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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婿全文阅读

作者:意千重     良婿txt下载     良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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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这书:

    唠叨两句题外话,功底有限,无法考据,所以是架空,不要追究是哪朝哪代,不要纠结人物称呼、吃食、穿着,看故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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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家祭

    清晨,第一声鸟鸣刚响起,许樱哥便已穿戴停当,走到院子里认认真真做了一套广播体操。这是她从小坚持的习惯,除了病着的时候以外从没一日落下过。一旁伺候的丫头婆子早就见惯不怪,待她活动完毕,便上前递帕子热水禀告这一天里要做的事情:“二娘,夫人吩咐过,今早不用去她那边问安,先用了早饭直接去采萍阁。下午郭太医会过来给您扶脉。”

    许樱哥应了,洗脸梳头换上一身素淡的月白色细布衣裙,不施脂粉,不戴头花,只插了两枝避嫌用的素银簪子,想想又戴了对简单的耳环。寄人篱下,养父母兄再好再体贴,该注意的也是要注意的。

    一旁掌管脂粉首饰衣裳的大丫头紫霭见状,忙拿了一朵头花递过去,劝道:“二娘,您这身太素了些,这花最配您这身衣裙。”管人事钱财的大丫头青玉不露声色地插过去:“二娘,早饭摆好了。”

    “唔。”许樱哥也就趁势起身坐到外间用饭。青玉对紫霭摆了摆手,紫霭也就放了头花,自去收拾妆台衣橱不提。

    少倾饭毕,许樱哥漱口洗手,看着天色差不多了,便起身往外边散步边消食。已是暮春时节,院子里那几株老樱桃树花儿早已落尽,指尖大小、微带了黄色的幼果挂满了枝头,许樱哥拽住最矮的那一枝随手疏了几颗果子,吩咐道:“这樱桃结太多了,让人疏一下,省得全都长不大浪费了。”

    众人齐声应了,众星捧月一般将她送出了门。

    许家的府邸整治得极为精致,她一路行去,道旁怪石巍峨,野菊盎然,花木与亭台楼阁相映成趣,自有一种风流幽雅之态。采萍阁三面环水,只一条青竹小道可行,她沿道而行,忽有微风吹过,吹得廊檐下的铜铃“叮当”作响,便侧耳细听片刻,含笑道:“真好听。”

    有人踏着雾霭从她身后赶上来,唇角带笑,低声嗟叹:“一转眼,便是十年了。”却是许家的偏支子弟许扶,他同样一身素到了极点的衣袍,只在腰间挂了块青玉佩,身材瘦削挺拔,眼神坚定,容貌十分清秀,与许樱哥眉眼间有三分相似,只可惜年纪轻轻鬓边就已生了白发。

    许樱哥回头望着许扶粲然一笑,行礼下去:“五哥,许久不见。”言罢示意青玉:“我忘了将给父亲做的那双鞋带过来,你去拿来。”

    待得青玉去了,许扶踏前一步,关怀地压低了声音:“纹纹,你可大好了?我一直挂着你,只是不好经常来看你。”

    许樱哥甜甜一笑,转了个圈给他看:“哥哥莫担心,我早好了。今早还打了一套拳。”

    许扶看她一张脸粉生生的,眼亮唇红,小下巴上也长了些肉,便放下心来,亲昵地道:“你那什么怪模怪样的拳,休要说出来笑死人。”

    许樱哥低声嚷嚷:“只要能强身健体不就挺好?”

    许扶难得看见亲妹,满心欢喜,舍不得她不高兴,便只道:“刚给你带了些头钗首饰衣料,让人送过去了,你看看可喜欢。”

    许樱哥笑道:“只要哥哥给的我都喜欢。”又开玩笑:“你也给我未来嫂子存一点,别全都便宜了我。”

    “姨母那里也有,你看着若是她不喜欢的记得和我说。”许扶看了她一眼又一眼,满怀内疚说不出来。那件事总是他对不起她,可是萧家上下十几口人的血海深仇不能不报,只能是日后再设法给她寻门好亲补偿她罢了。

    说话间二人走到了采萍阁前,许樱哥正要去掀帘子,青竹帘子就被人从里掀起,许家大爷写稳步走出,带了几分亲热随意道:“还不快进来?等你们许久了。父亲刚还在问五弟是否到了呢。”

    许家家主许衡乃是当世名儒,前大裕朝哀帝奉之为帝师,今大华今上尊之为大学士,皇子师。因许衡嫌今上篡位自立,是为乱臣贼子,并不乐意出仕,但为了一家老小又只能受了这头衔,还得出谋划策尽几分力,再违心做上几桩事情以保全家。怎奈心中委实憋屈,连带着身体也就不好,经常告病,却是为了他兄妹二人殚精竭虑。

    许扶的神色立时变得严肃起来,将衣服整了又整方才走入房中。写自往前去,将通往采萍阁的唯一一条道路把守得严严实实,不许人靠近。

    采萍阁厅房正中设了个香案,上面供了大大小小十来个灵牌,许家家主许衡与夫人姚氏着了素服分别立在案前,见他们进去,许衡神色肃穆地道:“都过来,今日是你们父母兄弟姐妹们的十周年祭,形势所迫,不能公开祭奠你爹娘,只能草草设了这么个香案,实在是委屈他们了。你兄妹且将这萧字牢牢记在心中,待得有朝一日总能重新替你爹娘他们修坟造祠!”

    姚氏抹了抹眼泪:“等了这多年大仇终于得报,姐姐和姐夫他们总算可以安息了。”

    许扶的眼泪喷涌而出,并不先去拜自家父母亲的灵位,而是与许樱哥一道向着许衡夫妇重重拜了下去:“多谢姨父、姨母大恩!若无姨父、姨母,我兄妹二人早已成了路边的白骨!”

    许衡夫妇忙上前分别扶起他兄妹二人:“不说这些!咱们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姚氏替许樱哥拭泪,含笑道:“可不是,樱哥就是我亲生女儿呢。”

    许樱哥立时抱住姚氏的胳膊,将头亲昵地靠了上去,低低切切地喊了一声:“娘。生我是娘亲,救我养我教我是您。”

    姚氏听得她这话,想起她这十年来的体贴讨喜可爱处,不由欣慰地拥紧了她,摸摸她的脸颊,怜爱地道:“再有你体贴懂事可心的孩子没有了。”

    一旁的许衡见状,面上也流露出几分慈爱之情来,想起什么,便又冷了面色严肃之极地对许扶道:“我知道你不高兴当日我将崔家一干妇孺放过,但你需知,若由着你将崔家一门尽数灭了,你的行为又与崔家老贼有何差别!如今叫他们跌落到尘埃里,将不该得的都还回去也就罢了,就算是为了你和樱哥积阴德,你也不该再追究!”

    “侄儿不敢的。这半年来我并无动着崔家的人。”许扶连连解释,哽咽不能语。改朝换代,他和许樱哥都是被灭了满门的遗孤,若无不过是表亲的许衡夫妇仗义相助,将许樱哥充了早夭的二女亲自教养在身边,又将他安排为许家旁支子弟悉心照料,这乱世哪里还能有他兄妹的存僧处?更不要说能替萧家十余口人报仇雪恨,将那无耻的罪魁祸首砍头了。他知恩亦感恩,绝不会轻易拂了许衡的意。

    许衡见他诚意十足,便点点头放缓了神色:“你什么都好,就是偏激固执了些,要改,不然对你日后不好。来,祭奠你父母双亲罢。”

    许樱哥与许扶拜谢过许衡夫妇的养育扶助之恩,跪倒在父母兄姐灵前,诚心诚意祭奠祷祝。

    忽听得外头有人娇声道:“这不是大爷么?你怎地独自在这里?”许樱哥侧耳细听,来的却是许家三房的正房娘子冒氏。

    果听写不急不缓地道:“侄儿见过三婶娘,是爹和娘在里面有事要同二妹妹说。”

    冒氏道:“我也正有事要寻你母亲,也是为了樱哥的事。”

    许衡从窗格里看出去,但见冒氏聘聘婷婷地只管朝着这边走过来,写怕是拦不住,心想不好叫冒氏见着许扶和这些牌位,便皱了眉头道:“樱哥,你扶你母亲先出去。我还有话要同你五哥说。”

    “是,爹爹。”许樱哥收了泪,起身扶着姚氏走将出去。

    冒氏不过是二十七八的年纪,出身前朝名门,自幼饱读诗书,长得清秀端雅,又会装扮,看上去不过是二十出头,兼了少妇的风情,正如一颗熟透了的水蜜桃。她立在那里,带了个丫头,姿容端庄地直往前走,逼得年纪与她差不了多少的写涨红了脸,硬是不敢拦,只是急急忙忙地倒退着恳请:“三婶娘,请您稍候,侄儿替您禀告如何?”

    “你母亲想必是在宽慰樱哥吧?大爷你放心,樱哥最是听我的话,我帮你母亲好生宽慰宽慰她。这孩子怪可怜的,这都过去这许久了,早该忘了崔家那事啦。”冒氏只是微笑,挺着胸脯只往前走,逼得写苦不堪言。

    这熟透了的水蜜桃吓着端方君子写了,许樱哥看向姚氏,见姚氏虽然面上没做出来,眼神已是极其不悦,便放开姚氏的手臂,快步走上前去巧妙地插在了写和冒氏之间,手牢牢抓住了冒氏丰腴的胳膊,笑得甜美可人:“三婶娘,还是您疼我。”

    冒氏被她捏得生疼,嗔怪地一巴掌打在她手上,道:“你这丫头不知怎么生的,好大的力气!我疼你,挂着你,怕你想不开,特地过来看你,你却这样捏得我生疼?”一边说,一边仔细打量许樱哥的眼睛。

    “疼么?对不住三婶娘,我给您吹吹?”许樱哥才刚哭过,眼睛自是红的,却也不怕她看,只朝一旁拭汗的写使了个眼色,写便退到了姚氏身后,噘着个嘴,垮着个脸默默表示对冒氏的不满。

    “算了,谁要你个口花花的小油嘴儿吹?”冒氏看看板着脸的姚氏,再看看许樱哥红肿的眼,素淡的装扮,捏了樱哥那可爱的小下巴,满脸关怀地柔声道:“你这丫头,伤心就伤心,婶娘不是外人,何必强作笑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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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养母

    许樱哥便掏出帕子擦了擦眼睛,一边死死拽着冒氏往前走,一边低声道:“好婶娘,快莫要再提那事了。”

    “可怜的。”冒氏不肯离开,眼睛只往采萍阁里瞟:“这里风大,我们进去慢慢说?”

    姚氏板了脸上前挡住冒氏的目光,冷笑一声:“有什么好说的?崔家是乱臣贼子,以后谁也不许再提!樱哥,你若懂事孝顺,就该听你爹爹的话从此忘了那些事,再不要让我和你爹爹挂怀!”

    冒氏唇角还带着笑,眼神却是倏忽变了几遭:“大嫂,女儿家心软,又没经过事,您虽是为了她好,可也还要细心安慰才是。”边说边抱了许樱哥道:“我若是有这样一个女儿,是要放在心尖尖上疼的,绝对舍不得她受半点委屈。”

    “三婶娘啊,还是您最疼我哇……”许樱哥便顺势抱紧了冒氏,将眼泪鼻涕涂了她一衣领,还揩了点在她的脖子上,冒氏恶心得张开手脚,七不是八不是,只管把许樱哥往外推:“莫哭,莫哭,快,快把二娘子扶下去洗脸匀面……”

    许樱哥泪眼朦胧地朝姚氏和写挤了挤眼,写忍住笑,默默转身背开,姚氏看着她只是叹气,却也不曾阻止。只因萧家这事儿是轻易不能让人知道的,一不小心就是抄家灭门之祸。

    许樱哥才不管那么多,牢牢抱紧冒氏,又将冒氏身上那件漂亮的新衣服擦了擦眼泪和鼻涕方松开她,将帕子捂住脸抱歉地道:“对不住,三婶娘,都是我不好,弄脏了您的新衣服,我改日赔您一件罢。”

    冒氏侧着脖子,不自在地扯了扯衣领,强忍住恶心道:“算了,算了,一件衣服也要你赔?我是想着你养了这么久也差不多了,难得你小五弟今日不缠人,便趁空来劝劝你,却是越说越让你伤心,得,我还是回去罢。”又朝姚氏苦口婆心地道:“大嫂,孩子还小,碰上这种事已经够可怜的了,有事好好和她说,别吓着她。”

    “多谢三弟妹挂心。”姚氏正色道:“她这般大的年纪了还没个样子,我教她那些都白白教了!罚她给你做件衣服!”

    冒氏道:“有事做着也好,省得胡思乱想。那樱哥我就等着你的新衣服了,我先走了啊。”言罢急匆匆地揪着衣领快步走了,走不多远,又忙忙地塞了个帕子隔了领子。

    许樱哥擦了擦眼角,抬眼看向姚氏,姚氏指着她,嘴唇动了几动,最终不过是叹了口气,轻声道:“你三婶娘也是个可怜人,莫要和她太计较。她本是好心,只是难免好奇了点。”

    冒氏不是可怜,而是太闲了,多半是听人说许扶大清早的又来了,十分好奇许扶这个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旁支子弟怎会就那么得到许衡夫妇的关注,还与她关系貌似很好,特意来打听消息的。许樱哥如此想,却不做出来,只乖巧地低头受教:“是,女儿不会往心里去的。”

    姚氏便示意写继续看好门户,方便许衡和许扶说话,自己牵了许樱哥的手往前走,愁道:“你呀,什么都好就是这个装疯卖傻的脾气改不掉,我们是不嫌你,可外人却不一定,将来你可怎么好?”

    许樱哥唇角弯弯带笑,轻描淡写地道:“他们若嫌我,我便守在父母亲身边一辈子,一直孝敬你们得了。”

    “傻话!哪有女子不嫁人的?”姚氏嗔了两句,压低了声音:“听说你五哥又使人送东西来了,你和他说,我与你父亲养你这样一个女儿还养得起,他无需到处奔波为你筹嫁妆了,他也老大不小的啦,让他先把自己的前程定下来。”

    许扶大她八岁,今年实岁已然满过二十四,却尚未成家,除去那个首饰铺子外一事无成,确实是到了该替他打算的时候了。许樱哥郑重同姚氏施了一礼,拜托她:“娘,早前他总说家仇未报,我尚未长大,不敢他想。如今确实是到了拖不得的时候,但五哥自来固执,我说的话只当成是小孩子的傻话,从来不放在心上。故而这事儿还要靠着您和爹爹替他操心了。”

    姚氏点点头:“我和你爹一直都放在心上的,此刻你爹便是同他说这事儿,你改个时候也同他说一说,你们是嫡亲兄妹,你说的他始终要听得进去些。”

    因见许樱哥虽然一副快活样,神色却是有些恹恹的,心知她大抵是又想起了崔成那件事,便亲将其送回她住的安雅居,打发走下人,牵了许樱哥坐下,低声道:“好孩子,做人子女的本分,实不怪你,忘了他罢。”她当初是极不赞成许扶这计策的,为了接近崔家,不叫崔家生疑,让樱哥与崔家的小孩子们一处玩耍倒也罢了,竟敢将樱哥许给仇人之子,虽是假意,但若是后头计谋未成,樱哥岂不是要误了一生?可到底这是萧家的血海深仇,自己虽疼樱哥,始终也不好插手太深。幸亏得是大事成了,便不必再提旧事,只为将来好生打算便罢。

    “不想他,再不想他。”许樱哥埋头趴在姚氏的怀里赖着不肯起来,低声撒娇:“娘啊,我想姐姐了。她好多天没来看我了,我这一向都关在家里,真是闲得发霉了。”

    姚氏见她顾左右而言他,便也换了张笑脸道:“你姐姐嫁了人,哪里那么容易出得门来?你若想她了,待我明日寻个由头去武家将她接回来。但我先说好,你们姐妹俩可不能胡闹,每次都闹得我头疼……”

    许樱哥闻着姚氏怀里那熟悉的沉香味儿,咂巴着嘴,将姚氏的大腿又抱得紧了些:“还不都是您惯的。”

    姚氏看着养女那自在舒坦的模样,想起十年前许扶牵着她的手站在自己面前,她那完全不同于许扶的沉默倔强冷硬,满脸谄媚讨好却又小心翼翼,惊慌却又沉稳的小模样儿,忍不住笑了。虽然是表姐家的骨肉,却是自己养了十年的孩子,从陌生试探到彼此熟悉信任贴心,实在是太不容易。便将手轻轻摸着樱哥的脸庞吩咐:“我早前使人同香积寺的住持说好了,过几日做场法事,到时带你出去散心。”

    这法事自不必说也是为了萧家人做的,姚氏与许衡真是再周到不过,许樱哥眉梢眼角都绽放出光彩来:“娘啊,知我者莫如您。”又压低了声音:“谢谢。”

    姚氏见她毫不掩饰的欢喜,心中也欢喜受用,轻声道:“又傻了吧,说这些做什么?”

