流砥柱呢?

    “可惜陈丞相他们不肯听传我的圣旨如果早日和文丞相合兵一处他们一个主内一个主外我大宋未必输给鞑子!”小皇帝听见母后夸赞自己更加兴奋双目中冒出热切的光“若我大宋将士心齐鞑子怎会这样嚣张!只可惜那些误国的无聊朝臣……”!

    “陛下陛下不要想得太多”杨太后紧张地扶住床沿脸色苍白。船外又涌来几个巨浪晃得楼船有些不稳。

    有些话纵使在皇宫中也不能乱讲的。长期的漂泊已经让将士们离心。如果未成年的皇帝再一意孤行导致皇家与重臣之间的矛盾行朝崩溃的日子不会太远。上一次是失足落水下一次谁知道是什么后果。

    “我知道我知道有些话母后不愿朕讲但事实就是如此。文丞相百战百胜文武双全却没粮没饷。陈丞相总督天下兵马半年多却没打过像样的仗。若不是文丞相打下了福州调开了元军主力这个广州他们也不敢打!”小皇帝气哼哼地甩下头顶的湿毛巾在床上坐了起来。一个多月没起身今天他的精神反而健旺说话的中气也有些足“如果文丞相拿下邵武时咱们的舰队就去攻打福州现在非但半个福建尽在掌握连蒲氏杀我皇家数千口的仇也早报了可惜他们到了这个时候还要分一分谁的功劳谁的主意。难道他们的那点名声比我大宋江山还重要么!”

    “陛下陛下您躺好躺好啊!”杨太后顾不上船只摇晃站起来扶着皇帝皇帝的肩膀说道。

    “朕不躺朕躺够了要看着我大宋将士登6!”小皇帝推开母亲的手挣扎坐向床沿宫女太监赶紧跑过来扶住皇帝身体将一双干燥的毡靴取来放到床边上。

    “太后!”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太监看看皇帝的脸色焦急地给杨太后使眼色。

    年青的太后仿佛明白了什么刹那间脸色变得刹白推开宫女低下头给儿子穿上靴子。

    几滴泪水悄悄地落在地毯上浸出一团湿印。

    “扶朕到窗口看看朕朕要看看列祖列宗传下来的如画江山!”小皇帝不知道自己已经迈入了死亡的门槛摇晃着站起来向着贴身太监命令道。

    “嗯!”年龄和皇帝差不多的小太监用肩膀架住皇帝的胳膊慢慢走向窗口。

    支起挡风的木护窗透过窗口的薄纱大宋皇帝看到了远处黑漆漆带着绿色的6地。那是一片令他魂牵梦萦的地方自从一天夜里他在睡梦中被人叫醒披上象征的权位的黄袍后他就知道那是他的责任。

    甲板上响起匆匆的脚步声得到暗示的宫女太监慌张地跑着去通知未曾出战的大臣和随军太医。

    远处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张世杰的帅舰已经靠岸越来越多的大宋将士弃船登6整队向广州城攻去。十余万大军的协力攻击下没有城墙的广州支持不过今晚。

    那是我大宋的土地!小皇帝恋恋不舍地看着。外边的海浪已经减小这场风暴已经临近了尾声。阳光从云层下透出来给海面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皇上!”枢密副使6秀夫哽咽着跪在皇帝身后叫道。从皇帝反常的举止上他已经明白了这是回光返照。

    “6中丞你来了!”小皇帝回过头仿佛刹那间走向成熟不在“夫子”称呼他而换了君臣之间非常正式的称谓。

    “臣在!皇上我们大获全胜请皇上宽心!”6秀夫哽咽着叩头。

    “大胜好啊希望诸将能同心协力将鞑子赶回漠北”小皇帝喘息着感觉到一阵晕眩。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坐在马背上指挥着三军追逐着鞑子的旗帜一直将那些残暴的劫掠着赶过长江赶过黄河赶过燕山。

    那是大宋失去了数百年的江山很少人再记得自己是这片土地的真正主人。

    “皇上您宽心安歇吧!”6秀夫低声劝告。透过窗外的光他看到死亡的灰色迅在小皇帝的脸上蔓延。这让他感到揪心地痛。都是那些不顾纲常的贼子闹的老夫在有生之年一定要查清楚这件事的主谋。

    “卫王殿下呢?”小皇帝扫视众人低声问道。

    “大哥我在这儿!”八岁的卫王赵昺从门外蹦进来大声喊道:“刚才太精彩了我看见咱们大宋战舰一齐杀过去顷刻就拿下了海滩……”看看众人肃穆的表情卫王赵昺瞪大眼睛不知道是否该说下去。

    “你不怕?”小皇帝拉着弟弟的手如一个父亲般问道。

    “不怕都说蒙古人厉害咱们七八个打一个怕他做甚!”卫王天真地回答计算着守军和自己这一方的军队数量比。

    “有时候作战未必光凭数量。将士齐心君臣和睦多念着国家少图些虚名”小皇帝喘气着把卫王拉到6秀夫面前“6大人……”

    “皇上!”6秀夫以头触地泣不成声!

    “朕将卫王交给你希望你们能尽快整合我大宋力量……”,皇帝喘息着咳嗽着贴身太监赶紧上前架起他委顿的身体。

    “哥你怎么了!”卫王惊诧地看着自己的哥哥瞬间失去力气大声喊着情急之下忘记了皇家礼节。

    “难为你了……”饱经忧患的皇帝知道自己大限已到经历了两年多流离的他心理成熟程度远远高于普通儿童伸手摸索着弟弟的脸喘息着说道:“当今之时大宋再不可弄那些义气之争你记住天下贤臣末过于文丞相……”

    “哥……”卫王扯着嗓子哭道抱着哥哥的胳膊感觉到体温一丝丝远离。

    “皇上…”楼船上响起大声的哭喊文臣们哭叫着无法接受这样一个事实。皇帝死了就在即将入城的刹那皇帝驾崩了。

    这不是天要亡大宋么几个忠心的文官绝望地哭着以头抢地。

    “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终于走了看看谁还敢胡闹!”几个因“勤王”有功而火爬上来的地方豪强私下交换着目光思考着下一步是继续追随大宋为家族博取利益。还是见好就收去北元那里请赏。那边对待降员基本上是保持原来职位并有机会获得回乡守土的荣耀。

    天晴了彩虹从海与6地之间升了起来一条漂亮的大鱼突然跃出水面洁白的腹部在阳光下闪出金色。

    “黄龙出水黄龙出水啊”临近的战舰上有不明白御舟情况的水手大声喊道。

    御舟上忙碌的大臣们偷眼望去看到一条又一条大鱼跃出水面在阳光下仿佛一个仪仗队出行。紧接着一条巨大修长的身影跃出看不见头看不见尾巴只看见腹部美丽的鳞片阳光下宛若镏金。

    “黄龙出水天佑大宋天佑大宋啊!”带着眼泪的礼部官员大喊道貌似癫狂。

    “黄龙出水黄龙出水我大宋不亡啊我大宋不亡啊!”枢密副使6秀夫第一个反应过来从船舱中跑出跑上甲板边跑边大声喊。

    也许是彩虹也许是条巨鱼6秀夫不敢细看。皇帝在这个时候病故他需要动用一切手段来稳固人心。

    而天降祥瑞是最好的方式之一。

    “陛下!”杨太后抱着小皇帝的尸体哀哀的哭道。他知道6秀夫这样做是为了什么她的一个儿子已经为了大宋江山的延续而牺牲掉马上另一个儿子又要坐在那左右为难的位置上。

    “陛下节哀!”有机灵者冲着卫王跪倒。

    “陛下我!”卫王指着自己的鼻子看看母亲怀里的哥哥转身躲开众人的跪拜抱着哥哥的身体拼命摇晃哭得声嘶力竭。

    “黄龙出水天降圣君”数日后由广州府衙门临时改建的行宫中卫王坐在了自己哥哥的座位上。皇帝赵昰暂时葬在香山(中山)庙号端宗。

    “万岁万岁万万岁!”新帝赵昺坐在龙椅子上茫然地看着众文武按序跪倒恭贺自己的登基大典。

    坐在这里可以居高临下地看清楚诸位大臣的脸甚至能看清楚张世杰和6秀夫二人鬓角的白。丞相陈宜中去安南未归朝中诸事基本由张世杰来决定。几经权衡后行朝对人事上又做了大幅度调整。

    张世杰光复广州有功封越国公进太傅。文天祥长期在外牵制敌军劳苦功高进信国公封少保衔兼天下兵马大都督。夏士林参政知事王德同知枢密院事张德殿前都检点。6秀夫为右丞相与文天祥同职负责行朝内筹军旅外调工匠。

    另一个天下兵马大都督的衔继续由张世杰兼任。

    观文殿大学士曾渊子任山陵使负责保护端宗的遗骨待光复旧日山河后还葬祖陵。

    “万岁太后臣有本奏!”贺喜完毕殿前都检点张德出班举芴施礼。

    “张爱卿请讲!”新皇帝赵昺按照6秀夫事先教导的礼仪客气地抬抬手示意张德不必多礼。

    “启禀万岁广州乃四战之地不宜为都。况且两年之内六度易手。城墙已经被贼人达春所毁城内房屋破败。是以臣请陛下择日起驾移跸他所……”

    话未说完满朝上下立刻响起一片嗡嗡之声。文武百官议论着脸上都出现了恐惧的表情。海上漂流太久了至今他们躺在床上还感觉到大地在浮动。如果再次出海很多人都未必保证自己活着上岸。

    “嗯哼!”右丞相6秀夫轻轻出了一声咳嗽示意百官注意礼节。所有的嘈杂声都被压了下去在严肃的6夫子面前的确不宜表现得太轻浮。

    “依卿之见朕该移驾何处?”赵昺低声问道。他知道张德和张世杰的关系这个移驾建议肯定是张世杰一系的官员商量好的。虽然年青但他这个新皇帝却目睹了哥哥的悲剧更知道如何“纳谏”。

    “崖山!臣自海上曾观此地有气吞**之奇实乃帝王龙兴之所!”张德大声回答。

    大臣们互相用目光交流着不再议论。崖山这个地方大伙都去过舰队在海上漂流时曾经靠岸补给。那里有废弃了的大宋屯兵山寨还有一个可以停泊大船的天然良港。崖山岛与汤瓶(古兜)山的汤瓶咀相对峙就如两边门一样之外是汪洋一望无际。此地乃潮汐出入处称为崖门。崖门之外有大虎、二虎、三虎“三虎洲”其东大小螺珠、二崖山石、白浪堆诸岛;旁边为台山港台山的上川岛东南有乌猪洲以东为乌猪洋。因此据崖山可控制崖山海而至乌猪洋一带进可攻退可守。比起在惠州英德肇庆三地包围的广州来的确更适合军队修整。(酒徒注此时崖山和现在的崖山地形不同是海中大岛银洲湖还未形成今天的今古洲、双水东部和北部睦洲、三江、古井、沙堆的大部分地区还是海面。)

    “张将军欲朕在崖山重整三军么?就像文丞相在百丈岭中一样!”聪明的赵昺笑着问道他一眼看出了张德等人的想法。

    在登基之前6秀夫跟据端宗遗命再次提出前往福州汇合文天祥的建议但再次遭到众臣的否决。文天祥的大都督府中很多官职与行朝重复。如果双方汇合朝中的大臣们就要做一番取舍。并且去了之后到底是张世杰主持军旅还是文天祥主持这个问题无法解决按数量张部人多按战功和声望文天祥远远出了张世杰。纵使张世杰不争这些远在安南的陈丞相也不会同意他在朝中的代言人已经一再强调了福建三面受敌很难长期坚守。

    那些手中握有私兵的地方豪强更不同意他们自认为能力与威望都不低于文天祥没必要去福州听文天祥的号令。

    这就是大宋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团结对外的大宋。端宗试图整合各派力量结果疲惫中绝望而死赵昺可不想步哥哥的后尘。

    “万岁将士们长期航海的确需要修整!”张世杰出班施礼大声禀告。蒙古人不可战胜的神话已经被文天祥打破既然破虏军可以做到朝廷的兵马一定也能做到。眼下自己和文天祥差的就是一直被蒙古人追杀从来没时间练兵而已。

    他要寻一个场所练兵。还需要一个机会将对朝廷心怀不轨的人一网打尽。为端宗皇帝报仇并且洗刷外界加在他身上的疑惑。

    几个在奋战在广南的大宋忠臣已经奉命前来汇合依仗他们的力量自己可以理顺朝廷内部关系重塑大宋朝廷。

    “6丞相你意如何?”赵昺看看6秀夫希望他能提出一些建议来。

    “这……”6秀夫看看张世杰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他的性子生来柔弱既张世杰等人执意不肯去福州他也没你能以先帝遗命这个名分来勉强大伙。众武将的心思他懂以张世杰固执的性格知道文天祥将部队百炼成钢肯定也想找个地方好好操演自己麾下的兵马。而从这个角度上讲崖山的确是个上上之选。

    “陛下崖山乃南海之咽喉有天险可扼守的确是一个好地方!”杨元礼出班对张世杰的话表示赞同他是杨太后的亲戚虽然没什么才能但代表了大部分外戚的建议。

    “如此就依众卿之请!6丞相你代朕拟旨朝廷驻跸崖山。文丞相兵马作为别兵于福建牵制元军。其余天下豪杰来广州勤王。一干物资粮草着水师前往我大宋海外四州(海南一带)取办!”小皇帝赵昺大声说道在张德建议外做出了其他安排。

    “万岁圣明!臣尊旨!”6秀夫眼中露出喜悦的光芒大声答应。当日海上的黄龙的确是个吉兆新皇帝虽然八岁他的头脑可比普通儿童清楚。准许张世杰系官员的建议移驾崖山同时堵死了众人再提出让文天祥的破虏军放弃福建前来汇合的可能。非但满足了张世杰的虚荣心还巧妙地给朝廷留下了另一条退路。

    “命凌震将军还朝授镇殿将军。选拔劲卒护卫皇室!”皇帝赵昺又补充了一句这是他以八岁的脑袋想了三天才想出来的办法。凌震忠心可嘉由他带领士卒入宫护驾比让其他人保护安全得多。

    “万岁圣明臣尊旨!”张世杰愣了愣大声回答。眼角的余光看到地方豪强系的几个文官脸上带出尴尬。

    停留在广州不到半个月的行朝又匆匆转移。

    战船驶过外海沿汤瓶嘴入崖门在官蒲登6。选吉日上岸。

    几千座房屋迅在岛上建立起来皇帝的宫殿官员的官邸。凌震归来后带来了很多广南一带大户捐献的金银和物资。行朝把这些物资大多数用到了宫殿建设上。

    即使是临时行宫它的规模也不能太小否则无法衬托皇家的威严。

    崖门两侧的山坡上重新调整过的士兵在将领的指导下卖力的训练。张世杰自有一套练兵方法当年他在北方曾经用这种方法训练出无数劲卒。

    “我辈无需因人成事凭手中十余万人马依旧可力挽天河!”站在崖门兵马大都督张世杰望着海面大声说道身后苏刘义苏景、方遇龙、叶秀荣、章文秀等将领意气风。

    经历半年漂流大伙终于重新振作打了胜仗之后的军队士气正高士兵们练兵时的呐喊声振云霄。

    “无论什么时候君臣之礼不可废。君使臣如心使臂。我大宋君臣齐心文官不贪财武将不怕死何惧区区鞑子!”新任右丞相6秀夫对着一干官员义正词严地训斥道。他要维护皇家尊严和朝廷秩序不能让轻慢朝廷的事情再生。

    史书记载当年孔夫子治鲁国就是依靠礼几个月内上下揖让成风大街上男左女右各行其道让国家面貌焕然一新诸侯不敢轻视。

    (酒徒注:男左女右各行其道。此句见于史书但记载这件事的史家没说清楚如果一男一女迎面走怎么办?一方的左刚好是另一方的右当街接吻?)。

    崖山角十几万强行征调来的百姓用绳索拖曳着巨木走向正在兴建的宫殿。一个百姓被树枝拌了一下跌倒。立刻有监工的士兵走了过去用树枝狠狠地抽打着骂道:“懒祸难道你心中一点不念大宋三百年恩德么!”

