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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酒话桑麻全文阅读

作者:欣欣向荣     把酒话桑麻txt下载     把酒话桑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静日生香

    刘映雪低头看了一眼拉着自己的博蕙,不禁从心里喜欢他,不过四岁大小,粉妆玉琢机灵古怪的,甚是可爱,听弟弟提过很多次,和他一起上学的有一个四岁大的,是新任府知事的三公子,叫博蕙,其实之所以知道他,还因为偶然听爹爹说过他们第一天进学的趣闻。

    那个博学的洪先生,原是想出了极难的对子难住他的,却没想到被他不仅对了出来,还甚是工整得趣,遂引为得意弟子,爹爹原是个科举进士出身,虽祖上也是几代的官宦之家,但却是个极喜读书的,故和洪先生等一干文人多有交际,常听父亲言道:那张家虽小门小户,但终究是书香世家,即使极小的这个和言鹏一起进学的博蕙,也是个不凡的,洪先生经常和他们谈起这个弟子的敏锐和机智,那些个解读四书五经的妙论,令他们一干读书人都暗暗称奇。

    说起这个来,其实里面有个缘故,洪先生是个很偏心的老师,他从一开始不想接受蕙畹,到后来的欣赏继而喜欢,一段时间接触后,更是觉得蕙畹潜质深不可测,皆因他有意无意的试探过几次,随便摘了一段四书五经上的文章来让她抄写,每每她必会投机取巧的来和自己解说一遍,洪先生现,她虽然不见得都通背下来,却真真的吃透了,有时候比他理解的观点还要精辟太多,而且论点清楚,这说明什么,洪先生知道,这说明这小子是个天才,而且他平日里读书算最不用功的一个了,但是悟性却奇高,最关键的是她才四岁而已啊,四岁。

    洪先生甚至觉得,自己若悉心的教导她几年,说不定能教出年龄最小的一个秀才举人也说不定,所以洪先生对她的要求也越加严厉,但是和一干朋友们说起来的时候,却总是赞着自己这个得意弟子的,所以蕙畹完全不知道自己其实弄巧成拙了。

    出了小院,蕙畹左右看看,见前面远远看去透着一片粉色,遂道:“刘姐姐,那里是不是就是后面的桃林”刘映雪来过多次,所以大略知道,点点头道:“我们过去瞧瞧吧”蕙畹嘿嘿一笑跟着她走了过去,穿过两侧园子的月洞门,就看到了一片如烟如霞的桃花林,桃树植的很密,中间却有蜿蜒的小径伸向桃林深出,蕙畹向远处看了看,没看见有亭子啊,不过这片桃林可真是不小,女孩天生就喜欢花草,何况刘映雪不过十五六的小姑娘,面对这么一大片落英缤纷的桃林,当然是难以抗拒的,遂牵着蕙畹缓步走了进去。

    蕙畹却透过桃树的间隙去寻小叔的影子,心道,这桃林没想到是这么大,这要是遇不到可就白费了半天的力气,正暗暗着急,忽然听的前方一个清越的男声:“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可不就是小叔的声音,蕙畹不禁咧嘴笑了起来,刘映雪显然也听见了,脸一下就红了,一片桃花中,越显得容色鲜艳,蕙畹拉着刘映雪转过了小径不远,就现有一道清澈的山溪蜿蜒而过,小叔正对着溪畔伸展出的一枝桃花吟诗,听见脚步声回过头来,正好和刘映雪打个照面,即使知道这是有意安排的,刘映雪也不禁含羞低头。

    小叔何曾见过几个女子,一直甚少出门,见的最多的也是张家村的村姑粗妇,赶考的时候见过一些,不过正经的闺秀这还是第一次,而且是这么个桃花盛开的情境,顿时就有一种蓦然回那人就在身后的感觉,遂有些怔怔的瞧着刘映雪出神,刘映雪过了初时的害羞,也微微抬头悄悄打量对面的男子,胸腔里不禁有些扑腾腾的乱跳。

    看上去不到二十岁,白袍纶巾,举止文雅,相貌俊秀,负手而立,的确一表人才,蕙畹轻轻咳嗽一声道:“小叔你怎么在这里”张云昊一愣,不禁道:“不是你让我来这里逛的吗”蕙畹尴尬的咳嗽了一声掩饰,心道,自己竟然忘记了小叔一向是个老实的,遂直接摇摇刘映雪的手道:“刘姐姐,这位是我的小叔张云昊,小叔,这是刘府的刘姐姐”刘映雪遂轻轻一褔轻声道:“见过张公子”小叔急忙一躬身道:“不敢,不敢”两人目光一对,遂急忙错开来,两人的脸都是通红一片,蕙畹瞧着不禁满头黑线,心道这古人有时候还真保守的令人指,这不过看一眼,有什么可脸红的,这样一来,看上去更暧昧,蕙畹看小叔有些手足无措,不禁又觉得很可笑,想了想开口道:“小叔刚才听你念的两句诗虽好,不过不应景,我来念两句你听”一句话说的小叔和刘映雪都看向蕙畹,蕙畹嘿嘿一笑,看了两人几眼,指了指刘映雪身后的一枝桃花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小叔,我说的可应景”一句话使得两人脸更是红了个彻底,张云昊扫了刘映雪一眼道:“到是比我的更好”刘映雪顿时羞不可仰,正说着,侧面的小径处衣袂翩然,转出春花秋月两个丫头,看到这场景也不禁抿嘴低笑两声,张云昊微微扫了一眼,看衣着知道是世子身边伺候的,急忙躬身为礼,刘映雪也微微一褔,春花秋月两人急忙还礼道:“博蕙公子,让我们好等,你不去,世子爷也不叫传斋饭,却怎的耽误了这许多工夫”蕙畹突然想起杨紫安说过,这临济寺的斋菜算的一绝,遂有些馋了起来,想到这都快午时了,想必那刘夫人定然会留母亲吃饭,遂开口道:“春花姐姐,你引着刘姐姐回去,顺便和我娘亲说一声,就说我和小叔去寻哥哥们去了”春花答应一声,引着刘映雪去了,张云昊看着消失在小径的白绫子裙摆,不禁有些怔忪,蕙畹上来牵了他的手低声道:“不用瞧了,几个月不到,她就是小婶婶了呢,那时你就是瞧一辈子也是有的”秋月扑哧一声笑了,小叔脸不禁一红,瞪了蕙畹一眼,蕙畹嘿嘿一笑道:“好了,小叔,这里的斋菜听说好吃的,我们今天可有口福了”张云昊不禁道:“你来这里难道不是为了拜佛,竟是为了吃食来的”蕙畹眨眨眼道:“我何尝拜过神佛,就像像世子哥哥说的,临时抱佛脚也是不大管用的,所以不如来尽兴一饱口福之欲到便宜”小叔摇摇头,两人跟着秋月如转**阵一样的转了几转,待听到一阵叮咚的水声,才看到桃林的后面依着山建了一个八角的亭子,亭子后面有一眼山泉涌出,下面依次接了竹筒,引到了亭子旁边的一个小水塘里,设计的真是巧妙,亭子里,几个同窗都在座,伺候的小厮都在亭子外面站着,看道蕙畹都急忙行礼,蕙畹摆摆手,进了亭子。

    亭子里原有一个大大的石桌和几个石凳,几人都围坐在一起,杨紫安坐在上,侧面的座位空着,上面放了一个秋香色绣麒麟的锦垫,看到她进来,杨紫安勾起嘴角笑了笑道:“这大半天也不见你,遣了丫头们去寻你也不见影子”贺仲之道:“你不来,可连累的我们跟着饿肚子了”蕙畹急忙作揖赔礼,张云昊毕竟和他们不熟,虽然年龄上说,比贺伯之也大不了多少,但终究有些拘束,不过他可不能像蕙畹一样和他们笑闹,依着规矩给杨紫安行礼,杨紫安站起来亲自伸手把他扶了起来,仔细打量了几眼,侧头看着博蕙道:“你到是颇肖令叔啊”博蕙道:“当然,不然我哪能这么英俊潇洒呢”一句话说的亭子里的几个人和伺候的丫头都笑了起来,就是下面伺候的小厮们,也背过身去偷笑,杨紫安伸手捏捏她的脸道:“英俊潇洒还差些时候,不过这脸皮到越的厚了”蕙畹翻翻白眼心道,古人就是这样,明明觉得自己不错,非要自谦的说什么差的远啊,一类的虚伪套词,摸摸肚子道:“世子哥哥,斋饭在那里,我可饿的不行了”杨紫安没辙的拉过她坐在自己身边,小叔做在贺伯之身边,杨紫安对后面的夏荷道:“我们三公子饿了,去把斋饭传过来吧”夏荷答应一声,领着几个小厮转过桃林向后面去了,一时丫头端了茶上来,蕙畹才想起来这半日了,自己竟然没得一口水喝,现在看到茶,顿觉口干舌燥,端起来就喝了一口,哪成想是新泡的茶,一时喝不到口里,烫的吐吐舌头扇了扇,杨紫安有些哭笑不得,把自己的那杯温茶递给她道:“既是渴的很里,先喝这杯吧”蕙畹接过一口就喝干了,宗民笑道:“看起来可是说了不少的话,怎么就这么渴了”蕙畹喘口气道:“你们在这里喝茶赏花,我可是做大事去了,那里有你们这样闲适”众人都心照不宣的笑了笑,刘言鹏看了张云昊一眼,不禁暗赞自己父亲的眼光,不算门第的话,这样的人才的确配得过姐姐,门第其实也容易,端看博蕙如此受到世子的青眼就知道,张家早晚有飞黄腾达的一天,恐怕自己家也是及不上的。

    张云昊从来也不知道,蕙畹在这一干贵族子弟中混的这么风生水起,惊讶之余,有些暗暗忧心,她毕竟是个女儿家,将来可如何是好,不多时,传话的春花和夏荷带着一众小厮提着食盒迤逦而来,春花到了亭子里微微一幅道:“张夫人说了,三公子既然跟着世子爷,也不必回去了,和哥哥们一起多玩耍会子也好,吃了饭,她自回去就是了”蕙畹点点头,不一会儿斋菜摆了上来,蕙畹探头看了看,都是些做成素肉的东西,另一些蘑菇鲜笋等新鲜的素菜,不过有一个笼着碳的小砂锅到甚是有趣,冬雪上前来掀开盖子。一股浓香飘了出来,蕙畹看过去不禁暗道,这临济寺的和尚们到真知道保养,这就是现代风靡大江南北的群菇汤啊!也叫蘑菇开会,富含氨基酸,是最健康营养的食品,一时胃口大开,竟吃了满满一小碗饭,大呼好吃,心却转个心思,这个蘑菇开会那天教给三舅去生了银子才好。

    一时饭毕,丫头们接了旁边的山泉水煮沸了重新泡了茶来喝,蕙畹对于喝什么茶其实没概念,一个终日喝可乐和咖啡的,对于茶,她知道的很有限,反正能喝就是了,也不大讲究,喝了茶,小叔就告辞去了。

    即使心理年龄再大,蕙畹毕竟是个四岁的孩子,精力有限,吃了饭,喝了茶,就有些打蔫了,接连打了几个哈且,杨紫安不禁失笑,站起来道:“看来博惠是乏的很了,不如我们先去后面的禅房里歇一会子也就是了”蕙畹却困的很了,有些迷糊,博文上前一步扶着她站起来道:“来,博惠,哥哥背着你过去好了”蕙畹正巴不得呢,于是俯在博文后背上,禅房其实很近,掩映在桃林间,是一个清幽美丽的小院落,蕙畹困得很了,一趴在博文背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小院子的房间不少,告了便,各自去安歇,杨紫安却叫住博文道:“把博惠给我吧,我抱着他上我的屋子里去歇着好了,我屋子里伺候的人多,也得照顾些”博文一怔的时候,杨紫安已经上前来把蕙畹接过去抱在怀里,进了屋里,看着合上的房门,博文总觉得不大对劲,摇摇头,向西侧的厢房走去,却说杨紫安抱着博惠放到靠窗的软榻上,这个小院是父王平日里来这里持斋歇息的所在,所以布置的虽素净却很舒适,看博惠睡的正香,命冬雪拿了薄被给她搭上,自己却觉得精神尚好,让丫头泡了茶来,拿了一卷书靠在博惠对面看着。

    日头的影子穿过窗外的花阴映进纱窗里,斑斑点点的,很有些说不出的意境,突然一阵呵呵的清脆笑声,从博惠的小嘴里溢出来,杨紫安探头看过去,见她眼睛紧紧闭着,睡的正香,小嘴却微微抿起一丝笑纹,不知道正想什么可乐的事情呢,不禁摇头失笑。

连锁食肆

    怕睡的多了错过晚上的觉,不过一个时辰左右,杨紫安就把蕙畹唤醒了,蕙畹坐起来,揉揉眼睛,一时竟然竟然想不起来这是哪里,正前方,万福如意的窗棂子上面,白色的窗纸映着外面摇曳的花影,仿佛犹在梦中一般,有些直愣愣的傻住。

    杨紫安侧头打量她片刻,不禁莞尔,此时的博蕙看上去显然还没完全清醒,眉眼远没有平日的灵动晶莹,有一种少见的迷糊呆滞,不过却显得甚是可爱,杨紫安挥挥手道:“去打些温水来”春花答应一声,不一会就端了一个手盆进来,秋月上前挽起蕙畹的袖子,要伺候她净面,蕙畹这次回过神来,急忙接过帕子道:“我来就好”对于像个无行为能力者一样让人伺候,蕙畹还真很难适应。秋月笑了笑退到一边,洗了手脸,蕙畹才算彻底清醒过来,杨紫安瞥了她一眼,伸手摸摸她有些松掉的羊角辫,站起来走到她身边给她重新束好,手法还蛮熟练的,蕙畹不禁有些疑惑的看着他,心道这小子和谁学的,难道是无师自通,看他天天一行一动都有丫头伺候,真的很难理解。

    杨紫安低头,正对上蕙畹好奇的目光,遂笑道:“这么看着我干什么,好好的做会子,喝一杯茶,我们就下山去吧,明天一早还要上学的”一提到上学,蕙畹顿时有些蔫了,几个丫头看到她的样子,都不禁低声笑了几声,杨紫安也有些好笑的道:“怎么,博武不是说洪先生给你留的功课都做完了吗,有什么好担心的”蕙畹瞥了他一眼道:“可是从明天不是要学什么琴艺绘画吗”夏荷上了茶来道:“我们这里哪个读书人不是六艺俱全,这才两样,三公子就怕了”蕙畹一愣道:“六艺,你说礼、乐、射、御、书、数都要学吗,可是秋闱春试不是只考八股文就好了吗”冬雪掩嘴轻笑道:“三公子,话是这么说,可是举凡世家子弟哪个不是都会一些的,就是不很精通,也要略知一二,不让别人笑了去,左右三公子是个别样聪慧有天分的,更要学的精到才是正理”蕙畹这时候心里别提多后悔了,她本来打着可以出来溜达自由的主意,才去混着上学的,可是那里知道除了之乎者也,还要学别的,这可就大大的不妙了,自己可是一点儿音乐细胞都没有,况且,还有那什么骑射等真是个麻烦的事情。

    杨紫安看她有些垂头丧气的,遂开口安慰道:“你才四岁,料想师傅不会为难于你的,况且有我在,你怕什么”蕙畹一想对啊,说穿了,自己也就一伴读,不用每样都学的好也使得吧,遂有些谄媚的把桌上的茶亲手递给杨紫安道:“世子哥哥,那你可记得,到时要替我遮掩说情啊”看她这个样子,杨紫安接过茶,伸手拉拉她的小辫子道:“你个小马屁精,好!不过你也要认真些才是,洪先生还指望你将来能状元及第呢”蕙畹哧一声,心道状元及第,他可有的等了。稍事休息,一众人就伴着世子下山回城里去了,接下来的日子,蕙畹真正领略到了古代的贵族男子们其实也是不容易混的,虽不至于像夏荷说的那样全,但是开了琴艺绘画和骑射三门功课,诗书仍然占主体,蕙畹理解就像现代的音乐、美术和体育呗,到还算科学,看来是立志把他们这些人,培养成德智体美,除了劳之外的全面展人才。

    可是音乐课却不是学唱两《歌声与微笑》或是《蜗牛与黄鹂鸟》就完事了,而是高雅的古琴啊!听着就让人昏昏欲睡的阳春白雪,偏偏琴艺课一般是在午后开始,正是吃饱喝足最犯困的时候,往往这时,蕙畹基本都是听着先生幽幽的琴声,头点的像个啄木鸟一样瞌睡着过来的,所以别指望她会有什么出奇的进步,骑射课还好,因为年纪实在太小,虽然看上去那个从京里来的骑射师傅严厉无比,但对蕙畹还是蛮照顾的,毕竟指望一个还没马腿高的孩子去骑马,的确有些不人道。

    不过他们去骑马的时候,蕙畹会坐在教场树荫下的椅子上,喝茶吃点心所以她最喜欢上的就是骑射课,简直就太惬意了,有时候坐在椅子上假寐的时候,蕙畹还想是不是把杨紫安哪个便携式软榻搬过来,自己在上面睡一觉,当然这显然是她的妄想,绘画课蕙畹还算可以,毕竟现代的时候学过一阵素描,虽然觉得哪个白胡子的,据说是当代书画名家的王先生,画的那个兰花,蕙畹横看竖看,都觉得更像一丛丛乱七八糟的韭菜叶子,可是看颇有造诣的贺伯之眼珠子放光的样子,蕙畹知道,应该是非常的不错,不过这种写意的高深的东西,蕙畹还真是理解障碍。

    但是有素描的底子,最起码比琴艺课要好混的多,所以也这样不好不坏的混过来了,反正她身边枪手众多,作业也不愁有人替她做嘿!嘿!