    送鞋回来的青玉在外间轻轻喊了声:“夫人。”

    姚氏便道:“何事?”

    青玉进来,脸上带了些许笑容:“夫人,是大娘子使了人来。”

    姚氏听说是长女杏哥使人回来,忙道:“看么,说不得,一说就来了。”又问来的是谁。

    青玉笑道:“是蓝玉。”

    蓝玉是许家的家生子,许杏哥的陪嫁心腹丫头,许杏哥与写一般都知道樱哥与许扶的身份,姚氏便知长女是选在这个特殊的日子特意使人来探望宽慰樱哥的,便笑道:“我懒得动弹,她也不是外人,便让她到这里头来回话。”

    许家的丫鬟女使却不似寻常富贵人家那般多有容颜娇妍者,而是首重仪态端方者。故而许樱哥身边的青玉、紫霭也好,许杏哥身边的蓝玉、暖橙也好,都是行止大方,容貌端庄却平常之辈。

    那蓝玉穿目不斜视地走进来,先替许杏哥给姚氏磕了头,又行主仆礼,然后才起身说话:“大娘子早起就安排想过来寻二娘子说话,但因着康王府的三爷突然又跑不见了,康王妃气急攻心迷了痰,一直不曾醒来,吓坏了一干人等。夫人听说便命大娘子跟着一道去瞧,故而今日是不能来了。大娘子让婢子同二娘子说,天气正好,改日她设宴请您过去散心。”

    许樱哥起身谢了,复又在姚氏身边坐下。

    许杏哥的婆婆武夫人与今上第四子康王正妃乃是关系亲密的堂姐妹,那边出了这种事,许杏哥跟去探望也是极应该的。虽然许衡不耐烦这些事,可自己这个做妻子的却要替他周圆这些人情面,若是康王妃有个三长两短,自家这边也少不得要去探望随礼,姚氏便道:“那康王妃与三爷如今情形如何了?”

    蓝玉道:“回夫人的话,人还在找,王妃却是醒过来了。只是觉着伤心担心,说是还道他去岁逃过大难,懂事知事了,谁知又故态重萌,全不知轻重。又怕他是被外头的那些人给掳去了,怕得狠。”

    康王府这位三爷是个名声极响亮之人。他是康王嫡出幼子,小时候以容貌好看,性格乖巧聪慧而极得今上后,康王夫妇喜爱,小小年纪便封了国公,待大了却不是以这个闻名的,而是以会玩会吃会赌而闻名。去年秋天他突然生了一场大病,太医院首狄太医都说不成了的,那边棺椁都准备好了,谁知他竟又突然间活了过来。那之后很是沉寂了一段日子,人人见到他都说他似是变了个人,哪想才半年的光景,他刚复原了身子便又复了原样。

    “外头的那些人哪里那么容易就能进到这上京里头来掳人?多半是他顽皮了。”姚氏叹道:“儿女都是父母的债,这位真是叫康王妃操碎了心的。”

    许樱哥暗想,也不尽然,崔成才是替他父亲还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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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青梅

    蓝玉并不久留,传完话拿了许家给许杏哥的东西便告辞离去,许樱哥送走她,又送了姚氏出去,听说许扶已然去了,便回房翻看许扶送来给她的那些发簪首饰布匹。初初几样不过都是些时下流行的花样,唯有一条纯银镶嵌红宝石的项链极为得她青眼,用的花丝镶嵌工艺,滴水状的红宝石红得极正,剔透晶莹。许樱哥对着镜子比了半晌,微微有些遗憾,这里的花丝镶嵌工艺实是粗糙了许多,便谋算着闲了要做几件精巧的送人。

    紫霭在一旁将布料抱过来给许樱哥看,笑道:“真好看,二娘子,您今年又长高了,正好与您做几身衣裙,过些日子打扮得美美的出门,心情也就跟着好啦。”

    自去年秋天崔家父子被当街问斩以来,许樱哥大病一场,关在家中长达半年之久,就连上门拜访的客人都很少见,更不要说是出门。如今时日久长,那事已然被人淡忘,天气正好,气温宜人,她又病愈初好,正是该出去露露面,重新谋求一门好亲的时候。不管是许扶送来的衣料首饰也好,姚氏安排的香积寺法事也好,还是许杏哥要安排的春宴也好,无一不是为了这事操心谋算。

    许樱哥自也是明白的,含笑受了紫霭的好意,又吩咐:“把那匹绯红色的绞罗留着,去把三夫人的衣裳尺寸要过来,先替她做一件赔她。再把这匹淡青色的送过去给二夫人,银红色的送去给大奶奶,茜色的送二奶奶,湘色的给三娘子。就说是我托人买的,多谢她们这些日子来照顾我安慰我。”

    紫霭应了,与许樱哥商量过衣服款式,自收拾了去寻冒氏身边的丫头问尺寸,四处送衣料不提。

    青玉便张罗着安排许樱哥午睡:“五爷辛苦为您寻来的,您一下子就送出去这么多,您穿什么?”

    许樱哥舒舒服服地往床上躺了,笑道:“不是还有好些么?母亲平日为我做的也不少,还放着几套新衣不曾穿过呢,我一个人高兴不如大家都高兴。”她在许家过得极好,除去许家人本性善良温厚外,也离不开许扶自强自立,她小心经营。所以许家年纪大些,隐约知道点情况的人从来都不为难她和许扶,就是人闲事多、不知情而生了疑心的冒氏基本也是相安无事,表面上极其亲热的。

    青玉打小就跟在许樱哥身边,比紫霭跟的时日还长些,虽则许樱哥兄妹的往事她并不知晓,可她人极其聪明,长期下来也隐隐猜到许扶与许樱哥同许家其他人是有那么一点点不同,却聪明地从来不说不问,只管埋头做事。见许樱哥如此说,也就一笑而过,不再多话。

    许樱哥小睡了半个时辰便自动醒过来,见青玉和紫霭在帘下裁衣,便笑了:“这就裁上了?看过日子了么?”这里的人都讲究,便是裁件衣服也要看日子的,她来这里整整十六年有余,每次看到同样的事情也还总忍不住想笑。

    紫霭话多,笑道:“二娘子醒啦?睡得可好?早看过啦,日子正好,日头也好,先裁了再细细地做。”

    青玉和她二人都松不得手,便叫外头一个叫铃铛的小丫头进来服侍许樱哥收拾。

    许樱哥一边洗脸一边问紫霭:“三夫人怎么说?”

    紫霭抿嘴一笑,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婢子闲着也是闲着,就把那匹衣料带过去给她瞧了,她虽然说不碍事,也不在意,是逗您玩的,但婢子瞧着她是极欢喜的,刚才她身边的云霞还送了衣裳样式过来。”又一一向许樱哥汇报了各房的女眷们都给了些什么回礼。

    许樱哥含笑听了,就坐在帘下看她二人裁衣。忽然听得外头一阵脚步声响,那脚步声极沉重,却是个抬了重物的声音,不由奇道:“铃铛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铃铛跑出去片刻,笑眯眯地回来道:“娘子,是章婆婆她们搬了一大盆牡丹进来哩!两个色的,海碗口这么大!”

    许樱哥奇怪地起身出去看:“这花又费钱又难伺候,是谁送来的?”但见一盆紫粉双色二乔在春日下娇艳明媚得晃花了人眼,抬花的章婆子笑道:“二娘子,是门房那边才使人抬到二门处的,道是赵家小娘子给您送来的。”

    赵窈娘?莫名其妙送自己什么牡丹?也从没听说过她喜欢牡丹。许樱哥忙道:“可有口信?”

    章婆子摇头:“不曾。但老奴适才听说赵四爷正在拜望老爷,花便是他带过来的,兴许是他忘了传话?不然老奴使人去问问?”

    许樱哥呆了呆,摇头道:“不必了。”叫铃铛赏了章婆子等人几个小钱,打发她们出去,自坐在廊下盯着那盆二乔看。

    什么赵小娘子,必是赵四爷,这边家里还在为二娘子的婚事操心呢那里就来了人。赵璀是许衡的得意门生,年纪轻轻就已经做了正七品殿中侍御史,家世人品良好,与死去的崔成一样都是和许樱哥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人,彼此知根知底,若是他,那倒是极好的婚事。青玉和紫霭在里头隔窗看了片刻,互相使了个眼色,尽都微笑起来。

    却见窗外的许樱哥看了那二乔片刻便起了身,吩咐婆子道:“往那边挪挪,这花金贵,可要照顾好了。什么时辰了,郭太医快来了罢?还不赶紧收拾安排?”语气平淡得很,脸上一如既往的带着笑,并看不出什么来。

    青玉和紫霭拿不定她的想法,便都收了脸上的笑容,一一自去安排做事。

    到得傍晚时分,许樱哥算着姚氏有空了,便去她跟前凑趣伺候。姚氏正在安排人收拾东西,见她进来,忙叫她过去叮嘱道:“郭太医说你的病已是大好了的,只是平日还要注意养生,什么冰冷寒物都尽数少吃。”

    许樱哥早听过一遍医嘱,含笑应了,又道:“娘这是收拾什么?”

    姚氏笑道:“我不是要带你去香积寺么?听赵璀说那寺院附近住了好几家前朝留下来的孤寡,俱都是名门之后,如今日子过得颇不如意,我便想着将我这些穿用不着的简单素淡的衣物和布匹收拾了带过去,若是她们不嫌,也算是做善事。你也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让紫霭收拾收拾。”

    许樱哥笑道:“有的。我们哪天去?”

    姚氏见她模样娇俏可爱,说话时那双眼睛流光溢彩的,微翘的小下巴更是可爱得很,活脱脱一个甜蜜蜜的美人胚子,忍不住也学着冒氏的模样捏了捏她的小下巴,打发走下人,低声问她:“听说今日赵家的窈娘送了你一盆牡丹?”

    许樱哥低了头道:“我就是来同娘说这个事的,是盆二乔,我看极名贵,这丫头却连句话都没有留,很有些莫名。”

    这便是她的聪明之处,从不隐瞒弄巧,姚氏默了片刻,道:“赵璀今日过来拜见你父亲了,又特意到后头来给我行礼,说是他母亲过些日子想上门拜访,问我什么时候有空。”

    许樱哥的心突地一跳,垂了眼睛,睫毛乱颤。果然与她猜测的差不离。

    姚氏细细看着她的神情,低声道:“他和你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又是你父亲的学生,你哥哥的好友,彼此知根知底,年貌相当,家世匹配,如果……那也极不错的。”赵璀不但是许樱哥从小的玩伴,是许扶的好友,也是崔成的“好友”,更是许扶报仇、灭了崔家父子的好帮手。若是赵璀果然有这份心,只要他开口,这亲事不好拒绝,也轻易拒绝不得,想必许扶那边也不会拒绝,端就看许樱哥肯不肯了。

    许樱哥笑了一声,眨眨眼睛,快快活活地将纨扇搧了搧,懒洋洋地往姚氏身上一靠,道:“但凭父母兄长做主。我就是个混吃等死,不想操心的懒人。”

    姚氏见她这模样,晓得她是不会反对的,便想如此这般也好。可是赵璀那古板母亲也不知肯不肯,嫌不嫌许樱哥从前与崔成有过婚约,想不想避这嫌?便又想,不成也就不成了,怕什么?许家的女儿可不愁嫁,有她和许杏哥在,总也要为许樱哥好生寻门亲事,于是欢欢喜喜地轻轻捶了许樱哥一拳:“起来!全没个坐像!被你父亲看到又要骂你!到时候你又要找我哼哼。”

    许樱哥装作没听见,赖着不起来:“我伺候娘吃晚饭。”

    姚氏也就罢了。

    许樱哥趁机打蛇随杆上:“我要吃好吃的,比如说鲫鱼。”

    她这娇撒得恰到好处,鲫鱼味美,却不是什么稀罕珍贵难得的,姚氏瞪了她一眼:“饿着你了?成日就知道吃!”口里抱怨着,却也吩咐心腹苏嬷嬷:“让人做些她喜欢吃的来,你看她那馋猫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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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继续呐喊推荐票,我很需要,很需要,笑,从今以后,你们又要听到我不停唠叨了……

    关于简介,啰嗦一句,反复抽不是错别字,而是指男主的心情。呵呵……尴尬的说,目前暂时想不到更好的简介,慢慢想着吧。

第4章 竹马

    “人生在世吃穿二字,能吃便要吃点好吃的才对得起自己。”许樱哥笑。可不是饿着她了么?她运气不好,生在这个乱七八糟的世道,那一年萧家遭难,她强大苍老的心无法指挥年方五岁、孱弱年幼的身体,更没法儿发挥穿越女的光环主角作用救下萧家满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疼爱她的萧家人横死在她面前,她前世梦寐以求的独立花园楼房被烧掉,再由着惊慌失措的少年许扶背着她狂奔躲藏逃命,饥一顿饱一顿,担惊受怕,受尽苦楚,饿疯了的时候树皮草根也不是没吃过,偷蒙拐骗也干过。她半夜饿醒了就流着口水发誓,将来哪怕不穿好衣服也一定要紧着这张嘴。

    至于赵璀,她没啥大意见,这可不是由着她挑对象,想嫁就嫁,不想嫁就剩一辈子的时代。反正他不会反对她吃好吃的,他也不敢惹许扶,不然瘦硬得像杆铁枪,内里更是冷硬得像花岗石的许扶能让他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门口传来小孩子奶声奶气的说话声,许樱哥笑嘻嘻地冲到门边,将写那个胖嘟嘟的小儿子昀郎高高抱起来:“小胖子,想姑姑了没?”

    小胖子搂住她的脖子涂了她一脸口水,大声笑道:“想,我想吃姑姑做的素包子!”

    写的妻子傅氏轻轻掐了掐小胖子的脸颊,笑骂道:“这话怎么说的?谁教的?”她六岁的长女娴雅大声道:“跟二姑姑学的。”

    傅氏怒道:“没规矩!”

    “别骂她。”许樱哥一手牵了娴雅,一手抱着小胖子往外走,爽朗地道:“就是跟我学的呗,都只记着吃了。爱吃好啊,能吃有吃是福气。想吃我就带你们去做。”又柔声道:“你们可以这样和姑姑说,和别人可不能这样说,不然人家要笑你们没规矩。”

    他姑侄自来亲厚,许樱哥是个名副其实的孩子王,细致又耐烦,傅氏放心得很,也不管他们,走到姚氏面前去行礼问安。她在姚氏面前虽有些束手束脚的,却也不失亲热:“娘,外头传话进来,父亲要留赵家五爷和几个学生用饭,您看这席面安排得如何?”

    “极好。”姚氏看过了,轻描淡写地道:“把二门上的蒋婆子给我打发了。让她最迟明早就走,除了身上穿的,什么都不许带走。”

    傅氏吃了一惊:“她做什么啦?”