    “爷别打别打我念我念!”挨了抽的百姓哀告着爬起来将草绳挂上血淋淋的肩膀。委屈的眼睛盯着脚下泪水顺着腮边滚落。

    “别哭了都是命!”有人叹息着安慰道。大宋管家养活了百姓三百年所以大伙活该给他当免费劳力。可如果没有大宋管家这三百年就没有人能活么。

    到底谁扛在谁肩膀上谁养活了谁?(快捷键:←)(快捷键:→)

第二章 迷局 (一 上)

    迷局(一上)

    带着血的赤脚从滚烫的土地上踏过每一步都留下暗红的血迹。

    干枯的小腿褴褛的衣衫被绳子磨出血的肩膀。几千名抓来的民壮在一千余新附军的押送下拉着粮草车走在山间小路上。

    天热得如蒸笼般没有一丝风。地上的草已经呈熟绿色隐隐有蒸汽从草丛中冒出来带着浓浓的腐臭味道。

    那是尸体**后出的臭气。从潮州、大蒲到南靖、漳州蒙古人索都成功制造了大面积的无人区。很多村镇被他屠戮得不剩一人野狗和野狼在尸体堆中成群结队徘徊用嚎叫声对索都这个杀人王置以最高敬意。

    率兽食人莫过于此。山路上商旅已经断绝。给索都运粮的新附军每走一段距离就不得不停下来将身后越缀越多的野兽赶走。这些吃人肉吃顺了嘴的牲畜已经分不清楚死人和活人的区别只要看见人走过眼睛就会变得血红流着长长的口水跟在身后。

    无人区并不意味着太平。

    带队的新附军将领知道这个道理。

    在群山背后密林之间躲藏着无数双仇恨的眼睛。如今这些当地人已经不分旗号也不是为了大宋他们心中只记得一个“恨”字家园被毁之恨。

    所以只要有人站出来允诺带领大伙报仇几天内肯定能拉起上百号人马。

    送给索都的军粮已经被劫了三次这是第四次向上送。天再热带队的新附军将领也不敢让队伍停下来休息。

    一旦被山中的“土匪”知道粮队经过的消息肯定会蜂拥而来多少士兵护卫都未必管用。那些失去家园的百姓抢了朝廷的粮顶多被抓住处死。不抢粮食就要饿死。一样的死倒不如提起刀来痛快些。

    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况且群盗背后还有两支正规军队伍在支持。

    杜浒和方胜他们一个以水为界一个以山为家见到北元旗号绝不留情。索都在潮、漳一带征剿了一个多月非但没把“匪患”剿灭反而让二人的势力越来越大。如今大一点的江面已经没有元军肯靠近高一点的山梁小股元军见到了也向躲瘟疫般远远地绕过去生怕上面藏有埋伏。

    “哎尽人力听天命吧!大不了把粮草一丢我也去当土匪!”新附军千夫长王文杰沮丧地想。前方的战局越打越乱索都还在漳州一带剿匪刘深一直没能越过九龙江反而在许夫人的接连反击下吃了好几次大亏。元军身后的广南又被大宋偷偷摸摸地攻下了。眼见着大宋军马在张世杰的调动下四处收复失地天知道后面的情况会怎么样。

    江山属于大元属于大宋不需要平头奴子关心。乱世之中活命才是第一要务。

    “砰!”前面出一声巨响轻烟顺着树梢窜上了半空。

    几支羽箭树林后射出来将前面开路的新附军射翻。半面旌旗高举出林葬兮兮的旗面上绣着一个斗大的“破虏”二字。

    “是破虏军!”几个押粮的士兵同时尖叫起来。伴着他们慌乱的呼喝声林间射出的羽箭更密集喊杀声此起彼伏。

    “砰、砰!”巨大的爆炸声接二连三浓烟与烈火卷过将士兵们熏得乌眉皂眼狼狈奔逃。

    “将军……”几个百夫长回头看向王文杰用目光向他咨询如何应对。

    “怎么办跑呗!”王文杰当机立断一带战马头转身向来路冲去。千余新附军见状跟在他身后撒开双腿转眼就没了踪影。

    树林后闪出了几千号拿着菜刀、木棒和锄头的畬人。唯一一个披着盔甲的人走在最前方翻翻粮车一脚踢在运粮的民壮的屁股上。

    “起来不要装死把粮草给我推到山寨里去!”生硬的官话听着阴阳怪气配上那身古怪的装束更令人感到恐惧。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老实巴交地民夫们趴在地上哭喊。不是破虏军是打着破虏军旗号的野人真的帮他们推了粮食进山事后少不得被杀人灭口。

    “喊什么长没长卵蛋!”穿着盔甲的将领皱皱眉头尽量摆出一幅威风凛凛的样子。“你家大爷文天祥大都督帐下破虏军左路大元帅开国大将军黄华不杀无辜。帮我把粮草推上山去少不得你的赏钱!”

    真的?民壮不敢相信地抬起头上下打量着附近这支衣衫褴褛的队伍。老人、儿童、女人各个年龄应有尽有。做战胜利的兴奋挂在脸上却难以掩饰他们脸上因长期饥饿而产生的菜色。

    几百个民壮6续爬起来在工头的带领下走入了云雾笼罩的深山。得到了粮草补给的假破虏军兴奋地边走边唱。

    听到山歌声落荒而逃的新附军将士停住了脚步。

    “***上当了!”千夫长王文杰拍拍脑袋大骂道。刚才林中一味的射箭根本没有士兵冲上来。并且大伙听到了传说中震天雷的巨响也没见到有人被炸死。

    千余新附军面面相觑。听说破虏军打了胜仗后会唱歌却没人听说过他们唱畬家的山调。刚才躲在林间的…。士兵们想想那无力的羽箭和并不整齐的呐喊渐渐明白过味儿来。

    “将军索命无常杜二爷在水上不上山啊!”一个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百夫长大着胆子问。

    “什么将军回去后大伙脑袋都得搬家!将军小兵尸体在野狗嘴里一个鸟味道!”王文杰恨恨地骂着脑子飞快地盘算如果渡过眼前的难关。

    千把号士兵全部傻了眼刚才光顾逃命忘记临阵溃逃要被处斩的军规。即使招讨使傅金和饶了大伙的命少不得还要向前方送粮再走一次九死一生的路。

    这次遇到的是冒牌破虏军下次却未必有如此好运气。

    “头您说咱们怎么办捏?”有机灵的护卫看出了王文杰的心思试探着问。

    “***反正回去也是个死。咱们这伙人不回去招讨使还会以为大伙战死了家眷还能得点抚恤!”王文杰拔出刀来瞪着牛眼睛左右逡巡。看谁敢在这个时候捋他的虎须。

    “将军您说怎么办吧大伙听着呢!”几个百夫长向后退了几步颤抖着声音答道。

    “怎么办先跟我去把粮食能抢多少就抢多少回来。然后咱们也拉竿子上山去!”王文杰横下心来大声地喊。

    “造反?”有人迷惑地问。

    那是抄家灭族的勾当从小他们就被教育不能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

    “什么叫造反咱们现在上山是造大宋的反还是大元的反。咱们咱们这是这是……”

    王文杰这是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合适词汇来。到底这个鬼蜮一般的地方应该算哪个王朝他不知道也说不清楚。

    “结寨自保以待盛世!”一个读过书的百夫长低声建议。

    “对结寨自保!给我杀抢回粮食来咱们自己吃香的喝辣的”王文杰大声喊道手中钢刀一挥指向了刚才粮草遇劫的方向。千余新附军在他的带领下风一样冲了回去。一会儿功夫密林中就响起了喊杀声。

    祥兴元年秋末无数类似的故事在潮、漳一带上演。时局一下子变得不可收拾。补给接济不上的元军军纪越来越差屠杀和抢掠已经成了他们为了维持军需必须要做的事。

    而屠杀激起的反抗也越来越剧烈。蒙元屠杀过的村寨只要有人活下来就会拿起武器躲在密林深处随时对落单的北元士兵起致命一击。

    反抗者的事迹和北元屠城的恶行被一些有心人以报纸、评话、诗词和民谣的方式迅传向各地。

    原来他们和我们从来不是一国。

    原来禽兽亦非不可战胜。

    人们议论着星星点点的反抗之火在赣州、广南、荆湖甚至元军征服已久的山东诸路慢慢燃起慢慢扩大。

    羊皮地图在火苗中慢慢缩卷。

迷局 (一下)

    隐藏在各地的破虏军斥候将谍报6续送回福州。

    大都督府的地图上插满了密密麻麻的旗子。元军宋军宋军元军交织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有些地方已经成为了三不管的匪患成灾地带失去了家园的百姓们聚啸山林各自打出不同的旗号。而混乱不堪的时局又让他们很快迷失了方向失去了起义初始时刻的质朴后的乡民们在一些居心叵测的读书人推动下迅追逐起了称王称霸的梦想。二三百人自封将军上千人则开国称王者比比皆是。而这些王侯、将军们的属下在手无寸铁百姓面前比蒙古人还凶恶。遇到元军表现比大宋厢军还软弱。

    形势越来越复杂混乱的局势带来的新的战机而危机往往与战机靠得最近。

    目光紧盯在地图上文天祥的眉头紧紧锁在一起。在他身后邹洬、陈龙复、刘子俊、曾寰等人面色和文天祥一样凝重。

    让他们担忧的不是眼前混乱如麻的战事而是如何面对朝廷的钦差。自从空坑兵败后破虏军中大部分将士对朝廷已经绝望无论孤军奋战在百丈岭练兵打游击也好还是死守邵武与鞑子决战也罢都没指望过能从朝廷得到什么实际帮助。

    文丞相当年是因为在朝廷中处处受人排挤不得以才请旨去南剑州开府的。并且朝廷一直把文家军当作一件拖延敌军行动的牺牲品来用。这一点大伙很清楚也很少人稀罕再受朝廷的重视。

    但是不稀罕朝廷的重视并不等于不忠于朝廷。上千年的教化在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条根其中差别只是根扎的深与浅、

    张世杰攻下广南后一向被视作外围的破虏军在朝廷眼中突然变得重要起来。半个月之内行朝的钦差冒着被蒲家水师截获的风险已经乘船来了三批。一批比一批职位高给军中将领开出的官帽子也越来越大。

    朝廷取了广州喘息稍定后立刻会前来拖破虏军的后腿。这是文天祥预料之中的事情。只是他没想到朝廷消化破虏军的动作如此迫不及待如此明目张胆。

    新皇帝即位对大伙各有升赏。在文天祥大宋右丞相之外刚加了信国公的爵对于他的得力助手邹洬则由兵部侍郎一步升到了枢密院副使。在明知道破虏军为文天祥一身创建的情况下将大都督府的政务和军务强行分开。政务归丞相军务归枢密院副使。(宋制丞相不兼任枢密副使从而达到文武分权)。

    此外圣旨中还破格提拔军中诸将在封了一堆职位重叠的安抚使制置使嘉奖破虏军功绩的同时还提出了一个要求要破虏军提供一百门传说中的火炮和一千把破虏弓由海路运往崖山交给凌震部扼守崖门。

    经营福建北三州小半年时间破虏军已经非昔日那般困扃模样朝廷不拨兵马不授物资只一味地授予虚衔这些作为大伙还可以理解和忍受。毕竟行朝刚刚登6让皇帝和朝臣和士卒们挤帐篷睡不成体统。

    可明知道破虏军在强敌环伺之下还强行伸手讨要武器就有些逼迫太急了。

    福建本来就不是容易落脚的地方破虏军北有两浙大都督范文虎的近二十万新附军西有达春的蒙古劲卒西南的刘深和索都日日迫近东南的泉州蒲家也在虎视眈眈。这种情况下不思如何与破虏军联手打破北元围困将福建和广南连成一片。反而算计着破虏军那点家底如此小气之事也只有朝廷那些无聊大臣们能做得出来。

    一百门炮搜遍破虏军也拿凑不齐这个数。一千把钢弩那是两个营的装备。如今破虏军很多标的弓箭营还拿着简陋的竹板弓挤一千把破虏弓给行朝即使文天祥等人答应低级将士们也不会答应。

    议事厅内的空气压抑得能用火折子点燃。如何行军打仗大伙都愿意出谋划策如何应对朝廷举措没人能说出一个妥善办法。

    文丞相鼓励大伙言无不尽不会因言而加罪与人。但眼下大宋半边残局刚刚有些起色如果因破虏军的脱离而被北元趁机剿灭。恐怕提出建议的人从此就会背上一顶离间君臣祸乱内政的帽子。这个千年骂名谁也担负不起。

    同样劝说丞相大人接受了朝廷的要求的话谁也说不出口。傻子都看出来这样的圣旨绝对不是出自行朝上那个八、九岁的孩子皇帝之手。外部羁縻再加上内部分化瓦解只是朝廷诸多举措的第一步。一旦破虏军答应下来接着那些权谋者的花样会更加肆无忌惮。

    前来传旨的钦差已经隐隐地透漏了一些朝廷内部对文天祥擅改军政制度不满的消息。并且从钦差大人口中可以清晰地听出来朝中大臣对最近在广南取得的一系列战绩的炫耀意味。行朝在民间武装的支持下6续克复了广州、肇庆、新州、恩州所占地盘已经不比破虏军小。

    有了和福建北三州同样大的地盘朝臣们的腰杆渐渐硬朗所以指责的话也越来越不客气。这次还是因为6秀夫大人好心斡旋才没在嘉奖的圣旨后附上申饬口气。

    “什么玩意儿啊战功惠州就在眼皮底下怎么没见他们去碰一碰!”第八标统领陶老么大声骂了一句。他是山大王出身肚子里没那么多弯弯绕认得都是实实在在的死理儿。虽然眼下头上顶的官爵也是一方转运使了但说出的话依旧粗鄙无文。

    表面上行朝最近转守为攻战果辉煌。可那都是因为达春带蒙元主力北上追剿陈吊眼广东南路兵力空虚的缘故。惠州就在广州东侧行朝十几万兵马却不敢去攻打唯恐打了惠州把潮、漳一带的索都给吸引回来。

    他们那些浸了水的战绩跟破虏军血战而得的成果相比根本不值得一提。

    “修文不要乱讲!你现在亦是大宋的将军”邹洬低声叱责了一句。修文是陶老么识字后给自己取的字。可惜老夫子陈龙复教光会了他读书却没教导他为官之道。

    陶老么咧了咧嘴不再吭气。

    穿不穿大宋这身官衣他不在乎。能在文天祥麾下与鞑子做战却是他心中的头等大事。在军中几个月他对破虏军结构已经有所了解知道邹洬为军中二号人物。虽然文天祥与邹洬二人意见时有不合但关键时刻文天祥还会维护邹洬的权威。

    在陶老么这率直的人眼里令文天祥迟迟无法做决断的也正是邹洬和一些跟着丞相大人转战的老人。这些吃过大宋的俸禄官员虽然一直不得志但他们比民军出身的将领对朝廷的感情更深一些。而重感情的文丞相此刻不但要考虑与朝廷决裂后给整个抗元大业带来的影响同时还要考虑各种举动是否影响到破虏军的团结与士气。

    又像在百丈岭上一样所有人的目光又落在文天祥身上期待着他的决定。只不过那时的目光充满信赖此刻一些人的目光中却包含着犹豫。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账本。文丞相倾力辅佐宋室领军抗元。纵是举止有很多不符合祖制之处为了江山社稷大伙也要站在他这一边。但朝廷一再紧逼如果文丞相真的如传说中那样给逼出了异心大伙该何去何从?

    跟着文丞相去清君侧么那与各地的乱匪还有什么分别?

    不追随文丞相么可天底下还有谁能把这么多人凝聚在一起带着大家抵抗鞑子?

    在众人目光中背对着众人的文天祥身体慢慢驼了下去。

    天下的赞誉归此一人。天下悠悠之口的指责也由他一人承担。此刻谁也取代不了他也帮不了他。

    望着文天祥那微微颤抖的背影邹洬心里有些不忍。上前半步低声建议道:“丞相要不然….?”

    他的主意很简单诸将联名上本给朝廷说明破虏军的困境。并酌情满足朝廷部分要求支付一部分火炮和破虏弓。

    文天祥轻轻摇了摇头打断了邹洬的提议。

    从百丈岭上醒来那一刻起他的心里就一直没有平静过。整军、练兵、改制死守邵武为朝廷解围。每前行一步距离民族复兴的目标都越来越近。但每走一步与朝廷的距离都越来越远。有些压力让他无法透过气来偏偏身边没有人可以分担。

    他知道邹洬为什么这样劝他。邹洬对朝廷固然忠对破虏军亦忠心不二。两个忠字权衡下来能做的只剩下退让和乞求。

    但文天祥却生不起半点退让的心思。朝廷的旨意让他为难让他痛苦。脑子里那些混乱的想法却在不知不觉间改变着他的做事方式。

    自幼读过的书受过的教诲让他无法放弃大宋。但文忠记忆中的历史以又时时提醒着他此刻的一举一动关乎整个民族。

    内心深处的挣扎让他无法轻易做出选择。大多时候文天祥知道尽力去平衡尽力去妥协。尽力把矛盾压下把面对朝廷非难的时刻压后。因为他知道破虏军中并不是所有人都已经觉醒。

    他不想让刚刚形成战斗力的破虏军因看问题的角度不同而分裂。有时候文天祥甚至曾经幻想北元的庞大的军事压力下行朝的有识之士能放弃对祖宗制度、理学教条的维护把救亡图存放在第一位看在破虏军快成长的实力上默认了自己这些做法。

    在新政和新军成长起来后哪怕是千夫所指自己也能坦然面对。因为到了那时候自己播下的火种已经可以燎原无人能阻挡这华夏文明复兴的火势。

    今天看来显然自己的想法过于一厢情愿。自己低估了守旧者的嗅觉也过高地估计了那些士大夫的政治智慧。自己派杜浒统领水师外围做战暂时平息了激进者和守旧者之间的矛盾。而朝廷的一道圣旨将他辛辛苦苦压制住的内部矛盾全部摆到了桌面上。

    今天当着破虏军高级将领们去何从文天祥必须做一个决断。

    而诸将也将在福建新政和大宋行朝之间做一次取舍。踏出这一步非但文天祥自己所有人都永远无法回头。

    国家、朝廷、朝廷、国家盯着地图内心深处如千军万马在交战。文天祥的手按在桌面上不知不觉间汗水已经湿透脊背。

    猛然他的手举起来又慢慢地放下。这一刻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

    酒徒注:请诸位龙套拿主意文天祥该怎么做?建议被采纳者将获得最佳龙套奖。

迷局 (二上)

    迷局二上

    “丞相!”陈龙复低低叫了一声。望着湿透了的青衫下衬出来的那瘦削的双胛他突然有些害怕害怕文天祥真的豁了出去将钦差的要求置之不理。

    作为大宋官吏陈龙复对大宋三百年积累下来的恶疾深有体会。他知道在生死存亡时刻这种恶疾依然侵蚀着国家的最后一丝生机。文官争名武将争功强敌环绕之下自己内部还在不停的倾轧。以行朝目前的混乱状态送了利器给他相当于直接送到蒙古人手里。

    给他们军械远不如给陈吊眼给许夫人带来的实际收益大。那些民军虽然战斗力稍逊至少他们不会见了蒙古人的大旗掉头就跑。

    文天祥曾经说过破虏军为国而战而不是为了那一家一姓的朝廷。这个观点老儒陈龙复非常支持。

    但眼下还不是与朝廷分道扬镳的时候。文天祥的忠义之名和丞相之位俱是来自于朝廷。当下之计谨慎地侍奉好朝廷中的权贵为破虏军争取更好的生存空间才是最合理的选择。

    可惜张唐领军在外!陈龙复遗憾地想。如果张唐在这个外表粗豪的人可以用粗糙的语言把很多别人说不出口的歪理解释得清清楚楚。他手中掌握的第一标是破虏军精锐之中的精锐也可以对一些三心二意的人起到威慑作用。

    跟着文天祥与朝廷决裂背天下骂名。老儒陈龙复已经不在乎。在福建和北元控制地区流行的报纸上老儒陈龙复已经是文人们的靶子文天祥身边的奸佞小人。

    陈龙复担心的是一旦文天祥挑明了丞相府和行朝的关系后带来的后果。破虏军刚刚形成规模一旦分裂战斗力必然大打折扣。有了可乘之机达春不会跟大伙客气。

    正在他心中暗自着急的时候猛然听见文天祥问道:“曾将军张唐那边情况怎么样!”