    不过小叔和那个刘小姐却是定了下来,刘氏这些日子挺着大肚子忙乎了起来,毕竟对方是知府千金和乡下的礼节又是不同,不过有能干的吴贵,倒也省了许多的麻烦,那天一回来。刘氏就问了蕙畹,知道两人互相瞧中了,不由的暗暗松了口气,和张云卿商议,掂量着云昊毕竟不小了,早些成了亲也好,张云卿倒是没什么异议,但云昊却说:还是等过了明年春试再办好。

    刘氏大约知道些他的心思,虽说是个举人,但毕竟没有官身,不是很体面,又兼对方是个大家的小姐,恐面子上不大好看,左右时间不长,一年罢了,到也没什么,于是点头应了,让张云卿去和张老太爷把云昊的想法说了,张老太爷把话传给了刘大人,那刘大人却也同意,但觉得还是先过了小定的好,就是先定亲,待来年在行嫁娶事宜。

    张家当然不会反对,就挑了个黄道吉日,下了聘书,过了小礼,婚约就算正式成立了,只等来年迎娶时,再行其它礼节,当然中间还有一些什么别的事情,总之很繁琐就是了,不过刘府和张家却正式的成了亲家。

    再回过头来说三舅的生意,小店开了一阵甚是红火,因为蕙畹抄来的几个清爽简单的小菜,譬如什么素什锦了,老醋果仁了,凉拌和菜等,成本都非常低,所以很有些利润,一个月下来,盘点了一下,竟抵得上油坊的一半收入,三舅不禁活了心思,想着是不是所幸开个大的饭店来更好。

    若以前,说实话,三舅还真没有这些心思,只因平安城里权贵衙门不少,自己妹夫那个小官职,也成不了大气候,所以也不敢越性往那大里折腾,可是事易时移,如今可不同了,自己妹夫和四品的知府成了亲家,况且侄子们在王府伴读,已是很有些体面,所以胆子自然也大了起来,这刘三舅虽没读过什么书,可是却天生是个通晓世情经济的材料,他深知道,历来都是官商相连的,哪个个当官的是指着那微薄的俸禄过日子的,做个贪官还罢了,想自己妹夫那样的耿直迂腐之人,指望他去贪墨恐万万不能,不如利用些地位的优势,做些赚银子的产业才是正经。

    拿定了主意,这日寻了空就过来张家,想着和妹妹商议一下,吃了饭,坐在堂屋喝茶,博文搏武白日骑射累了,早早的回去休息了,小叔去自己屋子里苦读,只剩了蕙畹,因白日在教场睡足了,所以精神大的很,寻了个杌子坐在刘氏脚边,学着做女红,说起来令众多穿越女们苦恼不休的女红,蕙畹做的到很是顺手。

    估计是现代的时候流行十字绣的原因,记得在公司中午休息的时候,几乎每位女同胞都人手一片,穿针引线忙碌非常,简单的就绣寿字,复杂的也有绣清明上河图那样大工程的,很有些全□动的意思,虽然和古代这些女红不大一样,但毕竟也是相通的,所以蕙畹做的还算有兴趣,再说,不过四岁大的孩子,相信谁也没指望她能绣的多么巧夺天工,不过是针脚的细密和工整罢了,这个并不难。

    蕙畹绣的是个最简单的手帕,她也会取巧,花了两朵简单的桃花,在用现代的那些花体手法,在角上写上了一个畹字,绣上去,到是素雅好看,反正是练习罢了,现在蕙畹用的帕子,基本都是自己绣的这个样子,不过已经愈熟练精致了。

    刘氏看了一眼女儿手里的活计,不禁满意的点点头,刘三舅反倒有些不习惯,总觉得以蕙畹的性格,安静的坐在那里做女红,有些怪异不搭调,遂笑道:“没想到,我们婉儿也有如此娴静秀雅的一面啊”蕙畹嘿嘿笑了一下道:“三舅,您就不要笑我了”刘三舅笑了笑,转头和刘氏把自己的想法说了,蕙畹在一边听着,不禁暗暗皱眉,遂停下了手里的活计,她的反应,刘三舅早就注意到了,刘三舅多精明,虽说是打着来和刘氏商议的旗号,其实也是想看看自己这个外甥女的有什么想法,虽然不愿意相信,但这丫头就是个有灵气的,读的书多,如今见识也多,虽说不大,却是个有大用的,她说的点子,通常看似简单,其实做起来很有章法,现在看她的样子就知道,恐怕是有原由,遂直接开口道:“婉儿,觉的不妥吗”蕙畹看了刘氏一眼道:“上个月和宗民宗伟,还有哥哥们去了城里的丰乐楼吃饭,听说是城里最大的酒楼,而且是平安王府的产业,连牌匾也是皇上写的,如果三舅想开一个像样的饭店,那里能比的上丰乐楼”刘三舅听了不禁有些泄气,蕙畹看了他一眼道:“其实三舅可以开个不一样的啊,虽然平安城里官宦富商云集,但最多的还是普通的老百姓罢了,其实开小店也很不错”刘三舅点点头道:“是不差,我们那个小店的确很红火,每天客人不断,但毕竟地方有限,所以赚的银子至多也有限罢了”蕙畹低头想了一会儿,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开口道:“您可以多开几家啊,平安城这么大,伙计不是有的是吗,您可以在平安城每条繁华的街上都开一家不就行了”刘三舅一怕大腿,觉得简直醍醐灌顶,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还是婉儿聪明,不过这管理上可是个不容易的,蕙畹侧头看了他一眼,就大约知道他在愁什么,这可是在现代用烂了的招式,刘氏道:“这个虽好,不过不好辖制就是了”蕙畹道:“您可以找几个妥当的老伙计分出去管,每天或每月定时去巡视对账就好,就像我们家里的月例银子一样,定时来岂不省事”刘三舅激动的站起来道:“这个主意好”刘氏瞥了蕙畹一眼道:“难为你怎么想到这个上面去了,终日里琢磨这些有的没的,还是把你的琴练好是正经”蕙畹嘿嘿一笑道:“不过就随便瞎想的,琴也是要慢慢学的”刘氏不禁摇摇头,看着挺聪明的丫头,可是这学了这也一个月的琴了,博文都能弹的有摸有样了,可是这丫头一弹,连树上的鸟雀都要吓跑了,真令人哭笑不得,刘三舅忙道:“这样一来,我们就要重新起个名字才好”张云卿笑道:“莫若就叫刘张记,既然是小吃食,通俗易懂才好”刘三舅道:“这个号,听着简单”蕙畹又寻空写了些简单的现代快餐类小菜的食单,让小厮给刘三舅送了过去,刘三舅筛选了些能用的,列了食谱,还是以层层酥和麻酱面为主,又添了些葱油饼等面食,在平安城的四条最热闹的街上,刘张记食肆开张了,在平安城里,消息几乎可以都是很灵通的,加上刘三舅又是个会来事的,和几条街上的巡城小吏们,没几天就混的极熟,所以虽然开的是低消费的食肆,却很稳当,没有来打架滋事的。

    小吏们常在平安城街头巷尾走动,那家有什么背景,早就摸得一清二楚了,这个刘张记掌柜的来历也都是知道的,人家虽不过是个小商人,可架不住后面的腰杆子硬啊,府知事的舅爷,要说也没什么,可是这个府知事张老爷官是做的不大,可是人家人脉牛啊,儿子都是世子的伴读,和知府又是新定下的亲家,那就是个高台面上的贵人,所以早就和街面上混的都打了招呼,故刘张纪小吃虽红火的过分,到也没有敢来寻衅滋事的。

    一个月下来,算算盈利,把刘三舅乐的开了花,遂越性的又开了几家,到了刘氏生第四胎的金秋时节,刘顺虽算不上腰缠万贯,但也赚了个盆满砵满,刘家和张家如今已经彻底脱离了小康,攒下来些家底。

    刘氏在产房里低声的呻吟,张云卿在院子外面焦急的来回走动,博文搏武和蕙畹做在院子里的藤萝架下面,看着来去的婆子们和屋里的越来越大的呻吟声,蕙畹不禁有些害怕起来,古代生孩子可不是个容易的,没有剖腹产的保障,危险系数高的离谱,想到自己将来不可避免的,也会经历这一切,不免有些瑟缩。

    博文伸手握住蕙畹的手,感觉有些冰凉,遂开口道:“婉儿,回屋去等着吧,毕竟秋天了,外面有些凉的”蕙畹急忙摇摇头,看了博文一眼,有些迟疑的道:“哥哥,娘她不会有事吧”的门打开来,一个婆子满面喜色的出来行礼道:“恭喜老爷,是个小少爷呢。”

先发制人

    很快,婆子把收拾好的小婴儿抱了出来,张云卿接过抱在怀里,端详了片刻,低头看蕙畹眨巴着大眼睛惦着脚尖探头,微微一笑,抱的低些,凑到蕙畹眼前道:“来,畹儿看看你弟弟”蕙畹这才看到襁褓中的小婴儿,皱皱巴巴的,头上有稀稀疏疏的几根黄色的头,皮肤红红的,眼泡有些肿,说实话,五官像一个包子一样凑在一起,绝对说不上好看,博武开口道:“弟弟比当初的畹儿还丑啊”蕙畹瞥了他一眼,博文笑道:“不过,现在看看我们家畹儿,不是也很漂亮吗”张云卿和小叔都笑了起来,帮忙的婆子们收拾好了,张云卿才急忙走了里屋,刘氏的精神还好,显然没有生蕙畹时艰难,看到张云卿刘氏道:“可惜不是个女孩儿”张云卿伸手抚开她脸上的丝轻声道:“夫人辛苦了,男孩也很好,说起来,有畹儿一个云卿也足矣了”刘氏点点头道:“张家一向人丁不旺,到了你和云昊这一代,不过就你们兄弟两个,现在咱们已经有了三个儿子,我也对得起张家的列祖列宗了,明年云昊成家立业,咱们张家终也是繁荣了起来,有时候我总是想,家族的昌盛其实子孙才是气数”张云卿扶着她躺好道:“你睡一会儿吧。不要操心这些了”如今张家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所以小弟也就有了专门的婆子照顾,一则刘氏不必太辛苦,二则照顾的也悉心一些,不过刘氏还是坚持自己亲自喂养,没请奶娘,蕙畹不禁暗暗点头,现代已经充分肯定了母乳喂养的科学性,大约自己和两个哥哥一直很健康,也得意于这一点儿,小弟出生的日子很吉利,是八月初八,凡知道的都说是个有来历的,蕙畹却不以为然,当初自己出生时,听两个哥哥说,也都是这样说的,可见这就是一般的套词,做不得真罢了。

    过了初八没几天就是中秋节,古代的中秋其实比起过年来丝毫不差,老百姓们也会合家一起团圆,那贵族之家就更是讲究了,学里也应景放了三天假,因刘氏在坐月子,所以一应中秋节的事宜都是吴贵来安排的,他是个稳妥的人,到也很周到,不过到了十四日,张云卿突然收到了平安王府的请柬,邀请他十五去王府一起赏月,张云卿不禁有些左右为难,说实话,他真的没想到会收到王府的请柬。

    平安王府的中秋宴很有些名气,只因平安王杨奇风雅好结交一些文人清客,故府里常有各种名目的宴席,这个中秋赏月宴很有些隆重,听张老太爷说过,邀请的人都是很有些名头来历的,可是自己不过一个小小的九品府知事,那里是这个高台面上的人啊,去了恐招人笑话,不去的话,又难以推脱,故左右为难坐立不安。

    最后只得与刘氏说了这个难处,刘氏却笑道:“老爷这官当的倒越迂腐起来了,你说这个请柬上写的是张先生,就说明王爷拿你当个读书人相待了,虽说是人家客气,但你不妨就暂时弃了官身,以一个读书人的身份去参加也就是了,那里有这么些顾虑”张云卿一想是啊!若是按官职,自己这个芝麻小官,连人家看门的都比自己体面些,可是若是以读书人的身份去,到是好主意,不过自己没去过平安王府,想那皇家的规矩毕竟是大的,若行差走错可不妙,刘氏瞥了他一眼,看他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大略想想,也就明白了其中缘故,悄悄的道:“你带了咱家畹儿去不就行了”张云卿眼睛一亮心道:是啊!蕙畹虽年纪小,但聪明的紧,又和世子甚厚,王府更是熟的比自家也差不多,她一个小人跟去也方便,遂定了这个主意。

    蕙畹本来还想着在家里好好的偷几天懒,可是却被老爹临时抓了壮丁,只能收拾整齐了,陪着张云卿去了平安王府赴宴,马车到了平安王府的时候天还没黑,在王府门前下了车,张云卿不禁抬头观望,气派的府邸,在一片夕阳映照下,显得越庄严肃穆,门口的空地上停了不少的马车和软轿,一眼看去冠盖云集,府门前悬着四个大红的灯笼,显得肃穆中有些透出些许喜气,中门没开,侧门开着,张云卿不免有些紧张。

    稍稍整理一下衣摆,刚要上去,却见对面行来两辆马车,蕙畹道:“爹爹你看,那是刘言鹏家的马车,大约刘伯伯来了”说着马车已经到了近前,前面的一辆下来的正是平安城的刘东林刘知府,因两家定了亲家,所以平日来往甚多,加上平日在一起共事,所以很是亲厚,张云卿急忙上前见礼,却被刘东林一把扶起道:“云卿何必如此多礼”蕙畹急忙上前施礼,刘东林笑道:“你怎么今天来了这里,言鹏他们不是说寻了个好去处去赏月的吗”蕙畹不禁撇撇嘴,心道,赏月那里用的着这么神神秘秘的,早就听说定了丰乐楼的雅室,自己原也想跟着去的,可是宗民、宗伟、博文、搏武一致反对,她问了原由,几人支支吾吾的说的不是很清楚,蕙畹脑筋一转,大约就明白了,这几个必不单单是去喝酒赏月的,常听那王府的二管家说,丰乐楼里原是有些别样的花花门道,除了吃食也有那姿色不俗的唱曲陪酒的女子,这几人必是动了歪念头。

    不过想丰乐楼那里毕竟不是那下三滥的地方,应该也就是陪酒唱曲罢了,因宗民宗伟和自家的两个哥哥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当然不会带着自己去的,不过蕙畹却也嗤之以鼻,这个也值得这样遮遮掩掩的,若是让这些青春期懵懂的少年们,看到了钢管舞脱衣舞,还不即刻喷鼻血致死也说不定,想到这里,不禁低头暗笑。

    张云卿却道:“内子不便,所以带了他来”刘东林笑着点点头道:“今天映雪也来了”蕙畹高兴的道:“映雪姐姐来了”说着急忙窜到后面去,正好看到刘映雪搀着刘夫人下了车,蕙畹见了礼,就拉着刘映雪的手仔细打量,今天她穿着一身浅粉色的儒裙,袖口、领口、下摆处都绣着精致的缠枝花纹,左右的头挽起固定在头顶处,攒了一支娇艳的粉色绢花,余下的青丝垂在身后,袅袅婷婷的站在那里,稳重中透出几分娇俏,真的很漂亮。

    刘映雪摸摸博蕙的头,早瞥见了和父亲站在一起的张云卿,不禁有些进退两难,虽说是定了亲,但毕竟没过门,面对未来的大大伯子,一时还真不知道该怎样行礼,刘大人却是个没那么多规矩的开口道:“映雪,这是张大人”刘映雪也没上前,恭敬的遥遥一褔,这时王府的李管家已经迎来出来,和刘东林张云卿寒暄两句,看见蕙畹笑道:“哟!我们三公子怎么来了,世子若见了,可就高兴了,你快进去便了”蕙畹眨眨眼笑道:“左右一会儿就见了,我这会子还是跟着我爹爹是正经”李管事素知这博蕙是个鬼灵精,大概是怕这张云卿第一次来,怕出了差错去,遂笑着点点头道:“刘大人张大人里面请”刘东林和张云卿两人向府里走去,后面自有体面的婆子们来接应内眷,蕙畹跟着爹爹和刘大人一起进了王府,今天的赏月宴摆着了后花园湖边的琳琅阁上,琳琅阁是两层的精致楼阁,和揽月阁相对,但是因临湖而建,倒是别有一番不一样的景致,而且比揽月阁大许多,两侧有两个临湖的水榭,可供各府女眷起座。

    琳琅阁上如今已经坐满了,其实请的人比蕙畹想象中少,看起来好像文人清客居多,官员很少,所以说,平安王这个赏月宴到真的是货真价实的主题宴会,不是寻常的官场应酬,有刘大人的引荐,张云卿到没觉得不自在,况且许多都是以前皇上来时见过的,虽不十分相熟,也是有过几面之缘,故此也算自在。

    这琳琅阁蕙畹平日里是来玩过的,临湖的一面,植了大片荷花,炎炎夏日里,几人陪着世子荡舟其中,清凉的很,蕙畹尤其喜欢吃这里的莲蓬,有种不同寻常的清甜,如今只余下还未收拾的残荷,平添了几分秋天的萧瑟,不过这琳琅阁的西面却是月桂苑,植了许多桂树,如今正是月桂飘香的时节,坐在琳琅阁里,不时有阵阵花香飘来,月夜赏桂,很惬意,平安王的确是个很讲究生活情趣的人。