    姚氏见她紧张,忙笑道:“不干你的事,是你三婶娘那边。你公爹想见许扶,早上许扶才刚进了门,你三婶娘后脚就跟了来。这种事以后不许再有。”

    这里要说一下许家各房之间的情形,许家老爷子、老夫人是早就离世了的,许衡三兄弟却没有分家,原因与这乱世分不开。二房的许徽早早病逝,留下寡妻并一双未成年的儿女,三房的许徕则是在乱世中瘸了一条腿,性子就变得有些孤僻沉默,前几年才娶着了因为乱世家破人亡耽搁了青春年华的冒氏,子嗣却又艰难,至今膝下才有一个比昀郎大不了多少的儿子。许衡权衡再三,便不肯分家,也是个照顾兄弟侄儿的意思。他家是诗书传家,二房的人极其守礼懂规矩,从来不添乱,三房的许徕虽然性情有些孤僻沉默,但也是端方君子,冒氏大面上还过得去,就是太过争强,私底下爱耍些小动作,爱玩小聪明。人多事杂,要管好这一大家子人,保证大家能平安度日就坚决不容许发生这种事。

    傅氏虽是在许樱哥来了之后才嫁过来的,有些事情并不知情,但她打理家务,各色人等接触得不少,也难保不知道些什么,虽不能明说,却也要处理好,不然一家人离德离心那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姚氏想了想,低声吩咐:“新朝初立,四处还有强敌环伺,求生不易,平安不易,你公爹也不得不委屈求全,一家人过日子应以小心谨慎为上。”

    这些情形傅氏也是知晓的,她猜着这蒋婆子必然是与冒氏有勾连才会被惩罚。而婆婆这话,明显就是告诫她,不该问的就别问了,知道多了并不见得就是好事。傅氏牢牢记在心上,后来做事也越发谨慎小心不提。

    却说许樱哥带了两个侄儿侄女一道往厨房去,一路上陪着两个侄儿侄女胡乱说话,天上的星星,地上的蛤蟆都被她翻出来胡说八道了一通,可两个孩子偏偏吃她这一套,一左一右拉着她的衣角问个不休。

    “蛤蟆不会下坡,如果把它放在陡坡顶上,它便只有活活晒死了。”许樱哥正说得高兴,忽听得不远处紫藤架下有人低笑了一声,道:“你试过?”

    许樱哥吃了一惊,站住脚看过去,但见紫藤花架下走出一个穿淡青色素袍,年约二十许的青年男子来。他身量中等,一双狭长微微上挑的眼睛里充满了笑意,鼻梁高挺,儒雅和气,不是赵璀又是谁?他分明是借故躲在这里碰运气等她的。

    想到日间的事情,许樱哥就有些不自在,生恐给人看去,让许衡和姚氏轻看了自己和许扶,便给青玉使了个眼色,也不行礼,将牵着两个孩子的两只手亮给赵璀看,笑道:“赵四哥怎会在这里?我不方便,带着孩子呢,就不与你多言了。”

    赵璀却也体贴,站得离她老远,眼神在她身上眷念地来回绕了几圈,低声道:“先生留我吃饭,我偶然走到这里,也不好久留。只是自去年秋天别过后许久不曾见到你,听说你病了,就一直想看看你好不好。还好,长胖长高了些。”不知是不是错觉,半年不见,他竟觉着她眉眼间的青涩似已蜕化成了一种说不出的风韵,洁白细腻如羊奶一般的肌肤衬着那个小小微翘的可爱下巴,引得他好生想捏一捏。赵璀只是想想便已呼吸困难,不敢看却又舍不得挪开眼去。

    许樱哥似是不曾发现他的眼神和表情,兀自笑得没心没肺的:“那是,你都看见了,我挺好的。请赵四哥替我谢过窈娘的牡丹,让她费心了。”

    赵璀温柔一笑:“喜欢么?”

    别人送她东西,只要不能退回去的,她自来都是喜欢的,许樱哥笑道:“喜欢啊,很好,好极了。”

    从小到大,赵璀最是喜欢她这种欢欢喜喜,万事不忧的宽怀可爱模样,由不得也被她感染了那份欢喜,抿着唇笑了一回,极低声的道:“过几日我也会让我母亲去香积寺,你多保重,仔细些。”言罢不敢再看许樱哥的表情,急匆匆地转身往另一个方向去:“我先走了。”

    是想要她在他妈面前好好表现一番罢?看来赵璀也不是很吃得定他家那位古板老太太。许樱哥笑笑,转身继续高高兴兴地领着两个孩子胡说八道,这回扯到了吃食上:“什么最好吃?天上的斑鸠,地上的竹骝,啧啧……”说得两个孩子口水滴答,她才坏心眼地笑着住了口。

    因着她爱吃,厨房是经常会去的,厨房里的婆子丫头们见着她带了两个孩子来,便都笑:“二娘子今日是要做什么好吃的?”

    许樱哥却是个只动口不动手的,选个通风透亮处舒舒服服地在管事婆子搬来的椅子上坐了,将两个孩子拥在怀里指使厨房里的人做事:“做素包子,冬菇馅的,春笋馅的,豆腐馅的,把材料弄好,我来配馅。”她所谓的配馅,就是拿着勺子分配各式配料比例,其他统统不做。饶是如此,她经手的素包子味美鲜香仍然是出名的,灶上的几个婆子千方百计偷师学艺也弄不出她那个味道来。

    第一笼素包子新鲜出笼,整个厨房里都弥漫着鲜香,俩孩子口水滴答的,“看你们那馋样儿。”许樱哥笑着给俩孩子留了两个,余下的先送到许衡待客处,看着两个孩子吃了,才让把后面出笼的装了食盒分送到各房各院去。

    姑侄几人说说笑笑,自提了整整一食盒素馅包子又去了姚氏的屋子。还不曾进门,就已经听得里头热闹起来了,女人孩子说说笑笑,偶尔才听得姚氏说一句话,语气温和轻柔,正是一副和睦兴盛的景象。

    许樱哥笑嘻嘻地牵了两个孩子进去,逐一问安说笑,姚氏与傅氏自不必说,要招呼的还有二嫂黄氏与黄氏所出的女儿娴卉和傅氏那刚下学的长子明郎。许家人都是性情和爽的,加上许樱哥那个爱笑的性子,热腾腾,香喷喷的素包子一端出来,大人笑,孩子闹,屋子里的欢乐轻松气氛又增加了许多。

    人上了年纪,最爱的就是一家人团团圆圆,和和气气地坐在一起好好吃顿饭,说说话。姚氏坐在上首,看着儿媳孙子养女说说笑笑,心里十分受用舒坦,却不忘将已经上学的明郎叫到面前来细问几句学业上的事。

    说笑了一阵,傅氏与黄氏领着人布置餐桌,许樱哥的任务就是领着几个孩子洗手洗脸,顺便平息他们之间的小纷争。须臾,万事停当,正要坐下吃饭,就听得丫头红玉在外头扬声笑道:“三夫人,什么风把您给吹过来了?”

    只听得冒氏笑道:“五郎闹着要吃素包子,我没得法子,只好领他过来蹭饭。”

    姚氏等人就都探询地看向许樱哥,许樱哥扶额叹息了一声:“早就送过去了的。”

    不知道又有什么幺蛾子。姚氏就和傅氏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傅氏含笑迎出去,把冒氏和她儿子许择接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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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出游(一)

    冒氏是个自来熟,不等招呼就把三岁的许择扔给许樱哥照管,自己在姚氏下手坐了下来,笑道:“这五郎,手多,看他二姐姐着人送了素包子过去,欢喜得马上就要吃,结果丫头婆子一个没看住,就给他全打翻在地上了,还不饶我呢,非得哭着要,吵得我们三老爷直骂我,我没法子,只好腆着脸带他过大嫂这里来蹭饭吃。”

    她的话十句大抵可以信得五六句。姚氏笑笑:“随时来都可以,让他和他几个侄儿侄女一处玩,饭也可以多吃些。”言罢招呼众人吃饭。

    黄氏捧饭,傅氏布菜,才动得几筷子,就见冒氏梨花带雨地哭了起来。姚氏早有心理准备,却还是做出一副吃惊的模样来:“你这是怎么了?”

    冒氏将帕子掩住脸:“大嫂,我做错事了。”引得一桌子的孩子全都停下手睁大眼睛看着她。

    真会挑时候,姚氏心里十分不悦,面上极淡定地道:“这是怎么说?来,你和我屋里说,别吓着孩子们。”

    冒氏不去,就在那里坐着哭,哽咽着道:“我前几日托了二门处的蒋婆子买了点东西,她今早给我送过去,就在我那里坐着说了两句闲话。适才听说她被大侄儿媳妇给赶出去了,想必是我害了她……”

    傅氏的脸色顿时变了,又气又愤,还得忍着,只因长辈说话没她这个做媳妇的插嘴的份,哪怕是辩白也不能。姚氏却不打算让冒氏继续说下去,淡淡地打断她的话:“是我让她走的。至于你,知道错了就好。一大家人过日子要的还是一个理和顺。”

    她在那里摆明了车马,倒叫冒氏发作不出来,更不能借题发挥。冒氏本是觉着面子上过不去,含了一口恶气过来生事的,没成想姚氏半点不留余地,直接就顺着她的话说她错了,半句解释安慰都没有,便十分下不来台,怔怔地绞着帕子默默流泪,心里百般滋味难言。

    许樱哥便站起身来含笑领了孩子们出去:“走,我们外面支一桌,让长辈说话。”孩子们都听她的,便都跟了她出去,小孩子心宽,一会儿功夫吃开心了也就忘了刚才的事情。

    也不知道姚氏怎么和冒氏说的,待得许樱哥盯着孩子们吃饱,自己也吃饱喝足,那边冒氏也出来了。半垂着头,眼睛红红的,就连发髻上垂下的凤衔珠串也死气沉沉地坠着,再无之前的飞扬做作之态。

    傅氏和黄氏嫌她爱多事生事,都不耐烦理她。可一处住着,面上情还要,她们不愿做的许樱哥来做。自起来将许择交还给冒氏,默默送她出去。走到门廊下,冒氏问许择:“晚饭可吃得好?”

    许择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脸色小声道:“吃得好。”求救似地看着许樱哥道:“二姐姐喂我的,我吃了好多。”

    “有劳你了。”冒氏摸摸许择的头,看着许樱哥低声道:“你母亲也太霸道了些。我们虽在一起过日子,可到底是兄弟妯娌,也没谁真靠着谁过日子,我不过就是多关心了你点,嘴碎了一点,性子活了点,她就这样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打在我脸上。”

    许樱哥一脸的吃惊,惶恐至极:“三婶娘,您大抵是误会了……”

    “是么?你眼里她自然是千好万好的,不然可就是不知恩了。”冒氏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又细细打量了许樱哥的眉眼一番,自抱着许择慢地离去,一路念叨:“你爹不成器,娘就指望你了。回去咱们就背三字经啊……”

    姚氏虽则高压着不许人触及她兄妹的事,但看这模样,天下无不透风的墙,心中有疑虑并想一探究竟的人还是太多,平日若无利害冲突也就罢了,但关键时刻就不一样了。危险因素太多,此处终究不能久留,不然要拖累人了。许樱哥立在廊下看着天边的晚霞发怔,过得片刻却又笑了起来。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她是死过一次的人,这十多年不过是捡着的,大不了又跟着许扶一起跑呗。继续享福去嗷,许樱哥欢欢喜喜地去泡茶刮油挺尸养神去了。

    过不得两日,姚氏果然由长子写陪着,带了樱哥一道去香积寺小住,对外说是为许樱哥病愈还愿,实际上却是准备做法事告慰萧家枉死的十多口人,好让他们往生极乐。

    这香积寺乃是上京香火最旺的寺卯一,它年份极久,历史渊源,早年便是大裕朝皇家供奉的寺卯一,到得旧朝崩溃,新朝初建,它倒也没忘本,庇佑了无数前朝勋贵人家老少女眷。新皇登基,大开杀戒清除异己,香积寺被围,住持一了大师使徒子徒孙架了薪柴欲**于寺前以抗议新帝的暴虐,世人都道百年古寺即将毁于一旦,谁知今上突然下旨,言其年轻落难之时曾得过住持点化照顾,也算是他的福地之一。莫名其妙的香积寺就保留了下来,里面藏着的前朝勋贵人家的老少女眷们也得以保存下来,从那之后香积寺的香火更胜从前。

    关于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姚氏曾和许樱哥说过,并非是今上真得过一了大师的点化照顾,而是托了他那个贤后朱氏的福。前朝哀帝时期,全国大乱,各地枭雄蜂起,各为其政,连年战火,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朱氏便是一位被兵乱弄得家破人亡的大家闺秀,偶遇其时已是一方枭雄的今上,今上一见钟情,隆重聘为正妻。自那后,朱氏便成了今上的贤内助,今上暴虐多疑,狂性一起任何人都不能阻拦,只有朱氏能阻止。所以今上的名声不好,朱氏皇后却是有名的贤后。

    香积寺离了上京约有几十里路,姚氏不耐颠簸,马车走得极慢,从清早出发到中午时分才到。

    香积寺修得彩漆巍峨,气度庄严,寺外田地肥沃,散落着十几户人家,此时正当午,田间地头人来人往,姚氏隔着车窗随便就看到了几张有些眼熟的脸,见其虽然粗衣短褐但眉宇间祥和安宁,忍不住双手合十低喃:“香积寺和这些人都是托了皇后娘娘的福德。阿弥陀佛,佛祖保佑皇后娘娘长命百岁。”

    许樱哥看着窗外,暗想能活下来的都是有福的。

    须臾到得山门前,早有打前站的家人与知客僧领了到早就安排好的清净雅室里住下。稍事休息后,姚氏先带着许樱哥佛前烧香还了愿,才假作不经意地想起来,要为她早年死在战乱中的亲人们集体做场法事,超度亡灵。

    香积寺这种事情做得多了,问都不多问便着人安排下去,只是知客僧有些抱歉:“这几日寺里有位客人,也是替人做法事的。他到得早,夫人这里怕是得缓上一缓。”

    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姚氏不是仗势欺人的人,听说了原委,也不为难知客僧,微微一笑便颔首应了。因为闲着,便打算先将带来的衣物和米粮给散了。

    这种与人为善的事情大家都乐意做,香积寺的粗使婆子满脸堆笑地问姚氏:“许大夫人,您和二娘子的这些衣物米粮是要亲手散出去呢,还是由着小的们去替您散?”

    若是亲手散出去,少不得要叫那些个前朝遗孤们上门来领取,这样倒显得不尊重人;若是要她亲自送上门去,这些东西似又值不得这样大张旗鼓;何况姚氏也是有些害怕的,怕有人会借此给许衡找事儿,问他个居心叵测;待要不管全交给这粗使婆子去做,难保不会被其中饱私囊,也就失了意义。姚氏便考校许樱哥:“樱哥,你且说要怎办?”

    许樱哥笑道:“不如叫红玉和绿翡姐姐去做这事罢,虽不是什么好东西却也要做得周到些,本是做好事,休要叫人心里不舒坦。”她们都不必出面,由着底下人去做就是了,红玉和绿翡都是姚氏身边经过事的体面大丫头,分寸拿捏得当,交给她们去做最是妥当不过的。

    姚氏笑笑,算是同意了她的安排,又郑重叮嘱那粗使婆子:“你领着我这两个丫头和底下人去,不必言明是谁家的,也不要他们来谢。办得好了总有你的好处。”

    那粗使婆子笑嘻嘻地谢了,自领了红玉和绿翡出去办事不提。写见她们这里安置妥当,自去寻寺中相熟的僧人说话论禅,许樱哥见姚氏有些乏,便给她倒了热茶,坐到她身边替她拿捏起肩膀四肢来。

    许樱哥按摩推拿最是有一套,不多时姚氏便睡了过去。苏嬷嬷见她睡着了,轻轻给她盖了被褥,低声道:“二娘子,您也累了,那边软榻上歇歇去罢。”

    许樱哥确实也有些累了,但太久不曾出门,稍稍有些兴奋,歪了片刻根本睡不着,便同苏嬷嬷说过,自带了紫霭和青玉一同去精舍外头散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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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出游(二)

    这一日的天气半阴半阳,微微有些风,最是宜人不过,香积寺百年古寺,虽比不过私家园林珍珑奇巧,却也收拾得树木葱郁,整整齐齐。许樱哥虽来过这里几次,却也不敢乱走,便只沿着附近的小石子路慢吞吞地往前走。走不多远,因见前头矮墙砖花隔窗下放着个有些年头的雕花石缸,石缸雕得精致,外间爬满了青苔,里面种了碗莲并养了红鱼,碗莲不过才冒出几片铜钱大小的,鱼儿却是肥得可爱,仰着头只管在水面“吧唧、吧唧”地吞吐水泡浮萍,煞是可爱。

    许樱哥一时兴起,便蹲在在墙根下拔了些鲜嫩的青草上前喂鱼。紫霭与青玉在一旁陪着她低声说笑,主仆三人正自欢喜间,忽听得矮墙后发出一声异响,三人抬头看去,只见矮墙后一个年轻男子隔了砖花隔窗正看着这边,一双眼睛牢牢盯着许樱哥,眨也不眨。

    紫霭与青玉齐齐唬了一跳,不约而同地上前将许樱哥掩在了身后,斥道:“你这人好生不懂规矩,非礼勿视不懂么?”