    “第一标已经攻克了福清。蒲寿庚派人来救援被张唐用一个营的人马赶了回去!”曾寰上前几步指着墙上的地图小心地汇报。

    可惜曾寰也是个君子。陈龙复心中又是一声长叹。破虏军自文天祥起从上至下个个都是磊落的豪杰。而对付朝廷的阴谋显然此刻“奸佞”之徒比正直之士更管用些。

    用卑鄙无耻的手段对付卑鄙无耻的人。这也许是个解决办法。陈龙复的脑海里有一本资治通鉴飞快地反动。那上边写满钩心斗角的例子平素读书时他总是不屑一顾不知道司马光为什么要记述那些无耻小人下作手段。此时却豁然现那些见不得光的典故其实是千年来的政治精华。

    曾寰不合适他熟于军略却不通权谋。刘子俊也不合适他需要做得事情太多没时间分心。突然一双肉眼泡出现在陈龙复脑海里。

    这双肉眼泡就躲在墙角处。自从钦差的圣旨传达完毕众人开始议论时就一直在打哈欠。他不爱多说话但利弊得失看得却比很多人清楚。

    陈龙复暗自点了点头心里有了自己的主张。

    此刻议事厅内的气氛已经开始活跃在文天祥的询问下大伙的注意力慢慢从如何应对圣旨向眼前的战局转移。

    “你们参谋部认为张唐能站稳脚跟么?”有人低声询问。

    “能只要咱们的物资供应得上6地上蒲寿庚麾下那些新附军来多少也是送死。海上方家的分舵已经占据了福清对面的海坛山(海坛岛在福清对面)蒲家不与方家打一场无法靠近福清!”

    曾寰是个非常合格的参谋对敌我军情了如指掌。众人的目光渐渐被他的介绍吸引到泉州附近。第一标的数千精锐和方家的海贼遥相呼应在兴化湾附近行成了一个夹角。

    文天祥点点头手指在地图上来回移动测量着几座城市之间的距离。经历了一番考虑他心中也有了一个模糊的对策。

    如果大宋朝廷不做些彻底的改变多少利器多少将士都挽救不了他灭亡的命运。当他还是大宋状元文天祥时关于大宋的弱点他不愿意去想。当他得到文忠的记忆将那些思考与现实一一对应后却不得不承认大宋已经无药可救的现实。

    现在他需要决定的就是等朝廷自己改变还是破虏军向前再推一把的问题。有些事情别人不方便去做自己这个大宋丞相却可以做。

    如今之势有战法没守法对于北元如此对于朝廷的那些小动作也是如此。

    对于大部分文人来说能凝聚他们的是朝廷这个大义的名分。而对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来说能让凝聚他们的却是胜利接连不断的胜利。

    威名和声望朝廷给不了。

    天下英雄的支持是破虏军自己打出来的。

    “丞相莫非您想打泉州!”邹洬脑中灵光突然一闪。

    泉州的蒲家与朝廷有血海深仇。当年皇家三千多口被蒲寿庚处死拿下泉州则为皇家报了血海深仇功劳比奉献一些武器大得多。

    拿下泉州就可封天下悠悠之口朝廷虽然没得到武器也不好传出对破虏军不利的圣旨。

    “我想我们还是先把去朝廷的路打通了吧。否则那么多武器咱也运不过去你们说是不是?”文天祥带着笑容向众人问道。

    “那那是自然!”有人欣然答应有人的回答却显得有些言不由衷。以大战在即为理由拖延军械供应是个好办法但是这样做拖得了一时拖不了一世。

    路途!陈龙复心里突然闪出了一个他自己都感到害怕的念头。路途的确可以在路途上做手脚先答应了朝廷然后再由杜浒扮成海盗半路“截杀”军火捎带着让钦差大人也消失掉。

    可是那先需要破虏军内部只有一个声音存在。

    “如果我们海上路上同时下手在索都和刘深前来救援之前的确可以把泉州拿下来!”邹洬的话此刻传在陈龙复耳朵里分外清晰。

    邹洬知道文天祥准备做什么。此刻文天祥不愿意在提朝廷的事情他也不再提。纵使这个危机早晚有爆的一天但在爆之前邹洬宁愿把它埋得更深。

    邹洬与文天祥是好朋友老搭档。文天祥做的事他永远会支持。只是如果共同对抗朝廷……?邹洬以平时少见的激动规划着攻打泉州的方略。

    天边飘过来一层云遮住了夏末的骄阳。屋子里的光骤然暗淡同时黯淡的还有文天祥的眼睛。

    文天祥的内心里出了一声轻轻的叹息。他太了解邹洬了。自己现在的做法可以说服陈龙复和箫明哲可以吸引张唐和杜浒可以号令林琦。却始终过不了邹凤叔这一关。二人都不想与好朋友之间的友谊出现裂痕虽然他们都知道自己的举动就像一个打碎了茶杯的小孩子拼命想找个地方将茶杯隐藏起来。却不知不觉间现那些碎片已经刺进内心深处。

    经历过一次生死经历过一次疯狂。残宋在文天祥心中的分量越来越淡。但那些友谊呢那些曾经与你情同手足的人他们看你的目光呢?

    甚至当他们义无反顾地阻挡在你的路上时你该如何选择?是踏着他们的血走向成功的终点还是举步不前。

    如果文忠遇到这种情况肯定是一个杀字。文天祥的手慢慢地握成了拳头。两道青色的血管从干瘦的手背上冒了出来。

    风从树梢间快的吹过出呜呜的声响。空气中带上了海面吹来的味道淡淡的有些腥。呼吸在嘴巴里带着三分苦。

    “陈举那边呢不知靠不靠得住!”邹洬的嚷嚷声将文天祥的心思拉回到战局部署上。

    有火炮为助力加上方家的水师拿下泉州将蒲寿庚的那几万水师从港口中赶走不是太困难的事。福建境内除了索都麾下的蒙古武士没有一支武装力量能和破虏军正面对敌。

    但破虏军背后的达春却不会任由大伙肆意腾挪。福建这边一动达春那边可能会加快对陈吊眼的攻击力度。试图从侧后进攻邵武逼得破虏军不得不回师护巢。

    曾寰在布质地图上挪动了几个橙黄色的三角旗。陈吊眼用的是半游击战术能打就打打不过就跑路。他的队伍行踪一直变化不定没有一个稳固的落脚点。所以标记着陈部的旗子也要随时根据情报来调整。

    “陈吊眼最近在达春手下吃了几个败仗主力已经撤入了汀州北部在莲城清流一带修整。不过他麾下的西门彪率军杀进了赣州到处放火搅得达春的老窝乱其八糟。军心不稳达春用兵虽然技高一筹但一时也无法扩大战果!”

    文天祥轻轻叹了口气为了陈吊眼麾下的光复军也为了和邹洬之间曾经的友谊。达春用兵一直有神出鬼没之名。看来在士兵素质和指挥能力上陈吊眼的光复军还对付不了达春无法护住破虏军的后背。

    而在此刻那个曾经护住自己后背的好友却选择了离去。

    “我们还得自己想办法陈大当家擅长打顺风仗。大伙站上风的时候把鞑子杀个落花流水也不稀奇。一旦进攻受挫败下来一时半会儿也收不住脚!”陶老么坦率地补充了一句。他原来和陈吊眼同属绿林人物对义贼的做战能力和做战方式都很了解。

    如果破虏军想赶在北元合围之前率先动攻击。邵武那边后路的力量不得不加强。大伙很快得出了一致结论。

    大伙的言很热烈很积极。只是看向文天祥的目光多少带上了一些躲闪。

    “我去领两个标人马帮助陈吊眼把达春挡在邵武之外!”邹洬站起来主动请缨。作为军中第二号人物他已经很久没单独领兵。此刻除了称雄疆场的渴望内心深处还有一种说不清的情绪让他想出去走一走。

    文天祥的脸不经意之间抽*动了一下心中涌上一股无名的痛。邹洬要走非但一个人离开还要卷着破虏军所有家当走。

    外面的天越来越黑雨就要来了风吹得窗外的树木来回摇动在议事厅内投下明明暗暗的影子。

    文天祥看看邹洬现好朋友也刚好向自己看来。两道目光相遇依然如当年一样明澈。

    当年文天祥被陈宜中等人排挤去剑南开辟外围战场。邹洬主动相随。文天祥挥师入赣邹洬募兵数万相从。赣州会战失败邹洬冒死相援所部士卒被文天祥麾下的溃兵冲散邹洬不一句怨言率军断后九死一生。

    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听丞相大人如何决断。

    几道闪电划过长空大雨随着雷声倾盆而落。

    文天祥紧握的拳头慢慢抒展。他是文天祥不是文忠。手中的刀虽然锋利却无法向伙伴挥起。

    “凤叔如果我交给你三个标人马你在陈举撤入邵武境内后坚守邵武两个月么?”

    猛然听到文天祥叫自己的字邹洬不由愣了愣。自从在邵武划分完军中职务后正式场合文天祥已经很少再这么称呼自己。

    邹洬抬起眼睛看了看老朋友疲倦的面孔心中一阵软。很快理智又战胜了感动。用一种奇怪的语调邹洬大声答道:“末将誓不辱命!”

    “凤叔莫急箫将军的第二标、林将军的第三标和黎将军的第七标统一由你节制。你如果能和陈吊眼配合好拖住达春。到时候我们拿下的就不止是泉州一地”文天祥笑着回过头客客气气地与邹洬商议。

    “丞相!”邹洬的声音刹那间变得有些凄凉“第三标都是骑兵山地不宜展开丞相还是带在身边吧。打通去广南的通道不可用兵太少!”

    “凤叔你带着吧。你那边压力也不小有一支骑兵在至少可以要挟浙东的新附军让他们不敢倾巢而来。邵武是咱们的根基所在咱们的军械监和科技司都在那还有那些读书的孩子你一定要保护好。”文天祥轻轻拍了拍邹洬的肩膀像叮咛刚刚离家远行的兄弟一样嘱咐。

    这一刻他的目光中已经不再有失落。无论内心多难过他都必须按自己既定的路走下去。破虏军几万弟兄福建数十万百姓和天下豪杰都看着这里。

    怎么做从哪一步开始主动权必须抓在自己手里。有人要相逼自己就反逼回去。虽然不擅长权谋但为了跟在自己身后这帮热血男儿也要横下心来学一学这权谋之术。

    自己背后就这几万大军而那些外戚与清流什么都没有。有何可惧!

    文天祥的手在地图上移动着根据诸将的建议不断修改着做战计划。

    此战泉州已经不是他的要目标。他的目光看到更远更长。

    酒徒注:所有建议加精华鼓励。关于下一步展请大家继续出谋划策。

迷局 (二 中)

    雨后的天空挂着一道淡淡的虹影。水洗过后的红砖碧瓦显得分外整洁看在眼里让人的心情也跟着舒畅。

    没有过不去的风雨。

    绿叶下文天祥慢慢走向大都督府的后堂那里还有数不清的事情要处理。关于进攻泉、漳一线打通与朝廷的通道经过一下午的议论战略目标已经大致完整。剩下的细节工作要由参谋部门来规划破虏军不止借鉴了文忠记忆中军队如何决策而且借鉴了一个相对完整的军事体系。

    情报收集处理、战略战术策划、临阵指挥和内部监督在这种全新的框架下破虏军的运作效率很高。具体指挥做战的将领的任务也轻松了许多。

    这是对文忠的记忆消化吸收的结果。作为大宋状元文天祥感兴趣的不仅仅是文忠记忆中那些武器制造知识和军队训练知识。有时候他更欣赏文忠没成为一个军人前在国立中央大学学到的那些东西。那些关于权力分散与制衡关于如何通过制度来保证效率并修正错误的辩论与思考。虽然文忠后来所学的一些阶级理论和先前的制衡理论之间冲突很大。但凭借自己的执政经验文天祥更喜欢相对宽容的制衡理论而不是绝对的斗争。(酒徒注:早期的中央大学是一所真正的综合性大学理工科不仅仅是以培养工匠为目标。所以学生在里边能接触到很多哲学体系。)

    身后的砖甬上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从节奏上判断文天祥认为是刘子俊。这家伙是个精细人主管谍报和内务议事时一直没说话此时追上来估计是要说一些不能公开的话题。他缓缓回头刚好迎上对方急切的目光。

    “丞相您真的决定让邹将军去守邵武?”刘子俊紧赶几步追上文天祥低声问道。下午的种种迹象表明在朝廷和破虏军之间邹洬选择了前者。把这样一个人放在关键之地破虏军随时面临着老巢被端的风险。

    文天祥的脚步缓了下来看向刘子俊的目光意味格外深长。心里虽然还在隐隐做痛但是他知道自己已经越过了这一关。

    他知道刘子俊问话背后的意思是什么。但他更相信邹洬不会真的背离破虏军。

    这片土地这支军队是大伙一块打下来的。可能彼此认为走向国家复兴的道路不同但目标却是一致。即使邹洬选择了离开他亦不会责怪对方的背叛。多年来并肩做战的友谊是血凝成的不会因为选择的道路不同而改变。这个世界上除了仇杀权谋还有一些美好的东西虽不多见但值得珍惜。

    以文忠后来在军队中的思考方式邹洬走的是投降路线。这次选择是一场尖锐的斗争。但文天祥不能接受这个观点。

    破虏军的血要洒在战场上而不是洒在自己人的刀下。

    在文忠那个时空一个信奉“天下为公”党派和一个“天下为共”党派为了国家富强这个最终目标从兄弟变成仇敌。自相残杀到最后只是便宜虎视眈眈的外寇。这个悲剧文天祥不想在破虏军中上演。

    先化解朝廷方面的非难再着力化解内部的分歧。这是他唯一的抉择。无论这条路多难多危险都必须走下去。

    如果一个民族所有内部争端都靠消灭持不同意见者的**的方式解决。这个民族没有外敌的情况下也会多灾多难。

    当年司马光和王介埔之争如果仅仅停留在治国方略的争执而不是走向**裸的党争大宋也不会被女真从中原赶到江南。

    如果没有辛亥后那长达二十几年的内战就不会有后来日本人的入侵。既然老天给了他两份不同的记忆那就要从每一份记忆中吸取教训找一条民族的出路。而不是明知道悲剧如何生还要坚持重复那些错误的手段。

    他本是一个豁达之人解开了一个心结眼前一切自然又是天高云淡。

    “凤叔有勇有谋还有林将军辅佐把达春挡在邵武之外并非难事!”看着刘子俊的眼睛文天祥轻声答道。话说完好像卸下了千斤重担般肩膀直了直脚步也跟着轻健。

    刘子俊有些跟不上他的思路但也不好再多劝犹豫着脚步停在了原地。他从来没怀疑过邹洬的人格和治军能力。但他怀疑如果朝廷硬以圣旨相逼邹洬能不能将破虏军的利益放在皇权之前。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慢慢停止文天祥转过头来笑着问道:“子俊你相信连死都不怕的人会是出卖朋友的孬种么?”

    刘子俊摇摇头。破虏军上下直肠子多孬种少。提着脑袋跟北元拼命时很少人想到升官财。但自古同患难容易同富贵难。如今破虏军有了自己的地盘军事和政务蒸蒸日上。隐隐有了争雄天下的实力后说不定人也会变。

    看了刘子俊的样子文天祥也跟着摇头。对于这个得力干将的工作他一直很满意。平素太忙很少把自己的想法和大伙说说。看来今后不但推广自己得到的那些技术而且要分享自己从文忠记忆中悟出的一些东西。

    轻轻拍了拍刘子俊的肩膀文天祥笑着说道:“军械如何调配破虏军有自己的规矩在规矩的约束下凤叔心向朝廷也领不出多余的武器来。况且里里外外的事情有你这情报大总管盯着他出纰漏的机会不多。咱们既然要与蒙古人争天下就得拿出争天下的肚量不能因为一言不合就对自己人下黑手。那样不用蒙古人来打咱们自己内部已经先乱了!”

    “如果凤叔犯了错我自然不会容他。但在他没做任何对不起破虏军的事情之前我们没理由怀疑他的忠诚和能力!否则今天我们逐了邹凤叔明天说不定就得贬了杜贵卿。凡是与我们意见相左者都恨不得置他于死地。那到最后我们的刀说不定就会砍刀自己的头上。大宋朝没有内争不会走到今天这步。破虏军刚刚有了起色我们不能自己毁了自己!”

    “那倒也是!”被文天祥磊落的目光看得有点脸红刘子俊低下头讪讪地答了一句。

    “凤叔一时想不开时间长了他自己慢慢会领悟。邵武那地方的确需要一员上将镇守以他的资质与声望今天他不主动请缨我也要派他去。”文天祥放慢脚步与刘子俊并肩前行边走边慢慢解释道。

    “可朝廷那边…?”刘子俊不放心的提醒了一句。今天会议的决策是先打通福建去广南路线再供应朝廷武器。但用这个说辞回复钦差恐怕未必能轻易蒙混过关。

    文天祥懒洋洋的伸了伸胳膊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说道:“今天下午夫子给我使了好几次眼色我估计他想到了办法子俊有兴趣我们不妨一起猜猜夫子打算说什么!”

