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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意千重     良婿txt下载     良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05章 封赏

    许樱哥笼在袖子里的双手紧握成拳,望着惠安郡主笑得无比灿烂:“要是这栏杆刚好出问题,要是他诚心想要我死,郡主觉得我能弄得过他?许家的女儿在赐婚当日跳下灵犀阁,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安排这么一出,真只是为了让学士府和她擦亮眼睛,两相比较然后死心塌地?张仪正那样儿,怎么看也不像是个为了娶她可以带伤跪半夜的人,还不是由着她们去瞎说。

    “你别生气,这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惠安郡主低声解释道:“和皇后娘娘没关系,和康王府也没关系,这是我娘的安排。她觉得你既然即将嫁给三哥,便应该多学一些东西,才更不容易被人蒙蔽。”诚然,许樱哥刚才的反应很令她满意。

    许樱哥的心一沉,对方摆明车马而来,自是信心满满,便道:“既然势均力敌,他如何会自动入彀?”

    惠安郡主笑了起来:“大家都知道一件事,我那三哥最是小心眼,最爱寻衅。他如果知道这件事一定会再次闯祸。很多时候,小事往往在不经意间就改变了整个大局的走势,譬如昨日的谣言,譬如从前天开始就一直散布在贵府附近的闲杂人等,譬如昨日早上贵府一共送出了五十三只马桶。”见许樱哥的神色越来越凝重,她轻轻一拍栏杆:“不过这些人应当在你们回去以后就再也看不到了,来,我们一起去八楼。”

    二人携手而上,惠安郡主亲热地同许樱哥喁喁私语:“康王舅舅送了府上一个大礼,希望日后你能替我们把三哥看好,不要再让他捅篓子了。”

    吃一堑长一智,许樱哥不再站在栏杆旁边,而是选了个相对安全的地方立着,微讽道:“王爷、王妃、公主殿下都没有办法的事情。我哪里能成?你们太高看我了。”

    惠安郡主回身靠在栏杆旁,望着许樱哥微笑着道:“你能。他很喜欢你,只是性子有些别扭罢了。我母亲说的,不会错。”

    “郡主真够爽快。但光凭喜欢是不够的。”许樱哥眨了眨眼。不管是真是假,她就姑且当真吧,要替他们管教张仪正么?那行。

    “我们走的从来不是阴诡一途,走的是阳关大道。所以没必要不爽快。”惠安郡主笑道:“你放心,只要你是对的,我们一定会站在你这边。”

    许樱哥终于开心了些。她当然要做正义的使者。

    最后一滴雨水从房檐角上滴落,青石板地面上渐渐透出了干色。冒氏看看窗外渐渐透出蓝色的天空。微笑着问自己的大嫂吴氏:“前些日子我同大嫂说过,让大哥带了阿连去康王府寻那位三爷,可去了?”

    吴氏居家生活过得十分不易,越见苍老,闻言有些窘迫地道:“妹妹好意,但那康王府门禁森严,且那位三爷一直不在京中,他们便是去了也是无门可入……”

    冒氏也不见怪。笑着悄悄递过一封信并一只沉甸甸的钱袋,低声道:“罢了,都是我想得不够周全。如今他回来了。嫂嫂把这封信收好了,让大哥明后日便去康王府寻人,直接说自己是学士府的人即可,他一定会见大哥并阿连,钱袋里的钱拿去打点,不会有人为难你们的。”

    吴氏接了那封得严严实实的信和钱袋,皱眉道:“这样不太好吧?让亲家知道了……”

    冒氏扫了一眼外头,确认此时的确很安全,于是笑得越发甜蜜:“嫂嫂在担心什么?这康王府和学士府马上就要联姻,那边哪里会驳这里的面子?再说这事儿也是那三爷见过阿连后觉得不错才主动问起我来的。便是传到这家里来谁又能说什么?又不是咱们上赶着去的。”她贴近吴氏轻声道:“嫂嫂一定要收好这封信,休要给家中的老虔婆和小泼妇知晓,要让大哥一定亲手把这信送到那三爷手里,记得么?”

    想起家中婆婆和弟媳、小姑的厉害之处,吴氏赶紧将信收入袖中,想想又站起身来贴身藏在亵衣里头。摸了又摸才放心下来,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总是烦劳妹妹替我们操心。”

    冒氏笑道:“嫂嫂见外了不是。我还盼着哥哥和阿连出息了,我在这家里腰杆子也硬些,将来更好给择儿多些助力。”

    吴氏小心翼翼地道:“难道……妹妹过得不如意?”

    冒氏赶紧摆手:“不是,我就那么一说,嫂嫂又当真了。”

    吴氏这才放心地笑了笑:“我就说呢,亲家是知书达理的好人家,姑爷也是体贴良善的好人,妹妹人长得好,诗画皆通,又生了择儿,他们怎会待你不好?是了,怎不见我那大外甥?”

    “跟着他父亲描红呢,这孩子已经会认会写好些字儿了。”冒氏有些得意地端起茶:“嫂嫂喝茶。这茶还是上次康王妃送过来的贡品,外头寻常难见。”

    吴氏喝了口茶,想了又想,轻声道:“再生一个罢,不拘儿女,越多越好。只择儿一个未免太孤独了些。”

    冒氏脸色微变,顾左右而言他,吴氏见她不喜这个话题,只得随着她说些闲话。姑嫂二人又说了些闲话,吴氏看看天色,有些不安:“你家大嫂还不回家么?家里事多,怕是等不到她了。”

    冒氏半酸半羡地道:“进宫面圣呢,哪里这么快就能回来?嫂嫂先回去罢,你带来这些家常酱菜我会亲自送过去。”正说着,就听外头一阵嘈杂,喊的都是:“圣旨到了,圣旨到了!”

    冒氏的手一抖,迅速站了起来,探着头往外张望:“什么事儿呢?人还在宫里,怎么就颁旨了?择儿他大伯大哥他们都在办差,谁来接这旨?”一边说,一边往前头去。

    却见许徕急匆匆地走出来,先朝吴氏行礼问了安,然后不容置疑地板着脸吩咐冒氏:“你在这里陪着大嫂,就别出去了!”

    这瘸子!冒氏气得七窍生烟,但想到吴氏在此,到底是要脸面的。便又硬生生地拗出一个笑来:“这会子前头忙,过一会大嫂再回去罢。来,看看这两匹布,该给我那侄儿侄女做冬衣了。”一边说。一边给一直立在院子里当木头人的鸣鹤使了眼色,鸣鹤赶紧往前头去了。

    二人心不在焉地摆弄了一回布匹,就见鸣鹤喜气洋洋地回来道:“大喜,大喜,大老爷封了忠信候!大夫人做了候夫人!”

    大华初建时论功行赏,新贵们封了爵位的不少,但以许衡这班投诚的旧臣中封爵的却没几个。反而被褫夺了不少。如今许衡这一封就封了侯,再有这大学士的实职,果然是无上的殊荣。冒氏扶着桌子追问道:“还有呢?”

    鸣鹤怔了怔,笑道:“食邑千户,赏赐无数。”声音稍微低了低:“二娘子的亲事也定了,宫中赐婚,是与康王府的三爷,明年春天成亲。”

    “真是大喜啊。”吴氏也欢喜得不得了。与有荣焉。

    都是大房的风光,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冒氏勉强笑道:“是大喜。”又问鸣鹤:“谁接的旨?”

    鸣鹤忙道:“恰恰的,大老爷、大夫人、二娘子刚好赶回来。想必是早得了消息。是了,与大夫人她们一同回来的还有两位嬷嬷,据说是皇后娘娘身边得用的老人,此后便要住在咱们府里头,专门负责教导二娘子了!婢子瞅了一眼,那两位嬷嬷好生气派,真不愧是皇后娘娘身边出来的。”

    冒氏恍恍惚惚地呆坐了片刻才想起吴氏还在一旁:“既是大嫂回来了,我这便陪着嫂嫂一同过去?”

    吴氏连忙摆手:“本来理当过去恭贺,但这……拿着这几罐子咸菜我也不好意思去,且想必这时正是忙时。我便不过去打扰了,改日等备齐了礼再来不迟。”

    “是这个理,人家风光封侯,风光嫁女,我们拿咸菜去是不应景了。”冒氏自言自语般地说了一句,吩咐鸣鹤:“替我送舅夫人出去。”她自己则坐到镜台前去。对着镜子里的那个美人发怔。忽见小许择摸进来立在她身边,扶着妆台仰着头小声道:“娘,前面好热闹,我们不过去恭贺大伯父和大伯母,还有二姐姐么?”

    “当然要去的。别人都去,咱不去可不行。”冒氏摸摸他的头,看着他低低地笑了起来:“他们吃香的喝辣的,子孙后代享不尽的福,我们将来却只能用咸菜来下饭,来送礼,又有谁记得给你父亲谋个出路……”

    她的笑容有些古怪,许择有些害怕地往后退了一步,道:“娘说什么?择儿听不懂。”

    冒氏挺直了身子,微笑道:“没什么。我是说,你要好好读书,撑起门户来。总不能一辈子都指望着靠你大伯父、大伯母他们,且也靠不上。你爹爹只是个举人,又不擅经济,养不活我们的。你要想过好日子,娶个好女子,就要头悬梁锥刺股,好生念书,给娘争光,给娘挣个一品诰命夫人来当当!”

    许择懂得这是好话,认真地点了点头……友情推荐短耳猫咪新完结的《珠光宝鉴》——被豪门未婚夫抛弃?有什么关系,我自有我的精彩!世上珍宝,真真假假尽在我掌握!我卖学识,卖异能,就是不卖后悔药!只是那个谁,你干嘛老是阴魂不散地跟在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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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投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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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下的桂花树吸饱了水分,肥厚的叶片在日光下闪着油绿的光彩,便是被秋雨打落在树下的散碎花瓣也带了几分清新惬意。整个许府笼罩在一片半忧半喜中,喜的是这厚厚的封赏和许樱哥终于不用嫁给安六那杀神,忧的自然是许樱哥还得要嫁个没谱的太岁,以及从此许家便成了骑虎之势。

    大事自然有人去忧愁,许樱哥只需管好自己的一亩二分地。送走宫使后,趁着那两位嬷嬷被姚氏请到一旁谈心,她抓紧时间端了杯香喷喷的茶,坐在廊下的竹躺椅上欣赏着院子里的秋光,拿了根猪鬃描着象牙笼子里的蛐蛐儿,低声交代青玉:“你马上去找双子,让他去寻五爷,就说多事之秋,请他务必小心谨慎。府中三日后待客,也请他不要忘了。”这几日既然有人窥伺学士府,也不知有没有把许扶看进去?许衡封侯,许多人家上门来贺,为了表示感激皇家恩德,这宴席是一定要摆的,到时候正好与许衡见面说说心里话。

    青玉应下,匆匆忙忙地去了外头寻双子。

    许樱哥放下茶盏,收了猪鬃,闭着眼往躺椅上放松地一躺,吩咐铃铛:“过来给我捏捏。”

    “嗳!”铃铛脆生生地应了,上前立在许樱哥的身后轻柔地替她捏起来,许樱哥舒服得哼哼了两声,侧了侧身,示意她捏捏腰:“这里。大概是闪着了。”

    铃铛蹲下去,一边用力一边轻声回禀:“昨日太忙没能禀告您,虽然庄子里现在没了主子,但紫霭姐姐安置得很好,您走前留着照顾她的两个婆子昨日也没跟着二夫人他们回来。又有带回来的新鲜大栗子和青核桃,栗子已经摊开晾着了,古妈妈问,您是要做栗子糕还是要烤了吃?青核桃呢还是趁着新鲜好吃,奴婢这就唤个小丫头进来剥给您吃?”

    许樱哥道:“栗子先放着,先吃点青核桃。吃过青核桃。再喝一口茶,真是说不出的香呢。”

    “真的么?”铃铛瞪大眼睛,不敢相信。

    想起前世的某些快乐有趣的记忆,许樱哥唇边露出一丝甜蜜的微笑:“当然是真的,不信你立即便可一试。”

    “那什么……鲤鱼,你进来剥核桃。”铃铛有意凑趣,露出十二分的欢喜。随即看到门边的人影,声音便低了下来:“二娘子,三娘子在门边立着呢。”

    许樱哥睁开眼,果然看到梨哥独自一人在院门前来回徘徊,微微一忖,便知道这小姑娘在干嘛了。这小姑娘大概是把这家里的风言风语听了些去,觉着又是同情自己。又是害怕。还觉得自己最后答应嫁,是因为许抒以死相逼的缘故,所以还加上了几分羞愧。便道:“快进来吃核桃喝茶,在那儿躲躲藏藏的干什么呢?”

    梨哥畏畏缩缩地慢步进来,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捏着块帕子立在许樱哥面前,还没开口,眼圈便已经红了:“二姐姐,我……”

    许樱哥轻轻一挥手。铃铛很有眼力见儿地端了个椅子放在了梨哥身后,甜甜地微笑道:“三娘子,快请坐。您有口福哇,咱们二娘子刚想出一种核桃的新鲜吃法。还有,您瞧,这蛐蛐儿可是才从宫里得来的。”不由分说便将梨哥按在了椅子上,倒了杯香茶递过去。梨哥被这一打岔就忘了哭,又要忙着应付手里的热茶,又被那漂亮的象牙蛐蛐笼子和里面的蛐蛐儿引得晃了神。

    小黄毛丫头终于也可以独挡一面了,许樱哥很满意,笑道:“铃铛,可以考虑给你涨月钱了。”

    铃铛欢呼一声,笑眯眯地对着梨哥行了一礼:“多谢三娘子啊。”

    梨哥傻傻地道:“谢我干什么?明明是二姐姐待你好。”

    铃铛笑道:“二娘子肯定是要谢的,但也要谢三娘子。倘若不是您过来,二娘子又怎会知道婢子的好呢?”

    梨哥便是再傻也知道这主仆二人不想看到自己哭泣并提起那些破事儿了,遂强笑道:“你这张嘴,要是你家二娘子不知你好,又怎会叫你在跟前伺候?”

    须臾,丫头奉上新鲜剥出来的核桃,许樱哥招呼梨哥:“尝尝,先吃一口核桃,再喝一口茶,仔细回味,是不是很香?”

    梨哥垂着眼仔细感受一回,摇头道:“香得闷人。不过的确很香。”二人乱七八糟地胡扯一气后,梨哥到底没能忍住:“二姐姐,对不住。”

    许樱哥挥手示意丫头们下去,温言道:“你没有对不起我。没必要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见梨哥张口欲辩,又微笑着轻轻拍拍她的手:“行了,我知道你心疼我。要是真舍不得我,便给我好生做两双鞋,再帮我赶赶嫁妆。”

    “好。”梨哥蔫头巴脑地捧起那制作精美的象牙蛐蛐笼子低声道:“宫里怎么样?你见着皇后娘娘啦?听说宫里来的嬷嬷很凶的。我舅舅家的表姐去年同族里远房外祖家说了情,和那家的姐姐们跟着个前朝宫里流出来的嬷嬷学规矩,动不动就体罚,手都给打肿了。”

    那是因为人家欺软怕硬,拿着“蹭”的穷亲戚给正经教的人做靶子看呢。许樱哥叹了口气,道:“我保证没人敢随便打你,机会难得,你来跟着学学罢。你年纪不小,胆子总这样小,动不动就哭,将来怎办?旁的不说,别人欺负你,你总得知道还手才是啊。”

    梨哥有些踌躇,想了很久方低声道:“好。我不会丢二姐姐脸的,当然,也不要她们欺负你。”

    青玉从外面走进来,对着许樱哥远远地点了点头,许樱哥轻出一口气,彻底瘫在椅子上:“我累透了,三妹妹先回去罢。”

    夜里,孙氏身边的大丫头珊瑚送过来半斤血燕、一张配制香膏的秘方和几张居家常用的药方。据说那香膏是孙氏年轻时最喜欢用的,香而不腻,又极细致滋润,用得久了肌肤自会更加洁白细腻。许樱哥对那血燕不感兴趣,对那香膏方子倒是真感兴趣,拥着被子坐在灯下研究一回,确认果然健康天然,便欢欢喜喜地收了这份本来该独属于梨哥的嫁妆。

    夜风寂缪,天边那几点闪烁的寒星越发显得夜空深远。许扶坐在和合楼后的工坊里,沉默地看着一个年老的工匠将一锭赤金拉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拉成了比头发丝还细的金丝。老工匠将金丝凑近亮堂的牛油大蜡烛,满意地对着许扶一笑,露出已经缺了一颗门牙的牙床。

    许扶双眼微红,低声道:“辛苦你了迟伯。”

    老工匠微微一笑,哑着嗓子道:“手艺人说什么辛苦不辛苦的?东家要的这些活计非得是要赶在二月前出来?”

    “宜早不宜迟,却又不能失了水准,越精致越好。”许扶眼里一片黯然。许樱哥的婚期大致是说定在春天,其实钦天监还没挑定日子,许衡大概也会想办法多拖一拖,可这嫁妆却总是要早点备齐了才是。

    他从前怎么也没想到妹妹会嫁入亲王府,这样一来,之前备下的那些嫁妆便太单薄了些。书画古籍之类的那是要打小儿便寻访备下的,他实没办法补齐了,便只有在这金银之物上尽力给许樱哥最好的,最多的。可就是这样也不够,他让父母亲失望了,他没照顾好樱哥,如果当年他没有要求樱哥加入到对崔家的报复行动中,早早便给她择定一门好亲,这会儿她应该已经嫁过去了,哪里又会落到这个地步?可这世上,哪里又会有什么如果?到如今,他是回天无力,他便是愿意为了妹妹去死,难道又能拖着许家人跟着去死?