    不一时,天色暗了下来,园中各处的灯火齐齐点亮,尤其这琳琅阁的四周,竟是一圈明亮的琉璃灯,照的整个琳琅阁明亮非常,站在栏杆处一眼望去,仿佛能看到远处整个平安城的万家灯火,大概是没有污染吧,天空中冉冉的明月,看着分外皎洁,平安王杨奇扶着杨紫安的手缓步行来,众人急忙大礼参拜,大约李管家寻了人给杨紫安报了信过去,一上来,杨紫安就冲着蕙畹眨眨眼,蕙畹却看到了他们后面的洪先生,急忙又上前重新见礼,洪先生目光一闪道:“博蕙的功课可做完了”蕙畹脸色一滞道:“回先生,还有两篇大字”洪先生点点头,大约今天他老人家心情不错,也没说什么,蕙畹不禁松了口气,她还真怕他再问下去,最后展到让自己背一遍那可糟了,遂偷偷擦了擦汗,蕙畹原本想,自己还是做到爹爹那比较靠后的一桌去,谁想却被杨紫安牵了手坐在了他身边,看看旁边的洪先生和对面的平安王,蕙畹真是说不出来的不自在,要说这平安王实在是个不拘小节的,和众人坐在一起喝酒说话,倒是亲切家常的很。

    一时上了精致的菜品,菜品过后是月饼瓜果等,蕙畹对月饼是深恶痛绝的,不过杨紫安却非要让她吃,说是要讨个吉利的兆头,蕙畹看了一眼桌上的月饼,切了一小块放在嘴里,虽然没有想象中的可怕,但也不是多美味,所以扭过头去,坚决不吃第二口,到令杨紫安不禁失笑,酒宴吃到这个时候,已经是月上中天。

    不知何时,有隐隐的细乐传来,伴着月色和悠悠的花香,真是情景交融,平安王杨奇站起来,走到栏杆边道:“今年的月色仿佛和往年不同,瞧着明朗清疏别有韵致”众人纷纷附和,蕙畹不禁暗暗翻白眼,心道月亮那里有什么不同,不过是随着人的心境变化罢了,杨紫安低声道:“你今天没和他们去丰乐楼”蕙畹瞥了他一眼道:“我娘亲刚生了弟弟,王爷又下了帖子请我爹爹赴宴,我不跟来,爹爹一个人不大妥当”杨紫安点点头道:“你弟弟可好”蕙畹笑了道:“左右除了吃就是睡罢了,不过很可爱”杨紫安不禁有些落寞,蕙畹突然想起他原没有兄弟姐妹,甚是孤凄,遂寻了个由头岔开话题,指了指侧面的月桂低声道:“明儿我们去哪里敲打些桂花下来,去做那冰糖桂花糕吃怎样”杨紫安哧一声笑了,后面伺候的丫头也扑哧笑了,这动静惊动了平安王,看了他们一眼,和悦的道:“笑什么呢,这么乐”春花戏谑的看了一眼蕙畹,微微一福道:“回王爷,博蕙少爷正打着吃那桂花糕的主意呢,奴婢想,过了明天,若再想赏那桂花恐难了”话说的甚是清越俏皮,到令琳琅阁的宾客们哄堂大笑起来,纷纷看着蕙畹,杨奇也有些哭笑不得,看着她道:“常听他洪先生说,你书读的不错,比紫安他们都强些,怎么这样的月夜桂花,你竟然就想到了桂花糕吗”蕙畹回头瞪了春花一眼,有些磕巴的道:“不……不是……不……不过说着玩的罢了”杨奇也没为难她,靠在西侧的围栏上去赏那月色下的桂花,蕙畹不禁暗暗松了口气,洪先生瞥了她一眼道:“不是人间种,移从月中来。广寒香一点,吹得满山开。杨万里的这咏桂端的非常贴切啊,博蕙你说师傅说的可是”蕙畹一愣,马上想到这洪先生大概又要考教她,经过这么长时间,蕙畹大致把洪先生的脾气也摸熟了,自总结了一套对付他的法子,那就是先制人,先让他满意了,就不会再出难题为难自己了,想到此,急忙转转眼珠道:“师傅说的甚是,不过弟子更喜欢易安居士的,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梅定妒,菊应羞,画栏开处冠中秋。骚人可煞无情思,何事当年不见收”杨奇回头笑道:“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倒是更别致些”洪先生摸了摸自己胡子笑了,杨紫安看着博蕙和洪先生斗法,这几乎是他们学里每日必上的大戏。看着她机敏的反应和精灵的眼睛,每每令自己不由自主的去喜欢他。

考取童试

    虽然蕙畹应对机敏,但显然今天洪先生不想轻易放了她去,于是微微一笑,对众人道:“大家不要看我这个弟子年纪不大,却是有些歪才情的,老夫住的竹园门前的对句,就出自他之手”蕙畹一听,心道要糟,大概今天文人清客居多,这老头起了卖弄的心思,可是自己那三两三的墨水,说实话,大部分还是靠着剽窃来的,实实的没啥真才实学,若是这老头让自己即兴赋诗一,自己该当如何应付。

    想到此,蕙畹急忙搜刮了一下脑海里的资料,这个时代大约也只能选明清之后的诗词了,可是和中秋赏月有关系的,自己只记得王菲唱的,那被众多穿越女们用烂了的《水调歌头》,这可是万万用不得,既然自己能穿来,说不定,就有其他的穿越前辈,贸然剽窃,后果可能会不可收拾,遂暗暗着急,不觉脑门子出了一头的冷汗。

    杨紫安侧头看她这个样子,不禁失笑,他对博蕙可是非常有信心的,这么久以来,哪一次洪先生都没为难了她去,这一次肯定也不可能,而且杨紫安早就看出来了,洪先生今天是安心卖弄的那会真难为她,想到此,从袖子里抽出帕子,悄悄塞到蕙畹手里,靠近她耳边含着笑意,低声道:“又不是金殿奏对,你怕何来,擦擦你的汗是正经,不然可就让这满座的宾客笑话了去”蕙畹瞥了他一眼,心道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可见洪老头是没难为你,不过还是接了帕子,好歹把额头的汗先擦了,平安王杨奇这时的兴致也被勾了上来,在坐在椅子含着笑意,等着看这对师徒斗法,洪先生似笑非笑的看着蕙畹道:“记得当初风流才子唐伯虎,曾经对过一个绝妙的对子,倒是和今夜有些应景”杨奇很配合的道:“哦!这个本王倒不曾听说过,先生说来听听”洪先生道:“上联是,十口心思,思君思国思社稷”在做的宾客们顿时窃窃私语起来,杨奇想了想道:“这个是个很难的,前面暗含着拆字联,不好对”蕙畹倒是乐了,心道这个倒是容易啊!这不是周星驰电影里的句子吗,看来多看电影还是很有用滴,遂轻松了起来,谁知道蕙畹高兴的显然太早了一点儿,洪先生扫了她一眼继续道:“唐伯虎对的是,八目尚赏,赏花赏月赏秋香”宾客们纷纷叫“妙”气氛一时热络非常,蕙畹不禁一愣,洪先生冲她眨眨眼,有些老顽童的笑道:“由此,我得了一个上联,八目尚赏,赏花赏月赏秋香,秋香何在”平安王看了蕙畹一眼,不禁哧一声,笑了起来,宾客们也知道,这是这位大儒在戏弄自己的弟子,不过也忒刁钻了些,刘大人对旁边的张云卿道:“看起来,洪先生对博蕙期望很高啊,如此悉心教导何愁将来不成大器”张云卿看着前面的这番热闹,一时心情复杂难辨,一直知道蕙畹在平安王府很得意,毕竟没亲眼见过,现在看来,比自己想的还更不得了,真不知该喜该忧,杨紫安也看着蕙畹低低笑了起来,几个大丫头也抿嘴轻笑,蕙畹瞪了他们一眼,心道这就是一帮没义气的,平常一起混,这时候,都看自己的笑话。

    洪老头出的这幅对联和上次竹园那副有些异曲同工,算是延伸联吧,侧头看了一眼阁外平静的湖面以及远处安详的万家灯花,联系上联,蕙畹脑袋里灵光一闪,开口道:“师傅,弟子这下联就是,十口心思,思君思国思社稷,社稷安康”杨奇站起来一拍手道:“好!博蕙对的好,社稷安康,好句,来,为了社稷安康我们满饮杯中酒”众人急忙端起酒杯,中秋赏月宴,就在这种激进的□中落幕,蕙畹眉开眼笑的跟着父亲出了王府,后面的小厮手里端着几个精致的盒子,是平安王、洪先生,还有杨紫安赏下的礼物,平安王赏的最实惠,是一套富贵吉祥的玲珑翠玉佩,一套四个,精致漂亮,最重要的是价值不菲,蕙畹最喜欢。

    洪先生虽然难为了她一下,不过,自己最终给他这个师傅增了光,所以也赏了她一方青州红丝砚,蕙畹在这里呆的时间久了,接触的几个同窗玩伴,也都是顶尖的王侯贵族子弟,这些公子们对文房四宝随身器物的讲究,已经到了令人指的地步,大约也是是一种乐趣吧!就如现代的收藏家一般,所以蕙畹耳濡目染,也就大略知道哪些东西是难得好东西,青州红丝砚可非常有名,张华《博物志》记载:“天下名砚四十有一,以青州石为第一。”

    说的就是这个青州红丝砚,不是可以用金钱来衡量其价值的,是千金难求的珍品,所以说,洪老头其实也是有些家底的,蕙畹偷偷琢磨着,是不是那天自己越性的表现一下,从他那里多套些好东西出来,想到此,嘿嘿一笑,美滋滋的回头看了一眼,小厮手里的盒子。

    杨紫安送的东西最实用,是一个小巧的金弓,比寻常的弓箭都要小许多,蕙畹拿在手里很合适,这样一来,以后的骑射课,自己就可以在一边练习射箭了,力气小,最起码先把准确度练好了,蕙畹还梦想着,自己有朝一日像个侠女一样,骑在马上去打猎的,一扬手就能打个飞禽走兽什么的,那感觉得多酷啊!

    所以,得了大便宜的蕙畹,早忘了刚才对洪先生的腹诽和对杨紫安不讲义气的埋怨,乐的嘴角差点儿裂到耳后去了,到了王府外,刘大人低头看了看蕙畹,不禁莞尔,伸手摸摸她的头笑道:“刘伯伯府里也有不少好玩意的,那天你得了空,来伯伯府里,也让你挑几样带走如何”蕙畹眨眨眼道:“好”说着走过去和刘夫人还有刘映雪告辞,才做了马车家去了,到了家,博文搏武已经回来了,蕙畹也没空理他们,命小厮把自己得的礼物,抱回自己的屋子里,待小厮出去了,蕙畹才都一一拿到床上去,挨个的细细把玩。心里简直乐得不行,这一下,自己可算是一夜暴富了吧,简直比中彩票还爽哈!哈!。

    张云卿回了房里,去看小儿子和刘氏,刘氏因惦念着他,倒也还没睡下,看见他进来,脸上的表情有些说不出的怪异,遂好奇的问道:“今天晚上出了什么不顺心的事吗”张云卿弯腰仔细看了看小婴儿的睡颜,才轻声道:“没什么,不过总觉得这样下去,恐不好收场”刘氏一愣道:“什么?不好收场”张云卿道:“我瞧着,那洪先生对畹儿可不一般,教导的比世子都上心,也不怪蕙畹这大半年来,进益这般快,原来根源在洪先生这里”刘氏道:“你说的可是那学里的先生偏心咱家畹儿”说着摇头笑道:“怪不得,我常听畹儿埋怨功课比哥哥们多,原来竟是这个缘故,这是好事,有什么可愁的”张云卿微微苦笑道:“那洪先生乃当世大儒,前任帝师,还有你不知道,每次朝廷大考,主考官也是他,你想他说的话是多有份量的,他今天和我说,要让畹儿随着其他几人,去参加今年的童试”刘氏不仅一惊,让畹儿跟着去进学,原不过是良师难得,况她的确聪明,可没想到让她去考科举,这样下来,童试过了就是秀才,就有了考举人的资格了,若都过了,难不成一个女儿家,要去京城考状元吗,这岂不是成了戏文里的故事里,这可是欺君杀头的大罪,遂有些害怕起来,张云卿看她脸色有些白,遂安慰道:“你也不用忐忑,待我找了张老太爷去讨个主意,看看要如何”说着张云卿又有些骄傲的笑了:“虽然有些荒唐的不可思议,但现在看来,咱家畹儿的确是个不凡的,即为女子,更是难得,而且今天我看那平安王和世子的意思,对畹儿颇为宠爱维护,想来不会有什么大的闪失,放心吧”话虽如此说,可刘氏不免还是有些惴惴不安,到了第二天,就急忙催着张云卿过府去拜见张老太爷,蕙畹老实的在家把剩下的功课做完,不然洪先生的戒尺可是不留情的,蕙畹对古代这种打手心的体罚方式,颇多怨言,以前看电视觉得还挺好玩的,可是自己领受过,才明白那真是一种对心理和身体的考验,所以领教过一次后,蕙畹几乎都很好的去完成功课。

    张云卿见了张老太爷,寒暄几句后就直奔正题,因昨晚张老太爷身上不爽,故此推辞了王府的宴会,所以对昨天的事情一无所知,这时听到张云卿说,洪先生要让蕙畹参加童试,那不就是这两天的事情吗,不过张老太爷倒不像张云卿这样焦急烦恼,而是笑道:“这倒有趣,你不用怕,不妨事,让她去试试也好,我也想看看这丫头究竟能走多远”张云卿急忙道:“以我平日里旁观,这童试她必是能过的,难道三年后,还要让她去考举人吗,和恐怕不妥”张老太爷哧一声笑了,想了想道:“三年后,她不过七岁而已,若考的上,倒是我朝第一奇事了”张云卿道:“这可是欺君的大事”张老太爷道:“又没去考状元,有什么关系,再说有洪先生这个帝师大儒,和平安王在,料不会有事,你放心好了”既然张老太爷这样说了,张云卿也只能先放了些心,转念一想,即便蕙畹聪明,想七岁就中举,仿佛也不太可能,自己恐有些多虑了,因着这个原因,十六过后,除了世子杨紫安外,其他几人一起去参加童试了。

    童试本来包括县试、府试和院试三个阶段,蕙畹他们因师出洪先生,又有平安王作保,故直接来考院试,所谓院试是在平安城的学征院考试,共分三场,第一场是四书里的名篇,第二场是诗词,第三场是面试,不算很难,童试并不要求自己去做什么八股文,而是考官摘录两篇让考生默写,当然字的好坏,占有相当大的比例,值得庆幸的是,蕙畹的字,经过洪先生的磨练,如今也很有些样子了。

    蕙畹来考试,本也是抱着好奇古代考试流程来的,一个从小学考到大学的现代人,对考试也已经习以为常了,反正考不考的过,都无所谓,第一场不难,第二场是诗词,不限韵,作一咏物诗,对于作诗这等技术活,蕙畹还真没学会,主要是平仄搞不清楚,也没耐烦去背那些韵部,所以一直以来,凡先生让作诗,多摘录些记忆中近现代比较冷僻的,拿来搪塞,如今也是用这招……直接搬了一简单的咏菊便了。

    童试先要过了笔试,才会到了最后的一关,就是学征亲自面试,一般的在前两关就被刷了下去,不过显然洪先生教导的确有方,所以几个弟子无一例外的过了笔试,这平安府的学征,姓韩名逸舟,原是朝廷的翰林编修,性格有些文人的孤直,故和同僚不大相容,因此,自请旨外放到了平安府来做这个学征。

    平安王杨奇是最喜这类人的,故平日也有些交往,不过这韩逸舟却是个分外认真的官儿,所以即使知道世子的几个同窗都来参加今年的童试,也依然没有放水走人情,他也知道,贵族子弟们,一般都是走个过场,得了那功名好听罢了,但他觉得,既然是洪先生的弟子,如果寻了私,也低了帝师的名头,故也没声张,命手下的阅卷官员仔细阅卷挑选。

    待呈上合格的来,众位下属推出了童试的三甲,拆开名字一看,第一名是张博蕙,年龄四岁,不禁很是惊讶,韩逸舟道:“四岁的孩子,不是应该参加幼童试的吗”下面的官员道:“按我朝的规定,凡十四以下的均属幼童,可是如果愿意的话,也可以直接参加童生试”顿了一下,低声道:“韩大人,这个张博蕙您竟然不知道吗”韩逸舟一愣道:“他是何人?”

