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高衙内新传TXT下载高衙内新传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高衙内新传全文阅读

作者:斩空     高衙内新传txt下载     高衙内新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五章

    像进呈哲宗实录这样的大事自然须得重新誊抄过而蔡京此番是借此谋求复相的以他的为人十有**会自己亲手誊写一遍仗着他天下称道的书法辅以为赵佶兄长哲宗歌功颂德的文字以及为今上绍述熙宁张目的文意那才能叫当今官家看得赞不绝口重夺圣眷。

    燕青所想到的就是此事。连日来虽然蔡京深居简出但时迁用各种方法窥伺其起居对蔡京的作息也能掌握大半不管怎么计算蔡京都不可能有时间去亲笔誊抄这长达十几万字的哲宗实录。

    来回踱了几步燕青便即下了决断:“此际这实录未必就是进呈今上的版本徒劳无益。时迁尔等即刻北上并知会石三郎即刻从梁山南下建康府与尔等会合纵控全局。等到蔡京抄录全书完成进呈宫中前夜方好用此计。”

    时迁迟疑道:“小乙哥不是小人不信你只是如此作为太过行险万一那老蔡京早已将哲宗实录誊抄完毕一到汴京即时向今上进呈咱们这条计策便即落空误了衙内的大事小人可吃罪不起。”

    燕青此时已经想的明白决然道:“蔡京为人老辣深沉凡事每欲谋定而后动却不是如此直道而行之人。他此番为了复相殚精竭虑但朝中局势早有衙内经营纵然能得回圣眷又哪里是一夜之间便能复相的?总还须回京之后纵横捭阖一番等到大势已成那时进献哲宗实录方可水到渠成而这亲手抄录实录想来便是他借以安居京城联络各方的借口了。”欲待将朝中的局势向时迁解说一番却见时迁已经是一脸茫然加不耐烦。情知这等江湖汉子对朝廷的游戏规则毫无兴趣哑然失笑道:“时小哥你只管依我算计万无一失纵有错失衙内那里自有我担待。”

    时迁见燕青一力担当也只得应了。从杭州到汴京这条路是大宋的一条经济大动脉。自然也是应奉局势力极强的所在时迁一声令下立时便将沿途的精干人手都动员起来加上时迁自己的部下沿途分散监督管教蔡京进京这一路上一切举动都在他视线之中。至于时迁和萧让、金大坚这一组人只好陪着蔡京一行一同进京燕青地目标太明显却只得留在杭州了。之前燕青叫时迁请石秀急南下也正是为了就近指挥行动。

    次日蔡京起行十几条船浩浩荡荡。既是他随行人员和行李甚多之故。恐怕也是有疑兵之计的意思在内以蔡京的老谋深算又对这哲宗实录看的极重。岂不担心有人作梗?

    燕青自然到码头相送蔡京虽然那日翻脸逐客却并非对燕青个人有什么恼火此际见燕青依旧来相送不由得长笑道:“小乙待老夫进京之后如今江山谁领风骚不久便可见一分晓了罢!倘若老夫得志你这应奉局是留是撤也只在老夫一念之间尔。到那时可愿为老夫效力?”

    燕青拱手道:“小乙在杭州只等恩相佳音到便是。”这话可就宽泛的很了既可以理解为燕青对蔡京信心十足也可以认为燕青对于蔡京被重新打回杭州信心十足。

    蔡京哼了一声扬手作别站在船头那船启锭开航纤夫吆喝声中长长的船队顺着运河缓缓北去。

    当时的运河漕运是朝廷的命脉。管理相当严格就拿这船行来说也不是随便你开地甚至一些河段连帆都不许用完全由纤夫牵引而行。至于船也由严格的规定好象现代的高公路一般不得慢于多少也不得快于多少。蔡京行囊沉重不能从6路走只能沿运河水道而行因此一路上每天行程多少何时行何时宿一切都是规定好的。

    不数日到了建康府也就是后世的南京时迁在运河码头便与石秀会合。几年江湖生涯下来石秀已经从当日大名府那个热血江湖的拼命三郎一变而成为中原江湖道上声名最著的石三爷“秀”字令牌所到之处黑白两道谁不卖几分面子?这漕运本是江湖好汉集中的渊数之地各个码头和漕挽士卒自然都在石秀的治下他到此之后听时迁转述了燕青的安排之后只是一声令下第二日蔡京船队地纤夫都掺进了石秀地人至于沿路供给船上饮食杂物之人检船放行之人只要是能和蔡京船队沾上边的统统都换成了石秀的人。

    “时迁看来小乙所料不错这蔡老儿果然在一路上亲手誊抄哲宗实录若是你在杭州时便将这伪书给夹进去不但白忙一场只怕还会打草惊蛇。”此时已经到了南京应天府也就是现今地河南商丘距京城不过五日水程从一路上监视蔡京的所得来看石秀便得出了这个结论。只是他一向在江湖上行走纵然眼下已经官居禁军统制官与太尉高俅的心腹党家兄弟平起平坐却还是一副草莽口吻对于蔡京他便不像燕青那般客气一口一个老儿。

    时迁应了却道:“三郎这一路上都是咱们的地盘要下手甚是容易。倘若到得汴京那老儿在京中党羽甚多又有府第可不那么好动手了是否就路上觑一个时机?”他却还是管石秀叫三郎一来他和石秀是大名府时就结识的旧人彼此关系亲密二来也是上行下效高强如今高居枢密却还是喜欢众旧人叫他衙内石秀便也跟着学样象时迁、杨林等人都仍旧叫他三郎。

    石秀横了他一眼嗤道:“你只顾自己下手方便这老儿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眼下哲宗实录尚未写就你道他是来不及写么?必是防着有人要弄鬼一路慢慢抄去等到了汴京恐怕还不抄完直到时机成熟要进献今上了那时方才抄完这等手段实非常人所及。此老纵横数十年秉政八年多果然不是幸致也难怪衙内至今都没斗倒他。”

    时迁诺诺连声对于石秀和燕青说及的这些官场玄妙他是一百个不懂心说都说朝中贪官污吏怎么说起来比我们江湖好汉较量拳棒还要精深?我鼓上蚤拳棒上头已经不大来得。谅来这些东西更加不行还是莫要做官了似如今这般有钱使有人奉承何等快活?

    石秀自然不晓得这位江湖神偷对于朝廷诡谲的本能抗拒和畏惧他心中此刻所想的却是适才时迁所说的那个问题:到了汴京就回到了蔡京最熟悉地舞台要想码准他进呈实录的前夜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这伪书给夹在中间。谈何容易?

    一羽信鸽飞空。大半天之后石秀的最新消息就到达了博览会送到高强手中。

    “老蔡果然狡猾……”至今未能往哲宗实录中夹进伪书。高强颇有些沮丧想想这一路上动用的人力物力若不是他这几年的苦心经营又有极大的财力支撑哪里能办得到?偏偏一个时机不到这些就全都无功想想也真是够呕的。

    许贯忠看了密信却道:“衙内无需懊丧小乙和三郎如此处事精细临机应变。正是衙内之福倘若小乙真个按着衙内的指挥行事眼下只怕已经惊动了那蔡京更是不可收拾。”

    高强一想也是真要那样的话自己不就成了一向最讨厌地宋太宗搞什么将从中御?那样的话还用这些人才作甚养一堆应声虫就行了。

    “如今蔡京入京在即。衙内还需早些布局须知纵有伪书也须有朝野形势相配合方可成事。”

    此节高强原也想到只是现在历史改变地太多他一时不得要领皱眉道:“话虽如此如今宰执大臣多半不能信任当从何处入手才是?”

    许贯忠笑道:“衙内怎的糊涂了?宰相之命出自官家因此官家心意如何便是唯一司南了。只需从此入手那还不是提纲挈领?衙内试想一下如今何人最得圣眷?”

    “我?这等于没说……”高强想了一下随即便想到了几个人:“内朝则梁师成童贯外朝则郑居中还有我爹何如?”

    许贯忠摇头道:“这几人诚然得圣心甚重却还不是全部。衙内怎的忘了那枕边之风何等厉害?郑皇后正位后宫正是得宠之时衙内自来与内宫嫔妃供奉不缺也曾以精油、文胸等物助郑皇后固宠郑皇后对此向来感激此时正可用之。”

    高强大悟不过这一国之母当然不是听他高衙内支使的所幸梁师成和他高家是铁杆联盟又与郑皇后素来说的上话正可从此入手。想到便作那梁师成性喜金银珠玉高强反正有的是钱便从博览会中随手拿了一箱命人用车装了骑马向梁师成府上来。

    梁师成身为宦官本该是住在宫中的不过此人近年来身居明堂造作要职自然肥的流油于是便在宫外另置府第。高强到时天色已经晚了却见外面停着车驾并有人打着节钺而梁师成眼下才只是承宣使离建节成为节度使还有一阶显然是有外客来访。高强身边朱武是精细之人又和梁师成这些门子都熟便过去打听了回来向高强道:“衙内是童枢密在此听说晌午时分就到了这刻还未出。”

    高强已知心说这俩老太监聚在一起商量这么久多半是为了此番蔡京回京要好好考虑一下这站队的问题了正好让本衙内来给你们烧上一把火。

    当时有人飞报进去不一会里面传一个请字出来高强振衣而入到了堂上正见梁师成与童贯站在堂前似有降阶之意高强当即紧跑两步——这个有讲究叫做庭趋而见以示尊敬上下之分——向前唱喏道:“梁世叔与童节度都在此真正是巧了!”

    一面递上礼单梁师成看时眼睛都笑得细了连声道:“贤侄你爹与我通家之好为何送这等大礼?见外见外了!”口说见外那眼睛却只在礼单上瞄不时抬起头来望一望高强身后两个人抬着的箱子。

    童贯见梁师成说地郑重大感好奇也把头伸过来看时已是吃了一惊这份礼单果然好重:只见上面排列满满尽是诸般珍奇名贵之物貂皮北珠生金熟银最名贵地是半斤龙涎香单这一项价值已达近十万贯!除此之外又有几样本朝名人的字画尤以书法大家蔡襄的一幅字最为珍贵。

    高强前后也给童贯送过不少礼品这种政治投资他向来不会吝惜因此童贯也不觉得什么便向高强笑道:“人都说高相公理财有方看来不但能为官家理财这入私门地财也不少呐!”

    高强升阶也笑道:“岂敢下官自奉甚俭些许物事得来无用自当孝敬世叔与节帅这样的上人方显我心中孝道。况今朝政日兴国家府库充盈臣子们为国辛劳有功也当享用些个才是。”

    这一句话已经牵到朝政上头梁师成和童贯都是老成之人又正在商议这件事如何不解他言下之意?如今蔡京入京在即此老是前朝老臣名望素著秉政八年来权倾朝野对付政敌无所不用其极他要是再秉政朝中眼见得又是一场大大的变动谁能不好好考虑一下何去何从?只是高强作为蔡京的长孙女婿又是本朝最年轻的执政大臣他如今带了重礼来见梁师成却不知持何立场?

    童贯便出言告辞免得在这里惹眼梁师成大概已经和他商量的差不多了也不挽留只拱手相送。高强自然也跟着拱手童贯却向他道:“来日某家中设宴请西北几位故人令尊和种承旨都在其中高相公其有意乎?”

    高强连忙答应了说道明日必到。童贯这便去了。

    剩下梁师成和高强两人有这厚礼开道高强便单刀直入了:“梁世叔实不相瞒小侄此番来见世叔有一事相求。便是如今蔡公相还朝倘若再度秉政小侄恐怕己身不保。皆因如今朝中宰执右相、左丞都是出自公相门下再加上小侄若是公相秉政必定有言者论列我等擅政到那时小侄根基最浅势必当其冲。还望世叔救我!”说着作势要跪。

    梁师成拉了他起来叹道:“莫说是你如今眼见蔡京要回京朝中哪个不自危?贤侄与蔡京有姻娅之亲尚且如此更何况我等无亲之人?适才童节帅到此与为叔说及此事也深以为忧哩!”

    高强心中大喜面上却讶道:“蔡公相自来与中贵人相善常说貂铛相辅相成世叔为何如此?”所谓中贵人也就是大宦官了至于貂铛貂是指宰相因为宰相的帽子上有貂尾称作相貂而铛即是宦官腰间佩带的玉铛因此宦官的头儿便叫做铛头。明时宦官擅权于是铛头这个词便大为后世所知不过大多人不明来历还道是东西厂的专用称呼。

    梁师成冷笑道:“蔡公相为人险刻用时对人如珠似宝其实哪里有过真心?贤侄你须谨记自来我等近臣便是外朝文官们地眼中钉彼等既要用我又须忌我。倘若他权势滔天再也用不着咱们那时便看得见彼辈的真面目了!”

    高强听了这话心道我计售矣!

第二十六章

    梁师成所说的话其实代表了当时很大一批人对蔡京的心理。蔡京侍从前朝三朝元老文采治道皆有可观而为人又精于谋略对付政敌心狠手辣官场上几乎是所向无敌的巨人周围的臣僚对于他实际上是又恨又怕也带着几分佩服。须知他既不是皇室的亲故也不是天子门生能达到现在的这个高度几乎全是蔡京自己在政坛上几十年拼杀得来的倘若不计后来北宋灭亡归咎于他此人的平生经历大可编成一部类似大长今的励志大片也难怪当时许多士子都以蔡京为目标了。

    如果有的选择这些亲贵大臣当然不希望蔡京重新出山须知权力这东西不像天地所产只要你播种耕耘就有收获那是要看谁的意志更能得到执行蔡京倘若权重就意味着许多人都得仰赖他的鼻息生存权力的结构就得重新整合。适才高强所说的也就是这个道理如果蔡京入京秉政象高强和梁士杰这类当政大臣很有可能要因为避嫌和权力重新分配而下台。当然了这是在蔡京没有使出类似“总领三省”这类划分权力的妙着以安抚各方大员的前提之下。

    梁师成与高家的关系自然比和蔡京那里要亲近的多加之高强上位前后三不五时就给他送上厚礼明堂造作这件事更是让他升官又财赚的盘满钵满如今在内侍省已经稳稳压过杨戬一头。所谓饮水不忘挖井人内臣想要有所成就不和外臣交结如何办得到?

    因此听高强说的可怜梁师成便决意助他。待听高强将个中打算条分缕析地说出来梁师成始则惊愕继而大笑:“贤侄啊你当真是天纵之才如此布局直是天衣无缝既可令今上打消蔡京重新辅政之念。又可趁机削除杨戬这厮真亏你如何想的出来!”

    杨戬和梁师成同领内侍省彼此间别苗头不是一天了高强正是鉴于梁师成的这种心理才请他从宫中设法造势。

    见梁师成答应的爽快高强已知此事必成大喜拜谢随又问道:“适才曾见童节度来与世叔商议。可也是为了这蔡公相入京之事?”

    梁师成斜了他一眼拿手指戳了戳高强的肩窝道:“你莫要见了童贯与我商议便当他也与我一般。须知那童贯与蔡家有亲他那如夫人徐氏便是蔡京夫人之侄女这徐氏闻说甚得童贯欢心又对蔡家用心甚深不可等闲视之。”

    高强心说原来是这事悄声道:“世叔。你有所不知。小侄在东南杭州布有耳目曾探听得这徐氏与蔡京夫人本非亲眷乃是买来的乐户人家女子。特意送与童贯为妻的。这还罢了此女嫁了童贯之后房中不能人道常与我那丈人私通……”

    梁师成接口道:“还生了一个儿子叫做童师文对否?”

    高强大惊心说大太监果然不是白当的打听起八卦来那叫一个厉害。忙虚心求教梁师成一副恨铁不成钢:“贤侄啊你须知。当日崇宁初蔡京从杭州起用便是童贯从中为之你道童贯为何要为蔡京起用如此不遗余力?童贯为人有大志岂在于区区房中之事?”

    高强恍然道:“童贯志在开边建立不世功勋恐怕宰执大臣不得其人军用和国策都时生反复因此才一力襄助蔡京上台俩人之间正是各得其用。”从崇宁间童贯和王厚率大军收复河澶青唐之役来看。蔡京在中枢运粮馈饷始终赞襄其役功不可没。要知道大宋以文人治国又没有后世这样民族国家地意识因此从来都是算经济帐道德帐多算政治帐的少象什么“犯我大汉天威者虽远必诛”这类喊起来很爽作起来却要付出极大代价的事情大宋的文官们基本上都是当作笑话来看的边臣倘若要有所作为立时就有无数人上书一顶开边生事的帽子扣上去不死也叫你脱层皮。因此蔡京这样的宰臣对于志在开边的童贯来说正是不可或缺。

    “好在我已经和童贯说好大家合伙平辽平分其功而后再由他灭夏大功大名都叫他一个人得去。以此为诱饵蔡京又何足道哉?”想想之前童贯回京时自己地表态高强真觉得冥冥中好似有天意一般。

    梁师成既然答应了高强当夜便入宫高强请他作的第一件事乃是请他将三本神宗正史交给当今郑皇后。这三本神宗正史乃是三个版本都是蔡京主持编修的自绍圣、元符、崇宁三易其稿主要都是在说王安石变法的评价问题。具体来说绍圣复熙丰法因此这书中就说王安石地位崇高而元符版则将变法大功归于神宗王安石顶多是与之共事;到崇宁稿又是一个绍述熙丰的高峰当时甚至有圣旨敢有议论熙丰法者杖责一百直接**。有此大背景再加上当时蔡京就是举着绍述大旗来争权和打击政敌因此这神宗正史又是一变把王安石和新党众大臣都捧上了天去。要说全改了也未必起码对于一个人这三本史书都是一贯评价为奸臣的此人便是吕惠卿他身受王安石厚恩后来却反戈一击导致王安石下台结果新旧两党全都恨之入骨以后不管是谁秉政都把这一个神宗时就已经跻身宰执的重臣赶来赶去死活不许他入京。

    高强将这三本史书进献契机也正是因为这个吕惠卿。就在旬月之前汝州传来消息这吕惠卿终于寿终正寝了死后勉强混了个前宰相待遇赠开府仪同三司。这个人在朝臣的心目中其实和蔡京是有点想象的都是又恨又怕高强把这三本正史递到郑皇后身边乃是想要赵佶在必要的时候看到促使他对于蔡京地为人和作用重新思考。至于后面地步骤时机未到梁师成也就只是筹谋着隐伏不。

    转天晚间。高强到了童贯府上赴宴但见童贯以节度使、枢密副使之尊这府第比之梁师成又是一般不同进门两厢排列军器甲胄细看时旁边还注了小字道某物于某年某月某日某役中获自某人其实都是童贯在炫耀自己的战绩军功。

    这日到宴的人可就多了。童贯自己就请了种师道、王禀、刘光世、张师正等人俱是西军中地将官又请了枢密院的许多承旨干办如赵良嗣、吕颐浩、宗泽等新人都在其中。座中多数人都是和高强认识地听外面报了高强的官讳一窝蜂都出来迎接童贯自持身份自是不动等到高强到了庭前才起身相迎。

    大家坐定。这主宾的位子自然是高强坐了。童贯恰待开言。忽见高强身后站一个三十多岁的白衣儒生穿着太学生的装扮不由得一呆便问道:“高相公不知你身后是哪位贡士?”

    高强正等他问便笑着将那人拉过来向堂中众人道:“童节帅诸公这位虽是一介贡士却是大才乃是我当日在三路招讨司时所辟的参议姓陈名规便是。”随即便将陈规当日在李家庄守城之事说了一遍。

    在场多是武人象宗泽、种师道这等文臣也是精通武事。听得陈规以布衣而率军守城力抗梁山军不下都有些敬意。之所以只是有些敬意乃是因为王禀、刘光世这等人都是西军新锐将领常年与西夏和羌人作战哪里将内地这些驱贼拿盗的老爷兵放在眼里?那几分敬意还是看在陈规一个书生敢亲临战阵的份上。

    高强看在眼里也不理会。童贯心中虽也是不大重视但见高强对此人甚是看重便也以礼相待。命人给陈规也设了座位。跟着上菜上歌舞以童贯地权势家底这一顿饭当然是吃的极好。席间众人说些兵书战策高强身边曹正又去和胜捷军统领官张师正较量了一下刀法曹正小输一招高强大感脸上无光心说我的好兵都在梁山泊了几时把林冲、韩世忠、关胜拉来叫你们看看关东也出悍将。

    酒足饭饱众客起身告辞童贯一一相送临到高强却将他留下来说是要一同品茶。高强自然知道这叫醉翁之意不在酒也便答允与赵良嗣、宗泽等人道了别将陈规也付回去。

    见没了旁人童贯将高强引到内宅中已经有人点好了茶在那里。高强端起茶来品了一口讶道:“童节帅这莫非是大红袍?”

    童贯笑道:“正是童某今番回京有人从博览会上拍卖得到此茶将来送与我依法冲泡之下果然味道极佳。说起来若非高相公大才命人从武夷山中访得此茶又以秘法炒制世间焉能有此佳品?”

    高强暗笑他前世就听说大红袍的好味只是那时代有钱也买不到正宗大红袍如今来到这古代好歹要派人去找一找。结果一找之下果然找到几十株野茶树所出之茶以乌龙茶法炒制之后味道与众不同。于是把来进贡一些给皇帝然后打出御前供奉旗号将余下的茶叶都拿出来拍卖果然应者云集价比黄金。高衙内见钱眼开把自己的份都拿出去拍卖换钱了结果倒是在童贯这里吃到了正宗的大红袍其实高强也没喝过现代的大红袍哪里晓得正宗不正宗?不过这时代当然是他说了算这就是制定标准者的特权。

    童贯以此开场随即又说到高强对于西北军需地改革上来。自打大通钱庄介入西北军需地转运以来渐渐由军粮兼及其余军需和饷钱地输送。尤其是对于军官的饷钱现在已经由朝廷为使臣以上的军官在各州钱庄分号开设了帐户将饷钱逐月打到帐户内这些军官凭官诰到钱庄便可领取。此举比以前方便了许多须知诸将分戍在外其家眷多半还是放在州城中地用钱也大多都在州城中花销这些俸钱存在钱庄里正是放心不过。而由于钱引的渐渐通行到塞下入中粮草的商贾也得以迅捷结算钱款有那些得了盐钞的回到京城又可以自由地在交易所中变现不需要象以前那般看京城交引商们的脸色其往塞下军中运粮贩卖的积极性也高了许多。

    “往岁青唐西宁州刚刚收复之时斗米三四贯文比汴京不啻二三十倍府库为之空虚;而算请钱钞不足又往往使得商人裹足不前以至于公私束手莫奈之何。唯是高相公理财之后公私两便交相利养计如今西北六路兵不下三十万岁费却比前省了一半也还不止童某在西北如此安逸欲出则出欲守则守全无后顾之忧说起来仰仗高相公之处甚多。”

    听见童贯这般称道自己高强自然就坡下驴:“童节帅谬赞彼此都为朝廷何分彼此?既然以此供应军需有效来日童节帅何不拟就条陈禀明圣上以为永制?”

    童贯盯视着高强嘴角忽地露出一丝微笑:“高相公以此禀明今上申明相公之功自然是要的。至于以为永制难道相公计仅出此?不会再有变动了?”

    高强一怔试探道:“节帅所言不知何意?”

    童贯身子后仰眼睛仍旧盯着高强嘴上的笑容却越大了些:“高相公如今这输饷馈粮之法以之供给大军驻守则绰绰有余若似某家去年大军出塞却苦于粮饷不继而返。童某痛定思痛以为我朝大军虽然数众兵强却困于粮饷之制难以远出。此中更有一个缘故本朝大兵出于募集军士一人之饷一家皆仰给之一旦饷钱不继则军心必乱。是以纵观我朝用兵以之守则有余攻则多半无功时人皆曰我军乏马少骑其实这粮饷难继才是我朝大军难以轻出的症结所在。”

    他倏地将身前倾紧紧盯着高强道:“高相公前日上平燕之策有意与童某共成此大功谅必已经有了全盘大计想必于此也当留意?”

