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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意千重     良婿txt下载     良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35章 旨意

    恭祝各位姐妹节日快乐,阖家幸福总裁毒爱:致命的沦陷最新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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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前的故事么?许樱哥垂眸低声道:“不过是个小时候的小玩意重生之一品庶女最新章节。葫芦,福禄,听说是挂在树上便可有福有禄。想嫁个好人,想过安宁的平稳日子,于是就藏了。”

    想嫁个好人?想过安宁的平稳日子?张仪正讥讽地翘起唇角:“谁和你说的这种鬼话?你那般聪明,居然也会信这个?看吧,结果真不幸呢,遇到我这个混蛋。”

    许樱哥垂下眼默默整理着被子,并不搭话。

    张仪正坐直身子伸出手,放柔声音道:“给我看看。”

    许樱哥微微蹙起眉头:“没带在身上,一时想不起放在哪里了,明日再寻好么?”

    张仪正看她两眼,猛地起身下床,直奔妆台将她的妆盒用力拉开,翻找许久后拎出那葫芦来,得意洋洋地道:“这不是?”

    他这时候倒是挺聪明的。许樱哥撑起又缓缓坐下去,微笑道:“原来是放在那里了。”

    张仪正一边把玩,一边打量着她的神情,笑道:“你哄谁呢,欺负我没见过银子?放在树上多年的东西,还能有这般光鲜?”

    许樱哥笑笑,并不解释。

    张仪正随口道:“你嫁的人是我,福禄都在我身上,就给我吧。”

    许樱哥垂下眸子,唇角露出浅浅一个微笑:“三爷要是不嫌这东西粗糙,又有什么不可以的?上头的结子有些旧了,等我新打了结子再给你如何?”

    张仪正默了片刻。突然有些意兴阑珊,随手将那对葫芦扔回妆盒里,回到床上躺下一口吹灭了灯,淡淡地道:“睡吧。”

    许樱哥侧身向里。听到身后的张仪正微微打起了鼾,眼角由不得的湿润起来。可也不过湿润而已,她用力擦干眼泪。闭上眼睛认真睡觉,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一夜风疾,一夜花落。天色微明,许樱哥从梦中醒来,才翻过身就对上张仪正的眼睛,他就在那里看着她,也不知看了多少时候。见她看过来,非常自然地道:“明日便要誓师,府中事情太多,我们今日便回去罢。”

    许樱哥想了想,点头道:“好。”

    他实不愿在这里久留。张仪正隐然松了口气,撇开眼起身下床:“宜早不宜迟,这便使人收拾东西。”许樱哥应了,将睡得松散了的发髻打散,用手指轻轻梳了两下,出声唤人。

    灯光亮起,张仪正沉默地盥洗梳头装扮,其间不曾说过一个字。许樱哥惊讶于不过过了一夜,他便变得如此沉默。少不得多看了他几眼,却见他眼睛微肿,眼里有血丝,一脸的晦暗,便道:“可是夜里睡得不好?”

    张仪正一怔,随即飞快道:“你这张床这么窄!哪里够睡!都是你惹的我。看看我这双手,这几日都不敢见人了!也不知道让父王母妃知晓,会怎么看待你这个贤良大度的儿媳妇!”

    这样才正常,许樱哥笑了起来,也不理睬他如何的张牙舞爪,取过药膏拉了他的手替他上药,张仪正却也不挣扎,摊着两只爪子由她收拾。

    不一时,绿翡进来道:“老爷天不亮就进了宫,夫人这时候已经收拾妥当了。”

    许樱哥便拉张仪正起身:“快些,该去请安了。”

    姚氏房中灯火通明,傅氏与黄氏早就随侍一旁,紫檀木桌上满满一桌各式小菜点心,大半都是许樱哥爱吃的。见他夫妻二人进去,傅氏含笑迎上来:“听厨房说你们没传早饭,我便自作主张让人送到这里来。樱哥的爱好我们是知根知底的,只不知南郡公这里……”

    张仪正老老实实地给傅氏行了个礼,谢道:“谢大嫂操劳,我什么都吃。”顿了顿,低声道:“还请大嫂日后该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南郡公听着怪生分的……”

    姚氏极其满意于他的转变,赞许地点了点头,受了他二人的礼,嘘寒问暖了一回,温言招呼他二人用饭,自己婆媳三人则在一旁说两句开心的话调节气氛。许樱哥自是不客气的,吃得心满意足,心花怒放,张仪正不过是略略动了两筷子便放了筷子。

    姚氏见他泥雕木塑一般地坐在那里,心里暗暗叹了口气,笑道:“难得有这个机会,樱哥领着姑爷在园子里转一转,消消食,熟悉一下,省得日后来家东西南北都分不清。”

    张仪正也不说话,就看向许樱哥,许樱哥斟字酌句:“明日誓师,府中多事,我们想先回去了。”

    姚氏微怔,眼里露出几分失望来:“这便要回去了?”

    张仪正这才起身行了个礼,恭恭敬敬地道:“回岳母大人的话,小婿不孝,扰得各位尊长不安,想必家中父母亲也是一直牵挂着的。不说家中多事,早点回去也好叫他们安心。岳父母这里,改日闲了小婿又送樱哥过来尽孝,或是岳父母想女儿了,只管派车来接就是。”

    姚氏见他说话斯文有礼,那点不快渐渐散了,到底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也留不得许樱哥一辈子,索性高高兴兴地应了,又叫傅氏同黄氏把替许樱哥备下的各色礼品装车,打发许樱哥与张仪正去同二房、三房道别。

    二房都是勤奋人儿,老早就起身了的,孙氏才听说二人来了便领着梨哥亲自迎了出来,但到底性情寡淡,也怕落了话柄说她可以刻意讨好康王府,只说了几句宽怀勉励的话便打发他二人回去,梨哥红着眼睛一直将许樱哥送到三房附近方依依不舍地去了。

    三房今早格外安静,里外绝不闻人声,更不见下人走动。许樱哥含笑看着张仪正道:“只怕我们来得不是时候。”张仪正生气地瞪了她一眼,道:“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许樱哥便收了脸上的笑容,示意紫霭上前通传,门开处。梳了妇人发式的云霞满脸恭谨地快步迎了出来,含笑行礼道:“婢子给二姑奶奶、二姑爷道喜。三爷在书房里候着的,这边请。”

    许樱哥敏锐地捕捉到“书房”二字。心想自己出嫁便已是客,论理许徕怎么也该与冒氏一道将自己夫妻二人一道迎入正厅慎重相待,如今却要去的书房,而非是正厅。便含笑小心试探道:“昨日听说三婶娘身上不太爽利,本早就想过来探望,只是事情太多耽搁了,不知是否好些了?”

    云霞目光微闪。抱歉笑道:“夫人昨日傍晚本已好些了,入夜之后突然又犯了旧疾,不得已服了安神汤,此时……还不曾醒来呢。三爷适才已经使人去唤,只是贵客临门。梳妆打扮总要花点时辰,怠慢了贵客实是不好意思。”

    许樱哥心知肚明冒氏非是病了,而是心虚不敢见自己,故意托病躲开,却也不逼,微笑着轻轻放过了:“不必叨扰三婶娘了,养病才是大事,下次归家我再来看她也是一样的。”

    云霞松了口气,脸上笑容越发真诚恭敬。低声道:“二姑奶奶体谅。”说话间到了许徕所居的书房前,只听得里面许择奶声奶气地诵读经书,许樱哥由不得笑了:“三叔父也是的,这才什么时辰呢,你便拘着他读书,当心把小五弟给关闷了成了书呆子。”

    许徕含笑迎了出来。威严地扫了张仪正一眼,淡笑一揖:“南郡公……”

    张仪正脸色微红,忙忙地道:“三叔父折杀晚辈……”

    许徕不卑不亢地道:“郡公出身高贵,本不当以寻常人家理论,请里面上座敬茶。”但他本不是酸腐古板之人,几句话下来便显出十分亲热体贴。

    许徕越是亲近,张仪正便越是不自在,时不时地看向许樱哥,许樱哥只顾含笑去逗早就上来歪缠她的许择,把一个小小的银弹弓塞给许择,姐弟二人说得兴高采烈,许择激动到差点结巴。许樱哥抚着他的背笑道:“慢慢说,不急,莫非是想成个小结巴。”眼角瞟到张仪正的坐立不安状,由不得微微冷笑,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眼瞅着火候差不多了,方起身告辞,许择当场便流了眼泪,拽着许樱哥的袖子只是不放,被云霞一把抱起走入后室,再不许出来。

    许樱哥与张仪正一前一后走出院子,漫不经心地道:“我这三叔父,早年不幸,却从不抱怨,反而比别人更多了几分傲骨与志气,这些年修书撰文,勉强也算是名满全国,家里人虽不多说,其实都以他为傲,他却从不在人前装腔作势的。只要与他交往过的人,谁不说他好?我记得四叔也是极推崇他的。”话锋一转,微笑道:“不知三爷觉着他学问为人如何?”

    张仪正突地有些羞恼,道:“你有完没完?”

    还不算是不可救药。许樱哥见好就收,含笑把话题转过。

    闲话少说,二人带着大包小裹赶在午饭前回了康王府,才刚进门,就见四处欢天喜地,气氛与之前颇有些不同。张仪正诧异,随手抓了个管事相询:“怎么回事?”

    那管事笑得见牙不见眼:“回三爷的话,大喜,宫中给四爷赐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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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剩饭

    相比下人的兴高采烈,宣乐堂内却没什么欢乐之气蛇王选妃。曲嬷嬷一脸严肃地守在帘外,室内康王妃端坐榻上,神色平静,语气温和地同坐在下首的宣侧妃说话:“小四能得宫中赐婚,实是喜事一桩,冯家大娘子咱们也是经常见到的,那是个很不错的孩子,亲上加亲,也是一门好亲。”

    宣侧妃精致美丽的脸上有些微僵硬,却还是温婉恭顺地笑着:“王妃说得是。”

    “抛开这些不谈。”康王妃垂下眼喝了一口茶,道:“实际上这门亲事不是家门之幸。”

    宣侧妃飞速瞥了她一眼,小心翼翼地道:“这……?”

    康王妃抬眼威严地看着她,淡淡道:“冯府早就有意与我们结亲,何故王爷和我一直不曾松口,宫中也从来不闻不问?”

    当初冯家人包括冯宝儿在内,一心想嫁的就是张仪正,如今这丫头却莫名成了自己的儿媳妇,冯家虽然势强,但这感觉竟似是捡了张仪正的剩饭吃一般的。宣侧妃本就十分羞恼,此刻被康王妃这样一说,倒像是还要指责自己违逆了康王之意在背后暗自操作一般的,羞愤中更多了几分冤屈,却不敢做在脸上,只得干笑一声道:“妾见识浅薄,还请王妃指点。”

    康王妃冷冷地道:“圣上虽老,壮心不已。我们本就站在风口浪尖上,背后窥伺之人不知凡几,冯家多年来深得圣上信任。手中尽握京畿兵力三分之一。才刚与忠信侯府结亲,便又要与冯家结亲,这是要把王爷放在火上烤呢!也不知这亲事是谁在背后捣的鬼,你告诉小四,让他注意了,少出门,少惹事,休要让人钻了空子。”

    要说最爱惹祸的便是那个陪新媳妇回门也能在岳家打得鸡飞狗跳,这会儿还没回来的混账东西吧!果真是同人不同命,正室肚子里出来的就要金贵些?她生的就是贱人?就活该被人踩?宣侧妃气得发抖。大着胆子抬起头来看着康王妃道:“王妃说得是,只是妾本来就是个不入流的侧室,自己知道身份,寻常也不出门,更不要说是入宫求见贵人图谋什么,这小四的亲事还一直痴想着能得王爷和王妃替他精心挑选一个呢,谁也想不到小三的喜事刚办这宫中便赐了婚!”

    康王妃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半点不为她的激愤所动,平静淡定地道:“你想多了。咱们是一家人,祸福与共,说得难听点,便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谁也蹦跶不掉。我不过是担心小四,让你这个做亲娘的多多提点他。防患于未然。”

    宣侧妃憋了片刻。突地又泄了气,将帕子按了按眼角,委屈地道:“要不,我让小四入宫求见圣上,拼死也要把这门亲事给推了,断不能拖累王爷和世子的。”

    康王妃额头的青筋猛地跳了跳,将手里的茶盏往案几上重重一放,冷声道:“你若想闹腾。只管去,但要想清楚。”

    屋内的空气一时凝固起来。宣侧妃将帕子拧了又拧,眼泪犹如断线的珠子般稀里哗啦落个不停,哽咽着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倒是要我们娘俩怎么办?”

    康王妃冷眼看了她片刻,冷笑道:“你若真想做点什么,我便给你指条明路,那冯家大夫人不是你的亲姐姐么,姐妹之间还有什么不好说的?冯家向圣上币心的时候到了!”

    宣侧妃立时收了哭声,怔怔地看着康王妃,嗫嚅道:“妾的姐姐哪里做得主……冯家都是冯老将军与老夫人说了算的,我姐姐生性懦弱……”谁都能嫌弃冯宝儿,就是她这个做姨母的不能,哪怕是心里真觉得不好,也不能明着去拒绝这门亲啊。

    康王妃便懒懒地垂了眼皮:“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多说无益,你让小四按我说的办就是。这,也是王爷的意思。”

    不但是剩饭,还是馊了的剩饭,到底是谁这么缺德要拿张仪端来折腾?外甥女终究是没有自己儿子亲的,何况这外甥女一直都瞧不起自己,心比天高,性子又不怎么好。宣侧妃又默然立了片刻,委委屈屈擦着泪辞了出去。一路走,一路哭,竟然是半点不怕众人侧目。

    曲嬷嬷鄙夷地目送她走远,转身入了内室,低声道:“王妃不是不知她的性子,怎地还要点醒她?依老奴看,就该让她高兴得找不着北,猖狂到自取灭亡才是。”

    康王妃威严地看着她道:“阿曲,你差了。我和她说的句句都是肺腑之言,这是什么时候?众狼环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谁也不能出岔子!话虽难听,该说的必须要说。这回宫中赐婚虽是令人惊异,但也不是无迹可寻,她要以为自此冯家与她便是一条心,跟着猖狂起来,生了不该生的心思,那才是自取灭亡,还要拖累我们。不如早点让她晓得这门亲事并不受王爷待见,心中有数收敛些的好。”

    曲嬷嬷默了片刻,低声道:“这事儿到底是谁在后头推动的呢?会不会与这边有关?”一边说,一边伸出两根手指头。

    康王妃摇头:“那边也有赐婚,圣上将王老将军家的二娘子许配给了安六。那边也是树大招风的时候,又才刚刚封帅,肯定也是缩起尾巴做人的,断不敢轻易出手。依着我看,多半还是与另外那几府有关系。”康王的弟兄太多,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坐山观虎斗,不时添把柴加壶油以期浑水摸鱼的人多了去。忧虑片刻,吩咐曲嬷嬷:“不管这些,自有老爷儿们去操劳,还是趁早合计合计把哪个院子收拾出来罢。”

    这贤良的主妇,不管再怎么不待见和防备小妾生的。明面上总是要一碗水端平的。没有道理张仪正要娶许樱哥时便闹得全府上下不得安宁,张仪端要娶冯宝儿却什么动静都没有。不然只怕不等宣侧妃去哭诉,康王先就要不满意了。曲嬷嬷心中酸楚,叹道:“您这些年真是难为。幸亏的是几位爷和奶奶们都是懂事孝顺的。”

    她不说这个还好,说起这个康王妃心里便堵得慌:“也不知道小三儿他们什么时候回来。这孽畜,三天两头不让我哭一回,他便不好过。我这是前世造的什么孽……”一边说眼泪便汪在了眼里,想想张仪正这样不着调,自己这个做母亲尚且失望,更不要说是康王这么多的儿子。多来上几回,再多的情分不忍也给磨光了。

    曲嬷嬷忙劝道:“三奶奶还算明事理,日后总会好起来的。”

    康王妃只是摇头:“这混账东西,我只当他多少还是稀罕她的,这才几日功夫便喊打喊杀的,不懂得爱惜,有多少福气够他磨……”

    “王妃!”大丫头秋实喜气洋洋地在外喊了一声:“三爷和三奶奶回来了!”

    “咦?”康王妃喜出望外。唇角终是翘了起来,曲嬷嬷忙道:“看么,就说会懂事的。三爷的性子呀,最是爽直,打过骂过就好了,第一还是要三奶奶懂事明事理啊。”

    许樱哥在帘外听到这话,忍不住在心里冷笑了一声。敢情张仪正怎么打骂她都是性情中的。没什么大不了的,要的还是自己懂事明事理忍气吞声,不然闹将起来就是自己不懂事不明事理?也不知曲嬷嬷自己可有女儿?想了想,便先出了声:“秋实姐姐,母妃身子可好?”

    屋里顿时一片安静。进得门去,只见康王妃喜气洋洋的,曲嬷嬷半垂了眼睛立在康王妃身后,屋里并不如许樱哥所想那般。听闻赐婚喜事之后家中人团团而坐,互相说笑,互相商量的情景。张仪端到底只是庶出,且一直把张仪正衬得太过无能,宣侧妃与康王妃也是面和心不合,冯宝儿一旦进门,多少预示着宣侧妃这一边比从前更多了几分筹码,康王妃又如何能打心眼里喜欢出来。许樱哥把这中间的利害关系猜了个七七八八,笑眯眯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拉了张仪正上前给康王妃请安行大礼认错。

    康王妃见他二人态度诚恳,加之又回来得早,昨夜留下的那点不快也就烟消云散,却还不想给他二人好脸色看,只淡淡地道:“回来了就好。知错了就好。如今是多事之秋,你们父王、大哥忙得脚不沾地,你们也老大不小了,不想着给家里解忧解难,反倒闹腾得欢实,就怕少给他们添了麻烦!”