    “又要快,又要好,还要特别好,东家这是要送谁?”老工匠摆弄着锦盒里那些闪闪发光的宝石翡翠,深深地看向突然间便似是又老了几岁、平添了许多白发的许扶。

    也许是打击太大,也许是夜太深,不知怎地,许扶在这个手艺奇高,又是在建楼之初便一直跟在他身边,十分得他信任的老人面前颇有些倾诉的**。他看着有些跳动的牛油蜡烛低声道:“是要给我族伯家中的二妹妹做嫁妆。她今日才被赐婚给康王府的……三爷。”

    老工匠花白的眉毛耸了耸:“就是那经常绘制了图纸样式过来的学士府的二娘子?好姑娘哦,正该有此体面和荣耀才是。”

    你们都知道些什么!许扶突然间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虚掩的门突然被人在外头轻轻敲了两下,小厮腊月有些胆怯地低声道:“五爷,赵家四爷来了。”

    许扶垂着眼默然许久,终于是把眼泪逼了回去,缓缓抬起头来看着腊月道:“领他到二楼书房去等我。”

    “是。”腊月见他眼里闪着冷光,吓得胆子一缩,根本不敢多停留,忙忙地往外头去了。

    “迟伯,夜深了,你歇了罢。明日我在再给你指派几个得力的帮手。”许扶慢吞吞地站起来,微微佝偻着背走出工坊,慢慢上了二楼,缓缓推开书房的门。

    赵璀带了几分仓惶,迅速从凳子上站起身来,有些害怕地看着他:“五哥,我……”

    许扶一言不发,血红着眼对着他的脸就是狠狠一拳。

    ——*——祝福的话——*——

    明天就是除夕,大概会有些书友没空看,所以先祝大家除夕愉快,阖家欢喜,万事如意,健康更健康,发财发大财,抱拳(*^__^*)。

    然后两句废话,良婿的题材不讨喜,成绩当然也不够好,但是我会按大纲一直写下去,并且尽力写好,这算是龙年末,为自己鼓劲加油。(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107章 报李

    赵璀被这一拳打翻在地,本来清秀的脸也以看得见的速度肿胀变色起来。他挣扎着起身,带了几分心虚:“五哥……”

    许扶不语,对着他的另一边脸又是一拳,再度重重把他击倒在地。论打架,赵璀从来不是许扶的对手,他干脆放弃了挣扎回击,就势坐在地上大声道:“好吧,你打死我吧。”

    许扶却住了手,沉默地看了他片刻,低声道:“滚。从此两不相欠。”

    赵璀怔了片刻,破罐子破摔地冷笑起来:“两不相欠?我是不曾听五哥的话,但我终究也是为了大家好,也是为了樱哥好。难不成,你们兄妹都以为没了我,贺王府就不会动手,康王府就不会动手?如果五哥不是想看好戏,又怎会落到这个地步?现如今,你们又是封侯又是赐婚的,与嫡子嫡孙们搭上了线,便怕我拖累你们了是不是?”

    许扶侧着头,一言不发地看着赵璀。灯光本就不甚明亮,他又居高临下地站在阴影里,从赵璀的角度看过去,仿似是一把即将出鞘的尖刀,真如阎罗王一样的恐怖。赵璀的喉结滚了两滚,终于挣扎着站了起来,立在许扶面前把脖子亮出来:“想杀我灭口么?请。我自己选的路,我自己承受。”

    “你说得没错,我是真怕你拖累了我们。以往我总觉着你还算是个聪明人,真的想把樱哥托付给你。但幸亏老天有眼,没有成事,不然。将来我的外甥岂不是要和你一样的蠢死了?”许扶的唇边露出一丝嘲樊极的冷笑:“你说得对,没有你,那两位大抵迟早也是要动手的。但如果没有你,许家绝不会这么容易扯进这桩事里来。公主府如此,京郊庄子里如此。不要和我说事情如果成功会如何,我只知道。第一次在香积寺中如果不是你轻浮玩弄小心眼,那太岁不会缠上樱哥;第二次公主府不是你与安六勾结,那太岁不会找上樱哥,这也就罢了,两件事都已经成功应对过去;但第三次,如果张仪正死在樱哥的房里,樱哥便已经万劫不复。许家现在更是风雨飘摇,不知何种死法。所以你才是个彻彻底底的扫把星!樱哥挨着你就倒霉。”

    扫把星这个话,是钟氏反复送给樱哥的名称,虽然这会儿能还给赵璀并没有多大意义,但看到赵璀如遭电击。萎靡不振,想辩而不敢辩的模样,许扶还是觉得稍许舒服了些,所以他又加重了语气:“我是不会杀你的。虽然你总装聪明把别人当傻子委实有些狂妄无知,但你在某些时候还算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你记好了,我也不和你说谁对谁错,也不管你日后要恨谁害谁。但不许牵扯到樱哥,不许牵扯到许家。”

    赵璀失魂落魄地看着他,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公主府那件事的?”

    “就在前些天。”许扶阴森森地望着他一笑,眼神却有些凄楚:“我萧家是前朝叛逆之后,见不得光,但这整个上京城。见不得光的人家不知凡几,我若真想知道一件事,多花些心思,多花些时候总是能知道一点点的。”

    赵璀垂下眼,拢在袖子里的手却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一直以来,他最害怕的那件事终于发生了。如果他面前是个普通人,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灭口,但他面前是许扶,阴森难测的许扶,他不敢。

    许扶沉默地等待着,等赵璀开口谈条件。

    灯花炸了一声,房间里沉默对峙的两个男人都有些惊吓,赵璀终于动了,却只是抬头看着许扶凄楚一笑:“明年春天转瞬即至,我只是太急,我想早些娶樱哥进门,我怕她飞了,我不知道事情会落到那个地步,我没想过会这样……”

    许扶鄙夷地看着他:“我如今之所以不对樱哥的亲事指手画脚,是因为我不能不顾养恩,而你,长乐公主是你的义母,虽不是亲生,但对你总有几分情义,有了她的照顾你们赵家才能在上京如此风光好过;肖令是你的义兄,他当你是骨肉,经常带你出入贵胄子弟的豪宴,为你积攒人脉;王家六娘何其无辜,只是因为刚好被指给了肖令。你轻轻一挥手,便要害了这所有的人。如此多情,樱哥承受不起,我怕你的所作所为会折她的寿。”

    赵璀拖着脚沉重地往窗边走了几步,背对着许扶带了几分癫狂之意大笑起来:“是哦,你们兄妹做什么都是义正词严的,就我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你怎么不说这些年来你一直用樱哥引诱逼迫着我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为你们做了多少事?你怎么不说你当初利用樱哥诱骗崔成,让崔家丧失了警惕性,那样重要的大事都因此给你们探了出来?你怎不说……”

    腊月将门轻轻推开一条缝,抿着唇瞪着赵璀的背影,看着许扶比了个手势。许扶摇了摇头,示意他退出去,皱着眉轻声道:“所以我很后悔。有些事情我做错了。”

    赵璀不期他会这样坦然,便停住了讽刺,微侧着耳朵听着。

    许扶继续道:“崔家老贼和前头两个恶贼背信弃义,贪恋荣华,双手沾满了萧氏一门的鲜血,他们不死谁人死!不死我没脸面去见父母后人,不如自戕!崔成小贼自己找死,怪不得人。我只后悔不该让樱哥卷入到这件事中,不该错看了你。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你间接害她至此,难道就没半点愧疚?还认为她对不起你?”

    赵璀的身体不可察觉地轻轻颤抖了一下。

    许扶轻声道:“从前我便担心着有朝一日我们会反目成仇,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但我还是不想杀你。”天下这许多人。你怎杀得尽?他记起当初许衡劝导他的话,感觉很是复杂。

    赵璀沉默很久,终于用极低极低的声音道:“公主府那件事,除了你。还有人知道么?”

    许扶眼里的鄙夷更甚,淡淡地道:“我不是疯狗。多少还记得你的一点人情,多少也真心把你当兄弟很多年。也还知道你不是故意。”

    赵璀几不可觉地长长松了一口气,低声道:“多谢。”

    许扶不语,却也没有放他走的意思。

    赵璀晓得他在等什么,便轻声道:“从前的事情,之前我是怎样打算的,日后也还是那样的打算。”关于萧家与崔家的前情,他什么都不再知道。也不会再在任何场合下提起。

    许扶侧身让路:“夜深露重,外面不太平,请慢行。”

    赵璀转身欲走,听到许扶的声音幽然如鬼语:“不要让我失望。不然……我不会让你随便死掉的。”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听到如此理所当然的狠毒威胁,赵璀终被激起骨子里的狠劲。快步走到许扶面前,怒视着许扶咬着牙沉声道:“我……”

    “你如何?”许扶抬起眼来死死看着赵璀,鼻尖险些撞到了他的鼻尖,酷似许樱哥的清秀眉眼里寒光闪闪:“不要小看我,如果你一次弄不死我,就千万别动手。如果……”许扶薄薄的嘴唇微抿,唇角翘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声音也有些飘忽:“如果……以后有机会,我们还是朋友。这乱世。人命如草芥,能多一个朋友总是比多一个仇人的好,关键时刻说不定就救了命。你说,是不是,若朴?”

    这个朋友当然不会再是原来的那个朋友,但赵璀相信许扶的话。许扶说过会放过他就会放过他,说过会在关键时刻帮他就会真的做。尽管二人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但多年的相交还是让他相信许扶远远胜过了安六爷。

    赵璀逆流的热血迅速回归原位,他很苦涩地道:“你有没有什么建议给我?”

    许扶满意于他的识趣,微笑道:“先外放吧。去得远一点,最好。”

    能走么?赵璀苦涩一笑,决定接受这个建议并尝试一回,于是这些天来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突然间松弛下来,让他觉得分外疲惫。他大着胆子道:“外面不太平,不好赶夜路。让我在这里歇一夜,如何?”

    许扶斩钉截铁地道:“走。以后不要再来。”

    赵璀苦笑着抚了抚袍子,自嘲地摸了肿胀青紫地脸一把,低声道:“我知道那天樱哥是真的为我好,我只是不肯相信自己就这样败了所以才失态,我若真怨她今夜就不会来。她真的,真的心里眼里不曾有过我?”

    “该说的她都和你说清楚了。我再多语,你又要觉着我是利用你了。”许扶极平淡地一笑:“时辰不早,你该走了。”

    赵璀走到外面,仰头看着天边闪烁的寒星,用力地吸了一口冷气,快步走入清冷的秋夜里。

    终于算是解决掉一桩麻烦事,许扶疲惫之极地靠倒在椅子上,将腊月递上的热毛巾盖住脸,几不可闻地低低叹了口气。腊月忍不住轻声问道:“五爷,公主府真有咱们的人?”

    许扶答非所问:“我只是怀疑,结果竟然是真的。”

    腊月听得出他的声音比之平日闷了许多,遂不再敢多问……拜年啦!诸位春节愉快,万事如意!多拿红包……谢谢鼓励,谢谢打赏,谢谢粉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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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以退

    天边刚亮起一丝鱼肚白,许衡便已经穿戴妥当准备出门。他温和地看着坐在一旁的许徕,以及立在下面的写、许拙、许抒、许揭兄弟四人轻声道:“今日早朝,我准备向圣上辞去大学士一职。”又看向另一旁的姚氏等女眷:“这厚厚的封赏为什么而来,你们也该明白。樱哥即将嫁入康王府,嫁妆一定要齐整丰厚,不然丢的是许家的脸面。”

    除了姚氏、许徕、写还能保持镇静外,其他人全都勃然变色。第二件事倒也罢了,任谁都能想到许樱哥既然要嫁入王府,这嫁妆便不能太单薄。但第一件事,一家老小都靠着许衡一人,如今却要去职,这对日后家族和子弟的仕途影响不可谓不大。

    孙氏转动着手里的念珠,担忧地道:“大哥,真的就到了这个地步?”

    原来许樱哥嫁入王府还要拿许衡的官职去换,原来许樱哥要拿公中的钱财去添补她的嫁妆。冒氏很有话想说,她很想问长房,写将来是要继承爵位的,许拙是出仕了的,很快便要成年的许抒、许揭等人前途怎么办?想必这两个男孩子会很喜欢她问的这个问题。但许衡近来很不待见她,她不敢,且她心里还挂着那件大事,紧张得很,所以不敢做得太显眼,便低声道:“这可真是有所得必有所失啊。”

    许衡把所有人的神情看在眼里,沉声道:“这几天家里的风光你们是看到的,无数的礼品潮水一样的送进来,收,收不得,不收,得罪人。既然陛下已有封赐,一家老小衣食无忧,做臣子的便不能太贪心。若是等着被人赶下来,那才是什么都没了。”皇帝不见得会准。但他总要先做出该有的姿态才是。最起码也要告诉那多疑的老皇帝,许家无心帮他那两个儿子反对他老人家,赐婚,改变不了什么。

    听他这样一说。女眷们全都白了脸,已经懂事了的男孩子们也全都忧愁起来。没了命,还想什么呢?还是保命要紧。

    许徕是昨夜里就知道此事的,并且很赞成长兄的决定,当即站出来第一个表态:“这些年来大哥所做之事无一不对,大哥既已下了决断,做弟弟的当然没有话可说。”

    趋势一边倒。许衡的辞职计划全票通过,许衡很欣慰,很满意,觉得自家真是团结友爱并且知进退。

    旭日东升,照得康王府大门上的七九六十三颗大黄铜钉熠熠生辉,冒连欢喜地谢过了康王府那位鼻孔朝天的丑门房,快步走到身后一副愁苦相的冒澹川身边,压制不住的欢喜:“爹爹。三爷答应见我们了。”

    冒澹川挤成“川”字的眉间纹终于是松开了些,他自得到冒氏的信之后便厚着脸皮觑了空来寻张仪正,头两日都是说张仪正病着的。概不见外客。昨日好容易在许家的宴席上远远看了一眼,但张仪正也只是蜻蜓点水般地很快就告辞,休要说借着许徕的面子搭上话,便是多看两眼也不得。今日总算是肯见了,真是好。他自己是早就被磨光了雄心壮志,但儿子,他温柔地看着冒连清秀的眉眼和唇边初生的茸毛,想到这个儿子的所有乖巧懂事勤奋,心里软成一汪春水。可也偏要作势去骂冒连:“冒冒失失的,像什么样子?不要丢了你姑父和姑姑的脸。”

    “知道了。儿子谨听爹爹吩咐。”冒连笑眯眯地扶着他的胳膊。随着王府的小厮走进了金碧辉煌的康王府。已近仲秋,道旁新开的各色菊花带露傲霜,开得好不灿烂。父子二人且行且看,老的感叹忧伤,小的新奇赞叹,待到了一处精致的小院。领路的小厮便换了个穿锦着玉的俏婢,再一路进去,入眼都是满满的富贵,锦绣珠翠叫人迷花了眼。

    珍珠帘子后,只着家常轻袍的张仪正半歪在锦榻上,微笑着看向对面紧张不安的冒家父子,亲切地道:“请恕我伤病在身,多有失礼。小冒,你我不是第一次见面,你也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便替我好好招待你父亲罢,千万不能拘束了。”

    若从冒氏这边来算,他勉强也可以算作是冒澹川的侄子辈,但谁敢与他攀这个亲?他能有这样亲切的态度已经足够令人欢喜了,冒连大着胆子笑道:“三爷还是一样的随和。”一边说,一边给父亲使了个“看吧,我就说这三爷是个好人”的眼神。

    冒澹川想当年也是个翩翩贵公子,虽然如今际遇不堪,却还有几分见识,晓得人家随和是给面子,自己却不能太当真。当下严肃地瞪了冒连一眼,恭敬地对着张仪正抱拳道:“三爷病中,本不敢叨扰,只是……”

    张仪正摆摆手,干脆利落地止住了他后面要说的场面话,亲切地道:“是我自己觉得小冒不错才同许三夫人开的口。冒先生本也是有名的才子,被这样耽搁了实在是很可惜,正好我父王那边急需人才,所以才冒然开口相邀。你们能来我很欢喜。”话锋一转,道:“听说你们有信给我?”

    冒澹川听他一席好话,实在是有些舒服,利索地从怀中掏出那封被蒋氏包裹得干净整齐的信并双手递了过去。

    一个身穿淡粉色罗裙的俏婢上前接过信,细心地用金刀裁开,恭敬地递到张仪正手上。张仪正才将信纸从信封中抽出便闻到一股清冽幽香的腊梅香,不由微讽地翘起了唇角,淡然地看了下去。

    冒连偷觑着张仪正的神色,先是见他的眉毛跳了两跳,脸色有些阴沉,便有些担忧害怕,接着又见他盯着那信纸迟迟不动,眉也皱了起来,于是越发紧张担心,暗自揣测姑母不知是和他说了些什么,难道是很为难人么?冒澹川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忙站起身来,道:“三爷若是忙,我们改日再来。”

    张仪正的脸上慢慢浮起一层甜腻的微笑:“我不忙,再闲也不过了。只是之前我不在京中,这事儿没来得及同我父王说,还请冒先生再等两日,总不能随便就寻个差事委屈了你。至于小冒么。我觉着他还年轻了些,前途无量,当寻名师再上一层楼才是……”

    将近中午,冒澹川父子心满意足地出了康王府。直奔许府而去。

    “今儿早上就没一个笑得出来的。”冒氏一边盯着许择描红,一边同娘家兄长和侄儿低声抱怨:“这亲结得可不划算,这大老爷一辞去大学士,光凭着这爵位能做什么?这上京城里带着爵位的破落户难道还少了么?罢了,罢了,总之是沾不上光。”

    冒澹川是惊弓之鸟,虽然觉得遗憾。但还是忙着道:“妹妹慎言!俗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冒氏不过是随便说说而已,见状反倒笑了起来:“哥哥也太谨慎了。”将手一挥,示意鸣鹤几个把许择带下去,压低了声音无限期待地道:“他见了我的信是怎么个说法?”