    高强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中暗道厉害这童贯嘴上只是说后勤供给体制实际上是在探问高强地全盘平燕策略。而这一问背后的目的则不问可知关系到他对高强平燕的成败信心如何。这信心的大小直接决定了童贯在接下来的朝争中如何站位高强是否已经具有了代替蔡京支持他的雄心壮志的资格!

    “……童节帅适才所言深获我心。”事关重大又问到了高强一直考虑的问题上高强也来了兴致站起身来负手来回踱步且行且道:“我朝兵制募民为兵自指挥以上则兵将不相能但有用兵时则以诸军猬集临时置一将统制复以文臣为帅总其兵事。如此用兵以之临小寇则足矣一旦大军决战而统兵大将生平阅军不过数千近万哪里来地运用大军作战之经验?即以西兵论之初时与夏贼战则屡败后来诸军层设壁垒节次而前乃是以守势化为攻势方克相持直到节帅出这才大军远征一战而复青唐河澶故地。”

    这自然是给童贯戴高帽子实际上宋夏之间的战争态势从绍圣年间就开始扭转了。只是动用十万以上的大军作战并且获得成功王厚和童贯确实是有功之臣。

    童贯听到这里怡然自得连连点头道:“高相公说得透彻正与某相合。某连日细思将来若要远征平燕这几个症结非得大动不可。”

第二十七章

    “节帅久在兵间自然懂得兵事厉害。本相细思这大军行动千头万绪仗恃一人之智终究力有不逮须得广集众智方可。不过兵事贵专临机决胜又非独智不行这其间矛盾重重可又难说的很了。”

    听了高强这话童贯拍案叫好:“某取青唐之时大兵十余万其地多河谷山险诸军往往别道而行各自为战仰赖我与王帅都深知西北地情故而不得失期。若是深入敌境为战则难度倍增矣况且燕云皆是平旷之土敌骑来去犹如风雨瞬息万变大军如何因应敌势而变确是难题。然则此事与某适才所言粮饷馈运之事何干?”

    高强笑道:“此二者名二而实一也。某苦思而得军中之所以于此难得者乃因诸将多起于行伍不知文数粮饷皆仰赖军吏计算而粮饷起自州县中经汴梁而后达于诸军这其间转输屯聚种种举措小小军吏焉得干预?是以某以为办集粮饷之事非文官不可。而大军指挥运动与粮饷馈输亦是息息相关军有食则前无食则败散古今不二也。是以某不日当向今上建议于汴京枢密院建立参议司统管边陲大军粮饷编训等事。”

    童贯乍听这参议本部闻所未闻当即皱起眉头来。原来高强也惩于大宋军制的种种弊端军不练饷难继粮难运战略推演更是一人一套这哪里是打大仗的料子?而即将到来的北边大战即便只计算辽国地域战区面积就纵横近万里居民人数多达千万参战兵将少说也有近百万。要应付这样的战事就凭大宋这一帮整天扯皮拉事一拍脑门一个主意的文官前线将士拼到血流干了都没用。因此组建统一的大本营。统筹军队后勤和调度指挥势在必行。

    但是这样的机构显然违反了大宋朝内外相制、文武相制的祖制因此高强苦思冥想才想出参议司这个机构来。“节帅这参议司不与军权但行建议唯其参议官得随各军行动。随时特奏上报请饷等事等如是将原有诸路走马承受与监军事权集中为一由此下情上达尤为快捷。更将沿边各军粮饷积聚与消散处尽数集于这参议司之手沿边运粮售军者得向参议司签我钱庄支票凭此即可向各处钱庄领钱而参议司则与我钱庄定日结算。”

    童贯眉毛一挑讶道:“如此说来若是各军在大通钱庄开设帐户。大宗军需粮饷皆由此结算。岂不是又添一重快捷?”

    高强击掌道:“节帅果然深明军事某正是此意!”现在西北大军基本上是就地购粮以优惠价格招揽各地的商人将粮食运往塞下。售卖给军队高强之前所作地只是由自己的力量介入其中凭着自己手上雄厚的财力和人力把这种散漫的商业行为稍稍集中起来这军队的事情和地方不同还就得集中起来办这一集中效率立刻就上去了。

    然而商人毕竟是商人就算跟着大军行动。也还是诸多不便。因此高强便觉得这军方也该有一个相应集中的管理部门总管大军对民间的商业相当于一个对外接口和平台一样这样军方是参议司民间是以钱庄为枢纽的商业这中间地对接效率就可以大大提高。

    经高强一番解说童贯也明了大概。他想到的却是另外一件事:“高相公这参议司一设势必权重然而此司既然承担与民间接洽等事这民间馈粮者又多半系由高相公招致而来然则此司莫非专为高相公所设?”

    高强心说你倒聪明这参议司离了我还能玩的转不?这就是我借以拉住你童贯的招数了!不过看童贯的意思显然不大愿意就这么交权因此还得给点甜头他尝尝:“童节帅自来凡成大功者必须内外相应。高某素不知兵若说是居中馈粮输饷解大军之匮乏庶几有一日之长。若能由节帅在外总军高某朝中相应共成此一千古不朽之功何其快哉?”

    童贯看了看高强忽地仰天大笑起来:“高相公你当真舍得?这收复燕云可是连太祖太宗都不曾完成的伟业呐!”他已经听明白了高强的意思倘若由高强总领参议司担任后勤保障这在外统兵的职司就得交给童贯了。自来留名千古者都是统兵将帅千古之下人都会将他童贯之功置于高强之上。

    高强笑道:“某春秋正盛即便十年平燕届时也不过三十来岁于斯北疆既宁有的是某家建立功业的机会何必争于一时?”凑近了童贯道:“节帅我闻太宗有祖训能收复燕云者虽异姓亦得封王。节帅岂有意乎?”

    童贯大乐想他一个刑余之人残缺之身若是能够生封王爵本朝那许多名臣大将都得拜服其下就连赵普、王安石也都是死后追封这是何等地荣耀!作为一个太监一个大权在握地太监一个位极人臣的太监除了这样的荣耀还有什么能够打动他?

    笑声骤起又歇童贯霍然站起一把攥住高强地手斩钉截铁道:“高相公果能如此推心置腹助我成此大功则童某今生必不敢忘相公盛德必竭力以报!”

    高强费了半天口水就是等他这句话当即反手相握誓言不忘今日之约相与共成此不世功业。只是面上激动加钦佩肚子里却暗道:“死太监在西北打了两场胜仗还是和人家王厚一起打的你就以为自己真是军神了?就你这两下子没准和人家小日本几个县那么大地方的军神打打都不一定能赢还想着统率大军收复燕云?人家那边可都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悍将!”

    想归想他是不会说出口的横竖这参议司成立以后事权自然会逐渐加重而他高强的各种实力现在才刚刚开始挥作用等到再过几年朝廷大势便都在他掌握之中。到时候这战事如何打还不都在于他?

    童贯却不知他如何想法横竖眼下大宋朝能有资格统率大军的大臣非他莫属虽说高强在招讨司也打了几仗不过规模和战功都无法和西北的战事相比而国内剿匪的性质更不是开边拓土能比拟的。再加上他宦官地特殊身份能得到皇帝的信任童贯丝毫不担心这军权会旁落到高强手中。

    俩人各怀鬼胎这同盟却也顺利达成了。以童贯的手腕。自有千般手法能在皇帝身边形成不利于蔡京的舆论高强也就不去多问眼见天时不早便即告辞。

    一顿晚饭加上和童贯的密谈等到高强转到天汉州桥边已经是丑时。时近初冬汴梁城邻近黄河天气已经颇为寒冷。来往行人都穿上了夹衣。内中许多人穿的都是时下热卖的应奉字号所出的棉衣。大街上灯火通明行商坐贾叫卖声不绝于耳诸般杂耍戏班这一圈那一堆都在那里卖力演出围观叫好之人站地一圈圈一层层什么吞剑吐火不一而足。

    望着眼前的这一切高强仿佛又回到了刚刚来到这北宋汴梁的时候此地不就是他当日初遇杨志的时候吗?看着那天汉州桥下络绎来往的人群仿佛随时都会有一个关西大汉跳出来手拿宝刀将它卖而后又出来一个地痞无赖将他欺两下争执。杀死人命……

    想着想着高强情不自禁笑了起来当日他跟着杨志到了开封府听审借着“其罪难恕其情可悯”的典故救了他如今这一度失意的关西大汉已经得遂心愿成为领兵万人的统制官。未来收复燕云的战场上可不正是他实现杨家祖宗遗愿为国杀敌的好所在?

    回忆当日情形。不禁又让高强忆起当日和自己同去开封府地可还有一位宰相公子赵明诚“……逝者如斯啊……转眼五年多了杨志从一个落魄街头地杀人犯成了一军统制;赵明诚从一个风光无比的宰相公子成了黄泉陌路人;我当日想见李清照一面也不得如今却差点要谈婚论嫁。不过变化最大的还是本衙内吧当日一个每次上街都会引起骚动地花花太岁却成了堂堂大宋的枢密副使。”也不知是适才和童贯纵论燕云还是这冷风一吹酒意上涌高强此时骑在马上环顾四周竟有些恍惚起来:“看看几年不上街胡闹我这花花太岁也没多少人认识了去年博览会拆迁还有人拿来煽动一下如今站了这么久连个叫我名字的人都没有……”

    哪知世上之事正是出人意表高强正想到这里颇有些为他花花太岁威名不再而感叹那桥下已经有一个女声唤道:“高相公!”

    高强愕然循声望去只见那桥挽上立着几个女子两个显然是侍女捧着几个包裹中间一人披着斗篷身长而立竟是适才还在叨念的李清照。

    道左相逢高强也有些意外便即下马迎了上去唱了个喏道:“李大娘子这是往何处去?”抬头看李清照时却见她眉宇间舒展开朗两颊嫣红显然近日心情甚好。

    果然李清照笑道:“适才往舅家探望承蒙家舅眷顾送了几件金石珍品于妾身内中尽有妾身久觅不得者心中快意难言故此浏览街巷景色一路漫行到此适逢相公。却才见相公坐于马上踟躇不前不知为何?”

    高强望望她心说我刚才正想到你不过也没什么男女之私要是说出来会不会又引起误会?却听她说起舅舅这舅舅能给她几样金石珍品显然非富即贵要知道所谓盛世古董乱世黄金大宋文事昌盛这金石古董正是吃香的时候非等闲人可办:“李大娘子未知令舅何人?”

    李清照侧头看了看高强见他果然一脸茫然便道:“家舅与相公同殿为臣相公如何不知?便是当今尚书右丞刘氏名讳不敢妄称。相公不答妾身之言敢是心中有事?”

    原来刘正夫是你舅舅果然是官宦世家……见李清照好似对自己在想什么很好奇高强只得应道:“李大娘子你可记得五年多前便是在这州桥之畔有一个关西汉子卖刀后来失手杀了一个人?”

    李清照啊了一声显然是忆了起来微笑道:“赖相公有急智一言救活此人妾身当日适逢其事却还记得相公这一句妙语乃是其罪难恕其情可悯哩!”

    高强大为意外想不到她倒记得牢忽地叹道:“只可惜了赵兄英年早逝……适才我在这里便是感叹此间繁华仍旧人事却已全非正是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李清照一怔神情顿时黯然高强已知自己失言忙要开解时却见李清照又微微笑了笑:“往者已矣!妾身今有所寄托亦承继亡夫与妾身共志这般日脚倒也好过。”话锋一转却道:“说起这情景又听相公吟诗我倒记起当日在沉香妹妹处听她唱了一新词当时惊为神品后来方知乃是相公所作。”说着轻声唱道:“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蓦然回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高强大汗心说拿辛稼轩的名句来忽悠李易安本衙内也算干的出来!这等好句自然不是他这个念白话文长大的人能写出来的是以但听李清照轻声曼唱曾无一言以对。

    李清照唱罢叹了一声道:“妾身自幼好文学当日乡居偶作如梦令引得京城士人传唱中夜自思也尝生自负之心小觑了天下才士。自从当日听了此曲后始知世间果有才人其后数般验之相公竟是允文允武理财又有道有时妾身竟会怀疑似这等锦心绣口衷心怎装的下铜臭柴米?”

    对着这般侃侃而谈地李清照高强竟是平生未有的经历眼见她温言浅笑偏生一句句都似暖阳熨平了人心上的沟沟褶褶说不出的熨贴舒服:“百姓起坐处即是吾道!”这本是明人的名言被高强用在此处自己也觉得甚是应景。

    李清照闻言口中念诵几遍点头道:“相公果然识见人妾身受教了今当有一言还赠。“随曼声念道:“见山是山见水是水而不见眼睫。”

    高强一怔已觉她话里有话却见李清照微笑道:“相公天资绝人才兼文武似此英雄原不须留意闺阁中事只是似此恣意而行未免令妾身为相公家中的才女道一声惋惜。”

    说罢也不待高强回答便即掉头往桥那端行去了渐行渐远人丛中已是不见背影却忽然传来悠悠的歌声:“……娥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这分明是说我冷落了家中女子了……难道是大娘?”细思李清照语中含义又联系到她所能接触到的女子符合她语义的惟有蔡颖一人而已。

    “……罢了!”就算冷落了就算亏待了那又如何?政争之残酷原本就没有儿女私情容身之地你李清照当日身遭党争生父李格非被公公赵挺之一力排挤窜入元佑党籍远贬他乡又何尝不知其中滋味?

    他随手念了两句诗命人封了投到博览会金石斋门上去。次日李清照开门时自然见到打开看时却是她自己地两句旧诗:“炙手可热心可寒何况人间父子情!”

第二十八章

    “自从前次衙内与李易安道明是非大娘却又来过两次使者往还馈赠也有多次据会场守卫巡查兵士所言大娘与李易安相谈甚欢彼此形容亲密似无嫌隙。”

    听了许贯忠的禀报高强心中一阵烦躁。如此说来李清照倒真是有意在为蔡颖说项了?话说女人心果然难测这才女心更加难测原本我还以为蔡颖两次提亲李清照应该很烦她才对没想到竟会彼此引为知己真是怪了。可这蔡颖把李清照找来作援兵到底是打什么主意?

    见高强百思难解许贯忠却道:“衙内推论其情这却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大娘与李清照其二女为人生平处境遭遇种种皆有相通之处。倘若由此引为闺阁中的知己更进而生出彼此怜惜之意也未尝不能。”

    “哦?”高强一怔这个问题他倒没有想过。不过细思起来李清照和蔡颖的经历处境倒真是有几分相似:闺阁之中二人都有才女之名只是蔡颖是宰相家孙女留意治道多过文学诗词因此名声不及李清照响亮;婚后一度夫妻和睦然而政争却令夫妻间横生波澜同床之人却作异梦这中间也实在说不上谁对谁错。倘若李清照的夫君不是赵明诚而是直接处身权争漩涡之中的大臣她和赵明诚之间是否还能恩爱如故?如此推想一下还真的难说的很。

    “衙内莫忘了大娘和李易安之间更有一事相通彼此都不曾为夫婿诞下子息身为正室而无出这正室位子可安否?”

    “嗯?李易安确实无子不过却不见得她夫妻为此而生嫌隙吧?”高强讶道。

    许贯忠哂然:“衙内你几年无子终日在外奔波。又怎知家中妻妾的难言之苦?那林教头夫妻何等恩爱只因无子便险些弄得家中不睦林教头甚且出京远戍为的也是远避此事。亚圣曾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房中无出。何其大哉!纵然为夫者不究奈家人亲长何?即以今日李易安之处境观之只需有一子诞生纵然年幼赵家也必定与之奉养而不致于赵明诚死后如此苛待李易安若无衙内照拂叫她一个弱女子如何生计?”

    “……如此说来蔡颖和李清照还真有共同语言了大概是蔡颖向李清照诉说本衙内对她疏远。勾起了李清照自身的怀想。她又不知我和蔡家暗地里争斗如此之烈蔡颖更加不会告诉她只道我是风流好色。或者嫌她数年无出因此道左相逢便出言规劝于我。”

    想通了因果高强心气便平了却有些无奈。当日刘宋灭亡时末帝刘准便说愿生生世世莫生帝王家其实生于权贵之家不也是一般?

    摇了摇头颇有些兴味索然正要离去。许贯忠却道:“前日大娘命人来留书于我叫衙内近日若有闲敢烦回府一叙。既是今日衙内也有所思何不就此回去见一见大娘?”

    高强一皱眉已知必有所因。蔡颖和李清照虽然处境有共通之处却有个最大的区别李清照素性恬退不大把政治当回事因此当政争波及到她头上的时候。她只是为人伦至情被伤而感叹;但蔡颖却当真是流着蔡家的血液把权禄看的甚重从前闲谈起来也时常以自己不是男儿身为憾是以当她面临私情与权争地时候她考虑的东西会更多一些。如今又是蔡京即将返京朝中潜流汹涌的敏感时候她这个节骨眼上派人来请自己回府又是为了什么?

    次日晚间太尉府高强的居处夫妻两人隔着一张桌子相对而视桌上燃着两只高烛一盏油灯灯光幽幽照得对面人的面目恍惚不清。一片静默之中高强看着桌上的烛火忽然生出一个十万八千里之外的念头:“该叫燕青烧玻璃的时候多烧点灯罩出来我先弄个马灯照照拿出去卖钱也是一等一地好使就叫琉璃盏……”

    “官人近日安乐否?”蔡颖一面说却好似在问一个不相干的外人眼光越过高强望向他身后的黑影中。

    “这话问的一听就不安乐……”高强心里嘀咕却不敢怠慢近日蔡京有望复相这朝中人人都在暗地较劲蔡颖这个节骨眼上忽然请自己回来自然不是为了捻酸吃醋。

    “近日朝政冗烦颇不安乐有劳娘子挂怀。不知娘子今日有何话说?”

    蔡颖眼睛慢慢转着定在高强的脸上忽地笑道:“官人你可曾记得当日在这间屋中奴家于归之时?”

    明知她这只是铺垫高强还是有些感慨毕竟那是今生的第一次携手当时面前这女子又何尝不是如花美眷?“自然记得当日小乙守在屋顶给众多听房客都浇了一盆冷水这才容我夫妻从容诉说私情。”

    见高强如此说蔡颖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却又幽幽叹了口气:“其时妾身自是无知只懂得以己身侍奉夫君孝敬公翁且喜也无大失蒙夫君宠爱如今回想起来只觉得那时风中都是花香暖意哩!竟是何时我夫妻闹到如今的田地?”

    高强欲语还休。从一对恩爱小夫妻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又哪里是一两件事所能转变一两句话所能说清?只得也叹一声道:“天意弄人夫复何言?”

    听了他这话蔡颖垂下头去口中轻声唱起曲来:“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

    高强听得耳熟略一思索便即想起这正是李清照的千古绝唱声声慢想是她在夫亡之后憔悴寂寞故而于忧闷中作。这几日与蔡颖文词酬答便教了给她此时唱将起来真有杜鹃啼血字字泣泪之慨。高强纵是铁石的心肠到此也得软了毕竟是少年夫妻。看着当日那如花娇艳这般一日一日的憔悴损下去情何以堪?一夜夫妻百日恩呐!

    他蓦地长叹一声道:“颖儿你心中愁苦我又何尝好过了?实则我夫妻之间并无情伤纵是你一向无出我也略无介怀。今既有此情。我亦愿与你重修旧好再讲前缘只消你允我一事。”

    蔡颖倏地抬头眼中盈盈地尽是惊喜之意:“官人肯念旧情奴家正是万千之喜莫说一件便百件千件奴家也自依从得。”

    这样的笑脸多久不曾见过了?高强心中暗叹遂道:“妇人有三从四德。娘子可否说来一听?”所谓三从四德自是古代对妇女的一些行为规范总称以当时来说。大概就和现在的婚姻法一样地位。至于现代的男性三从四得什么老婆说话要盲从老婆上街要跟从高强当然是不会对蔡颖说起地。

    蔡颖一听这话脸上顿时迅即黯淡下去大眼睛里已是隐隐现出怒色来:“官人妇人家要三从四德奴家怎的不知?倒敢问官人一句所谓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官人知否?”俩人这一番对答已经尽显矛盾地根节所在。高强是认为蔡颖是自己的妻子就应该顺从自己哪怕是有些不利于蔡家也得依从;蔡颖却道高强能如此青云直上受蔡京恩惠良多如今蔡京老迈又有几年好活?再说高强一力赞助蔡京复相他自己也可跟着同享富贵。偏生执迷不悟估恩不愎举手之劳也不肯相助似此为人怎不叫人齿冷?

    高强见她这般情知说不得如今还是大宋盛世要他如何向蔡颖解说让蔡京继续执政的坏处?实则徽宗朝的政局就是从政和年间蔡京第三次执政开始急转直下蔡京为了固宠兴起丰亨豫大之说又营造宫殿百般媚上;而徽宗赵佶为了防止蔡京权重也就不得不汲引近臣为蔡京挚肘由此王甫、李彦、梁师成等人纷纷用事终于群丑乱朝一不可收拾。而他现在极力阻止蔡京复相就是希望能由此保持朝中大臣势力的平衡以便恢复大宋元气。

    “罢了!你我歧见太深无言可解只得留待时日为夫去也!”说是这么说不过若是蔡京从此不出高强得以从容施展手脚大宋国祛倘能延续则蔡京多半还会以本朝名相之姿留存后世名标青史又怎见得他会祸乱朝纲?又怎能向蔡颖宣示他今日抉择的正确?

    见他起身要离去蔡颖又急又怒尖声道:“官人且住!如今家祖不日返京三度秉政已成定局。家祖命奴家传言于官人他老人家既往不咎且愿一力保全官人如今的权位更容官人尽展胸中大志。家祖以德报怨似此已是蔑已尽矣官人还要一意孤行与家祖别道?”

    高强心道原来如此!蔡京这算计的可真是好情知我得圣眷这么拼下去只是两败俱伤他就算能重新秉政也得倚仗我地钱庄和应奉局来佐他理财因此走了这条夫人路线想要重新收拢我。倘若果真能如蔡京所言我和蔡颖之间没了立场的冲突自可重修旧好了。

    只是我一切布置都已如箭在弦如何可收?况且要说蔡京能绕过曾经背叛他的人那真是痴心妄想!自打当日面拒蔡攸插手博览会的要求本衙内就已经下定了决心誓要将蔡京压的永世不能翻身方可似这样的政坛巨人惟有如此对待方为正道。本衙内可不是那等无聊文人会存什么佞靖之心!