    许樱哥与张仪正都是垂手听训,只说自己错了,日后再不犯浑。康王妃的眼睛在许樱哥和张仪正身上扫来扫去,总觉着这夫妻二人哪里不对劲,完全没有新婚夫妻的甜蜜之感。想来想去,当机立断:“小三儿,此事错在你,罚你自即日起,不许轻易出院子一步。”

    张仪正一怔,随即垂了眼道:“是。”

    许樱哥严肃认真地道:“媳妇也有错,就让媳妇陪着三爷一起禁足吧。”

    这媳妇儿似是很能懂得自己的苦心呀,康王妃对许樱哥倒是真的生出几分兴趣来,想了想,微笑道:“你如此懂事,我就放心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日夜相对,她就不信这两个就是干望着。

    关什么禁闭,他想在这府里怎么晃还不是一个念头的事情。张仪正更关心另一件事,面色古怪地道:“冯宝儿要嫁给四弟?”

    康王妃瞟了许樱哥一眼,警告张仪正道:“是。宫中赐婚,这是莫大的恩典。”

    张仪正皱起眉头:“什么时候成亲?”

    康王妃道:“大抵就在皇后娘娘寿诞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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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欺骗

    把自许府带回来的各色礼物分配完毕,交由张平家的领着青玉、绿翡一一送至各房各院后,许樱哥将账本合上,疲累地打了个呵欠,看向窗下软榻上坐立不安的张仪正道:“三爷可要歇歇?”

    张仪正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正要答话,就见雪耳立在窗外比了个手势,于是站起身来往外走:“你自己歇着风骚重生传最新章节。我有事要出去一趟。”

    想走就走还叫禁足?康王妃命令的忠实执行者高嬷嬷与袁嬷嬷对视一眼,决定由袁嬷嬷出面阻止。袁嬷嬷快步上前,借着行礼的空隙就将张仪正给堵在了门前,恭恭敬敬地道:“三爷这是要往哪里去?”

    张仪正的眉毛猛地挑起,语气不善地冷笑道:“和你有关系?”

    袁嬷嬷镇定地道:“王妃说过……”

    “嬷嬷……”许樱哥站起身来道:“明日要誓师,男人们心里总是记挂着这些大事的,三爷左右也不会出府,最多就是往前院去打听打听消息。”

    袁嬷嬷哼哧了两声,张仪正早不耐烦地转身大步出去了。高嬷嬷叹了口气,摇摇头,继续同许樱哥说话:“奶奶要是还有精神,咱们这就铺了纸笔把各府各色人等一一写来,只要把人名儿和关系记得熟悉了,再参加上那么几次宴会就能认全了。”

    许樱哥扫了眼立在廊下低眉垂眼的雪耳,打起精神道:“那就铺纸笔吧。宜早不宜迟,最近各府喜事多,难免要经常碰面的。见了面喊不出来实在不好。”

    袁嬷嬷气不平,冷冷地扫了雪耳一眼,走到许樱哥身旁低声道:“奶奶什么时候有空,也该定个规矩了。”

    许樱哥微笑道:“三爷就是规矩。”

    高、袁二人对视一眼。再不言语。

    张仪正畅通无阻地出了院子,雄赳赳气昂昂地往前院走去,走到半道。遇着蔫头巴脑、无精打采走过来的张仪端,想起之前张仪端母子千方百计就想把冯宝儿塞给自己,由不得生出几分恶意来,笑眯眯地上前将张仪端给堵住了,抱拳恭喜道:“四弟大喜啊!”

    张仪端立时打起精神,若无其事地微笑着回了张仪正一礼:“多谢,多谢。”眼睛一转。故作惊讶:“不是说三哥要同三嫂留在侯府给忠信侯夫人伺疾的么?怎地就回来了?”

    张仪正笑道:“这不是听说你大喜,特意赶回来恭贺你的?”用力拍了拍张仪端的肩膀,低声笑道:“冯家表妹才貌双全,智慧无双,你有福了!这般好亲。也只有你才配得上。”言罢哈哈笑着径自去了。

    张仪端气得脸色煞白,立在原地默默地深吸了好几口气才仰起头来,微笑着往宣侧妃所居的萱瑞院而去。旁人都在看他的笑话,他还偏不给人看!虽然意难平,但配了冯宝儿总比配个小门小户的好。

    张仪正走到前院便收了笑容,径直走到一排专供王府护卫歇息值夜的房子前,选定了其中一间,一脚踹将上去:“朱贵,出来!”

    房间里的说笑声戛然而止。不多时,满脸谄笑的朱贵点头哈腰地快步出来,先笑着唱了个肥诺,谄媚地觑着眼睛看了张仪正片刻,笑道:“哎呀!三爷红光满面,气色真好啊!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张仪正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道:“废话少说,如何?你小子怎地才回来?”

    “路上不好走,昨日回来听说三爷去了侯府,不好追过去。”朱贵的眼睛溜溜地往周围扫了一圈,凑过去附在他耳边低声道:“人还在林州没挪窝,待遇与其他人犯一般无二。”

    张仪正大怒,狰狞了脸道:“当真?”

    朱贵唬了一跳,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道:“都是小的亲眼所见,不然借小的十二个胆子小的也不敢乱说。”眼看着张仪正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生怕他犯浑,吓得赶紧抱住他低声央求道:“这事儿虽是王书呆所托,但您已经尽力了不是?也不是马上就要死人的事情,虽无人特意照料他们,可也没人特意虐待,何况这番小的按您的吩咐上下打点了一回,日子想来不会太难过……”

    “滚开!”张仪正黑着脸猛地将他一推,朝着西南角便大步奔去。朱贵挠了挠头,暗道一声不好,飞快往内院奔去寻康王妃报信。

    康王府西南角有几个安静的小套院,其间住着康王身边最重要得力的几位谋士。崔湜所居的院子风景最好,面积最大,谋士们多是背井离乡而来,闲暇时少不得聚在一处说说话,下下棋,崔湜所居之地便成了日常聚会之所。近日朝中风云诡谲,府中又新近得了这么一桩赐婚,以崔湜为首的几个谋士少不得聚在一起谋划应对,以求在康王回府后就能拿出最有效的应对方案。正说在高兴处,就听外头伺候的小厮一迭声地喊道:“三爷,三爷,先生正在议事……”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张仪正板着脸冲了进来,冷着声音道:“我有事请教崔先生,还请诸位先生略避一避。”

    众谋士对视一眼,纷纷摇了摇头,给崔湜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同张仪正拱了拱手,把地方腾了出来。

    “见过三爷。”崔湜慢吞吞地站起身来对着张仪正行了一礼,张仪正才不似世子那般礼让他,大喇喇地一掀袍子在他面前坐下,冷着脸道:“去年秋天,我曾认真请托过先生一件事,不知先生可否还记得?”

    崔湜笑道:“记得,三爷那时不是想给冒澹川一个饭碗么?他那典签做得不错,肚子里还是有几分墨水的。三爷是不是还想再给他提一提?但再往上,只怕就要王爷点头了,在下做不得主啦。”

    张仪正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心平气和下来:“不是这事儿,是王中丞之子请托我帮忙照顾崔家流放到林州妇孺那件事,我当时请托先生,看是不是能给他家换个地方。只要能远离西晋便可。先生记不记得?”

    崔湜微蹙了眉头道:“记得。”

    张仪正又吸了一口气,继续道:“冬日之时,我又求过先生一遭。先生记得否?”

    崔湜挺起腰杆道:“记得。”

    “两次先生都应了我,先生记得否?”张仪正站起身来,俯下身子气势汹汹地瞪着崔湜,恶声道:“先生既不肯做,何苦要哄骗于我?在你眼里,我竟如此好欺?”

    崔湜不慌不忙地对着他深深一揖,正色道:“还请三爷见谅。您骂也好,打也好,此事在下实在无能为力。”

    “先生是父王面前第一得力之人,我哪里敢动先生一根头发丝?”张仪正气得胸脯上下起伏,涩声道:“为何?你们可是族亲。当年你们两家人……”

    崔湜垂着眼豁出去似地道:“当年家母在世之时是来往得比较密切,但不怕三爷见笑,在下不过是为了尽孝讨家母欢心。实际上,在下一直十分鄙夷崔氏父子为人。已然断交,便不可能再多事端。”

    张仪正怔住,满眼的不敢相信:“可是你当初……”

    崔湜苦笑道:“三爷是要说只是流放崔家老幼,而非是罚没入官操贱役一事?彼时各大王府人人自危,在下便是顾着王爷也不敢插手。这事儿,恐怕去问许侯爷更好问得清楚些。”

    “又关许家什么事了。”张仪正沉默片刻。猛地指定了崔湜吼道:“我只问你,当初你母子逃难至上京,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更无余粮度日,若非是崔家老太太伸出援手。崔家老爷子替你引荐,你哪里又能有今日?如今不过是举手之劳,如今不过是举手之劳,立刻便要伐晋,他一家老小都可能死掉,你却也不肯帮一帮?”

    早有伺候的下人闻声赶来,见状战战兢兢欲上前相劝,崔湜朝众人摆摆手,心平气和地看着张仪正渐渐变红的眼睛,淡淡地道:“三爷您太激动了。在下不帮,自有在下的理由,问心无愧。”

    张仪正的手松开又握紧,握紧又松开,嘶哑着嗓子道:“你有什么理由?”

    崔湜皱了眉头道:“这是在下的私事。三爷不必得知。三爷若真是想帮那崔家,自可去求王爷,何苦来为难在下?但在下要奉劝三爷一句,同是做子女的,三爷便是不能替王爷分忧解难,也不要给王爷添麻烦。朋友义气要讲,却也要看能否作为。”

    “先生说得是!你这孽畜,片刻不在眼皮子底下便要犯事!还不赶紧给先生赔礼道歉?”康王妃一阵风似地走进来,堪堪拦在张仪正面前,对着崔湜深施一礼,抱歉道:“崔先生,对不住,这孽畜得失心疯了。”

    崔湜还了康王妃一礼,恭敬道:“王妃多礼了。说来也是在下欺瞒敷衍三爷在先,三爷生气愤怒也是有的。”

    “先生不必自谦,这些年先生做的事我们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总都是为了府里好。”康王妃转过身对着张仪正喝斥道:“孽畜,还不给先生赔礼?”

    张仪正却只是咬着牙愤怒地看着崔湜,康王妃岂容得他如此放肆?一个眼神扫过去,便有孔武有力的护卫上前强按了张仪正,逼他给崔湜行礼致歉。崔湜哪里肯受这种礼,淡淡一笑便托辞走开。

    康王妃晓得其尴尬,也不勉强,只回身瞪着张仪正,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不晓事的小畜生!”话音未落,突地扶着额头呻吟了一声,身子一晃便往旁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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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陆陆编编的桃花扇,Sonia220的香囊,冰凉夏的3个平安符,迦.南、水钰翅、Chieh-Ching、魔幻雨滴、素食小猪的2个平安符,皓月当空0605、年少轻闲、Tyrannosaur、鸡晕晕、~天使在哭泣~的平安符。(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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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失望

    第二更锦瑟最新章节。

    许樱哥将已经变干变热的湿帕子自康王妃额头上取下来,又换了新的凉帕子覆上去。世子妃亲自捧了一盏黑乎乎的汤药进来,道:“三弟妹把母妃扶起来,该服药了。”

    “嗳。”许樱哥应了一声,与曲嬷嬷、秋实等人齐心合力将康王妃扶起来,从外头匆匆赶进来的王氏见机飞快坐在了康王妃身后,就将自己的身子做了枕头,让康王妃半倚半靠在自己怀里。

    世子妃凑到康王妃耳边轻声道:“母妃,母妃,您醒醒……该服药了。”

    康王妃却只是紧闭双眼毫无动静。妯娌三人对视一眼,各自焦虑忧心,曲嬷嬷擦了擦眼角,将一只筷子绑了纱布去拨康王妃紧闭的牙关:“只能硬灌了。”

    几人齐齐下手,可弄到全身是汗,药汁横流,康王妃也不过是堪堪咽下了小半碗汤药。想起适才太医说的话,众人心里都凉了一大截,若是康王妃就此迷瞪过去,可怎么好?世子妃咬了咬牙,语气坚决地道:“再端一碗药来,继续喂!”

    说是喂,不过就是灌,病人痛苦,灌药的人也痛苦,但中医对于此项病症并无直观有效的判断和应对,除了施针灌药别无他法。曲嬷嬷颤抖着手,道:“老奴来罢。”又嫌秋实等人手脚不利索,很凶地瞪了众丫头一眼,吓得本就战战兢兢的丫头们越发抖索。

    世子妃看了看曲嬷嬷那抖个不休的手和已经扭曲的表情,平静温和地道:“算着时辰王爷就快要回来了,三爷只怕要不好。嬷嬷不如去看一看,再弹压一下其他人等,省得人心浮动,有小人趁机作祟。”

    曲嬷嬷站着不动。王氏忙柔声宽慰道:“嬷嬷,现下只能靠你了。咱们不能先就乱了阵脚。”

    曲嬷嬷叹了口气,转身往外。待走到门前,突地回眸愤怒而阴沉地瞪了许樱哥一眼。许樱哥一怔,随即无语苦笑。这是怪她没有拦住本该禁足的张仪正,反而劝下袁嬷嬷放任张仪正出门,这才惹出这场祸事来罢。

    世子妃看得真切,拍拍她的手,轻声道:“三弟的性子我们都知道。不怪你。不过日后你还该多劝着些才是,你是他身边人,得多尽心。”

    进门第四天的新嫁娘,她实不知道张仪正在府中也能惹大祸,实不知张仪正会为了崔家的事情闹到这个地步。若只是为了王书呆一句请托。张仪正的行为已经远远超出了那个单纯只为讲义气的范畴。但不管怎么说,正如当初惠安郡主和她说的那般,王府娶她进门就是要她好好看着张仪正,尽量少的或者说最好避免让其犯横犯错。这是她的工作和责任,张仪正犯了错就是她失职。一个与她离心离德,桀骜不驯的丈夫,却要求她从灵魂管到**,这不是请客吃饭那么简单,许樱哥没法儿吃糖一样地毫不犹豫地应下世子妃的要求。

    世子妃见她垂眸不语。只得轻轻叹了口气,不再提这件事。王氏左看看,右看看,压低了声音轻声道:“大嫂也是为了你们好,虽则着实委屈为难了你,但你得想办法。你想想看。他犯横,不管有理没理,还不是你跟着吃亏受累?”

    许樱哥轻轻点了点头。

    王氏温和地替她理了理鬓发,道:“好啦,咱们新娘子受委屈了。日后等三弟懂事了,让他加倍补偿你。”

    许樱哥沉默地帮着把康王妃身上被药汁弄脏了的衣物轻柔地换下。

    “如何了?”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靴声,康王人还未进门便出了声。许樱哥等人赶紧起身行礼让到一旁,康王快步走到床前拉起康王妃的手,浓重如墨的双眉紧紧皱在了一起,说不出的烦恼焦虑。

    世子妃忙轻声把太医的诊断说出来:“痰浊壅塞,瘀血内阻……”

    康王用力地挥动了一下手,闭了闭眼,示意她不要再说。世子妃犹豫片刻,示意两个妯娌及房中伺候的丫头一起退出去,只留康王在室内陪伴康王妃。

    室外阳光灿烂,春光正好,人立在日光下已经有些热了,许樱哥默然立在廊下阴凉处,沉默而探究地看着跪在院子里青石板地上的张仪正,她想不通。张仪正察觉到她的视线,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眼神茫然而冷漠。许樱哥垂下眼,转而看向阶下石缝里开出的那一朵蓝色的小野花。

    “哎呀,这可怎么好?”宣侧妃卷着一阵香风踉踉跄跄,悲悲切切地从外面直奔进来,身后还跟着张仪端和张仪明兄弟二人,三人都是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

    王氏皱起眉头,迎上前去拦住宣侧妃,道:“您这是?”

    宣侧妃将块帕子蒙着眼,悲悲切切地道:“早上王妃还在和我商量小四的亲事,一会儿功夫不见,怎地就犯了病?也没个人来同我说……”

    世子妃咳嗽了一声,紧赶两步上前温言道:“您也不要太着急,这要生病是没办法的事情,谁会知道什么时候就病倒了?王妃这病经不得吵闹,您还是不要哭了。”

    宣侧妃却只是抽噎着道:“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也该我在王妃面前伺疾,如何无人告知于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坏,怎么没良心,不闻不问呢……”

    无非就是想在康王面前撇清楚自己为什么没有在康王妃面前伺疾而已,众人心知肚明,却不能挑破了说,便都只垂了眼不语。整个院子里只能听到张仪端苦苦相劝的声音:“这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张仪明则问道:“不知母妃现下如何了?”

    世子妃眼皮也不抬地道:“病情已经稳定了,只是现在还不能被吵着。”

    帘子被人从里掀起,康王黑着脸走出来,威严地自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冷淡地看着宣侧妃道:“你先回去,没事儿就别在这里晃了,管好自己的人,做好自己的事。”

    宣侧妃委屈而悲苦地抬起眸子看着他,怯怯地道:“王爷……让妾看看王妃吧,让妾伺候她……”

    张仪端不露声色地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宣侧妃便不再说话,眼泪却止不住地扑簌簌往下落,顷刻间淡紫色罗衣便被晕染开了一大片。康王的眉头皱起又放松,无声地叹息了一声,用力摆了摆手。张仪端便同张仪明使了个眼色,将宣侧妃连拉带扯地弄走了。

    康王的目光掠过廊下站着的世子妃、王氏、许樱哥,缓缓落在了张仪正的身上,瞳孔一点一点缩小。

    世子妃胆战心惊地道:“父王还请息怒,听儿媳一言。”

    康王不耐烦地皱起眉头,只是因为说话的是世子妃,是一向深得信任倚重的长媳,所以才勉强忍住了,淡淡地道:“我有分寸。”言罢转头看向张仪正,张口预言。

    王氏猛地推了许樱哥一把,许樱哥垂着头走上前,沉默地拜倒下去,却一个字也不肯说。康王垂眸看了她片刻,道:“我知道了。”言罢大步走到张仪正身边,道:“走。”

    张仪正起身,垂着两只手跟在康王身后脚步沉重地走了出去。世子妃摇摇头,缓步走入康王妃房中,王氏将许樱哥扶起来,低声道:“我看你还是先回去吧,先备些清水,再备些棒疮药,只怕等到人回来的时候便脱了层皮。”言罢也随世子妃入了内室。

    许樱哥看向一旁的青玉,青玉屈了屈膝,领命而去。许樱哥揉了揉眉心,吸了口气走到小厨房里,不顾众人惊诧的目光,沉默地煎药,熬粥。粥在砂锅里噼啪作响,整个厨房都弥漫着稻米的清香,许樱哥的脸被灶火烤得炙热,眼睛却越发幽深沉静,切菜的手稳定而富有节奏感。

    很快便有人将此事报给世子妃同王氏知晓,世子妃沉吟片刻,微微欣慰:“由得她去,前头一旦有消息了立刻来报。”

    皮鞭呼啸而过,带起一阵呛鼻的血腥味儿,张仪正趴在春凳上,死死咬着牙关,豆大的冷汗不住地从额头浸出又滴落,他却始终也没有发出一声求饶或是叫喊。

    康王打得累了,将鞭子扔进水桶里,桶中的清水顿时晕开了无数朵绚烂的红花。有小厮战战兢兢地奉上茶来,康王掀开碗盖一饮而尽,随手将茶盏扔到小厮怀里,大马金刀地在椅子上坐下,俯瞰着张仪正道:“这一年多来,你着实令我失望得紧。我竟不知道,一个莫名其妙之人的请托便比你母亲的命更重要,便比这一大家子人的命更重要。你,姓张,还是姓崔?”