    刘子俊愣了愣这又是一个出乎他预料的答案。陈龙复一直以刚正而闻名他不劝说文天祥听从盲目响应朝廷已经让人感到不解。私下里还给文天祥关于如何对付朝廷献计献策真令人奇怪。

    看来大伙都在变。刘子俊凝神想了一会豁然开朗转身挡住文天祥的目光在路边青苔上写了一个字一个人名。

    文天祥也笑了侧过身捡起一块石子小心地划过树下的青苔。

    几乎同时二人写好字交换位置。还没等彼此笑出声音背后已经传来陈龙复那特有脚步声一板三眼。

    “贿、杜规”青苔上三个字被文天祥大笑着抹去。树上几只不知名的飞鸟被笑声惊起呼啦啦振翅飞向了高空在夕阳下云天间留下几点矫健的身影。

迷局 (三 上)

    迷局(三上)

    收获季节在不知不觉中来临。

    福州城的大街小巷刹那间被欢乐的笑声充满。这是第一个不用向官府交赋年份打下了粮食的农夫一大早就在各地士绅的组织下挑着担子进了城。

    原来的族长现在被大伙推举出来的官老爷们说得好人家破虏军不收大伙田赋给大伙分地种子大伙难道就真的不知道感激踩着鼻子上脸么。做人要知足留下一家大小全年的嚼裹多余的挑着给破虏军送去别让人家派兵找上门来才明白自己失礼。

    庄户人家老实听了族长们的话咂吧咂吧个中滋味。收拾齐整推举了会说话拿得上台面的亲族赶紧运粮进了城。

    交粮纳赋那是古往今来历朝历代百姓的本分也是唯一权利。破虏军跟大伙客气客气如果大伙真不知道好歹恐怕接下来就是不客气了。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感到福州府衙结果新任的支付许大人当场把大伙轰了出来。

    “各位父老乡亲麻烦大伙粮食在哪挑来的哪挑回去。别难为我我给大伙做揖了!”赶鸭子上架的福州知府许文斌在衙门口连连拱手。

    这可是件稀罕事儿历朝历代只有百姓给官老爷下跪谁曾见过当官的给百姓作揖。几个老成持重地乡老当场就跪倒还礼。膝盖还没沾上土却吓得许文斌立刻跪了下来。

    “各位各位文丞相令当官的不准再让百姓下跪不得授受贿赂不得私设税目否则以破坏抗元大业论处。各位起来说话起来说话!”许文斌搀扶了老人们的胳膊慌不急待地说道。

    丞相府对各级官员外宽内紧。虽然名义上各地官员由各地士绅推举丞相府只管任命不干涉官员升迁。但仿照高祖入咸阳的临时约法在墙上挂着呢丞相府会随时监督各级官员日常行为、操守如果有逾越律法贪污或欺压百姓之举动严惩不怠。

    赏罚分明是丞相府一大特色。清廉且有能力者官升得快俸禄也高。丞相府对外贸易工厂红利都有你一份儿。

    贪赃枉法者栽得也快。没等士绅弹劾刘子俊的名贴就会送上门。喝了刘阎王的茶一只脚就等于踏入了鬼门关。

    半年不到已经有七、八个地方官员被刘子俊的敌情司揪了出来直接送到邵武山中与那些蒙古俘虏一起去开矿了。人家被俘的蒙古人和西域人还有可能被家族重金赎回去被送入矿山中的贪官肯定没人敢把他们赎出来。

    即使家族有钱打点也得想想刘子俊那个活阎王的脸色会不会把族人凑出来的赎金也当赃款给罚没了。

    很多读书人总结过北元不开科举但得到高官赏识还能尝试一下治理一城一郡的滋味。在福建北三州哪里是治国平天下啊被人治理还差不多。

    有很多读书人离开了福建抱着满心的失望去了北元或者去了海上行朝。

    但也有一部分像许文斌这样不喜欢贪污的人留了下来小心翼翼地将地方事务处理好。

    众人见许文斌的样子不像做作6续站了起来。一个年龄稍长的庄户被大伙怂恿着上前低声问道:“老爷这些粮食是大伙对破破虏军的一点心意。大老远的大伙挑来了您做主收下明年大伙再不送行不?”

    “您老别害我我擅自做主收了您的粮食丞相知道了回头就罢了我的官!这粮食您带着大伙挑回去自己吃。并且告诉村里的百姓谁也别送谁送就是跟老爷我过不去!”许文斌脸红脖子粗地答道才说了几句话额头上已经出了汗。不知道是被百姓憋的还是被大伙的举动吓的。

    丞相府办的那份叫做报纸的东西上面说得好“尔俸尔禄民脂民膏”自古以来都是老百姓养活了当官的而不是当官的养活了老百姓。吃了老百姓的供奉不用心做事已经是不该再贪赃枉法那就是王八蛋连妓女都不如。

    “老爷您真不收?”庄户人小声问。读书人的话他们不敢全信。分明是篡位他们通常叫禅让。明着要夺权还得百官三次劝进。这么多白花花的稻谷人家说不要自己可得好好想想是不是对方再等着一劝再劝。

    “不收不收!”许文斌的头摇得像拨浪鼓。

    “真的不收!”庄户人家抬高了声音盯着许文斌的眼睛问。心头慢慢涌起几分带着欣喜的渴望唯恐许文斌客气够了话峰徒转说出恭敬不如从命的话来。

    “不收您这老丈要我说多少次你才信。我今天拍着胸脯告诉大伙不收福建北三州任何一个官府敢擅自收了你们的稻谷文大人肯定让他给你们挨家挨户挑回去!”许文斌抬起头大声喊道。他终于明白了庄稼汉们的意思这些被欺负怕了的庄户人是怕自己这些读书人言而无信啊。

    难道圣人门徒在百姓眼中真就没干过半点好事么!许文斌心里仿佛有一团火在烧着难受异常。为儒林也为自己。

    百姓们高兴地道谢挑起担子以最快度散去。官府不收商家会收的。换了银子家里的屋子用具女人的衣服孩子的书包。还有还有那么多可以买但想都没想过的好东西……

    比如那个摇一摇就生风的风葫芦买一个放到灶下就不用让女人拉那沉重的风箱。搬一个回家去再也不用担心婆娘每天做一大家子的饭拉风箱拉得肩膀疼。

    比如那个花式新颖幅面宽大的黎布扯几尺回去已经到了嫁人年龄的女儿眼睛肯定会闪亮。

    比如那个新式的折叠桌椅买一套房子屋子里来了客人方便自己也觉得荣耀。

    比如那新式油灯亮并且省油孩子读书也不会熏坏眼睛。穷文富武庄户人家的孩子上了学将来就不会在土地里寻食。

    做官也好经商也好。只要做文大人那样的好官杜大人那样的好商人就给父母长脸给祖宗长志气。

    庄稼汉们盘算着合计着。脑海里慢慢多出了女人喜欢的头花孩子喜欢的糖果还有一壶平时不敢喝也舍不得的花雕酒。

    心中慢慢被幸福填满眼睛里也闪出希望的光。

    各家米店前卖粮的人群早已沸腾。粮食出了手的乡民们兴奋地数着碎银用牙挨个咬上一遍不管银子上还有别人咬过的齿痕也不管手上还粘着稻壳的碎屑。

    火云居士带着米店的大小伙计忙忙碌碌地在自家米店里将收来的粮食上秤装到统一的大麻袋里。

    趁机压价大斗换小斗的事情是不用想了。丞相府的告示早就贴到了城中各个米店门口。为防止商人们在丰收的时候赚黑心钱丞相府早在半个月前就通过报纸和邸报、公文等手段严令各地官员确保秋收。粮食收购价格必须与去年持平还明确说明了如果有投换粮斗克扣百姓银钱的情况百姓可以去哪里投诉。丞相府的官员将怎样处理。

    半个月来经过那些读书雅士和走江湖说唱的闲人评论传达所有百姓都知道了这个命令。和以往大丞相府的那些均田、免税政策一样非但有条文框架还有辅助执行的各项措施。

    如果商家和地主违背政令百姓则可去地方官员那里投诉。如果地方官员不肯受理或勾结豪绅则百姓可到丞相府告状。或者在丞相府派出的巡回监察使到来时拦路喊冤。丞相府会专门派人给大伙主持公道除了处罚相关官吏还会对百姓的损失作出相应赔偿。

    如果真的像青阳道长所说文丞相在收买人心。至少丞相大人为收买人心花足了本钱。摇着头火云居士郁郁地想。

    与去年持平的价格收购粮食他的米店并没有损失。丞相府的度之员外郎杜规早就通知过各家米店他们收上来的粮食丞相府可以用多出一成的价格购买。米店需要做的事情只有两件第一保证粮食的质量。第二将粮食装袋集中送往大都督府后边的公库里。然后就可以跟据上缴粮食的总数去都督府相关官吏那里领取银子。

    仔细算下来米店的收益比往年多了数倍并且其中没一文昧心钱。白花花的银子沉甸甸的铜钱让火云大犯思量。

    “这样的官儿真的要除之而后快么?”火云在心里一遍遍问自己。活了半辈子大宋的天下也好蒙古人的天下也罢这样讲道理的官府他没见过。这样负责的官员他只在评话里曾经听说。

    “跟上文大人算有好日子过了!”一个卖了粮的百姓捂着鼓鼓的褡裢感慨地说。

    “可不是么这才是真正的青天大老爷!”立刻有人附和。

    老百姓厚道但也认死理。白花花的银子沉甸甸的铜钱在他们心中比君臣大义分量大得多。

    “一群愚民!”打扮成小伙计模样的多福道长嘟囔着骂。他受到青阳道长指使混在火云的米店里观察不远处大都督府的布防情况。艰苦的扛粮包工作让他对文天祥更加嫉恨。

    刺杀这样一个大人物过于艰难。

    虽然文天祥身边的侍卫都不是什么武林高手丞相府周围戒备的侍卫也不多。但一天到晚几乎见不到文天祥走出丞相兼大都督府的前门。这个大宋右丞既没有登高赋诗的雅兴也没有去青楼品酒赏花的爱好。刺杀这样一个除了去军营就是回府办公的人下手的机会实在太少。

    从丞相府正门冲杀进去那是荆柯、聂政这样豪侠才能做的事。多福和青阳等人虽然自诩侠义却没古人那副忘我的胆量。

    “掌柜的今天的米请送到大都督府后院的‘天’字库!”一个官差模样的人走进米店亮出号牌客气地命令道。

    “知道了马上给您送去!”火云道长高兴地答应一声小跑着去安排伙计。

    多福道士放下手边的活低着头凑了过去。因为办事不利他已经被青阳道长训斥了好几次。想想青阳那疯狗一样的嘴脸多福的心里就仿佛有无数小鼓在敲。眼下有个机会可以混进大都督府他当然不会放过。

    “你去吧路上小心!别惹麻烦!”火云居士叹了口气对着多福低声叮嘱。他不敢阻挡青阳的安排也不敢打击多福的积极性。在这伙一心想投靠蒙古人升官财的人眼里自己已经是个肉中刺。一旦再多管闲事说不定哪天先被同门师兄弟给清理了门户。

    “原来是文大人买了我们的粮食我还奇怪呢怎么今年伙计们没有鸡蛋里挑骨头!”听到了官差的话一个卖粮的百姓跟同伴嘀咕。

    “当然了赔钱的事掌柜的们怎么会做。卖了粮我得去庙里上逐香去。文大人不收咱们的赋咱们就求神仙保他个平安吧!”收到了钱的百姓大声回答。

    “是这么个理儿这样的好官点灯笼都寻不着。他不收礼可咱不能不讲良心啊!”百姓的话在火云耳边不停地回荡。

    良心?火云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胸口。心从早晨起一直在砰砰地跳。贴着胸口的护身符已经被汗湿透了粘粘的摸在手里说不出的难受。

    酒徒注:感谢大伙踊跃提建议本周精华完。周一再补。

迷局 (三 下)

    大都督府内一片忙碌景象。

    户部度支员外郎杜规带着一干下属将算盘打得啪啪直响。在他的调度下米店掌柜们将刚刚收购进来的粮食运送到指定的粮库中然后到相关部门领了银子马不停蹄地赶回自己的店铺。

    丞相府爱护百姓并不意味着要抑止商人的逐利**。商人们以去年的粮价从百姓手中收购粮食而大都督府则在这个价钱上加一成大宗从商人手中将粮食入库。这种让利给地方的点子是杜规想出来的实行之后效果出奇的好。

    破虏军刚打下的地区根基不稳收取农赋也未必占得到下一个秋收。而官府向百姓收赋官府入库一往往胥吏帮闲们从中捞取其九。所以文天祥干脆免去了福建地区所有农赋改由破虏军出钱向百姓购买从通过这种手段与北元争夺民心也让百姓知道除了给人当奴仆外还有另一种完全不同的活法。但购买过程中又会给经手者巧取豪夺之机会所以杜规干脆采用这种商家收购官府再从商家总收的方式。既节约了官府收购粮食的人手又让商人们赚到了利润。

    劈劈啪啪的算盘声衬托下杜规嗓音里充满兴奋。

    “老周带几个人把新送来的粮食安置到星字一号库天字六号仓已经满了!”

    “老赵去城里各收购粮食的地方巡视一遍让大伙注意质量尽量给百姓碎银子。好带!没有没有到大都督府银库找人换!”

    杜规大声喊着圆圆的小肉眼泡眯缝成了一条线衬托着圆而胖的大脸活脱一幅奸商相貌。

    但他做得却是实实在在的事。

    文天祥在福建施行新政不收赋不纳粮。破虏军的收入除了官办工厂外基本断绝。而减租减息逼出来的商贩头上一时也收不到太多的商税。作为破虏军的大管家杜规必须把新式工厂、矿山赚回来的和造假钞换回来了的钱每一文都用在该用的地方。

    在他的精打细算下一向入不敷出的大都督府已经慢慢有了盈余。看着府库的帐目一天天丰满杜规的心里充满的成就感。

    曾经死过一次的他更了解生存的快乐与价值。

    当年从蒙古人屠刀下拣回一条命杜规千里迢迢来到百丈岭上。本来只想在军中作个武士用钢刀面对面地杀死那些禽兽给家人和同伴报仇。

    谁知道文天祥居然把他留在了身边负责军中财务。

    转眼将他从一个商人提拔到从五品的高位。

    这是杜规做梦也没想到的结果。大宋朝不轻商文人也喜欢和商人结交但商人的用途通常体现在为宴会买单上。

    而在大都督府却充分挥了每个人的特长给每个人的付出予相当的回报。

    这里欢迎一切有能力的人有了能力不问出身。

    这里你能实实在在的体会到人与人之间那种尊重。那种彼此当作兄弟的尊重。而这种尊重让杜规愿意为大都督府做一切力所能及的事。

    一个军官模样的人走了过来轻轻拉了拉杜规的衣角亮了亮表明身份的印信塞给他一张细细的纸条。

    杜规接过纸条看了看点点头嗓门瞬间拉得更高。

    “陈大人陈大人把这两天收购的所有军粮给邵武运过去。今天就出走水路越快越好!”

    “人不够人不够就雇民夫让进城卖粮的百姓也找个赚钱的营生。快别耽误那边要…!”

    猛然杜规突然意识到自己失态慌不及待地用手掩住大嘴巴。

    前来交粮的米店伙计中有几个警觉地竖了竖耳朵。低下头又投入到过秤记数的工作中。

    破虏军准备北进赣州打回老家了有人兴奋地想。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是领军的基本常识。破虏军号称仁义之师又是在自己的国土上做战自然不能蒙元以战养战那一套。所以军粮的动向往往意味着一军所指。

    半个时辰后米店伙计打扮的多福贼溜溜地从后门钻进了祥云观将今天在大都督府外围听到的信息详细汇报给了里边的人。

    秋收这几天是最容易混进都督府收集破虏军情报的好时候。

    破虏军讲究效率大都督府所有直属部门都集中在府衙后院。装做运粮的小伙计混进去可以收集到很多与破虏军和文天祥相关的消息。而今天这个情报无疑是最有价值的。

    “多福你真的听见破虏军准备大规模北进?”青阳道长抽*动着眼角问道回头看看一边沉默不语的头陀目光中充满期待。

    “当然那姓杜的说走了嘴很多人都听见了。前几天半夜人马向北调动大伙也不是没听到!”自觉立下了大功的道童多福得意洋洋脸上大大小小的麻子一块放出光来。

    入门晚修行迟这不意味着他悟道悟得迟。有了这条情报和这几天的奔走之功。头陀打扮的乌力其大人一定会记住自己。功劳本送到达春大人手中这次回去少不得要被达春褒奖。

    有了蒙古人背后当靠山多福道士就迅成为多福真人哪天成了多福教主自己开山立派也说不定。

    “乌大人…?”青阳道长习惯性地躬下身子请头陀打扮的蒙古武士拿主意。

    “给达春大人把消息送过去就他们加上陈吊眼那点儿人马想反攻赣州简直是白日做梦!”头陀打扮的蒙古武士摇晃着脏兮兮的大脑袋毫不在意地说道。

    对于行军打仗他并不在行。他擅长的是用胳膊夹住牛脖子嘎的一声将牛颈子拧断然后听畜生垂危时的喘息与挣扎声。

    比起破虏军的动向乌力其更关心的时文天祥的行藏。他来福州的目的就是寻找机会靠近文天祥面对面来一场屠杀。

    “文丞相平时很少出府但喜欢去江边看水师训练。我在丞相府听人说最近又有三艘大船要送过来!”多福道长显然知道乌力其的心思上前几步压低了声音说道。

    一道冷森森的光在青阳道长的眼中闪过瞬间又恢复了平静。

    “这消息是真的你可有把握?”乌力其猛然抬起头盯着多福的眼睛问道。

    “千真万确我还听说是什么苏家送给文天祥的礼物。还有还有什么纵帆之类的!”

    “好了你先回米店吧告诉达川居士让他盯得再紧点儿有消息及时汇报!”乌力其点点头用极其平静的语气回答道。

    “这是大人!”带着满脸失望的多福躬身告退。

    又要回那该死的米店赔不尽的笑脸扛不完的粮包。带着满腹的牢骚多福听见祥云观的侧门在自己身后吱呀一声合拢。

    所有阴谋都关在了门内。小角色们只能跑腿核心决策的东西他接触不着。

    “德行!”想起青阳道长那嫉妒贤能的样子多福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抬起腿照着路边的竹林狠狠踢了一脚。

    竹林“哗”地一声散开抬起的脚骤然落空一下子将他整个人闪了进去。

    吃了一惊的多福赶紧向起爬刚刚翘起半个屁股一双芒鞋重重地踢在了他的腰眼上。

    “哎!”呼痛声刚出嗓子又被凭空而至的破布塞了回去。几个身穿青色衣服的人同时扑上七手八脚将多福捆了个结结实实。

    被捆成一团的多福在地上来回翻滚挣扎。

    “老实点吧兄弟。等一会儿刘大人那里有你说的!”一双带着翡翠扳指的大手轻轻地拍在他的头顶上。话音像是劝告又像是调侃。

    这个声音听起来很熟啊。多福挣扎着抬起头看到达川居士那张带着淡淡笑意的脸。

    悠长的晚钟声在山间回荡。

    祥云观的亭台在钟声里显得分外肃穆。几只灰色的鸽子被钟声惊起扑啦啦拍打着翅膀飞向了天空。在白云下轻盈地兜了半个***掉头向北方飞去。

    通过望远镜可以清楚看见鸽子腿上绑的竹筒。

    这真是个绝妙的主意。刘子俊笑着挥了挥手带着几百个士兵扑向了祥云观。猎鹰行动正式开始。

    绿叶婆娑竹竿摇动弩箭射击声从远处传来风带着几片虫子咬了的树叶盘旋着落在地上。

迷局 (四 上)

    迷局(四上)

    夜风夹杂着野麦子的清香轻柔地从林间吹过就像一双女人的手抚摩着林间那张刚毅的脸。

    陈吊眼站立在陡峭山坡上与对面的蒙古大营遥遥相望。

    他的老对手达春就住在那里手上沾满了弟兄们的血。几月来已经有两万多弟兄倒在了蒙古人的战马前接下来的日子的战争会更艰苦。

    但陈吊眼很自豪他陈举拖住了在北元在江南的最大一股军队。

    非但如此他麾下的骑兵还攻进了赣南搅得北元贵族和那些投降的大宋奸贼们夜不安枕。如今大江南北的豪杰提起他陈举的名字谁都得挑起大拇指说一声“佩服!”