    不过这等言语自然不能向蔡颖去说就便说了也是无益徒令蔡京更添戒心而已。“颖儿即便是如今我心中依然怜你如昔只是你若不能谨守妇道如何做得我高强之妻?至于朝政大事非你深闺妇人所能知者。为夫言止于此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说罢高强推门而出再不回顾耳听得身后一声怒喝有什么物事撞在门上摔的粉碎静夜中传出甚远。他面上露出苦笑自知这一遭已经彻底和妻子翻了脸传到蔡京耳中也必定大增他的戒惧之心等到蔡京重新秉政之后必定会致力于清除自己的势力。而这一场争斗之后不管自己和蔡京谁胜谁败自己和蔡颖这一场夫妻多半也是走到头了。

    但“夫妻一场临到歧路若是我再用权谋欺诈于你还算什么大丈夫?这一点坦白就算是我对你所付出情义的报答吧!况且面对与蔡京的最后决斗我也不会给自己留下任何退路的!”高强口不出言周遭无人但心中那一团斗志却熊熊燃烧起来。

    果然不出他所料次日蔡颖的手书一封就交由其心腹家将送往蔡攸府中。高强虽料到此节却也不派人去拦截此时就算瞒了一时等到蔡京回京仍旧会从蔡颖口中得知自己的立场那时反而显得自己下作了。当然在某些马基雅维里主义者眼中自己的这种坚持殊为可笑不过高强却觉得对于蔡京这样的人就算要用手段也须得用阳谋这等小手段只会授人以柄而已。

    政和元年十一月甲辰蔡京座船抵达汴河码头万众期盼的蔡元长终于再次踏上了汴梁的土地。

    当天码头上迎者云集自右相梁士杰以下蔡京的门生弟子咸往迎接。当蔡京走上船头时立时引一阵欢呼其热烈处虽不能与大军呼喝相比但对于这些文士来说也是竭尽胸中之气了。

    今日之蔡京鬓角已是半白一身紫袍玉带样貌依旧伟岸那张冠玉一般的白脸上此时却不见半点得色询询如温良君子。当有梁士杰和蔡攸登船搀扶着蔡京走下跳板众门生子弟一起上前问谒高强是两府之尊虽然辈分远在后面却被推到了前排。

    “恩相孙婿高强叩拜!”大众面前高强不敢怠慢依旧大礼参拜。

    蔡京停下脚步也不知他是否已经得到了高强的立场反正脸上一些儿都看不出来全是一番慈祥:“强儿我在杭州多承你命人奉侍甚谨有心了!”说着怀中取出那一副老花单镜片来笑道:“今番得以修成哲宗实录说来多亏了你这副眼睛片否则老夫目昏难视写字也怕看不清了!”说罢呵呵而笑。

    “老蔡啊你这是在向我示威?须知本衙内送了这玩意给你就明摆着不怕你有什么招数尽管放马过来!”高强心里嘀咕嘴上谦谢加道贺周围许多人当即跟着大拍马屁说蔡京老当益壮文坛政坛上正可纵横驰骋一番。

    瞥见蔡京身边蔡攸望自己的眼光暗藏狠厉之意面上却满是得意的笑容高强暗暗冷笑:笑吧你也就笑这么一会了本衙内为老蔡准备了些什么大礼明日起一一奉上!

第二十九章

    说是进京进呈哲宗实录当然不是一来就面圣总得给人休沐的时间。因此蔡京到岸之后在府中谢过了来迎接的各位门生子弟便杜门谢客说是要沐浴歇息以洗风尘待觐见之期除了蔡氏子弟之外只有梁士杰留了下来。

    高强出得蔡府心中明镜一般:此必是蔡京要求复相恐怕梁士杰担心分了他的手中权力因此将梁士杰留下来以便探讨如何重新分配权力。而蔡京所要提出的解决办法大约也就是保持现有宰执不动他以太师身份总领三省了。这一招其实也不新鲜当日蔡京仿神宗故事建立都省讲议司以总揽崇宁新法这讲议司便是凌驾于三省之上的。后来崇宁新法颁行这讲议司便废罢了到了大观年间蔡京又积功进为太师总揽大权。

    那时的太师只是个虚衔用以尊显宰相的身份不过如今蔡京倘若将这个虚名和讲议司的权力结合起来便又是一番新气象了。这也正是他要借进呈哲宗实录的时机谋求复相的原因所在象讲议司总领三省这样的机构若不是打着绍述熙丰法度的旗号借着神宗时王安石以制置三司条例司的名义总揽朝政的先例如何能得行?

    待回转博览会石秀携着时迁已经到了。几人见面寒暄已毕石秀便道:“衙内这一路上见的分明那老儿每日亲手抄写书卷已然写就一匣用玉函装好封讫今日运到府中去了。”

    “可曾探明位置?”这哲宗实录既然已经由蔡京亲手誊抄完毕随时可能进献皇帝。虽说蔡京需要时间来和各方沟通以便求得最大范围的支持但朝中半是他的门生其余又多半都是没多大本事的因此谅来也用不了多长时间。

    时迁道:“衙内放心。小人等已经在蔡府内埋了眼线见的分明那玉函是锁在蔡京居处的楼下周围守卫甚众却还难不倒小人今夜管教成功。”

    高强点头称善吩咐将那份萧让和金大坚联手所作的伪书送上来。这是一份题记写明奉旨编修实录的前因后果。并加以阐述。其实高强就算不看真本也能猜到一个大概都是官样文章而已最多是里面拍下赵佶的马屁再说些蔡京自己地心迹。

    而高强的这份伪书内容经由许贯忠精心草拟意思也是一般无二但着重强调了赵佶上比神宗而以蔡京自己的语气自比为王安石。庶几君臣相济。共成绍述熙丰良法大业。从蔡京的角度来说他原本就是以绍述为旗号来迎合赵佶的因此这伪书的内容即便是由他自己来看。乍一眼也看不出什么问题来。而王安石也曾遭遇大旱和星变虽然执拗不去终究难敌众议蔡京以此自况也说的过去。

    殊不知高强对付蔡京的计策步步连环这伪书看似没有问题但只是一个引子而已虽然伪书中写蔡京自比王安石终究要把他逼上和王安石一样地命运!

    看过伪书。又交付许贯忠看毕反复对照又问过时迁道是燕青也肯了这才付时迁依旧收好。那时迁也晓得此事重大随身带一只木匣大小恰比那张伪书大一些而已中间用丝绵和棉布钉好将伪书紧紧夹住。万无一失。

    当晚时迁自去干事石秀不放心点了百十个精干的手下在蔡京府外策应这汴梁市井都是他的天下外人一点也看不出破绽来。

    高强这边却接了宫中梁师成传出的消息晓得赵佶已经知道蔡京抵京命他和童贯、杨戬三大铛头准备鹿鸣之宴。高强初始不明这鹿鸣之宴是什么意思问了许贯忠才晓得此语出自诗经鹿鸣篇高强少时读过的曹操短歌行中就曾经引用过所谓“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是也。

    “鹿鸣一乐乃是君王宴饮之乐借以调和席间风气劝导大臣以嘉言说论导上有激劝大臣尽心辅佐君王之意。今上用鹿鸣宴来为蔡京洗尘足见颇有重用之意。”

    高强点头心说老蔡果然看的准张商英一下台立刻就进呈实录。实际上当时宰执大臣之中即便是老臣如何执中、能吏如梁士杰都不具备蔡京那样“序百官朝同列”的资历和名望甚至连张商英都不如。要知道能在大宋十几万文官、上百万文士当中混出名堂来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当初王安石以神童之姿数十年不愿为官又几次上书名动天下这才博得了士林中的一致嘉赏而蔡京三朝元老数度执政自身又是多才多艺其威望岂是一般人能比的?后代论及蔡京地时候多说他奸邪乱政实际上这种事都是过后方知而所引述当时那些弹劾他地人其实大多都是旧党中人要知道自打神宗朝以来两党之间攻讦不遗余力彼此都是把对方骂的奸恶无比如果都当真的话两党大臣统统都可以很自觉地将自己地名字从宗谱上抹去直接不要做人好了。

    这也正是张商英下台后赵佶愿意重新起用蔡京的原因所在大宋优礼士大夫的国策以及文官治国的大形势都要求中枢必须有这样一个掌握大权的文臣领袖当然在高强看来这纯粹是无谓之极有名望、会作文章就能治国安邦了?更不要说字写的好了!无奈当时就是这样的政治气候你能奈何?

    当晚直到丑时末石秀和时迁才回来说起如何避过蔡京府中的耳目潜入蔡府寻到玉函而后小心启封将那伪书至于书匣底下书皮之内而后再封好其间种种惊险之处鼓上蚤说的口沫横飞得意忘形。这也是情报人员和小偷的悲哀之一往往作了许多大事。却不能向人炫耀因此时迁现在得志便猖狂也是情有可原。其实这条计能够成功还是靠燕青码准了蔡京地脉晓得他必定要亲手誊抄哲宗实录向赵佶秀一秀他那手天下独步的书法这叫做投其所好。但蔡京一路上亲手抄写这书稿自然不能装订起来。必定是分散的因为墨汁侵纸书写时必定要用纸张垫在下面吸干墨迹这哪里能事先装订?也亏得如此时迁才能成功否则人家书都钉好了你孤零零一张纸塞进去不被看出破绽来才怪。

    见时迁得意高强也不以为忤反正他来自现代。基本上也没有什么个人的架子。反而笑道:“时兄弟今番成就大功本衙内重重有谢但有所愿。无有不从。”

    时迁大喜正要狮子大开口一眼瞥见石秀在一旁瞪着他到嘴的话又缩了回去嗫嚅着说什么为衙内效力份属应当赴汤蹈火在所不惜。高强看了看石秀已经知道内里叹道:“三郎我知你御下甚严而时兄弟这等人生性浮跳。也须你弹压方堪大用。不过凡事张弛有道御下以严复须用恩何况时迁兄弟随你我于微时素常奉事用心也该与旁人不同才是。”

    石秀脸一红躬身应了时迁这时却不放大话了跪下来向高强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道:“衙内时迁自来是个偷儿江湖上也只是瞧俺不起衙内却把俺当人看时迁说愿为衙内效命生死不惜纯是出自真心!”

    高强听了情知是实这时迁当日甚是可怜在祝家庄偷了只鸡上了梁山被晁盖知晓后当即怒就要杀头可见偷儿在江湖好汉心目中地位也是不高。后来时迁盗唐猊甲赚徐宁火烧翠云楼干了多少大事立下多少功劳结果石碣天文上还是将他列到最后一名可谓功不酬劳。自己这般待他也难怪他倾心相附了。

    忙伸手拉了起来吩咐许贯忠取了一升明珠分赏他和石秀二人也取了许多金银教石秀打赏有份出力的手下自来黑道上比白道更直接都是一事一赏赏若不继立时就不给你干了所谓仗义疏财倘若不疏财那还叫什么仗义?这道理高强是从宋江身上学来地命石秀以之施与江湖正是无往而不利。

    二人谢了恩赏时迁便出去耍了石秀却留了下来向高强道:“衙内我在蔡府外接应见他府中进出之人颇有几个好手倘若单论个人武力咱们在京城的人手恐怕还不足我意当从梁山调些好手来应付。”

    高强眉头一皱心说石秀自己武艺已是不凡他能说应付不来的谅来是一等一地好手了蔡京一个文官大臣身边哪里来的这等好手?

    许贯忠却为他解惑:“衙内此事也不出奇自来大臣皆有养士之风及至元丰朝以后两党相争日烈彼此排挤不休一旦政敌远贬一出都城就会有刺客相随但到那等无人处下手了结了外人不知只道是南方瘴疫中者即死尔殊不知南方瘴疫倘若当真如此厉害当地如何住人?更遑论各地置官署镇守了。”

    高强恍然大悟心说怪道当时人动不动贬到外面就说自己必死无疑当时还以为水土不服和卫生事业落后如今看来还是**猛于天灾啊!猛然醒悟向石秀道:“三郎你建议调援兵进京莫非是为了刺杀蔡京之用?”

    石秀点头语调表情一如平时:“正是衙内今番与蔡京决战若是得胜蔡京排挤出京此老深沉难制还是杀了以绝后患;若是不幸落败他必定要百计报复衙内到那时更只有出此下策一了百了至于物议沸腾那也说不得了此老当日在光天化日之下以牵机之毒害死张康国事后又杀了十几个相涉的宦官灭口几曾有人说过甚来?”

    高强看看石秀心说你倒狠的每次向我献计从来没有别样都是一个字:杀!大概你能如此统御江湖也是杀字当头顺你者昌逆你者亡吧?不过这朝中争斗可不是砍砍杀杀就能摆平的那比江湖上要复杂地多了。

    欲待谢绝许贯忠摸着下巴忽然道:“衙内人无害虎意虎有伤人心须防那蔡京一旦失利之后铤而走险!调些好手进京来保护衙内却也不为多事。”

    高强皱眉他身边一百牙兵都是百战精兵为曹正虽然是弱了些但用来守卫还不是绰绰有余?就算是有那些奇才异能之人也有右京可以应付这么调集人手进京又是在眼下这敏感时候莫要激起各方的过度反应才好。

    无奈石秀和许贯忠异口同声又保证此番调人有诸般掩护包管不惹人注意高强只得应了再三叮嘱石秀不得自己号令万万不可擅自行动石秀答应了自去。

    “怎么顷刻之间这朝中的暗战就成了明刀明枪的厮杀了?”即便明知事情未必会到这最后的地步但是面对着有可能刺刀见血的前景高强还是有些接受不了心说大宋朝的官员们原来也不是那么书生迂阔吗!

    出乎他意料之外次日当杨戬奉旨向蔡京府中宣示将由官家赵佶在玉清楼钦赐鹿鸣宴为蔡京接风的时候蔡京当即将装着哲宗实录的玉函取出托付杨戬转交赵佶口称罪臣蒙皇恩得以重返汴京天子脚下已经是过其所望更不敢受鹿鸣嘉宴因此托杨戬转交哲宗实录给皇帝。

    杨戬自不敢接奈何蔡京一再坚持只得应了。待回宫之后将玉、函献于赵佶赵佶听说蔡京如此谦抑也是喜欢随打开玉函取出哲宗实录来翻阅但见满手尽是蔡京那一手秀挺漂亮的字体赵佶乃是书法大家自然识货边看边点头叫好如同赏玩一部艺术精品一般。

    翻到最后见是一页题记阐明了奉旨编修实录地本末又简述哲宗朝大事末了将赵佶比作神宗蔡京自况为王安石。

    赵佶一面看一面心中奇怪照着题记上地口气蔡京已是自揣必将大用这自比王安石又期望皇帝作神宗其意甚明矣。为何适才杨戬所说蔡京还那么谦抑连趁鹿鸣宴亲手进呈哲宗实录都不敢?

    他这里只顾看那边梁师成侍立一旁见赵佶出神便走到杨戬身旁猛的叫了起来:“杨戬你那冠上是何物?”

    杨戬吃了一惊正要拿下冠来看赵佶被这一声惊醒也注意到了杨戬帽子上有一块白色物事为是较为细小乍一看不易看出。便叫杨戬将帽子脱了献上来自看。

    杨戬将帽子摘下一看好似是一角纸心中已是雷击一般情知中了梁师成的诡计否则他晨间去往蔡京府第宣旨周身上下都是收拾妥当地如何会有这一角纸在帽子上而不知?现在官家叫唤他稍一迟延一旁梁师成怕他出狠招将那纸吞下去劈手便夺了过来呈上给赵佶看。

    赵佶将那一角纸从帽子缝中取出展开看时不由得勃然大怒拍案怒喝道:“好个杨戬竟敢沟通外臣妄求富贵!你眼里还有朕吗!”原来那纸上写着一行小字道是“蔡京求以太师总领三省。”赵佶看了只道是蔡京串通了杨戬要他为自己求官。

    杨戬懵然不知深浅但见赵佶如此雷霆震怒吓的魂不附体连冤枉都不敢叫跪在地上只顾磕头此时生死关头磕头也须尽力那头撞在地上咚咚有声不一会额头上已经是血迹斑斑了。

    赵佶这一怒非同小可也不管杨戬老臣又这般恳求当命梁师成将杨戬拖下去重重杖责而后关押起来。梁师成与杨戬斗了许久如今好容易用高强的计策占了这回上风如何不趁机下死力?吆喝一声上来两个太监将杨戬拖了下去四十大板打得杨戬一条命去了七成。

第三十章

    一团高兴启封翻阅玉函不想却得了这个结果赵佶自是扫兴不过杨戬与蔡京为死党他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了只为这两人都是老臣子各自又有一班势力为羽翼轻易也不便动故此隐忍。不过这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又是另外一回事居然当着自己的面从杨戬身上搜出他和蔡京勾结的证据来叫赵佶怎不恼火?

    只不过恼火归恼火头脑稍微冷静下来之后赵佶心里也明白这不过是事有必然而已。蔡京年纪渐高他罢相之后朝政也称得上平稳过度倘若这次函进哲宗实录不能封相那恐怕就是终身无望再度宣麻了是以交结杨戬乃是必然。

    赵佶想了一会不禁心中烦躁:“本以为蔡京老臣谋国有道兼得众望故而斥退张商英之后便想要再度引进他为相。如今看来蔡京权欲甚重交结近侍如今宰执中三人出自他门下倘若再度起用他之后恐有尾大不掉之患如之奈何?”

    赵佶之所以犹豫原因在于蔡京秉政多年确实有一帮人拥护他。如今张商英既去这些人认为反对蔡京的势力倒台自然要轮到蔡京上台了故而为之摇旗呐喊者着实不少。再者蔡京在日改革茶盐诸法朝廷理财有道也是他的政绩;而他两度罢相之后无论是赵挺之还是张商英接任为了表示和蔡京不是一个路子都采取了悉数推翻蔡京成法的做法。自来为政须有一贯之道利不百不变法这两位宰相如此做法自然是引起了许多混乱由此颇有一部分人怀念蔡京在日起码蔡京对于改善官员待遇是不遗余力的加薪加的不亦乐乎。几次官制改革都给广大官员带来了实惠。

    一时不得要领再看手中那蔡京的书法赵佶只觉得异常刺眼闷哼了一声将那书册都丢在玉函中吩咐梁师成收起来来日交给太史官。自己袖子里笼了那页题记。径往仁明殿来寻郑皇后说话。

    到了彼处郑皇后率押班、御侍等宫人迎接。这郑皇后乃是赵佶在潜邸时结识的当时是向太后身边的押班。赵佶即位之后她与另外一位王押班一同被赐给赵佶两女俱都有宠如今一个作皇后一个便作了贤妃也是四大夫人之一。

    这时延福宫还未扩建赵佶宫中游乐之所甚少。加之郑皇后自来与他相谐。治理宫中又甚是严谨有贤后之名故而赵佶对她甚是敬爱。皇帝与皇后见礼毕。自要说些话儿这郑皇后自来聪明见赵佶若有忧色情知必定是朝中有事便拣些有趣话儿东拉西扯地哄赵佶开心。

    几句话说下来赵佶原也不是那等严肃恭谨的皇帝也就暂解愁眉。坐在殿中四下望见郑皇后几案上放着一本书折放着内页向上。显然是听到自己来时刚刚放下便随口问道:“皇后近日读什么书?”

    郑皇后见问便道:“见读神宗正史观神考与王安石君臣事。”

    赵佶一听顿时来了兴趣。他得国是靠着英宗向太后一力赞襄当时宰相章敦并不想立他认为他不能象哲宗那样厉行熙丰新法。正因为皇位不稳因此赵佶登基之后不久便决意大力继承熙丰法。打着绍述父兄遗志的旗号以显示他与父兄谋政是一脉相承正合继承大统。

    一面和郑皇后说话一面走到案前待要伸手拿起那本书来看时却微微一怔眼见那案头还放着两本书却是一模一样的神宗正史。复又将手中这本打开封面来一看也是神宗正史且都是同一册。

    郑皇后走到他身后拿起那两本书来道:“官家你可是见这三本书一般无二故而疑惑?臣妾初时也道是这般哪知三本书参看之后方知同为正史内里大有不同哩!”便信手打开手中的一本来将书页翻到一页赵佶已见那书中用朱笔划了几行说的正是熙宁七年郑侠上书神宗求尽废熙宁诸法之事对其评价为“奸佞小人妄递铺以细事摇动圣听谋沮新法赖圣心聪慧不为所动越三日遂雨下沾襟兆民欢悦侠谋遂不成。”

    赵佶看时不解其意却听郑皇后道:“官家请记此乃官家践祜以后时所修神宗史。这一本却是元佑时所修的神宗史且看这一段。”说着又将另外一本翻开赵佶看时又是一段朱笔圈出:“侠虽小吏忠奋激不顾其身以未信之身而谏能以片言悟主殃民之法几于是一举而空虽然其谋终不成而此心亦足以白于天下后世矣!”

    赵佶眉头大皱心说怎么同样一件事就弄出不同的评说来?旋即醒悟却道:“此必元佑党人所为尔!”

    郑皇后微微冷笑向赵佶道:“官家圣聪果然能识其实只是官家看这字体可有几分相似?”

    赵佶再看时只觉得眼熟猛的省起愕然道:“莫非这都是出自蔡京之手?”

    郑皇后再不说话只是冷笑不止。赵佶将她手中两本拿过来和着自己手上的那本翻来覆去地看内中各处但有不同处都被郑皇后用朱笔点划出来彼此对比异同处一望便知。赵佶越看越怒终于将三本书一起掷于桌上拍案道:“好个蔡京口口声声绍述为志却原来只是反复媚上如此小人!”

    郑皇后叹道:“神考变法富国强兵哲庙承神考之志屡挫夏贼俱是不世之功业。官家留意治道欲绍述熙丰良法正是理所应当但先皇变法时每以得人为要务谓虽有良法亦须待良臣倘若行法不得其人则良法适足以害民尔。神考警言官家何不记取?”

    赵佶连连点头道:“非皇后言朕几不悟!原来蔡京动辄绍述。却是以此来迎合于朕倘若朕要尽罢熙丰法行元佑之道只怕他也是一般儿赞襄如故罢?”

    郑皇后盈盈秋水凝注满眼尽是倾慕之意:“官家如此圣明当真天聪难掩!”

    美人垂注赵佶心中顿时象吹了气一样膨胀起来他本是素性轻佻易于激动的。思绪就像野马一样奔腾起来:“神考用王安石秉政前后八年后终其世不再复用却仍旧行新法如故可见这法出自上而非在于臣如今诸法俱在足食足兵朕可垂拱而治何必变法之臣赞襄?况且神考用王安石秉政八年。哲庙用章敦秉政行新法。前后亦是八年如今蔡京前后两相统算也逾八年矣!可见一相八年。不可再用如章敦末年奸言害朕若非太后一力遮护朕这皇位几乎不保!可见一相日久必然养威弄事气凌其主。”

    赵佶越想越觉得有道理郑皇后在一旁又不再多说只是拍他地马屁这艺术家皇帝的思维一旦展开种种附会之处不一而足。一会想:“王安石逢大旱与星文而免蔡京亦前后遭逢星文与大旱两者皆秉政八年神考既然不再用王安石我又何必必用蔡京?”

    一会又想:“蔡京之弟蔡卞为王安石之婿始终赞助熙丰新法虽经元佑更化亦不改初衷似此方可称为绍述之臣了!只可惜因牵连张怀素谋反案。此生亦不得起用矣!”

    种种念头纷至沓来终究汇成一条:“蔡京不必复用亦不可复用此种反复小人如何可信之?”想通了这一节赵佶心头犹如放下一块大石顿时觉得这仁明殿里的空气都比刚才新鲜通畅了许多而郑皇后看上去更是美艳如花宛如仙妃一般自是色心大动携入帐中颠鸾倒凤不提。

    只是艺术家的漏*点来的快去的也快不过盏茶功夫赵佶已经偃旗息鼓伏在郑皇后身上呼呼喘气任凭皇后唤来宫人伺候皇帝清洁。

    漏*点释放之后大脑格外空灵赵佶忽然想起一事要紧:“只是如今蔡京已经被朕宣召入朝朝野咸谓朕将大用于他于今纵是不用却如何了当?更兼朝政未明大臣威权不足唯恐蔡京去后政令不行如之奈何?”

    郑皇后却道:“外朝之事非后宫所能干预官家若欲问事朝中自有清贵之臣。”

    眼见皇后仍旧保持不干预政事赵佶甚为满意便想到郑居中身上去此人曾作枢密使又是馆阁经筵出身如今以外戚置身事外立场持中必定有以正言。

    说干就干次日下了早朝赵佶便将郑居中招进宫来问以朝政谁属。郑居中一直担心蔡京再度辅政多半会对他不利虽然蔡京已经托人向他转达了善意不过他哪里能放心?此刻听见赵佶问他朝政如何先是不明所以随即心中大喜:皇帝问我朝政自然是不打算用蔡京了否则的话就该是问蔡京而不是问我了!如此送上门来的机会岂可不用?

    “陛下臣伏见陛下践祚以来一意绍述将熙丰良法扬光大国朝一百六十年焉有如今之盛?尤其是去年大宋博览会开放任凭官民共乐但有见者无不称为天下亘古未有之盛事错非圣主在位如何可得?如今朝政晏明四海升平陛下但垂拱而知便可何用权臣为?”