    那人先是露出几分惊讶失措的模样来,接着便换了张倨傲挑衅的嘴脸对着青玉和紫霭翻白眼。

    “无需多言,我们回去就是。”许樱哥眼毒,只一眼就把那人的容貌穿着看了个七七八八。那人高高壮壮的,虽只穿了一身素白的粗布袍子,发髻上也只得一根普通木簪,但面目长得极其挺秀,下颌方正有力,眸色更是与常人不同,带着些许浅灰色,眉宇间的气质看着就不是寻常人家的子弟,看似有些愁苦,实际却养尊处优。虽则那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让她很不舒坦,但谁又说得清这是个什么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过被人隔着窗子看了一眼,又没少块肉。

    青玉和紫霭犹自有些不爽,但许樱哥从来是个说一不二的主,她二人不敢违逆,也怕事情闹大,便狠狠瞪了那偷窥的登徒子一眼,一左一右将许樱哥簇拥在中间,扶着她往回走。

    不知是否错觉,许樱哥觉着身后那人一直盯着她,那目光有如实质,竟让她全身上下都生出些不自在来。她极想回头去验证自己的这个感觉是否正确,她也就大胆地那么做了,这一看把她给吓了一小跳。

    花砖隔窗后,那张脸脸色惨白得像鬼,眼神幽幽暗暗的,让她极其不舒服。她下意识地飞快地转过头去想躲开,再想想,又不甘示弱地回了头,可不过是一瞬间的功夫,那个人就消失不见了,快得不可思议。

    青玉和紫霭见她回头张望,忍不住也回头去瞧,却只看到一堵光秃秃的矮墙,一道半阴半明,浸染了青苔绿痕的花砖隔窗,此外什么都没有。

    紫霭推测道:“这人要不是那些前朝留下来的勋贵子弟便是香客。”

    青玉笑她:“废话,总不会是和尚。”

    紫霭道:“说不定是那个正在替人做法事的香客!”

    许樱哥突然半点游兴全无,垂了眼懒洋洋地转身往前走:“管他是谁呢。回去记得休要在夫人面前乱说。”

    姚氏已经起了身,正由着苏嬷嬷替自己梳头匀脸,见许樱哥进来就招手叫她过去,上下打量了一下她的衣装打扮,柔声道:“刚才外头来回,赵夫人和赵小娘子,还有赵璀一并来了,就住在隔这里不远的芳兰精舍。你收拾一下,我领你过去拜访赵夫人。”

    若是这门亲事真要做就,那便该慎重对待。许樱哥果然认认真真收拾了一回,姚氏同苏嬷嬷都觉得满意了,方一道出了门。

    赵家住的芳兰精舍离许家这处不过是隔着个院子而已,走不得片刻功夫两家人便已会了面。赵夫人钟氏生得肥胖威严,年纪比姚氏大了那么几岁,出身前朝清贵人家,最是重礼,也以自身守礼知礼为傲。嫁了个夫婿赵思程,却是个长袖善舞之辈,彼时新朝初立,前朝世家贵勋纷纷倒台,他却不同,不但没有落下任何骂名的保全了一家人和自家的荣华富贵,还不露痕迹地被“强迫”着给聪慧的四子赵璀认了个干娘,这干娘是为今上的长女长乐公主,帝后膝前的得意人之一。小心经营这些年,赵家人在这上京不敢说是呼风唤雨的一等人家,却也是踏踏实实、极过得安稳日子的人家之一。

    钟氏一生顺遂,难免对周围的人和事要多挑剔比较上几分。要说许樱哥的样貌出身、行为举止,她自是极满意的,可她对许樱哥有个不满之处,便是许樱哥有过婚约,虽则崔家已倒,崔成已死,但她始终觉得这是许樱哥身上一个擦不去洗不掉的污点,总是白玉微瑕,叫人遗憾。

    更何况当初孩子们还小时,许樱哥、赵璀、崔成经常一处玩耍,后来赵璀与崔成还成了好友,这崔成死了,赵璀却要娶许樱哥,总是有些瓜田李下之嫌,难保将来不会被人诟病。只是赵璀入了魔,一门心思非卿不娶,赵思程又特为和她分析过娶许家女儿的各种好处,总是利大于弊,这门亲还是要做,所以她才会往香积寺跑这一趟。

    但做母亲的,谁不想为自己儿子娶到天底下最好的女子?就算是得不到最好的也要把女方压低一头,日后才好拿捏。钟氏想到此处,看待许樱哥的形容举止便又更多了几分挑剔,对待许家母女也是客气有余,亲热不足。姚氏同许樱哥是何等样人,自是明白得很,便也只是客气着,疏远着,绝不肯掉了身价。

    赵窈娘来前得过赵璀的吩咐,将势头不妙立刻站起身来笑吟吟地去拉许樱哥:“樱哥,许久不曾见到你,我有许多话要同你说,等阿娘她们说着正事,我同你去外头走走说说知心话?”

    钟氏虽然挑剔,却也不是想把这门亲事搞砸了的意思,见姚氏冷淡便已经有些后悔了,此时见女儿来圆场,忙跟着笑道:“是,窈娘在家就时常念叨着你,你们去罢,不要被我们给闷着了。”

    姚氏摇着扇子,既不说好,也不说好,平平淡淡的。赵家虽然不错,但赵思程哪里又能同许衡相提并论?!论出身门第,学识人品,什么都比不上。再论旁的,他家赵璀不过是算计给长乐公主的干儿子而已,她家长女杏哥可嫁得真好,还是今上保的媒。再说儿子,她三个儿子都成器,谁怕谁?许家女儿真的不愁嫁,倘不是有着那一层缘故,赵家三媒六聘也不见得就能答应。她现在若不把钟氏这劲头给别下来,日后许樱哥若真进了赵家的门,还不得低人一头?

    许樱哥晓得这两位是别着的,并不跟着添乱,和和气气、笑眯眯地同她们告了别,与赵窈娘一道手牵着手,亲亲热热地走了出去。

    赵窈娘比许樱哥小半岁,长得瘦瘦小小,眉目婉约,性情可爱,却是真正喜欢许樱哥,巴不得许樱哥能做了她四嫂。特意带了许樱哥往她临时住的房间里去,将一枚雕镂成亭台楼阁的样式,染做七彩色,既精致又艳丽的鸡蛋翻找出来给她看:“樱哥,你瞧我亲手做的这玲珑镂鸡子好看么?”

    此间寒食节时最是盛行将精心雕镂的彩蛋互相馈赠,比较斗胜。那时许樱哥大病初愈,故而不曾参与这些活动,往年里她却是总要争个前列的,赵窈娘特意带来给她看,无非是个投其所好,想与她交好的意思。许樱哥便诚心诚意地赞道:“极好,你手可真巧。”

    “我这个做了许久的,花了无数的心思,若是你没病,想必做得更好。”赵窈娘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喜欢么?”

    许樱哥拿了那彩蛋对着光上下端详,实实在在地道:“喜欢。”

    赵窈娘便把那装了彩蛋的锦盒往她手里塞:“你既喜欢我便送你玩了。这个本来也是特地为你准备的,只是你病了不好去打扰你。”

    “多谢你挂怀。”许樱哥也不推辞:“你前些日子才送了我一盆牡丹,我还不曾回礼呢。说罢,你想要什么?”

    “暂且不说回礼。”赵窈娘促狭一笑:“你觉着是那花好,还是这玲珑镂鸡子好?”

    许樱哥坦然自若地打个哈哈掩盖过去:“都是你送的,都很好。”

    赵窈娘促狭地笑了一回,微微有些害羞地小声道:“我母亲的性情自来如此,你若是与她处得长久了,便知道她只是面上生冷,心里却是极软和的。”

    许樱哥晓得小姑娘是在和自己示好,宽慰自己,却不肯说钟氏半点不是,笑道:“是么?我倒觉着她是真性情。”

    赵窈娘看不出她是真情还是假意,有心想把她四哥的一番真心说给许樱哥知晓,又开不得口,便含笑拉她出去:“这屋里怪闷躁的,我们且出去走走。早前我们还不曾来时你都在做些什么?”

    许樱哥笑道:“在那边矮墙下喂鱼呢。那个缸好,我看有些年头了。”

    赵窈娘就道:“你是喂鱼还是看缸呢?我听说这寺里种得好芍药,我们俩个作伴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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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祸根(一)

    许樱哥想起早前矮墙后的那个人来,便为难道:“不好吧,听说这寺里还有其他香客在的。我娘也不许我乱走。”

    “怕什么?这么多人跟着的。实在不行,让婆子先过去清场。”赵窈娘笑眯眯地拉了她进去问姚氏:“婶娘,我想让樱哥陪我去看芍药,离这里不远,也清净,可以么?”

    姚氏摇着扇子但笑不语,许樱哥眼观鼻,鼻观心,一派的端庄娴雅。赵窈娘急了,跑到钟氏面前只管撒娇。她是幺女,平日最是得宠,钟氏虽不喜欢她这般,却不好当着许家母女的面发作,便板着脸不情不愿地道:“多带几个人跟着,不许淘气,不许没规矩,不许惹事。”

    赵窈娘就笑:“光天化日之下,一群人围着的,我和樱哥两个小女子能惹什么事?”

    姚氏觉得钟氏的话不中听,寸步不让地指派青玉和紫霭:“好生照料着二娘子,千万谨慎,务必寸步不离!”又吩咐许樱哥:“出门在外,第一是端庄娴雅守礼,不许淘气。”

    许樱哥乖巧到了极点:“是,谨遵母亲吩咐。”

    于是终于成行,一大群丫头婆子簇拥着许樱哥与赵窈娘,热闹非凡。赵窈娘同许樱哥偷笑:“这么多人跟着,也不知是去看花的还是去打老虎的?”

    许樱哥心想,她本来可以让写陪了她和姚氏清清静静地去观赏,可因为钟氏太过一本正经,所以才不得不如此行为。但只要姚氏能别下钟氏的傲气去,哪怕真是去打老虎也认了。

    不多时到了香积寺的芍药花圃外,果见芍药开得云霞一般的灿烂,姹紫嫣红,争奇斗艳,确实是名不虚传。赵窈娘见许樱哥往芍药旁一站就是副极美的画,便笑道:“真是好看极了,我是没有我哥哥的本事,不然一定要替你作幅画。”

    许樱哥见赵窈娘时时不忘替赵璀打广告,由不得也有几分好笑,便拉她在自己身边站定了,调笑道:“我看是你想要找人替你画幅画罢?”

    赵窈娘红了脸啐道:“谁想找人画了?”

    许樱哥叹道:“我还说我替你画呢,你既不想,便罢了。”

    赵窈娘便又欢喜起来,低声央求:“你不是想回我礼么?就替我画幅小像罢。”许樱哥也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技法,画的画儿总是与旁人有些不同,特别精致传神,只这个人委实是太过懒惰,难得请动。有她主动开口,赵窈娘自是不能轻易放过这个机会去。

    许樱哥心想这几日正是闲得无聊,与赵窈娘躲在这里清静远比陪着赵夫人那个装腔作势的老榆木疙瘩来得舒爽,便笑着应了:“现下不急,还是先看花,看花。”才说着,就听有人低声问好:“四爷。”二人抬头看过去,但见赵璀缓步从一旁的花径里走了出来,一脸的惊讶:“你们怎会在这里?”

    “我们来看花的。”赵窈娘更是一脸的惊喜:“四哥,你不是去寻许家大哥了么?怎会来这里?”

    赵璀含笑道:“我遍寻不着他,听小和尚说这里花开得好,便过这边来走一趟,不成想竟会遇到你们。”眼角觑着许樱哥粉绿色的裙角和甜美的笑容,满心欢喜,只是顾着礼节,不得不强行挪开了目光。

    许樱哥把他兄妹的把戏尽数看在眼里,并不戳穿,只含笑落落大方地站在一旁同赵璀行了个礼:“赵四哥好。”

    赵璀点点头,走到二人身边站定,温文尔雅地道:“听说你们使了人去给寺外住着的那几户人家送衣物米粮,我们也带了些过来,只是不知怎么做才最妥当。你们是怎么做的?”

    这便是典型的无话找话说了,许樱哥笑笑:“是让我母亲身边的大丫鬟亲自送上门去的。”

    “这样么?那我们也这样做罢。”赵璀道:“适才听你二人说什么画像,是谁要画像?”

    赵窈娘道:“是樱哥要替我画像。”言罢往那花丛中一站,笑问赵璀:“四哥看我摆个什么姿势最好?”

    赵璀笑她:“全无半点矜持,也不怕樱哥看了笑话。还不出来?”

    赵窈娘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二人笑道:“她又不是外人,我还怕她笑?”

    赵璀听出她的弦外之意,突然间满面绯红,看也不敢看许樱哥,眉梢眼角却都透出春意来。

    许樱哥讪然,上前拉着赵窈娘的胳膊摆了个奇怪的造型:“如此甚好。”

    赵窈娘大笑:“你又来捉弄我!刚才在我娘面前的端庄娴雅到哪里去了?你当心了,我是晓得你真面目的。”

    赵璀生怕一旁的丫头婆子听了去,传到钟氏耳朵里会变了样,忙道:“乱说什么?”

    赵窈娘做个鬼脸,往一旁跑过去了。

    “这疯丫头!”赵璀连忙指使丫头婆子:“还不赶紧追上去伺候?”待得赵家下人往前赶去,他才回头喜气洋洋地看着许樱哥道:“我娘同师母还说得高兴?”

    许樱哥不确定:“还好吧?”

    “还好?”赵璀微微皱了眉头,见她唇角带笑,却是问不出多话来的,他自己也晓得那两位夫人是个什么脾气,只要没吵起来,现在还在谈那便是有**分成了,于是压低了声音道:“将来我也替你画像。”

    许樱哥再装不过去,便抬头看着他甜甜一笑。青玉和紫霭见状,往旁边略站得远了些,假意拉着一朵芍药低声讨论起来。

    赵璀趁空抓紧时机低声道:“我昨日见你五哥了。他明日会来这里看你。”

    以他的神情来看,许扶肯定没有反对,明日自是来询问她心意的。知根知底总比盲婚哑嫁的好,最紧要的是她知道他心里有她,许樱哥便点点头:“差不多了,你该走了。”

    “我马上就走。”大抵是好事将近,赵璀的胆子大了许多,热切地盯着她的眼睛低声道:“樱哥,我想听你一句话。”

    “以后再说,你该走了。”许樱哥微微皱了眉头。想听什么?目前什么都不是,她不会给他任何承诺,也不会给任何人任何把柄。

    赵璀眼里便流露出几分失望和不满来:“樱哥,这么多年过去,经过这么多事,你该知道我的真心。”

    许樱哥惊觉,恰到好处低了头,露了几分羞怯:“快走,快走,你别害我。”

    赵璀这才高兴起来,匆匆道:“放心,你日后便知道了。”言罢大步离去,衣带生风。

    许樱哥镇定地站在芍药花圃边,笑眯眯地同青玉和紫霭道:“这大片芍药开得可真不错。”

    青玉正要回答,忽听得紫霭急促地尖叫了一声,似避洪水猛兽一般地一个纵步往许樱哥身边奔过去,白嘴白脸地颤抖着指向旁边一颗大树:“谁藏在那里?快下来!”

    紧接着就见那树上跳下一个人来,白衣青靴,高个子,宽肩长腿,眼珠微微带了点浅灰色,不是早前那个站在花墙后头偷窥她的人又是谁?那人站在那里慢吞吞地整理着袍角,满脸的不屑:“鬼叫什么?一惊一乍的,吵得人耳朵嗡嗡响,也不知什么人家才会养出这样的刁奴来!”

    “你这个登徒子还敢骂人!竟敢一而再地做这种事,看我不把你揍个半死再送到官府里去!”紫霭看清了人,不由大怒。

    那人冷笑,一脸的欠揍:“我是登徒子?我怎么谁了?我做什么了?”说着看定了许樱哥,轻蔑地上下逡巡了一番,撇撇嘴:“神仙美女,我怎么你了?还是你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不能让人看的?”

    “乱说什么?”哪有这样胡乱污人清誉的?青玉也给气着了,不假思索地捡起个石子就朝他的嘴砸过去,怒骂道:“不要脸!”