    佩服他捋一捋无人敢搠锋樱的达春虎须。佩服他给江湖汉子长了脸争了气。让人们知道他们不是只会打家劫舍欺负一下小老百姓。国难当头他们比那些骑在百姓头上作威作福的官老爷们更像是官府中人。

    你们士大夫不敢担负的责任我一个小毛贼担了起来。青史之上不知到底谁是官谁是贼。

    “将军!小心着凉”亲兵拿来件暗红色的披风给陈吊眼披在身上。陈吊眼回过头宽厚的对亲兵笑笑继续向山下张望。

    他在观察在等等待一个机会。

    蒙古人并非三头六臂的魔鬼挨了打一样会疼。吃了败仗一样会溃散。在邵武和破虏军并肩战斗的岁月让陈吊眼对元军有了全新的认识。眼前局面虽然危机重重却没有让陈吊眼和手下弟兄们丧失必胜的信心和勇气。

    自己可以败可以迂回却不能将达春进入邵武的路主动让出来。义薄云天的文大人放心地把后路交给了自己自己在倒下前就不能露出破虏军的背。

    “嘘嘘!”山背后响起几声蝈蝈叫。紧接着传来鹧鸪和杜鹃了鸣唱声。

    “将军文大人的信使来了!”一个把守老营的小寨主跑上前小声汇报。几个月的真刀真枪和蒙古人对撼下来已经消耗光了他身上的余脂站在山石上整个人都像块石棱渣一样精悍中透着尖锐。

    “在哪?”陈吊眼的问话中充满了渴望。论士气和士卒的体质他自认麾下这些弟兄们不比破虏军差。但论指挥能力和武器配备他的光复军可比破虏军差得多。文天祥讲义气每次来信都会带一点他迫切需要的武器来。有了这些武器麾下的士兵就会少一点牺牲。

    小寨主的回答果然没叫他失望用掩饰不住的兴奋语调说道:“后山好还带了很多兵器轰天雷一点就炸那种!”

    “看你那出息!”陈举伸手拍了小寨主一巴掌把对方拍了一个趔趄。面上的愁容随着笑声一扫而空。

    那种铁疙瘩好使。特别是对付蒙古骑兵点燃了扔出去连人带马一块掀翻在地。用不了几颗就可以将战马惊散。

    保持不了队形和度的骑兵就凝聚不起冲击力。步下做战绿林豪杰们可不惧那些蒙古武士。一对一打不过大不了大伙群殴三个打一个外带下绳套散白灰就不信他蒙古人长了三头六臂。

    刚开始与达春主力遭遇的时候凭着为数不多的轰天雷(手雷)大伙没少给蒙古人教训。后来鞑子学乖了大伙手中的轰天雷也扔没了才渐渐落了下风。

    “将军有了轰天雷您看咱们是不是?”小寨主一边揉着肩膀一边讨好地凑上来不停地向山下驽着嘴。

    山下蒙古人的连营***通明。蝉声轻轻唱着伴者掠夺者的呼噜声。在睡梦中蒙古五武士们已经扫平了江南将天下所有看得到的地方变成了牧场。

    一个蒙古武士枕着自己的箭囊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来浸湿了身下的皮褥。熟睡的面孔不再充满杀戮时的狰狞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温柔与和谐。梦中的草原是宁静的没有血腥蒙古武士翻了个身嘴角动了动出了几声模糊的呼唤暗夜里依稀是一个字“嫫!”

    秋蝉声轻轻拨动案上的烛光。烛光下达春以手按额满脸疲惫。破虏军最新调动的情报就摆在他面前的书案上。为了这个漏洞百出的情报北元付出了巨大的代价。非但前去刺杀文天祥的杀手们全军覆没。连安插在福州的间谍也跟着落网了一大半。个别与北元私通款曲的豪门大户瞬间老实了下来轻易不敢再与达春联络。

    “只可惜了乌力其那小子两军阵前他也是一名悍将!”达春叹息着摇摇花白的头。不到四十岁的他过早地走向了衰老。

    青阳、火云、多福那些神棍达春不在乎。这种败类在赣南一抓一大把。那些所谓的出家人大多是这种眼望红尘流口水的货色。其中某些家伙的官瘾比儒生还大。随便扔给他们一根小骨头就可以让他们死心塌地。以后命令他们咬谁他们就会摇着尾巴冲过去。只是可惜了被破虏军俘虏的那些蒙古死士想想那些被家人重金赎回来的武士达春心里就觉得难过。文天祥不喜欢杀人被赎回的蒙古武士毫无损。但这些人绝对不可能再走上前线。他们的勇气和野性在邵武的矿井中给磨没了。

    让一个武士整天除了干活就是听死者亲属的痛斥。让他们天天忏悔自己曾经做过的杀孽。这种折磨的确比处死还可怕。达春有时候甚至设想如果自己落到文天祥手里会是怎样的结局。每次想起来他都是一身冷汗。

    江南的战局越打越乱匪患越剿越重。塞外的草原日日也是战火纷纷。自从过江以来从来没有一刻让达春对胜利感到如此绝望。

    如果把那些在自相残杀中死去的蒙古男儿调到江南来残宋早就平了。这是所有蒙古人都知道的道理。但这不可能皇帝陛下亲手毁了成吉思汗留下来的制度并带领着汉军世侯攻进和林向自己的同胞举起了屠刀。草原上的雄鹰再也不会听从他驾驭叛乱的草原需要越来越多的士卒去踏平。

    能调给江南的只是战斗力低下的新附军。而这些新附军去维持一下后方安全还勉强胜任。让他们与破虏军对敌没等对方露面已经有人转身溃逃了。

    难!达春轻轻拍打着书案低声叹息。他是新一代蒙古将领中的翘楚受到过忽必烈亲赐银牌的。从临安打到广南从来没吃过败仗。但最近几个月对手已经开始让他感到吃力。

    都是页特密实那个笨蛋闹的。如果不是他贪功冒进葬送了一支生力军。三路大军的侧后暴露在破虏军面前朝廷就不会下令让三路分头就粮修整。三路大军不分散修整也不会造成广南兵力空虚。

    一年来局势仿佛毡帐篷突然被抽了桩一根倒根根倒。半个广南丢了整个福建乱了。江南西路也是处处烽烟。反抗者仿佛雨后的蘑菇般突然从大地上钻了出来。斩不尽杀不完。几天不去扫荡立刻又窜起一大批。

    短期内已经不用想如何消灭文天祥了。这个不会打仗的书生不知怎么回事突然长了本事非但会用兵打仗而且用间反间分化瓦解拉拢打压这些高难度的活儿一个不落玩得风声水起。

    两浙大都督范文虎麾下新附军二十余万偏偏没有一兵向南。蒲家水师战船数千也没有一只杀入福州湾。天知道他们都收了文天祥什么好处。如今堂堂名将达春反而需要担心起文天祥的计谋唯恐判疏漏在给了破虏军可乘之机。

    “文天祥到底想干什么?”达春百思不解。从情报表面上看大批破虏军气势汹汹地重回邵武像是赶来给陈吊眼助威。但文天祥真的会打这种没有任何把握的仗么怎么看都不像。

    从邵武出击进入两浙?这也不是文天祥的作为。两浙虽然富庶但那里地势平坦。破虏军攻进去容易防守困难。并且要面对范文虎等人的倾力反扑。虽然可以赢得兵临旧日都城的声名可一不小心就会陷入几路大军的重围中。作为知兵者文天祥不会做出这种选择。

    那只剩下了一种可能文天祥试图守家。守住邵武免得后路受到自己的威胁。

    守家的原因是因为这个行动背后隐藏着更大的阴谋。达春猛地挑起眉头目光落在福建的地图上。

    刘深、索都、蒲寿庚、许夫人、张唐几支人马搅在一起乱哄哄好不热闹。如果这时文天祥带着大队修整了数月的精锐突然出现在南剑州达春心里一惊手中镇纸啪地落在了地上。

迷局 (四 中)

    “来人!”江西省中丞达春大声喊道。由于着急暗黑色的脸孔下隐隐已经透出了几分铁青。形势太危急了如果索都再有闪失自己驰骋疆场的日子就到了头。

    几个睡眼惺忪的亲兵大声答应着跑了进来小心翼翼地站在中军帐内与陈吊眼在这鸟不拉屎的贫困之地周旋了半个夏天每个人的身心都疲惫到了极点。

    “去传令给索都命令他没有我的将令不得踏入南剑州半步!”达春抓起一个烫着金字的令牌亲自递到了亲兵的手上。

    “是!”亲兵惊讶地并拢双腿躬身施礼然后匆匆忙忙跑了出去。金字令箭是军中最紧急一种指示除非主帅觉了事态危险或紧急求救轻易不会这种级别的将令。

    几十名骑兵护送着将令冲出了大营。马蹄声敲碎了宁静的深夜惊起无数飞鸟。

    “周雄带人不管用什么方法把这几个鞑子拦下!”陈吊眼在山上低声命令道。凭借本能他感觉到这伙士兵有要务在身能给达春添乱的事情陈吊眼从来不放过。

    “是!”一个山大王带着几百个弟兄顺着后坡溜了下去。正面打仗他们自认不是蒙古认对手。但山林中拉拉绳子打打闷棍是大伙的老本行。这几十个骑兵夜间山区赶路那是他们自己送死。

    陈吊眼笑了笑拉着坐骑慢慢地爬过山梁顺着陡峭的山坡溜向蒙古人的连营。高头战马瑟缩着在义贼们的前拉后推下不情愿地挪动四踢。这种陡而滑山坡不是战马应该踏足的地方。但缰绳另一端的主人不讲道理战马们也只好跟着受罪。

    一匹黑马仰起头准备抗议。没等张口嘴巴一个麻绳套牢牢地绑住了它的上下颚。受了惊的战马拼命挣扎却无法摆脱几个义贼的黑手。愤怒的战马抬起后腿把推着它的人踢翻。刚刚挣脱缰绳一把快刀砍在了它的脖颈上。

    “不听话的牲口直接砍了。快点我们赶天月落黑(土匪黑话天明前最黑的时候!)”带队的头目一边擦拭自己的马刀一边低声喊道。

    义贼们万分不舍地拔出刀来威胁自己的坐骑。在钢刀的威逼下通灵性的战马瑟缩着悄悄地爬下山坡聚集在山脚下的树林中。

    “各路头领报数下来多少匹马!”陈吊眼的声音永远是那么清晰、沉稳。

    “我这五匹!”

    “我这三匹!”

    “我这七匹!”黑夜中有人低声回应道。

    “够了上马整队让破虏军弟兄们看看我们也不是孬种!”陈吊眼出一声命令率先跳上马背。

    百十个大胆的义贼骑着战马靠拢在陈吊眼身后。对于不到两百人的小队伍不远处北元的连营简直就是一座巨大的城市。灯球火把下可以看见巡夜士兵那密集的队形。

    陈吊眼回头目光从弟兄们的脸上扫过。这些不知道‘怕’字怎么写的绿林豪杰们笑着与领用目光交流。只有兴奋没有恐惧。

    是我陈举的兄弟!陈吊眼点点头率先冲出了树林。百余匹战马义无反顾地跟着它向前奔去。

    马蹄声如雷直捣达春的联营。

    “什么人!口令!”巡夜的士兵大声喝问。前面的山坡太陡战马不可能爬过去所以跑过来的肯定是自己人。只是不知道是哪位将军喝醉了带着马队撒酒疯。如果被达春知道肯定逃不过一顿好打。

    “你爷爷送礼来了!”回答他们的是一声怒喝陈吊眼一扬手一个带着火星的铁疙瘩飞过鹿角落到了大营内。

    “轰”木质围栏应声而倒烈火中从睡梦中被惊醒的蒙古士兵乱做一团。

    “弟兄们让破虏军看看我们的真功夫!”陈吊眼大声叫嚷着一马当先冲进了敌营。马刀过处砍开了一条血路。

    巡夜士兵惊呆了他们没想到陈吊眼居然能带着马匹从那么陡峭的山梁上爬下来。仓促之间忘记了抵抗眼睁睁地看到马刀砍到了胸口。

    “啊!”回过神来的士兵丧失了勇气掉头就跑。没跑几步被后面的马刀追上。寒光闪过肩膀到腰间裂开了一条二尺多长的口子。血呼地喷了出来受了伤的士兵全身的力气皆被这一刀抽走跟跄两步瘫倒在地上。

    “好一把断寇刀!”陈吊眼挥动着马刀赞道。手中家伙是前半夜刚得到的。破虏军听说他与达春打得艰苦特意给他送来了这批杀人利器。

    元军从睡梦中惊醒抓着武器冲出了营帐。蒙古武士训练有不用低级军官指挥自行凑起队伍。长枪与短刀配合挡住战马的去路。

    “吆喝还挺勇敢!”一个义贼嬉皮笑脸地骂道。顺手抛出一颗铁疙瘩。手里在人群头上轰然炸响立刻放倒了五、六个。

    “弟兄们跑吧你们被包围了!”其他义贼见样学样大声喊着从腰间拔出一颗颗手雷擦燃引火在手中停了片刻看看引线快燃尽一挥手将手雷扔向敌军。

    惨叫声传遍了整个大营。蒙古士兵被手雷炸得抱头鼠窜义贼们所过之处一片狼藉。几个提刀迎战的蒙古武士出一声惊呼调转身体逃向了远方。没有高级军官的指挥调度他们不知道如何对付陈吊眼这个杀星。

    “达春被炸死了大伙跑吧!”几个破虏军骑兵用生硬的蒙古话和流利的汉语大声喊道。黑夜里没有人能辨别这个消息的真假。蒙古军、探马赤军、新附军乱纷纷地挤在一起分不清四下来了多少敌人也不知道下一刻进攻会从哪个方向起。任由陈吊眼带着百余骑在营内纵横驰骤逢人便杀见将必剁。转眼间各营鼓噪举火如星哭喊声不觉于耳。

    “陈将军不要恋战。少杀人多放火!”骑兵队伍中响起林琦的声音。

    “晓得!”陈吊眼大声答应着用马刀挑起正在燃烧着的半截帐篷。带着队伍快前冲。一条火龙快成形划过达春军营把十里连营硬生生劈成了两半。

    大火烧了半夜。等达春调集了将领带着弓箭手扑来盗贼们已经透营而过。留给他的只是满地的尸体还有无数被焚毁了的营帐。

    “陈吊眼!”达春恨恨地叫道。自从渡江以来还没有人让他吃过这么大的亏。望着满脸黑灰的部下一腔怒气无处泄。

    隆隆的鼓声响起所有将领都被达春聚到了中军帐。素来沉稳的他彻底愤怒了今天他要不惜一切代价把眼前的几个山头拿下来。

    “大帅大帅!”一个斥候慌慌张张地冲了过来半跪在地上汇报。

    “讲!”达春咆哮着命令斥候不要罗嗦。

    “对面对面的盗匪撤走了!”斥候带着几分迷惑报告。

    “什么!”达春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跟自己周旋了数月之久牛皮糖一样的陈吊眼居然撤兵了。如果他已经决定撤兵昨夜又何必冒险袭击自己的军营。

    “你打探清楚了吗?”达春的幕僚汉人董靖谨慎地问道。

    斥候用眼皮夹了他一下不满地说道:“属下带人进入了对方驻地。敌军已经撤走连影子都没留下!”

    “好了我知道了!昭日格图马上带人进人四下巡视看陈吊眼撤到了哪里!”达春疲惫地命令。

    这个时刻他不愿意让麾下的蒙古人和汉人再闹什么争端。敌手的做战能力在迅地提高战争的结果越来越不可预测。他需要找个地方静一静好好规划一下接下来的行动。

    无论文天祥还是陈吊眼都需要他认真面对。

    大宋已经不是一年前随便一个蒙古将领就可以对付的大宋。有一种力量在这些南蛮身上觉醒在快的成长。

    达春隐隐料到用不了多久整个江南都能听到这种力量出的呼啸声。

迷局 (四 下)

    迷局(四下)

    八月的鼓鸣山风中已经带上了淡淡的凉。秋天的脚步从北方珊珊而来抹过群山抹过树林将九龙江两岸诸峰披了大半年的绿衣镶嵌上一圈淡淡的金黄。

    几片落叶从山中飞出缓缓飘落于山间那奔流的江水中。正在江边喝水的战马被吓了一跳抬起头“唏溜溜”出一串咆哮。啸声在群山中往来折射越折越多越折越远刹那间潇潇风声夹杂战马嘶鸣响彻原野。

    “畜生瞎叫唤什么。几片落叶而已!”伴着一声低低的呵斥一双洁白的手探入了江水中。修长的手指在水面上蜻蜓般一点捞起一片红叶展于掌心之上。沾了水的叶子还没有全红清晰的茎脉间有几缕蜗牛爬过的痕迹。就像有人提了笔在上面匆匆写下几句新词。

    “殷勤谢红叶好去到人间”战马的主人低吟了一句躬身将树叶放回了江水中。潋滟的江面上流光映出一袭红袍还有银盔下那张秀丽而不失英气的脸。

    “夫人做得诗真好!”几个乳燕出谷般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令许夫人英气勃勃的脸上飞起一缕昏红。

    “几个小丫头乱说些什么这是唐朝人的红叶诗!”许夫人回过头笑着教训道。身边的几个小女兵都是十六七岁年纪艰苦的戎马生涯非但没使她们变得憔悴反而使她们在举手投足间平添了普通女孩子少有的飒爽。

    “唐朝啊唐朝是哪国离大宋远么!”女兵们唧唧喳喳地问道。她们都是许夫人从被蒙古人屠戮过的村寨中收拢来的孤儿骑马射箭等战场上保命的武艺学了不少看书识字的事情女孩子们没心思学军中也没有人教。

    “唐朝是咱大宋之前的一个朝代也是汉人建立的国家……”许夫人谨慎地选择着词汇向亲兵们解释国家和朝廷的区别。这个命题解释起来还真不容易。兴宋军中士兵成分复杂畲族士兵占了很大比例。这些小女孩很多是畲、汉混血单纯的汉家天下观念不能让他们接受。李唐和赵宋的区别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

    “那大唐欺负畲人么?”一个肤色稍深的女兵问道声音压得很低唯恐触怒了许夫人受到叱责。

    “不欺负和大宋一样!”许夫人长出了一口气终于找到了一个把问题解释清楚的突破口“大唐和大宋都是包容的国度各族人都可以当官通婚。军队也不乱杀无辜和蒙古人的大元不一样!”