    这话说到他心坎里去了随即又想起:“当日崇宁间蔡京去相赵挺之悉更前法;待赵挺之因罪去相蔡京复起又悉罢赵挺之诸法。那时叶梦得便向朕说法出于上岂可因臣子之起落而兴废如此则法出于上乎抑或出于下乎?当时朕已经感悟因此将叶梦得置于身边为侍从官为何如今却不记取?”

    当即大大夸奖了郑居中一番申明“居中爱我”郑居中感激涕零大拍马屁兼大表忠心也不在话下。赵佶与他说了一会叹道:“只可惜如今皇后正位国舅须得避嫌不得任以两府否则若能在朝时时匡正于朕岂不是好?”

    郑居中一颗心蹦蹦跳恨不得扑上去抱着赵佶大腿狂喊“我不要作国舅你封我作宰相吧!”总算还有理智晓得这么干只会适得其反只好忍着心头滴血佯装若不在意状。

    赵佶果然中计便在那里想如何酬答自己的国舅忽然想到:“朕今不用蔡京他党羽在朝甚多若不略施小惩倘若闹起事来或者阳奉阴违教朕政令难行这便如何是好?不若将宰执中蔡京门下择去一人以警其余。”

    一生这念头他就开始琢磨没用多长时间赵佶已经锁定了目标:梁士杰见为右相前日刚领了中书政令悉从其手出轻易改易不得况且他奉事特谨也不闻有结党之事虽是蔡京女婿尽信得过。高强更不用说放眼四周这皇城里吃穿行用哪一样不是应奉所供哪一个不是吃着应奉的粮使着应奉地钱?这等理财能手正该大用如何可去!

    于是梁子美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成了倒霉鬼在他不知道地情况下已经被赵佶定议逐出宰执正好大名府阙帅这梁子美又是从大名府任上进京的便教他再回去走一遭也罢。

    当日晌午童贯进对说起西北和平燕军事童贯皆称陛下运筹帷幄思虑周详雷霆迅勋业克成。赵佶听了自是喜欢又问童贯在外面有何听闻童贯轻描淡写道:“臣自西北来但闻将士言蔡相公为政时塞下军中只有五十日粮人有饥色;自蔡相公去后塞下军粮山积转饷无滞将士咸乐为国效死力矣!”

    赵佶喜道:“卿家人道蔡相公理财有道不意有此这却是为何?”

    童贯再拜道:“官家青唐河澶道路难行且近虏中自来转输不易京城一斛米不过百文到彼处不啻三四贯文矣!似此冗费朝廷如何得以支吾?还是高相公为应奉时献计包粮以此招引各方商贾积粮塞下朝廷袖手而百万军粮皆积非理财圣手如何至此?况且立钱引以通有无立交易所以运转钞引立博览会以激劝商贾兴盛太平皆是高相公所为蔡相公不过适逢其会而高相公却为何人引进哉?”

    赵佶驸掌大笑道:“非卿家言朕几不悟!高相公正朕所亲擢也!”

    又后一日朝议降旨以北京乏帅须重臣镇守因命梁子美落尚书左丞以龙图阁大学士出镇大名府御史中丞张克公进为尚书左丞。

    这一道诏书一下群臣莫知其意怎么正要引进蔡京复相的时候却将他党羽贬出京城?还没等蔡京反应过来中宫降旨赵佶于后宫玉、清楼设宴相请蔡京与诸位宰执大臣。

第三十一章

    玉清楼之宴称为国宴其来有自乃是最高级别的宴会只请宰执、亲王国戚及殿帅那是本朝内事最高级别。崇宁末蔡京罢而复起时赵佶也曾在此设宴相请那时高强还刚刚入仕当然没有资格参与其会不过这一次他不但席上有座更是检验自己这些日子来各种布置的成效如何的时候了。

    当日午时嘉宾皆至亲王有燕王越王俱是皇弟;国戚有国丈郑绅也就是郑皇后之父国舅、资政殿学士郑居中;宰执大臣以左相何执中为以下右相梁士杰尚书左丞张克公(未辞也就是没有经过上表辞谢所命的程序)尚书右丞刘正夫枢密使侯蒙同知枢密院事高强同知枢密院事、武康军节度使童贯太尉统领三衙高俅。

    这些宾客之中围绕主宾一人便是太子太师、鲁国公致仕蔡京。

    此次国宴用瞻华美凡亲王宰相赐服玉带执政枢密赐服犀带余人尽命簪花;席上盛用器皿更是尽用内库宝器皆是玻璃盏、水晶杯玛瑙盘翡翠碗之类盛放着四方珍馐美味时鲜果子蜜渍糖果山珍海味无不备尽其中由于应奉局大举使用冰箱导致汴梁的新鲜海味比以往大大增加这对于地处内6的汴梁官民来说徇为美味因此御宴上蚌蛤虾鲍等物比比皆是当然少不了高强以前最爱吃的石斑鱼了。

    赵佶缓步出庭待诸人参见毕先上前挽住蔡京的手温言道:“太师远来辛苦一向清减了。”这话倒是大半出自真心蔡京眼下已经是六十七岁的老人两鬓斑白形容苍老短短一年多之间。老了好几岁这自然是贬谪远方之故了。

    蔡京此时心中惴惴正不知赵佶将如何对待自己听见皇帝向自己道劳不觉垂涕道:“臣自是老迈深蒙皇恩许臣居住杭州彼处山水怡人尚堪居处。唯是心中思念官家尔。”

    赵佶温言抚慰了忽见蔡京耳朵旁挂着一件物事闪闪光从来未见奇道:“爱卿这是何物?”

    蔡京见问忙提起那副镜片来给皇帝看又指了指高强:“官家此物乃是高枢密命人相送名唤老花眼镜。盖因老臣年老目昏。不能识物若带了此物便纤毫毕见矣!”

    赵佶大感好奇。便将那镜片拿起来看时眼前一片模糊自知不明用法便望高强。高强忙上前接过那副眼镜来又取了一张字纸将那镜片凑到字前赵佶看时却见字字分明比寻常大了不少。不由得啧啧称奇向高强道:“高小爱卿此物如何得来?”

    高强便将引进胡人工匠烧制玻璃镜片的事情说了又说本朝大臣沈括所著笔记《梦溪笔谈》中也曾说及这透镜成像的原理盖其中有“笋”之故也。这“笋”指的就是焦点了当时没有系统的科学体系沈括只能生造一些词来形容因此对于古代的一般人来说。要理解他书中地许多概念都很成问题这也是古代的科学成就很多都无法传承的一大原因。

    赵佶听罢便向蔡京笑道:“闻道高小卿家与太师有姻亲果然奉侍唯谨太师可谓得一佳婿矣!”高强在一旁自是逊谢不止。

    蔡京看了看高强心中狐疑:据颖儿传来消息这小儿十分不愿老夫复相可谓狼子野心如今却这般称说倘若老夫说道能够亲手誊抄哲宗实录多赖此眼镜之力倒似令他也得分其功一般——且慢这小贼当日送了这副眼镜给我莫非便是为了今日?如此深谋远虑委实可畏!

    其实这真是高看高强了衙内纵然有些手段也没有神通广大到这种程度他不过是怕人说他与蔡京反目辜负了蔡京一番提拔之恩因此作出这种姿态而已。究竟蔡京党羽深植根基稳固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纵然其人不在位高强这官要想做得稳还得顾着自己蔡党的身份。

    一番寒暄众人入座率先持玉杯上寿的居然是一个少年高强却不认识一旁有宦者赞名说道乃是三皇子嘉王赵楷。高强心中一动心道这小孩看起来只有十岁出头上面还有两个哥哥尤其长子赵桓乃是大行王皇后嫡出正该继承大统如今这玉清楼国宴赵佶不叫长子侍宴却命三子赵楷岂难道是为了给将来立他为太子制造舆论?

    回想史书记载赵楷确实曾经一度有望代替钦宗赵桓的储君地位甚至曾经担任皇城司使但宣和末金兵入侵赵佶匆忙内禅给赵桓以至于赵楷美梦破碎事终不成。当然这事不成也未见得有什么了不起转年金兵打破汴梁哥俩一起被虏到北国客死异乡也没什么分别。

    只是倘若靖康之变不再生这储君的位子看来着实有一番好争。不过高强回心又想往后他这徽宗宠臣地地位大概无法动摇这东宫不管是谁即位总之是不会再宠信他如故了。因此东宫之争对他高强实在关系不大最好是赵佶这皇帝太太平平作下去向后世的康乾学习才好想想历史上赵佶四十七岁被虏去北国又过了八年苦日子才挂掉看来赵佶的身体相当硬朗在大宋皇帝中算是一个异数衙内这宠臣的日子还有几十年好过不错不错。

    赵楷持酒上寿群臣自是一番扰攘称谢的称谢赞颂的赞颂。高强却忽然觉得有人在看自己顺着目光的感应看过去却见梁士杰迅即转过脸去好象生怕自己看出他的视线一般。“此必是蔡京前日招集亲族议事梁士杰已经被蔡京摆平而本衙内被排除在外显然已经被视为敌国。老梁也有几分义气到这时候还想着本衙内殊不知这场宴会之后胜负谁属那还不一定了!”

    其后歌舞便作提举大晟府周邦彦率人奏鹿鸣乐。百余宫人翩翩起舞高唱诗经鹿鸣篇。这等慢吞吞的舞蹈高强自然毫无兴趣但这场合也只能撑着眼皮看还得控制自己东张西望的念头别提多辛苦了。

    那蔡京一面听着鹿鸣乐看着满目五色迷情饱经沉浮地心中一片火热:这鹿鸣宴乃是君王宴请大臣之乐说道座中君子。值得臣民效法岂不正是勉励于我?看来官家心意必定是要用我无疑了然则为何昨日又忽然降诏将梁子美出知大名府?

    狐疑不定蔡京一面佯作欣赏歌舞一面四下张望总觉得有件事情不对猛可里醒觉:前日到我府中降诏使者乃是杨戬。那时曾听他说。这玉清楼御宴是御命他与梁师成提举今日为何不见杨戬只见梁师成?

    蔡京何等样人。这官场中一点风吹草动他立刻就能觉察出来此时杨戬莫名其妙地缺席立刻就让他闻到了不祥地味道。怎奈身在御宴之中不得自由纵是心中惊疑也只得隐忍老肚肠里顷刻间已经反复无数次却苦无定计。

    几声编钟响过鹿鸣乐算是奏完了。群臣一起举杯向皇帝上寿称颂大晟府所任得人这一曲大有古风。赵佶心下得意这大晟府乃是他兴趣所在平日下了不少功夫这时便是验收的时候了。

    宴乐既罢赵佶举起酒杯亲自祝酒。群臣皆慌忙相应只听赵佶道:“朕身登大宝躬亲父兄之政宵衣肝食不敢懈怠全赖诸位宰执大臣辅弼有功方才有今日之乐。诸臣之中尤以太师蔡爱卿前后秉政八年一力赞成绍述之政朝野奸人一概斥逐功在社稷名垂后世待朕向蔡太师上寿!”

    蔡京闻言且惊且喜起身拜谢涕泪横流呜咽不能言其实是心里又在打鼓:赵佶如此说话多半是有心要用我了想朝中除了我之外还有谁能扛起绍述大旗?只是为何总是心中不安?

    赵佶命蔡京归座此时席间大都寂静只听这万乘之尊向蔡京道:“神考任用王安石厉行诸般新法强国惠民奈何元佑诸臣衔私恨忘公身一旦更化尽废熙丰良法致使朝政蹉跌实堪扼腕!朕其时年幼不明其事太师身经三朝熙宁年间便已出仕可否为朕阐明其事?”

    蔡京不敢怠慢忙将其事道来他心中自有才学这一段又是他亲身经历也是绍述先政所必须的功课因此信口道来略无滞涩待说到元佑诸臣尊奉太后旨意一切新法尽数废罢熙丰大臣尽数斥逐地时候蔡京声情并茂两行泣下叫人听了着实动容。

    赵佶一面听一面点头等到说及元佑更化之时忽然问道:“司马光辅政后一切新法皆罢闻说开封府五日间便尽变免役法为差役法此竟是何人之功?”

    蔡京陡然听见问及此事大吃一惊一颗老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心说这事到底是谁说给皇帝听的?当时不及细想一念电闪当即跪倒磕头道:“臣实为之但为司马光所迫为存此身以待他日重兴神考法度之时乃不得不为尔!伏望陛下明察!”

    宋时礼敬士大夫宰执大臣平时看到皇帝也就是拱手而已蔡京在国宴上这么一跪一哭座中皆为之动容。梁士杰身为蔡京地女婿自是不敢坐视忙要起身相扶只是他快有人比他更快一个紫袍身影已经闪到蔡京身旁两手相扶且向赵佶道:“官家太师老臣力衰还望官家许他依旧坐对。”正是高强。

    赵佶见是高强又听他说的在理他原本也不想治蔡京的罪因此点头允了。高强便将蔡京扶起此时梁士杰也到二人左右扶着蔡京入座高强又从怀中取出丝巾将蔡京那副被泪水打湿的眼镜擦拭干净放回蔡京衣襟上插好。一番做作不但蔡京瞠目梁士杰也是一头雾水心说这厮莫非是没有眼色当皇帝的口气已经明显不利于蔡京的时候跑来拍马屁到底是什么居心?

    待蔡京坐定赵佶方叹息道:“先皇良法朕每思之皆欲与之终始深恨当时不曾参与其事。故而仰赖群臣赞襄。太师于元佑之时亦遭贬斥可见亦是此心只是迎合太过未免有失于节。”

    蔡京冷汗涔涔而下俯不敢言语。座中群臣除了梁士杰其余都是赵佶的亲信自然也不来解劝何执中和郑居中更是心里乐开了花。心说你蔡京威风了这许多年也有你吃瘪的时候!

    赵佶见蔡京这般模样想想自己还要继续行新法蔡京众党羽还得继续用这老儿还重罚不得况且蔡京秉政八年来西北西南均屡奏凯歌朝中国用也不为匮乏毕竟是有功之臣。便道:“当朕初登大宝之时于治道良无所知。全赖邓询武进爱莫助之图。遂以太师总揽崇宁新法这才使得江海澄清大道得行。太师于此实为有功之臣。于今太师已老正可优游林泉今由太师提举编修哲宗实录之功加封楚国公赐功臣号依旧致仕。”

    蔡京听见“依旧致仕”四个字只觉得脑子“嗡”地一下好似被人用大锤打了一下天旋地转不辨东南西北。恍惚中听得群臣称贺。还晓得应该谢恩只是几下挣扎不起一旁有一双手过来搀扶起茫然望去入眼却是高强的脸。

    此时世界一片漆黑高强这张脸却越明晰起来那嘴角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蔡京就算不用眼镜也看的一清二楚至此恍然大悟:这小儿。竟能惑上至此!皇帝如此付于我皆是出自他之所为只怕杨戬也是着了他地道儿了!

    此时挣扎不得蔡京竟似身不由己任由高强扶着向皇帝道谢那些谢恩的话说起来完全不经大脑声音更加遥远仿佛根本是另外一个人在说话。心中一幕幕流过的却是几十年来的辛勤挣扎宦海沉浮那么多大风大浪那么多官高爵显才高权重的对手都一一渡过一一踩在脚下难道临到老来居然被这么一个黄口小儿扳倒打得不能翻身?

    蔡京心中陡地奋起一股烈气正是老而弥辣他岂能就此认输?正想再说些什么猛地心头一热嗓子一甜情知不好再想平心静气已经来不及了张口哇地一声一口血直喷出来眼前一黑仰天便倒。倒下之时一只手仍紧紧抓着高强地手腕。

    高强手上被蔡京抓地生疼心中却是且喜且哀慌忙将蔡京抱住连声哭叫不休。

    赵佶见蔡京吐血昏倒心下也软了慌忙叫人将蔡京扶到宫中静处歇息又唤御医来为蔡京诊脉。高强仍是被蔡京抓着手挣不开索性也不挣了抱着蔡京在那里只是唤又要叩谢皇帝许蔡京宿于宫中的厚德。赵佶心中暗赞高强纯孝自古道求忠臣须向孝子之门赵佶深受儒家经典熏陶如何不喜?当即谕令高强罢礼扶持着蔡京前去歇息又命梁师成引导前往。

    主宾既然已经倒下了这宴会自然也就开不成了所幸赵佶颜色甚和诸大臣心中还不如何慌张郑居中还在那里盘算几时能够相机重回宰执之中却听了赵佶诏谕叫群臣都散只得谢恩先出。至于梁士杰也想进去到蔡京身边奉侍却被赵佶一体轰了出去他可不是瞎子前日蔡京返京梁士杰有份留下在蔡府议事高强却是被遣回府地这一进一出亲疏可见他能放心高强看着蔡京却不允许蔡京有机会向梁士杰交代些什么只需一两日后这朝廷自然也就接受现实安定下来了。

    这玉清楼是在后苑中自有楼阁高强扶着蔡京由梁师成引导着到了一间水阁之中安置好了蔡京梁师成又在外面指挥众宫人和太监准备侍奉吆喝连声。

    高强左右无事便搬个凳子坐在床边看着老蔡一面用一块丝巾慢慢地擦蔡京胸前的血渍心中却是一声叹息:老蔡啊你这是何苦当日离京去了杭州倘若就此优游终老我高强也不会薄待了你和你家子孙何必非要复出如今老来吐血这条老命能不能保住都是个问题了!

第三十二章

    当他醒着的时候是深藏不露的大奸是心中自有万千山河的权臣是多才多艺的文士是羽翼子弟的长者。但当他倒下躺在床上两眼紧闭胸前沾满了自己吐出来的血迹此时的蔡京只是一个寻常病弱的老人而已。虽然不明医学也不懂得这吐血到底是从哪里吐出来的不过高强却也明白蔡京这样的年纪受到这样的刺激就算能将养好这身体也是大不如前了。

    正想着忽觉手腕上蔡京的手指动了一下高强微微一惊起身看时却见蔡京一阵喘息竟尔醒了过来。此际政坛胜负已分高强也就不为己甚见到蔡京醒来倒是有些喜欢回身便叫梁师成。

    此时御医恰好也到了梁师成便引领进来为蔡京诊脉高强放开了蔡京的手交给御医诊脉自己垂手立在一旁虽然没有抬头却分明觉得蔡京自从醒来之后一对目光始终盯在自己的脸上时刻不曾移开。

    那御医诊了左手又诊右手反复诊了几回便拱手道:“老太师年事已高心火却盛想是有甚大喜大悲之事以致咯血。今当摒除杂务尽心调养下官这里开一副方子太师照方服用复须留意四时养生之道庶几得保天年。”

    蔡京躺着微微点了点头道了声谢高强忙上前怀中取出一锭银子来打赏那御医却不过只得受了。梁师成在一旁看了暗地挑大拇指心说高贤侄果然是贤德之人纵是为求自保亦不忘香火之情。遂送御医出去高强只听他在外面吩咐诸人远远侍奉着不得呼唤不得近水阁前。情知是梁师成想制造环境让他和蔡京说话。

    待外面人声远息高强料得蔡京既然醒来梁师成必定要去禀报赵佶便依旧坐到蔡京床前望着这张蜡黄的老脸低声道:“恩相心上可舒爽些了?”

    蔡京望着高强。半晌忽地一声轻叹引动一阵咳嗽高强忙上前去轻轻抚平他的胸口。蔡京咳嗽暂歇又叹了一口气道:“高强你可还记得老夫初见你之时如何?”

    “自然记得。”这一次很可能是与这个徽宗朝的巨人最后一次单独谈话的机会了高强有些惊奇的现其实他一直都不是很恨蔡京。这个老人向他展示出来的一切。更多地是引起他的尊敬。也许正是因为这种尊敬才使得他决意要在蔡京最得意的政坛上。用这种蔡京最擅长地方式打倒他吧?

    “其时恩相因星文而免赵挺之与刘逵悉反恩相前政朝局动荡。小臣遭际恩相一力赞助恩相复相成功其后亦得恩相捡拔提携故而一路青云直上不数年而致枢府。国朝政兴以来自白身入仕而至两府者未有如此之。恩相知遇之恩小臣没齿不忘。”

    蔡京脸上一片灰败之色。无复往日的清峻样貌语气却忽然迫促起来:“事以至此成败不言老夫只有一语问你:老夫自问待你不薄为何你要如此相逼必欲力排老夫而后快?”

    为什么?高强心中只有苦笑我要是能告诉你原因的话大概也就不用生出这么多事来了。他想了想:“恩相此际我高强在你心中。大约是穷凶极恶的奸佞小人凭我身受恩相大恩却反如此相报确乎当得此一评语。我只是想问恩相恩相平生遭际如我这等人是仅我一人还是前后接踵?”

    蔡京一怔正不知如何回答高强已经接道:“恩相前事我尚未出世亦未可知。只以崇观间事论之则赵挺之张康国张商英诸子皆为恩相所引拔而一旦位居政府却又相继排斥恩相不遗余力。我高强之所为比此数子何如?”

    蔡京听了这几个名字那正是平生所恨目中顿时射出一股怒火来瞪视高强道:“你如今作为岂非便与此数子相类?”

    高强苦笑一声道:“是非功过当时难知我也不来辨白即便说些言语恩相也不会信我。我高强曾闻凡人之有以待人者实因他人之有以待其身而定。恩相自中举而登仕途而后数十年辗转沉浮细思其间行事能无与此二三子相酹?”

    蔡京狠狠瞪着高强过了一会把脸转了过去闭上眼竟是不再言语了。高强无奈也只坐在那里无声一老一少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过了片刻高强忽道:“恩相无论如何蔡家上下的富贵我高强只要一息尚存必定全力保存。我高强究竟对恩相是何心意日久自见现下纵使万语剖白无法相验恩相亦是难信。”

    蔡京听到这里将眼睛又睁开冷冷地扫了高强一眼哼道:“只需我身在一日蔡家上下便一日得全无需你为此操心!”

    都到这份上了老蔡你还是如此嘴硬真是偶像级人物啊……高强也不愿再说什么闭上嘴在那里静坐。不一会外面脚步杂沓有宦官高声叫圣驾到高强赶紧出来躬身相迎。

    赵佶快步走进向高强问了蔡京的状况便即闪身进去高强慌忙跟进眼见蔡京在床上已经要挣扎起来一个箭步窜上去扶着蔡京的胳膊帮他起来赵佶此时也到便也上前按着蔡京免他起身因问蔡京心中如何?

    听蔡京说了会赵佶又回头问了问御医蔡京地脉象当即谕令御医就宫中合成御药赐给蔡京服用随又嘱咐蔡京好生调养殷殷以君臣相始终共享太平为念。

    蔡京感怀为之双泪泣下——话说这流眼泪的功夫好似甚为重要上到蔡京下到宋江前有刘备后有刘瑾但凡是练这功夫到家者无不飞黄腾达——挣扎道:“老臣犹有数言伏望官家嘉纳。”

    赵佶眼见蔡京一条老命奄奄一息这话已经等于是临终遗言了自来宋朝皇帝优礼士大夫。这临终关怀还是必要的便即虚心求教哪知蔡京却道:“事有所秘伏祈官家屏退左右。”说着有意无意看了高强一眼。

    赵佶迟疑片刻便命高强和御医等人一体退出只留梁师成在旁天子身系国家。一举一动言出法随身边当然不能没有人梁师成是内侍的身份蔡京纵然有什么国家秘事也逐他不得。

    高强退到水阁之外在那里站着心里就在猜蔡京到底会对赵佶说些什么。好在梁师成在一旁听着蔡京若是说了什么对自己不利的话他尽可转述因此也不担心。

    过了片刻。赵佶出来。吩咐宫中准备车辆命高强护送着蔡京回转府中将养高强自然尊奉。偷眼看了看梁师成却见这大太监也偷偷打个手势回来示意无事心下便安。

    由后苑经禁中大内转西上阁门出来此处已经是外廷梁士杰与群臣都在这里等候消息另外蔡攸率领诸蔡俱都赶到一班儿惶惶然不可终日全都哭丧着脸。好似天都塌了下来一般——对于他们来说蔡京一旦倒下那当真是天都要塌下来了。想想蔡京以前对付政敌的苛烈手段倘若被对手再拿来对付自己如何得了?