    那人轻轻一歪头就将石子让了过去,将眼睛瞥向他处,嘲讽道:“不知谁不要脸呢,还装作挺有脸的。可真会装。”

    许樱哥听得懂,这话句句都是针对她的。可她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得罪了这个人,正想开口又听那人忿忿地低声道:“奸夫淫妇!”声音低不可闻,却刚好叫她听得清清楚楚。

    许樱哥不由得也怒了,她今日不塞这莫名其妙的恶徒一嘴烂泥她就不是许樱哥。正在寻思怎么收拾这恶徒,那边赵窈娘等人已听到声响赶过来扬声问道:“怎么回事?”一时惊见了那人,赵窈娘匆忙藏到许樱哥背后去,紧紧拽住她的袖子问她:“这是谁?我四哥呢?”

    “我怎知道?”许樱哥见她来了便喝住紫霭与青玉,抿紧了唇转身就走。这场子是赵家人清的,想必赵家兄妹为了引她过来说话,这场子便清得马虎了,放了个大活人藏在树上没发现也是正常,既如此,这麻烦便交给赵家去处理。又想不知这人把她和赵璀的话听了多少去,幸亏得是她谨慎,也亏得是赵璀与她都不曾提起前情,不然可见鬼了。

    赵窈娘见她脸色难看,又看那人穿着太普通不过,便随口吩咐婆子:“把这不知哪里来的小蟊贼给绑起来先狠狠打一顿再送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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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祸根(二)

    那男子勃然变色,怒道:“谁是小蟊贼?这寺庙是你家的?就许你来得不许旁人来?因为我在这附近赏花所以就要打我,也太不讲道理了吧?”

    赵窈娘给他问住了,又不知道他到底怎么许樱哥了,便探询地看向许樱哥,想问许樱哥拿个主意。许樱哥却不看她,只管埋着头往前走,赵窈娘晓得这是怨自己之前的行径,便咬了咬牙,道:“给我抓了烂泥糊了嘴使劲打!”

    一群丫头婆子果然磨掌擦拳准备围殴,那人终于似是有些急了,大声喊许樱哥:“穿绿衣服的女人,我不过是看了你两眼,听得你同旁人说了两句情话,你就用得着灭口么?心肠太恶毒了吧?”

    许樱哥猛地回头看着他,眼里杀气腾腾。

    那人突然走了神,这一愣神,就给一个婆子一拳砸在脸上,他歪了一歪,站直了身子继续盯着许樱哥,微带了些浅灰色的眼珠衬着云端投下的一缕阳光,华丽如琉璃。

    好有特色的一张俊脸,可她不是没见过俊男帅哥的人,想当年,她也曾将俊男帅哥的美照做了桌面经常换着看,早就麻木了。许樱哥表情冷漠,语气极淡:“把他的嘴塞了绑起来,叫你四哥立刻带人过来!”

    赵窈娘不曾看见过她这样的神色,愣了片刻方鸡啄米似地点头:“好好,我马上让人去找!”

    那人听得分明,冷笑道:“我今日算是知道什么叫做恃强凌弱了!休说是找你什么哥哥过来,就是到了今上面前也定不得我的罪!”言罢却深吸一口气,突然大声道:“来人那!杀人了!有人做了丑事要杀人灭口了!”

    随着这声喊,周围便有脚步声和嘈杂声匆匆传过来。那人见众丫头婆子都愣住了,便有恃无恐地指着自己的脸道:“怕了?刚才谁打的?有本事当着人前再来一下?”一边说,一边挑衅地看着许樱哥,仿似那一拳是许樱哥打的一般。

    “太可恨了!”赵窈娘何曾见过这样的无赖?恼得直跺脚,指定众丫头婆子:“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给我抓烂泥塞了他那张臭嘴?!”

    众人不敢违命,一拥而上。

    “不要命的只管上来!”那人却有几把蛮力,更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根棒子舞得呼呼作响,叫人近不得身,还得空恨恨瞪着许樱哥,仿佛和她有深仇大恨一般。

    “叫你看!”紫霭大怒,抓起一团烂泥准确无误地砸上了那人的脸,那人将手一抹抹成个大花脸,众人不由大笑。

    许樱哥看得直皱眉头,耳听着脚步声嘈杂声越来越密集,知道此处不可久留,不然越描越黑,便欲转身速速离去,因见赵窈娘还在那里生气,便拉了她一把:“快走。留几个人拖着他等到你哥哥他们来处理,他走不掉的。”她声音虽小,却叫那人听了去,那人忙里偷闲,有恃无恐地拧起浓密硬挺的两道眉嘲笑道:“怎地?怕了么?适才与那小白脸眉来眼去的时候怎就不想想丑事败露的时候……”

    见他口口声声只是拿着赵璀说事,每句话不忘往她身上泼脏水,要说他心思不恶毒许樱哥真不信,由不得心里涌起一股戾气,低声吩咐匆匆赶过来的许家下人:“给我好好教训教训他,拿马粪给他洗洗嘴。”许家人都是些胆大不怕疼的,丝毫不惧那人手中的棒子,拉手的拉手,抱脚的抱脚,夺棒子的夺棒子,青玉与紫霭也跟着扔石头扔泥巴,虽一时不能制服那人,却也叫他狼狈不堪,束手就擒不过是迟早的事。

    此时已然有离得近的寺中杂役并和尚赶了过来,许樱哥暗想,这种事通常都是越传越黑,自己的声名必然受损,得先设法把这影响降到最低才是,于是喊了赵窈娘一声便径自快步离去。半途遇到急匆匆赶过来的赵璀,也不言语,板着脸装作没看到自行去了。

    赵璀见到她本是满心欢喜,却得了这么一副晚娘嘴脸,不由怏怏。却不好追过去问,只得问赵窈娘:“怎么回事?你们都好罢?”

    赵窈娘迅速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怪道:“你怎把她独自一人留在那里?这人嘴里不干不净,也怪不得她生气。”

    赵璀默了片刻,眼里露出几分杀气,淡淡地道:“你且先回去哄哄她,其他事情不要管了,我自会给她一个交代!”

    赵窈娘胆小怕事,看他神色晓得不会善了,忙提醒他:“樱哥只是说让拿马粪给他洗洗嘴,你可别闹出人命惹祸!”

    赵璀不耐烦:“快去,快去,我自有数。你把她哄好就是。”

    赵窈娘只好一步三回头地去了。

    赵璀低声吩咐长随福安:“打断他两条狗腿,再下了他的狗牙,只要人不死就成了,爷有重赏。”

    福安得令,挽起袖子带了几个人冲上前去喊打喊杀。许家众婆子见状,匆忙退开好让他们施展手脚。那狂徒勇武有力,连着伤了两人,可到底双拳难敌四手,一个不仔细就吃人一个绊脚暗算倒地,于是吃了个大亏,他此时却与先前不同,格外硬气,始终不曾求饶半声,只将袖子擦了擦脸,抬起头看着赵璀冷笑不已。

    “好硬气的狂徒!且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赵璀在远处悠然冷笑,忽见众人突然住了手,接着长随福安快步奔过来,凑在他耳边低声道:“四爷,似有不对,小的瞧着此人极为眼熟,就好似是康王府的那位三爷。”

    “你看真切了?”赵璀吃了一惊,暗想不会这般巧罢?

    福安低声道:“不会错。去年春天公主殿下庆生,小的因缘巧合给他牵过马。早前他脸上有泥看不真切,适才却是看明白了的。”

    那可真有些不妙。赵璀思虑片刻,缓步走上前去大声呵斥道:“你这胆大狂徒可知错了?!”

    “错你娘!”那人从泥土碎花瓣中挣扎着慢慢抬起沾满泥土的一张脸来,眼里露出两道凶光,先“呸”的吐出一口掺杂着泥土和血水的唾沫,再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将袖子往脸上使劲一擦,倨傲地对着赵璀冷笑:“姓赵的,你竟敢使人打我?爷爷灭你全家满门!”

    赵璀这回看清楚了,这张脸虽被打得变了形,他却不会忘记,果然是那康王府的混账三爷张仪正。他同这张仪正虽不曾打过交道却也知道此人混账得很,非但今日之事断难善了,日后只怕也要搅裹不清,又不能灭口……赵璀看向围观的闲杂人等,心回电转间便想了好几个念头。

    那张仪正见他阴着一张脸不说话,慢慢将一只手轻轻放在了腰间,眼里杀气四溢。却见赵璀满脸堆笑地快步向着他走了过来:“真是康王府的三爷?请莫怪我等,我等眼拙,错把贵人看成了蟊贼登徒子。还请恕罪。”

    张仪正冷笑道:“姓赵的,你是想瞒混过去么!你敢说你认不得我家人长什么样?你不认我反倒叫人打杀我是何道理?谋害皇嗣,你赵家是要谋反么!”

    赵璀一脸的惊色,匆忙行礼赔罪:“哎呀!三爷,这玩笑可开不得。还是先随下官去梳洗疗伤罢?”眼看远处知客僧匆匆忙忙地跑过来,便频频朝福安使眼色。

    张仪正看在眼里,淡淡地道:“你过来我同你说。”

    赵璀谨慎跨前半步:“三爷有何吩咐?”却见张仪正同时跨前一步,左手牢牢扣住他的右肩,右手将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猛力朝他左胸刺将过去,口里大声喊道:“叫你害我!我杀了你!”

    变故突起,赵璀措手不及,眼睁睁看着那匕首朝着自己的心口刺去,不由暗道一声吾命休矣。本是待死而已,电光火石间却被福安猛地一撞,那匕首错开心口刚好刺在他肩头上,瞬间冰凉刺骨。张仪正一击不中,再刺,赵璀已然反应过来,协同福安等人将他牢牢按住并夺了凶器。

    张仪正咬着牙,红着眼,额头的青筋都鼓了起来,满脸毫不掩饰的恨色。

    知客僧匆匆赶到,忙叫身后的大和尚将人给隔开,温言询问:“这是何故?”

    赵璀死里逃生,惊得满头满身的冷汗,伤处火辣辣地疼,血浸半身,仍是温和敦厚的笑问周围的人:“你们都说说是怎么回事?”

    众下人生恐被牵连,忙添油加醋地将张仪正的恶行说出来,怎么潜藏在树上偷窥,怎么无赖泼皮,言语调戏欺辱两位娘子,赵璀越听越怒,恨不得将这好色无耻凶蛮之徒大卸八块,好容易忍住了,同那知客僧诉苦:“早前谁也不知他是康王府的三爷,待到知晓,误会已然造成……”

    “他早前也并未说明他是康王府的三爷,只说是来做法事的客人。”那知客僧听完过程,晓得不拘是康王府的人在他这里出了事,还是许、赵两家的女眷在这里被人窥探轻薄他们都逃不了干系,便欲息事宁人:“这中间只怕是有什么误会,依贫僧拙见,赵施主与这位施主不如都先疗伤又再说,如何?”

    赵璀按着肩上的伤口委屈地道:“若是王府来人,还要请师父做个见证。实是事出有因。”

    知客僧明白他的意思,无非是个要寺里替他作证,证明这三爷挨打是活该自找,怪不得人的意思。当下应允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实事求是。”吩咐在场的香积寺中杂役并和尚不许乱说话,又请张仪正随他去见方丈大师并梳洗疗伤。

    张仪正倨傲地将身上的泥土碎花瓣给抚干净了,冷笑着威胁赵璀:“你给爷洗干净脖子等着!”言罢一摇三摆地去了。

    麻烦大了。赵璀默然无语,顾不得肩上的伤便急匆匆去寻写拿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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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太岁(一)

    却说许樱哥出了芍药圃就急匆匆往赵家所居的精舍奔将而去,行到门前见两位夫人都得了消息正收拾着要出门一探究竟,她也不管周围人等,一头朝着姚氏扑将过去,跪倒在姚氏面前把脸埋在姚氏怀里,牢牢抱住姚氏的腰低声抽泣起来。

    别看这事儿是赵家兄妹引起来的,她是受害者,可这会儿不把责任认定,日后她就要被钟氏和赵家人笑话挑剔压制一辈子。死贫道不如死道友,还是让赵窈娘和赵璀挨顿罚罢。

    姚氏唬了一跳,疾声道:“这是怎么了?”

    许樱哥只管哭不管解释。自有青玉与紫霭将事情经过委婉地说了一遍,姚氏与钟氏都是当家的人,当然明白这中间的经过和曲折,更明白谁是谁非——这事儿全是赵家兄妹惹出来的,若非是他们精心设计引了许樱哥去看什么芍药,又不清理干净场子,扔了她一人在那里,哪会有这许多事?

    本来这种事情从来都不问谁是谁非,总是女子吃亏就是了,但许樱哥这一哭,这责任就全都认定在赵氏兄妹身上了,就是赵家人理亏狂浪惹出来的事。姚氏正和钟氏别着上下高低呢,又岂会放过这个机会?当下冷冷一笑,将许樱哥扶起来擦泪,安抚道:“好女儿莫哭,这可不是你错。爹和娘就算是要生气也要找那罪魁祸首。”言罢回头看着钟氏淡淡地道:“赵夫人,你看怎么办吧!”

    钟氏气得脸上的肥肉乱抖,可真是半点辩驳不得,只得气道:“这两个不省事的混账东西……把四爷和窈娘给我叫来!”

    话音未落,就见赵窈娘急匆匆地从后头追上来,口里还喊着:“樱哥你莫生我们的气,我们也没想到会这样……”

    钟氏正兜着豆子找不到锅炒,看到她这模样气得猛地一拍桌子,厉声喝道:“孽畜!给我跪下!”

    赵窈娘一抖,膝盖一软就跪倒在钟氏面前认了错:“娘,我错了,以后再不敢了的。”钟氏气不过便当着许家母女的面去打赵窈娘,赵窈娘哭喊着围着她绕圈子,连声只是讨饶。钟氏虚张声势,赵窈娘手脚灵活,躲避得当,却是雷声大雨点小。

    姚氏不耐烦看,便拉了许樱哥冷声道:“我们走,莫要耽误你赵家伯母教导儿女。”

    最是守礼挑礼的人偏偏给人看了现行笑话,钟氏气得倒仰,脸都涨成了猪肝色,于是又狠狠拧了赵窈娘两把。

    许樱哥见好就收,忙收泪拉住钟氏的袖子劝道:“伯母消消气,窈娘也不是有意的。”

    赵窈娘忙道:“是啊,是啊,我本是好心来着,要怪也怪那不要脸的登徒子。”

    钟氏更气,猛地挥开许樱哥,将手拧住了赵窈娘粉嫩的脸颊使劲地掐:“你还敢说!你还敢说!老赵家的脸都给你个不成器的东西丢干净了。”赵窈娘吃痛,只管朝许樱哥和姚氏身后躲,正热闹间,突然进来个人道:“夫人,事情不好,四爷被那狂徒给刺了一刀!那狂徒又说自己是康王府的三爷!”

    “啊……”钟氏忙收了手,与姚氏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里看出些烦躁和担忧来,齐齐道:“快去把大爷(四爷)叫来!”

    不待她们叫人,赵璀与写已然赶来了,这时候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先把相干的丫头婆子给约束起来不许乱说话,再把不相干的给赶出去,关起门坐下来互相商量。

    钟氏看着赵璀肩上草草处理过的伤口,又是心疼又是后怕,还有几分怨气,由不得拭泪道:“那可是个太岁,轻易招惹不得,怎就惹上了他?多险啊,差点我就见不着你了。”想想就觉着运气真不好,倘若不是应了赵璀的请求跑来这香积寺见姚氏,也不会遇到这种衰事。再想想就又觉得真烦,连带着看许樱哥那张漂亮的脸蛋也觉得是个麻烦,好似这麻烦就是许樱哥招惹来的,赵璀那伤就是许樱哥害的一般。

    写平静地道:“是他来招惹我们,并不是我们招惹他。”总是张仪正失礼讨嫌在前头,谁都打得,难不成许樱哥就该给他调戏羞辱不成?何况他自己早前不肯亮出身份,赵家的下人也给他伤了几个,赵璀也受了伤,算是有个说头。

    姚氏把钟氏的神态语气尽都看得分明,淡淡地道:“不惹也惹上了,现下还是想想怎么处理这事最妥当的好。”

    赵璀虽觉着惹上这太岁确实是件麻烦事,但不惹也惹上了,抱怨后怕没有任何意义。此刻他只担心钟氏会因此迁怒许樱哥,也怕她说出些不中听的话来惹怒了许家的人,便先把责任担了堵她的嘴:“总是我不好才害得两位妹妹受了惊。这件事我仔细想过了,也没什么不得了的,正如大哥所述,是他不自重来招惹我们,我们又不晓得他是谁,就不存在故意冒犯一说,何况他如今只是受的皮肉伤,我却是挨了这一刀。如今康王府正到处遍寻他不着,我们且好言好语将他哄着,等他养好了伤再让康王府来认人,不见皮肉伤也就没那么多气,两样相抵,我们这边再请公主出面,师母那边请熊夫人出面,这事儿最后总能办好的。”

    写沉思片刻,道:“不妥,这事儿再耽误隐瞒不得的。那边康王府找他找得发了疯,王妃也因此病着,他一直不说,或是没人听了去也就罢了,现下已是闹得沸沸扬扬的便不好再瞒,否则只怕那边更怪。这样,赵四弟你过去好言好语,好医好药稳住他,我回上京把康王府那边安置妥当。”

    许樱哥暗自点头,赵璀聪明狠厉处有之,端方持重实不如写。姚氏也是这么个想法,当下问钟氏:“不知您的看法如何?”