    “好消息!”冒澹川压制住心头的欢喜,轻声把经过叙述了一遍,接着道:“让我后日听消息,听那意思。怎么也亏待不了我!又给阿连拿了张名帖,让去拜那吴平之做老师!”

    “阿连可要好好珍惜!”这吴平之对科举一途极在行的,近年来颇有名望。只是门槛甚高,寻常人等难得入他的门,冒氏也有些欢喜,却还不够:“其他的呢?三爷另外没有说什么?有没有不耐烦,有没有生气?”张仪正在信中看到她把许樱哥兄妹的出身来历说得如此清楚,总该有所触动吧?出身不明的女人,怎能做了这皇孙正妻!许衡等人拼命瞒着,将来也是欺君之罪!

    冒澹川摸了摸胡子,笑道:“没了。也没见他生气,一直都笑眯眯的。极和气。”?冒氏一脑袋的问号,就这样?难道张仪正真的就喜欢许樱哥到了这个地步么?却见冒连突地一个激灵,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声道:“我想起来了!出门时,三爷和侄儿说,有劳姑母挂心。自从得知圣上赐婚以来,他的伤病便好了大半。想起从前的危险之处,虽然惊险却觉着实在是值得。等他好了,他总要把那些试图害他不顺心的恶徒除之而后快……”

    冒澹川皱眉道:“这话说得有些莫名。”

    只有冒氏才听得出里头的威胁之意,这是张仪正威胁她不许把这事儿说出去呢,不然他和她没完。便是如此也还是这么喜欢么?冒氏一念至此,突然间了无意趣,便是张仪正对长兄和侄儿的安排都觉着多了一层灰暗之色,更像是别有用心要牢牢攥在手心里一般的。千回百转间,冒氏一阵酸楚,分外羡慕起许樱哥。

    红宝石一般的石榴子透过许樱哥莹润的指缝欢快地跳入到白玉瓷盘里,红白相映成趣,看着真是爱煞了人。梨哥撑着下巴坐在一旁,愁眉不展地道:“二姐姐,你说圣上会不会准了大伯父?他们也真是的,这样大的事情只瞒着我们俩,还把我们当成小孩子呢。”

    许樱哥的手顿了顿,又稳定地继续剥石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不管准不准,一家人能平安过日子就是极好的。”

    忽听外头铃铛脆生生地喊了声:“两位嬷嬷好。”姐妹二人忙站起身来,含笑看着冷着脸进来的两位嬷嬷:“嬷嬷午睡可好……初一,祝大家多收红包笑哈哈。争取春节假期内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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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为进

    宫中来的两位嬷嬷,一姓高,五十多岁,清瘦,长脸,一姓袁,年纪轻些,四十多岁,果然就生得圆润富态,虽然胖瘦高矮不同,但二人脸上的表情出奇一致,都是板着脸,冷漠而威严。

    许樱哥曾暗里分析过这二人何故总端着这样一张脸,要知道,虽然是皇后身边来的,但她二人日后很可能是要出宫跟在她身边的,与人为善不是更好?何苦弄得大家都不舒坦?想来想去,她只能这样认为——这二人把教导她当成了一件十分艰难的任务,觉着保持距离和威严更方便施展手段,从中也可以看出皇后对她的某些看法。名声非常重要,特别是在即将到来的与某个劣迹斑斑之人的斗法中,她需要更多有力的支援,需要舆论倾向。更何况,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吟诗也会吟,熟记宫规一百条,才能损人又利己。想到此,许樱哥脸上的笑容更加甜腻,看向两位嬷嬷的眼神更加真诚友好。

    袁嬷嬷虽然富态,性子却不太好,对着许樱哥的殷勤问候只淡淡地道:“有劳二位娘子挂心,极好。”高嬷嬷与袁嬷嬷一同从宫中来完成这个艰巨的任务,乃是天然同盟,虽然觉得总拿着一张冷脸对付始终殷勤热情的许樱哥有些不太好,但还是同样淡淡地点了点头。

    梨哥有些担忧地看了许樱哥一眼,这几天的培训中,两位嬷嬷分外严厉挑剔,便是姚氏频频请她们喝茶谈心示好也无法改变她们的态度,她不知道许樱哥能忍耐到何时。许樱哥回了她一个让她放心的眼神。虚心而热情地向这二人请教学习。

    袁嬷嬷给高嬷嬷使了个眼色,在师座上坐了下来,淡淡地道:“不知二娘子可记把老身早上教授的宫规都记牢了?”

    早上才教下午便要叫背出来……高嬷嬷以目相询袁嬷嬷,表示这样不太好吧?袁嬷嬷很肯定地回了她一个眼神。表示就要刺激兼打击一下许樱哥,要知道,这几天她们无论怎么来。许樱哥都是微笑着照章执行,十足十的好学生,刻苦努力,虚心好学,半点错处都拿不到。但她们都知道,这个女孩子远远不是表面上的温柔甜美,内心其实十分狂野暴戾。但不怕,且熬着罢,总有她暴露真面目的时候,一旦暴露出真面目,正好按照皇后娘娘的吩咐严打纠正。

    比智商比韧性?气死你们。许樱哥微笑着一一道来。竟然是行云流水,半点不打结,更兼坐姿优美,声音甜美,眼神清亮,并无半分不悦之色。

    高嬷嬷眼里闪过一丝愉悦,袁嬷嬷吃惊地微微张开了嘴,旋即又觉得这样有损皇后娘娘的形象,立即把嘴紧紧抿住了。十分严肃认真地校正了许樱哥两个无关大雅的口误。

    梨哥恨得牙痒,这样也得不到夸赞,反而是严苛的挑剔,这不是找茬么。许樱哥照旧笑着一一应了,再把宫规背诵了一遍,错漏全无。

    袁嬷嬷面无表情地又考校了一遍许樱哥这几日学过的功课。许樱哥无一不精准达标。要挑错?挑不到。想故意口误教错再挑错?借她十二个胆子她也不敢。为难梨哥?舍本求末的事儿那是自己找死。今日的功课已经上完,这便放了许樱哥去玩耍,仿似是自己二人偷懒不尽心一般的。袁嬷嬷想想,决定提前把明日的功课给上了,她倒要看看许樱哥到底能做到哪个地步。所谓忙中出错,她就不信抓不到许樱哥的错。

    高嬷嬷适时咳嗽了一声,看着桌上那盘子石榴子,语气不知不觉中软了几分:“这石榴皮最是染肌肤,女子家伸出手去总是不雅,二娘子日后不要再自己剥了。”

    她本是想打岔,袁嬷嬷却一下子来了精神:“可不是,主子有主子的事,下人有下人的职责,老身瞅着二娘子太仁善了些,长此以往,底下的人未免总会存了些怠慢之意……”

    高嬷嬷将帕子掩着口,又轻轻咳嗽了一声,袁嬷嬷晓得她是在提醒自己不可太过分,虽然有些不悦,但还是见机停了话头。袁嬷嬷道:“我姐妹二人受皇后娘娘指派,又得许夫人重托,不敢不尽职尽责,若是有得罪不得体之处,还望许二娘子不要见怪才好。”

    许樱哥微笑着,语气照旧的和气温婉:“岂敢岂敢,两位嬷嬷恪尽职守,也是为我好的意思,不然将来出了错,可不是我自己个儿吃亏?我犯错,两位嬷嬷脸上也没光彩,樱哥虽然愚钝,却也懂得好歹。”话锋一转,亲手将那碟子石榴子端到了二人面前,笑眯眯地道:“两位嬷嬷为了我的缘故从宫中而来,受尽了累,这是特意为两位嬷嬷准备的,甜极了。无他,聊表寸心。”

    一碟子红宝石一样晶莹剔透的石榴子在日光下闪着微光,诱人而璀璨……示好?挺正常的,毕竟她二人就是皇后娘娘的眼睛,这许家二娘子究竟如何,皇后娘娘总是要经过她二人的描述来知道。宫中派人去教导即将嫁入皇室的女子规矩,这种事常有,不过其他家送的是钱财布帛,锦衣玉食的小心招待,而许樱哥则是亲手给她们剥了一碟子石榴子。

    她们来自中宫,深得皇后信任喜爱,不缺吃,不缺穿,见识良多,但她们再得皇后信任也不过就是皇家奴仆的身份,哪里想过会有这种不分尊卑的事?这是试探,也是找茬的好机会,她们正好可以义正辞严地拒绝,并且指出许樱哥不分尊卑不合规矩,谁也挑不出她们的错,但拒绝的同时也就真正断了双方日后交好的可能性。这个,这个,接不接?高、袁二人飞速对视了一眼,权衡再三后,决定吃下这碟子石榴子。受了这份好意。

    许樱哥微笑着轻摇素纨扇,满意地看着盘子里晶莹的石榴子慢慢变少。她不指望这碟子石榴子能改变什么,但变化总是在最细微处开始的。她们既然今日吃了她的石榴子,明日便能喝她做的汤。再以后吃人嘴软,便再不能对她板着脸。更何况……她看了帘子后头一眼,微笑着起身欢送两位老嬷嬷离去。

    今日的功课照旧完成得很完美。两位嬷嬷带着那么一丝怪异的感觉离去,剩下的全是许樱哥的自由时间。她除了不能出门闲逛以外,尽可以睡觉看书或是到姚氏房里闲逛撒娇。梨哥轻轻吐出一口气,与许樱哥告辞后回了房。门帘轻轻一动,青玉拿着个本子走出来,微笑着将本子递到许樱哥面前,本子上用清秀整齐的笔迹记载着:“八月初二。教导宫规。卯正起床,辰正开课……”便是许樱哥与高、袁二人的对话也都一字不漏地记录在内。

    许樱哥满意地道:“收起来吧,明日继续。”

    青玉边收拾边低声道:“这有用么?”

    许樱哥道:“也许没用,但如果一旦需要便是大用。”也许是她太阴暗,但有备无患总是最好的。这二人果然尽职尽责也就算了。但若是起心不良就别怪她不客气。

    青玉不再多问,利索地把房间收拾干净又铺好了床,许樱哥躺在床上十分舒服地叹了口气,为了学习不睡午觉,虽然有点困,但是很值得,她这学习态度啊,再端正也没有了。一觉醒来已近申时,许樱哥收拾妥当。径直去了正房静待许扶归家。

    不独是她一人有这个想法,孙氏、傅氏、冒氏等人全都陆陆续续到了。许樱哥注意到今日冒氏看她的眼神有些不对劲,但还是照旧的选择忽略,冒氏却自己贴上来了:“樱哥,听说宫里来人都挺难伺候的,她们没有刁难你吧?”

    许樱哥笑笑。道:“有劳三婶娘挂心,两位嬷嬷尽职尽责,又怎会刁难我呢?”

    冒氏用“你就别否认了,我们都知道了”的眼神看着她,可不知何故却是没有说什么酸话,只温和地道:“不拘如何,你能这样想便是最好的。”

    红玉掀起帘子走进来道:“大老爷回来了!先往外书房去了,三老爷同几位先生都在那儿候着的。”

    这么早?虽是到了该回家的时间,但许衡从未这么早回过家,难道是真的准了?于是众人都有些笑不出来。姚氏沉着地道:“去打听一下。”

    红玉快步而去,众人如坐针毡。须臾,许拙快步进来,微笑着道:“诸事皆好。圣上驳了爹爹的奏折,骂得很凶,说爹爹想偷懒。”

    众人便都松了一口气,姚氏却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通常君臣间总会有个戏码,你请辞,我不许;你再请辞,我还是不许……如此再三之后,龙椅上的那位才会无限伤感且无奈地同意,于是四大皆空。也有可能此刻是真的离不得许衡,毕竟伐晋在即,等到伐晋事了,再辞便准了。但看着一家老小喜气洋洋的,姚氏便忍着没把这话点明,招手把许樱哥叫到跟前柔声道:“这几天你做得极好,虽然辛苦,但对你将来总是有好处的。”

    晚风吹过康王府廊下的各色名贵菊花,空气中蔓延着一股淡淡的苦菊清香味儿,张仪正双手端了一杯茶奉给面前的崔湜,心情十分愉快地微笑着道:“依先生所言,这冒澹川便给他做个从八品下的亲王府典签咯?”

    崔湜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接过张仪正递过来的香茗,十分尊敬地道:“回三爷的话,就这个最合适。”

    “多谢先生。我有句闲话。”张仪正微笑着,撑着下巴突然无限天真地道:“听说崔先生同去年秋天卷入郴王案的崔家有亲……记不得崔湜的筒子请回头去看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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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往来

    崔湜一愣,有些不高兴地道:“是有这么回事。不知三爷是从何而知的?虽是族亲,但早就出了五服,在下很早就不曾同他家来往了。”虽然他面前坐着的是王府贵人,但他一向深得康王并世子的尊重,便是康王妃对他也是十分敬重,所以对张仪正这个只会闯祸、混吃等死的二世祖并不是那么忌惮和发自内心的尊重。

    张仪正仿佛不曾发现崔湜的不乐意,无知无觉地继续笑道:“先生就不要否认了!虽是早就出了五服,但听说早年你们两家来往很密切的,那崔家出事后,按律家中老幼女眷都该抄没入官操贱役,若非是先生出手,他们家哪里能在林州如此快活自由!”他轻轻拍了拍崔湜的肩膀,自以为是地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先生做的本是情喇中的事情,又何必不认?”

    崔湜静默片刻,突地笑了笑,模棱两可地轻声道:“是啊。早年先母还在世上时,曾多得他家老夫人襄助,不管怎么说,做人总是该记情的。不知三爷是从何得知这个故事的呢?”

    张仪正安静地看了崔湜许久,直到崔湜有些招架不住了,方一声笑了起来:“是啊,做人总是该记情的。我新近结交了一个人,王中丞六子王怀虚,他很景仰先生,更想请托我替他照料一下崔家人以全他的朋友之义,但我前些日子去信央求二哥竟然是被二哥狠狠骂了一顿。我就想请教先生,有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即不拖累家中又能解决问题?”

    崔湜笑道:“三爷还是一贯的讲义气。”

    张仪正算是默认了他的说法:“王怀虚那书呆子很有几分意思。居然偷了他老父的心爱之物来求我,这样的人,越来越少了。”

    崔湜便起身告辞:“请容在下好生想想。”

    张仪正似笑非笑地道:“先生只管放开手脚去做,凡事总有我。伐晋将行,若是能给他们换个好点的地儿,远离西晋不是更好?”

    崔湜回头看了他一眼,神色多见复杂。嘴里说的却是另外一桩事:“好叫三爷得知,听闻今日早朝许大学士请辞大学士一职。”

    张仪正一惊又一喜,很快又将那点喜意压制下去,惆怅而担忧地道:“那可怎么办才好?”

    崔湜淡淡一笑:“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崔湜的身影越走越远。张仪正沉下脸,收回目光看着面前开得自在灿烂的菊花上,轻声道:“选两盆菊花送过去给许大学士府,就说我请许二娘子赏菊。另外使人去前头打听,许大学士请辞,圣上准了没有。”

    穿着粉色罗裙的俏婢雪耳温顺而安静地走上前来,利索地指挥几个粗使婆子把最名贵。开得最好的两盆菊花端到张仪正面前轻声询问道:“三爷,您瞧这盆春山见日与墨荷如何?”

    “不错。”张仪正非常满意地看了雪耳一眼。自从那夜始,这丫头安静本分了许多,若不论那些事情,实际上她是十分得用的。雪耳见他满意,忍不住轻轻翘了翘唇角,安排人用锦缎把这两盆名菊包裹严实,送去学士府。同时。自己小心翼翼地去找人替张仪正打听消息。

    一弯新月静悄悄地爬上了树梢头,夜风吹过,桂花的甜香便在不经意间浸入到人的发间和衣褶里。叫人不知不觉便带上了些甜美的睡意。许樱哥摇着扇子坐在薛氏府的最大的那棵桂花树下,微笑着同面前围成一圈的小萝卜头们讲着猫和老鼠做朋友的故事:“从前,有一只猫认识了一只老鼠,便对它大谈特谈自己是多么喜欢老鼠,原意和它交朋友,弄得老鼠终于同意和猫住在一起,共同生活……”

    孩子们睁大眼睛,听得津津有味,当听到无耻的猫不停以相同的借口偷吃猪油的时候,纷纷表示对猫的唾弃。认为这只猫必须受惩罚。许樱哥微笑着,继续往下讲:“吃得精光……猫把老鼠吞进了肚子里,所以猫和老鼠是永远也做不了朋友的。”

    孩子们一片惊慌感叹,叽叽喳喳地发表自己的看法,忽有丫鬟轻声道:“大奶奶来了。”

    许樱哥忙站起身来迎接傅氏:“大嫂怎么来了?”