    官员道:“就是帝师洪先生的第一得意的弟子,世子爷的伴读啊,中秋节的一那幅妙对,就出自她的手笔”韩逸舟不禁微微点头,拿起桌上的试卷翻看了一下,字体虽不十分漂亮,但很有些风骨,不过四岁的孩子,已经很难得了,四书的名篇其实不难,只要肯读书的一般都能过,这个诗词却是有些难度的,韩逸舟低头看了看,博蕙写的是一五绝《咏菊》:“今岁花开盛,宜栽白玉盆。只缘秋色淡,无处觅霜痕”虽然简单,但是对仗工整,意境斐然,这个第一,的确一点儿水分都没有,不禁抚须笑道:“不亏是洪先生的弟子啊!终没辱没了师傅去”所以不出意外的,几个同窗都过了笔试,直接晋级,而蕙畹的试卷也已经传到了洪先生手里,洪先生此时坐在平安王杨奇的:“我说她不差的,怎样王爷,老夫的眼力如何”平安王杨奇看了看道:“虽不过一五绝,到也难得,可见先生总说博蕙偷懒,也是冤枉了他的”洪先生嗤一声笑了:“王爷有所不知,最近的一段时日,倒是认真了些,一开始,就是世子也帮着她糊弄过老夫,若是认真读书,将来前途不可限量,所以老夫才管的严些,只因瞧着他是个可塑之才,若是朽木,老夫那会费这些心思”平安王正色道:“眼看会试就要到了,洪先生还是要早些进京才好,这主考官可含糊不得”洪先生点点头道:“是啊!这次几人过了童试,就让他们直接进府学去好了”杨奇一愣道:“这……”

    洪先生道:“老夫身边只留下博蕙,伴着世子读书即可,府学里学的于将来的乡试更有利些”杨奇知道,这洪先生原就是不轻易收弟子的,一开始给世子找伴读,平安王也想,若是有造化的,也许就入了他的眼,正式收在门下,不过希望不大,因为这个老头,可是出了名的挑剔,谁想最后留下的,竟是最小的博蕙,洪先生道:“下个月我就起身进京,这一次顺便带着世子和博蕙一起前往,一则是皇上要见世子,二则想把博蕙带在身边,去见见世面,我瞧着,他是个别样聪明的,死读:“这样一来到是很稳妥”于是蕙畹不知道的情况下,她的命运又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世子探病

    笔试过后,韩逸舟亲自进行最后面试,时序已经到了深秋时节,树叶转黄纷纷飘落,街头巷尾色都弥漫着一种独属于秋的萧瑟,学政院内此时却正是最美丽的时节,只因院里遍植了红枫,到了深秋,满树明媚的红色,兼有红叶飘落一地,很有些“落叶满街红不扫”的意境。

    今天是童试的最后一场面试,其实进到这一级,基本就已经算通过了,据小叔说,最后的面试不过简单的问一些诗词歌赋罢了,不算太难,所以一起前来的几个人都还算轻松,尤其蕙畹,反正中不中的对她来讲,也是没大碍,在她想来,不中更好,省的麻烦。

    进入面试的人不多,偌大的平安府加上下县一共才三十个,而只世子的伴读就沾了接近三分之一的名额,面试是按照笔试名次排列的,从第三十名起,挨个叫,考场设正殿前的台阶上,摆了长长的几案,当中的主考官是学政,旁边是府学的夫子们,以及一些下级官员,侧面有一个高台,上面设有一面响啰,凡是过了的,就有专司的人,敲响后大声通报,弄得很有些轰轰烈烈。

    虽然这里很美,但是站的久了,蕙畹还是觉得有些冷飕飕的,但是也只能恭敬的低眉顺眼的站着,轮到蕙畹的时候,院子里已经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哥哥们都已经出去院外等候乐,执事官拿着手里的名册大声喊道:“张博蕙”蕙畹不禁暗暗腹诽,这个排场纯粹多余,不过还是略略整了整衣衫,从容的走到中间站定,恭敬的弯腰行礼,包括韩逸舟在内,都不约而同的把目光投向站在中间的小人儿,秋日朗朗,小小的身子站在台阶下,穿着一件七巧纹镶金边的云锦儒袍,头上却还梳着总角髻,两个髻用同色的织带扎住,织带上隐隐缀着几颗珍珠,下面穿着一双锦绣镶金履,虽然搭配他的头很有些可笑,但仅这一身行头,就不仅令在座几位暗暗抽气。

    云锦,历来是朝廷的贡品,除了皇亲国戚宗室子弟外,可说是一匹难求,而这个看上去仅仅四岁多的孩子,身上一件常服袍子,就是这样名贵的料子,可想而知,必是世子爷跟前别样得意的,而且站在那里,不卑不亢从容淡定,只这份气度,就是会试的监生们都是不多见的,韩逸舟微微颔开口道:“你就是张博蕙”蕙畹恭敬的道:“回学政大人,正是”虽童声童语,却清越非常,韩逸舟开口道:“人有不为也,而后可以有为。可知道是什么意思”蕙畹心道,这个倒比让她作诗来的容易,开口道:“人要有所不为,才能有所为”韩逸舟点点头道:“你认为孟子通篇告诉我们什么道理”在做的几个府学的先生,不由自主的看向座的韩逸舟,心道这个问题就有些过了吧,蕙畹一愣,下意识的回答道:“仁者无敌”韩逸舟轻轻笑了,又些微问了几个四书里的问题,大都是非常知名的句子,所以蕙畹对答的非常流利,主要是她本就聪明,加上洪先生的故意雕琢,不知不觉中,蕙畹并不知道,其实自己已经不是刚进学的时候,靠着前世的记忆混日子了,大部分已经是真才实学,毕竟那些书也不是白抄的,所以最后蕙畹毫无意外的,以童生第一名的成绩成了秀才。

    张家一门两举人三秀才,可真不愧是书香门第了,一时传为佳话,张家还没来的及高兴,蕙畹却一病不起,毕竟是深秋,蕙畹本就是小孩子,抵抗能力差,又在童试的时候,在风口里站了那许久,回家到了晚上就起热来,因蕙畹夜间不用人伺候,故也没人知晓,到了清晨时分,婆子来唤她,才现已经烧的有些神志不清。

    婆子急忙去找人,因刘氏还没出月子,也不能惊动,只找了吴贵讨主意,吴贵一听就差点吓死,说实话,这个小祖宗如今可是最金贵的主,急忙悄悄找了张云卿出来,一边去外面请大夫,张云卿得了信,并没敢和刘氏讲,匆忙进了蕙畹的屋子,见小小的人儿,如今已经烧的糊涂了,闭着眼,嘴里嘀咕着不知道说些什么胡话,急命婆子打了水来,张云卿亲自动手拧了凉帕子捂在她额头上退热。

    一时大夫到了,吴贵却让大夫先在堂屋候着,自己进来悄声道:“老爷,您看三小姐这身份一搭脉可就……”

    后面的话他没说,张云卿也明白,如今刚得了童生第一的畹儿,名声正盛,若传出是个丫头,恐大不妥,看了看帐子道:“把帐子放下来遮住,让那大夫来瞧,不要告诉他是谁,多给些银钱也就是了”吴贵急忙命婆子把帐子放下来,把蕙畹的手搭在帐外,盖上一方帕子,才命大夫进来,请的大夫当然是保和堂的王大夫,世代的医药世家,祖上出过太医的,脉息远近闻名的好,这王大夫有些体面了当然就有些架子,且诊金不菲,但甚有医德,有那十分贫困的患者求到门上,他不仅不收诊金,还会搭了药钱进去,所以得了个王神医的绰号。

    今天保和堂还没开门,就见张家差了小厮来请,张家,如今在平安城不知道的还真不多,张老爷虽官卑职小,可人家有门路,不仅和知府搭上了亲家,自己的三个儿子都是世子爷的伴读,况昨个满城都传遍了,一门三秀才,最小的不过才四岁,且是第一名考取的,听说学政韩大人亲口赞道:“聪明不过此子”所以一听说张家来请,急忙收拾了带着徒弟去了,到了张家,看看门庭,真的只能算小门户,问了来请的小厮,小厮早得了吴贵的吩咐,故含糊的支吾了过去,直到进了屋子一见这情形,大约知道是女眷,不在正房起居,难道是要紧的妾室,可是看看薄纱帕子下的小手,王先生不禁摇头,这应该是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吧,遂急忙上去搭脉,邪风入体,着了寒气,以致恶寒热,小孩子家秉性虚弱,先退了热要紧,急忙开了药。

    吴贵急忙差人去抓药,自己亲自送了王大夫出来,王大夫经常去张府走动,和吴进极熟,所以吴贵也是晓得的,出了院子才悄声问道:“这是府上的小姐”吴进目光一闪,笑道:“先生,今天多谢了,这是诊金,您走好”竟是没搭王大夫的话茬,王大夫一愣,想是有什么不便,故也没深打听,却说蕙畹这一病瞧着甚是凶险,不过却不妨事,灌了一副解表驱寒的药下去,了一身汗,这热倒是退了下去,睡的安稳了,张云卿这才松了一口气。

    到了晚间,蕙畹才睡醒过来,只感觉浑身无力的紧,眼皮有些涩重,床边坐着自己院子里的婆子,见蕙畹醒了,急忙出去报信,一时张云卿和博文搏武小叔都走了进来,张云卿伸手摸摸她的额头,果真不大热了,暗赞那王大夫果然不负盛名,命下人去熬了糯糯的粥来。

    一时吃了粥,蕙畹才觉得仿佛有了些力气,看看博文道:“怎样今天学里如何”博文道:“你睡着的功夫,宗民宗伟……”

    话没说完,就见吴进有些激动慌张的跑进来道:“老爷,您快去吧,世子爷亲自来了”张云卿一惊,飞快的扫了蕙畹一眼,还好,平日里蕙畹的家常打扮就是男孩子的,性子也爽利,屋子里也看不出闺房的样子,没有不妥,遂急忙领着儿子和云昊迎了出去,话说杨紫安怎么来了这里的。

    昨儿得了信儿,说博蕙中了童试的第一,就想着立时见到他,让让他讲讲那童试的事情,可是毕竟时候有些晚了,才作罢,想着转天进学时见着他,定要好好和她说会子话,谁知第二天却没见着他的踪影,洪先生还纳闷呢,博文说昨个着了风寒,病了,说不得要请几天假,杨紫安不禁有些担心,一日都恹恹的。

    到了晚饭毕,实在憋不住,遂悄悄出了王府,向张家行来,杨紫安知道这样不太妥当,以自己的地位,博蕙的家人定会不自在,可是让自己在府里等消息,却万万使不得,所以就由着性子来了,身边只带了两个小厮,二管家哪里敢让他这样出去,遂又亲自挑了两个稳重的大奴才跟着去了。

    说起来,这还是杨紫安第一次来博蕙家,不宽的小街,不大的院子,小厮上前叩门,出来的下人,闻得是平安王世子,不禁惊住,急忙跑进去给吴贵报信,吴贵那里想到这位尊贵的主子,这大晚上的会来这里,唬的急忙进去禀告张云卿,暗道这三公子可真是个有本事的,张云卿这才带着弟弟和两个儿子迎了出来,倒头便拜,却被杨紫安一把扶住道:“张大人,不必如此多礼,我私下前来,倒是叨扰了”寒暄几句,杨紫安就走进了院中,进来才现,里面却比外面瞧着精致些,进了蕙畹的屋子,就闻到一股药味,小厮和奴才被张云昊留在堂屋奉茶,只杨紫安一人进了蕙畹的屋子,蕙畹知道杨紫安来了,就暗暗腹诽,他不知道,以他那皇亲贵胄的身份,来自己家里,那就是一尊供奉不起的大菩萨吗,可是来都来了,蕙畹也没法子可想。

    平常虽熟络惯了,可是在外面,这礼节还是要的,蕙畹现在浑身无力,也就意思意思的在床上弯弯腰算见了礼,杨紫安仔细打量蕙畹,仅两天不见,竟然仿佛瘦了一圈似地,珠圆玉润的面颊,有些微微潮红,一双眸子也有些暗淡,待想说什么,觉查到张云卿在,恐不大妥,遂扫了一眼张云卿,张云卿会意,带着博文搏武告退了下去。

    屋子里一时只剩下杨紫安和蕙畹,杨紫安伸手摸摸她的额头,还有些低热,遂开口道:“明儿我遣了府里的太医来给你瞧瞧吧,别让拿起子庸医耽误了病情是正经”蕙畹急忙摆手道:“千万别,您府里的太医,我可消受不起,博文说,请的是保和堂的王神医,这不,吃了一副药感觉就清爽了许多,不要再折腾了,大约明儿就能好了,你放心吧”杨紫安伸手握住她的手道:“怎么就突然病了”蕙畹撇撇嘴道:“那个学政院冷得紧,我昨个只穿了袍子,站的又久,所以就病了呗”杨紫安看了看她的屋子道:“我说你这屋子怎么连个伺候的丫头都没有,这样可不成,要不改日……”

    话没说完,就被蕙畹打断道:“您可别,我最讨厌身边有人伺候的,自己又不是残疾人,干吗让人伺候”“残疾人,残疾人是什么人?”

    杨紫安疑惑的问道,蕙畹嘿嘿一下道:“哦!就是那些手脚有瑕疵,生活不能自理的人,我统称他们叫残疾人”杨紫安瞪着她,一时有些哭笑不得,伸手捏了捏她的面颊道:“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这是说我呢,是吧,我手脚那里有瑕疵你说”蕙畹一撇嘴道:“我可不敢说世子哥哥,您别往自己身上揽”杨紫安道:“就是病的这样了,这嘴还不饶人”蕙畹眨眨眼笑道:“我瞧着你们这几个都是没安好心的”杨紫安一挑眉道:“这话怎么说”蕙畹道:“你看,你身边的四个大丫头,宗民宗伟屋里的,还有刘言鹏和贺家兄弟,哪个屋里的丫头,姿色是平常的,打量我不知道是吧,不就是将来也是你们的人罢了”杨紫安听到此,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道:“怎么,我们博蕙难道就转喜欢丑的丫头不成,你这也说的不对,你若是喜欢谁,明儿我就赏了你,说话算话”蕙畹嘟嘟嘴道:“我才不要,你自己留着吧”两人笑闹了一会儿,婆子战战兢兢的端了药进来,杨紫安顺手接了过来挥挥手,婆子急忙退了出去,蕙畹嫌恶的看着这一碗乌漆马黑的药汤子,不禁微微皱眉,杨紫安舀了一勺凑到她嘴边,蕙畹不禁满脸黑线,这又不是什么极品好茶,需要慢慢品尝,这样一勺一勺的,等喝完了,估计她也已经苦死了,急忙接过来道:“世子哥哥,我自己来就好”说着,利落的端过来咕咚咕咚的喝了,随着而来的苦涩,令蕙畹的五官都扭曲成了包子,杨紫安轻轻笑了,接过碗放在一边,伸手在自己腰间的荷包里,拿出一块晶莹的桂花洋糖来,塞到蕙畹嘴里,入口的甜香,令蕙畹眉眼顿时舒展开来。杨紫安低声笑了起来,蕙畹瞪了他一眼,蕙畹见他来的功夫不小了,急忙催他回去,杨紫安看她的确病的没甚要紧,也就站了起来,扭脸却看到蕙畹放在床边的帕子,遂拿起来仔细瞧了瞧,绣工虽不大出彩,但胜在简单清爽,不过几朵桃花和角上的一个像字又像花的东西,端详很久开口道:“这个瞧着倒是新奇,我拿去了”说着顺手塞到自己袖子里,蕙畹一愣,想着那是自己绣的,给杨紫安实在有些不妥,尤其在这古代,记得红楼梦里,贾宝玉不过给黛玉送了几方半旧的帕子,就是私相授受了,自己这样是不是也算,不过转念又一想,这大半年来,自己和杨紫安甚是亲近,说实话,感觉上和博文博武也不差什么了,况自己屋子里的稀罕物件,乃至身上的衣服配饰,大多也是他给的,或是让丫头们特意做的,这会子若要和他分清了,恐不大容易。

    算了,左右不过一方帕子罢了,也没什么,想通了关节,蕙畹也就没再说什么,杨紫安看她仿佛有些困倦,忙让她躺好道:“你喝了药,该好生歇着,我这就去了,等你好了,咱们再说话”蕙畹点点头,打了个哈欠,杨紫安把帐子放下来,轻手轻脚的出了屋子,张云卿和博文博武正在门口廊子上候着,杨紫安笑道:“果然好多了,我也放了心,叨扰大人这半天,也该回去了”张云卿急忙说了两句感谢的话来,并博文博武恭敬的送了出去,到了门口处,杨紫安停住脚步,对张云卿道:“博惠屋子里伺候的人,我瞧着不怎么应手”张云卿一愣,忙道:“原是说给他物色一个丫头的,只她偏不答应”杨紫安摇摇头道:“纵是博惠执拗些,身边没个细心的人伺候,总是不妥”张云卿急忙答应了一声,杨紫安有些不放心的看了看里面,低低叹口气,上马车去了,吴贵这才知道,自家三公子真真是这位世子爷心坎里的人呢,吴贵不禁安安遐想,假使世子知道三公子原是三小姐,会是怎样的光景,说真的,吴贵真的有些期待。

蕙畹进京

    虽说热退了下去,毕竟小孩儿家身子弱,落在咳嗽上一月有余,才算彻底好了,时序也已入了冬,蕙畹这一病,把洪先生的行程也耽搁了,张云卿听说洪先生要把蕙畹带去京城随时教导,不禁大惊,只得又去寻张老太爷讨主意,张老太爷得了信,也有些暗暗吃惊。

    洪先生何许人,不仅是当世大儒,还挂着翰林学士,太子太傅的头衔,多年来他见过的举子千千万,可是除了因为太后亲自出马才请的他,亲自教授当时年幼的皇上,后来辗转又脱不了圣情,来平安府给世子做师傅,他向来是清高孤傲的,现在竟然看上了蕙畹这丫头。

    张老太爷震惊的同时,也暗暗咗舌,看这势头,还真有些不大妙呢,洪先生的弟子,如果不去考个功名回来,这于情于理仿佛都说不过去,心里又暗自佩服自己的眼光,看起来,蕙畹那丫头真是个真正的奇才,可惜托生成女子,真真可惜,不过转念一想,丫头不过四岁的年纪,还小的很,跟着去见见世面,将来再想法子脱出来也不难,毕竟亲身跟着洪先生习学,是多少读书人求之不得的机会,自己家两个瞧着还算出色的孙子,都没这造化,错过了,实在可惜。

    想到这里,就把自己的想法和张云卿说了,张云卿当然也知道这是难得的大造化,若是博文博武,他肯定会欣喜若狂,给祖宗烧高香的,可是蕙畹毕竟是女儿家,况那洪先生,明面的弟子加上蕙畹一共就三个,那两个的地位都如此显赫,将来蕙畹如何好脱得出来,再说他那日看到世子的样子,竟是实打实的着紧蕙畹,这两日虽人未来,却每日必遣了人来送些吃食和稀罕的玩器,看的他每每震惊不已,张老太爷看他还有些犹豫,遂道:

    “不用如此愁了去,你过来,我教你一个法子”