    钟氏心里还犹自不是滋味,可牵扯进去的是她赵家人,赵璀更是绝对逃不掉干系,便打起精神道:“我也回去,待我亲自去公主府一趟,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姚氏便不再言语。钟氏以为她会带了许樱哥同自己一道回去,立即就去寻她亲家熊夫人说情想办法,谁知她却稳坐如山,便有些不高兴:“这是两家人的事,虽然占着理不怕他,但也要放在心上尽量办周圆了才好……”

    难不成要全都跑回去才叫把事情放在心上?姚氏心头有些看她不起,明明白白地道:“我们还有法事未做,今日就先不回去了。”

    钟氏还要再说,赵璀忙道:“上京的事情有大哥去做,师母留在这里最好,我有决断不下的也要师母出面拿主意呢。”

    “这是自然。”姚氏起身吩咐许樱哥:“你回房去歇着,我同你赵四哥一同去看那位小三爷。”然后有条不紊地吩咐下去,拿什么吃食,什么药材,什么礼物过来,又要谁跟着她一起去。

    钟氏见没自己什么事儿,便也低声叮嘱了赵璀一回,张罗着让人收拾东西跟她回去,一转眼看到许樱哥同赵窈娘还在那里交头接耳地说悄悄话,想到她二人就是罪魁祸首,由不得心头的怒火一拱一拱的。但她不能拿许樱哥发脾气,便怒斥赵窈娘:“还杵着作甚?还不快去收拾你的东西跟我走?”

    赵窈娘晓得她的脾气,无奈地同许樱哥使了个眼色,小声道:“总是我不好,你莫怪我四哥和娘就是了。”

    小姑娘虽然做事有点不稳妥,但还晓得错,和自己这样不厚道的人比起来更是天真纯善。许樱哥笑道:“你不怪我跑回来哭诉害你挨罚就好了。”

    这事就算是想瞒也瞒不住,何况也是自己做得不妥才导致的,赵窈娘摇摇头,伸手与许樱哥勾小指:“那我们说好了,谁也不怨谁。”

    许樱哥含笑与她勾过小指:“好。”

    那边钟氏又喊了起来,赵窈娘捂住耳朵跑过去:“我走了。以后有机会又聚。”

    许樱哥朝她挥挥手,转眼看到钟氏眼里一闪而过的不喜和厌恶,想了想,把那厚脸皮绷着,装着什么都看不懂的上前去同钟氏行礼告别:“伯母回去后不要再骂窈娘啦,都是我眼泪浅,沉不住气。我们当时也是吓坏了才乱的阵脚。”又一脸的愧疚:“还有四哥的伤,我那里有上好的金疮药,这就叫人送来……”

    伸手不打笑脸人,钟氏的脸板了又板,终是胡乱点点头,勉强“大度”地安慰了许樱哥两句:“算了,也不算是你的错。”

    许樱哥得了这话也就知趣地不在钟氏面前晃,乖巧地回了自己的房间。回了房,便换了副自在神情,让青玉和紫霭替她弄热水来洗脸梳头,又把衣服换了,舒舒服服地躺在榻上喝茶润喉吃瓜子歇气。

    紫霭见她似是万事都不放在心上,忍不住道:“二娘您就不怕?那泼皮可是个狠角儿,他说他要把打他脸的孙婆子全家满门抄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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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太岁(二)

    “他还说他要灭了赵家全家呢。”许樱哥呵呵一笑:“你觉得他斩得掉?你觉得他想斩,老爷夫人大爷大娘子就任由他去斩?退一万步说,他真的要斩,因为我怕他就不斩了?”可到底真是狠,那么多人跟着赵璀都能让他差点要了赵璀的命,若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便是为人记仇凶狠恶毒轻易招惹不得,日后总要远着点才是。

    紫霭眨了眨眼,犹豫道:“那……”

    许樱哥将一粒瓜子抛上空,张嘴接了,道:“你要急,就去那边打听一下消息罢。”

    紫霭忙去了,一直到天黑时分,去散衣物米粮的红玉并绿翡都回来了方见她回来,进门就道:“二娘,那泼皮可真难缠!”

    许樱哥正坐着剥瓜子仁,闻言道:“他又做什么了?”

    紫霭道:“大爷亲自带了大姑爷并康王府的二爷来,他还在那里瞎闹,不依不饶的,非得要赵四爷给他磕头认错,还要把今日打他的人都抓去给他出气,又要您和赵小娘子去给他赔礼认错,说他不是登徒子,是咱们冤枉了他……”

    青玉听得满脸忧色,许樱哥头也不抬地道:“然后呢?”

    紫霭期期艾艾地道:“婢子听到这里就吓得跑回来了,他可是挨了婢子一把烂泥的。”虽然那一下是趁着胡乱丢的,可难保那人没记住。

    许樱哥微微一笑:“是他自己有错在先,不过占着身份高贵。为了安抚他打卖几个下人出气是有可能的,赵四爷和我们大爷给他作揖赔礼也是可能的,但叫已然受了伤的赵四爷给他磕头,叫我和赵小娘子出去给他赔礼认错,再拿我身边的人去出气却是绝不可能的。”这大华能在众敌环伺中风雨十余年却屹立不倒,总是有它的道理。康王府一向贤名在外,总不至于放着他这般胡为。

    紫霭不懂,许樱哥也无意解释,青玉便道:“你去了这半日就听了半截回来吊着人,还不如不去呢!待我去瞧。”

    “不必了。”姚氏的声音才响起人就已经到了门外。许樱哥忙跳下榻,整整衣裙迎上去把姚氏扶到榻上坐好,亲手奉茶,又叫人把早就热着的素斋饭送上来,待姚氏两口茶下去,歇够气了,方道:“娘,那边怎么说了?”

    “没什么大碍。”姚氏道:“他名声在外,又是那么副行藏打扮,又始终不曾亮明身份,原也怪不得我们。我早听武夫人说过,康王府不似其他那几府,从王爷到王妃和下头的人都是讲道理的,今日见了果然名不虚传。他才在那里胡搅蛮缠,就被康王府的二爷一巴掌打在了头上,喝令他跪下。他自是不肯,可二爷先就质问他为何不孝要偷跑出府害得王妃担忧生病,阖府找了这许多日他音信全无,又问他隐姓埋名跑这里来是个什么意思,为什么要伤人,又骂他丢了天家的脸面,说康王爷让他马上回去,他就蔫巴了。”

    “致歉的反倒是康王府呢,到底是皇后娘娘教导出来的,那气度就不一样。”苏嬷嬷笑道:“二娘子是没看到他那样子,真是解气。他今夜便要回去的,再不怕他出来烦人。”

    “解气都是次要的,主要得把事情给一次处置好,不留后患。有时候人都爱做给人看呢。”许樱哥道:“他那性子,日后有机会必要报复的。”

    姚氏又喝了口茶:“这个倒是不用担心,我们占着理,再有你姐夫他们居中转圜应无大碍。再不然还有你父亲,他若真不管不顾地闹起来旁人也是怕的。”大家都相安无事这事儿也就过去了,非要翻出来辩个是非才是不智。以后又再说以后的话,总不能因为担心以后就一直缩着脑袋做人。

    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表面上也许很容易就过去了,但暗地里谁又说得清?真吃了亏再去想法子,那便是补不回来了。许樱哥见姚氏似并不放在心上,也就不再多言,先洗手伺奉姚氏吃饭,吩咐人去看写等人的晚饭怎么安排,安排好了没有。又当着姚氏的面,大大方方地让人去探赵璀的伤,不管如何,赵璀肯替她出这口气她总是领情的。

    不多时写那边使人进来回话,说是事情稍微有变,张仪正本是要连夜被送回康王府的,但康王府的人怕他那副嘴脸吓着王妃,便由康王府的二爷张仪先回去安抚王妃并撤回在外头寻他的人,留了几个人陪他在这里养好伤又再回去。说不得,这养伤钱便要由赵、许两家来出,写同赵璀,乃至于许杏哥的夫婿武进都要暂时留在这里陪着。

    到了夜里,赵家也使人来传递消息,说是长乐公主那边也打点好了。待赵璀使来报信的人退下,姚氏吩咐苏嬷嬷并青玉等人出去,单留了许樱哥在房里:“我有话要同你说。”

    许樱哥晓得是为了今日之事,先将早前剥好的瓜子仁端到姚氏面前,再敛了容色正襟危坐:“我给家里添麻烦了。我早前也不知他是康王府的。”

    以微知著,这孩子看着大大咧咧的,其实再细心不过。姚氏看着那满满一碟子瓜子仁由不得轻轻叹了口气:“哪里是为了这个?麻烦要找上门来时是躲不过的,无非是运气罢了。谁会想得到他会躲在这里,又撞上了你?你要是什么都不敢做,唯唯诺诺只由着人欺负那才是丢了许家的脸呢。不必多想,你且把事情经过细细说来。”

    许樱哥不敢隐瞒,把在矮墙下遇到张仪正开始再到后头赵璀与她说的话都一一说来。姚氏听得直皱眉头:“这么说,第一次是偶遇,第二次却说不清是偶遇还是他有意为之。”

    “是说不清。但他起心不良是真的。”许樱哥道:“我是没得罪过他,但他却像是十分憎恶我似的,话说得特别难听。就算是丫头们得罪了他也不至于如此。”她可以发誓,这人之前无论间接还是直接,她都没见过,更没招惹过。

    姚氏沉思良久,始终不敢往那一方面想,便道:“谁说得清呢,那太岁本来就是以混账出名的。你看他后头宁愿挨打也不肯主动说出自己是谁,一起来就要杀人,若是都能猜着他要做什么,康王妃也不会总是给他气着了。”

    “既然弄不清楚,那咱们就不去想,我日后总是更加小心,不碰着他就是了。我觉着这事儿还是该再周圆一下的好,免得他记仇在心,日后使坏。”

    姚氏深以为然:“待回京后我会仔细斟酌。”

    许樱哥自来是个宽心的,见她应了就把话题转到了其他地方:“赵夫人好似是对我有几分不满。”

    按说,似她这样的年轻女子是不该操心自己婚事的,但她这情形与性情与一般女子又有所不同,故而姚氏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却不明白告诉她自己与钟氏都是怎么别的,只笑道:“无需担心,赵侍郎是个懂事的,赵璀和窈娘又都向着你,再凭着你那厚脸皮宽心肠,这日子也过得,无非就是耳根要不清静些罢了,可换了户人家也不见得就样样都好。这番么,赵璀受了伤,做母亲的总是要难过些的。”

    许樱哥点头称是:“明日五哥要来,想必除了做法事外也是为了这事。”

    姚氏道:“你年纪不小,不好再拖,就听你哥哥的早些定下来吧。这里比家里清静些,你们兄妹可以说说心里话,我来安排。”

    许樱哥欢欣鼓舞,抬手扶脚,殷勤安排姚氏歇下不提。

    次日清晨,许樱哥照点起床,做毕早操,与姚氏吃过早饭便去了外头做法事处。她今日特意又穿戴得素了些,一身浅蓝色的春衫春裙,不施脂粉,乌鸦鸦的发髻上只插戴了一枝简单的珠钗并一朵淡黄色的绒花,越发显得肤如凝脂,眼亮出彩。因为好吃好睡,又爱运动,发育得极好极匀称,胸高腰细臀圆腿长,跟着姚氏往大殿里一站,害得一旁诵经的小和尚们差点没咬了舌头。

    不多时,姚氏算着许扶应该来了,便去了偏殿喝茶候着。

    不过一口热茶下肚,许扶便带着露水走了进来,先同姚氏见过礼,不及叙话就忙忙地道:“昨日究竟是怎么回事?怎地还伤了人?传消息的人又说不清楚,叫我担忧了一宿,今日早早就守在城门前,城门才开就赶了来。”

    许樱哥笑道:“没什么大碍,有娘和大哥在五哥还怕我吃亏不成?”

    “你跟着家里人我自是放心的,只是多少难免挂怀。”许扶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见她人才模样这般出彩,不由又是骄傲欣慰又是担忧顾虑:“以后无事不要随便往外头去,坏心眼的人可多。”实在生怕他这才养大的妹子轻轻就给人拐了去或是吃了大亏。

    许樱哥不要他担心,自是乖顺地应了。姚氏见他兄妹说得欢喜,因见写也走了进来,便叫过写到一旁询问张仪正那边的情形,让他兄妹二人畅所欲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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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门在外,酒店的网速实在没法儿恭维,传文是件非常艰难的工作,更不要说把大家的打赏名单、pk票什么的弄下来。所以抱歉,同时非常感谢大家了,我就先顾着传文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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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太岁(三)

    许扶又问昨日发生的事情,许樱哥晓得他有些偏执,并不似同姚氏那般事无巨细地与他说,只轻描淡写地带过,重点形容那太岁的狼狈模样,又特替赵璀说好话:“说来这祸事也是赵四哥想为我出气才引起的,他也算有担当。”

    就是这般说许扶的脸色也是极其难看,无非是顾虑到她才勉强撑着张笑脸罢了:“他敢无担当?这事儿就是他轻浮才引起来的。你放心,我这里见着了他必然要好生骂他一回,叫他检点些不许害了你。”

    许樱哥晓得他的脾气,不敢替赵家人说任何好话,却也晓得他有分寸,便只是含笑听着:“我有这许多人撑腰真是什么都不怕。”

    许扶笑了笑,想想却又气得很:“又是那叛臣逆贼家的人!我恨不能……”

    “还不赶紧闭嘴!”许樱哥唬了一跳,使劲瞪了他一眼,小跑着到门窗边四处张望了一番,见只有家里的丫头婆子远远伺立在廊下,并无闲杂人等偷听方走回来低声骂许扶:“哥哥糊涂了,这种话也是能随便挂在嘴上的?你就算是不为旁人想也请多替许家想想!他们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不是仇人,你口无遮拦是要害他们?”

    许扶铁青了脸,一张瘦削的脸越发绷得紧,却是没有反驳,只低声道:“是我错了。以后再不会了。”嘴里如此说,心里却是恨得要命,张家人改朝换代本与他无关,但不该灭了萧家满门,害得他与樱哥不得不亡命天涯,改头换面寄人篱下,连真姓名也不敢亮出来。如今他家子孙又莫名来调戏羞辱樱哥,如何叫他不恨?

    许樱哥看他的神色,知他本来就是个谨慎小心到了极点的人,若非是太过心疼着意自己也不会如此,便放柔了声音笑道:“哥哥,我昨日做得不太厚道,只怕赵四哥与窈娘嘴里不说心里却怨我呢。”

    “什么?”许扶被她勾起兴趣来,心中的愤怒稍微缓解了些:“你说给我听听,你又做了什么好事?”