    “康王府送了两盆花过来,是那位指明要给你的。母亲让你过去一趟。”傅氏无奈地看向揪着许樱哥的袖子不松手的许择低声叹道:“你呀……总和他们讲这种故事。三婶娘知道又要怪你。”

    猫和老鼠当然不能做朋友,这个世界就是如此,孩子们虽小,却也该明白这个道理。许樱哥温和地笑着,并不反驳,只吩咐云霞:“带五爷回房去。”又温柔地摸了摸许择的头,轻声道:“五弟要乖哦,你看侄儿侄女都在看着你呢。”

    小孩子最是敏感,许择老早就发现自己的母亲和自己最喜爱的二姑姑之间不对付,他虽还小,不知道该怎么做,却在下意识里总寻着机会歪缠许樱哥,仿佛这样事情便会慢慢变好起来。但此时傅氏和许樱哥都明显不喜欢他跟在一旁,许择半是不好意思半是黯然地收回了手,蔫巴巴地跟着云霞回去,走了老远回头去看,看见许樱哥还立在桂花树下歪着头听傅氏说话。一阵夜风吹过,吹落桂花无数,许樱哥垂首侧立花雨之中,娟秀美好。

    明亮的灯光下,两盆菊花傲然怒放,特有的苦香味儿冲淡了许樱哥身上的桂花甜香,令人无端多了几分清醒。姚氏小心看着许樱哥的脸色轻声道:“虽然赐婚的旨意已下,诸礼一样未过,但他送这两盆花过来总归也是为了表示好意。”

    许樱哥围着那两盆菊花看了又看,赞叹道:“要说这花真是开得好,但好事成双,他怎不一个品种各选两盆?事事如意,这样彩头才好么,可见还是不怎么懂事。”

    黄氏含着一口茶差点喷出来,但想到这是当着婆婆的面不好太失礼,大家对这亲事也不是那么满意,赶紧又生生咽了下去。却是呛得眼泪都出来了:“咳……咳……你这丫头怎不知羞?”

    “事关终身大事,光害羞怎么能行?”许樱哥笑笑,正色道:“他不懂事,我却不能像他一样不懂事。这样。我送他两盆秋兰,加起来刚好是四四之数,也算讨个好彩头。”

    姚氏很赞同她的做法:“既然要成婚,当然要讨个好彩头,老苏,你去开了老爷的花房,让二娘子好生挑两盆花出来做回礼。”无数的担忧在此刻都成了虚妄的影子。谁也帮不了许樱哥过日子,既然许樱哥想要讨个好兆头,乐意同张仪正有来有往,那便要全力支持。

    许樱哥望着姚氏等人灿然微笑:“母亲、嫂嫂放心,日子是我自己要过,我便是不能如同大姐姐一般聪慧,却也不会让自己陷入进退两难之地。他要好好过,我便好好过。他不想好好过,我也要好好过!”日子总是要过的,她就当是高中毕业。从家里去了一个叫大学的地方,虽然那边的尖子生很多,课业更繁重艰难,但总要拿到毕业证,做个优秀毕业生,拿下奖学金才是。先就要让自己好过了,哪里又管得了舍友是否会因此眼红,教授其实不太喜欢她?

    “好!说得好!走,好女儿,爹爹带你去挑花。”许衡从外头快步进来。也不隐瞒许樱哥:“有消息称,钦天监已经拟定了好日子,就等明日圣上定夺了。”

    姚氏轻声道:“现下已是中秋,若是春天成亲,那便只剩下短短几个月,怕是有些忙不过来。老爷看是不是……拖一拖?”

    许衡轻轻摇头。伐晋在即,朝中需要稳定,最起码是表面上的稳定,无论是帝后还是康王府,都不会答应这亲事拖下去的。

    姚氏叹了口气,继续同两个儿媳商量许樱哥嫁妆事宜。

    晨风吹过庭院,在门口打了个旋儿,穿过莹润的珍珠帘子把一缕秋兰的幽香送到了六曲连地花鸟银交关屏风后,张仪正惬意地伸了个懒腰,道:“许家还没回音么?”

    俏婢雪耳微笑着递上一杯不冷不热的漱口水,道:“许家二娘子送了两盆秋兰做回礼,开得真正是好。”

    张仪正似是有些不敢相信,半晌才道:“拿进来我看。”

    雪耳回头看了帘旁伺立的两个丫鬟一眼,那二人立即将那两盆幽香扑鼻的秋兰送到了张仪正面前。他送她菊花,她便送他秋兰,有来有往,正是交好之意,终于还是屈服了么?烈马一样的许樱哥到底还是敌不过这喧天的权势。又或者,她此时正微笑着提了一壶滚开的水从那两盆菊花上头淋下去,无情地耻笑着他所表现出来的所有深情。一想到那双明若秋水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张仪正原本有些得意的心情突然不好起来:“拿下去。”

    雪耳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的神色,笑着试探道:“那婢子就把这花送一盆到书房里,另一盆留在外间如何?”

    张仪正大发雷霆,恶狠狠地骂道:“你是猪耳朵?听不懂人话?我叫你拿下去!”

    雪耳仓惶请罪,打发其他丫鬟拿走那两盆兰花后温柔地递过一块温度适中的毛巾,继续轻声道:“恭喜三爷,王妃那边才传来的消息,钦天监挑定了日子,婚期定在明年二月十二。此时王妃已同世子妃、二奶奶一同商定诸般事宜了……快了,快了,一切都快了。

    半夜突如其来的烟火爆竹声扰得人睡不安稳啊,很久不见的亲戚朋友们也得互相拜见吃吃饭联络一下感情,过年果然是很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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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冬雪

    瑞雪兆丰年,鹅毛大雪不停地下,天地间一片银装素裹,亮得冷得让人不想出门。康王妃所居的宣乐堂中却是感受不到半点寒意,上等的银丝炭在装饰着华丽纹饰的黄铜火盆里熊熊燃烧,墙角可爱的香狮子轻柔地吐着清新的香味儿,窗边的美人瓶里供着初开的红梅,漂亮可爱的婢女们立在廊下一边赏雪一边低声说笑,其乐融融,暖香温馨。

    “上次回了两盆兰花,这次送的是个亲手做的荷包,手艺挺不错的。”康王妃仔细打量着手里的竹报平安荷包,对荷包上所表现出来的针线功夫和配色品味非常满意:“许家这姑娘很有几分意思,听说她这些天来一直都很懂事?”

    曲嬷嬷习惯性地微倾着身子,微笑着道:“是这样,非常安静懂事。”顿了顿,带了几分玩笑之意道:“老高、老袁二人攒足了劲儿尽是全没地方使。老高说,她教导过那么多的闺阁千金,竟然是再没遇着过这样好教的学生了,聪慧努力勤奋知分寸,温顺讨喜还爱笑。”

    懂了事,知道分寸就好。康王妃道:“她聪明懂事,我也能放些心。”

    曲嬷嬷心道,聪明可不代表听话,日子还长着呢,谁也说不清日后是个什么情景,但这话却不是她这个身份所能随便说的,她便换了另外一种说辞:“是,若许二娘子是真的懂事并想通了,想来大家以后都会和和美美的。”

    想起许樱哥之前表现出来的那些特质,康王妃的两道秀眉不悦地轻轻皱了皱,看着曲嬷嬷不说话。

    曲嬷嬷弯腰俯首,多余的话没有,面上却是一点悔色和害怕都没有。

    二人多年主仆,康王妃当然是绝对信任她的,自不会怀疑她是别有用心或是挑唆。康王妃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做婆婆的当然是宁愿儿媳温顺听话。但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德行我也是知道的,她若一味只知温顺听话,什么都由着那混账胡来,将来这日子可过不下去。”

    曲嬷嬷低声道:“两强相遇,总有一方要退让。三爷的性子也强。”这夫妻二人过日子,若是都好强不肯相让,那怎么办?必然是凉拌了。

    康王妃有些发愁:“儿子太强横,怕儿媳没本事管不住。儿媳太厉害,又怕儿子吃亏,这做娘的左右都是为难。我只希望她是真的懂事知分寸,我自不会亏待于她,不然……”她的话没说完,眉间却是一片厉色。

    丫头秋实在帘外低声道:“王妃,雪耳来了。”

    康王妃收了脸上的厉色,淡淡地摆了摆手,曲嬷嬷便道:“让她进来。”

    青色的绣花棉帘被掀起,两朵莹润的雪片趁机飞入房中。又飞快地被迎面而来的暖气融化,然后消失不见。雪耳垂着头。碎步走到康王妃跟前恭恭敬敬地跪了下去:“婢子给王妃请安。”

    康王妃凝眸打量着脚下的俏丫鬟,雪耳发上插的珠花并银簪子都是自己赏的,穿着湖蓝色的绵袄配淡红色的绵裙,衣裙虽然厚实,却丝毫掩盖不去她玲珑的曲线。这个丫头是自己精挑细选了放在小三儿身边的,做事一向周到细致会看眼色,很得小三儿喜爱。去年秋天小三儿病重。许多人都想法子托关系希望能换个好地儿,唯独她一直守着甚至存了死志,故而在小三儿缓过来后脾气暴戾古怪。坚持要责罚并赶走身边所有亲近服侍之人的情况下,自己也一力坚持让她留下来,只因为自己相信这丫头对小三儿是真心的。

    人对于与自己共同患难过的人总是存了那么一分怜惜之意,哪怕这丫头身份卑贱,但始终也和自己共同渡过了那么艰难的一段日子。康王妃轻轻出了一口气,语气也不知不觉地温和起来:“起来吧。”

    雪耳恭恭敬敬地谢了才敢站起身来,乖巧地立在一旁听问。

    康王妃把手上的荷包轻轻放在凭几上,轻声道:“三爷这些日子如何?”

    雪耳如数家珍:“三爷昨日早上吃了四个银丝卷和两碗粳米粥……昨晚上亥时末歇下的……今日早上遵从王爷的吩咐去了外府武场上跑马练枪,一共练了大半个时辰……”她的汇报十分详细,小到张仪正吃了多少碗饭,多吃了什么菜几口,大到张仪正和些什么人见过面都一一道来。

    康王妃却是半点不嫌烦,听完之后微微点头道:“很好,虽然他长大了,我这个做娘的不好总这样细致地管着他,但我问你的时候,你便要能说得出来。不能一问三不知。”

    雪耳赶紧道:“是,奴婢一直谨遵王妃教诲,断不敢有半分懈怠和私心。”

    康王妃道:“我自是知道你不错的。三爷这会儿已经出门了罢?”今日是许家那位叫做许扶的旁支子弟,也就是上次救下张仪正的从九品小官儿的成亲,人家倒是没想着要请张仪正,偏张仪正不知从哪里得知此事,让王府备了一份重礼,老早就和她说过今日必须要去。可这天气这样糟糕,雪下得仿佛没个劲头似的,张仪正的伤又才好,她实在是有些舍不得并担心。

    雪耳忙道:“是,吃过早饭就出去了的。”又似是康王妃肚子里的蛔虫一般,微笑着道:“三爷穿得厚实,穿了那件圣上才赏的貂皮大氅,又有朱贵几个跟着的,前面安排的也是马车。铜手炉,狐皮手笼,炭盆,热水,样样都备齐了的。”

    康王妃对雪耳又是一番满意,但这却不妨碍她做另一件事,她看了曲嬷嬷一眼,曲嬷嬷会意,道:“秋蓉,你进来。”

    眉眼温顺,白净丰满的秋蓉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羞意快步进来,对着康王妃沉默地行了一礼。

    康王妃淡淡地道:“三爷很快便要成婚,你们那边的人手太少,只怕是不够用的。我思来想去,只能是割舍了秋蓉,让她过去和你做个伴。”六礼只剩亲迎一礼,许樱哥马上就要进门,张仪正那边的人手却太少了点。将来肯定是必须要添人的,但这人却不能在许樱哥进门后给,那会损害婆媳关系,所以这人此刻便要安排下去。

    雪耳的眼皮轻轻跳了跳,十分高兴地笑道:“王妃体贴。秋蓉姐姐自来能干,婢子日后会好好听她话,一起伺候好三爷并新奶奶的。”

    这一句不但显得礼让尊敬,还显得雪耳十分懂事识时务。秋蓉微笑着看向雪耳。礼让道:“我哪有妹妹清楚那边的事情?诸事都要请妹妹多多指教才是。”

    康王妃很满意:“只要把差事办好,自有你们的好处。”面色一寒,冷笑道:“但谁要敢有私心,为着见不得光的私利丢了康王府的脸,丢了我的脸,也一准会后悔的。”

    两个丫头同时收了脸上的笑意,露出几分恐惧来,垂着眼一同行礼下去:“婢子万万不敢。”

    康王妃有些疲倦地闭了闭眼,曲嬷嬷道:“都下去吧。”

    世子妃与王氏卷着一股冷风携手进来,看到两个携手退下去的丫头。飞速对视了一眼,又将眼神各自收回。王氏带了几分赖皮微笑着上前道:“娘。三弟那新房拾掇得差不多了,今日雪大,里头的红梅开得煞是娇艳,咱们整治一桌酒宴先去尝个鲜散散心如何?”

    康王妃看着两个各有千秋,但都极其聪明得体的儿媳,由不得地从心里笑出来。忽听宣侧妃在帘下娇声笑道:“你三弟媳妇还没看过一眼,你便要去尝鲜。当心她日后知晓了不饶你。”

    王氏非常笃定地道:“三弟妹心胸宽广,想来不会在这种小事情上和我计较,还要谢我替她剩了酒水钱哩。”又揪了康王妃的手道:“去吧。去吧。我给娘打伞。”

    康王妃淡淡瞥了打扮得娇艳靓丽,仿佛永远也不会老的宣侧妃一眼,微笑道:“也行,咱们就去看看还差点什么,再给他们添上。你们做嫂子的可不许嫉妒,樱哥那姑娘家世品貌配咱家这个混世魔王可是绰绰有余的,不能一进门就委屈了她。”

    宣侧妃掩袖而笑:“王妃说得是,许大学士那是什么样的声望人品?教导出来的女儿自是极好的。武家大奶奶便是贤名在外,许二娘子更是品貌无双,想方设法才求了来,做嫂子的谁舍得嫉妒她?只要他们小两口好好过日子啊,可不比什么都强?想来日后小三儿会越来越懂事的。”

    家世最弱,又非赐婚的王氏微笑着,睫毛都没颤一下。

    许樱哥当然不知道她即将要去的那个地方已经为她的到来做了各种各样的准备。此刻的她正裹紧了身上的狐皮长裘,立在狮子楼三层雅间的窗前,眼睛微涩地看着窗下街上绵延而过的迎亲队伍。

    雪太大,纷纷扬扬地洒在众人的身上,白色衬着街边的黑色,车、马、人身上的红色映着白色、灰色和黑色,令得无端生出几分怅惘之感来。许樱哥对着骑马走在前方的许扶轻轻挥了挥手,许下无数祝愿。她不能亲去参加许扶的婚礼,只能是偷偷摸摸地躲在这里,遥送祝福。

    仿佛是有感应一般,许扶突然抬起头来望着狮子楼窗前那半遮半掩的身影露齿一笑。

    “新郎倌儿笑什么那?”一直赖在他身边的张仪正带了几分痞气,也跟着抬头往上看去。

    ――*――*――

    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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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角色

    许樱哥并不曾料到张仪正会紧紧跟在许扶身边,并且冒雪骑马随行,她急速退入到阴影中,将手抚着胸口,颇有几分心惊。原本许扶成亲她去观礼乃是正理,但偏是这样尴尬的一个境地,若让那厮看到她偷偷摸摸地在这里窥看,又该如何解释?她突然觉得自己为了贪图享受有点犯蠢,本该坐在马车里等在路边观礼便可,实在不该为了贪吃这狮子楼有名的水八碗便多此一举。

    雪照旧下得肆意张扬,楼下传来的热闹嬉笑声和鼓乐声越行越远,渐渐的再也听不见,雪中少客的狮子楼一片沉寂,安静到连雪花飘落的声音都似乎能听得见。桌上的水八碗还在冒着热气,扮作小厮的青玉坐在桌旁,一边小心谨慎地快速进食,一边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许樱哥的动静。

    许樱哥沉着地走回火盆边替自己倒了一杯清茶,就着暖洋洋的热气,微眯着眼,舒服地品着这狮子楼里最贵的茶,半壶茶喝完,青玉的饭也吃完了。

    “该走了。”许樱哥抓起搭在椅背上的青灰色狐裘披在身上,青玉替她整了整男儿髻,拉开门出去打探了一回方道:“走罢。”许樱哥小心地将兜帽拉上盖去半边脸,跟在青玉身后沿着寂静的走廊一直走到了楼梯边。

    双子刚好在楼梯口探了个头,看到迎面走来的主仆二人便转身不紧不慢地走在前头开路,一路上除了伙计以外几乎不见旁人而伙计见惯了这样的人,半点多余的兴趣都没有。一行人顺利地走到了狮子楼后,坐上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风照旧吹着,雪照旧下着,双子将斗笠压得更低了一些,轻声道:“二娘子这就回家么?”

    不管怎么说,许扶总算是有了一个真正的家,但愿他能从此安宁下来好好过日子。她也即将有属于自己小家,她也会努力过好自己的小日子的。许樱哥抱牢了手里的镂花黄铜手炉感受着手炉传来的融融暖意,微笑着道:“被生生关了几个月,好不容易才出了门,咱们也趁机看看雪景,先沿着长春大街一路走到长宁大街,再穿过寿富巷、安康坊回家。”

    听到这样熟悉的路线,正在替许樱哥改装的青玉闻言便有些怅然,由不得地想起许樱哥去年上元节最后一次畅游上京城时的情景。那时崔家那位三爷还在,天还未黑便早早在府门外等着,才看到许樱哥出去便什么都顾不得的上前去讨好写等人总算是得了一个与许樱哥夜游观灯的机会。青玉至今还记得崔成的笑容和闪亮的眼睛,贼眉贼眼地悄悄去牵许樱哥的手,牵到之后的怎么也掩盖不了的窃喜之情。

    那情形仿佛还在昨日,路是相同的,人却是永远也不会再有了。将来在康王府中的生活又会是什么样的?青玉看着许樱哥清俊安静的眉眼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心情和雪雾弥漫的京城上空一样的迷茫。

    许樱哥将车帘子轻轻掀开一角,贪恋地看着寒风飞雪环绕里的上京城。她不爱这不知安宁太平为何物,充满太多鲜血与阴谋的世界,但毫无疑问,不管是在哪个时空这个世界总是有它别样的魅力,不知不觉间便走进了你的心里来,然后再也忘不掉。

    马车转进安康坊一条不知名的小巷巷里不见人踪,地上一片雪白,车在前面走着,在雪地上留下两道清晰的车辙印子。车后有一人一马,遥遥跟着马车前行,马车快,他便也跟着快,马车慢他便也跟着慢。赶车的双子虽然自恃不怕这区区一人但想起上次许樱哥从庄子里回来遇上安六爷那件破事儿还是有些紧张,便压低声音道:“二娘子后头似是有人跟着。咱们人太少,不如先回去?”