    遂低声在张云卿耳朵里嘀咕了一阵,张云卿虽觉也不是很妥当,但也许是能混过去的,反正蕙畹还小,等过几年找个契机再掂量就是了,因此,张云卿回家后,就把自己刚出满月的儿子,蕙畹的小弟正式取名为博惠,张博惠,乳名是蕙畹起的,叫宝宝,虽有些不伦不类,不过乳名而已,一家人也没在意,这其实就是张老太爷想到的权宜之计,毕竟三公子张博惠确有其人,将来也好办些。

    张云卿这次没大阻止蕙畹进京,还有一个难以宣于口的私心,云昊,明年就是会试大考,前次大考,张云卿就大概看到通透了,虽说如今国泰民安,政治清明,可是这考场里的水依然不浅,自己和云昊没有什么大靠山,也没有银钱探路,又不是真的怀有惊世才学之辈,若中了,那才新奇。

    京城里达官贵人之间,各自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没有门路,恐难出仕,即使如今云昊已经攀上了知府的亲,可是一个四品知府,在京城里也不算什么有体面的大官,可是洪先生不一样,不禁是会试的主考官,还挂着翰林大学士,太子太傅的名头,加上蕙畹的关系,云昊这次拿出十分的本事来,张云卿相信,中的机会也就十之**了,这也算是云昊的机遇吧。

    所以张云卿并没有大阻止,可是却和刘氏商议着,给蕙畹寻个知根知底的丫头随身伺候,才妥帖放心些,吴贵得了话,心里不禁暗自高兴,这可是自家丫头来了福气,这吴贵成亲较晚,生了三个都是丫头,前两个大的,都在张府寻了差事,只小的一个,今年才8岁,跟着自己婆娘在乡下的庄子里混着,这次他跟来张云卿过来,原打算等安置好了这边,再寻个机会,回了张云卿接了来,一家人在一处,倒也便宜。

    这时听说要给三小姐寻贴身丫头,吴贵可不傻,遂动了心思,看三小姐这势头,将来那里能差的了,自家丫头跟着伺候一停,将来就是身边大丫头,那体面可是想不到多大呢,况且,在乡下呆着毕竟短视小家子气,跟着能诗会文的三小姐,也沾些机灵气,说不定也聪明起来了,也未可知。

    拿定了主意,吴贵就和张云卿夫妻说了,刘氏大喜,她冷眼瞧了吴贵这大半年,说真的,是个稳妥的人,他家丫头必不会差到哪里去,最要紧知根知底,老子娘都在跟前,也好辖制,想了通透遂开口道:

    “即是这样,我也放了心,索性让吴大娘也一起来吧,博文搏武也大了,中了秀才,过了年眼瞅着就要去府学读书,三年后必要乡试的,家里外头也要些体面,咱们需找那人牙子来,买些干净老实的丫头,放在他们身边伺候,我也放心些,让吴大娘来帮着我主些内宅里的事,我到也轻松,你以后还是单管和舅爷的那些买卖的事情就是了”

    吴贵大喜,急忙谢了,心道舅爷是个别样本事的,那些个买卖可都是赚大钱的,自己在这里跑跑,即学了本事,又得了体面,那里去寻这样的好事,遂越一心一意的在张家安置了下来。

    那吴贵的三丫头长的不算出色,但胜在老实安稳,很对刘氏的心意,加上在家里时,吴大娘就是个手巧的,规矩教的也过的去眼,一应活计,虽才八岁,也是都是拿的起来的,留心看了几天,刘氏甚是满意。

    蕙畹骨子里本来也不是这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因得了跟着洪先生去京城的信儿,到很是兴奋,毕竟这是对这个世界了解的最好机会,而且免费的五星级旅游,谁不去,又不傻,知道自己一个人,毕竟是女孩,有些不方便,所以看到刘氏给她找丫头,也没像以前那样拒绝,再说,这丫头看着很憨厚的样子,梳着一条大辫子,辩稍系着一朵红绒花,可爱的紧。

    虽然和宗民世子那几个的丫头,差着不止一个档次,可是蕙畹觉得,这样的才好,不过名字太俗,吴大娘说因是秋天生的,就叫了吴桂花,还真是很村姑的名字啊,蕙畹征求了吴管家夫妻和她本人的意见,改成了秋桂,虽也不是多好,但至少比桂花强些。

    秋桂在家时就得了爹爹细细的嘱咐,她虽然小,但也是个稳重有主意的,听了爹爹的话,对这个四岁的张家小姐,已经充满了崇拜和向往,不说一个女孩子,就是那些城里的世家少爷们,四岁能中了童试第一的,自来也没听说过,何况她还是个女孩,常听娘说,那些个能中举,中秀才的,都不是一般人,在她见过的人里,觉得在张府当管家的二叔。就已经很有学问了,可是二叔不是也没中过举吗,所以,对蕙畹没见面就充满了好奇。

    才一见面,就有些被镇住,眼前的小人,粉妆玉琢,生的甚是好看,比年节的时候,娘在市集上买来的,画上的金童玉女还好看几分呢,穿着一件大红色镶兔毛的家常棉袍,脚上穿着同色的嵌金边棉靴,腰间缀着一支翠色的万福如意玉佩,头上两只羊角辫,梳的甚是齐整,用一根红色金边的缎带系住,一双晶亮的大眼,好奇的看着自己,那眼中流动的光,秋桂觉得就像十五那夜的大月亮一样清亮。

    这哪里是一个小门小户出来的小姐,分明比那世家的公子更不凡,一出口又是文邹邹的,很是和气,所以秋桂几乎立即就喜欢上了她,想到以后能跟着她,秋桂顿时觉得爹爹说的不错,自己是个有造化的,吴大娘听吴贵提起过张家的几个少爷小姐,可是心里到底存着几分疑惑,心道毕竟小门小户,村子里出来的,能体面到那里去,这一见,才知道,自家男人和小叔子真真是有眼力的,就凭着个不凡的三小姐,这张家将来也必是要腾达的,所以也随着吴贵,安心在这里安稳下来。

    收了秋桂,蕙畹一开始觉得自己真的不人道,让一个八岁的儿童来伺候自己,可是过了几天,现这秋桂真是个厉害的,女红活计,收拾屋子,甚至于做简单的吃食,都很拿的出手,到令自己不觉有些惭愧起来,久了,也渐渐习惯了秋桂在身边服侍,因她是个很老实的性子,蕙畹也极喜欢她。

    秋桂得了服侍蕙畹的差事,觉得这是自己的福气,更兼接触几日,现这三公子,真的很有学问,屋子里也没有一点儿闺房的样子,到比那上好的书房还更好些,一面墙累累满满的是些什么书,但每日三公子必是要写上一篇大字,诵读一篇之乎者也的,那里是个闺秀小姐,分明比两个正经的少爷还较真,令人不觉奇怪。

    因怕穿帮,蕙畹特意叮嘱她,以后就称呼三公子就是了,而且即使没见过什么市面,秋桂也知道,这位三公子屋子里的东西,可都不是寻常的物件,况且爹娘都嘱咐过的,说三公子屋子里的东西,多是世子爷赏下的,哪一件都是稀有的,要她仔细留心些,而且知道过几日,就要跟着三公子去京城,所以秋桂很妥帖的,把那些贵重的,都放在靠墙的柜子里锁了起来,免得弄丢碰坏了去。

    刘氏看她虽不大,但这等细心,遂也放了心,专心给蕙畹收拾了冬天的衣服带去,想着也都十月底了,蕙畹这一去,恐至少要大半年,虽说是个造化,可毕竟没离开过自己的孩子,刘氏也暗暗抹了几天泪,唯有耐心叮嘱些话罢了。

    说着就到了启程的日子,蕙畹带着秋桂,随着洪先生和杨紫安踏上了进京的官道,刘氏黯然了几天,就收拾了心情,和三哥商量着,再买些田产佃出去生钱。博文博武几个伴读,自洪先生走了,也都放了假,在家里准备着,过年后,就去那府学里读书,这里各自忙碌着,先按下不表。

    单说洪先生一行,既然有世子在,当然这一路,必是要十分舒服稳妥的,不过洪先生说要轻车简从,故也没特意摆那些排场,不过也有三辆马车和十几个侍卫随行,最前面的是世子杨紫安的马车,宽大舒适非常,蕙畹上次去临济寺时,回程做过一次,里面小几软榻一应俱全,说是个小型的移动书房也不为过,且除了他们两个,还能放的下一个人随身伺候,真真会享受。

    这次随行的侍卫较多,四个大丫头只带了春花秋月两个,这样一来,秋桂就闲了下来,不用她伺候,蕙畹就吩咐她在后面马车里,自去呆着即可,秋桂一次见到皇家宗师的排场,不免有些紧张,所以得了蕙畹的吩咐,倒也暗暗松了口气,只在最后面的马车里,做些女红活计打闲暇。

    平安府离京城并不算远,杨紫安说三百多里地,蕙畹算了算,大概一百多公里,这要在现代还真不算什么,但是在这以马代步的时代,是要走上几天的,出了平安城,一上车,杨紫安就拿了本书,靠着一个如意靠枕有一搭无一搭的看着,蕙畹却有些兴奋,因是冬天,车窗里面另装了棉窗帘隔风,掀开来,外面一层才是那琉璃窗。

    蕙畹满含希望的向外面看了许久,现官道两边,除了秃秃的树干,和一望无际的田地阡陌,啥也没有,看了一会儿,不免有些失望的放下了帘子,回过头来,正对上杨紫安和春花好笑的目光,不禁嘟嘟嘴,杨紫安放下手里的:

    “你想看风景”

    蕙畹微不可查的点点头,春花倒了一杯热茶来递给她道:

    “快喝了吧,刚不咳了才几天,还是小心些好,那窗子缝里的寒气,也是不得了的”

    蕙畹接过来,瞥了一眼,春花做的角落里,燃着一个精致的炭盆,上面罩着一个扁扁的细密带网眼的铜罩子,里面笼着银丝碳,罩子上放着一把精致的铜壶,设计的很巧妙,即可以泡茶又可以取暖,一举两得,杨紫安看她喝了半盏茶下去,才缓缓的开口道:

    “现在已经快进十一月了,那里还有什么风景可看,即使在花草繁茂的时节,也不过是树叶和地里的庄稼罢了,没甚好风景的”

    蕙畹倒也回过味来,想在现代好像也是这样子的,于是歇了那看风景的心思,也靠在一边,仔细端详那类似铜炉子的炭盆,想着,若这时弄个山芋放在上面烤烤,应该不错,想着,想着,遂感觉有些饿了,看了看侧面的漏刻,心里计算了一下,大概也该到了午饭时候了,遂侧头巴巴看着杨紫安道:

    “中午吃什么”

    杨紫安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道:

    “你在那里,看了那炭盆半日,原来是想着吃食呢”

    春花扑哧一声笑了,从她身边一的朱漆柜里,拿出一个雕着核桃纹的点心盒子,打开放在蕙畹和杨紫安前面的小几上,又拿出茶重新泡了两盏递给两人,杨紫安从点心盒子里寻出一块银丝桂花酥递给她道:

    “这是你爱吃的,大略吃些就是了,到了管驿,再吃正经饭”

    蕙畹知道,大约自己的病耽搁了时日,所以白日要赶路,所以午饭就在车上解决的,蕙畹吃了几块点心就住了,喝了一盏茶,就觉困顿难消,向后靠着打盹,不一时竟睡着了,杨紫安简单的吃了一些,侧头看到她的样子,不禁摇摇头,轻轻的把她放在软榻上,头枕着自己的腿,把她半抱在自己怀里。

    蕙畹觉得舒服了很多,嘟囔两声睡的更熟了,杨紫安细细端详了一会儿,轻轻笑了,抬眼扫了春花一眼,春花急忙拿出带着的薄被,给蕙畹轻轻盖在身上。

平安王府

    一路上晓行夜宿,到了第三天傍晚时分,终于进了京城,进城的时候天上开始落了雪珠子,京城也比平安城更冷了一些,进城后,车子放慢了行进度,蕙畹这时才睡了一大觉醒了来,掀开棉窗帘向外望去,前方青石漫地的一条长街,暮色中,可以看见前方庄严肃穆的牌楼上,篆刻着几个大字尚德坊。

    蕙畹大概知道,这个坊相当于现代的区一级的地方,是古代城市的分割名词,名字多以街道命名,进了尚德坊,就是一条二十四步宽的长街,两侧没有商家,也少有行人,偶尔经过的车辆,都是很是奢华,走了一箭之地,就见街道两边都是高大的青砖墙,每隔一段,就是一个深宅府门,一晃而过,蕙畹也看不清晰,到底是什么府宅,不过只从气势和那透出的参天古木就能看出,不是寻常的百姓门庭。

    走了半刻钟,车子停了下来,门外的小厮低声而恭敬的道:“回世子爷,平安王府到了”蕙畹一愣,看着杨紫安指指外面道:“这里也是你家”杨紫安微微一笑道:“说到底,这里才是我们平安王府的老宅子,我就是在这里出生的,随我下去吧”蕙畹道:“我不是要跟着洪师父的吗”杨紫安挑挑眉瞥了她一眼:“怎么,和我在一处起居不好吗,开春就是大考,先生那里有功夫顾得来你”蕙畹撇撇嘴道:“那师傅干嘛非带着我来进京”杨紫安伸手轻轻点了点她的脑门道:“牛心,到了这里,必然还是要上学的,你不要以为洪先生忙,你就可以松散了,哪里有这样的事,先生就是怕你不在他身边惫懒了去,才一并带着你进京的,好了,洪先生进城没多久,就和咱们分开,自回学士府去了”蕙畹歪歪头道:“我怎么不知道”春花在一边扑哧一声笑道:“三公子睡的那么实,又是睡了这半日,就是打雷了,恐也不知道的”蕙畹不禁脸一红,心道一路上枯燥无味的紧,不睡觉又做什么,大约自己睡觉的时候,洪先生辞了回去,可是自己本以为是跟着他的,这怎么跟着杨紫安来了,他们宗室之家,毕竟规矩大些,蕙畹有些不大原意,杨紫安伸手把她的银红羽缎面狐狸毛离子的斗篷与她披上,把风帽严严的给她裹上,打量片刻,还算扎实,才开口道:“洪先生家里人口繁杂,你在那里恐生不虞,所以还是和我在王府里起居为宜,且,既然来了这里,必要进宗学上一阵子的,你随我去倒也便宜”春花拿了杨紫安的青缎子猩猩毡鹤氅给他披上系好,遂打起帘子,推开车门自己先下了车,杨紫安才扶着她的手缓缓下车,又伸手把蕙畹抱了下去,蕙畹到不觉的什么,反正向来是杨紫安照顾她惯了的,可是在王府门前候着的王府的管家下人们,却都不禁一愣。

    王府在京城的管家叫杨忠,五十岁左右的年纪,是伺候平安王长大的奴才,如今是府里的管事官,相当于四品的官位,很有体面,杨奇迁居平安城,杨忠却没有跟去,一是京城王府毕竟还要有可靠的人打理,二来杨忠的三个儿子如今在京里当差,也混出些体面,故留在这里,即可管着王府事务,也可承天伦之乐,因此并没跟去,左右每年平安王也要进京两次的,倒也经常得见。

    因着这个缘故,即使杨紫安也会称呼他一生忠叔,可见他的地位然,这次忠叔早得了信,说是这一次世子要随洪大人进京来,恐要住大半年,遂高兴的领着合府上下,连着拾掇了近一个月,把那库房里的家什都寻了出来摆上,窗子都用上好内造的竹篾纸重新糊了,尤其世子起居的紫雪斋,更是收拾的妥妥帖帖的,只等着世子爷一来就是各处都顺手的。

    先头报信的一来,忠叔就急忙带着有些体面的下人们,在府门下迎候着,眼瞅着快到了掌灯时分,才看见远远行来的马车,忙打叠起精神来,谁想,世子下了车,一回身从车里抱出来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忠叔猜定是一起来的叫博蕙的伴读,不过看世子这个宠溺的劲头,倒仿佛是他自己嫡亲的幼弟一般,还真很出忠叔的意外。

    世子爷没有兄弟姐妹,从小难免孤凄些,可是并不是个很温和的主子,除了皇上,还真没看他对谁这么真心实意的上心过,令人暗暗纳罕,不过即是小主子在意的人儿,就要仔细伺候才是正经,想到此,急忙上前行礼,杨紫安跨前一步,扶住要行大礼的忠叔开口道:“不必行此大礼,您老人家这一向可好”忠叔微微躬身笑道:“拖王爷和世子的福,老奴身子还算爽利”杨紫安点点头,伸手牵过蕙畹道:“博蕙,这是府里的管事忠叔,忠叔,这是博蕙”杨忠急忙要行礼,蕙畹暗暗翻白眼,心道世子那么大牌都不用你行礼,我岂能受的住,遂,还没等他躬身,就急忙抢上前一鞠躬道:“忠叔好,以后您老叫我博蕙就好”杨忠这才笑了笑,抬仔细打量眼前的小人,四五岁大小,长的眉清目秀,比素日里见过的那些女孩儿们还要漂亮几分,梳着两个羊角辫,用银红的缎带系住,垂下的璎珞子上,缀着几颗圆润的珍珠,身上穿的银红羽缎面狐狸毛里子的斗篷,风貌上镶着一圈白色的毛边,映的她的小脸儿更加晶莹剔透,尤其一对黑亮璀璨的眼睛,咕噜噜转着,瞧着,就带着十分的喜兴和机灵,好一个出色的小公子,竟比京里宗室的公子们还要体面,这只头一次见,杨忠就觉得心里分外喜欢。