    许樱哥把自己哭着跑回去告状,姚氏借机踩着钟氏不放,害得赵窈娘挨罚的事儿说了一遍。许扶最是护短,听说她和姚氏借机掰回了一局,心情大好:“做得好!臭丫头挨罚是活该,谁让她听她哥哥的话算计你?小算计也无伤大雅,却不该不把事情做漂亮咯。”于是言归正传:“赵璀向我提亲了,我觉着他极不错,也是真心,就没拒绝他。但我当初曾允过你,将来这事儿要问过你的意思,如今你怎么看?”说是这样说,眼里却充满了期待和忐忑,只恐她会拒绝。

    许樱哥看得分明,笑道:“我目前见过的男子中,除了几位哥哥就属他最好最合适了。”天地这么宽,她所见却有限,见过的男人也有限,日子总是要过,似她这样身份的女子没有特殊原因不能不嫁人,那她就挑个最好把握,最合适的,开开心心嫁了,开开心心过完这一生。皆大欢喜,多好。

    许扶见她面上半点羞涩憧憬喜悦都不见,全不似女子谈及这方面事情时的娇羞喜悦模样,心里不由有些犹豫:“樱哥你若是不愿意……”虽然这门亲不好拒绝,但总有办法。

    许樱哥看着许扶鬓边的几丝白发,笑着打断他的话,斩钉截铁地道:“哥哥放心,我会把日子过得极好极好的。”

    许扶目光沉沉地看了她片刻,突地轻轻抚了抚她的发顶,低声道:“哥哥没有本事。总是让你受委屈。”

    许樱哥笑得越发灿烂:“哥哥说什么啊,我受什么委屈了?没有哥哥我就不能活下来,没有哥哥我就不会有今日的好日子过,哥哥且说,你还要怎样才算有本事?我要怎样才不算受委屈?皇后娘娘也没我逍遥。”

    “乱说。”许扶口里嗔怪着,眼里却是终于透出亮光来,叫了许樱哥一同前去听写描述那太岁张仪正的举止行径。

    写与姚氏描绘着那太岁的可恶处:“实是没见过这般能折腾的人,这样的天气偏说热得很,半夜三更非得寻冰。王府里的人拿他没法子就来折腾我们,我们三个半宿没睡尽给他寻冰去了。幸亏打听得离这里二十里路远有家富户有冰,赵璀死活说是他惹的祸,不是他寻来的那太岁必不会善罢甘休,于是带伤去了,待得寻回来已是天近五更,人困马乏。他倒是睡了一觉起来,又说冷了,让把冰给拿走,接着精神抖擞地要赵璀陪他下棋,下到一半又说赵璀言语不敬,泼了赵璀一头一脸的茶水……武进怎么劝也劝不好。也是赵璀忍得,心性实在坚韧。”

    姚氏道:“不忍又如何?在人屋檐下怎敢不低头,赵璀昨日打了他一顿,他无论如何也要出了这口气的。”

    许扶皱眉道:“竖子太过可恶!”又问写:“他怎样大哥了么?”

    写苦笑道:“虽无好脸色但也没怎么我,想必是还没来得及。”

    摊上这么号难缠人物,几人再说不怕也还是有些忧愁,姚氏揉揉额头:“过了今日,我还得去请武夫人居中调停一下,让康王府早些把这太岁给接回去,你们都有正事要做,总不能全都告假在这里同他耗着。”

    写赞同:“正是,不然接下来便该磨折我了罢。”

    说曹操,曹操到。这里才提到那太岁,苏嬷嬷就来禀告:“夫人,康王府的三爷使人过来说,听说我们这里在做法事,他要过来看看热闹。”

    一群人尽都无语,人家做法事他看什么热闹?不等他们想出拒绝的理由来,人便已经到了殿门外。姚氏无奈,只好带着众人出去迎接。

    门开处,两个健仆抬着一张白藤肩舆,肩舆上高高坐着那太岁张仪正。他今日的打扮又与昨日不同,穿了件宝蓝色的团花圆领窄袖纱袍,家常青布鞋子,腰间一块羊脂白玉佩,头上的木簪也换成了造型古拙的犀牛角簪。穿着打扮变了也就罢了,难得的是整个人的气质也变了,他高高踞在肩舆上,神色淡漠地俯瞰下来,真有那么几分天家贵胄的威严模样。只是他满脸的青紫和微肿的脸颊不但冲淡了这种威严,还让人有几分想发笑。

    他自己兴许是知道的,于是他满脸的蛮横冷傲,大有一副谁敢笑话他,他就和谁拼命的姿态。有他那一刀在前,大家都不敢看他,只垂了眼寒暄问候。许扶与许樱哥本是要避开的,但措手不及间却是不好走了,只好跟在姚氏身后行了个礼。

    不知是否因为当着姚氏等人的缘故,张仪正今日的表现还算得体,虽然冷冷淡淡的,但也不曾显出多少蛮横无礼来,只是他一个人横插在那里,眼神冷冷地从这个脸上扫到那个脸上,就让大家都觉得很有些不舒坦不自在。

    有句话叫惹不起躲得起。一直躲在姚氏身后的许樱哥见赵璀并未跟在张仪正身边,便同许扶使了个眼色,打算趁着姚氏并写同他寒暄的当口溜出去看看赵璀,表示一下关心。

    许扶会意,便先寻了个借口,道是自己还有香火钱要捐给寺里,姚氏并不管他,笑一笑便放他去了。偏张仪正喊住了他:“慢着,这位也是许大学士的儿子么?行几呀?在哪里当值?”

    写道:“他是我远房族伯家的,名扶,字济困,行五,还不曾入仕。”

    张仪正沉默地仔细打量了许扶片刻,抬眼在许樱哥脸上转了一圈,阴阳怪气地道:“远房子侄也这般亲近,难怪人家都说许大学士仁爱,果然。”言罢淡淡地撇开眼神,将目光落在了窗外。

    许扶镇定自若地行了个礼,悄悄退了出去。

    许樱哥默然立了片刻,也低声同姚氏告辞,张仪正盯着窗外的那株青翠高耸的柏树,似是魂飞天外,可当她走到殿门前时,却听张仪正淡淡地道:“许二娘子留步,我有一事请教。”

    许樱哥只得站住了,回身一福:“不敢,三爷有事只管吩咐。”当着姚氏并写的面,她就不信这混账能把她怎样。

    张仪正仍然盯着窗外,看也不看她:“他们都骂我登徒子,说是我轻薄了你。可我真觉得冤枉,今日我便当着令堂并令兄的面问问许二娘子,昨日我可曾轻薄了你?若是,又怎么轻薄的你?”

    这话实在无礼并狡诈之极,若说是真的,叫一个女儿家当着这许多人亲口再描述一遍,相当于被再凌辱一遍。若说不是真的,那许樱哥不是相当于自打耳光么?写变了神色恨声道:“三爷!我许家的女儿岂容……”

    “哥哥。”许樱哥止住写的滔天怒火,微微一笑,坦然自若地道:“三爷,公道自在人心,一切不过是误会罢了。”识时务者为俊杰,要论能伸能屈,她从来都做得不错。何况真的理论起来,她也不过是被他多看了两眼,骂了几句,值不得什么,倒是他好生挨了顿打,吃亏是实实在在的。

    张仪正猛地回头,指着他被打得青紫肿胀的脸冷笑:“误会?说得可真轻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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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不起大家,我很抱歉,因为酒店网速太慢,导致发生了乌龙事件。然后早上在医院奔波,下午在回家的路上。直到现在才上来,才知道发生了错误,现在补上,明早九点正常更新。

第12章 兄长(一)

    关于昨天的更新实在不好意思,因为酒店网速太慢,打不开页面,不知道怎么就出错了,昨晚回到家后,得到书友CC和小猪的提醒才知道发生了这事儿,现已更正。大家表忘记看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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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樱哥自来是个脸皮极厚的,对张仪正摆出来的那副以势压人视而不见,笑得甜美自然的再一福:“自是误会。我们女子胆小,遇到事难免惊慌失措,失了分寸的乱喊乱嚷一气。若是有小女子或是家中下仆不是的地方,小女子向您赔礼,望您海涵。”误会最好了,她可不乐意被安上一个被这花花太岁调戏过的名声。既然他不依不饶,她便把姿态做足,赔个礼不会少块肉,逞一时之口利反倒可能少块肉。

    姚氏忍怒适时上前调解:“还请三爷海涵,她年纪轻,平日又少出门,遇事难免大惊小怪,既是误会,说开就好了。”

    张仪正眉毛一扬,正待要开口就听人笑道:“好生热闹。”接着一着青绸长衫,黑纱长靴,体壮如塔,举止威严的青年男子含笑缓步走了进来。正是许杏哥的丈夫、镇军将军府的嫡长子、定远将军武进,同众人见过礼后,刻意忽略了殿内的凝重气氛,笑看着张仪正亲密地道:“三爷,不过是片刻功夫就找不到你了。”

    他与张仪正是姨表兄弟,平日也是走得近的,可昨日张仪正却不给他面子。此时虽赶来阻挡,却也担心张仪正照旧不给面子,幸亏张仪正只沉默了片刻便顺坡下驴,淡笑道:“武大哥,你晓得我的性子闲不住。听说许府在做法事超度亡灵,忍不住过来看看热闹。”转瞬间换了张笑脸问姚氏:“许夫人,我不太会说话,有得罪之处还请海涵。”不等姚氏回答,又问:“不知府上超度的是谁?我适才去看并不见牌位,这样是否有些不妥?”

    姚氏给许樱哥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快走,同样笑眯眯地回答道:“三爷,说来您也不认识。都是妾身早年丧乱的亲人,人数不少,年月太久,有些人妾身甚至已忘了名字和音容啦。总归是心意罢了,想来他们也不会太计较……”

    “许夫人果然如同传闻中那般慈善。”张仪正的目光落在门边——许樱哥带着紫霭并青玉,轻手轻脚地跨过门槛,灵动如兔子,“唰”地一下便闪得不见了影踪。他脸上的笑容便淡了下来,有些烦躁地扯了扯衣领。

    此时清风徐来,阳光明媚,梵唱声声,周围人却都察觉到了他突然焦躁起来的情绪,姚氏察言观色,见他长密的睫毛垂下来将一双轮廓微深的眼眸盖得严严实实,并看不清他眼里的真实情绪,便向武进使了个眼色。武进会意,便笑道:“三爷从前可来过这香积寺?”

    张仪正不答,仿似不曾听见。

    写真心觉着这人太过骄奢,太没教养,太过可恶了。武进却是半点不见异色,耐耐心心地又重复问了一遍。

    张仪正这才仿似如从梦中惊醒一般,道:“来过的,从前同母妃一同来过。”

    武进就道:“想必你那时候心不定,许多有趣的地方不曾去过。今日难得天气不错,寺中也没什么闲杂人等,待我领了你去四处逛逛,回去后同王妃说起她也欢喜。”

    张仪正似笑非笑地道:“武大哥,你是怕我在这里给你的岳母和舅子添麻烦吧?”

    他直白到故意为难人,武进自不承认:“哪里的话。你若不想去,就在这里同我大舅哥说说话也不错,他饱览群书,极有见识。”

    “我不过粗人一个,哪里懂得那些。”张仪正轻轻拍了拍白藤肩舆的扶手,淡淡地吩咐健仆:“走罢。”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姚氏满脸堆笑领着众人欢送。

    武进忙跟了去:“往这边走。”

    张仪正将手扶着额头道:“武大哥有事请自去忙,我自己随便转转。”

    武进不好勉强,只得任由他去,又多了个心眼,叫个得力的心腹之人悄悄跟着,若是看到他有异动就赶紧来报。待得张仪正的肩舆去了,武进方又折回偏殿去同姚氏等人说话。

    姚氏便问他:“子谦,他与你向来如何?”

    武进道:“虽不近却也不远,还算过得去。”

    姚氏就道:“以你所见此人心性如何?此事他是否还会再生波澜?”

    武进道:“若是早年,他虽是个有仇必报的但也是个爽利性子,一诺千金,只要他亲口允诺过后便绝不会再生事,也还算给我等面子,更听王妃与王爷的话。但自他大病这一场便与我等疏远了不少,沉默寡言了许多,性情也有些阴晴不定,就是王妃也拿不住他在想些什么。但从王妃那里下手总是最好的,总是至亲骨肉,他多少能听进些去。”

    姚氏叹了口气:“我是怕他事后不肯放过二娘,亦不肯放过赵璀。昨日那一刀深可见骨,赵璀道是若非他机警,身边有人,命都怕是要去掉半条。我们如今拟与赵家结亲,还要再多转圜,小心谨慎些才是。”

    武进道:“岳母放心,小婿自当竭尽全力。按二姨的说法,指不定是她之前曾在不意间得罪过他,还当去打探清楚因由才是。”

    姚氏就托请他:“这事就要烦你去做了。我们刚与他生了罅隙,若再去查他的事情只怕会火上浇油。你与他相熟,更好查些。”

    武进爽快应了,自安排人手去做不提。

    许樱哥匆匆出了偏殿,沿着道路疾行不多远就看见了一直站在道旁默默等候她的许扶,于是含笑迎上去:“五哥等得有些急了罢?”

    许扶道:“我不急。”见她跑得微喘,忍不住道:“跑什么?我又不会去了哪里。”

    “五爷不知……”紫霭本要说这是为了躲那太岁,刚开口就被许樱哥一口截过去:“五哥不知,我在这寺里住着不敢乱走,动得少了身上不舒坦,乘机动一动。”

    许扶嗔道:“就你名堂多。你年纪已不小了,还这样风风火火的,让人看见总是不好。”

    许樱哥笑道:“那我以后没人看见的时候才这样。”

    许扶不由皱眉看向她,见她眼神灵动,神采飞扬,忍不住又笑了:“你呀,总是故意来气我。”

    “咦?我是气你?你分明笑了。”许樱哥见他心情好了许多,于是也由衷高兴起来,把那太岁的麻烦事给扔到九霄云外去了:“我领你去赵四哥住的地方。”

    今日因着许家要做法事,寺中又住了张仪正这个贵人,故而香积寺打发走了其他外客,和尚们也得了招呼不得乱走,所以寺里很是清净,没什么闲杂人等,许扶也就由得她去。兄妹二人说笑着朝赵璀住的地方而去,才到精舍前,赵璀便得了消息赶出来,远远看见他兄妹二人,便笑得和朵花儿似的:“五哥,等你许久了。”

    许扶见他虽然服饰整洁,言笑晏晏,但唇色苍白,眼眶下更是两个大青影,便想虽然这事儿多少与他行止轻浮有关,但他也吃了个大亏,于是把那点不悦隐去,关切地上前慰问:“还伤着,又是一夜没睡,怎不歇着还跑出来?快进去躺着罢。”又吩咐许樱哥先回去。

    “算不得什么,我身子骨一向很好。二妹妹送来的金疮药实是好药,才上去就止了血,现下已无大碍了。”赵璀看着许樱哥只觉怎么看也看不够,有心想请她一起进去坐坐,又知于礼不符,毕竟两家已然有意议亲,二人更该避嫌才是。但总归是不舍,面上由不得也带了几分出来。

    许扶将赵璀的神色看得分明,心里更多欢喜,只觉这门亲事倒也真不错,可他越到此时越是爱惜自家亲妹的名声,见许樱哥站着不动便板了脸道:“还不快去?”

    许樱哥朝赵璀笑笑,不言不语地行了个礼慢慢去了。赵璀打起精神笑迎许扶进去,遣散下人,着心腹看好门户,对着许扶长长一揖:“五哥,此事我当向你赔罪。”

    许扶淡淡地道:“过去的事情不必再提,谁还没个孟浪的时候?但只此一次再无下次。你若真想迎娶樱哥,更该诸事都替她想周全了才是,不然是要叫你家人怎么看待她?”

    “五哥说得是,是我孟浪了。”赵璀先是端着脸束着手脚认真听训,待听得后头那句话不由狂喜万分:“五哥你这是应了?”