    这世界虽不甚美好生命却是美好的。许樱哥立即被打回到现实中来,回身掀起车后窗帘子,看到远处那看不清身形的一人一马,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忙着道:“那还等什么?赶紧地回家,走最近最宽人最多的大路。”

    双子得令,立即暴喝一声,猛地抽了马儿一下,马儿喷出一股热气,努力加速,朝着前方的巷口处冲去。

    已经能看到巷口外大街上的行人,却听马蹄声响,身后那人竟然是毫无顾忌地追了上来。

    双子大怒,沉声道:“二娘子,若是不妥您便骑马先回吧。”

    却听追上来的那人大声道:“胆儿被吓破了么?连小爷都认不得了?”分明是张仪正的声音。许樱哥才伸出来的手便又飞速缩了回双子想起这是自家名正言顺的姑爷可不是那危险的歹徒,顿时便有些欢喜:“是张家三爷。”许樱哥沉默不语,双子便只装作没听见,只管打马继续往前跑。但很明显,张仪正的马比他们的好,而且负担没他们的重,跑是跑不过的。这狗皮膏药又来了,难不成先前还是被他看着了?许樱哥暗自咒骂着,沉声道:“既然跑不掉就不跑了。”

    在马停下来的同时,张仪正也赶到了车前。双子脸上挤出一讨好的笑,下车给张仪正行礼问安:“小的给三爷请安,这大下雪的三爷怎会在街上?也不带个人跟着?”

    张仪正眼看着马车讽刺笑道:“这大下雪的你们怎会在街上?也不知道多带几个人跟着?”

    马车里一片沉默,双子束手立在一旁,悄悄觑向张仪正,小心翼翼地打量分析着他的神色和心情。不管怎么说,这马上就要成亲,二娘子还顶着风雪出来闲逛,被撞见了总是不太好的。

    张仪正板着脸将马鞭柄轻轻敲了敲车厢壁板,冷声道:“你还想躲到什么时候?不出声就以为我不知道你在里面?”那语气像极了丈夫管教不听话的妻子。

    他还提前进入角色了。许樱哥撇了撇嘴·示意青玉将车帘子掀起来,微笑着给张仪正行了一礼,轻声道:“早前不知是三爷,所以有些害怕。后来知道是三爷,所以还是有些害怕。故而,便想蒙混过去算了。”

    张仪正对上她的微笑和从容莫名便有些恼怒:“不知道是我害怕也就算了,知道是我何故还是要害怕?”

    许樱哥微笑着垂眸不语,张仪正慢慢想了过来,知道是他还是害怕那便是怕给他留下不好的印象了·当下冷哼一声,翻身下马,一把扯开车帘子,推开青玉,大喇喇地坐在了许樱哥身边冷笑道:“我从来不知你胆子有这么小。既然是不是我都害怕,那你无缘无故跑上街来瞎逛做什么?难道高嬷嬷和袁嬷嬷都不管你?难道忠信候和侯夫人也不管你?亏得是我看见了,不然给旁人瞧见,叫我们两家人的面子往哪里搁?”

    他两肩上的雪积得有些厚,随着他坐下便洒落在垫子上化成冰水,许樱哥被他带进来的寒气一激·忍不住捂着口鼻侧身打了个喷嚏,不好意思地道:“对不住,让您见笑了。”一边说,一边拿了帕子去拭垫子上的雪水,带了几分关切道:“听说您的伤病才好不久,这样冒雪疾驰总是不太好。”

    张仪正怒目而视:“休想这样瞒混过去,我问你的话还没回!你干嘛跑出来?跑出来干嘛?”

    他肯定是先看到她立在狮子楼上,然后又看到她上了这张马车,不然这马车上没有忠信候府的标志,双子的斗笠也戴得够低·他凭什么知道她就在这车上?看这身上的积雪只怕是跟得够久。许樱哥抬起头来望着张仪正甜甜一笑,带了几分讨饶和小意轻声道:“您知道我的性子,我出来看热闹。今日我那族兄不是成亲么?家里不许我出来·我却觉着对不起他,不管怎么说上次他也救了你我的命。还有听说狮子楼的水八碗极其美味独特,我很想在出嫁前尝一尝。”

    这番说辞可算是天衣无缝,张仪正沉默冷硬地看着她,一双眼睛仿佛是要穿透她的眼睛看到她的心里去。许樱哥坦然看着他:“你不高兴?”不高兴就去退婚呗,反正两人交锋多次,彼此也算知根知底,用不着做得太戏剧。

    许樱哥的眼睛清澈美丽·就像宁静的湖水·里头蕴藏的却是说不尽的奸诈狡猾,张仪正说不出的愤怒:“我当然不高兴!你就不怕遇到歹人?”

    许樱哥立即认真认错:“知道错了·下次再不会了。”

    僵持片刻,张仪正垂下眼皮·微微侧开脸躲过许樱哥的目光,淡淡地道:“既然吃过了水八碗,又看过了迎亲,怎地还不回去,偏要在这街上七拐八弯地llL转?”

    许樱哥有一瞬的沉默,接着甜甜地笑了起来:“我被关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才有机会溜出来,总是要趁机多逛逛,赏赏雪景的。”言罢起身做了个请的姿势:“三爷孤身一人前来,想必又要惊吓了无数人,您请回吧,我这便回去了。”

    张仪正坐着不动,冷笑道:“你就这样巴不得见不到我?那你何必答应这亲事?”

    这时候说这种屁话?许樱哥拧起眉毛,抬起下巴看着张仪正,在他眼里看到了一丝挑衅和愤怒不平。她大概知道他为什么愤怒,却不知道他在不平什么,于是许樱哥放平眉毛,柔声道:“我以为三爷应该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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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有情

    情人节加更。

    这些天过得浑浑噩噩,完全不知道今天原来是情人节,现在补上祝福,祝我亲爱的各位书友,没另一半的很快找到情投意合的另一半,已经结婚了的白头到老,幸福一生。

    顺便厚脸皮地求一下粉红。

    ——*——*——

    应该都知道?这话仿佛什么都说了,又仿佛什么都没说。张仪正下意识地想抓许樱哥的把柄,却一个字都抓不到,便怒气冲冲地道:“你不愿意?”

    许樱哥垂眸低声笑了起来,笑到张仪正将近恼羞成怒方温和地看着他道:“怎么会不愿意呢?你看我可曾露出过半点不愿意的样子?大家都知道我这些日子以来很乖巧懂事听话,而且很勤奋,不信你去问高嬷嬷和袁嬷嬷。”眼看着张仪正两条略显凌厉的眉毛轻轻放平,紧绷的下颌也渐渐放松,她轻松自如地换了个话题:“你前些日子送过来的那块玉佩我很喜欢,我给你做了个荷包,也不知你喜欢不喜欢?”

    张仪正却不曾似她所想象和期望的那般越来越放松,反而是看着街边民居房顶上的积雪沉默下来,许久方道:“我出来得早,你的荷包我还没看见,想是还在我母妃那里。你本来是还想往哪里去的?”

    许樱哥笑道:“本来也就想回去了。”

    张仪正突然回眸看着她用一种不容商量的口吻道:“既然已经偷溜出来了又何必那么早回去装乖巧?”

    许樱哥有些许吃惊。青玉却从这二人难得一见的和平中看到了某种希望,便小心翼翼插话道:“二娘子本是还想沿着这安康坊的小巷再游一游的,不知三爷是否有空?”她觉得许樱哥大概是想同过去做个了结,这样的机会以后不会再有,不如趁今日一举两得。

    总是要在一起过日子的,这时候如果能得到有效的沟通,对双方都是件好事,总不能一直拧巴着。许樱哥便不拒绝,微笑着看向张仪正:“三爷有空么?”

    张仪正有些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何必明知故问。”

    马车沿着安康坊的小巷漫无目的的往前行驶着,张仪正眼睛看着前方淡淡地道:“我想警告你。以后没事儿离安六远些。”

    许樱哥微笑:“我本来就离他很远。”

    张仪正竖眉不耐烦:“我说什么你只管听着就是了,怎么这么多话?”

    许樱哥再笑:“遵命。不过他要离我近,我总不能说,你滚远点儿吧?上京城又不是我家的。”

    张仪正发怒:“他不走,你总能走吧?”

    许樱哥还是笑:“哦。那我走。”

    张仪正生气地把头扭开,好半天才低低出了一口气,闷闷地道:“他是头顶生疮。脚底流脓的坏东西,你不是他的对手,知道么?”

    许樱哥继续笑:“哦。知道了。”

    “……!”张仪正瞪着许樱哥,许樱哥微笑而无辜地看着他:“……?”

    “咳……”张仪正有些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看着窗外不在意地道:“这条街挺眼熟的,是了,我记得去年上元节我出来观灯。曾在这条街上看到过你。”

    许樱哥眉毛好看地皱了起来。她当然记得这条街,就是在这条街上,崔成借着人多好遮掩,偷偷地去牵她的手,而她没有松开,至今她还记得崔成微湿的手心和灿烂讨好的傻笑,那样的小意温柔真是再也找不到了。许樱哥忍不住微笑起来:“原来三爷是在那时候就认得我的。”

    “是,很早就认得你了。所以晓得你无情。”张仪正的回过头,看着许樱哥缓缓道:“我记得,当时你身边还有一个少年郎。他是谁?”

    沉默,一片沉默,青玉紧张地掐住了掌心,担忧地看着这二人,这是要算旧账?可是又算是哪门子的旧账呢?那时候许樱哥还不曾认识张仪正,两个人本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张仪正这会儿追究这个未免也太无聊了些。可惜无聊归无聊,这个问题却不能避让。

    一阵狂风袭来,把坠着铅坠儿的棉帘子吹起一只角,一团雪片趁机打着旋儿飞入到车厢中,许樱哥放下怀里的手炉,伸出一只莹白纤巧的手准确无误地接住了那团雪片,眼望着那团雪片低声却十分清晰地道:“那是崔成,我从前和他定过亲。”

    雪片接触到她掌心的温暖,很快便化成了一滴水,许樱哥长而密的睫毛半垂而下盖住了她的眼睛,声音很低很稳定:“崔家卷入郴王案中,所以退了亲,他死在去年的秋天,埋在城外的乱坟岗子上,没有墓碑。康王府既然和学士府议亲,想必这些情况三爷都是早就知晓了的。”

    张仪正往车厢后头挪了挪,将自己的身影和表情掩入到阴影中:“我看到你和他牵手。”

    许樱哥照旧不看他,语气很平静,却带了一种不易察觉的冷淡:“是在牵手,那时候他是我的未婚夫,我不认识三爷是谁,也没想过要嫁给你,更不知道你在一旁看着我们。”这就是他在香积寺里辱骂她和赵璀是奸夫淫妇的原因?她可不信他原来会因为这样便替人打抱不平。

    张仪正不说话,许樱哥也不说话,而是把手上的那滴雪水轻轻倒掉,取了一旁的铜箸认真地拨弄着手炉里的灰。

    青玉的心仿佛是被一根细利的铜线提着,越提越高,勒得越来越紧,她觉得自己仿佛有些喘不过气来,她紧紧捏着帕子,开始无声地喘气。

    张仪正突然笑了一声,道:“听说你们青梅竹马,许大学士持家甚严。我在香积寺中看到你连赵璀想单独和你多说两句话都说他是想害你,那么……是不是可以认为,你其实对那姓崔的……”

    铜箸轻轻敲击在凿花的铜手炉上,发出“当”的一声轻响,许樱哥抬起头来看向张仪正:“三爷很在意?”

    张仪正对上她的眼睛,她的眼睛黑白分明,澄澈宁静,还未婚便有了肌肤之亲,明明是一件应该令人羞愧的事情,偏偏她的脸上就只有光明正大和理所当然。张仪正抿了抿唇。抬起下巴不屑地道:“谁在意这种小事情?难道你以后还敢和别人纠缠不清么?”

    许樱哥微侧着头,下颌的线条被窗外透进来的雪光照得十分柔和美好,她微微笑了笑,轻声道:“虽然不知三爷何故要问起这件事来,但过去的事情就是过去的事情,他已经死了,不必再提。”

    张仪正带了几分讽刺道:“那赵璀呢?他可还活着的。”

    “赵璀么?”许樱哥沉沉叹了口气。把弄好的手炉递到他怀里,用一种疲惫无奈的声音道:“虽然家里曾经想过这门亲事,但始终是不曾到那个地步,并且他也没牵过我的手。这中间的事情三爷比我更清楚。我虽今年春天才认识三爷,却觉着三爷仿佛认识了我很多年。”

    手炉很温暖并且绝对不烫,张仪正却仿佛是被滚热的炭烫了一下似的,惊得一让一推。“吧嗒”一声响。手炉从他怀里滚落下去,砸在车厢地板上,炉罩并着里面的炭火尽数滚落出来,车厢里顿时弥漫起一股东西烧焦的味儿。青玉低呼一声,忙忙地蹲下身去收拾。

    许樱哥沉默地看了张仪正一眼,将车帘子掀开些许透气。

    “不过是看你好看所以就记住了。”张仪正万分鄙夷地道:“俗话说得好,朋友妻不可欺,赵璀更不是个好东西。那种人你也敢嫁?若是人不知,说不定还以为你二人狼狈为奸害了崔成呢。”言罢将一双长腿高高翘起,摆出一副荒诞不经的模样道:“说来,崔成才死不过半年,你便和赵璀谈婚论嫁,你算是有情还是无情?”

    蹲在地上收拾手炉的青玉瑟缩了一下,却是被烫着了。

    “三爷究竟是希望我对崔成有情还是希望我对崔成无情?崔家叛乱是铁案,斩他的是大华律,更是他父兄的贪婪。”许樱哥探手在双子的座位旁抓了一把积雪递给青玉,淡淡地道:“我好歹也是三爷未过门的妻子,我与赵璀狼狈为奸,三爷却还要娶我,那你是什么?三爷若实在很在意,其实可以请旨退亲。”

    张仪正的眉头挤在了一起,愤怒地道:“这个时候了说什么退亲?你总想着退亲干嘛?”

    许樱哥看着他十分认真地道:“因为你对我不好!若不能退亲,那三爷便是想同我做怨偶?相看两相厌?三爷问我从前的事情,我也有从前的事要问三爷,听说那次我险些坠马很同您有些关系?”

    “谁说的?谁挑拨离间啊?”张仪正像斗鸡似地瞪着许樱哥:“你听谁胡说八道的?谁?!”

    “大概是胡说八道,我却觉得是真的。”最好的防御便是进攻,许樱哥看到张仪正从脸到脖子都涨得一片红,不由满意地微笑起来:“我今日有问有答,为的是日后能好好过日子。三爷不肯退亲,便说明你是想清楚了的,要是等到我进了门,你再用这些事情这些人来找茬,我总是要寻王爷、王妃主持公道的。想来不会有人说我没道理。”

    冰凉的雪覆在青玉被烫伤的手上,缓解了火辣辣的疼痛感的同时也令得她狠狠地打了个寒颤,她可怜地看着张仪正和许樱哥,低声央求道:“三爷,二娘子,总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停车!”张仪正不等车停稳便跳下了车,翻身上马,狠狠瞪了许樱哥一眼,冒雪打马飞驰而去。

    许樱哥靠在车厢壁上轻轻出了口气,拉过青玉的手查看伤势,低声道:“还有两个月。青玉你做好准备了么?”她已经做好准备了。

    ——*——*——

    明天进入结婚。紧赶慢赶总算能在春节假结束的最后一天进入婚期,O(∩_∩)O~(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114章 红樱

    二月十二,宜嫁娶,祭祀,祈福,定盟,交易。

    天未破晓,许樱哥便被唤醒,沐浴、更衣、绞脸、梳妆,再被一群热情而亲近的妇人灼热的目光和说不完的吉祥话所湮没。虽是两世为人,她却是第一次嫁人,故而昨夜和今早都有些睡不着觉,这会儿更是紧紧绷着脸皮,不敢笑也不敢多言,就连吃饭都比平时斯文了十分。

    傅氏注意到她紧张,背着众人轻轻捏了捏她的手,低声宽慰道:“不要怕,凡是女子都要走这么一遭的。”

    傅氏乃是长嫂长媳,追求的是稳重,黄氏说的话则更风趣放肆一些:“自亲事定下,新姑爷便不曾犯过浑,想来是极欢喜这门亲事的,前些日子又奉恩旨升了郡公,这家用想来也是极宽松的,二妹妹还有什么可担忧的?”

    许樱哥看着黄氏闪着亮光的圆眼睛,终于忍不住笑了。傅氏微笑摇头,轻轻推了黄氏一把:“看你,做嫂子的也没个正经,让人听去可不笑话我们。”

    黄氏捏捏许樱哥的下巴,偷偷摸摸瞟着其他人,低声笑道:“我是在说大实话。这结婚本来就是那么一回事儿,男人喜欢,在外面撑得起,女人在家不缺钱用能管家,有了这几样,但凡是个有心的也该把日子过得不错了,二妹妹惯常伶俐,又有什么可怕的?那不过是个王府罢了,里头也是凡人,一样吃喝拉撒,怕什么?”