    一滴汗水滑入张仪正的眼睛里,刺得他剧烈地抖动了一下,他握紧了春凳凳脚,死死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康王疲累地道:“我来告诉你,为何崔湜不肯帮你。去年秋天我便知道此事,是我让他不必理睬你的。崔湜为什么又不肯对崔家伸以援手?因为他的妹子便是死在郴王府里的,而他的老母至死也认为女儿被崔家帮忙嫁去了好人家。你要逼着一个同崔家有仇的人去帮崔家,你可真想得出来!”

    张仪正猛地抬起头来看着康王,康王叹口气,摆摆手:“你太令我失望了,日后要做事,也当先弄清楚前因后果才是。蠢笨如此,如此莽撞,这一家子人迟早要送在你手里,要死,就早点去死,不要拖累了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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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执着

    天还未黑,室内便已点上了灯烛朕的皇后六岁半全文阅读。半裸的张仪正趴在榻上,气息奄奄穿越之君无颜爱无痕全文阅读。许樱哥将蒸煮过的帕子蘸了水,小心翼翼地在他背上纵横交错的鞭伤上拭过,擦净了血水,清理干净,才又将玉簪挖了清凉消炎的棒疮药轻柔涂上。青玉几人在一旁有条不紊地或是递药,或是递布巾,待得将张仪正的伤口包扎完毕,外面已经尽黑了。

    许樱哥疲累地靠在椅子上,轻轻吐了一口气:“王妃那边如何了?”

    铃铛忙道:“还是老样子,只是适才这顿药要好喂一些了。世子妃和二奶奶刚使人来说过,让您安心照料三爷,其他的有她们。”

    紫霭见机命人摆桌子:“奶奶多少吃一点。这照料病人最是熬人,得先把自己个儿给照顾好才是。”

    许樱哥点点头,接过碗筷慢悠悠地吃了两碗饭,又喝了一碗鱼汤才放下了碗,问道:“三爷的粥和药熬着了?”

    绿翡轻声道:“药是雪耳领着清夏在熬,粥是早就得了。隔水温着的,随时都可以送上来。”眼角瞥了瞥一旁昏睡不醒的张仪正,沉重地叹了口气。

    许樱哥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走到廊下半躺在藤椅上闭上眼睛休息。张平家的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弯腰低声道:“奶奶,世子妃使人过来问三爷的伤势如何?”

    许樱哥只觉得全身的骨头都在疼痛,累得不想回答,青玉忙端了个杌子过去。小声道:“三爷就醒过一次,喝了药便睡过去了,这会儿还没醒呢。”

    “能睡就好。只要下半夜不发热,那便是算妥妥的了。养个十天半月。也就好了。”张平家的侧着身子在杌子上坐下来,也不多话,安静地陪在许樱哥身边。

    半晌。许樱哥觉着有些精神了,方轻声道:“平嫂子,和我说说今日外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早前听得不太真切。”

    张平家的本就是候着等她问话的,立即把自己打听来的消息一一说来:“朱贵已是招了,他前些日子竟依着三爷的安排悄悄跑了一趟林州……”

    许樱哥将手抚住额头,总是和崔家有关。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他便直指她和赵璀是奸夫淫妇。之后多次在她面前提过崔成如何,反复追问她与崔成当年之事并多次嘲讽挖苦她。就算是对崔成之死心有隐恻,就算是感动于王书呆的侠义,以他康王府嫡子的身份来说也做得太过了。他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对崔家的事这样执着?她真的想不通。

    不远处避风之所,雪耳守着在药炉子前拼命摇着扇子。胆战心惊地偷偷打量许樱哥,不知道那一棒子什么时候会落下来砸在自己的头上。专司茶水,也顺带着帮忙煎药的清夏见状,低声宽慰道:“姐姐放心好了,我瞅着奶奶不是不讲道理的。若要发作,早就发作了。”

    雪耳心中本就烦躁不安,这些天看众人对自己的态度又微妙,只觉得此刻所有人都在等着看自己倒霉,平常一句话里硬生生听出了若干意思。当下冷笑着将手里的扇子猛地一扔,冷笑道:“是呀,左右奶奶要发作也是有发作的理由。总是我替人传信,把三爷哄出去的。你放心……便是我倒了霉,这里头也没你什么事儿。有四大金刚横在前头,你们倒是想呀。怎么都便宜不了你们。”

    清夏怔了怔,红了眼圈将筷子去拨药罐子里的药渣,对着那快要溢出来的药汁轻轻吹了一口,不防雪耳猛地将她一推,厌弃低骂道:“恶心,这是要让爷们吃你的臭口水?”

    清夏不忿之极,将筷子一扔,高举两手掩住脸便哭了起来。这反抗来得突如其来并十分猛烈,全不似之前的忍气吞声和委曲求全,雪耳先是一怔,随即又羞又怒,压低声音威胁道:“嚎什么嚎?还不赶紧闭嘴?叫人听见了是想找死么?”

    清夏却是横了心,兀自哭个不休。

    许樱哥听到了动静,冷厉而沉默地看向这边,雪耳心中害怕,想了想,索性走到许樱哥面前跪下去拼命磕头:“奶奶,婢子知错了,婢子不该瞒着您给三爷传信,但婢子实不知会这般……日后再有类似的事情,婢子再不敢瞒着您的,求奶奶给婢子一条活路。”

    这话似是在求饶,却更像是许樱哥只是因她瞒着许樱哥给张仪正做了里外相接的传信人,所以看她不顺眼才要借机收拾她。许樱哥听得明白,淡淡地道:“这件事的起因的确怪不得你,但王妃病重,三爷在屋里养伤,都经不得闹腾,你本是这屋里最持重之人,却不思认真办差,在这里闹得不得安宁。王府规矩重,不用我多说,因你是三爷的房里人所以我才多说两句,你自己去找袁嬷嬷领罚。”

    雪耳怔住,想起袁嬷嬷这人一张脸又冷又黑,走路都能带起一股阴风,让人先就退避了三舍,高嬷嬷此人看着倒是和气,但更像一只笑面虎。彼时她倒想着这高、袁二人陪在许樱哥身边,许樱哥怎么也不敢抖威风,更不敢轻易向这房里的老人动手,还暗自幸灾乐祸了一回。谁想这二人竟像是早就被许樱哥收买了的,如今更是有变成许樱哥手里鞭子的趋势。不由暗道一声许樱哥好手段,不但借机收拾打压了自己还落个公允坦荡的名声,却也不敢再强辩,痛哭流涕地膝行上前要抱许樱哥的腿,低低切切地央求:“奶奶,求您大慈大悲饶了婢子这遭。婢子日后再不敢了的。”

    张平家的见许樱哥的眉头蹙了起来,满脸的不耐烦,慌忙上前拦住了,劝道:“快快住口!吵着了三爷有你受的!这是什么时候,你还敢哭?”

    许樱哥并不多言,直接站起身来掸了掸裙子就往屋里走。张平家的眼瞅着雪耳这顿罚是绝对脱不掉的。只好叹了口气低声劝道:“你往日是个聪明伶俐的,如今怎地这般糊涂?袁嬷嬷是皇后娘娘给的,最重规矩,处事有分寸。你吃不了大亏。你要晓得,这时候奶奶先罚了你,等王妃好起来追究下来你便松活了许多。”

    转眼间便人人都道许樱哥好了。从前讨好自己的也敢陷害自己了,对自己和颜悦色的也尽说自己不是了,雪耳苦笑着起身往外走,低声道:“不敢有劳平嫂子。总之都是我的错。”许樱哥刚进门,肯定要立威,自己不小心落了她的手,也怪不得人。恨只恨这些肮脏小人捧高踩低。也罢,罚了就罚了,张仪正总有好起来的时候。

    已过三更,灯芯猛地爆了两下,许樱哥困倦地睁开眼睛。看到一直趴在床上没动静的张仪正动了动,忙起身下榻端了温水过去:“三爷可要喝水?”

    “嗯。”张仪正困难地往上仰了仰头,低不可闻地应了一声。许樱哥探了探他的额头,觉着有些低热,却也不多言,只将一根麦秸插入杯中,放到他嘴边轻声道:“喝吧,不冷不热。”

    张仪正一口气喝了整整一杯水,有心还要却忍住了。许樱哥也不勉强。又喂了汤药,道:“三爷想解手么?”

    张仪正有些难堪地点了点头。许樱哥利索地取了夜壶,沉默地帮着他解决了问题,替他盖好被子,走到一旁边洗手边问:“三爷可饿了?备得有好消化的吃食,立刻就可以送过来。”

    张仪正沉默地看着她。不知她一个学士府千金,伺候病人的事何故做得如此利索,不抱怨不嫌弃,仿佛是做了很多遍似的。许樱哥等了片刻不见他回答,心想他大抵是面子上过不去,便不再多问,直接唤了值夜的绿翡把清粥送过来。

    张仪正一看到稀粥,由不得就皱起了眉头,厌弃地道:“就给我吃这个?”

    许樱哥平静地道:“不然三爷想吃什么?病人不是都要吃稀粥的?”

    张仪正道:“你不是会做许多好吃的?再不济,鸡汤总该有吧?”她弄稀粥给他吃,就是想让他不停想排泄,就是想让他好不起来,好日日趴在这床上。

    许樱哥舀了一勺稀粥喂过去,淡定地道:“你连坐都坐不起来,只能侧着身子吞咽,能吃什么?鸡汤,我先前一直在母妃那边伺候,实在没得空去做。”

    张仪正的眼角抽搐了两下,似是想起什么特别痛苦的事情,闭紧了嘴再不肯吃,默默地把脸转开。许樱哥也不勉强,将碗和勺子递给绿翡,轻声道:“三爷就不关心母妃的病情如何了?”

    张仪正沉默许久方低声道:“她如何了?”

    许樱哥看着他的后脑勺道:“一直不曾醒来。”眼看着张仪正再度陷入沉默,方又添了一句:“只早前听说晚上这顿药要好喝一些了。但愿能早些醒过来,才是你我的大幸。”

    张仪正再不言语,似是睡着了。

    许樱哥也不管他是真的睡着了还是假的睡着了,只道:“三爷什么时候想去看母妃就和我说,我使人抬了春凳送你过去。”言罢示意绿翡去休息,自己回到榻上和衣而卧。

    刚有了几分睡意,就听张仪正幽幽地道:“听说崔家当初待你不错,何故你对他家流放在林州的其他人也是不闻不问?就算是怕牵连,使人暗里关照一下也不算为过吧。这回林州首当其冲,他家只怕是要死光了。”

    他自己无能为力了,这是想要她帮忙去处理崔家这事儿?大华伐晋,林州首当其冲,康王府二爷张仪先身为节度使,危险困难并少不到哪里,他不关心张仪先的艰难,却还只记着崔家。这是何等样的执着精神?许樱哥的睡意一下子消失不见,沉默以对。

    张仪正一颗心跳得咚咚响,既期待又害怕,见许樱哥不曾回答,仿似是睡熟了不曾听到这话,莫名的又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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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孩子

    第二更送上……没啥多说的,感谢大家的理解和支持网游之逍遥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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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边才露出一丝曙光,许樱哥便被张仪正的呻吟声惊醒,起身一探,额头烫得吓人。到底还是发热了,而且热得不轻。许樱哥赶紧喊了一声,众人惊起,里里外外忙个不休,请医延药,到了午间仍不见退烧的迹象,许樱哥筋疲力尽,吩咐绿翡:“你回侯府去要那退烧专用的酒过来。”

    那烧刀子,其实不过是她捣弄出来的烈酒,许家小儿发热多用此法,久而久之,竟成了许府的秘药。绿翡身在姚氏身边多年,自是知道这东西的,却又犹豫道:“要不要把王妃病了的事情说给夫人听?”

    许樱哥斟酌片刻,道:“可以说,但要私下里同夫人说。”张仪正把康王妃给活生生地气病了本是家丑,不宜远扬,可这边得去要烈酒给张仪正退热,瞒又是瞒不住的,所以只能和姚氏一个人说,相信姚氏知道怎么处理最妥当。

    绿翡忙去领了出府专用的牙牌,叫双子套了车,匆忙离去不提。许樱哥又把张仪正可以擦拭的地方都用凉水擦了一遍,正半靠在椅子上喝茶喘气,就见张平家的一阵风似地走进来,见了她先就双手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随即道:“菩萨保佑,王妃睁眼了!”

    “真好。”许樱哥突然来了精神,猛地坐直微笑道:“太医怎么说?”

    张平家的又道了声“阿弥陀佛”方道:“万幸呢,识得人,记得事。就是好像手脚有点麻痹不利索,但太医说了,每天按时施针服药,再将养将养总会好起来。”压低声音道:“奶奶可和三爷说了。不要再气王妃了。这世上,还有谁会似王妃那般心疼他,那般为你们着想?”

    这是大实话。康王妃一旦不成,张仪正便成了人人嫌弃的癞蛤蟆。这张平家的在她面前从未拿过乔,目前看着倒是实心实意的,到底是康王妃亲自选来的人,许樱哥看向张平家的眼神便温和了许多,诚心诚意地道:“多谢平嫂子提醒,我省得了。”

    张平家的见她和气。大着胆子和她说起雪耳的事情:“雪耳这丫头是个傻的,一根筋,直肠子……”非常委婉地把雪耳打小伺候张仪正,之前张仪正病重要死她要殉葬,深得王妃信任。所以才能在一众旧人尽数被赶走的情况下还能留着的情况说得清清楚楚,许樱哥含笑听了,道:“一直忙乎着,我也没心思过问,袁嬷嬷把她怎么了?”

    张平家的讪讪地道:“没怎么,袁嬷嬷说,家里有病人,打得噼里啪啦,血淋淋的不吉利。难看,关一关,饿一饿就清净了,还有清夏那丫头也挨了罚。”

    许樱哥很满意,道:“饿不死。等三爷稍好些就放出来吧。我已同高、袁两位嬷嬷说过,谁敢在这些天里生事滋事的。不拘是谁,统统重罚。她两位老人家初来乍到,衣食住行上万万不能委屈的,有不知道的,也要烦劳平嫂子帮衬着点,总之不要咱们院子里出乱子,出笑话就是了。”

    “是。奶奶放心,乱不起来。”张平家的见求情无望,忙起身应了,看了眼床上昏迷不醒的张仪正,低声道:“王妃问起三爷了。这样烧下去不是事儿。”

    许樱哥道:“我娘家有退热的酒,已经使人去取。王妃那边还请两位嫂子帮瞒着。”

    张平家的见她虽然神态疲累,但眼神清亮,行事稳重而有章法,便将那心放了一大半,匆匆离去给世子妃传信,顺带又将院子里众人狠狠敲打了一回。许樱哥走到张仪正床前坐下,将他散乱的头发轻轻理上去,看着他皱得紧紧的双眉和咬得紧紧的牙关,觉得十分无力。

    他对她不算好,可也说不上十分不好,虽时不时和她作对给她添堵,但关键时刻却又能护着她。被她打了挠了,虽时时挂在口边威胁她,讽刺她,却始终很小心地不让康王妃等人知晓。即便是有好面子的成分在里头,但他到底是没让她在康王、康王妃等人面前坏了印象。这是一个很坏,很凶,很讨厌的,却没法儿恨到底的孩子。就这么想帮崔家么?许樱哥心情复杂地摸了摸张仪正滚烫的脸,轻轻叹息了一声,烧笨点想必也比现在好相处些罢。

    院子里静悄悄的,除了偶尔有风吹过,又有鸟儿鸣唱几声外,连人声也不闻半点。许樱哥窝在白藤躺椅上昏昏欲睡,忽听得外间脚步声响,一下子惊醒过来,起身迎上绿翡,二话不说就先给张仪正物理退热。

    诸事完毕,绿翡轻声道:“夫人让婢子同奶奶讲,稳住,先把三爷的烧退了,等三爷好些就去王妃那边伺疾,不要怕吃苦受累不出名,不要争,不要抢,不多话,只做自己该做的和能做的。要实在不行,她就让人帮着找找民间的大夫试一试,王妃不能倒,不然三爷不孝这个名声这辈子是洗不掉了。事发突然,她们就不过来看望王妃了,省得会给人落下口舌,说您什么都往娘家说。”

    最懂她的还是姚氏。许樱哥点点头,晓得姚氏如果真的要找民间的大夫,肯定是要通过许扶去找,许扶的能力她知晓,于是心里踏实了许多。

    铜漏里的水滴一滴一滴地滴下来,张仪正吃力地睁开眼睛,才睁眼,就看到清清淡淡一点果绿色映入眼帘,接着就看到许樱哥放大了的脸和发自内心的微笑:“总算是醒了。”

    张仪正飞快闭上眼。其实之前许樱哥对他做了些什么,他迷迷糊糊都知道,但不知怎地,这时候他最不想面对的人反而就是许樱哥。

    “多喝点水。”许樱哥却不管他怎么别扭,只将插在水杯里的麦秸塞进他口里,自顾自地道:“母妃醒了。神智清楚,饮食也在恢复中,但就是手脚有些麻痹,心里牵挂你。谁也不敢和她说你的情形,都是瞒着。但她大概也猜得到,听说适才发火砸了药碗。你快些好起来过去看看她,让她心中安定,指不定病很快就好了。”

    还散发着清香的麦秸带着水的芬芳和滋润,张仪正实在无法抗拒,顾不得别的,一口气拔干一杯水,舔了舔被烧得起了皮的嘴唇。沙哑着嗓子道:“你怎不在那边伺候母妃?反倒在这里守着我这个没用的罪人?”