    “噢!”几个小女兵点着头瞪大了眼睛作出一幅恍然大悟状。不知道对许夫人的话他们真听懂了多少。

    对她们而言无论大唐还是大宋都很模糊。唯有蒙古人的大元印象最深刻泉、漳一带蒙古人对反抗最激烈的许、陈、曾三姓实行灭族政策受到牵连很多屹立的千年的村寨都被烧成了白地。为在大屠杀中丧生的亲人复仇是这些女孩子坚持做战的唯一理由。

    “朝廷不同于国家。朝廷只是这片土地上的过客暂时的管理者。而国家却属于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不分民族!”许夫人郑重地总结道。这是文天祥在邵武说过的话许夫人不是很懂但在做战中她多少有了一点感悟。

    “我明白了不欺负我们的就是我们一国。欺负我们的就不是一国!”一个圆脸大眼睛的小女兵总结道。话音刚落四下立刻响起一片呼应之声。

    “对对汉人和我们是一国蒙古鞑子不是!”

    “破虏军和我们是一国宋军(投降到北元的新附军)不是!”女孩子们热烈地议论着唯恐别人说自己反应迟钝。

    看着这些洋溢着活力的少女许夫人轻轻地笑了。这些女孩让她想起了自己的少女时代那时丈夫许汗青是方圆百里公认的才子。两家结亲郎才女貌幸福的生活不知羡慕坏了多少对少年眷属。

    “你们今天不训练了这么快就收了操?”听女孩子们唧喳了一会儿许夫人岔开话题关切地问道。

    几个月来兴宋军在破虏军教导队的训练下已经渐渐走上了正轨。文天祥派来的低级军官也在许夫人的倾力支持下安排到了各个营中。面貌焕然一新的兴宋军如今已经是福建南部的一支劲旅非但将漳、泉一带的新附军打得丢盔卸甲与刘深麾下的汉军交战也颇有斩获。

    这让许夫人队破虏军那一套制度和训练方法更加佩服。闲暇时麾下所有部队都要到张万安(张狗蛋)那里接受训练连贴身这些女兵都不例外。

    “不练了那个小张将军说没空管我们老张将军带人去了山那边的新六标三天之内回不来!”圆脸女孩子气呼呼地回答。看样子女兵们跟张万安的教导队相处得不算愉快提起训练柳眉立刻倒竖了起来。

    “是你们欺负张万安将军了吧!”许夫人笑着问道。偌大的军队中女兵只有她身边这百十个。为了防止她们被男性将士欺负在军纪方面许夫人对女兵们倾斜得厉害。时间久了这些女兵身上就难免带上了些侍宠而骄的味道非但不把寻常男性士兵放在眼里对其他将领也不够尊重。加上军中将领念她们青春年少也乐得被她们捉弄。这样一来女兵们的作为也越来越“无法无天”起来。

    “谁欺负他了海棠姐姐只不过在休息的时候唱了几支山歌而已!”圆脸小女兵嘴快一句话把同伴‘卖’了出去。

    “夫人别听她嚼舌头!”名字叫做海棠的正是那个肤色较深的女兵。只不过此刻她的脸已经红得快滴下血来完全掩盖了健康的铜色。

    许夫人摇摇头会心地笑了。福建畲家山歌啊再配上那些汉家的乐府词从一个刚刚及妍的妙龄女孩子口中唱出来对未婚男子几乎是阵斩之技怪不得张万安将军会落荒而逃。

    “君家何处住妾住在横塘。停船暂借问或恐是同乡……”当日女兵们的歌声也把大宋丞相唱得面红尔赤呢。想到与文天祥告别时的情景许夫人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附近的崖谷、寒江、野草、杂树看在眼里都成了风景。连战马吃草时环络碰撞的叮当声仿佛也成了音乐。

    “海棠如果你真喜欢小张将军我给你做媒如何?”许夫人摸着女兵额前的秀低声问道。就像一个尽职的姐姐在探询妹妹的心思。

    “我……?”深肤色女兵迟疑着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女孩子天生的矜持让她想拒绝可内心深处却唯恐这难得的好机会稍纵即逝。

    “快答应快答应小张将军那么英俊你不答应我们可不客气了!”女兵们在旁边大声笑闹。福建的民风本来淳朴军中女子性格又被摔打得远比常人爽朗。少女爱英雄张万安(张狗蛋)武技高本事大人长得也精神。身上又罩着破虏军百战百胜的光环自然就成了女孩子们闲谈时的理想情郎。听到许夫人肯出面做媒众人的玩笑声中已经带着了几分羡慕。

    “是啊是啊你平时山歌唱了那么多。他都像木头一样。现在有夫人帮你做主你还担心什么。赶快答应我们好去给你收拾帐篷!”圆脸女兵带头闹到双耳因激动变成了好看的荧红色。

    “大伙别闹海棠你可知道张将军家里有没有妻子在他心里有没有你的位置!”许夫人挥了挥手制止了女兵们的嘻闹。这才是关键问题张万安此刻正帮助兴宋军练兵属于客将身份他早晚要返回破虏军去。婚姻的事情许夫人可以去做媒但无法以上司的身份包揽。

    “他他…”海棠本是畲族骨子里继承了山民们敢爱敢恨的血脉。但对于张万安却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感觉。爱又觉得攀不起放下心里却割舍不断。想到委屈之处两行情泪顺着脸上滚落一边擦一边哽咽道:“他说匈奴为灭何以家为!我怎知道匈奴是谁家住在哪!”

    这的确是件麻烦事许夫人强忍住笑小腹上的肌肉抖得生疼。小女孩把匈奴当成了张万安的仇家。有意帮助心上人复仇却找不到仇家在哪。当然一腔烦恼无处泄只能偷偷落泪。

    “夫人人家跟你说了你还笑!”海棠恨恨地跺脚转身逃了开去。

    许夫人赶紧追上轻轻拉住了女兵的衣角。“傻孩子匈奴在遥远的北方早就没了。张将军口中的匈奴就是蒙古人杀你父母的鞑子!”

    “真的?”充满了水汽的一双大眼睛迟疑地回视。小女兵显然无法理解为什么匈奴和鞑子能扯上干系鞑子灭不灭和张万安娶不娶老婆有什么关联。

    “匈奴人住在很远的北方大草原上与蒙古人的老家是一个地方。汉朝的时候他们曾经跑到中原抢掠被几个汉家英雄赶了回去。其中一个汉人英雄叫霍去病他带兵出击每次都打得匈奴人望风而逃。皇帝为了表彰他就赠给他府邸和美女。但是他断然拒绝说了一句‘匈奴未灭何以家为’意思是匈奴还没有完全打败不能过早结婚!”许夫人耐下心来解释道心中涌起一丝末名的惆怅。

    张万安想做英雄所以他用古人的话拒绝了海棠的爱意。这个媒人失败的可能十有**。文天祥也是英雄他不会为儿女私情所困所以北元退出大宋之前他身边也不会再有人相伴。

    即使有人相伴那个人也不会是自己。自己是许夫人而不再是陈碧娘。两人的家族背景和自身名望把两人的位置牢牢限死。两人的目光可以遥遥相对始终却无法将手挽在一起。

    “家临九江水来去九江侧。同是长干人生小不相识。”远处传来女兵们隐隐的歌声袅袅然仿佛来自天外。

    纵使相识了又怎样如果无缘不是相识太早就是相识太迟。

    许夫人低下头牵着战马向军营走去。感觉到气氛不对的女兵们愣在当场不知道突然之间生了什么事让许夫人如此难过。

    “夫人怎么了不刚才还要给海棠姐姐做媒么?”一个鹅蛋脸细眉毛的小女兵低声向大伙问道。

    “不知道也许是担心眼前战局吧!”圆脸女孩迟疑着回答拉起自己的战马向着许夫人远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那夫人还给不给海棠姐姐做媒啊!”鹅蛋脸小姑娘童心未泯喜欢刨根问底。

    “谁知道呢做也肯定不是学现在吧!没听小张将军那句话么匈奴未灭。要等打败了蒙古人才能答应。他们的英雄连皇帝的面子都不给夫人去做媒也没有用!”女兵们七嘴八舌地答。看着在原地呆的海棠心中充满了同情。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啊?”鹅蛋脸张大了嘴巴。各路人马与元军交手败多胜少。最近在破虏军那些军官的帮助下才渐渐扭转了这个被动局面。但现在他们的敌人仅仅是刘深麾下的汉军并且夏天气候湿热不是做战的好季节。马上秋天来了九龙江对面刘深的汉军、索都蒙古军都要攻过来眼前的仗还不知道打到何年何月。

    “我不管我今晚再去问问张没胆看他的话是不是这个意思。如果他要我等我就等等到蒙古人退出福建等到仗打完了那一天!”海棠跺了跺脚脸上带出了几分刚毅。

    蒙古人再强也有被赶走的那一天。只要那一天的希望在她就可以等。哪怕是天地合山无棱。

迷局 (五)

    迷局(五)

    牵着战马许夫人缓缓地向山洼里的营地走去。她的中军大营地址选得很隐蔽临江的一侧被茂密的丛林所阻挡另一侧却是拔地而起的断崖。青绿的蔓藤、交错丛生的野树和一些不知名的蒿草掩饰下不靠近了看根本现不了在壁立的山崖深处还隐藏着这样一片藏兵之所。

    她的老营就在山谷中。仿照破虏军模式建立的参谋部、军械司等直属机构驻扎在谷口不远处。绕过阻挡谷口的巨石与树林可以看见幕僚们抱着各地送来的战报在参谋部里跑进跑出。

    把战马交给迎上来的亲兵许夫人加快了脚步。参谋们忙碌的身影让她感觉到福建战局又出现了新的变化。连年征战养成的直觉让她对军中的丝毫变化感觉都很敏锐。特别是每逢大战将临前内心深处仿佛总用一个声音在通知自己危险就要到来了。

    “夫人回来了!”参谋统领陈硕大声问候道。他是许夫人的远房族弟应过一次科举本来有希望参加殿试。元军的大举南下彻底粉碎了他的梦想。许汗青散尽家资募兵辅宋他也欣然响应。几十场仗打下来硬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打成了精通军略的谋士。

    “嗯大家辛苦。阿硕有新情况么?”许夫人点点头向众参谋表示问候。然后迅把话题转到正题上。

    “有破虏军四个标两个炮营近两万人马杀过了闽江几天之内将南剑州残余的新附军扫荡了个一干二净如今破虏军兵分三路一路以张唐为主帅扫荡福清。另一路跃过翻过了戴云山突然出现在德化城下第三路带队的是杨晓荣和苗春迂回杀向了安溪”陈硕一边介绍一边示意参谋从墙角边抬过贴着地图的木版。标着沈氏等高线(北宋沈括明)破虏军专用地图上参谋们用红笔清晰地画出了破虏军行军轨迹三道粗大的红线斜斜地指向泉州方向。

    “文丞相要攻泉州有公文送来么?”许夫人被地图上的红线吓了一跳抓起陈硕的手大声问道。

    当然有了只是堂姐你近年来大仗小仗历经数百死过好几回的人了。怎么一提起文天祥就突然失去了镇定。陈硕心中暗道。用左手捡起地图边平素常用的木棍一刻不停地在泉州外围来回移动:“这里这里这里三路大军呈品字型。文丞相亲领近卫营督战。据破虏军送来的最新消息已经攻下了德化外围的赤水铁场和青阳铁场。看情况破虏军这次对泉州志在必得!还有一封紧急公文在您的军帐里您不在大伙不敢动上边的火漆!”

    感觉到陈硕善意的暗示许夫人不好意思的松开了手。过于关心战局让她在部下面前失态了。四下看看现参谋们得目光都在地图上找了个理由快步走向了自己的军帐。

    破虏军的战略意图很明显一路自北向南去漳泰另一路自西向东取德化。击破两地新附军后则可以在兴化外围形成一个钳形。一旦兴化和仙游两城被破虏军拿下泉州的门户洞开蒲家兄弟只能与文天祥的破虏军背城一战。

    而此时破虏军的第三路人马已取安溪随时可扑下切断蒲家军的后路。围三阙一蒲家只有逃命一途可选。

    只是这个策略有些过于冒险。许夫人的脚步越来越快慢慢变成了小跑不知不觉间她的手心里已经凝满了汗。如果文天祥顺利攻取泉州就打通了和行朝的海上通道。届时如果能以其丞相身份组织大宋各支部队进行一次福建会战绝对有把握把索都和刘深赶出漳州。但如果破虏军迟迟取泉州不下达春绕过邵武直接从汀洲杀向南剑州把破虏军的退路截断。刘深和索都不顾兴宋军的纠缠跃过九龙江杀向泉州然后与蒲氏兄弟里应外合闽江附近就是破虏军的葬身之所!

    许夫人深知以文天祥的为人不到万不得以不会让一手打造的破虏军冒如此大的风险。新式武器和军制的益处显而易见如今最佳战略应该是死守福建北三州之地全力养军练兵。待整个军队武装到了牙齿再扑出深山。届时多少蒙古军也不是对手。

    这是一个风险很大的战略计划。这样一个战略需要兴宋军和陈吊眼的光复军倾力配合文天祥应该事先给大伙送信才对莫非是什么紧急变故促使他仓促作出决定?

    到底是什么让文天祥甘冒此险呢。唯一可能就是来自朝廷的压力。丈夫许汗青曾经这么评价过大宋文武百官会做官的不会做事会做事的做不成官。互相拆台的水平一流对外做战无论文斗还是武斗屁也不是。话虽然刻薄却一针见血。文天祥擅改军制擅政令。朝廷在危机中时没人顾得上维护祖宗成法。朝廷一旦安定下来文天祥肯定受到指责甚至压制。

    拆开信封许夫人将文天祥的信凑到落日的余晖下。信上的话写得很简洁除了对兴宋军诸将的问候和对破虏军教导营的关心外就是关于这次泉州战役的部署。文天祥没有提请兴宋军分兵支援的事相反他非常郑重地提出一旦索都在九龙江下游动攻势兴宋军稍做抵抗后立刻放弃九龙江防线全军向鼓鸣山华安一带靠拢。

    “放弃长泰、文浦山?”参谋部陈硕拿着文天祥的亲笔信惊诧地问道。

    从堂姐的脸上他看不出反对的意思。但参谋的职责却告诉他有必要提醒许夫人一旦放弃九龙江下游防线索都的大军就可以从长泰同安直扑泉州。上次的泉州会战张世杰大都督就是这样功亏一篑的。

    “许帅您是不是给文丞相写封急信再核实一次!”陈硕以少有的郑重语气说道。

    几个参谋一同抬起头看向许夫人。这也是他们想表达的意思福建多山凭借九龙江和周边山脉现在的兴宋军凭借地形和武器优势有足够的力量在泉州城被破虏军拿下前将索都和刘深两路大军挡在九龙江西岸。

    “按丞相的意思办传令新五标新七标在索都渡江时稍做抵抗就向鼓鸣山收拢。第一标和第三标向永安移动密切监视那里的一切动向!”许夫人摇摇头沉声命令。她相信文天祥的部署也愿意让自己的军队配合破虏军的一切行动。

    “姐你时说……?”陈硕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自己的姐姐对破虏军信任到如此地步。手指在地图上按许夫人的要求比了比突然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索都好战喜欢杀戮。

    蒲家兄弟兵力薄弱胆小怕事。

    如果把破虏军的行动换个角度来看。陈硕点点头快派人下去传达许夫人的将令。

    一张看不见的网在夜色中悄然拉开。

    夜幕下一队人马在山谷中快穿行。士兵们的动作很利落军容也非常整齐。夜色里除了山间被惊起的鸟雀鸣叫和草尖上沙沙的脚步声几乎听不见其他动静。

    陈吊眼轻轻摇了摇头心中涌上了几分淡淡的遗憾。邵武会战后他仿照破虏军的模式大力整顿麾下兵马标、营、队、都、伙、参谋、谍报编制和机构方面学了个十足十可和破虏军再次相遇互相一比照自己的队伍和人家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

    这个文丞相有一手。此刻陈吊眼的心中除了遗憾就是佩服。破虏军这标骑兵的组建时间他知道标统领林琦还和他交情不错。可这支大半由新附军俘虏组成的人马短短几个月硬是脱胎换骨把他麾下多年的老兵给比了下去。如果照这种情况展下去用不了几年疆场上就不会再有他陈吊眼这名号文天祥手中任何一支队伍拉出来都强出他的光复军太多。

    不行我得自己想办法。陈吊眼心里慢慢打定主意夹了夹马肚子沿着光复军士兵队列旁向前边的破虏军骑兵队伍冲去。

    听到身后的马蹄声策马走在破虏军骑兵队尾的林琦轻轻带了带缰绳放慢度。回过头刚好看见陈吊眼堆满笑容的黑脸。

    “陈大哥你找我有事?”林琦微笑着问道。经历了半年多磨炼他英俊的脸上又添了几分刚毅。搭配上精心收拾的银盔银甲举手投足间竟然带出了几分古之名将的儒雅。

    “嗯!”陈吊眼低低的答了一声笑容有些不太自然“林林兄弟我想跟你商量商量把行程改改!”