    才赶进门来的许樱哥深以为然。爽朗笑道:“二嫂说得是,就那么一回事。”说着坐到了许樱哥的身边拉起她的手,很好地掩去了眼里的忧色柔声道:“王爷、王妃、世子妃都是极好的人,二奶奶也是个聪慧人。你不用怕,有事只管去找王妃,只要你占着理。她不会为难你。那一位么,她不敢惹王妃。”

    清官尚且难断家务事,这婆媳关系又哪是谁对谁错那么简单的?一个总是追着婆婆告儿子的儿媳妇,谁会喜欢?但说到底,也不过是家里人心疼她爱惜她罢了,许樱哥微笑着点头:“我都记住了。”

    忽听不远处的冒氏夸张地笑了起来:“哎呦,这不是侄儿媳妇么。这还是第一次来我们家那。”

    许樱哥循着声音看过去,看到冒氏拉着一个才进门的少妇的手,颇有些无礼地上下打量着那少妇。那少妇穿着件湘色绫袄,配着条浅红色的罗裙,金钗上坠下的一粒指尖大小的明珠。随着那张半羞半喜的粉脸一晃一晃,正是许扶那才进门不过二月的新婚妻子卢清娘。

    “她是越来越讨嫌了,到底想干什么?”许杏哥皱起眉头,打算起身去救卢清娘。

    许樱哥轻轻拉住许杏哥,低声道:“先不忙么,要是三婶娘过分,姐姐再去也不迟。”她在许扶结婚后携妻上门答谢许衡夫妇并认亲时见过卢清娘,只是那时卢清娘初嫁,害羞得很。从上门到告辞统共也没说过几句话,并看不出其人性情如何。今日有这个机会,她想看看卢清娘怎么样,能不能在许扶不在身边的时候撑起来。

    却见卢清娘虽害羞,可也不是真的羞到底,微笑着朗声说道:“三婶娘记不得了么?侄儿媳妇这可是第二次来了。”

    冒氏狠狠盯了卢清娘发髻上垂下的那粒宝光艳艳的明珠一眼。皮笑肉不笑地道:“是我记错了,我光想着要恭喜侄儿媳妇啦。五侄儿最近可真是春风得意呢。”许扶在前一个月刚去了兵部任库部主事,同样是主事,兵部主事却比他原来所任的刑部主事品级高,是为从八品。许扶才入仕途没多久,却升得如此快,不用问,自是因了康王府的关系。

    卢清娘又表示了适当的害羞和谨慎:“三婶娘快饶了侄儿媳妇罢,这里多少长辈和夫人,家中任谁不比我家五爷能干?哪里又敢说是春风得意?不敢说,不敢说。”

    许樱哥和许杏哥看到冒氏的脸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不由相视一笑,却见卢清娘已经十分自然圆润地推开了冒氏的手,微笑着朝她们走过来。

    许樱哥连忙站起身来望着自己真正的嫂子微笑,她的妆上得浓,原本也不怕卢清娘看出什么来,便是看出来了,总是一家人,防是防不住的。卢清娘才开口说了一句吉祥话,冒氏便挤了过来,酸溜溜地道:“你们姑嫂二人可要多亲近亲近,日后我们樱哥入了王府可就没这么容易见面了。”

    卢清娘一怔,心想人家正牌的姑嫂在这里,自己哪敢和许樱哥称姑嫂?便有些尴尬地看看傅氏等人,笑道:“三婶娘真的很爱说笑,侄儿媳妇又被您挤兑了。”

    冒氏打量着许樱哥的神色并那身灿烂精致的嫁装,有些忿忿地道:“我哪里有这许多话来说笑?侄儿媳妇是才进门不清楚,我们樱哥一直都是把五侄儿当亲哥哥看的。”

    此言一出,许杏哥并傅氏都微微变色,卢清娘则越发尴尬,许樱哥微笑着,一言不发地冷冷看着冒氏,一直看到冒氏不自在了方笑道:“三婶娘说得不错,一笔写不出两个许字,我许氏一族自来讲究骨肉亲情,五嫂嫂日后便知道了。”

    冒氏还想再多话,就见鸣鹤走过来附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冒氏神色微变,再顾不得这里,急匆匆走了。傅氏几个早就巴不得她走,见她走了都是眉开眼笑。

    “许氏的名声是早就听说的……”卢清娘微笑着很客气地和许樱哥说了几句吉祥话便转身走开,带了几分羞涩和热情加入到许氏族人的亲友团中开心地同众人说笑起来,圆转自如。

    许杏哥附在许樱哥的耳边轻声道:“放心吧,她不错,听说这些天来孝敬公婆。体贴五哥,勤俭理家,待下宽容。”

    许樱哥重重点了点头,微笑着道:“放心了。”一转头。唐媛并安谧几个说笑着快步涌了进来,里头竟有阮珠娘并杨七娘,人人都是一副笑脸。许樱哥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外面一阵鞭炮声响,嘈杂声、喜乐声一阵高似一阵,房内众人静默了一刻,俱都笑了起来:“新郎倌迎亲来了!”呼啦一下便走得干干净净。

    许樱哥此时方觉得耳根清净了些,古婆子忙道:“二娘子赶紧地歇一歇。”一边说,一边塞了腰枕在许樱哥身后:“靠一靠。松一松,先吃两块糕点垫垫底,这回还不知何时才能吃着呢。”

    许樱哥招手叫铃铛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铃铛脸蛋微红,眉梢眼角全都是喜意。脆生生地应了一声,快步往外头去了。

    伤愈归来不久的紫霭把一杯茶递到许樱哥手里,悄悄看了眼旁边站着的喜婆,低声道:“二娘子可是有什么事没安排好?”

    许樱哥微笑着朝她摆摆手:“没事,我让铃铛出去看看热闹回来和我说。”

    “您呀。”紫霭无奈地叹了口气,哪有这样的新娘子?其他人羞也羞死了,二娘子倒好,叫丫头去替她看热闹。但摊上了这样的主子,紫霭也没什么办法。只得寻了些好吃的糕点,提了香茶去招呼那几个喜婆,又各自悄悄塞了个荷包。那几个喜婆都是惯在大户人家里做惯事的,见机立即去了房间一角扮起了眼瞎耳聋,哪里又去管许樱哥要做什么。

    许樱哥厚着脸皮笑,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只听得喧闹声一阵响似一阵,并且越来越近,铃铛喜滋滋地快步进来,悄悄瞟了喜婆一眼,溜到许樱哥身边贴着她的耳朵轻声道:“外面可热闹啦,大爷他们几个把新姑爷一行人全数堵在了大门口,在对诗呢,那边听说是请了新科状元做傧相,又有好些进士做陪,两边对得热闹,后来是大姑爷悄悄开的门,一群人哄地一下就冲进来了,好生野蛮,大爷他们不是对手哇。”铃铛摇着头,叹道:“那边到底是当兵的多,力气大,不讲理……”颇有些怪武进临阵倒戈的意思。

    “俗话不是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紫霭听得好笑,轻声道:“这迎亲迎亲就要能迎了去才能亲,不然怎么办?难道能留一辈子的?”

    许樱哥低声问铃铛:“你看到他了么?他有没有……比如说,不高兴?”

    铃铛怔了片刻,笑道:“很高兴啊,一直都在笑,族里的夫人们捉弄他他也没生气。”

    许樱哥轻轻松了口气,转眼看向窗外。窗外阳光灿烂,万里无云,院子里那株樱桃花开得正好,满树樱花灿烂如霞,微风吹过,吹落花瓣无数,有鸟儿在枝头高声欢唱。许樱哥的眼睛一片湿润,一滴泪顺着睫毛滚落下来,将红色的罗裙晕染开去,仿佛开了一朵红色的樱花。

    紫霭和铃铛对视一眼,都不敢再笑,忙忙取了粉和胭脂给她补妆。傅氏进来,见状低低叹了一声:“傻丫头。”

    许樱哥想笑,眼泪却越流越凶,又引得众人一片慌乱。

    喧哗嬉闹声越来越近,喜婆笑道:“吉时到啦,该上花轿啦!”一块绣金缀珠的红盖头当头罩下,许樱哥的眼里便只剩下一片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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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小心

    走过满树灿烂的樱桃花,走过雪白如云的梨花,走过旖旎的桃花,一路行来,一路春光。张仪正牵着红绸的一头,沉默地看着红绸另一头的许樱哥。

    新房的阶下种了一棵海棠,海棠红瓣黄蕊,开得娇艳而热烈,却始终敌不过许樱哥那身鲜艳灿烂到了极致的喜服。她低垂着头,曼妙而美好,红到极致的喜服上金色的绣线刺伤了张仪正的眼睛,他突然顿住脚停在了台阶下。

    虽只是片刻停留,却让一直说笑的众人诧异无比,有人奇怪,也有人兴奋地期待着。周遭喧嚣如故,许樱哥却觉得那一刻格外寂静,她跟着停了下来,垂眸看着红绸另一端的那双迟滞不前的脚,安静等待。

    不知是谁轻轻咳嗽了一声,张仪正的声音仿佛是从很遥远的地方随风飘了过来:“小心脚下,要上台阶了。”

    有人失望无比,有人松了口气,有人哈哈大笑了起来:“这样疼媳妇,看来很快就要添丁进口了!”

    张仪正发出两声干瘪的笑声,许樱哥垂着眸子跟着他拾级而上,走入新房之中。新房里散发着一股美妙的味道,许樱哥耸耸鼻子,嗅出这是自己最爱的金银香,想起前些日子康王妃曾使人过去询问她的爱好,心里不由微暖,更多了几分自若。在新床上坐定后,透过盖头下的缝隙,她看到许多双穿着华贵鞋子的脚,有男有女,但就没有一双鞋是她所熟悉的。包括她脚下所穿的珍珠鞋履对她来说也别样陌生。

    喜婆嘴里的吉祥话蹦豆子似地一直往外蹦,张仪正垂眸看着坐在喜床上的许樱哥,手里的汗浸湿了那根缠金裹锦的秤杆。众人起哄:“揭盖头啊,揭盖头啊……舍不得给我们看新娘子是什么样子么?”

    喜婆微笑着又说了一串吉祥话委婉地催促张仪正。张仪正却只是微笑着站立不动。许樱哥稳坐如山,盖头上的璎珞都没晃一下,都到了这一步。盖头总是要揭开的,她不急,更不慌,她是庄家,随时等着张仪正反悔。

    张仪正终于动了,盖头掀起处,露出一张娇羞得宜的脸。纵是浓妆艳抹也盖不住那一低头的楚楚风姿。张仪正看着娇羞安静美丽的许樱哥,一时不知该如何动作,有人从他身后重重捶了他一拳,不无嫉妒地道:“你小子真有福啊,难怪得看傻了!”

    房里“轰”地一声笑了起来。张仪正咧了咧唇角,回头猛地推了那人一把,笑骂道:“你才看傻了!”话说出口又觉得不对,自己好像吃了个大亏,便板了脸怒道:“都给我出去,不许看!”

    众人哄堂大笑,把张仪正推来搡去,笑闹不休,趁着他不注意。猛地用力将他往许樱哥身上推过去。新婚三日无大小,何况这来闹新房的都不是什么好鸟,这一下推得猛,张仪正没想到,许樱哥也没想到,她当时只顾微笑着垂眸看着自己的脚尖。尽职尽责地扮演着新嫁娘的角色。等到张仪正扑倒在她身上的时候,她不可避免地心跳如鼓,闹了个大红脸,却没有把张仪正推开。

    “这又不是乡下人闹洞房,有你们这样无礼的么?”张仪正咒骂着,手忙脚乱地爬起来,脸红耳赤地准备去收拾暗算他的人,不期腰间的玉佩勾着了许樱哥所配的丝绦,扯得又是一个踉跄,连脖子根都红透了。

    有人拍手笑道:“哟,新娘子舍不得呢,这天还没黑呀,急什么……”

    这玩笑开得实在粗鄙,这些人怎么半点没规矩?哪里有什么堂堂皇室的气派?书香门第的大丫鬟青玉和紫霭的脸一下子红得滴血,愤怒地瞪着那人却没有任何办法。

    许樱哥抬起头来淡淡地看了那人一眼,发现是个青白脸皮精神不佳,被酒色给掏空了身子的膏粱子弟,看那长相和装饰不是宗室子弟便是公主家的狗崽子,便又垂下眸子平静地把玉佩和丝绦解开。虽然在众人看来这玩笑粗鄙到不得了,但实际上她在前世参加婚礼时见过的场面远比这个大多了,这又算得什么?土鳖们!难不成以为她会翻脸哭泣?羞得不敢抬头?做梦呢吧。

    看着许樱哥从容不迫的举动,房里的嬉笑声渐渐小了下去,虽还有人说玩笑话却是斯文了许多。

    张仪正解开玉佩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恼羞成怒地脱下一只靴子朝那人砸了过去,再跳着脚追过去一脚踹在那人身上,大声骂道:“韩彦钊,你的皮子又痒了?狗嘴里可能吐得出象牙来?吐不出?小爷帮你的忙。”

    许樱哥便记住了这人叫韩彦钊,也想起来这是真宁公主的小儿子。却见张仪正已经一脚将那人给踹倒在地,凶性大发地骑上去对着那张青白的脸左右开弓就是两拳,一边打还一边嚣张地骂:“吐得出?吐不出?看你这狗贼样儿,象牙是打死也吐不出的,便是把你满口的牙齿打落也只能吐出狗牙来!”

    谁也没想到张仪正会在这种时候发狂,众人先是惊了一头,又安静了片刻才猛然想起来,这混账东西又在不分场合地发狂发蛮了,于是一拥而上,拉的拉,劝的劝,韩彦钊却已经是被打得面目全非,痛哭流涕。张仪正被张仪端抱住腰往后拖,还挣扎着跳起去飞腿揣在刚被人扶起来的韩彦钊腰上。韩彦钊还没站稳便又被这飞来一腿踹倒在地,又疼又没面子,于是趴在地上哭骂起来:“狗日的,你他妈的欺负人,今天老子和你没完……”

    “你要和我没完?你要不要死在这里,等我成完亲再给你发丧啊!”听着这声骂,张仪正似打了鸡血一般越发精神,猛地一推张仪端,挽着袖子要上前。环顾四周大声道:“你们听见他骂什么了吗?他是不是犯贱讨打啊!”又回头看着张仪端道:“老四,他骂我们诶,你不打他?”

    这就是和混账东西做兄弟的坏处,总是会被人一起问候爹娘。跟着打是胡闹,不跟着打就是孬种,张仪端苦笑道:“三哥。今日可是你的好日子,多少也得顾着三嫂吧?快不要胡闹了!”一边说,一边回头看向许樱哥,露出一脸的歉意和同情。

    许樱哥稳稳当当地坐在床上,安安静静地看戏,心想不怪前朝留下来的旧臣们总是瞧不起这张氏皇族,闹洞房的也好。当新郎的也好,都一样的粗野疯狂没分寸,不过挺热闹的,还有张仪正为了她这样凶悍地教训韩彦钊,她实在是喜欢。想必日后这些膏粱子弟见着了她便不敢轻易和她乱开玩笑了,不然她只要关门放狗,还不咬得这些人哭爹叫娘?就像是当初的崔成……许樱哥猛地一摇头,甜美地微笑着继续看戏。

    张仪端看到许樱哥脸上的笑意,突然想起这也是个会发狠下阴手的主,由不得有些发怔,竟然忘了去拉张仪正,于是韩彦钊又被踹了两脚。正自乱间,忽听门口响起炸雷似的一声吼:“畜牲!还不住手!”原来是康王得了消息。匆匆忙忙扔了一地的宾客赶了过来镇场子。

    见惊动了康王,众人顿时作鸟兽散,不一会儿功夫场子便清得干干净净,房内只剩下世子妃、许樱哥并康王父子三人。

    张仪端可怜兮兮地道:“父王,孩儿劝不住三哥,都是孩儿的错。”

    康王冷漠威严地瞪了他一眼。再歉疚地看了看许樱哥,抬手欲打张仪正,张仪正却只是倔强地抬起头大声道:“父王何故要打我?韩家小狗居心叵测,他先不敬我妻子,再不敬我父母,难道不该打?他还敢对着我自称老子呢……”

    康王气得半死:“好好的一桩喜事,被你自己胡闹成这个样子你还好意思说?叫你妻子的脸面又放在哪里?”