    见车辇出来众人一拥而上七嘴八舌问话高强头昏脑胀一个都听不清楚。但见梁士杰和蔡攸二人居前便奋力排开众人抢到蔡攸面前道:“泰山恩相酒后吐血圣上已经命御医诊治了说道须得精心调养性命却是无碍。此间人多不是说话所在请泰山奉恩相回府安置。”

    蔡攸一见是高强当时气不打一处来张嘴就要开骂梁士杰眼见宰执诸官都在倘若这一下骂起来万一说出什么秘事来一传出去大家都没得好。眼下蔡京已经倒下重要的不是闹内讧而是想办法应付朝政万一的变局高强正是可以团结的力量如何可任由蔡攸胡闹?当即佯作被人推得站不住脚身子向后一退只听蔡攸惨叫一声脚背上已经被梁士杰重重踩了一脚到嘴边地话也被堵回去了。

    梁士杰忙接上高强地话茬抢到载着蔡京地车辇旁扶着车辕吆喝着两边的殿直推开道路容蔡京回府。两旁诸官也听见了高强的话俱都闪开一条道路高强混在人群中趁机就退到车辇后面去了。

    蔡攸被踩了一脚再抬起头时眼前已经没有了高强地影子怔了怔见梁士杰已经在那里奉车他是长子此时当仁不让便也上去扶着另一边的车辕就这么步行着护送蔡京的车辇出了宫门。高强便在车后跟着。

    蔡京府第在宫城左近不远走过丰乐楼再转一个街角就是。不一会到了府门外一班儿没资格进宫地蔡氏子弟和众女眷命妇已经在这里候着一见车辇到来情状更是不堪顿时有些妇人大哭起来。梁士杰见状跌足道:“恩相只是无事你等哭些什么?阴人丧气退去莫叫冲了恩相!”

    众女眷被他这一骂都吓得闭了嘴蔡京既倒梁士杰就是蔡家最大的一个人谁敢违逆?车辇续望里进将蔡京移到内里高强亦是一路跟着那些蔡家子弟也不晓得他和蔡京之间的曲折多有想奉承的只是碍着蔡攸不敢放开。

    人群之中高强眼前忽然闪过一条熟悉的人影再一看时正是自己的妻子蔡颖。乱纷纷的人丛之中蔡颖孤身独立双眼冷得犹如冰雪一般直直盯视着高强。

    到了这个地步高强也没什么好犹豫地了也便迎上去正正地与蔡颖对视了一会轻声道:“一应情状你可待恩相醒转之后自己问他。你我之事如何待回府后再说罢”

    蔡颖冷冷地看了高强一会也不说话只将头扭了过去不再看他。

    此时蔡京已经进了他的居处不一会传出话来说道老大人须得静养诸子弟门生尽皆不见只长子蔡攸、女婿梁士杰并长房长孙女蔡颖长孙蔡行得留。

    高强此时倒舒了一口气总算不用在这里装假了蔡京还得他几分敬意蔡家余下这些人却实在大多不堪有时候他也不免慨叹彼此同样都是衙内出身怎么人和人的差别就这么大呢?在蔡京楼下磕了两个头高强起身正要离去却被梁士杰叫住。

    梁士杰扯着他到了一边望望左近无人将声音压地极低道:“贤侄我知你与蔡家有隙只是今日恩相未知还有多久蔡家待你终是不浅……”

    不待他说完高强已经慨然道:“相公此事无需你说我自已向恩相担保但有我高强一息在亦必保存蔡家上下更遑论其余?此一节相公尽可信我。”

    梁士杰听了目光一凝看了看高强也叹了口气:“今日之变分明有人暗中主之至于何人所为你我心知即可。前事不论如今大家都是蔡氏一脉万一元佑党人或余者挟宿怨趁机攻讦你我都难脱干系。你既有此心便是上佳蔡长兄与颖儿处我自为你说项。”

    高强点头应了心中却喟叹一声:事到如今无论你如何说项我高强这段婚姻总是完蛋了!

    不说高强自回太尉府中与老爹高俅说话此时蔡京所住地小楼中蔡颖扶着蔡京已经半坐起来只是精神较弱正在那里闭目养神任凭蔡攸连声追问却不说话。

    待梁士杰进来蔡京方才睁开眼唤梁士杰近前叹道:“老夫年事已高今日急怒咯血这身子终究是不成了纵能将养得好亦无力再出执政九度宣麻今成奢望矣!”蔡攸和蔡行父子闻听此言俱都大哭起来蔡颖轻轻捶着蔡京的后背又伸手去抚他的前胸面上却毫无表情。

    蔡京看了看面前哭泣地蔡攸父子无声地叹了口气心想不求你父子如梁士杰、高强但得五分蔡颖这样的刚强我蔡家又何以至此?招手命梁士杰近前问道:“士杰前事莫言只今何事为重?你来说说。”

    梁士杰小心翼翼地看着蔡京道:“恩相既然难以出山辅政今上又出梁子美至大名想必是忌惮恩相门生故旧权重今当谨守本分一力保全不使我家仇人入朝。”

    蔡攸正哭听见梁士杰提起仇人当即翻脸指着梁士杰骂道:“什么仇人入朝?如今爹爹不相梁子美远镇你与高强两个却身居两府官家厚此薄彼正是看你两个与我蔡家不同!要说仇人我看你和那高强才是我家仇人!”

    梁士杰面红耳赤要说蔡京罢相这段时间他确实不大待见蔡攸俩人平素不睦在蔡家人中间也不是什么新闻了。此时当着蔡京地面他又不想刺激到病中的蔡京只得苦苦隐忍不。

    蔡攸又要骂蔡颖在蔡京身后忽地厉声道:“爹爹!你也须长进些如此一味乱骂济得甚事?祖父如此大事难言还要将我蔡家弄至何等田地方休?”

    蔡攸一怔随即大怒正要将矛头转向这个忤逆不孝女蔡京低声喝道:“住口!再一言便赶你出家门!”

    老爹积威数十年蔡攸不敢违逆强自压抑怒火在心中转着无数念头。

    蔡京半转过身来执着蔡颖的手叹道:“颖儿我蔡家无数子弟终无有一人若你者。倘使你是男儿身我蔡京身后何忧乎?可惜可惜啊!”

    蔡颖听了悲从中来只想大哭一场又怕惹蔡京伤怀只得苦忍两眼通红嘴唇紧紧抿着生怕一松就会哭出来。

    蔡京抚摸着她的头叹息了一会便道:“颖儿如今我蔡家一门富贵尽在你身上你可能应承我一件事?”

    蔡颖一怔随即已经明白过来失惊道:“祖父你说什么?”

第三十三章

    铮的一声琴弦断了一根乐声暂停。高强正闭上眼在那里听闻声睁眼向师师道:“师师今日敢是心神不宁?这琴弦可都断了三次了。”

    师师拈起那根琴弦来看轻蹙蛾眉瞥了高强一眼道:“师师自是诸事无忧哪里来的心神不宁?倒敢是衙内心中有事以至于琴声感应每每与宁静祥和中忽出杀伐之音故而震断琴弦。”

    “杀伐之音?”高强挠了挠头他自来听音乐只晓得好听不好听从不懂分辨古人的什么杀伐之音朗朗之气更遑论从音乐中听出巍巍高山洋洋大河了俞伯牙若是有他这样的观众非得气得把琴砸断了劈柴烧不可。而且这所谓的以琴知心或者闻弦歌而知雅意那是周公瑾这样的牛人才有的本事衙内倘若也会那还叫衙内么?

    看看师师也没什么兴致弹琴了高强便拉她过来说话东拉西扯了一会察觉师师有些言不由衷高强转念一想便道:“师师你敢是有什么话药对我说?无需顾虑只顾说来言者无罪。”

    师师闻言便从高强身边退开两步立定裣衽正色道:“衙内是当今的英雄人物自不必奴家说什么话语只是倘若衙内只是沉迷别院不去冷落了家中大娘和二位姐姐恐要落得奴家狐媚惑主的罪名。奴家越受衙内宠爱衷心便每有此忧因此不得不言。”

    高强无言心说我一向不大回家固然是因为你俏美可爱善解人意却也因为家里有个姓蔡的大娘在眼下正和老蔡斗的不亦乐乎回去整天面对着蔡颖本衙内自问没有那么好的两面派功夫。非得憋出人格分裂来不可。

    只是看着师师一副真纯的模样他却不忍心将这事情内幕说给她知道一个家里牵涉到朝廷政争这哪里是什么好事?自己污了也就罢了没得把来沾染了这块无瑕美玉。

    便笑道:“哪有此事?你这般说定是嫌我来的多了看着烦那也好办。我只今便不向你这里来便是。”师师听了情知高强是在打岔白了一眼不来理他。高强倒被她这模样惹得心动少不得上前调笑一番。

    正在得趣之时外面朱武报声:“衙内有大娘身边家将前来赍了大娘的文书要交由衙内开启。”朱武自是精细人晓得衙内在里面风流快活。只敢在外面通报。

    高强悻悻收了手。留师师在屋中自己开了门出来到了正堂坐定。果见一个家将进来。认得是蔡颖从娘家带来的心腹人之一向来在内宅走动的只不记得姓名。那人见了高强上前施礼怀中取出一封信来递上。

    高强接过了看上面字迹果然是蔡颖手书且不忙打开来看便问那人:“你可是叫做蔡旭杨地?大娘这几日起居如何饮食尚可否?可知大娘寄书给我何事?”

    那蔡旭杨见问忙道:“正是小人。相公见问。以小人所见大娘这几日每日往老太师府中探望每每蹙眉深思想是忧心老太师病情饮食倒还一如平常饭量也不见减。至于大娘书中为着甚事大娘不曾说小人亦不得而知相公看了书信自明。”

    高强点头。叫朱武用一贯钱赍了这人将那封信拆开看时却道天宁节将至蔡颖欲往大相国寺为蔡京祈福期望高强届时能回府二人一同前去庶几以表孝心。

    看罢书信高强不由得皱了眉头。打从玉清楼国宴蔡京被激吐血到今天已经是五日了。这五日来不论是朝中还是家中或者是街市上竟是一如平常半点风浪亦不见兴起只有赵佶又向太师府去问了蔡京的病情如何令时人颇为称羡蔡京的圣眷之隆。

    但高强心中自然不是期待这些。赵佶不用他为相蔡京凭借其敏锐的嗅觉已经觉到了是高强从中弄鬼但高强做得干净抓不到其半点证据大面上又做得到位就连赵佶也深服其孝行蔡京正是苦于无法对付高强这才愤激吐血八十老娘倒绷孩儿这种事放到谁身上都得郁闷好一阵。

    如今蔡京既然倒下依照高强的想法既然已经看清形势无法再获得权力蔡家就只能依靠现在得势的梁士杰和高强二人来保持富贵了。梁士杰不用说此人是蔡京的心腹门生乃是被蔡京一手从寒士中提拔起来的甭管他飞多高和蔡京之间地关系那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纵使蔡攸与其不睦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只需蔡京一句话梁士杰还是会为了保全蔡家而尽力。以蔡京的明察形势想来不至于见不及此。

    至于自己这里就算蔡京再怎么不情愿当天自己已经向蔡京表明了一力保全蔡家的意愿他就该设法向自己示好起码得向外界证明蔡家的这位孙女婿依旧坚定维护蔡家的富贵不会因为蔡京的失势而改易。最佳的传达人当然非蔡颖莫属了

    然而这五天来高强居然没有收到一星半点消息怎由得他不心烦?也正是这种情绪被师师看出来了方才有适才之谏言。不过现在么高强弹了弹手中的信笺吐了口气心道:这大约就是自己所期待的示好了吧?至于晚了这五天大概是因为蔡颖心中气不顺闹了些别扭无奈为了她所钟爱的蔡家还是只有选择顺从大势了。

    对于这位不讲三从四德地老婆高强是一点办法都没有道理也说了形势也摆了她就是不肯和自己一条心宁愿自己夫妻不合也要保护蔡家上下这还有什么办法可想?只能慨叹命运弄人把彼此置于不同地立场之上了。

    “蔡京虽去蔡党却未可解否则若是自毁长城让那些被贬逐的蔡京政敌们看出破绽重新上台只怕又是一场腥风血雨了。因此从蔡京来说。是要保护他那些门生子弟的富贵前程从本衙内来说也不愿换一拨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地文官上来到时候做事更加缚手缚脚。两下一契合我还是得如过去一样敬奉蔡京保持其党羽在朝中的势力反正如今话事的是我和梁士杰上头没了管束的人。下面那些蔡京的门生子弟还不是只有巴结我地份?”

    高强摇头苦笑这形势展到现在不管彼此情愿与否自己这场婚姻看来还是得维持下去甭管怎么说这是如今自己和蔡京之间最大的一条纽带了蔡颖向自己送出的这份文书恐怕也是为此吧?

    到了晚间高强依旧如往常一样去博览会看了帐目与许贯忠商议些琐事。说是琐事。其实每件事都是动辄几十万甚至上百万贯的交易。随着博览会的日益兴旺高强的商业事务已经扩展到了全国各处东南是应奉局和远洋船队通过运河将东南和外洋各国的物产源源不绝运往中原;西北是青唐各地的边市榷场石秀组织起来地运粮商人凭借着手中握有西北榷场的贸易权以及向军队交易粮食换来的资金在这些榷场大肆买卖将西北各族的药材名马等内地急需的物事贩卖进来交易出去的则是茶叶和棉布绢帛等物;东北则是经由梁山和刘公岛从渤海、燕云等地贩卖进来地生金、北珠、貂皮、牲畜等等。

    这许多货物虽然未必都会经由汴梁但帐目最后还是汇总到京城来博览会如今已经成为了高强的商事总部所在再加上大通钱庄的各项帐目。许贯忠手下如今单单算帐的先生已经多达百人兀自忙得不可开交。其中最麻烦地一点是大多数人还是不懂复式记帐法阿拉伯数字也不会用许贯忠地手下们最大的工作量就是将各地上报的帐目换成复式记帐法和阿拉伯数字。

    待将今日地许多帐目审阅完毕又是夜半时分。高强直起腰来长出一口气向许贯忠道:“看来咱们是得建一所学痒。但凡应奉局、钱庄、博览会的往来商户都叫他派一个人来学习咱们的记帐法还有这阿拉伯数字否则现在便已是这般了倘若将来生意更大我两个迟早都得向蔡京一般吐血说不得还要饶上小乙一个。”

    许贯忠自是点头深以为然。高强说的兴起这构思又开始挥起来:“咱们这所学痒不但要教记帐和数字还得教商事教给他们契约之道;不但教商事还要将咱们所掘的这些能工巧匠都请来讲授其工艺之道;还要将田间老农请来讲述农事再讲解棉花、甘蔗、禾稻等等的种植之法。总之士农工商四民国家只重士学咱们就把其余三类都管起来都教进学日日上进。”

    许贯忠本是一直笑着听到这里却皱起了眉头:“衙内自来学痒只重圣人经典如其余几类都是末节。似你这般教法恐怕要令士人地位下降须防小人啊!”

    高强呸了一声:“想要地位士人读书可做官难道比谁差了?若是做官都会叫人瞧不起你看还有多少人会捧着圣人经典当宝贝!”见许贯忠闷声不响这才想起此人也是儒生出身虽说瞧不起朝中官员的做派一直不肯出仕但这份对于圣人和儒家经典的崇仰只怕早已刻进骨子里了。

    想想自己恐怕也有些激进了儒家能对中国广大地域的人民保持两千年的控制力那也不是一无是处地况且这样的大变革说起来固然爽不过当事人基本上都只有身后之名可享生前基本上都是不得好死的自商鞍以下哪个不是见证?许贯忠这般说话也是为了自己好。

    便笑道:“贯忠你莫恼圣人大道以之应天顺人奠基建国那是不会错的。我等所谋的只是百姓生计你这几年为我办事这些知识圣人经典中可曾教过了?当日至圣先师也说若问农事不如老农可见圣人原不禁他事相传咱们作这些事那也不能说错了罢?”

    许贯忠见说方才改颜称谢也点头认可高强作的这些事当中包含了许多圣人经典无法解释的道理而其成果也是已经验证了岂可不认真面对?隋唐以后因受到佛道的冲击儒学已经在渐渐变化看来这市井经济之道只怕是对儒学的又一次冲击了。

    俩人商议了一会高强正要回去歇息忽然朱武匆匆进来见了高强便道:“衙内这事只怕有些不妥。”

    高强一怔看了看许贯忠见他也是一头雾水便问道:“你说地什么事?”

    “小人今日见那蔡家将去后因当日石三爷说道须得严防蔡府与大娘身边诸人便命人去盯着这人。适才传回消息此人果然机警一路上跟丢了几次幸亏咱们在京中人多各条路上都有耳目这才又缀上了。此人在城中转了半天却不曾回府去的乃是太师府。”

    高强还没想明白许贯忠接口道:“大娘何在?”

    朱武显是已经探过便道:“大娘正在府中据太尉府中传来的消息这人今日也是从大娘处来的。他受命之后不回去向大娘复命反前往太师府直到近亥时方回到太尉府小人故而觉其有奸因来禀报衙内。”

    这下高强也觉得有问题了心说蔡家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随即脑子里便想起这次石秀回京向自己的警告来惊道:“莫非天宁节往大相国寺降香彼等竟敢有所图谋?”

    许贯忠双目一凝沉声道:“虽然迹近荒谬然狗急跳墙不可不防。愚意在洞悉其谋之前衙内还是莫回府中只在别院歇宿。至于天宁节降香衙内仍去不妨但须穿着宝甲再带上宝刀小人与三郎作些布置那大相国寺须是大庭广众去处谅来无妨。”

    高强无奈也只得如此了随奖励了朱武几句命他依旧监视蔡家上下并蔡颖的动向许贯忠在旁又添了一句尤其是蔡家那些家将和蔡京身边的能人更得挂上号了。朱武领命自去不提。

    三日时光匆匆即过这日高强依约前往大相国寺身边是曹正率领十名精锐牙兵护着另有石秀安排了数十名绿林中的好手扮作各色人等暗中护持他自己则隐身暗处主持。

    这大相国寺前院广大不知从何时开始每逢朔望前院中便是百戏杂陈百业汇聚成为一个极大的自集市当日高强初到此境时便是在这里遇到了林冲夫妻并鲁智深。自打博览会兴起之后这集市中的买卖人比以前少了些但那些没资格进博览会的小贩与及各处来京卖艺之人却更视此为天堂一般大相国寺的前院于今已经完全成了个大大的游乐场与后世的迪斯尼相比少了大型过山车和主题游乐却多了些市井闲乐的气息令看惯了商业化环境的高强颇觉几分安逸。

    一路贪看不觉就放慢了脚步他身边的曹正却不曾失去警惕忽然向庭外一角看了一眼便凑近高强身边轻声道:“衙内今日多了许多外乡生面人孩儿们看了内中颇有些孔武有力之人只怕多有不妥。”

    高强一皱眉问道:“可曾见有蔡府中人在内?大娘何在?”

    曹正方要回答忽然迎面有人叫:“相公这边来!”

第三十四章

    看那人时正是当日前来带信的蔡旭杨但见他到了近前加意趋奉说道大娘正在后面与方丈叙话单等衙内前往由方丈亲自主持为太师降香祈福。

    这话原是不差高强心里暗自惕醒便叫蔡旭杨前头带路曹正按着刀只不离他身后三尺余人俱都围在高强身周一只手拢在袖中持着兵刃一只手张开护持周围。这是在独龙岗大营时高强没事作时叫曹正带领众牙兵操练的保护阵形他也不懂什么保镖注意事项纯粹是看电影里演的热闹自己忍不住乱搞一番过瘾。想不到阴错阳差今日居然要派上用场看着身旁众牙兵一脸严肃地四下张望高强心中忽然有些荒谬的笑感:若是这些认真的人们知道他们训练的这些多半都是本衙内的胡闹不知作何感想?只是这股笑感随即又被冲淡无踪皆因高强已经想起现在要对自己的生命不利的或许就是那枕边之人!

    过了大雄宝殿拐两个弯进一道月亮门那蔡旭杨向后一看见高强已然跟着进来登即向前一滚骨碌碌滚出两丈远起身大叫道:“动手……”喉咙中刚叫出两个字来但觉得喉头一凉随即便觉得视线模糊起来隐约之中仿佛见到一个无头的身子颓然倒下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我死了……

    曹正一刀枭随即两步窜回来喝道:“护着衙内保持队形向后退!”

    殿后两名牙兵得令刚刚转身迎面两支枪直刺出来一时看不清路数手中又是短兵只两下起落对面一声“着!”一名牙兵肩头已经中了一枪。

    论理。对方人数不明又是长兵应当退后重组队形伺机再进。但高强这些牙兵都是精选的勇士此时正是用命之时如何肯退?这牙兵中枪之后陡然大吼一声用那只伤臂捉住枪杆。反手一刀撩上去立时砍断枪杆跟着合身扑上刀随身走一刀便戳进对面枪手的心窝。

    那旁边一人大吃一惊虚晃一枪正要来救不提防另一名牙兵手中刀脱手飞出正砍在他膀臂上一条胳膊立断那枪便落在地上。受伤牙兵见他门户大开。此时不及抽刀。索性弃去手中短刀反手将肩头断枪头拔出一枪刺出血花四溅。已经刺断了那枪手咽喉。

    此时四面都涌出人来手中各持长短兵刃一窝蜂都向前冲过来曹正率着四名牙兵抵挡着大呼酣战一进一退间已经立杀数人。但这些军中将士不习惯江湖厮杀此刻身上又没有甲胄片刻间已经身被数创。这些杀手显然也是亡命之人眼见同伴霎时已经倒下一片肢断头飞的。竟是丝毫不顾依旧不要命地向前扑击。

    高强看的热血上涌手按腰间便要抽刀上前接应却被两名牙兵一左一右抱住了叫道:“衙内后门已经打开退去!”

    高强挣扎了两下却挣不脱。怒道:“区区蟊贼怕什么!岂可置袍泽于死地自己逃走!众儿郎与我一同杀贼!”

    那牙兵急得满头大汗不晓得如何是好。便这么一犹豫间那门外又涌进四名杀手各挺刀枪与打开后门的二兵战在一处。

    眼见后路已断高强急得跺脚大叫道:“石秀何在?”心说你到底怎么办事的?明明说京城布置的铁桶一般就在眼皮底下居然冒出这么多杀手来!

    也不晓得高强这一嗓子是不是带着召唤魔法如响斯应一般只听得一声长笑:“石秀在此!”跟着四面墙上多人相应无数人影纷纷跳下墙头四面围杀上来高强来路更是响起了弩弓的响声显然石秀已经动用了手弩。

    众杀手也不是傻瓜见对手如此声势显然是早有埋伏个个都萌生去意也不知谁一声喊顿时作鸟兽散。高强见状大急叫道:“一个都不要走了!留活口!”

    石秀应了一声口中大声号令脚下却已经来到高强身边见他身上一丝血迹都没沾到这才放心。再看场中局势只这片刻之间四面已经尽是石秀地人团团围住了刀枪齐下十来个杀手顿时了帐余下三人带伤的都被横拉竖拽拖到高强面前。

    见局面大定高强定下神来才觉得脚底有些打软幸好这等阵仗也不是头一回见了衙内尽自支持的住吩咐叫石秀审问俘虏自己抢去检视曹正和护卫众牙兵的伤势见有几个虽然被伤却无大碍这才放心拉着曹正的手道:“今日若不是曹师弟我几乎丧命!”