    许扶微微一笑:“是。但我家的情况你是清楚的,我们需得约法三章,你应了,这事就算得,若是不应,那也怪不得我。我们就做好兄弟罢。”

    也不知他要提些什么苛刻条件?与散漫嘻笑的许樱哥不同,许扶阴沉偏执精明凶狠,杀人不眨眼,实是不好应付。赵璀心头直打鼓,但想到自己为这一日不知做了多少准备,花了多少力气在前头,怎可功亏一篑?再想想许樱哥会成为他人的妻室他也受不住,便咬着牙挺起胸膛道:“五哥只管吩咐,小弟若能做到绝不推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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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兄长(二)

    许扶看定了赵璀的眼睛缓缓道:“其实也简单。一不得纳妾,若要纳妾也要她年满四十生不出儿子才可以纳,又或者要她心甘情愿的同意;二不能让她受气,若有人欺负她你要护住她,不许叫她伤心,当然这是在她没有过错的情况下,若她不对我这个做兄长也不会放过她;三要忘了从前,不要怀疑她是否还念着那个人。她是个记情懂事的,不是我夸口,你若待她真心真意,她绝不会对不起你,吃糠咽菜她都会跟着你。”言罢一笑:“若你觉得苛刻了,我也不怪你。你不必着急回答我,好生想想再说。”

    赵璀低声道:“我想了好些年啦,不用再想,我都答应。”

    许扶含笑看定了他,似是想从他脸上找出些微犹豫与不悦来,但没有找到,于是愉快地笑起来:“只要你能做到这几条,就算是我姨父也会很欢喜。”许家人若非无子绝不纳妾,却不能要求女婿也如此,赵璀若能做到,定能得许衡高看一眼。

    赵璀认真地再次重申:“我对樱哥是真心的。”

    “既然说定,那你回去就看个好日子让人上门提亲罢。”许扶搞定一件大事,心中泰然,转而与他说起另一件事来:“前几日我收到信,道是近来有人暗中接济崔家的人。”

    赵璀一拧眉:“是否要顺藤摸瓜,然后……”他扬起手掌狠狠往下一劈。

    许扶低声道:“顺藤摸瓜是一定的,总要弄清楚是个什么人,为的什么事才行,总不能事到临头被人打个措手不及。斩草除根么,若无合适的理由契机,姨父那关就过不去,就是樱哥这里让她知道了也不是什么好事。”想到从前的某些事,一时二人尽都沉默了,只管看着窗外馥郁的绿色沉思。

    香积寺百年古寺,根基深厚,空灵悠远,就是树木花草也要长得格外灵秀些,让人见之忘俗。许樱哥带着两个丫头漫步其中,听着远处传来的梵唱声,看着蓝天白云,绿叶娇花,恬淡安心自心中幽然而生。

    受她感染,青玉与紫霭也极放松,将些轻松的话题小声说与她听,主仆正说得高兴,忽听得不远处传来暴躁的喝骂声:“叫你们走快些,没听见么?”

    这声音虽隔得还远,却叫三人都听了个分明,明明是那太岁张仪正在发脾气么。许樱哥观察了一番面前的地势,脚下一条青石小道蜿蜒着向前,道旁有几株上百年的青松翠柏并无数的花草,再前头是一间不知做什么用的房子。张仪正的声音便是从那房子后头传来的,想来他是往这个方向来的,目的地应是赵璀住的地方。

    许樱哥低声吩咐青玉:“速速跑回去告诉赵四爷,康王府的三爷朝他那里去了。”青玉领命奔去,她自己拉了紫霭转入到一株古柏之后侧身而立,静待张仪正一行人过去。

    张仪正坐在白藤肩舆上,身子微微往前倾,一脸的愤怒和暴躁,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两个抬肩舆的健仆一脸的晦气,做出很急的模样,却不敢走得太快——要是不小心抖着这宝贝疙瘩或是滑一跤,那可比被骂几句严重多了。是以,张仪正虽骂得厉害,那行程却也不见得快了多少。

    许樱哥藏在树后看得分明,不由暗自纳罕,她早前出来时一众人等虽不曾把此人哄得欢喜,但也不见他如此愤怒暴躁,这是又怎么了?姚氏等人断不可能再得罪于他,莫非是想想又突然恼起赵璀来了?如若果是如此,这人简直就是个间歇性狂躁症患者。

    想到这个,许樱哥由不得又想起这大裕皇族张氏一族来。今上张深,年少勇武,性情暴戾凶悍多疑,小小年纪便横行乡里,不为乡人所喜。前朝后期宦官当权,民不聊生,各地豪强揭竿而起,全国大乱,他便也趁势拉起自己的一支队伍并很快打出了名气,成为一方枭雄。后得朝廷招安,赐名忠,又封王,再往后把持朝政十余年,杀忠臣灭宗室,废帝登基称帝,断绝了大华近三百年的基业。次年一杯鸩酒便将前朝哀帝送上了西天,虽则外围还有几家拥兵自重的前朝勋贵不认他,但他也算是坐稳了龙椅,自练他的兵,自休养他的生息,大裕风雨十年,虽大小战役不断却仍是屹立不倒。

    张深此人虽然一世枭雄,但铁血好杀暴戾也是出了名的,几个儿子或多或少都有他这种风格,那么张仪正是个间歇性狂躁症患者其实也不算太奇怪了。许樱哥怕怕地摸摸自己的脖颈,又往树后藏了藏。

    不多时青玉遮遮掩掩地跑了回来,道:“二娘子,果然是冲着赵四爷那里去的。婢子去报了信,五爷便与赵四爷一同避开,那三爷听说人不在,竟是发了好大一顿脾气,一个劲地追问人往哪里去了,下人说不清,他便留了狠话,让赵四爷马上到他那里去,迟了自己看着办。”

    此人委实难缠,但愿这桩祸事早点过去。许樱哥按捺下不安,转身往偏殿行去。

    武进早得了下人报信,急匆匆地赶去保赵璀的驾,姚氏皱眉道:“这样没完没了不是法子。樱哥,让人收拾东西,你我二人明日便回去。”

    许樱哥忙回房收拾东西,因恐赵璀又会被摧残荼毒一番,便着青玉跑去打听。待东西收拾妥当青玉也回来了:“二娘子放心,这番见着赵四爷倒不曾辱骂,只把人晾到一旁不理,专请大姑爷、大爷和五爷吃饭,说话也算客气。”

    许樱哥倒诧异了,晾着赵璀而对许家人示好,这又是玩的哪一出?想想不放心,又叫青玉:“说不定是有什么阴谋诡计,让大爷他们小心些。”譬如在汤饭里下点泻药什么的,众人就算是吃了亏丢了丑也只有受着。

    然则这一整天过去,也没听说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发生,那张仪正只是把赵璀留在他住处不肯放回来,其他也没再做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但鉴于此人之前反复无常,喜怒不定的表现,姚氏并不敢轻易改变主意,仍然在次日清晨带许樱哥回京城,许扶一路护卫,香积寺这里则由武进、写留下来陪同赵璀一起应付张仪正。

    诸事安排妥当,许樱哥扶了姚氏上车,屁股刚挨着坐垫就听苏嬷嬷小声道:“夫人,康王府的三爷来了。”

    姚氏厌憎地道:“他又来做什么?”悄悄掀了车帘往外张望,只见张仪正穿了一袭银蓝色的圆领窄袖缺胯袍,胖着那张五彩的肿脸,由四五个满脸人高马大的侍卫拥着立在寺门前同写说话,眼睛虽然往这边瞟,倒也没有要上来纠缠的意思。便吩咐苏嬷嬷:“你去让大爷问他是否有话要带给王府。”

    苏嬷嬷忙领命去了,须臾回来道:“说是没有,只拜请夫人替他在武夫人面前美言几句他便感激不尽了。”

    这话说得真让人牙疼。什么叫在武夫人面前美言几句?他明知道她们是去向武夫人求援好让康王府来收了他的,还要替他美言几句?不就是间接地警告她们不要乱说话么?姚氏哂笑一声,命令马车前行。许扶骑马跟在一旁,跑前跑后,把她母女二人照顾得分外周到。

    张仪正眯着眼目送许家的车马离去,回头对着写一笑:“许司业,说来你这位殷勤的族弟反比你这个亲哥更长得像你家二娘子呢。”

    写吓了一跳,不及应对便索性装作没听懂:“什么?”

    张仪正望着他笑得阴险:“难道你不觉得?”

    写茫然摇头。

    张仪正又看向赵璀:“难道你也没看出来?”

    赵璀喉头发紧:“不曾注意过。”

    武进并不知道这笔冤枉帐,虽然经这一提醒果然觉得是有点像,却谨慎地道:“我虽不曾看出来,但毕竟是同族兄妹,长得有些相像也不奇怪。”

    张仪正的目光在他三人面上溜了一圈,笑眯眯地道:“武大哥,你这样一说,我突然想起来了,我大表嫂与许二娘子虽是亲姐妹,长得却半点都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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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憎恶

    写忙道:“哪里不像?她们的眉毛就长得一模一样!还有手,长得多像啊!”他这纯属自然反应,从前每每有人发出这样的疑问他便是如此回答,此时也是冲口而出,可说出来后,对上张仪正灿烂的笑容他莫名其妙的就有些后悔。

    幸亏武进不悦地咳嗽了一声,板着脸道:“大舅哥失言了,除了亲人谁会注意到她们的手像不像?谁敢去看她们的手像不像?”

    写尴尬得很,对着武进作了一揖,便板起脸不肯再搭理张仪正,暗自责怪自己不够机敏,张仪正才开口时就该斥责他不该妄议许樱哥的容貌才是。但话已然出口,想收也收不回来,就有些埋怨自己机变不足。

    这边武进如同知道他心中所想一般的,一本正经地同张仪正道:“三爷,虽然二娘得罪了你,但她好歹是你表嫂的亲妹子,你就算是不看谁的面子,也该看在我母亲的面子上不要再折辱人!”

    张仪正淡淡一笑:“我是个粗人,不过就随口那么一说,可没想那么多。不喜欢就当我没提过。”言罢转身昂首自入了寺院,不再搭磊人。

    武进同写、赵璀低声道:“你们且去歇着,这里交给我,待我与他好好分说一番,不管有无作用总要试试才是。”

    写、赵璀便同他深深一揖:“有劳。”

    武进连忙还礼:“客气什么?”含笑从赵璀身上扫过,别有深意地道:“日后总要寻个机会与若朴把酒夜谈一番。”

    赵璀脸上微热,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日后还要武大哥多多指教。”

    “好说。”武进拍拍他的肩膀,快步赶上张仪正笑道:“三爷走得那么快做什么?男子汉大丈夫,你该不会为了刚才几句话就生气了罢?”

    张仪正的脚步慢下来,淡笑道:“武大哥开玩笑,我不过是看那写与赵璀二人看我不顺眼,不乐意与他们假模假样地周旋罢了,哪里又是生你的气?”

    “不是就好。”武进语重心长地道:“你虽是天家贵胄,但你我也算是一同长大的情分,我母亲与王妃更是情分不同,你若不嫌弃,且听我一言相劝。”

    张仪正道:“你说。”

    武进便放低了声音,放柔了姿态,笑道:“这事儿说起来也是误会,左右你也打伤了赵家几个下人,还杀了赵璀一刀,也算是报得仇了。再说许赵两家人赔罪修好的心也诚恳,你便看在我的份上暂且饶了他们这一遭如何?”

    张仪正淡淡地道:“许家是大表哥的岳家,我便放了此事也不怎样。可这赵家又与大表哥何干?实话实说,得罪我狠了的就是这赵璀。有仇不报非君子,我若能,便要把他再穿上十几个洞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武进见他声音虽然平淡,眉眼间却是杀气横生,半点不似作伪,心头不由一惊,本不想再劝,但又想到姚氏曾说有意与赵家结亲,少不得要更尽一把力,便好声好气地道:“那你要如何才肯饶他?”

    张仪正笑了一笑,昂首看向天边的流云,并不回答。

    武进等了片刻不得他应答,由不得多了几分失望,正想找个由头把话题转过去,却听张仪正地道:“大表哥,你这般肯替他出力,莫非是你们要做亲戚了?”

    武进不知他到底是个什么主意,但想着这事儿最后也瞒不住的,又猜他表现反常,莫名攀上许樱哥,也不知是否对许樱哥有别样心思,索性试探道:“两家是有这个意向,但不知最后能不能成……”

    “嗤……”张仪正冷笑道:“难怪得,我就说呢。”言罢抿唇垂眸看着脚下的青苔,再不发一言。

    武进连同他说两句话都不见他搭理自己,又从他脸上看不出什么端倪来,只当他是在故意刁难自己,心中也有些恼了,索性使出从前的手段来:“肯是不肯你就给句准话吧。从前你可没这般婆妈!”

    不防张仪正突然回眸盯紧了他,那双微带了浅灰色的眸子凶狠逼人,身形紧绷,仿似随时都可能暴起伤人。

    武进只觉自己对上了一对狼眼,心中微凛,可他也是上过战场,刀口舔过血,以军功起身的人,当下盯牢了张仪正的眼睛半点不退让,缓缓道:“我知道,我们都大了,我父亲只是个从二品,你父亲却是亲王皇子,我是个五品小官,三爷却是金枝玉叶的皇孙,我们本就是天差地别,你瞧不起我也是有的。”根据他的经验,张仪正虽然刁蛮却从不爱听这些,以往只要他一说类似的话,张仪正虽然会大发脾气但往往也会把之前的事情一笔抹杀。过后他们再吃喝一顿,多大的气也就都消散了。

    此时张仪正却只是沉默地盯着他,一言不发,一动不动。时间久了,武进也被他看得有些发憷,便闭了闭眼,后退一步,低了姿态:“若我适才的话有冒犯之处,还请三爷莫要与我计较。”

    “你说得对,我们都大了,再与从前不同,这是事实。你若觉得我是瞧不起你,那也随你。我就厌憎那姓赵的,你要如何?你既然看重你我这份情,便该劝你岳家不要与这种阴险狡诈之人结亲,那便全都不为难了。”张仪正半晌才轻飘飘地扔了这句话,转身自行离去。

    武进在原地站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五味掺杂地看着张仪正的背影叹了口气,果然是疏远了,再与从前不同。遗憾着正要转身离去,又见张仪正的一个叫朱贵的侍卫折回来道:“武将军,我家三爷要小的带话给您。”

    武进打起精神:“请讲。”

    朱贵道:“我们三爷说,请您不必再让人查他这几日都在做什么了,他这几日住在香积寺也是请寺里高僧替他做法事超度亡灵的。他早前在病中多见冤魂,曾祈愿只要他能病好便做一场法事超度他们,这是来还愿的。您若是还想知道什么,只管亲自去问他就是。”

    张家除了朱皇后以外竟然还有这样的善人?这样正大光明的理由不拿出来正大光明的说,偏要偷偷跑出来悄悄地做?武进根本不信,但还是一本正经地道:“请你转告三爷,我这也是受了二爷之托,非是有意冒犯。”言罢当着朱贵的面喊回了自己的人,再不追查张仪正的事情。

    香积寺最好的精舍里,张仪正仰面躺在白藤躺椅上,疲惫地微闭了眼问朱贵:“人都撤走了?”

    朱贵小心翼翼地道:“都撤走了。”

    张仪正又道:“武进除了说是受二爷之托外还说了什么?”

    朱贵摇头:“不曾。”

    张仪正沉默许久,挥手让他下去。

    自这位受宠的三爷病好以来,身边的近人贬的贬走的走,近来已没什么十分受倚重的亲近之人。若要出头,这正是一个绝好的机会,朱贵有心要讨好他,并不依言出去,而是出谋划策:“三爷,难不成这事儿就这样算了?待小的们设法替您出了这口气!”

    张仪正睁开眼睛沉默地看着朱贵,眸子里闪着晦暗难明的光芒,一直盯到朱贵鼻尖上冒了微汗方露出一个亲切的笑:“朱贵,我记得你同皇祖母是一个地方来的?”

    今上在迎娶朱后之时已然有了几房妾室,儿子也有了好几个,而这康王真真切切才是朱后所出的嫡长子,是以康王府看待与朱后有关的人是不一样的。听张仪正如此问,朱贵由不得大喜,忐忑不安的心也随之笃定下来,咧嘴笑道:“三爷好记性。小的祖上论起来其实与皇后娘娘那一支前几辈还是一家哩。”因见张仪正似笑非笑的,惊觉失言,又吓得跪倒在地磕头不止:“小的胡说八道,还请三爷恕罪!”

    张仪正淡淡地道:“算什么胡说八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若不可靠,父王也不会把你调到我身边近侍。”

    朱贵磕头:“三爷英明。小的对王爷王妃三爷一片忠心,可比日月。”

    张仪正抚着额头懒洋洋地道:“知道了,且下去罢。那姓赵的暂且放放……好好当差,日后我自有用得着你的时候,此时就不要给我添乱了。知道了么?”

    朱贵欢欢喜喜地倒退着出去:“是,谨遵三爷吩咐。”

    张仪正将目光落在窗外,一脸的茫然地看着天边的流云,良久,冷冷一笑,挥袖将身旁的茶盏茶壶尽数扫落于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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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婿介绍:
常怀感恩之心,却不懦弱纵容。 来到异世并侥幸活下来的许樱哥倍加珍惜所拥有的一切, 面对偏离了计划的人生以及来势汹汹、誓言追讨血债情债的债主, 她勇猛出击,努力守护所珍爱的一切。 总的说来,这是一个复仇和反复仇,男主反复抽以及复仇没成功后以身抵债的故事。 ——*——*——*—— 已有多本完结VIP,坑品有保证,请放心跳坑。 普通群现招人,群号:100915606敲门砖:书中任一主角名良婿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良婿,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良婿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