    许樱哥稳稳地站起身来对着康王行了一礼,朗声道:“樱哥斗胆,请王爷饶了三爷这遭,这事儿不怪他,樱哥也没觉着丢脸,还要多谢他回护。”

    康王一怔,探究地看向许樱哥,见她从容镇定,并无半分委屈勉强之态,便轻轻翘了翘唇角,回头对着张仪正又是一片怒容,声音吼得老远都听得见:“今日就看在你媳妇儿的面子上且饶了你这遭!再有胡闹,决不轻饶!你记住,不是我舍不得,而是因为日子特殊,我不顾你还要顾别人。”

    张仪正垂着头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

    康王威严地看向早就被吓得不知所措的喜婆:“还有什么没做完的继续做!”说完看了世子妃等人一眼,大步走了出去。

    世子妃笑眯眯地起身,温言道:“好了,他们日常胡闹惯了的,人年轻没分寸,来来,三弟坐这儿。”王氏早就领了一群女眷等在外面,才等康王一走便笑着走了进来,不过片刻功夫,新房里照旧的一片热闹喜庆。

    特意铸造的金银钱和花生红枣桂圆等物雨点一样的洒落下来,张仪正别扭地躲避着,许樱哥垂着头,一任钱果洒落在她上,心中渐渐安宁下来。

    张仪正揉了揉发酸的拳头,偷偷看了许樱哥一眼,精疲力竭间却又觉得心中某个狂躁不安的地方渐渐平静踏实起来。不管怎么说,她终究落到了他的手里,不管怎么说,日子还长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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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呃……明天肯定洞房。咱得铺垫到位不是?这章很热闹,我很满意。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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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晓春

    天黑欲晚,红烛高照,青玉和紫霭服侍着许樱哥去了沉重繁琐的嫁衣,又洗去了厚重的脂粉。才刚收拾完毕就听外间传来几声轻响,几个穿着体面的仆妇丫鬟提着食盒鱼贯而入开始布置宴席,接着高、袁两位嬷嬷端严地走了进来。

    这二人在月前回宫交了差后便回了宫,许樱哥没听说她二人被指派到了康王府,早前宫中赐物时不曾见着,此刻乍一见到便颇有些惊异,暗忖莫非洞房花烛夜,两位嬷嬷还需要现场观摩指导么?尚不及弄清楚这二人要如何,张仪正便被人扶了进来,竟然是喝得酩酊大醉的模样。

    青玉和紫霭当然是不高兴的,虽说新郎被灌醉是常有的事情,但以张仪正的身份和脾气谁又敢去灌他?分明就是他自己没有节制,故意想给许樱哥难堪。但青玉与紫霭自忖家教不一样,务必讲究端庄得体,便默默上前扶了张仪正在许樱哥身边坐下来,才刚松手,张仪正便往后一倒,直挺挺地躺在了床上,不过片刻功夫,鼾声大作。

    高、袁二位嬷嬷都皱起了眉头,这合卺酒不曾喝,结发不曾结,还要洞房,怎地就喝成了这模样?再想到白日的事情,只恐许樱哥忍耐不住闹腾起来,便都有些紧张。

    许樱哥垂眸看着张仪正,只见他眼珠子在眼皮下转了又转,那鼾声也有些假,便微笑着起身对着高、袁二人福了福,带了些微不安和羞涩轻声道:“敢问两位嬷嬷,接下来还有什么礼要行?若不是非行不可。可否改日?三爷只怕醉得不轻。”

    什么礼?合卺礼,结发礼,周公礼。这许二娘子可真是个妙人,就这样斯文高雅地问了出来。倒为难了人。高、袁二人想笑又不方便笑,高嬷嬷低咳了一声,斟酌着道:“合卺礼。结发礼都是要行的,既是良辰吉时,自是今夜行了的好。”可看着张仪正的模样,颇有些不知该如何下手的感觉。

    许樱哥的白牙在红烛下闪闪发光:“既是这样,那便只有帮三爷醒醒酒了,二位嬷嬷意下如何?”

    高、袁二人此行的目的便是要保证这二人顺利完成婚礼,安静规矩地渡过今夜。见许樱哥不但不生气还十分配合温婉,哪里又会说不?当下袁嬷嬷便道:“是这个理。”

    许樱哥微笑着:“醒酒汤想来是早就备下的,紫霭你去问问外面伺候的人,先端了过来。”

    紫霭领命而去。

    许樱哥又看向青玉:“我记得有次家中兄长喝醉了酒,大嫂曾用凉水给他醒酒。效果极其不错。”

    青玉的唇角翘了起来,俯身道:“婢子这就去取凉水来。”这凉水当然要最最凉的水才好,可惜是没有冰啊。

    许樱哥一一安排完毕,方又看向高、袁二人:“不知二位嬷嬷觉得如何?”

    “醒酒汤是极好的……”袁嬷嬷正想说那凉水激着不太好,就被高嬷嬷扯了袖子,遂改口转达了皇后娘娘的期盼,并委婉表示不管怎么闹,总之不能出事。

    说话间凉水来了,许樱哥挽了袖子亲手去拧帕子。正是乍暖还寒时候。青玉弄来的这盆凉水真够凉,许樱哥刚把手伸进去便打了个寒颤,由不得暗赞一声青玉这丫头够狠,真是深得朕心。

    许樱哥持了帕子上床,微笑着温柔体贴的将那冰凉的帕子覆上了张仪正的脸,张仪正“得”地一下打了个寒颤。许樱哥满意得很。再回头去瞧,但见那两位嬷嬷都没太过关注,便又微笑着侧身挡住了众人的目光,将帕子把张仪正的脸盖得严严实实,顺便在他腰间使劲掐了一下。她倒要瞧瞧,呼吸不顺,腰上又疼,他能装多久?

    张仪正又抖了一下,许樱哥再掐。奇迹出现,张仪正一声大吼,抓了帕子一下砸了出去,猛地挣起身来凶神恶煞地瞪着许樱哥,手指)。

第117章 欲晚

    许樱哥侧身而卧,紧紧闭着眼,心里紧张欲死,乍然听见玉钩相击的声音,不由惊得一跳,迅速回身平卧紧张地看着张仪正。

    张仪正披散着袍子立在床前,背对着烛光沉默地看着许樱哥,面上半明半暗,额前散落的黑发还滴着水珠,半敞的胸膛紧实宽阔,陌生,却又熟悉。

    许樱哥深呼吸,抬起头来对上张仪正的眼睛,想从里面找到她想要的东西,她知道她这样子很不错,她知道他很喜欢她的模样,却不知道他反复抽风是为了什么,也不知道他今夜究竟打算怎么对待她。

    要么生,要么死,就是没有屈辱。她是女人,她希望所嫁的丈夫温柔体贴,希望新婚之夜能够温暖旖旎,但如果得不到,可以痛,可以伤,但不能屈辱。褥子下的玉簪照旧冰凉,甚至很是硌人,她不舒服地挪了挪身子,将手撑着下颌望着张仪正微笑:“忙了一天,你不累么?”

    张仪正眨了眨眼睛,长而翘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个浅浅的阴影,把本就幽暗不明的眼睛掩藏得更深。许樱哥尽量温和地看着他,她要尽力争取自己该有的,尽力做到所能做的。张仪正轻轻出了口气,放下帐子在她身边躺下来,看着帐顶低声道:“你恨我么?”

    许樱哥笑了起来:“不恨。”恨也不告诉你,何况这会儿恨也没用了。话音未落,一只滚烫的手便微微颤抖着握住了她的肩头,张仪正的头脸和身体离她越来越近。呼在她脸上的气息也越来越急促。

    许樱哥的心“咯噔”响了一下,觉得全身僵硬,胸上仿佛是压了一大块石头,喘也喘不过气来。便只是努力睁大了眼睛,惊惶可怜地看着张仪正。也不知是张仪正酒劲上头的缘故,还是喜帐太红的缘故。她看到一张红得很彻底的脸和一双微亮的眼睛,那双眼,本是最纯粹华美的灰色琉璃,此刻琉璃的心里却绽放了一朵莲花,花心里有个小小的人影。许樱哥有些发怔,突然间又有些心酸,不由抬起手来轻轻抚上张仪正的脸颊。低声道:“我们不要闹了可好?有缘结为夫妇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一辈子太短,眨眼便过去了,不如意的事太多,何必总是给自己找罪受?”

    张仪正不语。只顾怔怔地看着她,不觉间抬手握住她的手紧紧挤在他的脸上。许樱哥微微蹙眉,等了许久才听到张仪正低声道:“如果我对你好,你会真心待我么?”

    许樱哥望着他的眼睛绽放出一个十分诚恳的微笑:“会。你若真心待我,我便真心待你。”

    “我不信!你惯会骗人!”张仪正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带了几分莫名的委屈和恨意。许樱哥皱了皱眉,透过红色的罗帐,看着那对燃烧的红烛轻声道:“是人都会犯错,你这一生就没有骗过人?哪怕就是才学会说话的婴儿也会骗人。无非就是能骗不能骗。”

    “狡辩。”张仪正把她的手从他脸上拉下来,握住她肩头的手却越见用力。许樱哥收回目光,仰脸认真的看着他:“我不会问你有没有骗我,但我其实是不想骗人的。”

    她轻轻仰着头,白净微肉的小下巴翘得可爱之极,脸上的肌肤白净如象牙。睫毛又长又密,眼神微微带着些忧伤和害怕,却又如同夕阳下的湖水,温柔地轻轻拍打着湖岸,诱惑着湖岸上的人义无反顾地跳下去。跳下去,可以想见的温暖柔美,却也可能暗藏着湍流险滩,张仪正痛苦地闭了闭眼睛,再睁眼,便不肯再看许樱哥的眼睛,而是将她重重拥入怀中,他瑟瑟发抖,却不想让她发现他在发抖,他慌乱地加重了手上的力气,笨拙地亲在了许樱哥的嘴唇上。

    许樱哥紧紧闭上眼睛,在他怀里微微发抖,毫不掩饰自己的害怕和恐惧。她听见张仪正的呼吸急促而紊乱在她耳边响个不停,感觉到他潮湿微带酒气的气息呼在她的颈边,激得她慌乱不堪,酥痒难耐,他那么用力地搂住她,紧到她几乎筋骨寸断,他的嘴唇有些凉,不,应该说是冰凉,他笨拙而放肆地吮吸她的嘴唇,全无温柔可言,倒像是想吃人一般的凶残。

    许樱哥突然间觉得很痛,发自心底的痛,痛到无法忍耐,她低声哭了出来,眼泪顷刻间便流了满脸,张仪正怔了一怔,松开她有些不耐烦又有些慌张地哑着嗓子道:“又怎么了?”

    许樱哥将手搂住他的颈子,把脸埋入他怀里大哭起来:“疼。我怕。”

    张仪正不语亦不动,却也没有推开她,许樱哥哭得声嘶力竭,:“你对我不好,你既然不想娶我为什么要娶我?你一直在为难我,又这么粗鲁,我……我不如一个人过一辈子还要好些呢……”她哭得一塌糊涂,凭什么她的人生就是这样的?凭什么她就要忍受这种无休止的折腾?

    许久,张仪正不情不愿地摸了她的背几下,嗓音格外嘶哑难听:“不要哭了,不要哭了,不要哭了!”最后一声仿佛是从胸膛深处吼出来的,带着许多的不平和不甘,还有不耐烦,仿佛下一秒他便再也忍受不住要发作起来,可是他终究也没有发作,也没有把她从怀里推出去。

    哭够了,便不哭,不需要哭,便不哭,那只簪子用不上了,她的眼泪却可能会再用。许樱哥拉起张仪正的衣襟擦去眼泪,疲累地伏在他怀里,一动也不想动,睡意竟然慢慢爬了上来。

    红烛上的火焰突然“突”地蹿了一下,室内骤然明亮又黯了下去。一只带着细茧的大手试探地爬进了许樱哥的衣襟里,许樱哥打了个寒颤,把眼睛睁开一条缝,从睫毛缝里偷看张仪正,张仪正半垂着眼,睫毛盖住了他的眼睛,她看不到他的眼神,却清晰地看到他脸上带着一种她所不明白的决然和慎重。她有些迷惑地看着他笨拙,却很坚决地轻轻褪去她早就已经不整齐的红罗轻衣,然后低头吻在了她圆润的肩头上。细密绵长,滚烫刺灼,许樱哥忍不住轻轻颤栗起来,抱着肩膀拼命往被窝里缩。

    张仪正唇边突然露出一丝微笑,飞快将自己的衣服脱去扔在一旁,再伸手将许樱哥从被窝里挖了出来,不由分说便一口咬住了她的耳垂,啃噬揉捏到许樱哥微微喘息只会颤抖不会挣扎,方轻轻握住了许樱哥胸前的柔软。一入手,便是蚀骨,一入手,便是天地苍茫,有一滴汗珠从他的额头滚落,滴到许樱哥散落的发间,仿佛是一滴晶莹的泪。张仪正低叹了一声,把许樱哥整个而捞起压入身下,恨不能将她碾碎吞入腹中。

    许樱哥沙哑着嗓子道:“你可要轻点,不然我会恨你。”

    “我可真怕!你不是早就恨我了?”张仪正看也不看她,理所当然地扔了一句,眼睛盯着她晶莹雪白的胸,将手顺着她起伏的曲线探了下去,许樱哥蜷缩成一团,睁大眼睛瞪着张仪正,全身热到熟透。

    张仪正抬头看了她一眼,低头吻住她的眼睛,手抓住她的双腿缓慢而用力地打开。伸头一刀,缩头一刀,许樱哥吸了口气,尽力放松自己,试着搂住张仪正的腰,两个人沉默着,厮磨纠缠,战栗酥麻,恐惧忧伤,瞻前顾后,从未有过的感受把她的心思搅成了乱麻。

    一阵剧烈的疼痛疼得她猛地吸了一口凉气,她凶狠地一口咬在张仪正的肩上,用尽全身力气去掐他,要疼大家一起疼!张仪正“嘶”了一声,竖起眉毛凶悍地瞪着许樱哥,可看到许樱哥满是泪水的眼睛和委屈的神色,便又将眉毛慢慢放平下去轻轻叹了口气,停下来低头啄了许樱哥的嘴唇一下,想说什么终究也不曾说出来。

    风从窗外吹过,沙沙之声不绝,又有雨点落下,淅淅沥沥。许樱哥轻轻拉了拉被子,张仪正却似是被突然惊醒一般,紧紧握住她的腰咬牙继续挺进,许樱哥轻喊哽咽求饶,他却越发兴奋,只顾一口含住了她的耳垂,仿佛这样便能够减轻了她的痛苦。

    风雨之声渐疾,吹落阶下无数春花,一缕轻风透过窗棂卷入室内,吹得烛影乱摇,张仪正疲累地把头靠在许樱哥的肩上,再不想动弹。许樱哥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眯缝着眼看着张仪正英挺的眉眼和有力的下颌,轻轻吐出一口气,暗道还不算太坏。

    不知过了多久,许樱哥从梦中惊醒过来,身边的男人仿佛是永远也吃不饱的野兽,一双手肆无忌惮地再次探入她怀里揉揉捏捏,搂住她使劲往后拉。原来有过第一次,第二次便很自然很理所当然了。许樱哥探手拉住床栏,坚持不懈地抵抗着,恨声道:“你想要我死就干脆点弄死我吧!”

    张仪正不理她,只管抱住她的腰往后拉,许樱哥不耐,闪电般地挠了他一把,怒道:“你休想!”接着又软了声气央求:“下次好么,我疼得狠。”

    张仪正便不再有声息。许樱哥裹紧被子往床里滚,滚成一个大茧后才略微放心了些。

    红烛将要燃尽,张仪正沉默地看着帐顶,堕入到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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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俏婢

    天边已经渐白,张仪正仍然躺在床上不想动弹,透过低垂的红罗帐隙,他可以把对镜理妆的许樱哥看得清清楚楚。

    镜前的许樱哥,乌云堆雪一样的发髻上簪着一套宝光霞艳的六枝花钗,身上的正红满绣缎子袄裙上绣了无数粉白的樱桃花,浓重喜庆却又错落有致,随着她的一举一动,衣裙上的花瓣花朵仿佛随时都能从中飞将出来。

    “樱桃花,一枝两枝千万朵。花砖曾立摘花人,窣破罗裙红似火。”张仪正突如其来地想起这么一句,渐渐便觉得苦涩起来。

    许樱哥将银簪挑起玉瓶中的香膏细细抹在手上,耐心地来回搓揉着手掌手背,透过昏黄的镜面大摇大摆地窥看着床上的面色寂寞愁苦的张仪正。才渡过了新婚之夜,在这样风花飘落的清晨,身边无有婢女嬷嬷相扰,本该是耳鬓厮磨,巧手描眉的美妙时光,他却安静沉默到异常。

    若是不爱,若是不想,他可以用更无情的手段对付她,若是不喜,若是不在意,他便不会在乎她的死活,哪里又管她是否疼痛?可若是爱,若是喜欢,他便不该在千方百计成了亲后还又蹦又跳又闹,更不该在这样的清晨如此寂寥如此愁苦。他在想什么?他到底想要什么?许樱哥突然很想知道张仪正的秘密和愁苦,她起身走到床边轻轻掀开罗帐,坐在床沿上微笑着拉起张仪正的手轻声道:“在想什么?”

    张仪正抬起眼来看着许樱哥,珠光宝气与满身樱花都不曾湮没了她,她还是许樱哥。那个眉目如画,风姿绰约,永远笑意盈盈,人群之中一眼便可看到的许樱哥。他有些惊诧于她怎会在突然间便长成了这个样子。却又明白她一直都该是这样子,只不过是错过得有些久了,所以有些不习惯。张仪正微涩一笑:“没什么。我只是觉着你身上的这套衣裙花色很别致,仿佛从不曾见过谁这样穿。”他顿了顿,轻声道:“便是那有名的霞样纱比起来也不过如是,不怪从不见你穿霞样纱,原来只是因其不堪。”

    许樱哥的手有些发凉,片刻后才微笑着道:“可不是么?霞样纱是西晋传过来的,又怎敌我这亲手绘制的千重樱?”

    张仪正把手自她掌中抽出。微讽道:“如今人都知道你是才女,这身衣裙再一出,你便又要出名了。”

    许樱哥有些莫名,新嫁娘的衣裙自然是要精致讲究很多的,这代表的不只是她的脸面。也是学士府的脸面,她打扮得整齐,康王府也有脸面,这也值得他嘲讽?当下收回了手,微笑道:“要说出名,可真要感谢三爷给我这个机会,日后我夫妇二人夫唱妇随,一起出名,您看如何?”

    “谁要和你一起出名?我大好男儿和个女人一起出名。岂不是让人把我笑死?”张仪正瞥了她一眼,翻身下床,大喇喇地伸开两臂。

    许樱哥有些发怔,他这样赤果果地伸开手臂站在地上是要干什么?这什么造型?忽听张仪正重重地“哼”了一声,脸色不善地大声道:“你不是说丈夫是天么?还不来伺候我?”

    天你个头!许樱哥微怒,却听门外传来一阵窸窣之声。应是等在外头准备伺候二人梳洗更衣的众人,乃笑道:“初嫁,业务不熟,还请三爷多多包涵则个。”自衣架上取了干净的亵衣给张仪正穿上,故意道:“眼看着天便要亮了,不知三爷的衣物是放在何处?这日常负责穿戴梳洗的婢子又是何人?”