    曹正大腿上被削了一刀这地方在战场上有肩甲护着原本无事此时却被人削了一片肉下去正由石秀的一个手下为他包扎。见高强这般说曹正一面强忍疼痛一面勉强笑道:“是某护卫不力教衙内受惊了才是。”高强叫他师弟是看林冲的面上曹正却只叫他作衙内。

    高强知他刚强也不多言用力拍了拍曹正的肩膀又去挨个检视众牙兵地伤势。这边石秀已经问了几句话转身回来向高强道:“衙内看样子都是死士一句话都不说看样子得用大刑。小人已经命那些职责监视太师府众人的儿郎看过俱是外乡生面之人。”

    高强皱起眉头心说大相国寺里公然集结这许多人刺杀自己蔡京是疯了不成?不过听石秀说要带回去大刑审问高强便道:“既是如此将这几人打昏了带走切记隐藏形迹免得待会寺僧找来开封府向咱们要人。”

    石秀答应了便去干事。这当儿也有僧人出现实则刚才一开打已经有僧人窥见了但这里杀的血肉横飞的那些和尚都是吃素的哪里敢近前?就算吃过狗肉的见到这样阵仗也都躲的远远。自有那胆子稍大一些的飞报本寺方丈监寺等人。

    来的便是这大相国寺的监寺论起来还是鲁智深地师叔辈。这矮胖和尚战战兢兢地靠到近前一见是高强他却是认得地唬得面无人色滚到面前口喧佛号:“弥弥陀佛!高高相公平安否?”

    高强此时一身都是杀气。瞪了那监寺一眼几乎吓得他尿了裤子:“本相娘子见在寺中目下何在?快快搬出来见我!你这寺容留歹人戕害朝廷大臣本相待叫开封府来封你的寺!”

    监寺唬得几乎晕了过去情知这遭祸闯的大了口中胡乱向高强交代一声脚下连滚带爬便向方丈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么大地黑锅只有方丈您来背了!

    监寺的命不错。这方丈还不是斜肩膀之人。此时也已经到了。顾不得听这监寺的胡言乱语老方丈走到高强身边口喧佛号。道:“不意强徒作乱惊扰相公天幸佛祖庇佑相公安然无恙可喜可贺!”

    这老和尚是鲁智深的师叔高强虽说已经被鲁智深逐出了门墙但事出有因也不敢轻慢了老方丈便还了一礼正要说话。那方丈身后闪出一人惊道:“官人你……你可安好?这可惊煞奴家了!”不是别个正是高强的妻蔡颖!

    蔡颖一面说一面疾步向前高强目光一凝喝道:“站住了!”

    蔡颖被这一喝当即止步一张俏脸煞白煞白。大眼睛瞪着高强脸上渐渐浮现出怒意来:“官人你这是作甚?莫非竟有疑奴家之心?”

    高强默不作声脸若冰霜向身边的牙兵打了一个手势。那牙兵几步跨出去血泊中提起一件物事来向蔡颖面前一顿躬身作礼而后又回到高强身边。

    蔡颖看那物事时但见竟是血肉模糊的人头一个只吓得尖叫一声花容失色身子摇摇欲坠亏得身旁侍女架着才没有倒地。

    高强冷冷道:“娘子你仔细看看这人头可还认得否?”

    蔡颖歇了一会惊魂稍定壮起胆子去看时那蔡旭杨本是她的心腹日常相伴左右的不一会已经辨认出来又是一声尖叫颤声道:“旭旭……他为何死了这般?”

    高强仰天打一个哈哈却殊无半分笑意:“为何死了?天可怜见此时若他还站在这里好好地便轮到本衙内如这般身异处了!娘子你将我赚到此间却伏下刺客杀我如此狠毒如今证据确凿还有什么话说?”

    蔡颖紧紧抿着嘴巴右手颤颤地举起来指着高强还没说出话来心口几下起伏忽地手往下落已经晕了过去几个侍女连忙尽力抱着急急叫个不休。

    高强此时心里如汤煮一样难受尽管之前已经有了思想准备但是事实摆到面前自己的枕边人居然用这样地手段来对付自己情何以堪?看着昏倒在地的蔡颖真恨不得赶上去将她摇醒大声质问她为何要杀了自己?权力的斗争当真是不死不休?

    正在心意激荡的时候石秀靠上来道:“衙内此间耳目众多不宜久留请衙内携大娘与府中诸人先回小人在此应付开封府便是。”

    一言惊醒梦中人高强点了点头便吩咐众人打点定当从后院鲁智深原先管地那片菜园子退出去街边有石秀备下地车辆接应凡带伤众人都上了车一路回了太尉府。

    进了府门早有人飞报高俅高太尉听说儿子遇刺惊的险些晕厥忙赶过来正撞着高强不由分说上去一把抓住上下看了几遍见无伤无损各件无缺方才放下心来便怒道:“何人行刺我孩儿?待本帅查明凶徒治他个满门抄斩!”

    高强摇了摇头兴味索然向后一指道:“爹爹你只问你的好媳妇罢!”

    高俅一怔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他自是老到已知此事不比寻常此时急切不得忙命将仍旧昏迷地蔡颖送到后院着自己房中选几个侍女服侍了又命党世雄率人将蔡颖身边诸人全数押到一处独院中看管起来。这边将高强拉到自己书房中问了备细经过高俅沉吟半晌忽道:“未必是你那蔡氏所为。”

    高强此时心中汤煮忽听老爹说了这么一句话犹如醍醐灌顶惊道:“爹爹何以言此?”

    高俅踱步来去道:“如今蔡京病重蔡家眼见大厦将倾纵然有些嫌隙此时也当倚重我高家若说设法固亲也是正理这般设计刺杀决无是理!须知官场之中尽可极力倾轧却见不得如此雷霆手段一旦宣扬出去纵是不得明证亦必人人齿冷久后必败。我儿虽然设计阻止了蔡京复相也并未用什么卑鄙陷诬地手段以蔡京为人而论不至于如此报复。你那蔡氏又是素来景仰蔡京为人的我意不当出此下策当另有旁人主之。”

    高强被他这一顿说已经昏了头道:“爹爹既说不是蔡家所主使则更有何人?况且那蔡家将作内应此事决然无疑只可惜当时形势所逼已经被杀不然倒可问他。”

    高俅摇头不语此时外面进来一人正是高俅的智囊闻涣章。他已经从党世雄口中得知了大概经过此时见父子二人相对无言问了高俅情由不禁捻须微笑道:“太尉此议正与某同!为今既是不知端倪小人有一计在此不妨就由太尉写了帖子叙明此事前后经过命使者投去蔡太师观看观其动静必可有所得。此谓之投石问路之计。”

    高俅眼睛一亮击掌道:“的是妙计!不烦旁人便请闻参谋秉笔亦须走这一遭。”

    闻涣章并不推辞当即就高俅案前提起笔来刷刷写就一份帖子又持了高俅和高强父子二人的名贴辞别二高飘然便去了。

    高强坐了一会只觉得心中烦躁便向高俅告了声罪想要出去逛逛高俅一声唤住:“孩儿哪里去?如今不得轻举妄动便泄漏些言语出去也是天大干系只得等待太师府那里消息回来却再理论。”跟着便说要忍得耐得不可跳脱。

    高强无法只得复回来坐定又坐了一会见高俅意态自如好似胸有成竹忍不住问道:“爹爹你可是已经有所见来?何妨向孩儿解说一番?”

    高俅正拿起一本书来看闻言看了看高强见他一脸的不自然嘿嘿一笑将书卷成一卷点指高强道:“儿啊你升迁太委实少了历练!今日之事倘若伤了孩儿那是咱们大大不利如今孩儿无恙那就轮到咱们得利了不论此事何人主使总之都是我家的大好局面心慌作甚?”

    见高强还是有些不大明白高俅起身走到他身边拍了拍高强的肩膀察觉儿子的身体比当初又壮实了许多已经全然是一副大人相了心中大觉宽慰笑道:“我儿你可是想不通何以有人以死士刺杀居然是我家大好局面?我却来问你此事一旦宣扬出去就算不能座实蔡京之罪只需人人都知是蔡姓家将作地内应那便如何?”

    高强恍然道:“爹爹说的是如此一来人人必道蔡京复相不成心存怨望挟私报复且是姻亲为仇传到官家耳中蔡家恐难善了。因此爹爹差闻参谋前去下书便是想给蔡京一个安抚我高家的机会。”却又狐疑道:“只是爹爹难道便如此肯定此事必不出于蔡京手笔?否则这一来岂不是纵虎归山?”

    高俅笑而不答依旧回座看书。日头渐渐西沉高强又是不耐正要起身时忽见有人进来报道:“禀太尉闻参谋赍了名贴回府道蔡太师、梁相公、蔡学士过府相探太尉。”

第三十五章

    蔡京的地位身份还有辈分都摆在那了即便是出了这件大事高俅父子也不得怠慢接了帖子便即出门降阶相迎。

    车驾到处蔡京由梁士杰扶着下车高强打眼一看几日不见蔡京的精神比前日刚吐血时还是好了一些只是头上白更多了些而且神情惶急迥非昔日的镇定大度可比大约是因为今天这桩刺杀案所及了。

    高俅率子上前见过了蔡京和梁士杰却不见亲家公蔡攸踪影不免动问。蔡京见高俅问起不禁一阵气促恨恨地向后一指:“这这不孝子便在后面车辇中望太尉许可连车辇一同抬进府中。”

    高强一怔心说蔡攸见不得人还是怎的?高俅却似对此毫不意外满面堆欢道:“姻娅乃通家之好车辇入府也无甚不可。”随即命门下虞候和押局大开中门将蔡京所指的那座车辇给引了进去。

    这一引拐了几个弯一直到了高俅的书房外才停下。高俅吩咐余人悉数退出只留下几个心腹军将四下巡视完毕了才上前掀开车帘望里一张复笑道:“亲家翁别来无恙?”

    高强大奇上前也是一张但见蔡攸趴在车里身上盖着被子那样子岂止是无恙?简直就是奄奄一息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蔡京手里拉着杖咬牙道:“多承太尉相容俾老夫得以剖白己身实是宽宏过人。自承闻参谋送来贴状老夫得知大相国寺之变立时唤来这逆子问讯不意他凶狡奸猾初时竟是不认。还是老夫令他手下家将出前后始末查的明白方得情实。委实是这逆子一人所为几个家将亦是只供驱使从外地延引些亡命之徒来惊扰了令郎老夫教子无方忧惧难言只得将其痛责一顿押来交给太尉落。”

    蔡攸干的?高强听到这个结论。不管是真是假情理上倒是说的通似此无谋之举蔡家上下大概以自己的这位老丈人最有可能作的出来。这么一说蔡颖倒是被自己冤枉了?却又不然所谓父子一体蔡颖虽是女流一向却都心向外家她老子作出来的事算到她头上也不能说是冤枉了。

    只是如此一来。自己这婚姻怕是要了帐了吧?休书要怎么写法?

    高强在一边低着头不说话。高俅却在那里沉下了脸掀着车帘向蔡攸道:“亲家翁你我两家如此亲近。纵有些误会时但遣一介使节赍书来小儿纵是不孝忤逆我自会管教于他因何要招引亡命行此下作之事?高俅不明须得亲家赐教。”

    蔡攸也想说话无奈只一动弹牵动伤势只痛的呲牙咧嘴。话也说不齐全显见这一顿打着实不轻伤后不得休息又搬来这里过堂堂堂枢密直学士总算是尝到了公堂上罪囚的苦楚。

    见蔡京气得浑身抖梁士杰恐怕牵动了蔡京地病情加重忙请蔡京到房中暂坐闻涣章陪着说话自己拉了高俅父子到了一边。低声道:“这事的起因适才恩相也问明了却是蔡大兄不忿恩相不得复起也不知他如何想法竟归咎于太尉令郎高枢密相公。也是他不合听了幕客教唆说道高枢密之所以摇动今上者徒以钱庄和应奉局尔。倘若能除去了高枢密由太尉令媳取得印信必可攫取此二司以此事上亦可得其利益则蔡大兄虽欲自行登相也非不可得了……”

    话说到这里高俅已是勃然大怒道:“焉有是理!焉有是理!我父子之事蔡氏自谓不为不谨蔡学士奈何如此苦苦相逼竟欲置我儿于死地取而代之?似此可谓人父者乎?”

    高强低头不说话他心里明白就凭刚才老爹的那种镇定表现定是已经预见到了这种情况。不管是不是事实眼下还没有到高家和蔡京的文官集团拆伙的时候那只会给了其余政敌以可乘之机并且这种联盟关系随着蔡京的可以预见的淡出眼下更有加强的必要。这也是蔡京不惜将自己地长子推出来受过的原因所在牺牲了这一个倘若能平息高家的怒火对于他蔡氏的众多门生子弟来说实在是一笔赚大了的买卖。

    在这种大形势下这次刺杀到底是不是蔡攸主使有那么重要吗?高俅此时的愤怒其实也不过是一种姿态期待着从蔡家那里得到更多的好处而已。

    梁士杰自然也是深明个中奥秘之人他此次伴着蔡京父子一同前来也正是因为他地位居中可以比较方便与高家讨价还价。见高俅如此愤激他也跟着骂了蔡攸两句打了两下太平拳之后却道:“太尉明鉴此事虽是蔡大兄主张其中涉及太师府与太尉府两家乃是我朝文武两道之领袖倘若此事交到开封府宣诸于众必定上达天听到时圣心震动朝野激荡蔡家虽是大受牵连即便太尉府也未必有多少得益处徒令小人称快而已。”

    果然高俅见好就收沉吟道:“相公如此说本帅亦是理会得只是蔡亲家作出这等事当真人神共愤。若不能明正典刑就如此轻轻放过我父子又如何自处?”

    梁士杰连连点头按照他心里的想法恨不得就这件事把蔡攸这个大麻烦给清了去大家干净。无奈蔡京来前已经对他说好无论如何蔡攸这条命须得保住有道是虎毒不食子蔡京这几个儿子虽然不能做到他期望的那样但蔡京对儿子们还是极力照拂的。

    他见高强在一旁站着旁听只是不说话便拿他扯开话头:“贤侄此事你所身受此时心中汤煮那也不必说了如此人伦惨变谁也经受不住。只是恩相眼见将退他老人家无负于你高家对你更是百般提携终不能忍心叫他老人家老来失子。白人送黑人罢?”

    高强本来是想这种麻烦事交给老爹搞定最好既然问到自己头上只得闷声道:“梁相公恩相待我不薄我却无以相报相公说是如何那便如何罢了。”

    梁士杰眼睛一亮他可不晓得高强在蔡京复相这件事情上背后搞地鬼。见高强竟如此好说话正是求之不得忙道:“贤侄如今蔡大兄已经被恩相重重责打恩相有意回杭州将养病情他老人家地意思就将蔡大兄外放杭州为官一是父子朝夕相见以便蔡大兄奉养恩相也便于他老人家加以管教。有份犯上的家将凶徒。自然由太尉府交由开封府。以京东强盗遗孽论处……”

    他刚说到这里高强截道:“梁山十万之众新近招安相公将这件大事落到京东强贼头上。倘若今上兴起大狱来敢是要逼这些人再度造反不成?万万不可只说是关外马贼入关行凶罢了我昔日出使塞外受马贼攻击此事众所周知如此说法可保周全。”

    梁士杰本是随口一说见高强这般周全也就应承了又道:“贤侄倡议平燕。此事虽然得今上之心宰执百官却多有不服待机而作而已。自今以后凡我蔡氏门生故旧恩相俱都要一力抚慰叫彼等尽力相助贤侄平燕不出五年便叫贤侄做到枢密使正位如何?”

    高强撇了撇嘴心说这还罢了我一直在这里和蔡京周旋不就是为了这事?须知大宋文官治国朝野上下遍布蔡京党羽眼下高强主力是在军方和应奉局因此彼此还不冲突一旦要将朝政重心转到平燕上来就必须得到各地地方官的支持了否则若是各地地反对文书雪片一样飞上来赵佶又是个耳朵根子软的万一生出芶安之心那就大事去矣!

    农耕时代的政治就算形式上大一统实际上也还是无数小团体的整合国家要想作一件大事殊为不易这也是历史上地所谓雄主身后多半都会留下暴君之名的原因。高强既然没有改天换日的实力和野心那就得梳理好这上下的关系要想做到这点蔡京这一党文官的支持是必不可少的。至于作不作枢密使高强倒不怎么放在心上只要平燕之策得到贯彻赵佶迟早都得给他相应地事权就算是现在的枢密使职权高强也多不满意哩!

    见他点头认可高俅也觉得差不多了便道:“梁相公看在太师对我高家一向厚待地份上若是就这么着也还罢了。只是蔡亲家外放杭州之后若是仍旧心存怨怼有意对我父子不利却又如何?恩相虽云严加管教终究身后难言罢?”那意思蔡京看样子没几年好活了他死了谁来保证蔡攸不乱来?

    梁士杰沉吟不语这问题叫他如何回答?高强却道无妨:“泰山为人甚是浅陋我视之等闲尔之所以虚与委蛇不过是看在两家姻亲恩相与梁相公又对我多所提携的份上。倘若恩相百年之后泰山又要胡为我自来制他只是那时节就顾不得什么手段分寸了。”

    梁士杰心说你倒狠的这是要杀人啊!不过横竖不关他的事也就轻轻应承了。

    他和高俅正要转身高强眼见不对忙叫住道:“爹爹相公且慢!尚有一事未决!我那娘子今后当如何处?”

    梁士杰作恍然状诧道:“贤侄此事不言自明既然蔡大兄之事已然揭过两家姻好仍旧如故还将有何区处?莫非贤侄有休妻之意?这恐怕与我等适才所说两家和好之初衷不合罢?”高俅在一边听了却也连连点头。

    高强那叫一个郁闷即便早已心中明了但是当自己婚姻的政治性这么**裸地放到面前时他还是有些接受不了心想自己的老丈人动刀杀自己却还要和他女儿依旧作恩爱夫妻谁有本事谁干去反正本衙内作不来!

    高俅见他神情自己儿子总是了解的便道:“我儿天涯何处无芳草?你若是心中存了这个疙瘩不妨便如现在这般置蔡氏于房中顾自在外面广蓄美妾又有何妨?男子汉行于世上却不可因女儿之事牵绊了脚步。”

    打入冷宫?高强脑子里顿时跳出这个词来。不自觉地他心中却生出一股不平气来:“蔡攸计议杀我时仗恃地是我娘子可以料理我身后之事如今事败他挨了一顿打便即无事往后依旧富贵我娘子却要因此而守一辈子的活寡这是哪门子的公道?我却要去问问这老儿他地女儿为了他蔡家不惜与我夫妻反目成仇他心里可有哪一丝想到他女儿地终身幸福了?”

    梁士杰和高俅在一旁听了高强这几句“高论”俱都呆了在他们心中几曾想过什么女儿家的终身幸福这种事?梁士杰所信奉那一套儒家的女德自然不用说如高俅却一向只把女人地美色放在心上的哪里管过女人心里幸福不幸福?幸福是什么物件?

    正在此时外面忽然一阵喧哗高俅便命党世雄出去看来道是蔡颖醒转过来听说蔡京父子都到了死活也要进来。高强闻言不待高俅开口便跑出去看。

    到得门口一眼便看见妻子蔡颖手把在两柄交叉起来的枪杆上脸上尽是泪痕只要进来那些军士得了高俅的军令虽是衙内的娘子也不敢放行双方正自僵持。高强一把拨开军士牵着蔡颖的手进来一路小跑到蔡攸的车辇前手指车中道:“你的爹爹在此你要看便看个清楚!”

    蔡颖一见蔡攸这半死不活的样子顿时大哭起来叫了几声蔡攸垂着头不应她便旋过身来向高强切齿道:“官人你须是疑心妾身主使人刺你为何将爹爹打成这般模样?以下犯上眼里还有国法家法么?”

    高强愕然还没来得及说话梁士杰一旁走过来喝道:“住了!你爹爹已经亲口承认确是他使人刺你家官人恩相震怒故而使人将他责打至此又亲自送到太尉府上来请罪。”

    蔡颖如遭霹雳顿时一张脸半点血色都无整个人都似泥雕木塑般呆在那里不要说行动连话都说不出来。她眼睛望望高强又缓缓转身望了望蔡攸却见这老父抬起头来看了女儿一眼随即又低下头去却原来并不是不能说话竟是心中愧疚无颜见女儿面!

    “爹爹……爹爹此事果真?果真?”虽然是在提问然而蔡颖的心中却已全然知晓但看蔡攸地那一眼便知梁士杰句句是实。她不待蔡攸回答颤抖着声音道:“爹爹你如此作为置女儿于何地?”

    一时间前后种种情事都涌上心头来:

    太师府中初闻高强姓名那时便得了祖父和父亲的嘱咐要拴牢这个花花太岁的心;

    出嫁之日之子于归官人出乎意料的温柔体贴令她尽享初为人妇之乐再加上蔡京复相家族重兴那一段日子至今回忆起来仍旧是如同在云端一样飘飘然;

    官人的官越作越大了身边有了新的姬妾但对她还是一般的爱敬她看得出来这种爱敬并不是因为她蔡家的声势地位更多的是因为对她这个人的喜爱因为高强从来就没有怕过她;

    父亲因为权力而与官人生了争执她心中隐隐作痛但出嫁之时已经应允了祖父和父亲她除了坚定地支持自己的外家更有什么选择?但从那以后的种种便如同是一步一步踏进无边黑夜无尽恶梦夫妻间屡屡争执渐行渐远而夫家与外家之间的争斗愈演愈烈终于到了今天上演了这样岳父要杀女婿的人伦惨变……

    蔡颖身子晃了晃却强自支持住走了两步到了高强面前轻轻万福道:“官人妾身失德至此已无颜侍奉官人……请官人写下休书罢!”

第三十六章

    窗外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高强看了看天时令已经到了十一月看样子这两日很有可能会下雪了政和元年冬季的第一场雪。

    这房里只有他和蔡颖夫妻二人。在蔡颖请求高强休妻之后蔡京随即就出现拉着蔡颖到一旁说了会话高强虽然不得而知但想来也就是梁士杰刚刚说过的那些权谋之道。

    他收回眼光看着烛光下不施脂粉形容憔悴的蔡颖忽然觉此时所见的这个女子竟是许久都不曾见过的真实。在高蔡两家的权势之争终于划上一个句号之后好象蔡颖也卸下了身上的包袱得以重新作回她自己了。

    蔡颖显然也有着相同的感受她忽然伸了个懒腰扫视着这间记载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几年的屋子神情几乎有几分称得上欢悦了。房间中寂静无声高强默默地看着蔡颖看着她缓缓地站起身来轻轻地抚着烛台桌面梳妆台铜镜绒凳床架抚摸着房间里的每一件什物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手指的动作也是若有若无生似那些物件都是玻璃做成轻轻一碰就会跌的粉碎。

    “官人。”她忽然侧头唤了一声高强啊了一声。蔡颖并没有看高强只是轻轻地说道:“这屋子里的每一件物事几乎都是妾身亲自拣选百般措置想着官人一旦回房来便可细细说与官人听的。以后日子尽长官人自可慢慢细看。”

    家庭就是女人的生命……高强旋即苦笑蔡颖的心中大约也是充满了矛盾吧?要在夫家和外家之间作出选择对于这个女人来说看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尽管她的立场一直都不曾动摇不过这只是出于她内心的刚强而已。在作出抉择的时候。内心的艰难有谁知道?

    “你……还是要走?”

    蔡颖闻言凄然地摇了摇头:“妾身心向外家不守妇道原不值得陪伴官人何况爹爹他……子不言父过妾身受爹娘骨血长大无以为报也只得将这一生相还罢了。”

    “然则。恩相适才所言……”高强心里堵地很眼下他和蔡家之间已经分出了胜负终于可以说摆脱了蔡京的阴影得以展翅翱翔而从今以后双方没有了权力地位上的争斗自己和蔡颖之间满可以捐弃前嫌重作夫妻……可是大相国寺里的一场刺杀却将二人之间的空气染上了浓浓的血色!