    眼瞅着天上的雪越大了,杨忠急忙伺候着他们进府,蕙畹抬头看去,气派的五间房大门,中间的三间敞开着,廊檐上悬着大红宫灯,上面一块精致气派的匾额上,写着平安王府四个大字,灯光下,可以隐隐看见屋顶上覆的绿色琉璃瓦,和屋檐处安放的吻兽,门前设有石狮子,雌雄各一,分列在大门两旁以壮威势,相比平安城的王府,这里仿佛更有皇家气韵。

    杨紫安牵了她的手走了进去,从大门进去,蕙畹顿时暗想,这辈子大约就这一次了吧,进了里面是王府深宅,回廊假山,古木参天,错落的景致令人目不暇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各处的宫灯映照的天上缓缓而下的飞雪,真好像如一场大梦一般。

    从回廊出进去,行了也不知道几进,才到了一个精致的四合院子,抱厦游廊后面是五间正房,侧面是一明两暗的厢房,院中花木不多,只有一颗不知过了多少年的紫藤,架在正房侧面,搭建起一个天然的花廊,可惜如今初冬,若是到了春天,这里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

    正中的廊檐上置着一块匾,上面提写着紫雪斋,两侧廊柱上的对联,是摘自明朝王世贞的诗句:“紫雪半庭长不白,闲抛簪组对清吟”很有意蕴,院子里甚是阔朗,打扫的也干净,行到这里时,廊檐上已经积了一层薄雪,使得整个院子有一种别样的清韵,廊下的宫灯随着寒风微微摆动,晃动的灯影,明明暗暗的,使得蕙畹顿时觉得身上有些冷浸浸的。

    下人打起帘子,杨紫安牵着蕙畹走了进去,迎面一阵暖香扑来,蓦地冷热交替,蕙畹不禁打了一个激灵,秋桂急忙上来伺候着她脱了外面的大衣服,搭在一边的蟹爪纹鸡翅木大衣服架上,春花也已经服侍着杨紫安脱了衣服,两个不认识小丫头,打起东面的帘子,蕙畹跟着杨紫安走了进去,里面的温度更高些,细细而精致的香气氤氲在各处。

    蕙畹四下打量了一下,东面靠墙临窗设了一个紫檀嵌黄花梨的大罗汉榻,侧面有一几案,上面摆着一个鸂鶒木象牙雕喜鹊登枝插屏,榻上设有榻桌,桌上一个青玉狮子的精致香炉,正冉冉飘出丝丝缕缕的香气,一时也辨不出是个什么香味,榻上置着厚软的垫子和靠枕,杨紫安做在左,指了指右道:“博蕙,你坐这里来暖和”蕙畹看了看他,也坐了上去,一坐上去,才现,下面原是个脚炉,热气从脚下传上来,顿时蕙畹感觉舒服了很多,一时丫头打了热水来,两人净了手脸,又泡了滚滚的茶来,才算消停了,忠叔在一旁暗暗瞧着,自己小主子对这个博蕙公子也太上心了,遂开口道:“回世子爷,博蕙少爷安置在荣华轩您看可好”杨紫安摆摆手道:“不用那样麻烦,安置在这院西边的暖阁就好”忠叔不禁暗暗抽气,这个园子一直是世子爷独寝的,这时竟然要和这个博蕙公子共同起居,这……杨紫安瞥了博蕙一眼笑道:“忠叔去传晚膳吧,左右就我和博蕙两个,不用刻意繁杂,弄些适口清淡的小菜也就是了,就摆着这榻桌上,倒也方便”忠叔急忙命伺候的丫头们下去传膳,来来去去的不知道多少下人,看的蕙畹有些眼花缭乱,秋桂在一边也看傻了眼,那里见过这样的阵仗,饭菜上来,不过是鸡丝脆酥卷,糟鸭舌,糖醋白藕和一盘子烧冬菇,并几样精致的小食,倒也清淡,蕙畹吃了小半碗饭,喝了一点子娃菜汤也就饱了,杨紫安胃口不错,堪堪吃了两小碗饭。

    一时饭毕,上了茶来,杨紫安挥退伺候的下人,只留了春花秋月还有蕙畹的秋桂在屋里,蕙畹见人都下去了才道:“你说的西暖阁在哪里”杨紫安笑着伸手指了指西侧的厢房:“就是那里,外面的耳房正好你的丫头可以睡在那里”蕙畹不禁有些膛目结舌的道:“你说,我和你一起住在这个院子里吗”杨紫安点点头道:“自打你这次病了,身子越的弱了些,况现在又是冬天,我这里是府里最暖和的所在,你住这里最好”蕙畹心里觉得不大方便,但又想不出借口拒绝,算了,也只能既来之则安之吧,想透了,不禁有些困倦起来,杨紫安扫了她一眼道:“去沐浴歇着吧,这三天你也没得歇,大病初愈恐禁不住”蕙畹点点头,跳下了软榻,杨紫安喊住她道:“我拨了秋月去给你打点可好”蕙畹一惊,急忙回头笑道:“秋月姐姐还是留着伺候你吧,我有秋桂就行,您忘了,我以前可都是自己动手的”说着飞快的带着秋桂走了出去,杨紫安摇头失笑,所谓的西暖阁,就是这紫雪斋院子里西侧的三间厢房,典雅精致,三天的舟车劳顿,蕙畹还真累的很,进了寝室,看到那张豪华的金丝楠木透雕垂花柱拔步床,恨不得立时就趴上去,可是两个丫头从侧面偌大的琉璃烫金屏风后转了出来,半透明的屏风,可以看见后面袅袅上升的热气,秋桂道:“我服侍公子去沐浴好了”蕙畹示意秋桂把外面的门都关好,蕙畹转进来了屏风后,后面是一个偌大的木桶,里面放了半桶热水,水面上飘着密密一层花瓣,秋桂服侍她脱了外面的袍子靴子,蕙畹就把她遣了出去,开玩笑,虽然都是女的,虽然自己才四岁,可是让别人看自己的**,蕙畹还是不太习惯的,虽然刘氏经常给她洗澡,但自己的娘亲毕竟不同旁人。

    其实她也知道自己这纯粹是矫情,现代时,那么暴露的比基尼都穿过,还能保守到哪里去,大约自己也被这里的人同化了,蕙畹踏进木桶泡了一会儿,抵不住睡意,竟然在水里睡着了,一阵叩门声把她惊醒了过来,还好睡的时间不长,水还热的,急忙出了木桶套上里衣,秋桂已经出去问道:“是哪位”春花的声音轻轻传进来:“是我,三公子可安置了,世子让我送些驱风寒的丸药过来,你给三公子服下去再睡下,免得明日起热来可不好了”蕙畹披了袍子坐在床上道:“有劳春花姐姐了,秋桂你去开门”秋桂开了门放了春花进来,在回来急忙拿起帕子去搅干蕙畹的头,春花进来一瞧不禁有些怔楞,灯光下的博蕙公子显见刚沐浴完毕,头半干的松散下来,眉目婉转,竟和女孩子一般无二,遂笑着打趣道:“我说博蕙公子这等人才偏托生了个男儿,若是个女儿家,不定将来多少家上门求亲呢”

蕙畹进宫

    蕙畹和秋桂同时一僵,蕙畹道:“春花姐没地在这里胡乱打趣,这是哪里的话”秋桂手一抖,给蕙畹送药的水洒了一些出来,春花上前接了过去,瞪了她一眼道:“亏得三公子是个宽厚的主子,你做事也要小心些才是”说着拿了水亲自伺候蕙畹喝药,蕙畹喝了药,春花才把茶盏递给秋桂道:“我不过说着玩罢了,想我们三公子四岁就得了童试第一,将来蟾宫折桂也不难,我是想着三公子这个摸样才情,将来要想找个匹配的小姐,可不是难的很吗”秋桂一边收拾着床上的被褥,听到春花这话,瞥了蕙畹一眼,不禁低低笑了出来,蕙畹恼了道:“春花姐姐,我看你最近是闲了些,在这里嚼这些舌头,明儿我想些复杂的活计,让世子哥哥派了你做,看你还有时间说嘴”春花嘟嘟嘴道:“人家不过玩笑话,三公子可不要当真,平日里我们一处玩惯了的,怎的今儿到恼了,说到活计,您看看,你身上那件不是我们四个手里出来的,真真比我家世子爷伺候的还周到几分呢,要我说,所幸我们回了世子爷,回头我们都跟了您来伺候,指定比秋桂不知道强多少”蕙畹哧一声笑了道:“我不过一句话,你竟说了这一车的话回过来,知道素日里你们在我身上尽了心,我这里先谢过了,让你们来伺候我,可是万万消受不起的,秋桂一个,就尽够了”说笑了一会儿,春花看蕙畹有些困顿了,遂微微一褔,退了下去,秋桂服侍着蕙畹睡下,放下帐子,出去在那耳房的榻上歇了,高床暖枕,蕙畹这一夜睡的甚是舒服,因一直以来的习惯,所以到了卯时,还是醒了回来,秋桂打起帐子,蕙畹顿时感觉一片晃晃的冷白从窗棂间透了过来,秋桂道:“这一夜好大的雪呢,院子里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这可比咱么平安府的雪大多了,若是咱平安城也下这么大的雪,来年的收成可就不差了,今儿冷的紧,三公子穿厚些吧”说着,服侍着蕙畹穿上了一件大红暗花流水纹的棉直缀,里面套了一条棉夹裤,脚下穿了一双小羊皮暖靴,洗了手脸,束了头,收拾的妥帖了,春花也过来请蕙畹去用早饭,上上下下打量了蕙畹一遍,笑道:“这下面穿的到扎实,上面难道是不怕冷的不成”秋桂拿出一件白色狐狸毛的短袄,和一个同材质的卷檐毡帽与蕙畹穿戴上,春花这才点点头道:“这是上月给世子裁做冬装时,寻出来的皮毛料子,当时命针线房按博蕙公子的身量做了,应该做大些才是,现在瞧着正好,明年恐就穿不得了”遂转瞬又笑道:“瞧我这小家子气,明年自有更好的做了来,到使这些闲心,您快过去吧,世子爷今天还要去宫里给皇太后和皇上请安的”蕙畹一听乐了,心道自己倒是能松散一日,过会儿寻个机会,出去溜达溜达,看看这京城的街市倒也便宜,拿定主意,迈步出了暖阁,一出堂屋的大门,蕙畹就不仅愣住了,今冬第一场雪下的着实不小,站在廊檐上向外看去,入目皆是一片银装素裹,雪已经停了,太阳也已经出来了,雪后初晴,空气非常清新。

    院子里有洒扫的婆子们还在扫雪,对面的紫藤花廊的枝桠上,积了一层雪,一阵风拂过,洒洒洋洋的飘下来,仿佛细细雪白的花瓣,不过也比昨日冷很多,拢了拢手炉,暗中不禁叹息,果然,人的毛病都是宠出来的,想在现代的时候,冬天无论多冷,都要去上班的,虽然带着厚厚的手套,但是和手里暖暖的手炉可是没法比的。

    沿着游廊直接走过去正房,进了昨天的东次间,饭仍然摆着这里,蕙畹一进来,就不仅一愣,杨紫安今天穿的可不寻常,自己还从来没见过他穿的如此隆重过,石青缎地织锦五彩云蟒袍,正背面及两肩饰正面八爪蟒各一,衣襟处有行蟒四条,又有深浅不同的各种颜色织成吉祥云纹,繁密无隙,云中有红黄两色蝙蝠出没,寓意万福流云,下摆及中接袖处都是海水江崖,并有海中三山耸立,纹样密集,极尽精工,气势不凡,腰间系着着绣金龙镶翠的玉带,头上束嵌宝紫金冠,加上杨紫安远本就长的唇红齿白眉目疏朗,显得威严中,又有几分文雅透出,非常出色。

    蕙畹不禁暗想,原来他也可以这样有气势的,秋桂服侍蕙畹脱了短袄,蕙畹微微行礼道:“世子哥哥好”杨紫安笑着伸手拉过她的手道:“今天怎么这么知道礼仪了,平日里可不见你如此”蕙畹撇撇嘴,看了他这一身道:“国法规制不可亵渎,你今天这一身行头,我当然要规矩些才好”杨紫安微微瞥了她一眼没说话,吩咐摆了早膳,一时饭毕,蕙畹喝了口茶道:“世子哥哥这是要进宫吗”杨紫安点点头道:“是啊”忽然瞥见他暗喜的神色,继续道:“宫里传了话,皇上听说你是洪先生的关门弟子,要你随着我一起觐见”蕙畹一惊道:“可是我一个平常的百姓,能见皇上吗”杨紫安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皇上想见你,你就是个乞丐也没关系”蕙畹不禁泄了气,不用想也知道,皇宫大院里有什么好玩的,规矩又大的很,没意思透了,杨紫安看他的样子,遂哄道:“召见咱们,不过也是一会儿子罢了,等回来的时候,我带着你去京里各处逛逛可好”蕙畹一听,遂急忙点点头,忠叔进来回说进宫的软轿已经备好,杨紫安牵着蕙畹的手出了紫雪斋,一路上从游廊里出去,因是大白天,蕙畹看的很清楚,布局看上去和平安王府差不多,隔着廊璧的窗子,可以看见后面一个偌大的湖,湖面上想是结了冰,都是白白的积雪,映着湖边的水榭楼阁,到令有一番韵致。

    这次却不是马车,而是八人抬的大轿,杨紫安牵着蕙畹做了上去,轿里设了一宽大的软座,杨紫安和蕙畹并排坐在里面,一点儿也不觉的拥挤,脚下置了脚炉,手上拿着手炉,所以并不觉的冷,但蕙畹还是觉得马车更舒服一些,随身的丫头都是不能跟来的,另有几个小厮跟着。

    轿子一路出了尚德坊,蕙畹看过本朝的地理人文的文献,这个朝代名是大燕,京城因此也叫燕京,明朝以前基本和自己所知的历史相同,到了明朝以后,就不一样了,很奇怪,不过这个燕京,无论气候及书里介绍的人文,蕙畹都觉得和北京极类似,而且紫禁城也是有的,轿子一路走来,到了宫门处停了下来,任你是皇亲宗室,也是要徒步进宫的。

    下了软轿,王府的人都在外面候着,自由接引的太监,引着两人进宫,杨紫安身边有一个近身的小厮叫李顺,蕙畹都称呼他小顺子,这时候看他竟然跟着进了宫,蕙畹顿时就明白过来,这个小顺子是个太监,平常自己也不注意这些,现在想起来,无论平安城,还是这里,杨紫安身边伺候的大概太监居多,因年纪不大,也都看不太出来,想到此,蕙畹不禁暗暗叹息。

    皇瓦红墙,殿檐相连,皇家气派凛然不可侵犯,进了养心殿,蕙畹暗暗打量和故宫基本一致,黄琉璃瓦歇山式顶,明间、西次间接卷棚抱厦。前檐檐柱位,每间各加方柱两根,外观似9间,一到了殿前,就有执事太监进去回了,不大会儿,出来一个中年白面无须的太监,一看见杨紫安,就急忙上来行礼道:“老奴见过世子爷,可是来了,皇上都问过几次了”说着扫了蕙畹一眼,蕙畹忙一躬身道:“公公安好”这太监原是皇上身边从小就伺候的,如今内廷的大总管,胡康,宫里人都称胡总管,这个博蕙,他也是昨天才听说的,昨个晚间,皇上知道洪大人到了,正好积了些事相商,于是传了进宫,间或谈到了这个张博蕙,不仅皇上,就是他们这一种当差的,也是稀奇的紧,那个洪大人是个别样孤傲的,当年给皇上授课讲学,也不是出于自己的心愿,以皇上的聪慧,都没入了他的眼,怎的就收了个四岁的小娃娃,所以他们还没进京,京城的大小官员们都憋着劲儿呢,就是想看看这个张博蕙是如何的惊才绝艳。

    所以乍一看见是个小孩子,胡总管都有些愣住,这就是一个平常的小孩子吗,虽然长得可爱剔透,可是看上去就是一个不大的孩子,倒是看不出来有什么特别,但他从容的态度倒是有些不同一般,虽说大约知道这个张博蕙的家世,入不了眼,可是有洪大人和世子的青眼,胡总管也是要给些面子的,于是笑道:“可不敢,可是张公子”张博蕙急忙称是,胡总管笑着道:“劳您在这里等候一二,世子爷请”杨紫安伸手拍了拍蕙畹的头,走了进去,蕙畹只能在这里恭敬的肃立着,侧头看去,雪后的天空明净如洗,灿烂的阳光照在黄色的琉璃瓦上,折射出一片刺眼的光芒,蕙畹眨眨眼,回过头来,窗子上镶着整片的琉璃,和王府又不同了,王府不过是下面镶了小块的琉璃,上面仍是竹篾纸,大约里外的温差大,琉璃窗上积了一层蒙蒙的雾气,看不清里面,其实即使没有雾气,估计也看不大清晰,毕竟琉璃没有玻璃的通透明亮。

    没等蕙畹打量完,胡总管就重新出来道:“张公子,皇上宣您进去”蕙畹不觉有些紧张,她清楚的记得皇上霸道的字体,能写出那样的字来,这个年幼的皇上,该不是一个温和的君王,略略整理了一下衣袍,随着胡总管躬身走了进去,进的殿来,蕙畹用余光打量,养心殿殿座作是工字式,前后殿共十二楹,中为穿堂,正殿东壁为圣制养心殿铭,西璧为董邦达溪山清晓图,并东西墙各设长案一,案之难为东西暖阁门。