    咦,精神了么,比昨日夜里精神许多了。许樱哥又递了一杯温水过去,轻声道:“你是我的夫君,我守着你是该的。照顾好你也是该的,这是夫妇之义,也是替母妃分忧尽孝。”

    张仪正垂着眼又拔干一杯水,觉得胃里哐当哐当全是水在响了才停下,有气无力地道:“真是辛苦你了,能讨母妃欢心,又在人前露脸扬名的机会都被我给拖累了。”

    许樱哥抿唇笑笑,随手将杯子放在一旁,起身道:“你若好好活着。讨母妃欢心,在人前露脸扬名的机会以后多的是,但你若没了,我便成了寡妇,拿这些又有什么意思?除非你家准我改嫁。”

    “你这个毒妇!竟然咒我。”张仪正怒目而视,有心暴跳却无力暴起。只得恨恨地瞪着许樱哥道:“我就知道,你巴不得我早点死,好另外找个更好的。”

    “原来你也知道你对我不太好。”许樱哥笑着舀了一勺香米粥过去,道:“我可没咒你,只是实话实说。怎么就听不得真话呢?”

    廉者不食嗟来之食,张仪正有心不吃,但饿了一天一夜,实在饥肠辘辘,仔细想想,他又不是吃许樱哥的,凭什么不能吃?既然把她娶进门,她欠他的就该伺候他,于是辣气壮地吃了个精光。一碗吃完便摇了头,以为许樱哥会苦口婆心地劝他再吃点,却见许樱哥已经起身放碗,似是准备出门的样子,于是暗恨:“你要去哪里?”

    许樱哥回眸看了看他,淡淡地道:“三爷适才不是说我应该往母妃面前去凑凑热闹,人前露露脸面扬扬名的?既然你醒了,能吃能喝,我便要过去了。”

    张仪正怔了怔,眼里有些黯然,随即冷笑道:“你还真就是这种人!我早就知道,我便是死在你面前,你也不会为我掉一滴泪的,还是就想着你自己。”

    许樱哥沉沉看了他一眼,也不答话,低声吩咐了绿翡同青玉两句,自带着铃铛和紫霭离去。才走不多远,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瓷器破裂的声音,铃铛和紫霭担忧地看了看许樱哥,却见她脚步稳定如昔。

    厨房中人早得了王氏的吩咐,见许樱哥来了也不多言,领她去了早就腾出来的一间小厨房,按着她的吩咐把早就备齐整的食材送上。许樱哥先将一锅三七当归肉鸽汤放在火上炖着,净手熬制松仁大米粥,又做了鸽蛋白松汤,另做了个炖奶鲫鱼。待得了,分出一份隔水温着,命紫霭守着肉鸽汤,自取了另外几样往宣乐堂而去。

    到得宣乐堂,只见外面满满当当或坐或站了一大群人,却是不闻半点声息,个个儿都拘束得紧。许樱哥猜着大抵是康王在里头,无心跟着凑趣,便走到世子妃和王氏跟前将食盒递过去,低声问了两句康王妃的病情,又说明张仪正已经退了热,便要告辞离去。却见康王从里屋缓步而出,道:“小三媳妇儿,你来我问你。”

    ——*——推书——*——

    沐水游的《贵妇》:一念起,万水千山;一念灭,沧海桑田。

    在棺材里醒过来的那一瞬,叶楠夕看了足以影响她以后所有选择的一幕。

    她从未见过一个男人能将那么多情的一句话,以如此无情的方式说出来。

    因此,在面临自己将重回夫家大宅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拒绝,然而鱼死网破亦非她所愿……(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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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求情

    昨天晚上有加更,大家表忘了看星征全文阅读。

    ——*——*——

    “那孽障如何了?”康王随随便便往院子中间一站,便站出了十分威势。

    许樱哥低眉垂眼地道:“早前高热,现下已经退了,想过来探望母妃,却又怕母妃见了担忧,所以让儿媳过来尽孝。”

    康王点点头,道:“那孽障可有怨怼之意?”

    许樱哥心想,您老这不是白问么?两口子肯定是要互相打掩护的,就算是有怨怼之意也不会告诉你,口里麻溜地道:“没有,醒来后便羞惭不已,从昨夜到现在只喝了一碗稀粥。”

    康王沉默片刻,冷不丁道:“关于崔家这事儿,你怎么看?”

    许樱哥猛地吃了一惊,抬起头来看向康王,却见康王目光如炬,眼神锋利无比地朝她看了过来!莫非以为张仪正是被她蛊惑的么?她能蛊惑得了那个人么?她若能蛊惑了那个人,哪里又需要把日子过得如此辛苦!许樱哥坦坦荡荡地对上康王的眼睛轻声道:“回父王的话,三爷虽是任性鲁莽了些,但他并不是故意要气父母的,他只是为了朋友之义,想要信守承诺,只是性子直,做事难免失当。关于崔家之事,按理儿媳本当避嫌,但父王若真要问儿媳,儿媳也不敢瞒父王,当初崔家获罪,能做的家父便已经做了,如今儿媳也还认为,罪不及妇孺。”

    罪不及妇孺,所以她一直痛恨着毁她家园,灭她全家的崔家老贼与他那两个无廉耻的帮凶长、次子。同时也痛恨着龙椅上残暴的张某人,更厌烦过注定要成为牺牲品的棋子崔成。但她始终不能眼睁睁看着外面和内心一样干净热诚的崔成就此死去,所以有过同情,有过不忍。有过动心,有过后悔,有过痛心。所以赞成许衡的做法,劝过许扶,所以在午夜梦回之时,永远都不敢面对崔成。

    她也会经常想起,崔家人虽然在林州吃苦,但他们还好好儿的活着,而她的亲人却早就消失在了炽热的烈火里。冰冷黑暗的泥土里,所以崔家人就在林州呆着就好,不见亦不扰。但她阴差阳错嫁了张仪正,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却偏偏想要保住崔家人的平安。而且是无比热切,无比执着,着魔了般地想要。他为了崔家的往事经常找她的茬,他走投无路所以试着去求她,她不知根由并为此奇怪而异常不安。

    昨夜她想了半宿,觉着也许此番顺了张仪正的意,今后再梦见崔成的时候,她便可以稍微将掩在脸上的袖子放低一点。许樱哥想到这些事,有些痛苦的蹙紧了眉头。她几乎可以想见得到即将面临的许扶的滔天怒火和指责。

    康王眯了眯眼,把目光从许樱哥脸上挪开,淡淡地道:“罪不及妇孺,但威慑是一定要的,谁又知道他们是否协从?家族风光时,谁没有跟着享受荣华富贵?没道理家族没落了。砍头的砍头了,享受的人却依旧在那里享福。就似是贪官,他贪污得来的钱财布帛难道不是他的妻儿在享用?早知今日,当初怎不跟着劝一劝?既然心安理得地享用了风光富贵,就别说自己冤!”

    康王同志偏题了,多半是有意的。许樱哥压下万般思绪,大着胆子轻声道:“父王见罪,儿媳斗胆多说两句。便是如此,也当有罪轻罪重,主犯从犯之分。譬如两三岁的孩子,襁褓中的婴儿,又能知道什么?不能以莫须有去定罪。何况三爷也不是就要全然赦免了他们,只是想让他们活下来,算是给朋友一个交代。”

    康王沉默而威严地朝她盯过来,眼神严厉而凶狠,威压着实不小,许樱哥的额头浸出几滴冷汗,却不想退缩,只半垂了眼轻声道:“当初崔家是谋反大罪,但妇孺也只是流放,说明圣上圣明。同理,如今赵璀已死,赵家人却一定是不知道他都干了些什么的,所以放一放,人家只会说父王仁慈分明……”

    “你好大的胆子!”康王冷哼一声打断她的话,冷厉地道:“先是为崔家逆贼求情,现在又为赵家小人求情,你真当自己可以为所欲为么?谁借你的胆子?”

    这本不是最佳时机,但错过这个机会,以后她再也不会有这样合适的机会。与为崔家说话不同,替赵家求情就顺溜了许多,果然有仇没仇差别真大。许樱哥硬着头皮道:“是。”一个是字吐出,全身冷汗淋漓,她下意识地把腰背挺得直了些,却努力让面上的表情更谦恭柔和些。

    康王冷笑道:“你倒是不避嫌。你可知道赵璀都做了什么?”

    许樱哥攥紧帕子低声道:“知道。”

    “是事前知道还是事后知道?!”康王一声暴喝,怒道:“小三儿是你的夫君!你这是心有不甘还是吃里扒外?”

    这话说得诛心且实在难听,如若解释不好,日后怕是难以翻身。许樱哥深吸一口气,无视四周探射过来的各色充满了刺探和猜疑的目光,凭着直觉大着胆子,眼看着康王轻声而坚定地道:“回父王的话,当时儿媳也差点因此死去,其中经过不用儿媳多说,父王也能明鉴。赵璀背恩忘义,阴险狠辣,不但背了公主殿下的照料之义和肖令的手足之情,更践踏了父母家族对他的期盼疼宠,为了私利不顾他人,谋算陷害皇亲,怎么看都该死,所以他死了。可是他的父母亲人之前却毫不知情,不管是罢官也好,抄家没产也好,人却不当至死或是没入贱籍。儿媳一直都记得三爷是儿媳的夫君,应当生死荣辱与共才是夫妇之义,但所有人都可以不为赵家人求情,唯有儿媳不能。”

    康王不语,只冷冷地看着她。许樱哥适时往后退了一步。沉默一拜。康王不叫她起身,也不多言,就只死死地盯着她,许樱哥背部的冷汗一点一点地把衣衫浸湿。却觉得无比的轻松,虽然赵窈娘还没来找上她,虽然许扶和姚氏都说这事儿她绝对不能碰。虽然不知康王到底会怎么想,虽然不知其他人会怎么看待她,但她做了她认为她该做的事情,日后便是提起来,想起来,她当问心无愧。

    众人不知许樱哥如何会触怒康王,却不敢在这当口撞到枪口上去。早有人将此事悄悄报给王氏知晓。王氏又说给世子妃听,世子妃看着正在进食、面上露出满意神情的康王妃,略一思索便将手里的筷子递给王氏持着,自己出了房门,假装不曾瞧见院子里的剑拔弩张。微笑着道:“三弟妹……你做的什么好吃食儿,母妃爱得很!”随即又装作这才看清楚情形的模样,猛地捂住了嘴,惊诧莫名地看向那二人,小心翼翼地道:“这是怎么了?”

    康王瞥了世子妃一眼,见她满脸的惶恐和隐隐的哀求之意,又见四周众人此时方纷纷回头装晕,心知肚明是怎么一回事,不想再让人继续看热闹。也不想再让康王妃添了心事,便轻轻一拂袖子举步离去,淡淡扔下一句:“管好你的人,管好你的事,其他事情不要你瞎操心!”

    许樱哥站起身来轻轻拂去裙子上的灰尘,没事儿似地望着世子妃笑道:“都是对母妃的病有好处的。母妃吃着还好?”

    世子妃往前几步拉住她的手往屋里走:“既然来了。便去亲口问一问母妃喜欢不喜欢。正好的,母妃也问过你们几遭了,小三儿的事情谁说她也不信,只怕要你亲口说的她才信。”并不问适才康王为何会发怒,只趁着众人不注意,压低了声音提醒道:“父王、母后都是很讲道理的人。”

    因为很讲道理,所以这情不好求,因为对于康王和康王妃这样的人来说,他们认为的道理才是正道理,但若康王不肯罢手,谁又敢多手?许樱哥明白世子妃的意思,这是提醒自己不要再多嘴了,当下低低地应了一声,理理鬓发,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漫步走进康王妃房中。

    康王妃虽然吃得很慢,但表情果然享受,王氏凑在她耳边轻声道:“母妃,三弟妹来瞧您啦,适才您喜欢的这几样都是她亲手做的。”

    康王妃有些困难地抬起头来看着许樱哥,露出淡淡一个微笑,目光直往她身后溜。许樱哥晓得她在找张仪正,忙抢前两步蹲在她面前轻声道:“他很好,只是不好意思来见母妃,让我过来孝敬孝敬您。只怕要过两三日,他自己转过弯了才好意思过来。”

    康王妃探究地看了她两眼,轻轻点了点头,低声说了句含糊不清的话。王氏贴过去听了,连猜带蒙地道:“母妃说,她晓得你们孝道,让你先回去。”

    康王妃点了点头。

    许樱哥心想康王妃与康王多年夫妻,断不可能不知张仪正会受到怎样的体罚,之所以装作不知道,不过是为了全众人的孝心,赶她走,也不过就是为了让她赶紧回去照顾张仪正。当下快快活活地应了,假作无意地道:“那我就不在母妃跟前聒噪了,三爷想吃好吃的,我灶上还炖着乳鸽的,想来差不多了。只是要辛苦两位嫂嫂啦。”一边说,一边就给世子妃和王氏行了个礼。

    既然想吃能吃,那就说明没有大问题。康王妃听到这话,眼睛果然又亮了几分,世子妃与王氏见状心里都松了口气,王氏送许樱哥出去,低声道:“这边不要牵挂,照顾好三弟就行。他早日好起来,比什么灵丹妙药都更能治母妃。”

    许樱哥应了,自离去不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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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不堪

    夕阳西下,杨花如雪奋斗的法拉全文阅读。自伐晋大军开拔之后,整个上京城便似从春天直接走入了秋天,西晋与大华胶着多年,虽各有胜负,但始终总是西晋稍微占了那么一点点优势。张家子孙名将猛将众多,偏偏有那么一点点不协调,而西晋万事皆以那位不世出的帅才猛将晋王世子黄克敌为首,偏就整齐划一,实在是块难啃的硬骨头。没有人敢说大华此番必败,但也没有人就敢相信大华必胜,于是春天里瑟瑟地吹着秋风。

    许扶捂着因牙齿上火发炎肿了起来的腮帮子,吸着凉气快步从上京的街头走过,小厮腊月小跑着跟在他后头,一双灵动的眼睛不忘敏捷地在四周扫过,一时瞧见了街头转角处小贩挑着的红艳艳的山楂,便扯了扯许扶的袖子:“五爷,那里有卖山楂的。”

    许扶顿住脚步回眸看去,唇边露出一丝淡到几乎看不见的温柔笑意,腊月明白,立刻扬起嗓子朝那小贩喊道:“把山楂担过来!”

    山楂又大又红,许扶看着稍许有了些欢喜之意,价也不问就令腊月包了一大包,随即抬步继续往前走。腊月看出他的心情好了许多,便絮絮叨叨地在后头念叨:“奶奶还说了,她想吃上次在侯府吃到的酸辣粉,听说那东西是二娘子留下的方子,也不知道五爷问府里讨要了方子没有?”

    许扶不语,只猛地站住了脚。腊月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离此地不远处的康王府门前停着一张油壁小车,一个身材纤弱的青衣少女由两个婆子陪着。正立在康王府门前失声痛哭,康王府的大门却是闭得紧紧的,偶尔有人从侧门里出入也是看都不肯多看这三人一眼。

    腊月抱紧怀里的山楂,往前赶了几步探头去看那少女的面容。随即吸了口气,回头看着许扶低声道:“是赵家小娘子。”

    许扶蹙起眉头低声道:“你去打听打听。”

    腊月溜溜达达走到一旁寻了个卖茶的,递过几文钱要了碗茶。顺便就把想知道的都知道了,于是飞奔回去寻许扶:“听说赵小娘子已经接连来了两日,第一次进去了盏茶功夫,回去了,下午又来,没能进去。今天已是在这外头等了一天啦,哭哭啼啼的好不凄惨。”

    赵窈娘必是来寻许樱哥的。赵家既使了未出阁的女儿来寻本是结了怨的许樱哥。那便是已经穷途末路。但看这情形,赵窈娘一定没见着许樱哥。许扶知道赵家这些天不好过,却没想到已经赵思程经营那么多年,居然连这几天的功夫都挺不过去。许扶微一沉吟,低声吩咐腊月:“你想办法去把赵家小娘子请到前头茶楼里去。我在那里等你们。谨慎些,莫要露了痕迹。”言罢转身就走。

    茶已添了第二道水,雅间的门才被人敲响,腊月恭恭敬敬地把被婆子扶持着的赵窈娘领进来,又殷勤地添上茶水走到门外立着,却体贴地将门窗大开,并不合拢。

    赵窈娘才眨了眨眼,两大滴泪珠便滚了出来,哽咽了半日方挤出一句:“许五哥……”不等许扶回答。已经是大哭着拜倒在地。

    许扶不好去扶她,因见她本就瘦弱的身体越发显得孱弱,一双眼睛瘦得洼了下去,又在那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生恐她会晕死过去,赶紧朝那两个立在一旁哭眼抹泪的婆子使眼色:“快扶起来。有话好好说。这样算什么?”

    赵窈娘好不容易止住眼泪坐下来,攥着帕子期期艾艾地道:“家门将倾,我也顾不得脸面了,本没脸来求樱哥,但现下是无人可求……”又捂着脸哭了一回,哀声央告道:“许五哥,可否求你帮忙让我见一见樱哥?她再怎么生我们的气,当初也是真心相交,打小儿的情分,且我四哥他已经尸骨无存……”

    许扶的脸一点一点地绷起来,淡淡地道:“不是我族妹不肯见你,也不是她不肯帮你。她一个刚出嫁的人,连门都不好出,你让她怎么见你,又如何开得口帮你?只怕你寻她她都不知道,且,将心比心,你待是要她怎么开这个口?”

    赵窈娘目瞪口呆,默了片刻,呐呐地道:“可是,我四哥终究是为了她才……”

    许扶突地冷下脸来,冷笑着打断她的话:“这话也好意思说,也真敢说!若不是你四哥干的那些好事,她何凡至于走到今日!你日日跑到那大门前去守着,是不是也想逼死她呢?断了她的活路,你家人心里就舒服了?”说到这里,他又忍不住挖心挖肺地疼,如果不是自己当初逼迫赵璀,会不会事情完全不一样?