    两军对敌面对刀光剑影不眨眼的好汉子硬是被几句话憋得满头是汗。看见林琦不解地望着自己陈吊眼的神色更扭捏:“林林兄弟你知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是不太不太好意思!”

    林琦拉住了马头瞪大了眼睛陈吊眼的话他一句也没听懂。前天夜里破虏军一队骑兵和陈吊眼的亲兵一起踏了达春的连营后双方就商量好了把光复军撤到建宁和石牌一带修整。一来在邵武周边光复军和破虏军可以相互照应。二则光复军跟达春纠缠了数月人困马乏需要时间休息补给。看今天这样子陈吊眼好像突然改变的主意林琦愣愣地看着不知道这个广南绿林总瓢把子到底又犯了哪根筋。

    “林兄弟不不瞒你说我我当初跟丞相夸下海口说一定能拖住达春。如今如今把队伍拉到邵武去……”陈吊眼想了半天终于说出了心里话“我这心里觉得对不起丞相那上千匹马!”

    “原来是这样好你个陈吊眼。”林琦笑着捶了陈吊眼一拳。“陈大哥去邵武附近修整不意味着咱们不跟达春周旋了啊。你来的正好有一个主意正好想跟你商量!”

    “跟我你说是是么好办法!”听到可以继续跟达春周旋陈吊眼又提起了几分精神。练兵估计怎么学也学不到破虏军那地步了。但是可以用做战代替训练。好土匪是刀头上滚出来的这个道理陈吊眼有亲身体会。

    “办法我想了一个就是看你陈大当家有没有这个胆子!”林琦挑了挑眉毛笑吟吟地盯着陈吊眼成心激这个大当家上当。

    破虏军中杜浒狠林琦傲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明知道眼前这个臭小子是在激自己陈吊眼还是按耐不住在马背上腾地把腰杆拔得笔直“林兄弟明人面前咱不说暗话想怎么样你林兄弟画出道道来我陈吊眼要是皱一下眉头就不是娘生的男子汉!”

    “大当家言重了”星光下林琦的眼睛看上去分外明亮轻轻拔出腰间马刀林琦在山谷边的树干上边画边说道。“这个主意我也是刚刚想起来的。正准备跟邹统制商量。如果陈大当家愿意就跟我一块干”。

    “说吧只要不让队伍干呆着大哥听你的!“

    一个模糊的地图慢慢出现在书皮上林琦一边画一边继续说道:“陈大哥听兄弟一句话。你麾下这几万人还是缺乏正规的训练。但咱不能光练兵不打仗。临来前文丞相交代过第一要保存你的有生力量第二要我们保证邵武不落到达春手里。这几天我琢磨着咱们兵源少达春兵源多。光守山头耗不过老贼。所以咱们干脆给他来个狠的!”

    这个方案林琦在心中已经考虑过很久。自从跟着邹洬来守邵武他已经打定了主意要设法独自领军。

    朝廷的旨意在文丞相和邹将军之间无形地制造出了一道裂痕。虽然文丞相和邹将军都在尽力掩饰但谁都能看得到。此时林琦知道自己需要选择一个效忠对象是跟着文天祥还是朝廷。而这个选择做起来实在太难。

    文丞相已经不是原来那个文天祥。原来那个文天祥虽然孤傲但不会让人感到威胁。现在的文天祥却有着温和睿智和冷酷严谨的两副面孔。那天在邹洬提出要分兵守邵武的一瞬间林琦分明从文天祥身上感到了一股刺骨的寒气。一股刀锋出鞘瞬间的那种寒气没有半点温情。虽然这股寒气很快消散但林琦隐隐觉得那一刻文丞相的皮囊里是另一个人一个为了达到某个目标不惜让自家弟兄血溅五步的人。

    所以他准备远离这场争端。如果命中注定要倒下他希望自己最后是倒在蒙古人马前而不是自己所敬佩的人之手。并且在倒下之前不让鞑子一兵一卒踏入自己亲手建设过的土地。

    林琦一挥刀狠狠地在书皮上戳了个洞。“陈大哥你看达春的几万人马都在赣南和广南交界处他身后城市里根本没几个人把守。如果我们带着破虏军这几千骑兵从邵武和赣南的交界处杀进去肯定把整个江南西路搅个人仰马翻!”

    陈吊眼吃惊地张大嘴巴被林琦提出的这个疯狂的建议吓了一哆嗦。西门彪杀进了江南西路但那是一小支队伍只骚扰不硬攻。而林琦这次却想带上一个标骑兵二千人马。并且还要拉着大批步卒攻城掠地。这个想法太胆大一旦被达春回兵围了这些精兵一个也回不来。

    摇摇头陈吊眼否决了林琦的建议“林兄弟不是哥哥不敢。你这么打进得去未必出得来。况且如果达春放弃后路不管强攻邵武。你救还是不救?“

    “不救。邵武山多有险可守。邹统领带着两个标足够顶达春一个月。而江南西路地平赣南没有雄关。达春进攻邵武我就打他的赣州。看谁看到底是他先进城还是我先进城!眼下正是秋粮入库的时候咱们打到江南西路去把粮草一劫一半自己吃另一半分给百姓。我就不信达春肯饿着肚皮跟邹统制硬干!”

    “这…”陈吊眼还是有些犹豫。林琦带的是骑兵跑得快。他现在主力是步兵没有那么快行军度。

    “陈大哥你不用多出兵挑两千能打能跑的精锐带上。其余的放在邵武周边派个心腹带着然后让邹统制派人来帮你训练。邹将军是个厚道人训练完了肯定会原封不动交还给你。而我们这两支兵马就趁达春不注意的时候顺着百丈岭那一带摸过去先拿广昌宁都那几百号新附军开练!打一下换一个地方。斥候的情报说庐陵一带有一个鞑子的养马场如果能抢到马就把你的步卒都变成骑兵!”

    “嗯我再看看!”陈吊眼谨慎地考虑着林琦的建议有心否决又怕林琦笑自己胆小。跟着去又担心自己手下这些兵被邹统制给拉过去。皱着眉头好生委决不下。

    林琦看着陈吊眼为难的样子心道请将不如激将。嘴角微微挑起来笑着说道“如果陈大哥为难也就算了。你在山中修整小弟自己走这一遭!”

    “你这是什么话!”陈吊眼的脸一下子红到的脖子根。当了这么多年瓢把子他还从来没被人如此瞧不起过。狠狠瞪了林琦两眼大声说道“我岂是那贪生怕死之人我只是担心你有命去没命回!”

    “陈大哥你太小瞧兄弟了”林琦的笑容越来越冷眼神里分明在讥笑陈吊眼没胆量嘴巴上却不紧不慢地敷衍道:“进了江南西路达春不追则已。追邵武必安吊眼兄可以带着手下这几万兄弟安心地训练修整。兄弟我能打就跟达春斗一斗。打不过我就挥兵向西杀入荆湖南路。千山万水跟他兜一圈然后从连山那一带钻回广南。等他翻山越岭追回来咱们就又绕回了邵武刚好陈大哥的兵也炼好了上去捞个头功!”

    “去你***我陈举稀罕你帮我!”陈吊眼大声骂了一句林琦的战略他终于弄明白了。

    你打你的我打我的。看谁先把谁拖趴下。如果达春麾下都是蒙古铁骑这个招数不值得一奚但此时达春麾下汉军和新附军占了大多数。真正跑起来整天翻山跃岭的义贼和破虏军肯定比汉军利落得多。

    “大哥我可跟你说的都是实话。如果我不小心把命送到达春马下了。你就记得在邵武这多捅他几刀……”。林琦的声音依然是那样一本正经。却把陈吊眼满腔的热血都给点了起来。

    “行哥哥就陪你赌一次”陈吊眼把心一横大声说道随即念念不忘补充了一句“不过你得和邹统制说明白了让他帮我练兵!”

    “没问题!”林琦笑着和陈吊眼击掌然后低声商量了一句“不过这一切前提是见了邹统制你和我一起把他说动了同意了咱们的计策!”

    “你!”陈吊眼突然现自己上了一个大当气得双眼瞪得溜圆。

    “我陈大哥难道小弟的计划不好么!”林琦笑着一夹马肚子飞快地向前跑去。

迷局 (六 上)

    迷局六

    数十名左翼军士卒在百夫长的带领下哆哆嗦嗦走过旷野。四下里听不到人声也很少有秋虫的鸣叫偶尔远处传来一声悠长的咏叹那是月夜里的狼嚎。

    随着狼嚎声田野里冒出几盏淡蓝色的小灯笼滚动着滑过草尖轻轻打个旋仿佛有人提着灯笼在行走。当士卒们打火把冲过去蓝色的灯笼又消失不见。脚下的泥地中只有几片惨白色的碎骨。

    “见鬼夜里也不让人安生!”巡夜的士兵喃喃地叫骂表达着自己对环境还有身上任务的不满。

    鬼蜮一样阴森的城市偏偏是泉州的北方门户。守在这里的士卒可谓是倒了八辈子霉非但城内没有油水可捞还要时刻提防着破虏军打过来。即使没有敌军的威胁田野里那些鬼火也让人受不了。太阳一下山就星星点点冒出来就像有几万人打着灯笼聚会一般越看心里越渗得慌。

    “是死在蒙古人屠刀下的冤魂啊!”百夫长放下火把双手合十为亡者的灵魂祈祷。也祈祷冥冥中的神灵张开双眼保佑自己这伙人平安熬过今夜执行完该死的巡城任务。至于明天怎样心中不敢去管。

    所谓的城已经是一堆瓦砾了。兴化、仙游、蒲田皆如此。昔日万顷粮田已经全部荒废为野地。闻名遐迩的兴化稻和蒲田瓷也断了产。原来万船云集的兴化湾不再有片帆入港。只剩下沙滩上腐断的桅杆和烂在船坞中的海泊还记得附近港口曾经的繁华。

    这里曾经是闽南的粮仓。自盛唐以来百姓6续修筑了延寿陂、南安、太平、木兰四陂构成了灌溉莆田南北洋平原的四大水系使原来木兰溪下游的大量滩涂、盐碱地变成了万亩良田。宋初陈家子从安南带回占城稻种使得兴化境内百姓再无饿殍之色。

    这里也曾经是大宋的银库。每年往来泉州的海船通常都会到兴化湾转一转补给粮食、淡水顺便采购些兴化特产的瓷器、漆盘填补未满的船舱。同时带给当地人沿海各国的特产。

    一切繁华在消失于两年前那个瞬间。蒙古人大举来攻背后泉州城的蒲寿庚带着闽南百姓寄予厚望的左翼军投降。兴化军百姓不愿意将辛苦建立的家园交给强盗在陈氏父子的组织下自为国守土。怎奈百姓愿意为国效力官员却想着保存自家荣华。不久大将林华投敌通判曹澄孙开城降元闽广宣抚使陈文龙被捕绝食而死

    未己文龙之子陈瓒(史书中记载陈瓒为文龙之叔但据小说家田中言为文龙之子)杀林华复拥其城。索都大怒星夜来攻。陈瓒率阖城百姓坚守孤城七个月。最终兴化城再度被索都和蒲寿庚联手城破。陈瓒被车裂索都下令屠城三个时辰从此兴化成为鬼蜮。

    没有风云飘得也很慢。浅灰色的云层后慢慢浮出半轮血月。月光打在人脸上泛起淡淡的青黄。

    “头儿我觉得这月色怎么如此渗得慌!”一个提着灯笼的小卒凑到百夫长耳边低低的说。

    “怨气重赶快走吧。到妈祖庙附近顺便烧柱香!”灯影下百夫长脸上的抽搐清晰可见带着麾下匆匆跑下原来是外城墙的土坡。隐隐的他心中也觉得不踏实一时却又说不清楚到底是哪里不妥当。

    也许是当时跟在蒙古军身后杀人杀得太多了吧。很多士卒叹息着想心中充满了悔恨之意。左翼军是蒲寿庚兄弟的私军这几年蒲家踏在宋室宗亲的血迹上崛起左翼军一直充当着蒲氏兄弟手中的钢刀杀人无算。只是最近这把刀砍错了地方嘣出了几道豁口。

    如果是河对面的破虏军打过来会不会放过我们呢。胆小者一边忏悔一边四下观望。破虏军第一标就在不远处的高盖山下上个月为了争夺福清一带的控制权双方已经交过手。破虏军一天之内左翼军五千精锐杀得丢盔卸甲。从那一刻起兴安州(兴化军的别称)的所有将士就明白此地“归还”给大宋是早晚的事。双方战斗力的差别是羊与狮子的差别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

    那惨烈的一战至今还刻在左翼军士卒的脑海里。

    上个月初蒲寿庚听说有一支破虏军越过闽江攻克了福清。大怒立刻派了五千精锐重甲迎战。虽然知道对方的实力很强大但蒲氏兄弟并不认为麾下的左翼军会输。整个福建左翼军的装备是最精良的。牌头(十夫人长)以上都是披着牛皮甲百夫长以上都是细铁柳叶甲内衬牛皮。这是蒙古人才有的重装备放眼投靠大元的各支新附军只有富家天下的蒲家左翼军才能装备得起。

    两支对自己战斗力都抱着极大信心的军队在福清城外撞在一起。开始的时候破虏军见自己人数少慢慢地退向了城墙在两军之间留出了开阔的缓冲区。左翼军五个千人队就在万夫长黄谦的率领下冲了过去。

    蒲寿庚对大伙不薄每月的饷银能按时放战死者的家属还能得到重金抚恤。抱着士为知己者死的念头五千左翼军冲得毫不犹豫。

    就在他们距离对方还有一百余步的时候半空中突然飞起一道白光。犹如闪电般直直地劈进了冲锋的队伍里。金铁之声交鸣无数个重甲兵惊诧地看到自己一向信赖的铠甲就像纸糊的一般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血泉水般从破口出喷出来在地上飞溅。

    那是弩没有雕翎的弩是它让一百步的距离成为生与死的分界。在重赏的刺激下蒲家左翼军的冲击奋不顾身。但铁甲却挡不住弩箭的窜刺。那种被称为破虏弓的弩左翼军中的高级将领也见过蒲家还试图仿制这种利器但试了几个月觉造价实在太高只能放弃并且认为以破虏军的财力不可能在军中过多配备。结果到了战场上将领们却现对方的士兵几乎人手拿了一把钢弩。

    “第一排射后退装弩。第二排射后退装弩第三排上前五步射!”在机械的口令下五百破虏军前后移动掀起一道道起伏的人浪。每道浪花涌起都有整整一排左翼军倒下。

    四百五十把钢弩交叉射击出一块死亡区域。区域中没有任何生命能挺直身躯。平素的严格训练让破虏军士兵配合默契得如一台杀人机械尽管很多士兵看着前方的血腥场面胃肠里翻江倒海但他们还是跟随着营正的命令机械地装填、射击、后退、前进。

    前排的左翼军被射翻倒地。后排的士兵刹不住脚步踏着袍泽的身体前冲。几步之后再度倒地。别人的战靴再度踏上他们的身体趟过血河冲向死亡的怀抱。来不及害怕也来不及犹豫。

    五十步终于有人趟过了五十步血河看清了对面破虏军将士的面目。“冲啊夺回福清城每人赏银二两。斩一级每人赏钞半贯!”千夫长黄谦大声喊道挥舞着钢刀冲在最前排。

    即使不能杀入福清他也要把城下这伙弩手歼灭。转眼间麾下五千多弟兄倒了一千有余巨大的损失已经让他失去了理智。

    对面那个穿着军官服色的年青人笑了笑放下弓用力一扬手。

    几十个铁疙瘩从弩手背后飞起冒着轻烟落到重甲步兵的脚下。没等他们反应过对方扔了什么东西“碰”一声巨响无数尸体飞向了半空。幸存者猛然从狂热中清醒丢掉武器如浪花般退回。哪里还来得及将后背暴露给对方是战场上的生存大忌。

    血在地上飞溅成河。愤怒的弩箭追逐着面前的每一条生命。伴着战鼓的节奏破虏军的弓弦声清脆而整齐。

    弓弦声嘈嘈切切如歌无数人不甘心地倒下。频死着的呻吟和弩箭破空声交织于一起就像佛寺晚钟声里的梵唱。

    一退半里在亲兵拼死护卫下逃过一次劫难的黄谦停住脚尽量收拢起自己的部下。没等他把人数点清身后已经响起追击者的脚步。五百名破虏军将士擎着雪亮的钢刀追了过来越追越近越追越近。

    对方是没有端着弩轻甲步兵幸存的左翼军将士心中一松。还没等他们决定是且战且走还是组织一次反击半空中突然响起尖利的呼啸。

    几枚冒着轻烟的弹丸从城头上呼啸着砸了下来。落入了聚拢在一起的士兵当中。当幸存者从硝烟中睁开双眼没有人敢认为弹丸所炸开之处还是人间。自己的袍泽已经不知去向原来他们站立的地方地狱之火熊熊燃烧断臂残肢人的头颅在空中飞舞盘旋下坠。

    又几枚弹丸飞来在惊诧的士兵们面前炸裂。带着满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千夫人长黄谦飞上了天空。看着自己的下属在自己面前四分五裂看着自己心爱的猴子甲破成碎片。看着自己的手臂、大腿突然意识到那些东西原来都属于自己然后就坠入了无尽黑暗。

    原来被屠杀是如此恐怖的事。幸存者拎着武器不知道是该继续逃命还是跪地求饶。他们已经没有选择了勇气人跑得快快不过天空中飞来的炮弹和弩箭。求饶当年跟着蒙古军杀尽兴化城中三万百姓时有谁怜悯过城中百姓是自己的同胞!