    在外间有绿衣宫女上来,伺候着蕙畹除了外面的短袄和帽子,胡总管才引着蕙畹进了西暖阁,才一进去,迎面就是一阵温热扑来,蕙畹匆忙扫了一眼,坐南朝北设着一个沿炕,炕上明黄缎绣花卉坐褥上,坐着一个十三四岁,身穿明黄龙袍的男子,侧面下坐着杨紫安,蕙畹暗暗叹息,跪下来道:“童生张博蕙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杨紫青目光扫向地上跪着的小人,是不是太小了一些,虽说有些伤自尊,但洪先生确实和自己夸了这个孩子一通,令自己也不禁起了些好胜之心,杨紫青少年登基,于危难时治理天下,且政绩斐然,虽不能说旷古绝今,但自负算是一个有作为的明君,以自己的资质,也没让洪大人褒奖一二,可是他看的很清楚,提到这个博蕙的时候,洪大人脸上那种自豪的笑容,真的有点刺眼呢。

    扫了旁边的紫安一眼道:“平身,抬起头来”蕙畹站起身,这才抬起头来,正对上一双厉眸,五官和杨紫安很相似,但是这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眸子,却是那么不同,犀利而深邃,这一点儿也不像一个十三四的孩子的眼睛,可是想想也对,坐在这个九五至尊的位子上,他怎么可能还保有着孩子的天真。

小叔登科

    杨紫青目光划过一丝意外,这是一对怎样清透明亮的眸子,即使阅人多矣,这样一双干净灵动的眸子也并不多见,目光围着他周身打量了一圈,这一身的行头,可都不是寻常的,可见紫安对他实实上心的很,想到此,开口道:

    “胡康,搬个杌子过来给张博惠”

    胡总管一愣,急忙挪了一个杌子放在杨紫安侧面,让蕙畹做,蕙畹谢了恩,坐在一边,杨紫青拿起桌上的茶盏浅浅抿了一口笑道:

    “说起来,咱们三个算是同门师兄弟的吧,所以,博惠也不要太拘谨了,今日咱们暂且忘了君臣之别,单叙叙师门之谊倒也不错”

    杨紫安道:

    “博惠一向没离开过家里,故有些拘谨之处,还请皇上谅解”

    杨紫青摆摆手道:

    “昨天洪大人和朕说,博惠聪明机敏处更胜旁人,诗书学问举一反三触类旁通,到令我起了好奇之心”

    博惠心里不禁暗暗腹诽,心道这个洪先生当着自己时,从来吝于褒奖一句,背着自己到这样说,别人还罢了,还在他另一个弟子跟前这样说,岂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想这位皇上定是要难为自己的,不禁打起十分的精神听着,杨紫安打岔道:

    “洪先生一向对博惠非常严格,动则就罚抄,不瞒皇兄,弟弟也曾帮着博惠应付过先生的”

    杨紫青听的有趣,不禁笑了起来,看了博惠一眼道:

    “哦!果然严师出高徒,这不,博惠才以四岁稚龄,得了童试的第一名,这里恐离不开洪先生的教导,四书可都读通了吗”

    蕙畹一听,这是问自己,急忙站起来道:

    “通不敢说,略略知道些道理”

    杨紫青目光一闪道: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可知道出处”

    蕙畹道:

    “出自《孟子?尽心下》,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是故得乎丘民而为天子,得乎天子为诸侯,得乎诸侯为大夫。意思是说,百姓放在第一位,国家其次,君在最后。这是因为,有了百姓,才需要建立国家;有了国家,才需要有个“君”。国家是为民众建立的,“君”的位置是为国家而设立的”

    杨紫青眼中闪过一丝激赏,拍拍手道:

    “就冲你这一番透彻的解说,的确当得起洪大人一句聪明机敏”

    蕙畹不禁暗暗松了口气,杨紫青放弃了继续考究蕙畹,转头对紫安道:

    “既然你要在京里呆大半年,到不可耽误了功课,明日你就到宫里的尚书房来好了,晨起和宗室子弟们自行读书,午后朕会过去和你们一起习骑射,虽说四书五经重要,骑射也不可疏忽了,如今宗室人少,不过就那几个罢了,你来了,到也能陪我一阵子”

    听到这场温馨的话,蕙畹不禁微微抬头看着两人,两人之间自然流露出一种温温的亲情,真挚的不似作假,在这帝王之家真不多见,转念一想,大约平安王杨奇于危难中助小皇上登基,感情自是亲厚,不过尚书房读书,那么自己也要跟去的吧,这可是真真不太妙呢,不过皇上日理万机,想必明年家去,过个一两年,也就把自己忘的一干二净了,遂定下心来。

    皇上和杨紫安叙了会子话,就有大臣来觐见,皇上就放了他们出来,杨紫安自去了后宫去给太后请安,蕙畹手里捧着皇上赏的一套内造的文房四宝,跟着引路的太监去宫门外等候,宫门处有专供等候的隔间,蕙畹去里面等着即可,一刻钟的时间,杨紫安就走了出来,原是临近午时,太后留饭,杨紫安惦记着蕙畹,故推辞了出来,两人上了轿,蕙畹道:

    “你可答应我去外面逛逛的”

    杨紫安笑了吩咐外面一声:

    “去会宾楼”

    外面答应一声,蕙畹道:

    “会宾楼,听着是个馆子的名字,我们去那里作甚”

    杨紫安道:

    “既然是饭馆子,当然是去吃饭,吃了饭带着你再去逛一逛,明儿一早就要进宫读书了”

    蕙畹不禁垂头,不过又一想,洪先生肯定去忙春试的事情,估摸着没时间来盯着自己,尚书房的其他夫子那里会针对自己,所以说应该比平安城强些吧,故也轻松下来,再说在这里,自己是个货真价实的伴读,那里有自己什么事,想到此,遂放了心。

    会宾楼是一座三层的木质楼房,看上去和丰乐楼相仿,不过这里的暖锅子很好,所谓的暖锅子,其实和什锦火锅类似,两人吃了饭,去附近溜达了一圈,也没去远的地方,毕竟积雪还没融,附近有一条长街,上面写着集贤街,里面都是一些体面的商家,客栈等,街面甚是干净,但是行人不多,杨紫安指了指前面道:

    “这里向东面就是贡院,会试的地方,过了年,这条街上就会住满来京赶考的举子们,到时候可比现在热闹多了”

    蕙畹一愣,心道爹爹和小叔上次来会试,大约也是住在这里的吧,怪不得一条街上有一半都是客栈,而且名字都是什么及第楼,状元居等,逛了一会儿,太阳渐渐失了热度,街上也冷得紧,杨紫安看了她一眼道:

    “回去吧,改天我们再出来”

    蕙畹点点头,两人上软轿回了王府,京里生活久了,也乏善可陈,尚书房的课业丝毫也不轻松,写字诵读作诗作词,上午一般见不到皇上,下午也不过一小会子,十天有三次琴艺课和数数课,而且这里的人都非常冷漠,和平安城那几个不一样,彼此基本不大说话,虽说在一起读书,也不过是点头之交,且蕙畹又不傻,他们看自己的目光,是□裸的漠视甚是蔑视。

    其实也可以理解,这里都是宗室子弟,就是伴读也都是一品大员家里的嫡子才有的荣誉,她一个小小名不见经传的小老百姓,和他们那里是一个牌子上的呢,有杨紫安在后面撑着,蕙畹也不与他们交际到也相安无事,蕙畹的生日过后,就是过年了,生日是和杨紫安一起过的,不知道什么缘分,她和杨紫安的生日竟然是同一天,杨紫安的生辰很隆重,蕙畹也跟着沾光,所以蕙畹在王府过了她的五岁生辰。

    洪先生总会隔十天来考究一下蕙畹的功课,一点儿也没放松,过了年,就是开春时节,皇上指了今年的主考是洪先生,副主考一个是吏部的御史台张兆崎,另一个是礼部侍郎,这个张兆崎就是张宗民的父亲,张家的大老爷,蕙畹来的第三天,就张府给他请了安,还有宗伟的父亲,张家的二老爷京城的府尹大人,张兆屿。

    蕙畹这才明白,张家的确在朝廷根基深厚,两个老爷都是京城里的大官,蕙畹的身份,除了张老太爷夫妇和宗民宗伟知晓,这张家的两个老爷并不清楚,张老太爷原也是谨慎的,知道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妥当,所以连自己的两个儿子也没说,只去了书信,大致说了蕙畹是张云卿的三公子。

    这张兆崎府里妻妾不少,但嫡子只有宗民一个,庶出的女儿有三个,张兆崎虽说是个清明的官,但能做到这么大,虽说有张老太爷的余荫,也离不开自己的经营,这张云卿兄弟那年见过一次,来京会试,拜会了他一下,没走他的门路,是耿直孤傲的读书人,落了第,两人就回去了,张兆崎还想着等下次会试,给他大约指条明路的,可是短短三年,竟蹦出来个张博惠来,有了洪大人和世子的面子,今年那张云昊必是能中的了,再说那张云昊的确是个有真才实学的。

    一见到博惠,张兆崎就不仅暗赞,好个体面漂亮的孩子,通身的气派比那些宗室子弟丝毫不差,也难怪入了世子和洪大人的眼,遂也非常喜欢。张云昊是在正月底到的京城,住进了集贤街的平安客栈,杨紫安原是说让他住到王府来的,宗民的父亲也说让他住到他府里,蕙畹和小叔私下觉得这恐不妥,还没考,没准就扣上了结交官员的罪名。

    于是小叔只住在了平安客栈的上房,每每蕙畹去瞧他,都看到他捧卷苦读不辍,这样刻苦的人不中,都没天理了,到了二月初九这日,蕙畹送了小叔进贡院考试,陪考的估计蕙畹年纪最小,三天九场考试,从他脸上的表情看,蕙畹估计他考的不错,如果这次中了,那真是大登科后小登科,人生最得意的事情一下子就来了两个。

    十天后放榜,小叔果然中了贡士,只等三月初一殿试,蕙畹写了书信回去报喜,同时也暗暗佩服小叔,那个八股文的文章不是那么容易写的,三月一日殿试在文华殿举行,贡士们都一一进来站好,皇上驾到时,张云昊偷偷看过去,还真和蕙畹说的一样,看上去十二三岁,但是龙行虎步甚是威严。

    殿试是杨紫青亲自出题的,题目在殿前展开,众贡生坐下答题,杨紫青坐在上面的宝座上,目光有意无意的扫了下面一眼,在侧面第二排的一个贡生身上,停了一下,低声道:

    “胡康,你看那个贡生,瞧着好像有些眼熟”

    胡康多精明,这些个贡生们,谁是什么来历家世,早就弄得一清二楚了,看到皇上说的那个贡生,急忙低声道:

    “那个是平安府的张云昊,是博惠公子的亲叔叔”

    杨紫青挑挑眉道:

    “想不到这张家一门,到真的都是有才的”

    殿试过后,贡生们回去等着放榜,杨紫青招洪先生来和他一起阅卷,拿到张云昊的试卷,杨紫青不免多看了几眼,第一印象,并不如博惠聪明机敏,但与稳重扎实上却很不错,现如今的朝廷,正是缺少这等稳重扎实之人,又兼想到张云昊和博惠极相似的五官,可说是君子如玉,一点儿也不夸张,遂心里甚喜,钦点了一个一甲探花郎给他,心里想着,是不是再过十几年,也许自己还会在这里钦点博惠一个一甲状元郎,这岂不是千古美谈。

    对博惠,杨紫青接触了这些时日,不得不说他真的很不一般,小小年纪,在宫里懂得韬光隐晦,低调做人,但是每每洪先生总会拿来她写的诗词或策论来给他看,杨紫青都不禁暗暗点头,自己在他这个年纪,是绝对没有这样程度的,而且看似天真的仿佛不通世事,但眸光流动间,又让人觉得可爱非常,喜欢她,仿佛太容易,不怪紫安如此宠溺他。想到此,杨紫青不禁微微笑了。

    三天后放榜,喜报一日之间传遍集贤街,蕙畹望着明显有些激动过头的小叔,急忙让他的小厮,把红包递给了报喜的小官吏,蕙畹也看着小叔乐了,探花郎呢,这真是: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蕙畹报喜的书信也送了家去,想必刘家姐姐更高兴了,大登科后小登科,果然被自己料中,琼林宴过后,是皇上召见,一起觐见是一甲状元和进士,杨紫青点了状元进士在翰林院供职,就遣了下去,独留下张云昊,张云昊不免有些忐忑,杨紫青看着他道:

    “第一次见到博惠,朕就问他,何谓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她给朕做了通透的解答,至今朕仍记得,所以看了你的策论里不乏爱民之论,朕心甚慰,若朕把你外放去做百姓的一方父母官,你可愿意”

    张云昊一愣,忙跪下谢恩道:

    “臣定做到爱民如子,清正廉明”

    杨紫青笑道:

    “听说你已经定亲了,是平安府刘东林的长女”

    张云昊不想皇上连这个都清楚,急忙回道:

    “正是”

    杨紫青笑道:

    “朕给你三个月的假,让你大登科后小登科,然后拿了吏部的官文去江南,先做个知县,三年后朕等着看你的考评”

    张云昊急忙叩头谢恩,张云昊出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做了一场大梦,胡康送他出来道:

    “恭喜了,张大人,前途似锦啊”

    张云昊不禁有些疑惑的道:

    “胡总管,这皇上日理万机,怎么我一个小小贡生的事情,知道的这样清楚”

    胡康扫了他一眼,心道可惜这相似的皮囊,全没有博惠公子的机灵劲,遂开口提点道:

    “您家有人通着皇上的耳呢,张大人慢走”

    张云昊出来才想明白,胡总管说的是蕙畹。吃惊之余,不禁暗暗焦急,这次势必要带了她回去才好,不然可越的不好收拾了。

衣锦还乡

    得了恩旨,张云昊于三月中,启程回了平安城,虽说外放的官职只是个七品知县,但谁都知道,这张云昊入了皇上的眼,江南啊,鱼米富庶之地,政绩还不好混吗,这不过是个跳板罢了,不过也嫉妒不来人家,都知道人家的侄子厉害,真正入了皇上眼的,恐怕是那个小公子吧,这不过是爱屋及乌罢了.

    眼看着到了清明节,平安王杨奇到时也会进京,所以杨紫安暂时是不能回去的,势必要等着祭奠了宗庙,才能回去,但博蕙归心似箭,且也要回去上坟,故两人暂时分开,博蕙随着小叔一行回了平安城,杨紫安却滞留在了京城,洪先生也是杂事未了,需些时日,所以回去的路程上,只小叔和蕙畹叔侄两个。

    博蕙走时辞过了皇上,毕竟这么长时间,蕙畹很清楚,杨紫青私下里没少照顾她,不然在尚书房那里能过得如此平顺,即使有紫安护着,恐也不能,杨紫青没想到这么快他就要回去了,可是也没有理由阻止,不过转念一想,过几年,他势必要进京会试的,到时留他在身边,做个京官倒也便利。

    现今毕竟小些,于是也没大拦他,赏了些玩器罢了,不过平安城真是人杰地灵,正月十五花灯节时,杨紫青才想起来,博蕙的父亲,原是那个上次驾临平安城时,做了奇巧灯谜的那个文生,是个有实才的,只做个不入流的府知事,有些大材小用了,不过时间尚短些,过些时日再寻个机会,赏他个好差事也就是了。

    谁都没想到,博蕙的一趟京城行,使得张家在皇上那里挂了号,所以以后张家的腾达,也是有因由可循的,再说平安城里,如今张刘两家已是一片喜气洋洋,刘东林早得了信,不禁暗赞自己的眼力,瞧着那张云昊就是个不错的,果然高中,一早就把喜讯告诉了女儿,刘映雪一开始也没打着嫁个门当户对的人家,不过见了张云昊之后,虽只匆匆一瞥,但人才和秉性也知道一二,甚是中意,却真没想到会试能得中三甲探花,不禁暗中欢喜的紧,她的母亲摸着他的手,抹泪道:

    “看着你,倒是个有造化的,原先瞧着张家到底贫寒些,出身也不高,恐委屈了你去,可见了那博蕙,为娘就知道他家门风规矩是个不错的,于是也就依了你父亲,结了这门亲,现在看来,到底我一个妇道人家见识短些,不如你父亲想的长远,这不,这次姑爷可是衣锦还乡了”

    不过一想到成了亲,女儿势必要跟着去江南上任,不免又细细叮嘱一些体己话,边忙碌着预备女儿的出嫁事宜不提。却说宗民他们几个,得了信,估摸着博蕙快到了,早早的请了假来城外的十里亭处等候,宗民翘以望,博蕙这一走,竟然就是大半年之久,宗民时常收到父亲的书信,所以对京城的事情,比旁的人知道的更多些。

    说实话,高兴惊叹之余,也偷偷捏了吧冷汗,虽说入了皇上的眼,是大大的好事,可于博蕙身上弄不好也是一件祸事,毕竟欺君之罪不是玩的,遂心里甚是担忧,唯恐博蕙被人看破了真身,一得了她回来的信儿,宗民才放下心来,紧接着萦绕上心头的,就是浓浓的思念之情,大半年了呢,还真想念的紧,不知道小丫头如今是不是长高了些。

    平安城的十里亭旁是一片桃林,阳春三月时节,灼灼灿灿的桃花盛开来,分外美丽妖娆,桃林外搭了一个茶棚,给过路的行人喝茶歇脚,地方不大,只有四张桌子,博文宗民他们几个一来,也就满了。

    蕙畹他们到平安城外的时候,已经接近午时,因气候宜人,故把车窗的帘子拘了起来,一路看那路旁春日的风景,眼看到了平安城,远远的,就看见那一大片的桃花,走的时候,还是稀稀落落的枯枝残叶,如今却明艳如霞,明丽的粉色,仿佛伸展到了天边。

    近些,就看见了十来匹高头大马,和那个桃林外的小茶棚,蕙畹一眼看见了站在棚外张望的宗民,不禁拍手笑道:

    “小叔你看,博文宗民他们来了呢”

    张云昊笑道:

    “看来你的同窗们,都甚有情义啊”