    他自己不觉得,语气间透露出的寒气和杀意却是掩都掩不住。赵窈娘被吓了一跳,惊慌地不敢再说话,只觉得一颗心控制不住地要冲出喉咙来,连气都喘不过来,两眼往上翻,竟似马上就要晕倒过去。

    许扶咬了咬牙,冷冷地道:“到底故人一场,你家的事情我不会袖手旁观,总不至于让你没入教坊,毁了一生。但你适才说的那些混账话若是叫我再听见……”目光冷厉地在那两个婆子身上扫过,从牙齿缝里狠狠挤出一句:“不管是谁嘴里传出来的,我必叫他生不如死!”言罢一拂袖子大踏步离去。

    赵家两个婆子先前一直吓得呆呆的不敢说话,见他主仆二人走远了才敢低声抱怨道:“这什么人那!当初不是和四爷挺要好的?这会儿也是翻脸不认人了,什么叫必让我等生不如死?四爷就是为了那妖女才落到这地步的,这上京城都知道的事情,能瞒得过谁去?他许家还能只手遮天么……”

    “别说了!如今这京中谁站出来都比我们狠。不管他是真心想帮我们也好,假意哄我们回去也好,这康王府都不能再来了。不然只怕连活路都没有。”赵窈娘怔怔地坐了片刻。茫然失措地起身道:“回去……回去……”

    许扶站在不远处商铺的房檐下,目送着赵窈娘的油壁小车落寞地碾压着夕阳的影子,渐渐消失在人流里,轻轻出了一口气。抬起眼来看着远处康王府朱漆大门上耀眼的门钉,只觉得那颗颗黄铜门钉,每一棵都似是深深钉在他的心里。令得他鲜血淋漓,心痛如绞。

    “五爷,咱们回去吧。奶奶还等着呢。”腊月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试图用卢清娘有了身孕的喜事来哄他高兴些。想起温柔体贴能干的妻子,再想起一心一意依赖自己的养父母,许扶先是觉得一阵温暖,随即却又觉得十二分的悲哀。他再不是一个人。所以太多羁绊,所以再不能随便出手,可是,难道要他就这样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幸福,却看着许樱哥独自在那里艰难挣扎?

    许扶将手举起来掩住发酸的眼睛。低声道:“一事无成百不堪。”

    “啊?”腊月没听明白,追问道:“五爷说什么?”

    许扶却已经放下了手,低声道:“没什么,奶奶不是说想吃酸辣粉么,我们去侯府要方子。”

    三七当归肉鸽汤冒着热气,淡淡的中药香伴随着鸽子汤特有的香味,引得人食指大动。张仪正顺从地随着许樱哥的动作张嘴、闭嘴、吞咽,一碗汤毕,这里还眼巴巴地看着。许樱哥便已放了碗自走到桌旁坐下吃饭。青玉几个立即上前伺候他漱口洗脸,一套动作做得行云流水,无可挑剔,显见是已经完全熟悉了流程。张仪正看着许樱哥桌上的各式菜肴,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低声道:“我没吃饱。”

    许樱哥夹起一块烧鹅肉。认真道:“这是发物,你不能吃。母妃还等着你去看她呢。我和她说的,过两三日你便能去瞧她,这都过了两日了,三爷明日能起身坚持一盏茶了么?”

    张仪正垂下眼,道:“你总给我吃这肉鸽汤,又不给吃饱,怎么能好得快?”

    “晚上这顿吃太饱并不好。”许樱哥似不经意地道:“今早我去给母妃送饭菜,听到母妃替你向父王求情,说她只是操劳我俩的婚事累着了,并不是因为你的缘故才病倒。”话未说完,张仪正已经垂了眼摆了手侧了脸,红了眼示意她不要再说。

    就晓得他一听到康王妃的事情就不敢多话,许樱哥心安理得地继续吃她的饭。康王妃的病情在好转,张仪正再没发过热,伤口已在结痂,府中风平浪静,后来她也曾遇到过康王两次,康王对她虽淡淡的,却也没有为难她,所以此番危机应该是暂时走过最要紧的那一步了。只是她这些天出不去,也不知道外头的情景究竟如何。

    这里饭毕才漱了口,就见绿翡快步进来低声道:“宣侧妃带着三娘子来了,拎着一堆礼品。说是来看三爷和您的。”

    许樱哥微微诧异,张仪正被鞭笞与康王妃病倒就是前前后后的事情,这些日子众人关心的重点都在康王妃那边,且因张仪正挨打羞人,众人都精得猴儿似的,谁也不会不长眼地来看笑话,不过是悄悄送点伤药或者使人来问一问适当表达关心而已,似宣侧妃这种亲自上门来探的可真是第一遭,却也无暇去猜宣侧妃的目的,含了笑自往外走。

    张仪正心乱如麻,实没心思应付这二人,忙低声道:“说我睡着了啊。”语气中多有央求之意,许樱哥回头看了他一眼,走到床边将灯灭了方又走了出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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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挑唆

    美人虽是迟暮,却依旧精致美艳丧钟**。宣侧妃坐在灯下,精美着,艳丽着,略带打量地看着坐在面前的许樱哥,笑道:“真是鲜花一样的娇艳。”

    “您才是美名在外呢,我做姑娘的时候便经常听人提起您的美名。”许樱哥不知她所为何来,只微笑着递过一碟又一碟的干果给自进门起便垂头不语的张幼然,张幼然毫无例外的统统只是摇头拒绝。

    宣侧妃见状,笑道:“莫要管她,她不爱吃这些。”

    许樱哥不想与宣侧妃多纠缠,偏就把张幼然当成了挡箭牌,温柔耐心地笑问张幼然:“那三妹妹究竟喜欢些什么呢?你第一次来,我也不知你的爱好,说给我听,招待好了你,我心里也欢喜。”

    张幼然闻言,迅速抬头看了宣侧妃一眼,眼里多有期待。宣侧妃微笑着翘起涂了蔻丹的手指,优雅地轻轻啜了一口香茶,朱唇微启,声音娇柔地道:“三娘子,既是你三嫂开了口,你便大着胆子说,她可是个说话算数的好人儿,不会骗你的。”

    许樱哥心头咯噔一下,这是早有商量呀,看来自己是恰恰落入了宣侧妃的谋划里。却见张幼然犹豫着看了她一眼,默了片刻,终是轻轻摇头,只管可怜兮兮地看着宣侧妃,并轻轻拉了拉宣侧妃的袖子。

    宣侧妃笑了笑,怜惜地摸了摸张幼然黄黄的头发,眼看着许樱哥道:“这丫头是听说,你有副古画极好,所以慕名而来。想借来瞧一瞧。只是她生性害羞,胆子小,不好意思说,又怕打扰她三哥养病。不敢来,特为求了我领着她来。”

    这是想借什么画儿?许樱哥心中诧异,面上依旧笑得自若甜蜜:“三妹妹也喜欢画儿?”

    张幼然垂着眼点了点头。许樱哥仔细看过去。见她虽然头发稀黄,皮肤也带着不健康的苍白之色,五官却是精致玲珑得紧,只是那萎缩的神态和无精打采的模样令得她身上根本没有半点王府女儿的贵气,甚至还不如寻常官宦人家养得好的女儿。这小姑娘,康王府如此讳莫如深,就连许杏哥都不知道。而宣侧妃反复将她往自己这里推,想必是生母有点问题,故不得康王及康王妃待见。许樱哥略一沉吟,笑道:“可跟着先生学过入门笔法了?”

    张幼然求救似地看向宣侧妃,宣侧妃笑道:“她身子不好。不敢见生人,就是我闲了教她涂抹两笔。我是半桶水,早就被她学光了。幸亏你这个大才女进了门,她有福了。”做作地将帕子掩着口娇笑了两声,把张幼然猛地往许樱哥面前一推:“将来她有个好名声嫁个好人家,还不是给你这个嫂嫂兼老师的面上添光?快收了吧,拜师礼我都拿来了!”

    房里突然传来一声脆响,许樱哥眨了眨眼,微笑着让了开去。婉拒道:“我也不过是个好吃懒做的,哪里就敢当三妹妹的老师?别误人子弟的好。还当正经请个先生才是。”

    张幼然不防宣侧妃会大力推她,又吃许樱哥一让,差点扑倒在地,幸亏青玉眼疾手快地飞速扶住了。张幼然怔了怔,举起手来捂住脸。呜咽一声快步冲了出去。青玉同绿翡见状,不等许樱哥吩咐便赶紧追了出去。

    有她二人盯着,许樱哥自不怕会出什么事,只尴尬地摊了摊手:“这真是……”

    宣侧妃也不管张幼然,面上露出几分不悦淡淡地道:“莫非你也是听人家说了瞎话,就这么害怕接触三娘子?不过是闲暇时分教一教,再借幅画儿来瞧瞧罢了,你何苦左推右推的?做得如此明显,也不怕伤了小姑娘的心!”

    真蹬鼻子上脸了,许樱哥叹了口气,无奈地道:“您误会了,我不过自认才疏学浅,不敢误人,也没想到您会突然把她推了过来。也不知道三妹妹到底是要借什么字画呢?”

    宣侧妃定定地看着她道:“八十七神仙卷。”

    她可真敢说!许樱哥吸了一口凉气,笑道:“您真会开玩笑,我哪里有这个好东西?”

    宣侧妃不悦地起身欲走:“三奶奶可是瞧不起我?这般不肯说真话。我又不是要贪你的,不过是看三娘子可怜,念叨多年,给她拓宽一下眼界而已。你要真不放心,就在这里一观也未必不可。舍不得就算了。”

    她如何这般笃定自己就有这画?许樱哥默了片刻,并不向她打听这消息的来源,只道:“我出嫁之时,家父母的确给我备了些字画做嫁妆,但我也记不得究竟有些什么了。才刚进门便遇到母妃和三爷生病,也没空收拾出来,等过些日子收拾好了再寻侧妃同三妹妹过来瞧,如何?”

    宣侧妃立即转嗔为喜,亲热地拉了她的手道:“你这个傻孩子,是我小气了,还真当你不肯呢。”

    许樱哥垂眸一笑,宣侧妃往幽暗的里屋瞟了一眼,继续言辞恳切地道:“不是我说你呀,你前两日胆子也忒大了!怎么能由着三爷的性子胡来呢?那赵家是什么人家?背恩负义,不亚于谋逆!你竟然敢向王爷替他家人求情……知道的晓得你是重情分不怕嫌,不知道的,少不得要乱嚼舌头。你这孩子,怎么就这样实诚呢?谁没个难处?和他家说清楚就是,想来也不会太怪你。”

    当日之事,她就连青玉等人也没提,能把事情知道得这么详细的不过就那么几个人。宣侧妃打听到消息也就罢了,特意上门来这么一出,只提赵家不提崔家,明显就是来挑拨的。果然侧室与正室就是天生的敌人,还要延续到子女的身上么?许樱哥抬起眼来看着宣侧妃,一字一顿地道:“侧妃娘娘真是慈爱体贴,我记住了。”

    宣侧妃被她看得心慌。猛然想起这也是个不亚于张仪正的胆大妄为的家伙,立时准备将自己的纤纤玉手从许樱哥的掌心里收回来,许樱哥却将她的手给紧紧攥住了不放,微笑着道:“我还向父王替崔家求情了呢。那才是板子上钉钉子的谋逆,也不晓得人家又要怎么嚼舌头?”

    宣侧妃使劲挣了几下,干笑道:“我就是好意提醒你。这做了媳妇不比做姑娘的时候,谨言慎行是没错儿的。便是好心,也得分人分时候。这还是咱们府里王爷、王妃大度,三爷也是个讲义气的。”

    许樱哥见她脸都挣红了,方轻轻将她的手放开,微笑着道:“您说得是,母妃常和我说。三爷鲁莽冲动,而我又胆大不肯吃亏,一直都很替我们担忧呢。今日得了您的提醒,以后我会加倍小心的。”

    这个蛮货,果然只配张仪正这种憨货!宣侧妃揉着手。眼泪都差点疼掉下来,许樱哥却轻松自如地摸摸鬓发,探着头往外看:“这俩丫头这时候还没回来,我得去看看,别让三妹妹委屈狠了才是。我看三妹妹羞涩,您和她要熟些,怕是要烦劳您去劝一劝?”

    这是变相的逐客令,宣侧妃焉能听不出来?却不露出半点,微笑道:“王爷和王妃将她交付与我。我自是要上心关照的。你别送了,我自己去。”

    许樱哥微笑着一福:“您是长辈,不能不送。且我也顾念着三妹妹,得跟去瞧瞧。”也不管宣侧妃乐意不乐意,一手抓住宣侧妃的胳膊,半推半送把宣侧妃给弄了出去。

    她一出门问过张幼然所去的方向便大步往前快走。也不管宣侧妃跟得上跟不上。弄得宣侧妃娇喘吁吁,实在耐不住了,只管去推她的手,喘着气道:“不用你扶,我自己走。”

    许樱哥赖皮地笑着,还要贴上去:“您别客气,小辈孝敬长辈是应该的。说来您还是第一个来看我们的呢。”

    宣侧妃连连摆手,往自己的丫头身后缩:“那边不是你那两个丫头?”

    许樱哥顺着看过去,果然看见青玉和绿翡提着个灯笼快步朝这边走过来,便喊了一声,二人听见,忙过来道:“三娘子回房去了,已是同她房里的嬷嬷交代清楚了的,婢子们瞧着睡下了才回来的。”

    许樱哥也就懒得再去张幼然那里扮慈爱贤惠,只道:“那就好。”

    宣侧妃脱离了她的魔掌,便又高贵优雅起来:“我倒是不放心,我得去瞧瞧。你……”

    许樱哥颔首一礼:“有劳您了。她和我不熟,既已是睡下了,我便改日再去看她更好些。”

    宣侧妃也不勉强,体贴笑道:“那你先回去,小两口可不要再闹了啊。”

    目送宣侧妃走远,许樱哥招手叫青玉过来:“你立刻去把今日宣侧妃寻我借画,要我教三娘子书画的事情说给张平家的听,就和她说,这什么八十七神仙卷我们真是不曾见过,侧妃娘娘等着要,不知怎么办才好?”

    青玉立即领命而去。许樱哥带着铃铛同绿翡两个一路且行且看,纯当散步散心。才入院门,就见紫霭站在门口拼命朝她使眼色,而正寝里已然灯火通明。许樱哥晓得张仪正等着她,略一思忖,偏还不进去,先在院子里慢悠悠演了一套五禽戏,直到身上出了细汗,遍体通泰了方擦着汗进屋。却也不急着入内,又慢悠悠地去了净房里泡热水澡,算着张仪正再有多大的火也憋得差不多了,才微笑着走入房里。

    张仪正咧着嘴呲着牙侧卧在榻上正等得心焦火大,见她笑眯眯没事儿似的更是生气:“你总算是晓得回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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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妥协

    许樱哥坐到镜台前取了杨木梳子慢悠悠地梳着长发,调笑道:“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三爷就想我了?我适才是有正事要做。宣侧妃和三妹妹第一次过来,又是来看你的,我怎么也不能怠慢不是?”

    “谁想你了!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张仪正越是见她云淡风轻的就越恨,咬着牙道:“她说的都是真的?”

    许樱哥瞥了他一眼,平静地道:“难道宣侧妃平时很爱说谎么?”也不管张仪正是个什么表情,自顾自松松绾了个堕马髻,又从玉瓶里挖出一大块润肤香膏,慢悠悠地顺着脸、脖子、肩头、前胸推了开去,然后对最近的肌肤状态微微有些不满意,觉得怎么也该抽时间做个面膜保养保养才是,亏谁也不能亏了自己。

    这是认了。她根本就不在意他是否知道此事,也不怕他知道此事后是否会暴跳如雷。所以她要做之前和做了之后都不曾向他提过半点,不因为顺了他意替崔家求了情而来向他邀功邀宠,也不怕他知道她为赵家求情而与她反目。她早就把一切都想好了,就等着他发作或是接受。若非是宣侧妃上门,自己还不知要多久才知道,张仪正趴在榻上看着忙得不亦乐乎的许樱哥,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忍了又忍,明明是想发火的,开口却是低低一声:“为什么?”

    许樱哥见他没有发火,微微有些讶异,神情中便带了几分认真,转身看着他道:“我说不为什么你信么?”

    他自然是不信的。但不信又能如何?他自以为很了解她,最后却发现根本不了解她,甚至很陌生,因为都是假的。张仪正沉默许久方淡淡道:“别以为你顺了我意我就会原谅你替赵家求情。我不会原谅的。”他认真地低声重复了一遍:“不会。”声音低不可闻。与其说是说给许樱哥听的,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许樱哥听得清清楚楚,直言笑道:“其实我还真不是为了顺你的意。也不是为了顺谁的意,想做就做了。告诉三爷一个好消息,你可以欺负我了,我得罪了父王,你便是打我两拳想必他也不会惩罚你,只会觉着我不守妇道,就该打一打才好。”

    她突然间不再甜言蜜语。不再谄媚,张仪正反而有些不适应,怔了怔才挤出一句:“活该!简直就是痴心妄想。若是就这样轻易放了他家,岂不是所有人都可以随便谋逆?”

    许樱哥将身上的罗袍紧了紧,十分严肃认真地赞同道:“三爷这话说得是极。但凡谋逆的。就该杀得片甲不留,一个不剩,抄家灭门,再不然男的该去势罚没入宫,女的没入教坊才是,什么小孩子呀,奶娃娃呀,谁管他,谁叫他生在这种人家的。既然幸运如斯。能逃得一条囫囵命流放到边疆,那便该想着感激天恩,随时准备为国捐躯洗涮身上的罪孽才是,怎能还想着要避开伐晋大战呢?可真是天大的笑话。人心同理,崔家犯的罪可比赵家犯的重得多。”

    满满的讽刺挖苦,让人无可辩驳。张仪正满心不服,挖空心思正想找点什么来说,便听青玉在外低低喊了声:“奶奶。”

    “我去去就来。”许樱哥立即顺势起身径自走了出去,全不管张仪正是否青黑了脸面。

    到得外间,但见几个丫头全都没走,人人都是一副紧张的表情,许樱哥知道她们是担心自己和张仪正会上了宣侧妃的当吵闹起来,便笑着摆摆手示意并无大碍,吵不起来。众人松了口气,青玉上前替她揉着肩膀低声禀道:“婢子见着了张平家的,她只说请您放宽心,待她去打探一下是怎么一回事明早过来回禀。婢子瞧着她的情形似是知道些的。”

    许樱哥舒服地靠在她怀里道:“怎么说?”