    几百把钢刀砍了过来失去了主见的左翼军将士机械地抓起武器迎战。然后毫无抵抗力地被砍翻。习惯性地在杀戮面前逃跑然后被追上来的钢刀刺倒。

    有人跪在了地上丢掉武器把头扎进了泥土把命运交到了对方手中。让他们欣慰的是利刃破空的声音没在头顶上响起。几个年龄比较大读过书模样的人把他们聚拢在一起一一登记造册。然后像赶牲口一样地将他们赶向了城门。

    城门口一伙奸商模样的人对着战场指指点点。

    那一战五千左翼军重甲只逃回了三百多人。两千多战死在福清城外一千八百多被俘虏还有数百人不知去向。而破虏军如何处置俘虏的手段很快从福州那边传了过来。(宋代的重甲兵与欧洲的重甲兵定义不同装备要轻得多)

    没参加过兴化屠城血案的算俘虏可以选择回家或加入破虏军预备队经训练和教育后成为补充兵。而跟着鞑子屠过城的要到矿山中做十年劳役。只到他们认清了自己的罪孽才可以被家人赎回。

    “十年劳役啊在暗无天日的矿井里!”巡夜的左翼军士卒瑟缩着为自己今后的命运而担忧。早知道如此就不跟在蒲寿庚身后杀人了只看到了杀人抢劫时的愉快却没想到了欠了债早晚需要还的。

    这里毕竟是大宋的土地蒙古人得意得了一时得意不了一世。一旦他们自己失去了武力优势华夏百姓会一人一块砖头将他们丢回漠北去。流传于民间的报纸上的话让每个人心里都犯思量。这种从福州一带流传出来跟着商贩和流民散向大元各地的报纸杀伤力有时候比弩箭还严重。

    “我听说如果阵前倒戈的话可以免罪!”有心思机灵者在看过报纸后就暗中串连。在邵武之战最后一刻反水的杨晓荣的事情他们听说过。虽然事后大元杀光了杨晓荣的全家老小但跟着杨晓荣反水的那六千弟兄可都成了破虏军。过去做的坏事一笔勾销。

    “头儿如果破虏军攻过来您说咱们咋办呢!”提着灯笼的小卒跟在百夫长身后喋喋不休地问。心中渴望着能从百夫长嘴里听到那个对大伙最有利的答案。

    “咋办蒲大人对大伙有恩大不了是个呸呸你***哪壶不开提哪壶!”百夫人长狠狠地揣了小卒子一脚唾骂道。

    蒲寿庚对大伙有恩但他不想死。不想连对手还没看清楚就稀里糊涂的被炸死。更不想自己死之后还要背上汉奸的罪名。流传在各地的报纸已经把汉奸的定义说得很清楚了不管是南朝的宋人还是北方的汉人只要给蒙古人当走狗屠戮自己同胞的就是汉奸。无论他的学识、职位也无论他有多么冠冕堂皇的借口。据说报纸流传开当月大都城就有几个老儒吐了血。

    那个有“江汉先生”之名的老儒的门下弟子写了很多文章替他投靠蒙古人的行为辩护。结果越是欲盖弥彰汉奸之名随着这些辩护之词传得越远。

    远处的草丛中传来了一阵沙沙声如风拂过般细细的密密的由远而近。旷野中的狼嚎声嘎然而止。血月下荒草地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动了动接着齐腰的野草又晃了晃越来越剧烈。

    “不是风有人!”几个巡夜的小卒大叫起来拎起手中铜锣就打算敲。

    “敲你个头怕死得慢啊!”百夫长一把夺下铜锣护到了自己的了后心上头一低腰一哈撒腿就跑边跑边喊道“别进内城跟着我穿南门回乡下去不想死的就快!”

    士兵们恍然大悟扔下兵器就跟了过去。几个对蒲家存了一丝忠心的提刀欲战没等弄清对方人数多少已经被弩箭钉翻在曾经是城墙的土坡上。

    “破虏军攻进来了破虏军攻进来了!”有人在兴化城的大街上凄厉地喊试图组织剩余的百姓抵抗。结果让他大失所望已经没剩几户人家的巷子里很快响起了悉悉嗦嗦的拴门窗声。

    屠城中的幸存者巴不得破虏军前来为他们报仇。有人趴在窗口后看着乱做一团的左翼军嘴角慢慢涌上了一层笑意。

    有人偷偷地在街道入口处扔下了火把。有人将无人居住的房子点燃替破虏军照亮进攻路线。有人偷偷地用火把提示自己的军队兴化城是回字型双层。内城防御比外城紧密。也有人抓起自家门闩躲在街角阴影中。

    一个落了单的左翼军小兵跌跌撞撞闯进街角试图找地方躲避。暗处突然飞起一块砖头打中了他的后颈。

    小兵呻吟一声软软地倒下。几个不满十岁的孩子冲出来拿着砖头、木棍照着他的脸一顿乱敲。顷刻求饶声就变成了呻吟。

    呻吟慢慢沉寂孩子们抬着死者的长枪躲到了矮墙后。冷冰冰的枪尖在血月下闪着微寒。比枪锋更寒冷的是孩子们的眼睛。

    屠城时他们躲在家人的尸体下逃过劫难然后在鬼蜮中长大。有人在他们心中播种下了仇恨他们就要奉还以仇恨的果实。

迷局 (六 中)

    迷局(六中)

    大量的破虏军战士跃过倒塌的城墙向兴化城中心推进。被打成了惊弓之鸟的兴化外围守军几乎没等双方大规模接触就溃退了。正当破虏军将士向冲向内城的时候黑暗出几点寒光闪了闪。

    冲在最前边的几个士兵身子猛地一晃停住挣扎着栽倒在地上。血从铠甲下流出来顺着青石地面淌向两边的暗沟。

    “有埋伏大家小心!”王老实大喊着一跃而起扑到路边一棵老树后。他刚才站立的地方立刻出现了三支羽箭尖利的箭头碰得青石路面火花乱溅。

    “点手雷左前方扔!”王老实一边招呼弟兄一边从腰间摸出手雷擦燃药线甩了出去随着爆炸声左前方升起一个个火堆。燃料杂草后露出一段长长的青砖墙。墙角处两个相邻的砖石敌楼显现了出来。

    “他***居然还有内城我说外城的人败得这么快!”王老实骂骂咧咧地喊道。一边安排人手向后方汇报情况一边命令麾下都头们将附近能点燃的一切草木点燃免得自家打举着松明的弟兄不明不白成了对方弓箭手的活靶子。

    杀人王索都在撤离兴化之前为了防止兴化再次被大宋勤王兵马收复特意拆毁了外围城墙所以蒲家兄弟也把兴化的防御重点放到了第二道防线上。沿着内城的四周每隔十几步就修建了一个敌楼。有的隐藏在城墙内有的就搭建在城墙之上。弓箭手躲藏在敌楼内凭借瞭望口封锁敌军的进攻路线。

    由于兴化城已经成为一座兵营破虏军的斥候没能混进来及时侦察到城内布防情况。所以攻势在内城墙根儿下嘎然而止。而城内守将也没预料到他用以迟滞敌军为内城防守争取准备时间的外围防线崩溃得如此迅。准备不足的双方都僵持在内城下破虏军无法向兴化深处推进左翼军也没能抓住有利时机给对手迎头痛击。

    “重甲兵举盾一字防御。弩手封住他们的瞭望孔。传令兵到后方去给老子催火炮。投掷手给我把手雷塞到敌人屁股眼里去!”王老实观察了一会儿终于现了对方防御布置上的缺陷。在他的指挥下一个营的各兵种迅展开摆出逐次攻坚的队形。

    五十多名重甲兵走到了第一排举起的包铁木盾。他们是军中第一批装备了改良式明光铠的士兵。这种由科技司综合了西域弧形板甲和锁子甲特点而研制出来的明光铠通体由回火后的细钢丝编织而成关键部位覆盖着经水锤冲压而成的龟壳型薄钢板可以最大程度地降低弓箭手对他们的伤害。所以在攻坚时重甲兵当仁不让地走到了队伍的最前面。(酒徒注:金属拉丝起源于公元前六世纪的西亚。板甲技术出现最早出现于伊朗龟壳型甲片可有效分散箭的冲击力。”

    明光铠和巨型木盾组成的人墙慢慢向敌楼靠近破虏军弩手将身体贴在重甲兵身后寻找着对手将城墙和敌楼中敢露出头来的敌军放翻。在队伍的最后是专职的投弹手身上背着一个毛竹做成的简易弹射器腰间挎着两个粗麻布包隔着布包露出一颗颗圆滚滚的手雷。

    弓箭向雨点一样射过来打在盾牌上出嘈杂的叮当声。破虏弓快回射出的弩箭打得敌楼乱石飞溅。双方的弓箭手开始角力慢慢地躲在敌楼内得守军凭借高度优势渐渐占据了上峰。

    几颗手雷扔出去打在敌楼壁上跳了跳爆炸。黑烟散去后敌楼上出现了一排小坑白色石头茬子露了出来在火光的照耀下出惨亮的光。敌楼内的弓箭手顿了顿迅从惊慌中恢复过来。当他们现砖石搭建的敌楼可以为自己提供庇护时出一阵得意狂笑射下的弓箭更准更急。

    “啪”一支畜足了力的强弩从碉楼射出射穿了木盾。将防线打出了一个缺口。垂死的士兵在盾和弩组成的三角架上挣扎双手伸向黑漆漆的夜空。利箭紧接着从这个缺口射进来把几个没有配备重甲的弩兵射倒。

    “不要慌举盾补缺口。弓箭手两伙一组集中力量封一个敌楼。”王老实大声叫着心疼得直冒冷汗。虽然第一标每个士兵都根据兵种的不同配备了破虏军不同制式的铠甲中了箭后不至于立刻死亡。但不断增多的彩号让士气受到很大打击。他这个营中有一半是从新附军中补充过来的兵战斗力和士气都没有百丈岭上的老兵强。长期处于劣势难免会出现全营崩溃的危险。

    “王头能不能让几个弟兄护住我靠近点儿”一个憨憨的声音从掷弹兵队伍中响起。王老实闻声回头看见刘大椿有些苍白的脸。

    “我我我放过羊!”刘大椿结结巴巴地解释道。他是进攻邵武的新附军起义者因为阵前倒戈及时向破虏军通报了页特密实的突围计划所以被授了个都头的职务。但在王老实等破虏军百战老兵眼里他们这些新附军很受歧视冲锋陷阵全部放在队伍中间。既不让当前锋又有人在后边监视着避免他们崩溃时逃跑。

    王老实狠狠瞪了刘大椿一眼不太想接受对方的建议。对于这些补充兵的能力和士气他心里没有多大把握。但眼前胶着的战局又令他没有别的选择犹豫了好半天终于点点头吩咐几个重甲兵用盾牌护住了这个主动请缨者。

    在破虏军弓箭手的掩护下刘大椿一行慢慢靠近了前方的城墙。冒着头顶的箭雨刘大椿抬起头从腰间拔出了手雷在把引火头在鞋底上擦了擦点燃了待药线还剩下一寸多长时扔了出去。

    涂过白磷的药线在半空中冒出蓝色的火苗顺着导火绳钻进了手雷内。在敌楼瞭望口处空炸出了一朵漂亮的花。缤纷的花瓣落地敌楼里冒起了青烟几支手臂无力地从瞭望孔处耷拉下来。

    “好小子够种!”王老实大叫着指挥弓箭手掩护着刘大椿向另一个敌楼靠近。敌楼里的守军显然也现了危险的来临放弃正面的对手把羽箭连珠般射向刘大椿片刻间两个重甲兵受伤倒地。失去了庇护的刘大椿被压到了角落里。

    “重甲兵给我压过去。掷弹手跟老子上去亮绝活!”王老实被彻底的激怒了抱起几颗手雷一个箭步窜出了队伍。身子三晃两晃消失在城墙根儿底下。他麾下的几个队长见状赶紧组织人手掩护十几个重甲兵冒死冲出本阵在敌方的射击范围内以尽可能的度移动尽力吸引对方的注意。

    敌楼中的弓箭手注意力被重甲兵吸引了弩箭乱纷纷射在明光铠上。有的被板甲弹射出去有的蒺藜一般扎在锁子环扣内。受了上的士兵哼也不哼强忍着疼痛跟上队形。在平日的训练中教导营曾经用草靶为他们演示过在箭雨下组队防御和独自逃生的生存几率差别。团队即是生命的原则和初级识字本上那些为尊严而战的道理一样深刻地印在了这些士兵的脑海里。

    墙角处扑捉到机会的刘大椿鱼跃而起身子在半空中手雷贴着后脑勺飞了出去。导火绳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直扎敌楼的瞭望孔轰的一声半边敌楼被掀开浓烟和碎木一并冲上了云霄。

    借着混乱王老实围着另一个敌楼绕了个圈晃了几晃连滚带爬地跑了回来。还没等对方的弓箭手瞄准他剧烈的爆炸声在敌楼根部响起。五枚手雷在不同方位同时炸开砖石搭建的敌楼歪了歪向一边倒去。

    受了惊的蒲家军弓箭手出一声大喊扔掉弓箭顺着楼梯向下跑。没等他们跑到地面敌楼轰然倒塌将里边的人全部盖在了瓦砾堆中。

    几个投掷手学着王老实的样子冲了出去有人倒在半途中也有人攻到了敌楼下。爆炸声接二连三一个个精心搭建的敌楼摇摇欲坠。

    内城中突然传出一阵战鼓几百名守军在将领的驱赶下从城门口杀了出来。没等他们排好阵形兜头一阵箭雨把守军射了个七零八落。在付出了数十条生命的代价后终于有人冲到了破虏军跟前双方白刃对白刃不到两个回合残余的士兵已经全部被王老实带人剁翻在地。

    “跟老子玩刀子老子围着山兜圈圈的时候你还躺在女人被窝里呢!”王老实向面前的尸体吐了口吐沫。平时训练的成果在短兵相交那一刻充分体现了出来破虏军以极其轻微的代价就取得了白刃战的完胜。

    “接着炸把他们全部闷死在敌楼里边!”刘大椿带着自己的弟兄冲在了最前头。终于找到了给自己正名的机会补充兵们嗷嗷叫着如出柙的老虎般冲向了对手浑不畏死。当兵吃粮他们怕的不是死而是没有任何胜利的希望。当看到胜利向自己招手时每个人心中都鼓起莫大的勇气。

    “轰、轰、轰”震耳欲聋的手雷爆炸声宣告了兴化防线的崩溃。北面、西面、南面各营主攻方向都响起了惊天动地的喊杀声。炮营的弟兄们赶来后更加了守军的灭亡脚步千斤重炮一次平射炮弹直接就能把敌楼送上了天。

    兴化城外线的防御阵地迅崩溃这种情况让事先准备了多时的破虏军火炮都没能派上用场。正当炮营营正吴靖跺脚兴叹的时候后方接到了王老实送来的攻击受阻消息。第一标统领张唐当时就出了红色令箭命令炮营火将阵地前移。

    接到紧急征调令吴靖不敢怠慢亲自带人推起了炮车。自巧夺福州以来破虏军中的开销大部分都花在炮旅身上。如今破虏军的一个炮营已经从原来的不分轻重的几门小炮展到重炮、远射炮和轻炮三个种类。临阵时可以针对不同的任务随时调整火力的使用方式。

    当重炮车被士兵们肩扛手推赶过外城的土堆拉到内城下的时候兴化攻防战已经失去了悬念。在重炮面前泥砖和石块垒成的敌楼成了守军的活棺材。冲在前面的破虏军士兵有组织地后退让开敌楼前的空阔地然后随着炮弹出膛的轰鸣敌楼如纸糊的一般飞向了天空。

    失去看家法宝的守军瑟缩着从破碎的城墙后爬出来高高地举起双手。破虏军战士在各自都头队长的带领下从内城墙豁口处跃过不断将战线向前推移。半个时辰后县衙门口的蒙古羊毛大旗被砍翻一面血染的破虏军战旗高高地飘起。

    同一个时刻沉默了几个月的破虏军起了全线攻击德化永春、安溪泉州外围的城市同时受到攻击只有南方的同安县没出现破虏军的身影明白地告诉蒲家兄弟那里是6地上唯一的逃命之门。

    早知道这一天会到来蒲家兄弟在泉州外围布置了大量的兵马。仿制破虏弓失败后利用泉州城充足的财力蒲寿成花重金加固了各地的城墙还为各级别将领配备了价格高达数百贯的蒙古铁甲。

    只是破虏军的优势不仅仅体现在装备上。通过百丈岭、邵武一系列规范的练兵和夜校、教导队的培养士兵素质和低级军官素质和蒲氏兄弟的私兵已经完全不属于同一个档次。战场情况瞬息万变将领能做的往往是指出一个大概方向具体战略意图实施极大程度上依赖于低级军官和士兵素质。当左翼军的百夫长、牌头在突情况面前乱做一团等待上司的命令时破虏军士卒却在各自都头、队长的指挥下及时弥补了将领们布置任务时的疏忽堵住了战场上可能出现的漏洞。

    一方各自为战一方彼此协调。无论是在攻城战还是城破后的巷战中蒲家的左翼军都变成了任凭对手宰割的鱼腩。而对于火器的无知和畏惧更加剧了他们崩溃的度往往几颗手雷过后一个冲锋守军就完全垮了下去。

    当对手防线出现漏洞后破虏军立刻以队为单位从缺口处渗透进去。远处用弓箭近处用手雷给对手以致命的杀伤。当对撞到一起后他们又快分散成伙以六到十人的小圆阵彼此配合着将对手搠翻于地。

    不砍级破虏军只以是否实现战斗目标为记功方式。也不捉俘虏放弃抵抗的敌军自然有专门的收容队负责收容密切分工配合极大增强了攻击效率挡者披靡。

    战场上左翼军狼狈逃窜着。几千人不敢回头迎战背后的几百名破虏军士兵。而那些追击的破虏军士兵一个个兴奋得脸色红局势得顺利展让他们忘记了冲锋的疲惫。往往刚解决一股敌军立刻跟着各自的将领向敌军的下一道防线攻去。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2588/ 第一时间欣赏指南录最新章节! 作者:酒徒所写的《指南录》为转载作品,指南录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指南录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指南录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指南录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指南录介绍:
一段虚构的历史。
一群男人为了捍卫一个文明不被武力征服的权力,一个民族不集体沦为四等奴隶的尊严而进行的抗争。
在崖山落日前,探索历史的另一种可能,和文明的另一种出路。
虚构的故事,真实的人物。
以文天祥空坑兵败后的抗元故事为主线,介绍那个时代的传奇。指南录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指南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指南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