    张仪正不悦:“你可以自己梳洗妆扮,到了我你便不成?”

    许樱哥微羞笑道:“初来乍到,实是不熟。我自己梳洗妆扮,也只是因为有点不好意思。”如果不是为了躲避他的咸猪手,她也乐意由着青玉等人拾掇。

    张仪正挑了挑眉,骂道:“雪耳!你死哪里去了?”

    “回三爷的话,婢子在这里。”门开处,一个穿着淡粉色襦裙,身材玲珑有致的俏丫鬟半低着头规矩谨慎地碎步走了进来,不等许樱哥发话便跪在地上给她磕了个头,脆声道:“婢子雪耳给三爷和三奶奶道喜。”

    许樱哥微笑着看向跪在地上的丫头,随口吩咐道:“是你日常管着三爷的起居么?去给三爷寻身衣服来。”

    “是。”雪耳起身,走向新房的另一端,在个大立柜面前站住脚低头翻弄起来。

    许樱哥似笑非笑地看了抬着下巴满脸卖弄之色的张仪正,清清嗓子对着门外道:“都进来吧。”

    又见一个穿着果绿色绫袄,身材稍显丰腴,眉眼温婉的美貌丫头并青玉、紫霭二人端庄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的是几个分别捧着铜盆、铜壶、帕子等物的小丫头。

    众丫头跪了一地:“三爷、三奶奶大喜!”

    张仪正理也不理,神色淡漠地趿拉着鞋子走入了净房。

    “都起来吧。你叫什么?”许樱哥含着笑,慈爱地看着那穿果绿色绫袄的美貌丫头,要说这丫头和那雪耳实在是生得不错,尤其是和许家那些只是端庄整齐的丫头们比起来简直就是鲜花和狗尾巴花的区别,特别是那个雪耳简直就是风姿楚楚啊,官二代的享受就是不一样。

    穿果绿色绫袄的丫头半垂着眼,露出一个温婉静好的笑容:“回三***话,婢子叫秋蓉。”眼角瞟到许樱哥身上已然齐整的穿戴,眉间轻轻蹙了蹙,很快便又放平。

    张仪正在净房里重重咳嗽了一声,秋蓉的唇角便控制不住地颤抖了一下,犹豫地看向许樱哥,眼里满是不安。许樱哥看得分明,微笑着道:“去伺候三爷盥洗罢。”

    秋蓉如蒙大赦,默默施了一礼。领着几个小丫头依次走入净房中。正在大立柜前挑衣服搭配服饰的雪耳停了一停,状似不经意地回头看了一眼,又沉默地回身继续摆弄张仪正将要穿的那些衣服鞋袜配饰。

    “您怎么自己就穿戴上了?婢子一直在外头候着的。您叫一声便可进来的,您偏要自己动手。”青玉和紫霭满脸的担心和嗔怪。许樱哥俏皮地朝她二人挤挤眼,表示自己并没有被饿狼吃掉。青玉和紫霭有些想笑,但想到这不是在学士府。还当保持严肃,便责怪地看了看许樱哥,暗示她应该保持端严,省得被这些康王府的丫头轻视欺负了去。

    许樱哥好笑之极,多年的经验告诉她,丫头便是丫头,她便是再不得宠。康王府的丫头也还是丫头,谁敢轻视欺负她?能欺负得起她的只有康王府那几位当主子的,能欺负得起她的只有那位正在净房里被美丫鬟洗涮的张仪正。

    “青玉过来给我捏捏,紫霭去收拾收拾咱们的荷包,等会儿要用呢。”许樱哥微闭了眼坐在锦杌上。靠着又暖又软又香的青玉,舒服得眉飞色舞:“你们昨夜可好睡?没有饿着吧?”

    青玉垂着眼,死死盯着许樱哥衣领深处的一块青痕,板着脸道:“婢子们便住在后面的罩房里,听紫霭和铃铛她们说布置得不错,和家中没什么差别。”

    “那就好。昨夜值夜的是谁?”许樱哥回头正好看到青玉的棺材脸,再看到青玉的眼神,不由有些讪讪地拉了拉衣领,干笑道:“大清早的便给我脸色看。让人看见我才真正没面子呢。”

    青玉抿了抿唇。瞟瞟康王府诸人,指指雪耳:“我和她。王府里的嬷嬷安排的。”

    这雪耳大抵便是通房了,只是那秋蓉却明显有些害怕张仪正,也不知是否通了房。许樱哥正待要开口说话,便听净房里传来一声模糊不清的响动,仿佛是女子惊呼又拼命压抑下去。又仿佛是什么东西掉落在地上。

    青玉猛地回头看向净房,许樱哥却只顾着看雪耳。但见雪耳猛然一呆,呆了片刻后便捧着衣物走过来甜甜一笑,俯身低声询问道:“三奶奶,您瞧这身衣物可合适?”说不尽的小意温顺。

    所谓各司其职,这种闲事她才懒得管,许樱哥只随便瞟了一眼便微笑着说道:“你伺候三爷那么多年了,想必他的喜好你是早就知晓的,给三爷送进去罢。时辰不早,不能让王爷和王妃等急了。”

    雪耳微怔,默默行了一礼走入净房中。没有多少时候,张仪正便神清气爽,打扮周全地走了出来,出来的第一件事便是迫不及待地翘着大公鸡的花尾巴,得意洋洋地瞟了许樱哥一眼,道:“等急了么?”

    许樱哥板着脸把头侧开,冷淡地道:“我不急,是王爷和王妃该急了。”眼角瞟到雪耳板着脸最先从净房里出来,接着便是那几个小丫头,唯独第一个进去的秋蓉不见出来。

    张仪正见她脸色不好看,越发得意,正想再说点什么给她听,便见许樱哥欣喜地站了起来:“两位嬷嬷来了?”

    来的正是那高、袁两位嬷嬷,那二人见了许樱哥这喜气洋洋的模样,一直紧绷着的脸皮便松了下来,互相交换了个只有彼此才懂得的眼神,笑眯眯地给许樱哥和张仪正行礼道喜:“给三爷和三奶奶道喜。”行礼毕,眼睛便瞟向喜床。

    青玉红着脸捧过一只螺钿匣子,那二人看过,越发笑得灿烂,语气里也带了几分不常见的亲热:“王爷和王妃还等着三爷和三奶奶一起去吃早饭呢。”

    看着那两个老女人暧昧的神情和许樱哥这副羞怯甜美乖巧的假模样,张仪正颇有些羞恼,全然忘了自己刚才想做什么,要做什么,抬起脚来便要走,许樱哥忙低头碎步跟了上去……感谢反求诸己的仙葩缘……班太的日誌……素食小猪的和氏璧,柏觅双的桃花扇,莺亦、我努力想起你……的超级霹雳炮,狂飙小马……的香囊……草头青、素食小猪、拖把婉儿、时光v痕、魔幻雨滴的2个平安符……幸运的学长、秋雨伴梧桐、泉水2013、幸运的学长、天晚欲雨、梦里桔香、小默爱爱……小懿、東邊的魚、夜黎丽、玉米人lcl、偶住长江头的平安符,骐蔚的5个红包,天秤派对、微雨落英、小麦谍影、hey~小懿的2个红包,小鞋子sophie、丘丘的书架、小默爱爱……上帝总是对我笑、神马都是服芸、迦凌频伽~Olivia、年少轻闲、北妈、水钰翅、丛丛宝宝……玉米人lcl、偶住长江头的压岁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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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新家

    半夜风雨,阶下的海棠花被打落了大半,很可怜地成了青衣小婢扫帚下的亡魂。许樱哥慢条斯理地走下台阶,一路且行且看,从小径上铺垫的石材到墙角的一颗芭蕉,再到这院子的整体布局都很是满意。

    她走得不快,高、袁二位嬷嬷及青玉等人当然也就不能走快,张仪正却是已往前头去了老远。青玉愤恨之余又暗自替许樱哥担忧,也不知康王和康王妃见她第一日便姗姗来迟可会怪罪?也不知这阖府上下见了这新婚光景可会轻视许樱哥?

    高、袁两位体谅许樱哥初经人事,倒也没催她,反而很可亲地和她说着闲话转移注意力:“明日早晨要进宫谢恩,今日便只是见见家里的人,不着急。”

    许樱哥将手接了一瓣飘落的梨花,笑道:“昨夜多亏了两位嬷嬷,不然我总有些应付不下来。若是二位嬷嬷日后能似从前那般留在身边提点我,想来我也不会犯大错。”依她猜着,这二人大抵会在明日进宫时就会被皇后直接指派到她身边,弗如提前邀请。

    袁、高二人对视一眼,唇边露出些许笑容,却也没多言,只道:“二奶奶聪慧,哪里又会犯什么错?”

    许樱哥适时送上高帽一顶:“二位嬷嬷倾囊相授,我怎敢不好好的学?”眼看着前头张仪正已经没了影踪,便立即加快了速度。

    不知是否因为康王妃不放心小儿子的缘故,新房离康王妃的居所并不算远,一行人走了盏茶的功夫便到了地头。一入宣乐堂,许樱哥便放慢脚步,努力平复气息,然则走进门时到底还是让人看出了些许端倪,全然是一副强忍着痛楚赶路赶急了,还强颜欢笑的模样。

    康王妃倒也罢了,世子妃同王氏的眼里都露出些许了然和同情。康王瞥了眼正蹭在康王妃身边低声说话的张仪正,两道浓眉皱了起来,满脸的不悦。

    一个盛装华服的中年美人儿漫步上前握住了许樱哥的手,仔细打量了一番。笑道:“哎呀,真正是个我见犹怜的美人儿,怎不走慢些?看这气喘得,小脸都白了。”又看向张仪正,嗔怪道:“三爷也是的,虽然新婚害羞,但也不该抛了新娘子一个人跑前头来。”

    许樱哥立时便猜着这应当是冯宝儿的姨母、张仪端的生母宣侧妃。于是微笑着俏然而立,不言不语,任由她拉着自己的手叽叽呱呱。

    康王妃微微皱眉,警告地瞪了张仪正一眼,再温和地望向许樱哥笑道:“好孩子,到我身边来。”

    许樱哥抱歉地对着宣侧妃笑了笑,抽出手稳步走到康王和康王妃面前福了下去。康王妃微笑着把她的手和张仪正的放在一起,低声道:“日后便是一家人了。要好好过日子,不要让长辈操心,知道么?”

    这话三分温柔。七分严厉,许樱哥明白不止是特意针对某一个人,而是针对她和张仪正二人,便微笑着大大方方地应道:“是!儿媳记住了。”该知道的康王府诸人也已经知道了,没人怪她迟来,那些痛楚委屈之态便不用再多做,再表现得多便是讨人嫌,大家都知道张仪正不对,但康王妃却不想让人看笑话,也不想在拜见翁姑的第一日就表现得对她太过内疚宽容。更不想在另外两个儿媳的面前表现得太过关注小儿子和小儿媳,是为平衡之道。

    张仪正不过是晚回答了片刻,便听康王冷哼了一声,于是赶紧地纠正态度,响亮地应道:“是!孩儿记得父母亲的教诲了!”许樱哥的唇角再次勾了起来,张小三的命门其实是康王。他非常害怕康王,而目前看来,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康王都不讨厌她,对她是很满意的。

    要给大老板留下好印象,但大老板这种人平日接触太少,也不可能多接触,是要留在关键时刻才能用的。日常打交道最多的是顶头上司,重点还是要讨好顶头上司,不能让顶头上司觉得你越过她去谄媚了大老板,不然她要想收拾你,办法多的是。许樱哥看着康王妃那双半掩在绣裙下的脚,心想自己做的那双鞋也不知能不能合了这双脚。

    世子妃实在是很体贴人意,眼看着这场子稳了便立即使人放了锦垫送上茶水,笑道:“该拜见翁姑了。”

    王氏则俏皮笑道:“是呀,是呀,再不拜茶就凉了。”

    许樱哥感激地朝这新鲜出炉的妯娌二人一笑,低眉垂眼跪下,恭恭敬敬地将茶盘高高举过头顶,甜甜地喊了声:“请父王,母妃喝茶。”

    没谁为难她,康王的赏赐是一柄莹润无暇的玉如意,康王妃的则是一枝前朝传下来的五凤朝阳大珠钗。接下来是与府中各人见礼,许樱哥将精心准备的各种精致绣品送上,换回许多金玉之物。再见过了世子张仪承的三个嫡出儿女并两个庶出儿女,已封了国公的康王次子张仪先的一个嫡女与两个庶子。最后,见着了一个被称为五爷的漂亮半大小子牵着个畏畏缩缩的黄毛丫头站在角落里。

    经过这些日子,许樱哥早就已经把康王府中的人口结构大致梳理清楚,晓得这漂亮的半大小子是宣侧妃的幼子张仪明,也知道其实康王妃和宣侧妃还各有一个已经出嫁并且是远嫁的女儿,但就是不曾听说过这黄毛丫头是谁。幸亏早前准备的礼物有多的,许樱哥便挑了一对装了金花生的荷包微笑着向那黄毛丫头递过去。那黄毛丫头怯怯地看了看她,又怯怯地看了看座首的康王与康王妃,见那二人面上并无不悦之色,方羞涩地双手接过荷包给许樱哥福了一福。

    许樱哥正奇怪何故没人给她介绍这是谁,就听张仪明道:“三嫂,这是三妹幼然。”

    “有空过来玩。”许樱哥心里暗自诧异,这丫头少说也有五六岁了,怎地外头一点风声都没有?便是从许杏哥那里,她也不曾听说过有这么一号人存在,由不得便多看了张幼然两眼。突然听得宣侧妃笑道:“幼然很喜欢你三嫂吧?你三嫂画得一手好画,做得一手好羹汤,又会骑马打球。你正好跟着学呢。”

    张幼然的小脸上浮起一抹酡红,期待而小心地看着许樱哥。不过是个孩子罢了,许樱哥正想开口说话,就听世子妃笑着请示康王与康王妃:“早饭布置好了……”

    康王妃淡淡地瞥了许樱哥与张幼然一眼。道:“王爷还要外出办差,先吃饭。”

    王氏匆忙上前安排伺候众人吃早饭。许樱哥只好望着张幼然微微一笑,张幼然眼里的亮光却已经迅速黯淡了下去,盯着自己的鞋尖再不抬头。

    虽然知道这桌整治得格外精美的早饭大抵算是对她的欢迎宴,可许樱哥也看得出,其实这家子人真没有太多聚在一起吃饭的习惯,尊卑分明。真正不闻任何声响,人人都沉着脸,男人们似是在上阵杀敌,女人们似是在低头绣花,全没有半点许家人围桌吃饭的欢快和谐。虽然没人刁难她,虽然世子妃和王氏对她都很照顾,许樱哥还是吃得不消化。

    康王第一个吃完,潇洒利落地把碗一推。起身就往外走,只冷冷扔下一句:“小三儿跟我来。”

    张仪正皱着眉头放了碗筷,悄悄地瞪了许樱哥一眼。许樱哥幸灾乐祸地望着他甜甜一笑。上前去伺候康王妃漱口洗手。

    少倾饭桌撤去,世子张仪承第一个向康王妃请辞,接着张仪端也请辞,康王妃扫了宣侧妃等人一眼,威严地道:“时辰不早,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罢。”

    宣侧妃亲热地握了许樱哥的手,低声笑道:“我就住在离你不远的萱瑞院里,闷了便可过来玩耍。”她神态亲密,声音却低不可闻,偏还有意无意地借着身子挡住了康王妃等人的视线。许樱哥朗声笑道:“谢您的好意。有空了一定要过来拜访您的。”声音大得一屋子人都听见了。这是顶头上司的眼中钉啊,哪能玩暧昧的?

    “那我就等着你了。”宣侧妃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将手里的锦帕妩媚地擦了擦唇角,领了张仪明和张幼然两个飘然离去。许樱哥恭敬地站在一旁恭送世子妃、王氏等人,待到屋里走得干干净净方准备离去,却听曲嬷嬷道:“三奶奶。请您留步。”

    早在意料之中,许樱哥便将已经踏出去的那只脚收了回来,微笑着看向曲嬷嬷。曲嬷嬷示意她往后看:“王妃有话要交代您。”

    许樱哥便顺从快活地走回去,立在康王妃面前低头听训,康王妃迟迟不开口,看了她好一歇才沉声道:“小三儿任性粗心暴躁,却未必真有坏心,夫妻本是一体,生死相依,还当互相护持,互相体谅才是。自即日起,我把他交给你了,务必替我看好他。”用的是祈使句,表达的是要求。

    前半句话许樱哥并不惊异,反倒是后头这要求让她有些吃惊,她下意识地就要推脱:“儿媳何德何能……”

    康王妃摇摇头:“回去吧,晚饭不必过来吃了,明日一早我陪你们进宫。”

    抗议无效,许樱哥便不再浪费口水,安静地行礼退出。待她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口,康王妃便沉下脸看向曲嬷嬷,曲嬷嬷板着脸望着门外冷声道:“还不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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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婿介绍:
常怀感恩之心,却不懦弱纵容。 来到异世并侥幸活下来的许樱哥倍加珍惜所拥有的一切, 面对偏离了计划的人生以及来势汹汹、誓言追讨血债情债的债主, 她勇猛出击,努力守护所珍爱的一切。 总的说来,这是一个复仇和反复仇,男主反复抽以及复仇没成功后以身抵债的故事。 ——*——*——*—— 已有多本完结VIP,坑品有保证,请放心跳坑。 普通群现招人,群号:100915606敲门砖:书中任一主角名良婿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良婿,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良婿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