    青玉道:“她送我出来时,说了一句,奶奶只要对王妃尽孝,照顾好三爷就行,其他人,其他事,一概不需理会。”

    青玉的怀里又暖又软,许樱哥差点没就此睡过去,听到丫头们偷笑了方拼命挣扎着站起身来打着呵欠往屋里走:“都散了吧,这些天大家伙儿都累了,早点休息。”进得屋里,只见张仪正还趴在榻上沉思,听到声响便抬起头来看着她,神色已经不复之前的狂躁,更多了几分沉静迷茫。便走过去替他理了理被褥,商量道:“三爷这会儿要不要解手?这些天我很累,大概会睡死了听不见你喊。”

    她身上的暖香味直往张仪正的鼻子里钻,张仪正不自禁地往旁边让了让,又恨她适才讽刺得自己无话可说,便忿忿地道:“不要。”

    “那今夜可以睡个囫囵觉了。”许樱哥轻松地伸了个懒腰,笑着走到床边放下帐子,重重躺倒在床上。

    “全无举止的懒婆娘。”张仪正低骂了一声,悄悄回头看去,只见大红的罗帐已经把他和许樱哥隔绝在了两个世界里。须臾,罗帐里的羊角灯被吹灭,屋里屋外顿时一片黑暗。张仪正怔怔地看向黑暗里的那张婚床,想象着许樱哥是否也在里面这样探究地窥伺着他,他有很多问题堆积满心头想要问她,嘴却似被铜丝铁线密密匝匝缝了一遍又一遍,只要张口便觉得痛到了心里去,便只能睁大眼睛看着房内影影绰绰的家具帐幔,将心中那些纷乱迷茫一点一点地压下去。

    二更鼓响,张仪正累积,昏昏沉沉将要睡过去,突听得许樱哥低声道:“幼然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张仪正一个激灵,硬生生清醒过来,冲口而出:“她的生母是圣上所赐的宫人。”

    许樱哥不明白,按说,既是皇帝赐的宫人。便是不甚得宠也不至于如此不受人待见才是。她等了片刻,不见张仪正有继续往下说的迹象,便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听说父王今日早上使人往林州送了一封信,到底是心疼你的。”

    明明一切照旧如常。两个人却都觉得房中安静到就连呼吸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就连窗缝里钻进来的风也一样有迹可循。

    许樱哥安静地等待着,张仪正亦然。谁也不愿意率先打破沉默,仿佛一不小心,就会被对方看透了自己的小心思。

    然而话却是不能不答的,若是故意避开去,反倒不妥当,总有一个人要妥协。斟酌再三,张仪正清清嗓子。道:“上次在侯府,我听岳父的意思,此战将会十分艰难。且二哥又是在那老匹夫手下,只怕更是艰难。”

    见他不再提崔家之事,反而提起了张仪先。许樱哥有些诧异又有些放松,顺着他的话头道:“要相信吉人天相,二哥领兵多年,也不是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就和那日大姐同我说的一般,武家姐夫此番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能平安归来便是大善。”

    “唔。”张仪正又默了片刻,接着道:“幼然的生母是服毒死的,她当年本来一直都在圣上身边伺候笔墨。有次宫中家宴,父王醉酒,醒来她便莫名躺在一旁。为了此事,父王差点被圣上拿刀砍死。后来她到府中,生了幼然没多久便在圣上寿诞那日服毒身亡。她连玉牒都没上,若非你是嫁入王府。只怕也见不着她。”

    “……”许樱哥一时无语。虽则这女人最终被赐到了康王府,但老皇帝为了这个宫女狂性大发砍杀唯一的嫡子,说明也是禁脔,康王同志赤果果的被人栽赃陷害了么,那么这样出生的张幼然哪里又会得到康王与康王妃的待见?宣侧妃一心想把她推销给自己,明显就是想让自己讨公婆的嫌。可恨这混账一直不肯提醒她,许樱哥忍不住讽刺道:“原来我以为三爷也不晓得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张仪正冷幽幽地道:“之前那女人一定要你收她做徒弟,我没提醒你?”

    许樱哥想起那时候房里的确有过一声响,便罢了,笑问道:“那八十七神仙卷你知不知道?”

    张仪正答非所问:“日后不要再同我提赵家之事。”

    这算是妥协?不需要他和康王怎么去管赵家,只要他二人不闻不问,自有人去操作。许樱哥目的达到,便懒得应答他,自摊开了手脚梦周公去。张仪正背上的伤口隐隐作痒,煎熬了大半夜才迷迷糊糊睡将过去,一夜乱梦,梦到自己独自一人茫茫然立在荒野里找不到方向,醒来一身冷汗,心意惘然悲凉。

    白藤春凳穿行在康王府姹紫嫣红的花园里,所过之处众人先是侧目,随即又低头屏声,装作不曾看见。张仪正最是好面子不过,一张脸涨得通红,满脸忿忿之色,许樱哥随行在一旁,温和低语:“我记得去年春天在香积寺里第一次见着三爷,三爷也是乘着个白藤肩舆要去看我家做法事,又凶又好瞧。我们想笑,却又不敢笑。真是没想到呀,我居然嫁给了你。三爷你当去香积寺烧烧香拜谢一下神明才是。”

    张仪正趴在凳子上被人围观本就十分羞恼,听她说起旧事,又厚着脸皮往自己脸上贴金,越发火大,正待反唇相讥,抬眼看到许樱哥狡黠的神情,便硬生生将一口气咽了下去,磨着牙不说话。

    许樱哥见他如此,也就失了捉弄他的心情,正色道:“三爷日后不管做什么事都切记不要再这样冲动了,累人累己。”

    “唔,贤妻说得是。”张仪正居然从善如流,目光温柔。

    太阳从西边升起来了?许樱哥顿时吃了一惊,四处张望开去。

    ——*——*——

    最近精力很难集中,写得不是太满意,希望后面能更好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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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爱护

    许樱哥抬眼看去,只见前方不远处,万花丛中,张仪端身着一神叶青的锦袍,腰间挂着青玉佩,风度翩翩地含笑走了过来,目的地,当然是她夫妻二人。许樱哥立即配合张仪正的行动,先温柔娴淑地替张仪正理了理身上的袍子,再温婉地对着张仪端施了一礼:“四叔早。”

    张仪端俊秀的脸上微微泛了些红,一本正经地理了理袍袖,规规矩矩地深深一揖:“见过三哥,三嫂。三哥可好些了?”目光从张仪正身上扫过,满脸关切体贴怜惜理解却只对着许樱哥:“这些日子可真是辛劳三嫂了。”

    许樱哥辛劳关他屁事呀!张仪正警觉地大声道:“你不读书写字准备结亲,大清早的到处乱晃什么?”语气中包含恶意和挑衅。

    到底是亲兄弟,张仪端虽然有些讨厌,但他笑脸贴上来,完全没必要和他这样对着来。许樱哥不是很赞同张仪正的反应,便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张仪正却如同打了兴奋剂,用力扯回自己的袖子,斗鸡似地瞪着张仪端,恨不能用目光把张仪端给射几个大窟窿。

    偏张仪端也是脸皮极厚不自觉的,不但不避开,反而似笑非笑地道:“弟弟自是有正经事要寻三嫂。”

    张仪正冷笑道:“你能有什么事找她?别找打!”

    张仪端往许樱哥身边靠了靠,带了几分委屈苦笑道:“三嫂。你看三哥这个火爆脾气,吃了这么多的亏也不知道改改。我真是有正事要找你,在这里等你许久了。”

    张仪正见他不但不走,反倒往许樱哥身边靠过去,气得七窍生烟,瞪着许樱哥道:“不许你理他,你过不过来?”

    身边随侍的几个丫头婆子见状,都垂下眼不语不看,面上的神情却古怪得紧。这无理取闹的神经病,这时候倒是做得这样小心眼。许樱哥根本懒得理睬张仪正,含笑望着张仪端温和地道:“四叔有话但请直言。”

    张仪正脸都气歪了,张仪端唯恐天下不乱,得意地朝张仪正飞了个眼风,满脸为难地看了看周围的丫头婆子,低声道:“嫂子是否可以行个方便,往这边走走?”

    这也是个蹬鼻子上脸的。许樱哥站着不动,含笑道:“你三哥不是外人。”

    张仪端害羞地摸了摸头,压低声音道:“我是为昨彤事来向你赔礼的。你别在意,我娘就是那个性子。她闲得发慌了,被人一撺掇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对母子真有意思,一个来传播病毒,一个来打补丁。要玩大家一起玩。许樱哥满脸迷惑之色:“什么啊?”

    张仪端有些发愣。不确定地试探道:“昨晚宣侧妃她领了三妹妹过来说要借画……”

    许樱哥笑眯眯地打断他的话:“我还当怎么了呢,四叔多想了。我和侧妃娘娘相处得极为愉快。”不等张仪端再说话,便看了看天色,笑道:“时辰不早,你三哥急着要去探望母妃,四叔你要不要一起过去?”

    张仪端打蛇随杆上:“我也正要过去探望母妃的,正好同路。”假意担忧地看向张仪正:“三哥,可以不?”

    张仪正翻了个白眼:“狗皮膏药。”

    张仪端恍若未闻。欢欢喜喜地同许樱哥搭话:“听说三嫂为皇后娘娘画的花冠十分美丽……”

    张仪正道:“我脚冷,樱哥你看看是不是怎么回事。”

    张仪端又道:“许三先生真是了不起,我才看了他新勘印的那本诗集……”

    某人暴喝:“我伤口疼,好像裂开了!”

    “侯爷真是国之栋梁……”

    “你有完没完!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吵死了!”张仪正终于忍不住爆发翻脸。张仪端哀怨地看了看许樱哥,大度地朝他夫妻二人拱了拱手,转身落寞而去。

    “何凡至于?做哥哥的对弟弟多少也友爱些。”许樱哥别有意味地看了张仪正一眼,张仪正恼羞成怒,怒道:“母妃还等着,你们倒有心思互相捧臭脚!”

    “总算是来了!”还未到宣乐堂,曲嬷嬷便抹着眼泪迎了上来,全不理一旁的许樱哥,只顾着上前拉起张仪正的手左看右看:“三爷呀,今日瞧着您可好多了。等会子您真能自己走到王妃面前?撑不住就别撑。”

    “嬷嬷放心,走几步路还是没问题的。母妃今日如何?”曲嬷嬷不待见许樱哥,张仪正当然能察觉到,当下觑着许樱哥,表示你也有不能诸事通顺,也有被人不待见的时候。许樱哥见他看来,温和地朝他一笑,一脸的懵懂。

    张仪正抛给她一个“你就装吧”的表情,拉着曲嬷嬷说个不休。须臾到了宣乐堂,王氏等人忙围上来嘘寒问暖,低声提醒道:“老早便醒了,虽不说,却一直往外看,早饭也没吃多少。三弟可别再气她了,不管怎么说,都顺着。”

    张仪正点了点头,对着许樱哥伸出两只爪子,许樱哥上前俯身将他扶下春凳,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慢慢往里走,张仪正疼得满头大汗,强忍住了,站在门前喊了声:“母妃!”

    许樱哥赶紧将袖子给他擦了擦脸上的冷汗,慢悠悠走到康王妃病榻前,含笑道:“母妃,我们给您请安来了。”

    却见康王妃面里躺着,并不回头,也不答话。世子妃在一旁悄悄比了个手势,一脸的不忍和赞叹。许樱哥略一思忖,心下恍然,最是慈悲慈母心,康王妃又想亲眼看看张仪正是否安好,却又不忍目睹他的惨状,当下捏捏张仪正的手,扶他往榻前的软椅上坐了,低声道:“你好好陪母妃说说话。”

    张仪正坐下来蔫头巴脑地看着康王妃的背影低低喊了声:“母妃。我错了。您好歹回头看儿子一眼。”

    康王妃许久才哽咽着低声道:“孽畜,你便是死了我也不耐烦哭。”

    张仪正垂着头不说话,满脸的羞愧之色。世子妃同许樱哥对视一眼,示意周围伺候的丫头婆子同她二人一起悄悄退了出去。走到门前,许樱哥回头,只见张仪正张着两只手,满脸犹豫地似是想去触康王妃,便放心地大步出了门。

    有丫头送上茶水来,妯娌三人团团而坐,王氏与世子妃互相交换了个眼色。世子妃笑道:“听说昨夜宣侧妃过去探病了?”

    大家族没有秘密,何况自己一个新来的人,想要短时间内就把自己那个小窝打理得密不透风,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她们既然坦坦荡荡地问,许樱哥也就含着笑,明明白白地把昨夜宣侧妃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一一说给她二人听。

    待听到八十七神仙卷,王氏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鬓发,世子妃平静地道:“东西在我那里。”

    许樱哥挑了挑眉,很感兴趣地含笑看着世子妃,并没有假意说什么场面话的打算。

    世子妃却又不说,转头对王氏道:“四弟的定礼需要打理,你去忙你的。这里有我们。”

    王氏便笑着告辞而去。世子妃这才道:“你是个爽快人,我也不藏着掖着,实话同你讲,前两日赵家有人上门来找你。来的是赵家窈娘,带来的礼就是这幅八十七神仙卷。我想着,现下家里太乱,你又要给母妃做饭,又要照顾三弟。有点空闲只怕也想躺躺歇一歇,便没有使人同你讲,自作主张打发走了她,扣了东西。不成想这事儿竟给人做了挑拨的由头。”

    这是爱护的意思了。在所有人眼里,许樱哥此刻都不宜与赵家人打交道,何况她才因崔、赵两家之事触怒了康王。世子妃的出发点自然是好的,不然许樱哥知道了这事儿,是去见赵窈娘好呢,还是不见赵窈娘好呢?赵窈娘只要见着了她,自也不会轻易撒手,扯着哭闹起来又该怎么办才好?

    曲嬷嬷走进来,赞叹道:“世子妃真是用心良苦。”

    许樱哥默了片刻,站起身来对着世子妃端正一礼,道:“嫂嫂的爱护之情,樱哥都记在心里了。我不过刚进门的新妇,能得到家中公婆兄嫂这般爱惜照料,实在是我的福气。”

    世子妃点点头:“你不必太放在心上,我们本是一家人,就当共同进退。我们都盼着小三儿早些长大懂事,你们把小日子过好,那才是真正的好。”话未说完,世子妃的眉毛便轻轻皱了起来,因为她看到许樱哥脸上并不只是单纯感激和喜悦,还有一种她很不喜欢的东西,那种感觉就同张仪正脸上经常露出来的一样,也是她第一次跟随康王妃去许府赔礼求亲时从许樱哥脸上看到的一样——骨子里的不驯服,骨子里的强硬。

    许樱哥微垂着眼,声音照旧的温柔好听:“嫂嫂待我诚恳,我也要对嫂嫂诚恳。我自小便不太听话,凡事总想要自己做主,被父母训斥了很多次,这臭脾气总是改不掉。你说我们是一家人,应当共同进退,我记在心里,也会认真去做,因此,我觉着日后不该再给人挑唆的机会。”

    此言一出,屋内一片安静,世子妃抬起眼来认真仔细地将许樱哥打量了一遍,许樱哥还是半垂着眼,身子却站得溜直。

    这人怎么能这样不服尊敬呢?见世子妃神色尴尬,曲嬷嬷不忿地道:“老奴忍不住要说句公道话,三奶奶您要知道这可都是为了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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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改变

    蹬鼻子上脸,倚老卖老的老奴十分可恶,却不值得与她一般见地。许樱哥并不搭理曲嬷嬷,只看着世子妃镇定地道:“我尊敬嫂嫂,也领嫂嫂的情,所以乐意和嫂嫂说我心里的真实想法,若是有什么得罪不当之处,还请嫂嫂见谅。”青玉焦急地扯了扯她的衣角,她只是恍若未闻。

    半晌,世子妃方淡淡地道:“行,稍后我便使人把那八十七神仙卷还你。”

    许樱哥明知其心里不舒服,却也顾不得,盈盈一礼:“多谢嫂嫂不同我计较。”

    曲嬷嬷见她轻视忽略自己,心中越发忿恨,又道:“老奴斗胆再说一事,雪耳等丫头便是犯了错,也不该被活活饿死,当下之时,行善积德……”

    世子妃严厉地看了曲嬷嬷一眼,曲嬷嬷立时噤声。世子妃也不多言,神色淡淡地起身自往外头去了,曲嬷嬷厌恶地看了许樱哥一眼,也跟着转身出去,其余人等见状,便都悄悄退出。顷刻间,偏厅里只剩下许樱哥同青玉、绿翡主仆三人,绿翡焦急道:“奶奶,世子妃本是好心,您何苦来?”便是真要对上,也等站稳了脚跟又再说,当此时,何苦一个个地挨着得罪遍了?