    “爹爹之所以会生出此念仗恃的只是有妾身在官人身边罢了。”蔡颖的神情。到此已是一片平静。那是已经放下迷茫看清了己身和前路地坦然:“为妻之道乃是相夫教子。持内兴家。然妾身既不曾为官人剩下一儿半女而妾身之存如今既已足以祸害官人之身纵然为免物议不得出门却又有何面目复如前奉侍官人左右?”

    她缓步走到高强面前仰起头来望着这个与她恩怨纠缠的男人静静地道:“前年妾身因为猜忌官人和潘氏。便设计将她逐走逼得她到二龙山出家。如今妾身也要离开官人身边了请官人许我前往二龙山潘氏旧居之所静修为官人和公爹诵经祈福以省罪惩。”

    高强用力抿了抿嘴几个字像是用尽气力才蹦出来一般却都带着火气:“你父自是热中你又济得甚事?他如今若无其事。却要你来承受这等苦处是何道理?”

    蔡颖看着高强脸上犹挂着微笑目中却已经滴下两行泪来:“生为女儿身这便是无奈处。官人与爹爹争斗时又几曾顾过妾身?”

    高强哑口无言。尽管他有十足的理由可以骂蔡京媚主乱政可以骂蔡攸无才无耻但是这些都是历史上的记载而已眼下却都还没有验证他拿什么来说?在外人看来他高强还不是和蔡家父子一般无二利欲熏心急于上位甚至不惜将扶持提拔他的蔡京踩在脚下?蔡颖坚决要求出外未始不是因为对他也伤透了心。

    一股愤激郁积在心中化作几句话语迸射而出:“你看着待我朝中大事已了我决不恋栈富贵叫你看看我高强究竟是何等样人!”燕云若收国运无忧还用得着我高强这般辛苦作践自己这般伤了身边的女人吗?

    蔡颖看着他仍旧挂着那叫人看着心碎的微笑摇了摇头并不说话转身飘到梳妆台前提起上面的饰盒子来从盒中取出一张纸来侧头向高强道:“官人你可记得这词么?红酥手黄藤酒满园春色宫墙柳……当日问名之时妾身托人向官人索词便得了这么一……今日之事莫不有因?”说到后面语声已是颤抖。

    高强闭上了眼睛只觉得嘴里苦。当日无心的抄袭难道一语成谶?

    蔡颖起身手中攥着那张纸眼睛看着高强脚下却从他身边慢慢走过。高强待要转身忽然觉得身后一个温热颤抖的身子贴了上来蔡颖伏在他身后细细地道:“官人妾身去时切莫转身切莫相送莫要叫妾身去地心中不安。”

    高强无语点头只觉得抱着自己地双臂忽然收紧。他练武有年身体健壮眼下冬天穿的也不少蔡颖一个女子环抱起来甚是费劲。但这双臂却越收越紧也不晓得蔡颖用了多少气力?她这么用力心头又是燃烧着怎样的火焰?

    忽然肩头一阵痛蔡颖用力咬了一口下去。高强吃痛心中却是更痛强忍着喊出来地冲动任凭身后的妻子将自己咬的越用力。咫尺之间她喉间的呜咽清晰可闻听在高强的心中犹如刀割一般的痛楚。

    事将至此时夫命夫?

    吞声哭了一阵蔡颖收了悲声附在高强耳边道:“官人。妾身慕官人之词也曾步韵和了一放在梳妆台中官人可去看来庶几留存。妾身这便去了!”一阵脚步杂沓蔡颖几乎是飞奔出去高强回过头来。只看见门边飞过的一片裙角嘴巴张了张却终究没有喊出来。勉强留下她又有什么意义呢?如果她正和其父一样的性情大概可以将过往的一切都抛在脑后依旧心安理得地享受富贵荣华但蔡颖这么一个傲性要强地女子如果不是身上还担负着维持两家姻亲关系地使命高强几乎可以肯定。她在求出之后。必定会一死以表明己身的清白。这就是大家闺秀的刚烈。

    他叹了口气走到梳妆台前。从盒底拿起一张纸来展开看时一字一字念诵只觉得满口都是无尽的酸楚和憾恨:“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乾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栏。难难。难!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落款写着:“雨夜独坐读聘词。因步其韵和之泣下无人。”

    写下这词的冷雨夜蔡颖的心情该是如何的凄凉苦楚?高强紧握着双拳紧地连骨节都咔咔作响想哭却没有哭。他知道有些事是要记在心里慢慢的作去地哭没有用。良久他松开拳头从那梳妆台旁取了一个香囊把那张纸折成一个方胜放在囊中系好丝线珍而重之地挂在脖子上。

    然后对着镜子中的自己高强轻声却无比坚决地道:“颖儿你等着看吧!终有一日我会向你证明你我这些苦楚这些忍受都不是白挨的!”

    次日大雪。蔡颖动身时身边一个蔡家人都没有带只随身带一个小小包袱装了些替换的衣物。当她出门之时高蔡两家没有一个大人来送只有金芝和小环二人哭的梨花带雨死死拉着不肯放手还是蔡颖耐心解劝了半晌又哄又吓的才让二女放手。

    高强拨了两个侍女随行服侍又命五名牙兵一路相送嘱咐到了彼处将屋子收拾妥当便在宝珠寺中住下就近照顾蔡颖的起居。这几人都是原随曹正从二龙山下来的再回山上去自是轻车熟路由他们照顾着高强也可放心。

    当日被生擒地几人和蔡颖原先身边地几名家将被高强一张帖子送到开封府。闹出这么大的事来开封府尹虽然身份不比常人也是吓的不轻。难得贼人当场抓获而且一一招供辞服开封府如获至宝迅即定案呈进赵佶御览。

    赵佶先时听闻此事便下诏给高强赐药并金银绢帛赏赐名为压惊。此时得了供状竟是塞外马贼余党入中原行刺作乱赵佶勃然大怒下诏申斥缘边各州之臣要求严查边境出人各色人等及移书辽国以两国合力追捕边境马贼为要务。诏书所到之处掀起一阵忙乱不过这些事和高强自然是没有关系了。

    转年元月中过了上元节蔡京上书自以年老病重乞许回杭州将养身体并请长子蔡攸随行侍奉。赵佶优诏答礼将蔡京地功劳大大奖掖一番赐下无数赏赐并许蔡攸接替林掳任杭州守臣就近奉养太师蔡京。

    这个月因病请退的还有尚书左丞刘正夫。这位天子门生的病情也转严重上书请辞执政职司也要回杭州养病他在杭州凤凰山下的置第与蔡京相距不远。赵佶亲至其府视病加恩若干并许归养谆谆以早日返京辅政为要。

    数月之间宰执去了二人一时觊觎者无数。刘正夫请辞后不数日朝堂宣麻进资政殿学士郑居中任尚书左丞辅政如故。诏书中说外戚不与宰府虽是故事然古人云内举不避亲今郑居中公忠亮直才堪大用不可闲置兹命为尚书保皇佐命惟其是勉。

    辞拜谢恩之后心愿得偿的郑居中拉着高强和梁士杰到丰乐楼中癫狂一夜大醉一场席间郑参政丑态百出又哭又笑说了什么话估计事后一概都不记得了。

    这些朝廷的人事变动高强只是冷眼旁观而已。他五年从白身做到枢密副使又是这般年轻本朝已经不作第二人想不仅空前很有可能还是绝后若说还有可能染指执政慢说旁人了就连他自己都不相信。非但不信他也不大想作这个位子尚书左丞只是摆个样子好看而已基本上没有实权对于高衙内有什么意义?眼下还是枢密院的事权对他更有意义。

    二月中书经奏议之后下达募民赴台湾垦殖以及命各州县劝种木棉的两项新法。名为新法那就不仅仅是下诏劝谕一番而已了诏书中将这两件事的成果都和地方官的磨勘考绩挂起钩来比如扩大种植棉花面积多少者有赏招募流民多少者有升或者减少磨勘期等等。高强生怕地方官为了追求政绩或者利用诏书夺人财产因此奏请此二事由应奉局主之地方官吏敢有插手者一概以违律处。

    这下就让人议论纷纷了又要州县做事又不许官吏用权哪有这样地道理?然而事实证明高强这一招出乎意料的有效。在事先经过各处张贴官府文告通传这两件事之后高强吩咐在人多地少的江南和京东京西诸路大州去处设立募集处并且将募集的管理权分包给大商人和有能者并且以收取管理费和预交利润为由每个募集处收取了相当的金额。

    商人做事就算能勾结官吏那破坏力也不可与官府自行相比更多的只能采取金钱引诱或者诓骗的办法。只要不暴力夺人产业那就没有破坏地方生产和秩序高强也就可以安心了。至于这中间会不会出现类似“卖猪仔”之事那就不是他能操心的自古以来要想开垦新土哪里少得了这些事?这原本就是必须付出的代价之一人力成本而已。

    而这种植棉花就更加叫人看不懂了。应奉局动手下人员各处划出适合种植棉花地荒地来招募百姓种植棉花给种子农具并预给收买金说明这块地上多少多少年的棉花都由应奉局包购而百姓则可以在佃种满多少年之后获得田地的一半乃至全部地权。

    棉田的土质要求和良田不同因此应奉局这次所划出的大多都是真正无人要的荒地就算是有人趁机夺占民田一来应奉局和官府不是一个系统这种事不算普遍二来抢来的是粮田而不是棉田往后要是种不出棉花来括地的当事人还得受罚。有这样的政策底子也就保证了植棉法不会成为括田法那样的乱民恶法了。同时由于先期的商业运作应奉局就早早预定了大量棉花来源而接下来组织棉花生产等等势必又要在各地掀起一阵新的商业风潮不在话下。

    新法才行了半个月赵佶便收到了高强打包出售垦殖团组织权所得的收益计钱近百万贯。从一个不毛之地都能生出这许多钱来更加深了赵佶对于高强理财手段的信任下诏嘉奖宰执和各级官吏高强本人加两官至光禄大夫增食邑三百户增实封一百户。

    对于这些高强只是淡然处之因为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三月中来自北面的一份密报才真正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小人苏定报:春日辽主于捺钵设头鱼宴千里内各部节度使皆来朝。辽主命各节度使依次起舞行至生女真部阿骨打时阿骨打立而不动辽主欲杀之因萧奉先之谏而免。俄令其诸弟皆为详稳。”

    高强看着这份密报呼吸为之停顿一息:女真终于要起兵了!

第三十七章

    “报信人名唤苏定乃是河北凌州人氏原为曾头市教师大观二年至女真中行商沿途贩运南北或缺什物并职责刺探生女真虚实以时还报。”

    听到高强的这段介绍在座众人都是半信半疑。这是枢密院的机密会议参与者除了侯蒙、童贯以及高强这三枢密使之外并有枢密都承旨种师道、枢密副都承旨宗泽以及燕云房承旨赵良嗣河北房承旨吕颐浩众人。可以说这么一个班子大体上就是未来十年中筹划燕云边事的班底了。至于庙堂的宰执大臣和一众文官们高强压根就没打算让他们参与进来哪怕会惹来某些泥古不化的谏官弹劾他也早就下定决心不改初衷事关国家机密哪里需要向那么多人交代?

    并且他也打算以各种方式将自己前期布下的暗线一一整合到朝廷的班子当中要知道臣子不得与外交他一个大臣如果私自和外国交通以前作作生意还不打紧往后若是牵涉到军国大事这就很有点心怀叵测的味道了。

    但是显然这次的尝试有点失败。他的这番解释对于在座众人都不能令人满意什么教师会万里迢迢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隔着一个偌大的辽国行商?女真那种穷山恶水难道还能遍地黄金不成?更不用说跑那么远居然还心怀忠义自觉地为大宋刺探女真人的情报!

    面对枢密使侯蒙的诘责高强无奈只得将当日自己追击马贼到女真境内以女真商贸的承诺换取了女真人支持他打击马贼的经过说了一遍又说这苏定所在的曾头市也是一群女真移民所建立因此他懂得女真话才被派去女真部落中干事。赵良嗣原是亲历其事此时也出来佐政。侯蒙等人这才罢休。

    宗泽看了看高强捻须笑道:“高相公干的好大事数年来商队从我登州来来往往无数次都是从宗某的眼皮底下过宗某却一无所知好生了得!”

    高强心说能让你知道么?你老人家铁面无私要是知道了以后给我上报朝廷京城里可有辽国的常驻使节。被他们知道了我大宋正在和他境内辖下地部落交往这算怎么回事?一场不大不小的外交纠纷就足以坏了我所有大事了!

    好在宗泽也知高强为人自作主张或者有之却终无叵测之心这话也只是说说而已。童贯随即言问赵良嗣道:“赵承旨你生长辽中熟知敌情适才高相公说道女真起兵在即。你意下如何?”

    赵良嗣看看高强。原本他是很可以将他对北边情事的了解当作资本的不过在逃到中原投奔高强之后短短一年不到时间。在大名府操办燕云事的经历就使得他对于高强所掌握的潜在实力深自忌惮。粗略统计下来能够出入北边的管道不下二十余条在北边有身份的人多达千人由于两国还处于表面地和平状态因此这些人基本上都只限于商事交往而已可想而知一旦这些人和赵良嗣所能联络的那些燕云豪族结合起来在燕云各州能掀起多大的风浪来?

    正因如此赵良嗣对于高强的言论也是格外的重视。他持着这份抄过来的密报。沉吟半晌方道:“生女真不系辽籍但受辽国羁縻而已。辽国自恃其强对周边各族多予取予求而生女真北面海中有名鹰海东青能以小击大善捕天鹅探鹅嗉子而可得北珠。正因此物难求辽国贵胄皆欲求鹰。故而年年命使者往生女真求鹰并责诸般供奉。使者持银牌而出故而女真中呼为‘银牌天使’。此辈之出往往恣意妄求于所责供奉外复求取数倍女真素来俭朴虽竭力以奉犹不足以偿其所需故而甚为愤恚早已有叛辽之心只因不得其机自身又兼无力因而难兴。”

    听到这里侯蒙叹道:“辽人不知仁义不能怀来远人反以暴力诛求此非致祸之道乎?”象这样对藩属国大肆索取压榨的做法对于他这样的儒士确实是夷狄之道。

    高强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赵良嗣却道:“侯相公有所不知自来塞外各族唯力为上不知仁义纵有尧舜之德若处彼间亦只得尊奉其力强者。而强者畏其余各族亦强夺其权便当千方百计诛求各族取其牛马金帛子女一为自强一为削弱各族如此则强弱分明各族方可安堵。此乃中土与塞外民情不同并非仁义之事。若论塞外诸族则待人以诚信守然诺等处其仁义亦不下于中土也。”

    侯蒙和宗泽、吕颐浩这几个不大晓得外族事务的人听了赵良嗣这番话都是大感意外。幸好这几位的心态都算开放便参差问些问题略知虏中风俗之后咸感叹天下之大生民何其繁哉?

    高强见跑题跑地远了适时清了清嗓子道:“北地民情自与中土不同容后从容细说。只今生女真二百年来备受辽人欺凌为何前时不反?赵承旨可能说与我等知晓。”

    赵良嗣应了因道:“女真之民自来无有国度各以宗姓散居。其民生于白山黑水之间其地苦寒自来少稼穑因而女真人口不蕃其力不聚。然其风尚力平时渔猎战时人悉为兵其保伍行阵悉依游猎之法因而人习为兵将知进退自辽国太祖东征渤海之后颇惮其力因而传下一句话来唤作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

    “正因为有辽太祖这一句话二百年来辽国对女真格外苛求凡有强宗大姓者必定系以辽籍而后迁移至东京道各地安置称为曷苏馆女真曷苏馆者女真语藩篱也其羁縻之意甚明。又于辽祖宾天处建立黄龙府。为东北重镇俯视女真各部兵威临之二百年来不断挫辱女真安能强盛?”

    “及至十年前萧海里之叛辽兵数千人不能制生女真完颜部阿骨打以三百人一击而破生擒萧海里。由此而女真始知契丹之衰。且是役中萧海里所部皆甲骑具装其兵仗皆为阿骨打所获计其甲兵不下千人矣。此后我在南京时时听闻完颜部献捷今年获罪人明年征不服凡此种种皆足以适其强大矣!而契丹不悟不及时削弱。反与其嘉赏。坐大其势。我因而知之契丹之乱”必在女真。而女真倡者必为完颜部其在阿骨打乎?”

    高强接口道:“某适才以为女真将起兵便是因此。前此生女真部节度使皆为阿骨打之父兄彼等虽渐次盛强不若阿骨打之得众死力。此人我曾亲眼见来沉雄大度非可居于人下者观其虽在辽主面前亦不肯起舞可知其心性顽劣。不堪臣服。”

    宗泽听了这半天才算捉到头绪捻须道:“如此说来确是有理。女真有不服之状完颜部有奋起之力而阿骨打则不甘居于人下。如今他在辽主面前桀骜纵使辽主不悟契丹中岂无能者?于今女真反状已显所谓先制人。正其起兵之时也。”

    一直没有说话的吕颐浩忽然插口道:“愚意这阿骨打不愿应命起舞其意还在于刺探契丹虚实若契丹果然强盛辽主能有决断当不致一味姑息。如今这般绥靖正是向阿骨打开示契丹之弱也是足以促其起兵尔!阿骨打能以身犯险探彼国中虚实果然非池中之物。”

    他这么一说众人都好象眼前拨开了一层纱对于北边情势宛如在眼前一般看的清晰无比。童贯便赞道:“吕承旨见微知著果然是识见过人!”

    高强点头称是复又取出一份清单来递给众人传阅道:“此乃随密报送回的女真请买之物列公看看这起兵之意还用说吗?”众人看时见上面密密写着数十样货物俱都是甲胄箭头生铁等物虽说女真缺铁这些东西向来是他们那里地畅销货不过这一批的数目也太大了一些而且什么铁锅菜刀犁头等民用产品一概欠奉其意甚明。

    侯蒙看了皱眉道:“女真开口要这许多兵器甲仗显然有意兴兵高相公意欲如何?”

    高强笑道:“今日邀诸公议事正为此节。女真要这些东西为的是起兵反辽咱们要收复燕云也得看女真那里打到如何。因此这批兵器给不给给多少都是关系到我大宋国运的事体须得与诸公商议方定。”

    与座众人都赞高强识得大体须知眼下辽主虽然对女真的企图还无警惕但底下地戍边将士和老百姓都是敏感的如今生女真边境的形势必是日趋紧张这铁器贸易之禁势必更严。因而女真要获得大量兵器最好的途径就是通过高强这里这样的供求形势若高强只是个商人地话自可趁机狠捞一笔。而他将这件事拿出来大家讨论便将这个财的机会轻轻放过了。只有高强心里暗笑心说女真那里的钱本衙内这几年都赚足了还在乎这一笔?

    童贯便道:“朝议燕云之事定下地方略是坐观契丹和女真之乱待辽国失利之时胁取燕云。因此于今女真起兵我朝当乐见其成不妨以甲兵佐之唯须保密不可使契丹知我如此作为。”

    种师道却忽然道:“高相公此商路开辟日久每次运送货物几何?似这批兵器须运几次方可?”

    高强暗赞种师道毕竟有两把刷子不是纸上谈兵之辈便道:“不瞒列公若说如此大一笔数目足足抵得上之前两年的商贸货物要想短期内运到女真中又不让契丹知晓可说决无可能。”

    至此这决断已经呼之欲出了。资助女真起兵固然重要然而保持宋辽两国的表面和平却是眼下的头等要务这关系到大宋在日后的北边行动中能否获得外交上的主动以及大义名分。于是众人次第表态都说应当以保密为第一要务相机给予女真适当援助即可。最后由侯蒙吩咐高强亲理其事赵良嗣佐助之而后宣布散会。

    散会之后童贯扯着高强到了他地房中看看左近无人便道:“高相公如今已到开春某家这可要回西北去了。这两年羌地渐渐稳固后顾无忧粮草也足支吾某这一去察探夏贼情势或有大举。你这里若要成立参议司可得尽快。”

    高强闻言回想了一下历史似乎政和初年宋夏边境的战事基本没有吃过什么亏只需拉住童贯不让他轻敌冒进谅来问题不大。便道:“有劳童帅挂怀这几日言边事时某便将此议奏上官家知悉若是官家届时向童帅垂询还望童帅襄赞则个。至于西北战事童帅久在其间当知其中利害只须警惕不可孤军深入中了夏贼的埋伏余者料也无妨。”

    童贯便道:“我自理会得你我既然约定先辽而后夏这西北战事某自当以稳定诸城寨钳制夏贼为主纵有所为亦当在彼左厢河东麟府等州为要。”那里是西夏、大宋和辽国三国交界之地童贯要在那里下功夫自然是为了日后收复山后各州进而横扫西夏作准备了。

    高强出了枢密院便往博览会来。进了博览会三楼后面都是他的办公场地一处密室之中摆设宴席无非大鱼大肉之属有二人据案大嚼打横二人相陪却是李应和杜兴二人。

    见高强进来李应二人都起身相迎那二人中较矮地一人也先站了起来走上前向高强张开双臂用生硬地汉话叫道:“朋友你来了!粘罕来看你了!”

    高强捏着鼻子上前与粘罕抱了又与另外一人相抱李应在旁介绍道此人乃是粘罕的族兄唤作希尹。高强依稀记得当日在女真中也是见过的见此人言语颇为便利两眼白多黑少那气派和公孙胜倒有几分相似想是平日里装神弄鬼惯了地。

    见礼已毕几人入座高强便闻到一股子极为腥膻的味道循声望去但见便是自粘罕和希尹面前的碗中。再看那二人的碗里装着红红绿绿的不晓得什么物事稀不稀干不干和成一处上面撒了许多韭菜细细一闻还有一股芥辣气息心说这都什么玩意?看这俩人的吃相倒似这玩意是天上龙肝凤髓一般稀罕。

    李应见高强神情便道:“衙内这乃是女真人喜食之物用半生之肉与血拌和佐以稗子捣芥辣成汁拌和而食以为美味。小人引领这两位来到汴京他等吃不惯我汉人饮食希尹已是腹泻数日没奈何只得以此物招待。”

    希尹听的懂一些汉话指着碗里的吃食连连点头那意思还是这些好吃!

    高强这才明白心说不就是爱吃生的吗?我整点生的给你们尝尝叫你们知道知道就算是吃生食这么原始地方式那也还得分个高下的。

    便出去叫过许贯忠来密密吩咐了几句许贯忠笑着去了。不大功夫几个厨子端出一个冰盘来上面铺了薄薄一层几乎透明的鱼肉片俱都切作一般大小。而后又在座上诸人面前都放了瓷碟上面抹上芥辣再倒上酱油。

    粘罕和希尹两个眼睁睁看着不知其意。高强拿起筷子笑道:“此物名唤生鱼片沿海有人喜食之用鱼片置于冰上可保其味鲜嫩佐以芥辣和酱油食之能去其腥味二位不妨尝尝。”说着夹起一块鱼片在酱油和芥辣中搅了两下而后送入口中嚼了两口心说这玩意在现代时吃过不少现在看来女真人喜欢吃生的还会吃芥辣倒似能合他们的口味——莫非这两族之间还有些历史渊源?

第三十八章

    女真人和日本人之间的源流关系当然只是高强没有根据的胡乱联想但是这种口味却显然很合粘罕和希尹两个完颜部女真人的口味俩人筷子也不会用直接用手抓吃的满嘴都是酱油顷刻间将满满一冰盘的鱼片一扫而空兀自意犹未尽连声称道好吃。至于刚才还被他们视作席上珍馐的那盆大杂烩此时就碰都不碰了。

    粘罕抹了嘴巴向高强笑道:“高朋友从前我与你同赴辽国皇帝的头鱼宴头雁宴只道已经是天下美味尽集于此不料你这里还有这样的美味。辽国皇帝的头鱼宴与你这生鱼片相比就如猪食一般似你这般做法倒似从我塞外学来一般。”

    听了李应的传译高强心说倒真是要是这种吃法在辽国皇帝的头鱼宴上出现当地尽多冰雪也喜吃这些生鲜货色那是毫不稀奇。便淡淡道:“若论繁华还属中原辽国虽得燕云汉地亦逊色多矣!”