    青玉知晓许樱哥的性情,不做就不做,做了便做了,说什么都是白说,便朝绿翡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再说。

    许樱哥坐下来,沉着地端起已经凉了的茶一口一口啜着。隔壁依稀传来抽泣声,院子里有鸟儿在婉转低唱,有日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屋中投下斑驳的光影,细尘在光柱里飞舞,宣乐堂的早晨热闹得很,她的心情却无比沉着冷静。她非常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

    她不认同世子妃收了赵家的重礼,给了赵家希望,却又直接将消息隔断。把赵窈娘晾在门口的做法,更不认同这种所谓的爱护体贴。这只是开始,若是日后再有人上门寻她,是不是也要经过世子妃等人的筛选她才能知道呢?她一直都想尽力为自己做主,却不得不一直退了又退,如今她已经无路可退,不能再退。她看得到世子妃的好意。也看得到世子妃等人的强势,所以这些话不能不说,态度不能不表——作为新家庭的一员,即便是她没有参与大事的权利,但她目前最少应当拥有决定见或是不见谁。做或是不做某事的权利。

    铜漏里的水一滴一滴地往下滴,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主仆三人都似是被人忘在了一旁,便是连添水的人也不见了,正当青玉同绿翡都有些不安的时候,隔壁终于传来一阵响动,大丫头秋璇在偏厅外探了探头,低声道:“三奶奶,三爷要回去了。”

    许樱哥站起身来走入康王妃房中。但见张仪正趴在榻上,双手握着康王妃的手,眼睛还有些红肿,见她进去便微微垂了眼睛。康王妃的精神却是比之前好太多,微笑着道:“媳妇,这些天辛苦你了。”

    许樱哥笑而不语。心想道,那是您老人家不知道我做的那几件事,等您老人家病好了,立刻就会有人向您告我状的,一条又一条,都是招人恨的,只怕那时候您就看我不顺眼了。

    康王妃见她面上微有倦色,张仪正也是早就脸色苍白,心中不忍,体贴地道:“我倦了,你们先回去罢。”

    “是,母妃安心养病。想吃什么只管让人来说。”许樱哥上前用力扶起张仪正,扶起来才发现张仪正腋下的衣衫早就湿透了,身子也在微微颤抖,晓得他痛极,便小心翼翼地注意不碰着他的伤处。先时张仪正还能强颜欢笑,撑着自己走,才一转出屏风便软软地靠在许樱哥身上,压得许樱哥一个踉跄,幸亏青玉等人早有准备,立时将白藤春凳抬了上来,七手八脚地轻轻将他扶了上去。

    白藤春凳安静地行走在宣乐堂的廊上,张仪正闭着眼,一动不动,许樱哥跟在一旁,掏出丝帕轻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冷眼看到不远处的紫藤花架下,曲嬷嬷神色激动地同世子妃低声说着什么,不时往她这边瞟过一眼,满满都是不喜。世子妃立在花架下,手把着一簇花朵,面上无悲无喜,却是看也不看她一眼。

    看来今日除了康王妃母子之外,大家心里都很不舒服。许樱哥回过头,接了青玉撑开的伞遮住了张仪正的头脸,安静地领着众人走出了宣乐堂。

    大抵是见着了最无能,却最宝贝的儿子虽然吃了些苦头,终究却是安然无恙,还似乎更懂了些事的缘故,康王妃的病好了许多,中午时分便传来她食欲大增,可以下床略走几步的好消息。于是阖府欢喜,就连许樱哥同张仪正的小院子里也平添了几分安宁喜悦之意。

    春日午后的日光透过窗纱,晒得人又暖又软,许樱哥仰面躺在张仪正的身边,将素纨扇盖住了脸,从眼角偷看张仪正。张仪正刚睡醒,正趴在榻上半侧着脸发呆,浓密的眉毛紧紧皱在一起,脸上满是黯然和茫然。让人看了情不自禁就觉得他很可怜,许樱哥心思一动,试探着伸手摸摸他的脸颊,低声道:“都过去了。”

    张仪正不防她会用这样温柔的姿态触摸自己,仿佛被烫了似的猛缩了一下,睁大眼睛警觉地看着她,许樱哥笑着收回手:“在想什么呢,这么入迷?”

    张仪正不语,只顾沉默地看着她,许樱哥也不说话,认真地和他对视着。外面传来婢女们低低的说话声,许樱哥翻了个身坐起去,叹道:“有客人来了。”言罢下榻懒散地趿拉着绣鞋走了出去。

    张仪正看着她袅袅娜娜的背影,只觉得那身胭脂红衫子火一样的灼人眼睛。他痛苦地闭上眼,努力想让自己再次陷入到混沌中去。他是张仪正,他是崔成,崔成已经死了,张仪正却还活着。张仪正可以替崔成做很多事情。但前提是张仪正必须作为张仪正好好活着,不然张仪正也可能随时悄无声息地死去,烟消云散。什么都剩不下。

    外间,许樱哥小心翼翼地将手里的八十七神仙卷收好放入红木匣子里,满脸都是赞叹:“果然好东西。”

    世子妃身旁的大丫头玉瓶见状恭恭敬敬地道:“若是三奶奶看过了,婢子便回去同世子妃交差了。”

    许樱哥道:“去吧,请替我和世子妃道谢。”

    “是。”玉瓶默然一礼,规矩退下,绿翡忙替她打起帘子。亲自把人送将出去。

    许樱哥叫过青玉,吩咐道:“你与双子立即将此物送回府去亲手交给夫人,告诉她这是赵窈娘送来的,她知道该怎么处理。”

    青玉接过匣子,低声道:“奶奶。是不是先把那两个放出来再说?”

    许樱哥淡淡地道:“每日清水馒头一样不少,哪里就真的饿死了?我既把这事交给了袁嬷嬷,便由袁嬷嬷定夺。若是半途而废,不如当初便不做。”

    虽是如此,但在别人眼里就是她看不惯并设法折腾这房中的老人,是为狠毒不贤良。青玉有心再劝两句,话已到喉边,知道无用,便又生生吞了下去。

    许樱哥走回房中。只见张仪正张着两只手,笨拙地想要去挠背上的伤,忙将他的手按住了,道:“伤口发痒那是快要好了,且忍一忍。”

    张仪正痒得发慌:“那你隔着衣衫给我按一按。”

    许樱哥依言用力按了按,张仪正缓过来便瞥着她道:“适才谁来了?你又派谁出门了?谁就要饿死了?”

    许樱哥挨着他坐下来:“是大嫂使人把那副八十七神仙卷送过来。这东西是赵窈娘送来的,她们接了东西,却把消息锁了,我不知道有人寻我,赵窈娘也不知道我不知道她来寻我,听说是在外头晾了两日。八十七神仙卷,价值不菲,我便是帮不了赵家的忙,也不至于就要贪这东西,我让青玉送回去给我娘,由她交还给赵家。还有就是曲嬷嬷怪我把雪耳和清夏锁起来,让我放人。”

    她没有多说,张仪正却在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想法和已经做出的应对,当下道:“也就是说,你在昨晚和今天早上很嚣张地得罪了一大群人。”

    许樱哥默认:“还是三爷最了解我。”

    张仪正忍不住皱了皱眉,讽刺道:“你不是最会谄媚讨好人的?怎地就忍不住了呢?到底原形毕露了吧。”

    许樱哥的一双眼睛笑成弯月亮:“因为有些人永远也讨好不了呀,还有些人不是光靠讨好就能好的。既然讨好不了,弗如拉开车马,免得误伤。”

    张仪正冷哼一声,道:“你别以为这还是你许家,大嫂嫁进来多年,虽然对外身份有些尴尬,实则深得父母亲信任倚重,便是宣侧妃也不敢轻易擢其锋芒,二嫂这些年更是把她高高供着。曲嬷嬷跟了母妃几十年,闯过血雨腥风,护过我们兄弟姊妹四人,拿命才换了今日的风光,不要说是府中一般人等,便是母妃也要给她留几分薄面,我等着看你哭。你就可劲儿地折腾吧,反正你阴险狠辣也不让于人。”

    语气恶劣,却把这二人的相关之事点得再清楚不过,好似是幸灾乐祸,却又一直在警告提醒。许樱哥默了默,轻轻抱住张仪正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背后低声道:“便是哭了,我也还要继续,反正不能当窝囊鬼。”

    “我看你是想闹得被休了,好跑回去另外找小白脸才对。早说过你是痴心妄想。”张仪正不耐烦地皱起眉头,却没有把许樱哥的手掰开。风吹过午后的庭院,阳光依旧灿烂,有些事情似是一直都没变,有些事情却又似是微微有些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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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扫盲

    “奶奶,常福街的五奶奶有身孕了!”青玉眉间眼角都是喜色,“婢子回去,听到大奶奶正和夫人在说笑,道是昨日五爷过去讨要您当初留下的那个酸辣粉方子,又为着五奶奶想吃酸的,便买了一大包山楂,当场就被夫人给扣了散给了府中几位小郎君和小娘子吃着耍。”

    山楂活血化瘀,孕妇当忌口才是,许扶虽然年纪一大把,却是第一次当爹,家中人口又简单,哪里会知道这些?许樱哥又是欢喜又是好笑,边琢磨着要以什么样的方式送点什么东西过去,边问青玉:“我让你办的正事儿呢?”

    青玉左右看看,贴在她耳边轻声道:“五爷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那画儿夫人当时便使大爷送回去,赵家日后再不会纠缠。夫人说,只要这边不穷追,不过时日问题便能解决,但这上京城赵家是再不能留了。”

    许樱哥轻轻出了一口气,只怕不单不能再留上京,官职家产什么的都是全没了的,不过人能全须全尾就极好。待回了里屋,张仪正侧卧在榻上翻看着一本书,头也不抬地淡淡道:“你备一份厚礼,恭贺我那救命恩人。”

    许樱哥一怔,随即笑着点了头。

    张仪正又道:“既是当初就来往着的,又一直相处得很好,那便照常往来,不要让人说你嫁入王府便忘了亲戚。等我好了,你便设宴请他们上门做做客,认认亲戚。”

    他对许扶倒真是另眼相看,但许扶却是恨他入骨。怎可能随便就携卢清娘上门与他心无芥蒂地交往?左右答应了也只是答应,许扶不来他又能如何?许樱哥照旧含笑应下。

    张仪正自书上抬起眼来,谨慎而小心地瞥了她一眼,低声道:“不学无术总被人看不起。便是小四那狗屎也敢嘲笑于我,你是最爱读书写字的,教一教我。”

    他最近的变化挺大。许樱哥真来了几分兴趣,立即走到他身边坐下笑道:“那是荣幸。”

    张仪正心不在焉地听着她讲解,心思渐渐飘到了窗外,其实张仪正也不一定非得一直不学无术,一惯只会争强斗狠。他还可以受出身学士府的新婚妻子影响,慢慢变得好学博学,偶尔作出一首酸诗。写两笔好字,也将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一半真实,一半虚掩,今后做另一个人想必会比从前轻松自如很多。

    许樱哥说得口干舌燥,不见张仪正有任何互动反应。抬眸一瞧,某人正盯着窗外那只嗡嗡作响的蜜蜂发呆。心中微怒,将手挡在张仪正眼前,似笑非笑地道:“说完了,还请三爷说说这篇文章。”

    张仪正收回目光,见她面上微有讽刺之色,心下不服,不假思索地张口一一道来。许樱哥越听越沉默,谁说张氏子弟多数天生不善文字?明明心不在焉。却又没有半点错处,还能有不同于她的见解,从前的先生怎会给个孺子不可教的结论?还是他一直都如此,只是一直都在装?

    张仪正说到高兴处,突然觉得不对,立即来了个急刹车。先故意说错了一处,再谨慎地道:“后面的没听,不知道了。”

    许樱哥平静地道:“那我再讲一遍。”

    张仪正开始烦躁:“今日就到这里吧,头晕了。我哪能一下子记得这么多?”

    “贪多的确嚼不烂,明日又再说。”许樱哥微笑着收了书卷。真是有趣啊,她从前也是下过乡支过教,给成年文盲上过扫盲课的人,深深知道改造一个成年文盲究竟有多难,比教孩子还要难上加难。虽然这只是个“半文盲”,但也不该突然间便表现得如此抢眼,他若不是天才,中间便一定有鬼。既然他认为这个游戏很有趣,她便陪他玩,看看到最后能玩出个什么结局。

    张仪正小心翼翼地觑着她的神情举止,见她似是毫无所觉,便试探着添了一句:“其实我小时候很聪明的,先生夸我过目不忘,只是后来不知怎地就荒废荒唐了。”

    “现在重新捡起来尚为时不晚。”许樱哥给他理了理衣服,温柔一笑:“先换药吧。”

    三月三,上巳节,传说中王母大宴宾客便在此日,大华伐晋首战告捷,今上大为欢喜,乃以朱后名义大宴百官群僚,开王母宴。且不论百官如何想方设法敬献礼品讨帝后欢心,更有无数官宦人家的女眷削尖了脑袋,千方百计就想能挤入含章殿,在皇后和诸贵人面前露露脸,谋一个机会。

    康王府中,自康王妃病倒后便一直是世子妃在主事,这些日子也收到不少的请托,她嫁入王府十多年,儿女双全,长子懂事聪慧,女儿乖巧漂亮,深得公婆丈夫倚重信任,对各方面的关系自是把握得当。每日里只是不动声色地待客,把不符合要求的过滤,符合要求的记下留报康王妃做最后的定夺。

    世子妃要忙大事,王氏自然而然地担起了府中各种家务琐事,宣侧妃也有张仪端的亲事要忙,唯有许樱哥一人闲得狠,没人找她做任何事,帮任何忙,府内的琐碎消息传不到这里,唯有大事还可通过学士府以及高、袁两位嬷嬷的渠道知晓。她被孤立了,但凡是有点眼光的人都能看得出来,世子妃待她照旧的温和,但从未单独与她相处说过话,更不要说是再往她房里送金鱼之类的小玩意;王氏对她还是热情灿烂的笑,该有的吃穿用度一样不少,但就是客气到生疏;宣侧妃偶尔遇到她也是不痛不痒地讥笑两句,张幼然从此不见影踪;曲嬷嬷每次看到她总是没有好脸色,宣乐堂的大丫头们对她恭敬有余,亲近不足,总而言之一句话。人嫌狗嫌。

    张平家的很忧郁,当初康王妃把她指到这边来,不说个个都羡慕,但也算是肥差一份。其间更多预示着王妃的信任与倚重,她也指望着许樱哥能把张仪正这颗歪瓜给拧正了,将来凭自身本事搏个功名。她也算是尽心尽力伺候一场小有功劳。谁会想还不到一个月,事情就成了这副尴尬模样。

    再看许樱哥,每日就光顾着给康王妃做那几顿饭,要不就是陪着张仪正读读书,写写字,再不然就是寻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往身上脸上涂,睡大觉。喝茶,画画儿,过得悠哉乐哉,百无忧虑,半点不知危机。她想劝许樱哥。二人关系远没达到那个地步,轻易开不得口,不劝,那又不行,主子的事不止是主子的事,还关系到一院子的人。思来想去,便往高、袁两位嬷嬷那里走了一趟,又分别送了绿翡和青玉几个心腹丫头每人一包茶和桂花糖。

    许樱哥得知,跑去高、袁二人那里喝了一壶茶。回来照旧的好吃好睡,偶尔调戏一下张仪正,和他斗智斗勇,夫妻俩高兴了便吃喝玩乐,不高兴了便瞪眼睛嚷嚷,虽不说什么蜜里调油。却是自得其乐,自有一种平衡。就连新放出来的雪耳也是黯然**,退居二线,秋蓉更是一直龟缩在房内,轻易不露面。张平家的见状,彻底死了这条心。

    转眼间便到了三月初三日,康王府中一片忙乱,人人都差不多在为入宫赴宴做准备。便是从前轻易不入宫的宣侧妃也因宫中给张仪端赐了婚,特为盛装打扮,准备跟着众人入宫亮亮相。

    康王妃大病初愈,又见张仪正不但伤好得差不多,人也似乎真正沉稳了许多,不但不再闹得鸡飞狗跳,每日还能静下心跟着许樱哥读上大半个时辰的书,写上小半个时辰的字,其心甚慰。又因这些天一直食用许樱哥亲手下厨做的饭菜,见其顿顿不重样,样样精致美味,偶尔还能吃些从未见过的美味小吃糕点,显见是十分用心的,所以对这个儿媳妇也是比较满意的。唯一令她忧愁的是世子妃对许樱哥隐藏的冷淡,想到日后小儿子小儿媳多半还要依靠兄嫂拉拔,少不得寻了曲嬷嬷来问情况。

    曲嬷嬷见她痊愈得差不多了,便十分委婉地将许樱哥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一一道来:“三奶奶其实也是好心,明知王爷定会愤怒,仍然敢为崔赵两家求情。甚至为此和世子妃心里添了不痛快。”一边说,沉痛地叹气:“只是老奴担心,三爷和三奶奶都是随性而为的,日后可怎么好?不管怎么说,三爷也是老奴带长大的,总是盼着他们好的。”

    康王妃许久未语。嫁入婆家的女人,最忌讳的就是胳膊肘往外拐,心里惦着别人,甚至高过了夫家的利益,只此一条,便所有的好都被抹灭了。许樱哥所经历过的事情太过复杂了,人又聪明胆大狠辣,只怕张仪正不会是她的对手。

    曲嬷嬷见她沉默不语,忙劝道:“看老奴真不会说话,三奶奶还年轻,偶尔犯了糊涂也是有的,她人聪明,又是书香门第出身的,虽然性子倔强,但只要王妃悉心教导些日子,还怕她学不会?”

    康王妃沉吟许久,扶着秋实缓缓站起来:“先入宫,回来又再说。”

    ——*—请一定要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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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石破

    上巳本就是游山玩水踏青的节日,朱后要办的又是王母宴,自要选个风景秀丽,最好还有水的地方。于是这宴会便被设在了东苑,东苑有御池,池边遍植名花,当此时,正是花团锦簇的时节,正好当成瑶池以宴宾客。

    因是宫宴,故而凡是有品级的命妇都是按品大妆,剩下的年轻姑娘们也是穿戴得花枝招展,名花美人美酒一样不缺,照得人眼花缭乱。唯一美中不足之处在于,锦缎棚子有限,很多美人儿被曝晒在日光之下,气息奄奄,香汗淋漓,但此时,宴会不过进行到一半而已,朱后等人正是兴致最高之时,也无人敢诉苦告退。

    许樱哥老老实实地坐在康王妃和王氏下首,趁人不注意便和斜下方的唐媛眉目传情,传递着只有彼此才能明白的意思——这一场宴会下来,不知有多少娇养的女儿会被晒得脱了一层皮。二人许久不见,都有一肚子的话要说,怎奈不得私会相叙,便只能眉目传情了。

    世子妃照旧是一惯的安静端庄,王氏却是看了又看,许久,忍不住轻声道:“三弟妹,那不是大理寺卿家的……”

    许樱哥笑着接上去道:“是,阿媛她在家中行四。”

    王氏欲言又止,片刻方低声道了句:“看着你们,就觉得自己真是老了。”她其实还年轻,三十都不到,皮肤极白,五官妩媚,保养又好。身上自有一种成熟女子的美丽气质。但她眼里丝毫没有平时表现出来的那种活泼热情,只能看到满满的疲累和老气。

    这个女人的心已经老了,想必这些年也过得非常艰难……许樱哥记得王氏的出身,在上京满目的勋贵大族中,她的家世渺小得不堪一提,一个原本就不属于这个圈子里的人,想要融入这个圈子,付出的努力和阻力只怕超乎想象,便是到了今日,王氏也不敢说自己就真的被接纳了。再说在王府内。王氏至今只有一个女儿傍身,而张仪先的另两个妾室已经分别有了儿子。

    许樱哥抬起酒壶给世子妃、王氏、自己各斟了一杯酒,笑道:“做女人的总都会有那么一日。”言罢举杯先敬,也不管世子妃和王氏是否乐意奉陪,自己先就干了。

    王氏犹豫地看了世子妃一眼,端起酒杯放在唇边轻轻抿着,因见世子妃微笑着一饮而尽。方才放心地跟着饮了。饮完酒,便又将唐媛和唐夫人看了又看,默默地低下了头。

    许樱哥并不在意王氏对世子妃的忌惮之意,只不动声色地将王氏的神情收入眼底,笑眯眯地换了个方向,同不远处的姚氏、许杏哥等人用目光接上了头,兀自欢喜。

    上首。康王妃正与长乐公主低声说话。不经意间回眸,正好看到许樱哥在那里笑得眉眼弯弯的模样,顺着她的目光一瞧,就看到了姚氏同许杏哥等人,不由得跟着翘起了唇角,到底是年轻,只见着了母亲、姐姐便可以笑得这般没遮挡。

    长乐公主瞧见了,微微一哂。道:“她倒是个重情义的。”

    不管心中怎么看,康王妃也舍不得人说自己的儿媳妇,当下便道:“她要是个狠心薄情的,倒让我不放心了。”顿了顿,又道:“王爷也说了,赵家那事儿迫得狠了,也是让人看笑话,弗如放一放,不用与人比狠毒。”

    长乐公主掩着口笑起来:“瞧,瞧,几顿饭就把你给收买了,这进了门的和出了门的就是不一样,我是夸她呢,你急什么?争强斗狠我们比不过旁人,比一比品行温厚也不错,这不是阿娘经常教的?我可没忘。”

    康王妃温和地笑了笑,把话题岔到去年秋天嫁入公主府的王六娘身上去:“阿令和六娘还处得好?听说最近王家七娘经常到你们府上去?”

    长乐公主倒也爽直:“早先有些别扭,但后来禁不住六娘娴淑贞静温厚,他也没什么可挑剔的。王氏姐姐妹感情很好,六娘有什么好的都记挂着她妹妹。”言罢低低冷笑一声,“但这七娘将来这门亲事是依靠不上的,做姐姐的还得小心被算计。看这鸳鸯谱点得,非得乱成一团才欢喜……”

    王七娘同冯宝儿一起被赐的婚,冯宝儿入康王府,王七娘则是入贺王府与安六,这便意味着王家这对姐妹永远也不能共同进退,感情越好,将来越是悲惨。想到皇帝近些年来越发难测的心意和出人意料的手段,康王妃也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长乐公主在座首扫视一圈,压低了声音道:“前几日,梧桐宫的一个宫人号出了喜脉,接着初战大捷,芙蓉宫便在次日请了太医。”

    梧桐宫,刘昭仪所居,她自是再不能侍寝的,只能依靠年轻美貌的宫人施展手段,又有贺王争气,这风头一时无双。芙蓉宫,罗昭容所居,她徐娘半老尚且貌美犹能承宠,又怎会甘心?康王妃看看白发苍苍、慈祥和蔼的刘昭仪和仍然娇媚得如同鲜花一般的罗昭容,再看看越发见了老态疲态、沉稳得如同一潭静水的皇后,只觉得一大块石头压在心上,沉甸甸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长乐公主的目光落在不远处妖艳得不真实的福王妃身上,蹙着眉想再说另一件事,忽见有小太监捧着一叠纸疾步而来,道是前方诸大臣及各府子弟所作诗词,请朱后赏鉴。虽然大华尚武,但这附庸风雅的事情在皇帝的提倡下偶尔也还是要弄一弄,更何况大家都知道朱后其实很爱这些,于是座中尽数安静下来,无论是年老的还是年轻的,都做出了一副十分感兴趣的模样。

    这可不是适合说悄悄话的时候了。长乐公主便将手肘撑了下颌,微笑着听皇后身旁的女官抑扬顿挫地将一叠诗词念来,突然间听到“南郡公”三字,惊得一下子坐起,边听边调侃康王妃:“我没听错吧?这说的真是小三儿?”

    “你没听错,他这些日子日日与他媳妇一道看书写字,学问大有长进。”康王妃面上微微得意,心中却是没有底,只恐张仪正是寻人代笔,那可就丢人丢大发了。

    一首诗念毕。长乐公主一声笑了起来:“不敢说作得有多好,但也是中规中矩,果然是日头从西边升起来了。”

    座首皇后已然惊讶地朗声道:“拿过来我看!”

    之前谁也没把这首诗同混世魔王张仪正联系起来,待听得皇后说了这么一句,举坐哗然,随即都把目光投向了许樱哥,纷纷暗忖定是她帮着张仪正作的弊。不然怎么可能!

    许樱哥也是惊得差点将杯中酒水都泼了出来,若非是知道张仪正事先不曾买通人替他作诗,她也不敢相信一个半文盲这么快就能作诗。因见包括世子妃同王氏看她的目光都不一样了,晓得自己这时候绝不能失态,哪怕是假的也要当成是真的,便挺直了腰背甜蜜蜜地笑着,安然自若。众人见她没什么反应。也不好盯着她瞧。便都收回了目光。脸皮厚果然好,许樱哥轻吁一口气,正要换个姿势,恍然间觉着有一道目光直愣愣地看过来,顺着瞧去,但见更远处冯宝儿讥讽而挑衅地看着她。许樱哥笑了笑,妩媚地抿了抿鬓发,举起杯来对着冯宝儿微微颔首。冯宝儿顿时双眼喷火。

    世子妃瞧见,有趣的微微翘了翘唇角。

    众人都以为前面在写诗词,这边皇后大概也会发动众人写上那么一两首诗词以展示各府闺秀的才华,毕竟之前朱后最爱来这一套,谁知今日朱后却是提也不提,直接就使人宣布,今日有马球比赛,圣上已经移驾,请各府女眷移步。

    于是早就作了无数准备的淑女们都很失望,但想到能看到闻名遐迩的宫中马球队和众大臣的马球表演,顺便还可以瞄一瞄青年才俊,便又平衡了。

    众人跟在皇后的凤銮之后顺次撤退,浩浩荡荡地向着东苑进发,这正是可以交头接耳拉帮结伙说悄悄话的好时光,武夫人领着许杏哥向康王妃靠拢,许樱哥则趁隙顺利摸到了姚氏等人身边,什么都不说,先就抱住了姚氏的胳膊蹭了两蹭。姚氏摸摸她的鬓发,道:“赶紧去扶着你婆婆。她大病初愈,正是要人关照的时候。”

    许樱哥笑道:“有大嫂和二嫂一左一右地扶持着,我去就只能扶着她老人家的后腰了。”话虽如此说,到底不敢多留,同姚氏身边熟识的女眷略说了两句就赶紧往回赶,顺路悄悄摸了唐媛一把,同唐夫人行了一礼,正待要溜,就被唐媛一把扯住低声道:“老实交代,可是你做的?”

    许樱哥低笑道:“哪有的事?我还不至于这么蠢。原本吃素的和尚突然间开了荤,谁都要盯着的不是?”

    唐媛就放了心,赶她走:“快走,快走,看你家婆婆嫂子都在盯着你呢。”

    许樱哥忙快步往回走,却见前头一袭浅红罗衫一晃,冯宝儿夹带着一股香风拦在了她前头,皮笑肉不笑地道:“许二姐姐,别来无恙呀。”

    许樱哥见她脸色苍白,身形越发瘦削,一双眼睛却黑得发亮,唇角也神经质地微微颤抖着,晓得是来找茬的,便微笑着同冯宝儿行了一礼,彬彬有礼地道:“宝儿,许久不见,先给你道喜了。”

    冯宝儿狰狞一笑,将身子探向她低声道:“我有个秘密要告诉你。你敢不敢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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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微惊

    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何况此人和自己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仇怨,冯宝儿的恶毒早在当初的堕马事件和章淑死亡事件中便一目了然。也不知这女人到底是蕴积了多久的仇恨,看着冯宝儿眼里毫不掩饰的敌意,许樱哥心头控制不住地“咯噔”一下,警觉地往后退着微笑道:“我能说不听么?”

    冯宝儿见她想避开自己,哪里又能容许!猛地探手紧紧拽住许樱哥的袖子道:“自是不能!这可关系到日后我们的友爱团结,我怎么也得把话和你说清楚了!”一边说,一边紧紧抱住许樱哥的胳膊把她往人少处拉,狞笑道:“你不想让无关紧要的人一起分享秘密吧?”

    既然躲不过,便没有示弱的道理,许樱哥微笑着,死死攥住冯宝儿的手腕,毫不怜香惜玉地用力将她的手从自己胳膊上掰开,贴近她低声警告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当人众面的撒什么泼?我可是嫁了个泼皮的,不比你小姑娘的面皮薄。”

    这面上斯文,实则泼赖的泼妇!果然和张仪正那不要脸的负心汉是天生一对!冯宝儿咬紧牙关,忿恨地瞪着许樱哥。许樱哥笑得越发灿烂,好整以暇地整理着衣服,以周围人都能听见的声音朗声道:“宝儿妹妹,晓得你好久不曾见到我,难免有些激动,但还是要注意一下形态,别叫人笑话了。”

    冯宝儿眼里满是怨毒和恨意,将尖尖的下巴往上一扬,刻薄笑道:“实话告诉姐姐。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就是想同你说,上次你在我家遇险那件事,其实是……”她压低了声音。笑得诡异万分:“你家里那位逼着我一定要让你把阮珠娘给击落马下,好让许阮两家结怨,败坏你的名声。让你此生都嫁不掉。还有,你还记得章淑么?那些害人命的难听话也都是他让人传给章淑听的,可惜章淑那个傻子,傻乎乎的到后面也还替他保守秘密。”见许樱哥沉默不语,心中得意,假意叹息道:“章淑已经死了,不必多说。妹妹那时候真是不敢也不忍。奈何着实是惹不起,日后姐姐还要多多宽让,不要和我过不去才是。你也别太放在心上,三爷他兴谢是一时想不开。”

    许樱哥粲然一笑:“看把我吓得一惊一乍的,原来你要说的是这个。我早就知道了。我家三爷经常犯病,自己做了什么都不知道,这又不是第一次,我还知道章淑死就死在误交友人,立身不正上,冤有头债有主,逼死她害死她的可不是我家三爷,有朝一日她的冤魂若要索命,找的定是我家隔壁。”见冯宝儿的气焰降了下去。话锋一转,低笑道:“今日听了妹妹的话,我倒是更明白一件事了,妹妹你可想知道?”

    她早就知道了?早就知道了还能和张仪正过得如此和谐?还能过得如此欢乐?唯一的答案就是,张仪正向她坦白并得了谅解。而章淑……她真的知晓内情?冯宝儿忍不住疑惑地看着许樱哥,试图从许樱哥的面上看出破绽来。哪怕她脸上露出一分脆弱呢,自己便只需等着看戏就好了。

    却见许樱哥嫣红饱满的嘴唇里轻轻吐出一句:“我知道,你嫉妒了,求而不得,所以你犯红眼病了。但你够悲惨的,这一辈子永远都只能眼睁睁看着,便是我不要他,他也不会要你。因为他知道你不是个好人。”

    难道你又是个好人?为什么这么不公平?冯宝儿的脸上顿时又红又白,握紧拳头死死盯着许樱哥,嘴唇神经质地抖动着从牙齿缝里嘶嘶挤出一句:“你怎么敢?!”

    疯子最是可怕,许樱哥心中隐隐有些害怕,但想到十疯九怕凶,你比他凶他便疯不起来,不然他就更加疯狂十倍。于是稳稳地站住了,微笑着看着冯宝儿,寸步不肯相让:“是你自取其辱。下次你要还敢伸手,我就还敢弄断你的手,不信你试试。我便是把你弄残了,你看他是否会说你可怜?”

    都是这个不要脸的狐狸精!表面上端庄文雅,实际上不知如何的风骚不要脸,勾引起男人来不择手段。想起上一次张仪正是如何对待自己的,冯宝儿恨怨愤怒到了极点,恍惚间觉得也许毁了许樱哥这张脸便可一切安好如从前,禁不住失态地张开两只手想朝许樱哥那张可恶到了极点的脸上挠去。手刚举起来就被人从后头一把握住再用力往下一拉,接着整个人就被人从后头紧紧抱住,再动弹不得。惠安郡主笑盈盈地将下巴靠在她肩上,贴着她的耳朵轻声道:“你可是疯了,想找死?”

    冯宝儿一个激灵,猛地从混沌状态中清醒过来,左右张望一番,只见王家六娘、七娘手拉着手站在许樱哥身边,看向自己的目光都充满了警觉惊吓和不可思议,许樱哥则是满脸的遗憾,而不远处康王妃、宣侧妃等人都沉默地看着这边,自己的祖母和母亲则急急忙忙地往这边赶。这个世界不止是她和许樱哥、张仪正的世界,无数双眼睛早就一直盯着她,她怎么就忘了?

    顷刻间,冯宝儿积蓄近半年多的怨气和力气都被临空抽干,只能软软地靠在惠安郡主身上,就连动一动指尖的力气都没有。她败了,运气不如许樱哥,气势不如许樱哥,隐忍不如许樱哥,狡猾不如许樱哥……很难想象自己刚才那一抓挠下去,许樱哥会用什么招数等待着自己,到时候咎由自取的自己这一生大概也比在寂寞绝望中死去的章淑好不到哪里去。

    惠安郡主厌恶地将冯宝儿递交给匆匆赶过来的冯夫人,微笑着道:“夫人,我看宝儿的气色不太好,是不是请皇后娘娘派个御医去给她瞧瞧?”

    冯夫人走得满头细汗,就连头上精致薄巧的花钗也被颠得乱了章法。急急忙忙地将冯宝儿搂入怀中紧紧抱住了,微笑着道:“多谢郡主挂怀,她是婚期在即,舍不得家中长辈姐妹。难免有些憔悴,过些日子自然就好了,哪里又敢惊动皇后娘娘?”

    惠安郡主一语双关地道:“不是病了就好。但若是真病了,那是必须得治,不然病倒误了婚期可就不好啦。”

    姜是老的辣,冯夫人自是听出里头的警告意味,笑颜如花,温和可亲地道:“是,说得是。已然在调养着了。”目光落在许樱哥的身上,微微一颔首,真诚地道:“南郡公夫人,得罪了。”

    许樱哥笑着还了一礼:“您客气了。”眼角扫过失魂落魄,半死不活的冯宝儿。虽胜,却无半分喜悦,有的只是说不出的哀凉。从前的猜测只是猜测,一旦真的从他人之口说出来,猜测变成了真的,便是从心底里生出来的寒凉。

    冯夫人扶着冯宝儿渐渐远去,惠安郡主扯住许樱哥大步往前走:“一些日子不见,你又长进了!越发凶残了啊。”

    许樱哥本来极好的心情此时已经沮丧阴暗到了极点,烦躁地甩开惠安郡主的手道:“你才凶残呢!我不过是个只想自保的可怜人罢了。”

    惠安郡主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烦躁沮丧的许樱哥。便顿住脚看着她道:“她和你说了什么?”

    许樱哥抬眼看着见事态平息便渐渐远去的康王妃等人,淡淡地道:“能说什么?左右不会是什么好话。”

    惠安郡主对当初张仪正同冯宝儿之间那笔烂帐也大概知晓一二,更是知道从冯家众人到冯宝儿本人都对这桩婚事隐隐不平,想也知道冯宝儿不会干什么好事。但从长远看来,如若经营得当,这桩亲事对康王府自有一定的好处。当下也不好多说什么,笑着道:“皇后娘娘口谕,宣召你呢。”

    许樱哥抱歉地同王六娘姐妹打了个招呼,懒洋洋地回答道:“别不是要作诗打球,我实在没心思。”

    惠安郡主一声笑了出来,将手点点她的额头道:“好意思说,人家都说三哥那诗就是你代作的。打球,轮得到你上场?”

    许樱哥懒得辩白:“不是就好。”

    惠安郡主见她没精打采的,乃笑道:“实话同你讲,是你画的那个凤冠和那一组簪钗出来了!见过的人还没几个,皇后娘娘特旨让你先去瞧一瞧。”

    许樱哥吃了一惊:“这么快?”那些可都是精细活儿,便是和合楼里最熟的工匠也不见得就能做得这么快。

    惠安郡主挤挤眼睛:“你自己去瞧不就是了?”

    王六娘温和地握住许樱哥的手,微笑道:“不要理她,她逗你玩儿的。我们瞧着了,不过还只是个雏形,是娘娘觉得有个地方好似有些不妥当,所以想让你过去参详参详。”

    许樱哥打起精神与王六娘寒暄了两句,王六娘郑重把王七娘介绍给她认识:“这是我妹妹,日后要请你多多关照了。”

    “只要能,是一定的。”许樱哥这时候才认真打量王七娘——杏黄衫子柳色裙,脸上犹带婴儿肥的小美人儿一个,一双眼睛黑白分明,一派的娇憨。想起安六那副阴阳怪气的煞神样,许樱哥由不得暗叹一声好白菜都给猪拱了。

    王七娘根本不知自己即将面临的命运,满眼满心都是上京城的繁华和皇宫里的奢华,叽叽呱呱地抓着众人说个不休,听说许樱哥将来会是她的堂妯娌,更是拉着许樱哥亲热的说个不停。王六娘满眼都是怜惜,微笑着静静立在一旁,不时不好意思地看看许樱哥,许樱哥明白做姐姐的心情,热心地对王七娘的所有问题一一认真解答。

    不远处,冯宝儿睁着早就流干了眼泪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冯夫人喃喃道:“我不甘心,我哪里不如她?!凭什么我就不如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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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婿介绍:
常怀感恩之心,却不懦弱纵容。 来到异世并侥幸活下来的许樱哥倍加珍惜所拥有的一切, 面对偏离了计划的人生以及来势汹汹、誓言追讨血债情债的债主, 她勇猛出击,努力守护所珍爱的一切。 总的说来,这是一个复仇和反复仇,男主反复抽以及复仇没成功后以身抵债的故事。 ——*——*——*—— 已有多本完结VIP,坑品有保证,请放心跳坑。 普通群现招人,群号:100915606敲门砖:书中任一主角名良婿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良婿,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良婿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