    希尹见高强提起了话头随即道:“汉家自是强盛有这等繁华。自我等在登州上岸已见那座城池比黄龙府也不让多少今日到了汴京方知天上宫阙如何。”言下颇为艳羡。

    这一路上高强吩咐李应等人让这俩人整天坐在车和船舱里不使见到沿途路径人物城池因此可怜粘罕和希尹两个根本就不晓得汴京是何等去处。若只是计算时日的话高强又吩咐李应采用宋辽两国通使之法一路上蜿蜒曲折而行原本一个月就能走到的路程生生拉成三个月害得这俩人根本就当汴京远在天边一般。

    高强见说淡淡应了也不以为意。粘罕和高强打过交道略知他秉性。这高衙内年纪虽轻人可不好对付便道:“高朋友不瞒你说我两个这次来中原是为了向你求助那张纸上所写的兵甲万望你能给我。他日破了敌兵自是重重酬谢。”

    见说到正题了高强把眉头一皱道:“前次到你境中承你相助杀了我的仇人马贼一伙我是言出必践自当卖些兵器盔甲于你。只是这一批数目太大些非但等闲难集如何运到更费周折。”

    粘罕和希尹两个互看一眼。他们一向都只是和高强的手下们作生意。情知这帮人只要有钱可赚什么都敢卖高强这般作难。自然是要讲价。粘罕便道:“朋友若不是甲兵难得你的手下不得作主我也不必到此与你情商。既是这般只须你应承了我这次不论多少银钱我照样给你如何?”

    高强心说有你这个态度便好便道:“既恁地这批货物我只与你原价便是。只有一桩你将多少银钱来我便与你多少货物却不可如前一般运到地头方给银钱。”

    粘罕脸色顿时难看起来要知道女真人自来生活俭朴一点资财积累不易这几年向高强购买兵甲铁器已经是勒紧了裤腰带筹钱。至乎四出劫掠以补不足。这一批甲兵又是数目巨大他原本就存了拖欠货款的心思想着若是得到了兵器之后起兵打败了辽国那时要多少钱没有?若是兵败万事休提这货款只得麻烦高强到九泉下去追讨了。

    哪知高强这般说法好似是看穿了他的打算一般若要现钱现货他粘罕现时连一副铠甲地钱都拿不出来!和希尹对视一眼粘罕只得道:“高朋友似你这般说原也使得。奈何我兄弟来的急银钱不曾凑手。这里到我族中又是万里迢迢来往需时还是你将这货物与我兄弟一同付回去到了族中我自将银钱与你。”

    高强心中冷笑心说拖欠货款这一套本衙内在现代见了不知多少那三角债里面的道道说出来晕死你!却笑道:“这却使不得只因我目下手头也无这许多甲兵须得调动银钱外出购买这偌大本钱一时难致故而须得你先给银钱。若说一文也无时我也只得如常付货物往北地去罢了!”

    粘罕急得直搓手无法可想。那希尹忽道:“高朋友我看你已是南朝的大官可愿得一场大富贵?若还想时我便说与你听。”

    戏肉来了!高强心中暗喜面上却不动声色道:“此话怎讲?”

    希尹看了看粘罕移座近前却又看了看李杜二人道:“朋友此间可说得心腹话么?”

    高强暗笑心说跟我玩这手?便叫他直言无妨。希尹便道:“实不相瞒此番我等来求兵甲为的是起兵反辽。我闻那契丹人与你南朝自是敌国燕地尽是汉儿不若你说与南朝皇帝起兵与我家共击契丹事成则分其地而有之许那燕地汉儿尽数入你南朝家帐。如此一桩大富贵可不止这区区银钱数目罢?”

    连宋击辽!高强差点把舌头吞下去想不到转了个时空这个策略再次听到竟是从女真人的脑人物口中说出!可惜啊本衙内已经看过了一次大戏晓得这一套不大好使早就决定不这么玩了。

    当即连连摇头:“你有所不知那契丹与我朝乃是友邦彼此兄弟相称百余年不动刀兵。况且你我之间只是银货往来与两国邦交何干?莫说如此行事便议也议不得!”

    希尹又劝了两句见高强油盐不进看了看粘罕一脸无奈。粘罕霍地站起面显怒色道:“我女真人叫得一声朋友便性命也舍得与他偏你这般不相与!也罢不须你这些兵甲看我破得那契丹也不?”一脚蹬开凳子就要往外走。

    高强见说的僵了向李应递个眼色李应自然明白跳起来拦住粘罕好言相劝又向高强道:“衙内我家与女真素来交好这北地的生意作地好也是粘罕孛堇当中周旋出力。如今人家有求于我。衙内若只是念着银钱须冷了朋友心!还望三思!”

    高强假作色变沉吟不语。李应将粘罕拖了回来按到高强身边坐定向粘罕用女真话耳语几句高强虽不听闻却知大略是叫他再说些衙内听的进的话来。

    粘罕适才也只是作态若不是这批甲兵对他们实在重要。他又怎么会抛下族中那许多军务跑到这万里之外来?便向高强恳请道:“朋友我知你为难我也不能相强素知你财雄势大今可尽力将甲兵助我则日后若有所成自当百倍相偿。”

    高强见火候差不多了便松口道:“朋友相求我自当应付。如今也知你族中将要起兵。处处用钱。想是无有资财还我既恁地我且将你索要兵甲先命人解一半去。便与你二人一同返回北地供你军前支用如何?”

    粘罕和希尹大喜正要称谢高强拦住道:“且慢!我话未说完。如今也不要你等百倍偿还只你回去起兵击契丹若幸而得胜则须许我家商队各处行商不得阻拦亦不得横加索求。这一件事可应许得?”

    粘罕和希尹同时色变高强这等于是在向他们要求以后他们控制地盘中的自由贸易权而且还是免税的!这不是等于太阿倒持将命根子捏在人家手里了?

    欲待不许却又舍不得那批兵甲说到底起兵反辽这件事对于女真人来说是提着脑袋上。要不是被辽国压迫的实在不行了谁能下这样地大决心?眼下招集生女真各部甲兵不过三四千人要是高强能按照承诺将他们所要求的一半兵甲运到北地那么女真人立时就能多武装三千人多了一倍的兵力!这中间如何取舍?

    还是粘罕先稳住阵脚面对高强的漫天要价来个落地还钱:“朋友你愿意相助实在仗义。恁地你将我所需兵甲一年之内足数运到我族中我禀明阿骨打孛堇许你十年通行无阻如何?论你这批兵甲所值银钱大抵五年便可赚回余下五年便是我家相送于你酬答你朋友之义。”

    高强心说女真人难怪能两次入主中原果然狡猾狡猾地!这一下还价还地狠啊不但把要价抬了一倍把我地还价从无限期给贬到十年更狠者还避开了征税和索取这一条不提等于给他留了一个大大的后门。不过和女真交易到现在他族中也没有征税或者类似的行为大抵这民族到现在连文字都没有当然不懂得这么高级地政治行为了或许粘罕言不及此也是没有想到而已。

    不管怎么说眼下阿骨打不在这里粘罕就算答应了也作不得数。双方又是一阵讨价还价最终高强必须在一年内运送三千人的兵甲和其余兵器到达完颜部而粘罕则同意高强这边的商队拥有十五年的自由通行权从女真立国之日起算每年进出的商队以十队为限沿途受到女真官方保护并且无需缴纳任何形式的供物。

    协议既然达成粘罕和希尹这便要走高强拦住不放心说好容易有两个女真人的高层人物来到我的地盘不趁机好好给他们洗洗脑就这么放走了岂不可惜?

    于是晚间大摆酒席请了许多江湖异人来相陪为的便是公孙胜。一面喝着烈酒一面看这些中原人的表演粘罕和希尹二人骄舌难下酒水和着口水流了一桌子:但见这边上场一个大铁枪直贯咽喉那枪都被顶弯喉头居然连个白点都没有;那边又是一人用数十把钢刀刀口向上排列赤脚走上去又走下来谓之上刀山那脚上也是油皮不曾破;其余吞刀吐火刀枪不入等等把戏把这两个来自淳朴女真部落地汉子看地心摇神驰目为之眩。这些都还罢了后来李应上场甩手五把飞刀飞出刀刀命中靶心粘罕大为吃惊想不到这个一路上面团团如富家翁一般的人手上也有这样的功夫!粘罕不由得对于南朝人地武力要重新评价一番暗想:闻说南朝四面有敌却立国如此之大足见必有强兵单看这商人已有如此武力可知端详。偷偷看了高强一眼见他若无其事想起当初这高衙内只带了几十个人就敢深入穷追一伙马贼莫非也是高手?

    及至公孙胜登场那希尹的脸色也难看起来原来这人却是女真族中的萨满专一负责咒诅巫医等事现在见到了中原的同行关注程度自然与别不同。只见公孙胜上场后一身道袍手持松文古剑口中念念有辞忽然蓬的一声一阵火从脚底燃起不消片刻竟尔化为灰烬!

    粘罕和希尹大惊齐齐抢出去看那一堆灰时都是惊疑不定却听席上众人拍掌大笑再看那公孙胜好端端坐在原先位子上道袍都不曾沾污了一点正在那里举杯相邀。

    希尹面如土色心说我萨满中虽有秘法不过用符水医人或者祷天咒诅而已焉有这等6地神仙手段?中原泱泱大朝果然能人无数!

    这正是高强所要地效果历史无数次地证明所谓仁义之道通常只是在一个文明内部建立的秩序而已。若是在陌生文明相遇的时候也通用这一套其结果很有可能是自己给自己上了镣铐。相反实力却是外交最好的语言惟有先令对手产生敬畏之心才能够取得有利于自己的谈判地位。

    留了一夜次日粘罕和希尹告辞高强怕惹人注目便不相送临行赠了粘罕一把解手尖刀一张鹊画弓;赠了希尹一本道家地经书和一柄拂尘看这个女真萨满对于异教法器诚惶诚恐的模样高强几乎噱。至于应许的兵器甲胄既然已经禀报了朝廷高强便可径自从京东等地的武库中调加上梁山和刘公岛等地的囤积料想当粘罕等人“历经万里”到达登州的时候这些货物也早就准备好了。

    站在博览会高处从望远镜里看到这两个女真人所乘的船只渐渐远去高强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头也不回地道:“贯忠今番折冲你看我所得几何?”

    身后许贯忠笑道:“衙内自是深谋远虑这两个女真人只怕自己也没料到一旦打败了辽兵他们治下的国土会有多大这十五年的商旅究竟价值几何罢?”

    高强也是一笑转身道:“我志岂止在此?他日塞外逐鹿我家商队既可出入女真境内那就可以保证军需供给不受这些女真人地侵扰那是多大的益处?”

    许贯忠点头道:“衙内这般作为怕是为了渤海郭药师等人罢?”

    郭药师自从和高强定下了以辽盐换取粮食的协议之后据李应所探得的北地消息他这一伙的实力迅壮大仗着手中有粮食很快兼并了不少族群其控制的人口膨胀到了数万人马匹也有数万。

    这几年辽国灾荒不断不是白灾就是黑灾。所谓白灾就是指大雪灾不但会冻死牲畜更会掩盖住畜草使得牲畜在冬天吃不到食便会大片大片地死去;黑灾便是大风沙将草连根都吹起露出裸露的黑土来牲畜在春天没有草吃也是饿死一途。连年灾荒若不是燕地汉人的农家有粮食出产辽国就不用女真来打了直接亡国。

    然而燕地也是邻近塞北岂能不受灾荒的侵袭?这几年的歉收已经渐渐耗尽了辽国的潜力这么一个立国比大宋更久数十年威凌万里的大国真的到了死亡的边缘。

    “看来这郭药师也该再次来见我了吧?”

第三十九章

    四月仲夏黄河上下春意兴一片生机盎然。大河之堤上正在按照朝廷新颁下的图样用箱帚之法兴修河工又有各种大小船只往来运送筑堤用料一派繁忙景象。

    几骑立马河岸旁的高阜上四望眼前情景其中一名大汉向另一人道:“史大哥这河工兴比前些年可要严整不少。”此人正是栾廷玉他自和史文恭并肩作战一场之后彼此都钦佩对方的武艺胆略结为生死之交平时兄弟相称。若要论起官职来招安梁山之后论功行赏二人都已经升了两官史文恭眼下已经是正将统领二千五百马军位居背嵬军统制韩世忠之下;而栾廷玉则升为准备将便作史文恭的副手。这也是仗着招安梁山之后兵员极众军官稍缺因此二人的手下官兵称足。不过宋军历来缺马梁山又是个水边的山寨更没有地方养马因此眼下虽然号称常胜军马军两万余其实战马不过六千多大部分骑兵都只能轮流用马操练骑术。

    史文恭点了点头向后看了一眼花荣和徐宁正在堕后两马的距离缓辔而行笑道:“衙内当真了得招安梁山之后便有这许多船只又教都改造大船自今黄河上下俱是通途眼见也不下于江南舟楫之盛了!”实则梁山那些水军船只大多是渔船装人还可以用来装货就大大不足了因此高强便命人私下用钱都收买了来拘在那里准备等到秋冬水浅之时在黄河上建永久性浮桥用将梁山泊改成了一个大造船场打造适合河湖运输的大号船只。

    栾廷玉听见史文恭叫高强作衙内脸现艳羡之色他已知这乃是高强身边近幸人才可以叫的。史文恭这么叫法无非是显示他与高强的关系不同一般。事实上如今常胜军中已经开始分出派系来上层军官基本上都是与高强识于微时这其中又分出青州派梁山派梁山派中又分河北派京东派。水军也有李俊的江州派和三青的建康派等等。自来只要有人的地方自然就会分出远近亲疏来好在这支常胜军中的派系头领基本上都和高强有些关系即便是花荣这类新归顺的梁山人也因被俘归顺而沾上点边因此派系之间也没闹出什么摩擦来。

    既然史文恭是高强地近人栾廷玉便也想跟着沾光:“史大哥但不知此番高相公命我等进京所为何来?”

    史文恭其实也是一无所知只是从本军统制韩世忠那里接了军令。知道高强调他们几个进京。不过平素摆足了近人的派头。这当儿也不好撤架子史文恭哦吟:“哦这个。呃衙内自来规谋宏远往往不经意间举措便有无限神机我等也无需猜测只管照着作去过后自然得了好处衙内那是最体恤下人的。”说到这里不禁想起李应来心说他在那里依旧大作生意。仗着独龙岗守庄一役有官兵在其中得以保全战后亦得补三班借职可谓升官财两不误相比之下自己可就差了些了。

    栾廷玉听了却也有些喟叹:“说的正是在高相公手下当兵原是不错只有一样不好。不得缺额占饷又不得无故役使军士这财源生少了许多。”

    史文恭这一节倒还明白瞪了他一眼道:“休得胡说!衙内养这许多兵必是朝廷有用不见武二郎一军已经往西北效力去了?早晚也须轮到我等到那时这些空额及匠人兵士怎肯来救你性命?”

    栾廷玉眼睛一亮心道莫非此次进京就是布置往边境作战的任务?

    耳听身后马蹄得得花荣和徐宁已经赶了上来徐宁本是汴京驻守惯了的道路谙熟笑道:“二位将军若还贪看景色恐其误了行程何妨急赶一程到了汴京舍下歇宿明日去见衙内?”

    二将都连声说好这东道自是要搅扰的。只花荣始终一言不。

    四人所乘都是好马这一加鞭数十里路转瞬即到天黑之前果然进了汴梁城。只是徐宁这东道却没做成一进城门便有人上来接着说道奉石三爷命在这里相候四将多时只教接引四将往丰乐楼去有高相公设宴为四将接风。

    进了丰乐楼乐和引着到得雅座之中已见高强起身相迎四将都上前见礼复见一旁站着李应和陈规四人原也认得相与见过了。只花荣和这二人可谓不打不相识李家庄前恶战一场彼此心中都有些钦佩此时见到了倒有几分开颜。

    厮见毕都命入座高强却不忙举杯击掌道:“郭先生请出来罢!”屏风后应声转出一人四将看时只见四十不到一条大汉装束平平目光闪动间颇见警识却皆不识其为何许人。

    高强便笑道:“这位郭先生便是你等此番进京的肇因了!且请入座一面饮酒洗尘一面听我慢慢道来。”在座地都是自己人他便将官阶的尊称自称都收起来说话无比自在。

    四将闻言都各各留心席上那些美酒佳肴此时也不大在意了。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高强见这四将的眼光不住去看郭药师便道:“郭先生此事因果还是你来分说罢。”

    郭药师点头一开口就把四将都吓了一跳:“列位将军小人乃是辽国治下渤海汉人名唤郭药师不曾仕辽为官亦不涉军国大事。”

    高强见四将神情颇为疑惑便道:“你等勿疑这位李大官人你等都是认识的了他自来多作北地的生意往往商队到了北地便是这位郭先生相照拂以此相熟。”轻轻一句便把由头都抛到了李应那里。李应原本就是高强的经理人此时也只得认了。

    四将见说也有些释然情知李应这路买卖必是高强暗中照拂是以会坐到一席上。

    却听郭药师续道:“说起这一路生意当真是功德无量。三年来运到渤海辽地的粮食不下七十万石这几年北地天灾连年辽主又不知恤民弄至天怒人怨若非这条路上的粮食救应更不知有多少人要饿死。”说着又向高强感激。

    四将见说都上了心心知这只是开场白而已。果然郭药师又道:“只今北地各族无以为生。因而盗贼并起契丹兵马捕不胜捕眼见已是乱象丛生这粮食乃是人所共求单是为了维持这条商路年来已经数次争战死伤千计。我辈计议只道南朝太平方是乐土因前来求助不料高相公说道两国本是二处。辽民迁来宋地。终坏两国盟约以为不可。我无奈之下只得求高相公以兵甲助我。庶几可全。”

    说到这里四将俱都明白过来心里都犯起了嘀咕心说辽民迁移到大宋不行难道宋兵入辽作战就可以了?当着高强的面又不敢说。

    高强见状便将出一张纸来喝道:“官家手诏在此!”在场都是有出身人如李应和陈规虽无官诰也得奉旨。听高强念起手诏言辞却是许高强调派兵员秘赴北地公干唯不得以朝廷官兵名义行事许行人自效也就是志愿前往的意思。

    手诏读罢高强又收了起来这可是他私下向赵佶求来地不曾经过中书门下奏议。基本上是起到一个对上不对下地作用大致不会背上背国肆行的罪名不过底下地人听不听他地指挥那就不是这手诏所能控制了。好在高强手下人手不缺哪怕这些官军将领也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不愁找不到人。

    史文恭跟随高强最久座中也只有李应能和他相比但李应不是军将显然没他的事;徐宁与高强结识更早但归效却是前年的事了在常胜军中的资历比不上他。此时自是效命之时没看那诏书上都写着“行人自效”么?便慨然道:“小将这功名都是衙内给的便将来还了衙内亦是甘心此番往北边去小将愿为前驱!”

    他一带头栾廷玉当然跟进徐宁看看有赵佶的手诏他是御前班直出身自然信任官家也便允了。独有花荣不语。

    高强见了便道:“花将军有话请讲当面此番须用尔等全心效力否则远赴重洋之外又是刀头舔血但有些许狐疑踟躇也须去不得。”

    花荣看了看郭药师向高强道:“相公既是官家有手诏若是为我大宋上阵杀敌花荣虽曾在贼中也知忠义之道那是杀身无悔。只是现今将自身与众儿郎地性命把去卖与外人若是死于塞北尸骨不得还乡岂不是冤枉?花荣愚鲁要请相公开示其中利钝并大义所在。”

    高强听了也不以为忤反有些喜欢曾听毛老人家说过知道为什么而战的军队是最强大的花荣对此执着便是在寻找战斗地理由了且是对帐下官兵的生死负责的态度。便正色道:“实不相瞒如今塞外风起云涌豪杰并起有识之士咸以为辽国之亡可企足而待也!我大宋与辽毗邻已是百年修好万一起一虎狼之邦取而代之岂可无备?因此从此海道派遣你等往北地一是护持商路要将北地马匹贩运回来以佐我大宋军备;一面也命你等在塞北刺探形势查明彼中虚实我大宋方好应变。此乃关系到我大宋百年国运的大事因此须得禀明官家又须得尔等效力。”

    花荣见这般说惕然而起再拜道:“相公谋国深远花荣何惜残躯敢不效死!”其余三将听了也才知道肩上担子之重亦离席参拜高强一一扶起劝勉几句。

    跟着便是陈规来解说入辽作战的相关事宜了。此时高强已经向赵佶进言建立参议司之事因是在收复燕云这块大牌子下面的官司赵佶也就答允了且叫他先行筹措起来这派遣志愿军入辽作战以及西北边军粮草后勤体制的改革就是新参议司地要任务。陈规虽是白身却也被高强拉进了这个参议司之中。

    他从怀中取出一块地图来在屏风上挂起来指点道:“这便是辽国东京道目下北地女真完颜部起兵在即契丹兵政不修对敌必败一败之后女真势必大肆掳掠东京道各族百姓安居已久必定大受荼毒。而我朝若欲制其机先当趁此时机用兵苏复等州最低限度须占据苏州关将苏州全境据为我有由此可取得与登莱等地之联络便于我从辽国运回马匹并以粮食军需接济尔等最是紧要。”

    所谓苏州便是今大连境苏州关便是金州之所在。此处扼据旅大咽喉辽国久已在此派兵驻守并建立关城守卫。众人看那地图时见画地分明其下隔海与登莱相望心中暗惊单这一幅地图已经不是一日之功了。

    李应捻须笑道:“某自幼便随家严走北地尝闻有人从苏州游来登莱等州不过以寸板渡过而已当地人说大风之中亦可从彼处听闻牛马之声足见甚近。自从走这条商路从南边杭州等地调了远洋水手前来操船往返不过两日最是近便。若能占据此处则往来极便利。”

    徐宁皱眉道:“衙内此地自是要地然辽兵据守如何可得?就便攻打下来辽兵亦必来攻以此弹丸之地终不成与辽国百万之兵相抗。”

    高强见说便点了点郭药师道:“徐教头说地是这便须用到郭先生了。”

    郭药师站起身来团团拱手道:“实不相瞒此番小人来到大宋本是因为辽境变乱无以为生众人计议若不得内附南朝便只得举旗造反劫掠为生皆因目下辽地已是遍地烽烟要求些资财来换粮食亦不可得不举兵如何可活?是小人向众人言道如此终非久长之计是必须有所倚仗方可立足因此求内附不得小人便求衙内为小人提供援助俾我等在辽东有一席之地将来大事底定也好有个退步。”

    陈规点头接口道:“因此诸位将军北上辽东之后先当分布士卒教晓郭先生部族以营伍之道复将我大宋军器甲仗与彼武装。一年之内女真必定起兵届时北地势必大乱你等便趁时而起那时郭先生这里当以恢复渤海故国为号召你等便助他兴兵取得苏州等地以为立足伺机向北进展取曷苏馆等地最终和女真接壤便是你等的目地所在!”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2630/ 第一时间欣赏高衙内新传最新章节! 作者:斩空所写的《高衙内新传》为转载作品,高衙内新传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高衙内新传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高衙内新传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高衙内新传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高衙内新传介绍:
只是误点了一个网址而已,竟然把我传到了北宋徽宗年间!而且,好象我占据了一个人的身体,现在叫做高强。什么?你没听说过高强?那我老爸你一定听说过,他叫,高俅。没错,就是你所知道的那个高俅!
而我,当然就是,高衙内......
――――――――
本小说系架空历史,非水浒同人,非王八之气主角,想看yy无极限主角的敬请三思而后行。
作者酷喜装13,喜欢给人洗脑,并凭此书成功洗来极品美女每日红袖添香,心窃喜之。有意如本书作者一般将现实生活中的美女洗白白的,一定要仔细阅读本书,并每日诵读三遍,切记!
高衙内,北宋末年,水浒高衙内新传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高衙内新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高衙内新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