    蕙畹笑了,探出头去挥手,宗民早在棚口处看见了这一行车马,以及探出的小脑袋,不禁大喜道:

    “你们看,博蕙回来了”

    贺伯之拍了刘言鹏一下打趣道:

    “你姐夫也来了呢”

    刘言鹏一挺胸道:

    “我姐夫可是今年的一甲探花郎,我这个小舅子与有荣焉”

    众人大笑着出了茶棚,马车到了跟前停下来,张云昊下了车,几人急忙上前行礼,张云昊摆摆手,转身把蕙畹抱了下来,宗民上前一步拉着蕙畹的手,上上下下的打量,只见穿着一件月白色暗花缎带镶边的直缀,颈上带着一个福寿如意的银项圈,脚下穿着青缎薄底靴,腰上系翠色丝绦,下摆处缀着一个翠雕璃纹佩,共一个镶珠青缎荷包,头上明珠缎带系住羊角辫,眉清目秀神采飞扬,端的一个翩翩小公子的体面模样,而且看这一身的行头,像是得了不少好物件,不禁微微笑了,倒是比去年高了好些了,蕙畹眼珠一转笑道:

    “宗民哥哥,我可是给你带来了你娘亲给你捎的东西,好大一包呢,回头你随我回家拿去”

    转身对宗伟眨眨眼道:

    “不用着急,自然也少不了你的”

    宗伟嘿嘿一笑道:

    “博蕙这一程子陪着皇上读书,别的还看不出,不过这礼节上,倒是周全了许多,是不是搏武”

    搏武笑着上前道:

    “可把娘亲想坏了,我都说你再不回来,娘亲就要去京里寻你去了”

    蕙畹打量搏武,倒是比去岁显得稳重多了,和众人一一寒暄过,蕙畹一眼瞥见旁边拴着的几匹高头大马道:

    “这是你们几个骑来的”

    刘言鹏一拍胸脯道:

    “当然,咱们几个如今都是能骑善射的了”

    蕙畹不禁扑哧笑了,伸出大拇指道:

    “果然,你们都厉害了,我这里恭喜几位了”

    侧头看看,春日融融,好个打马游玩的好天气,遂对张云昊道:

    “小叔,您先回去好了,我和哥哥们骑马回去”

    张云昊看了一眼,博文和宗民还有那个贺伯之,都是有分寸的,遂点头,上了马车自行去了,蕙畹上前来拉着博文的手臂道:

    “你带着我骑回城里去吧,今天天气甚好,我们一边骑马,一边赏景多自在”

    贺仲之笑道:

    “亏你是刚从京城回来的,想是已经见了大世面的,怎么到对这路边的野景,有了兴趣,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从穷山恶水回来的呢”

    蕙畹瞥了他一眼道:

    “你不大懂,京城的景色虽美,但俱都是雕琢堆砌出来的,那里及的上我们平安城郊外这里的天然,所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当如是也”

    几人哈哈笑了起来,宗民笑道:

    “我的踏雪比较温和,还是我带着你好了”

    说着上前把蕙畹举上了马背,自己翻身上马,圈住蕙畹,扬手一指前方道:

    “我们可不能听博蕙的,已经到了午时,我和伯之已经在丰乐楼定下来接风宴,走吧,咱们城里见了”

    说着一甩马鞭,马儿嘶鸣一声飞,的跑起来,蕙畹被他揽在身前,倒是舒服的紧,不过心里去暗暗腹诽,大好郊外踏青的机会,就这样黄了,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一众人就到了丰乐楼外,这几位爷,丰乐楼掌柜的早就熟的很了,不过博蕙来的极少,但是博蕙的名声却比这几位都要大,昨天张大公子和贺大公子来定了雅室,说要给博蕙公子接风,他就留心了,定要伺候妥帖,毕竟这博蕙公子和世子的交情可不一般,宗民翻身下马,把蕙畹抱下来,看她嘟着嘴的样子,不禁笑道:

    “等过了清明,我们府学放了假,咱么带上些吃食,再去那郊外越性的玩上一天才好”

    蕙畹不禁一乐,心道是啊!就像大学时期的野游,几人人找个好地方,可以打猎烧烤,刘言鹏那小子不是说,自己能骑善射的吗,到时,自己定要好好领教一下他的本事,想到此,不禁眉开眼笑的点点头,说话,几人踏进了丰乐楼,掌柜的急忙上来寒暄,看了蕙畹一眼道:

    “这可是贵客到了,几位楼上请吧”

    几人也不欲和他打磨子,直接上了二楼,这一餐,几人久别重逢,吃的甚是畅快,蕙畹不禁暗暗感动,相比京城那些宗室子弟和达官显贵的公子们,还是这些人可爱,虽然也许以后会移了性情,但最起码现在他们都是真诚而快乐的,一顿接风宴,吃了一个时辰才毕,出了丰乐楼,蕙畹道:

    “我这次也给你们捎了礼物来,待明儿打了下人给你们送到府里去,过几天,咱们在聚”

    几人笑闹着散了,博文搏武带着蕙畹回转了家门,刚到了大门口,就见吴贵在门口焦急的张望,旁边还有吴大娘,看见蕙畹三人到了,吴贵和吴大娘匆忙到了近前,吴大娘一把拉住蕙畹道:

    “哎呦!我的三公子,您可是回来了,您再不回来,夫人就要急死了,快随我去见夫人吧”

    说着拉着蕙畹匆忙走了进去,一路上,蕙畹不禁惊讶的打量四下,下人丫头们仿佛多了不少,来来回回的很有些大家的样子了,看来三舅和娘亲的生意做的不差,不然那里有这些闲钱,到了刘氏的正房,门口站着两个生脸的小丫头,看见吴大娘拉着一个体面富贵的小公子,大约就知道,定然没有别人,急忙行礼,蕙畹看了两人一眼,并不很漂亮,看着是个能干活的样子,遂点点头,直接进了屋里,刘氏听见动静,几步迎到了门口,看见蕙畹哽咽的开口道:

    “我的儿,可想死娘亲了”

    蕙畹的眼泪顿时忍不住的掉了下来,一下冲进刘氏怀里,母女抱头痛哭,后面跟进来的博文搏武也都有些眼眶潮湿,堂屋坐着张云卿和张云昊,张云卿开口道:

    “你们娘俩这又不是生离死别,弄的这样,到让人看了笑话,不过大半年不见,就这样子,将来”

    说着顿住了声音,刘氏擦擦眼角的泪,扶着蕙畹仔细打量了片刻道:

    “这一次,可再也不能离了娘身边去了,好好的在娘身边带上几年吧”

    蕙畹点点头,蕙畹整理好衣襟,重新起来给爹娘行礼,一家子才都各自做好,吴大娘急忙命下人们上茶来,张云皓道:

    “蕙畹甚是稳妥,在京里,多亏了她,在一边指点陪考,我这次得中一甲,说穿了,也是托了咱们蕙畹的福的”

    张云卿一愣道:

    “怎么说”

    蕙畹也没听小叔说起过这件事,张云昊道:

    “殿试过后,皇上就对我说,第一次见到博蕙就问她,何谓,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博蕙回答的,令皇上一直记在了心里,所以看到我的试卷,觉的大有爱民之心,所以才钦点了我官职”

    张云卿不禁看向蕙畹暗暗叹息,这个丫头的确太聪敏了一些,无奈是个丫头,若是个小子,没准真能封妻荫子,蕙畹却撅撅嘴道:

    “反正以后京城我可不去了,那里的人都太虚假,没意思透了”

    刘氏道:

    “不可胡说,你在京里可都是和皇上世子在一起的”

    蕙畹道:

    “皇上和世子哥哥还不错,算了,不说这些,反正以后我再也不进京就是了,还是家里好”

    刘氏睨了她一眼,摇头笑了,蕙畹向外面看了一眼道:

    “娘亲,我怎么觉得咱家好像大了很多呢”

    吴大娘笑道:

    “三公子有所不知,年前旁边的李家,据说儿子得了好差事,一家人迁往青县县城去了,这里的宅子就打算卖了,咱们家就盘了过来,打通了,当然大了许多”

    刘氏笑道:

    “我不过是想着云昊要成亲了,院子太小,也不像个样子”

    云昊急忙道:

    “劳嫂嫂惦记辛苦,成亲后,我就要带着家眷去江南赴任,到白白的浪费了去”

    刘氏一听不禁道:

    “云昊有出息,嫂嫂也对得起张家的列祖列宗了,可是这一去,只你们新婚夫妇两人,年纪又轻,到令我有些悬心,也不知道哪个江南地方的风土人情,可欺生不”

    蕙畹看了刘氏一眼打岔道:

    “娘,这您就不知道了,江南美的紧呢,诗词里不是说了吗,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刘氏哧一声笑道:

    “您们书里的文章那里做的准去,都是诗人们胡诌的,也未可知”

    博文道:

    “畹儿说的不错,贺总督之前就是江南的巡抚,伯之仲之小时候都是在江南长大的,和孩儿说过,可着咱大燕,就数江南最是富庶了。”

    刘氏点点头道:

    “要是真如此,我就放心了。”

郊外野游

    蕙畹回家来安置妥当了,但是也没得闲,因为小叔高中,每日里必有客人上门送礼,这可比当初中举人强太多了,加上都知道这张云昊是圣上钦点的官,自是体面非常,又兼婚礼在即,故平安城有些体面的,都来凑这个热闹,锦上添花乃人之常情,倒也不奇怪。

    蕙畹没露面,只在后宅帮着刘氏整理内务,也是刘氏有意教导她些世俗家务,毕竟难得有这个机缘,前面只留给张云卿和云昊支应,虽说在现代时,蕙畹是个实打实的白领,而且是财务部门的,可是真实接触这古代的家事,才知道和自己想的完全不是一回事,琐碎的很,自己一家,如今小厮、丫头、婆子统共加起来,也不过二十多个,就已经如此了,试想张府,更甚者杨紫安家怎么管理,还真是个技术活呢。

    蕙畹最喜欢自己的小弟宝宝,这大半年不见,已经长的圆嘟嘟的甚是可爱,虽不会讲话,但却可以依依呀呀的回应蕙畹说的话,非常有趣,经常是刘氏在一边处理家务,蕙畹守着摇篮逗着他玩耍。

    小叔的婚礼甚是繁杂,尤其如今小叔也是官身,而且比爹爹的地位出身都高上许多,又有皇上亲自过问,赏了东西下来,故一应成亲的物事,刘氏和吴大娘商议着重新置办了不少,才过的眼去,如今的张家也和原来的拮据不同了。

    刘三舅果然是个经营的奇才,食肆不仅开遍了平安城,甚至周围的几个大小县城里,也都有了店面,还有那白酱,如今各大馆子都来预订,虽说技术含量低些,被旁的油坊分了些生意,但刘三舅是个有成算的,在那质地上尤其用心,久了,倒也打下了自己牌子,顺白酱,如今在方圆百里也是叫得响的,所以银子也是大把大把的赚了进来。

    如今在离着蕙畹家不远的街上,盘下来一栋不小的宅子,准备整修了,把刘老太太接来城里享清福,两个哥哥也都一并接来,仍是三房这样热闹的一起过,刘家的和睦是古代少见的,三个舅舅妯娌之间都是亲亲热热,和自己家一样,萦绕着一种家的温馨,这是令蕙畹非常欣慰的。

    要说刘家两个哥哥和嫂子,其实也是很明白轻重的,如今刘家到了这个分子上,说白了,主要是得了姑***继,虽说以前时常接济,但自从姑爷得了差,张家那里还是寻常人家,就是那县太爷见了刘家的人,也要客气三分,这不都是冲着张家的面子,兄弟再能干,没有姑爷在城里托提,那里能混到这个样子。

    所以刘三舅所有的铺子产业得的红利,都是和张家五五分成,刘家前面两房也都没有不平,毕竟三弟如今达了,却把铺子都算作官中的,每月的分红自己也不曾多拿一钱,而是平均分给三房,将心比心,两个哥哥嫂嫂那里还挑的出理来,所以哥三绑在一起,越的要把生意做起来,古人云:兄弟齐心,其利断金,还是很有道理的,生意果然蒸蒸日上。

    如今的刘家虽不能说是大富之家,但是也是有些底气了,所以张云昊这次成亲,刘家出的份子也是个大头,有了这一大份,刘氏手头上也越从容起来,卯起劲,势必要给云昊办一个体面非常的婚礼。

    清明节过后,刘氏就张罗着过大礼,请期,因皇上给了三个月的假,故也算从容,看了黄历,定了四月十八的佳期,刘家欣然应允,定亲说着也有一年来的,刘家早就准备的妥妥当当了,过大礼这一天,选在了四月初八,彩礼热热闹闹的送到了刘府,刘家大夫人和二夫人在正堂接了礼,又把女方需准备的礼挨次回了过去。

    等到送彩礼的人走了,大夫人才打开礼金单子,只扫了一眼就不禁暗暗纳罕,递给刘东林道:

    “你们都是张家贫寒,瞧瞧这彩金和礼单,竟是门当户对的人家也不过如此的”

    刘东林接过来看了一眼,随手递给二夫人道:

    “映雪终是个有福的,你也放心吧”

    二夫人拿起来仔细看了,不禁暗暗欢喜,只看这礼单彩金,那张家就是个有底子的,刘东林道:

    “即是张家做了脸面,我们也不能寒酸了去”

    说着对大夫人道:

    “你去库房挑些新奇的物事,予映雪添妆”

    大夫人是个憨厚宽容的,且自小映雪养在自己身边,故也和亲生的没甚两样,开口道:

    “这还用老爷吩咐吗,映雪的嫁妆虽不能比那十里红妆,也堪堪凑了近一百台,在平安城也是少见的了”

    二夫人很清楚,这闺女出嫁,嫁妆的多寡,关系新娘子到在婆家的体面地位,所以尤为重要,急忙深深一福道:

    “我替映雪谢谢姐姐”

    大夫人摆摆手道:

    “你我姐妹,不要说这些外道话才是”

    过了大礼,就等着二十七过嫁妆了,可巧初十这日,天气晴朗,赶上府学休假,于是蕙畹和宗民一早就订好了去郊外游玩,几个旧时的同窗,一起骑了马赶往郊外,骑马去,秋桂自不能跟去的,蕙畹于是交代了博文的小厮,准备了些调料等物事,其他的让宗民他们去准备。

    蕙畹依旧和宗民共乘一骑,一行人笑闹着出了城,直奔郊外而去,因贺伯之言道,十里亭那处桃花林后面,有一汪小溪,他特意看过,溪水清澈,地方干净幽雅,所以几人直奔了那里,到了地方,拴好马,蕙畹四处看了一圈,果然好地方,背后是桃花林,面前一汪小溪,潺潺流过,溪畔有不知名的野花,迎风开放,溪水清可见底,可见悠悠来去的鱼儿摇头摆尾。

    蕙畹向上游望去,却远远看见了临济寺依着的那片山麓,想这水是山里泉水积流而下的,捡了块干净平整的地方,蕙畹指挥着几个小厮放好油布坐垫,摆好带来的吃食西点,贺伯之在马兜里拿出了一潭酒拍开道:

    “这样的美景,怎可没有美酒相伴,这是我父亲在花园的竹根底下埋的梅子酒,今天我挖出一坛来,你们有口福了”

    蕙畹不禁撇撇嘴,这帮人到了什么时候,都忘不了喝酒,不过闻着和平常的酒有些不同,有一股酸甜清香飘过,遂探头看了看,宗民端着小碗看了她一眼,凑到她嘴边道:

    “这是梅子酒,不妨事,你且尝一尝来”

    离得近了,更觉香气扑鼻,蕙畹抵不住诱惑,浅浅抿了一口,虽是香气盈鼻,喝在口里,仍然有些辣,遂推开不在沾一点儿,刘言鹏笑道:

    “博蕙去了京城一趟,也该长些本事,怎么还这样喝不得酒,男子汉大丈夫将来怎办”

    蕙畹瞪了他一眼道:

    “会喝酒就是男子汉大丈夫吗,那些酒鬼岂不都是英雄了”

    刘言鹏知道自己是如何也说不过他的,遂笑道:

    “好了,你不喝就不喝,我看将来,你金榜题名洞房花烛的时候,可是喝不喝了”

    宗民宗伟听了,瞧了蕙畹一眼,不禁低声笑了起来,蕙畹鼓起腮帮,站起来道:

    “对了,我到想起来了,那日我回来的时候,好像有人说自己能骑善射来着”

    刘言鹏一拍胸脯道:

    “就是我怎么了”

    蕙畹嘿嘿一笑道:

    “今天既然出来了,也让我看看你如何的能骑善射,这里离着山脚下的林子不远,你去射些猎物来,我们烤着吃岂不好”

    众人不禁怔住,完全想不到,蕙畹竟然是这个主意,那刘言鹏还是孩子心性,自是争强好胜的,尤其前面自己已经夸下了海口,于是欣然应允,跨马就去了,博文瞪了蕙畹一眼,伸手点点他的额头道:

    “你越的淘气了,就是我们学了骑射,那里就真的能射了猎物回来,言鹏逞强去了,到时射不到,可不好收场”

    宗民圆场道:

    “无事,博文你我跟着去助他一助,也就是了”

    蕙畹这时才觉得自己莽撞了,急忙催着博文宗民去了,看两人追了上去,蕙畹才松了口气,贺伯之看着她笑道:

    “好了,我们就在这里等着吃烤肉就是了”

    蕙畹侧头看了一眼溪水里的鱼,不禁想起一个主意道:

    “我们也不要闲着,我们捉鱼好了”

    剩下的几个人都不禁看向她,贺伯之道:

    “这溪水虽浅,我们手里也没有渔网,如何捉的上来”

    蕙畹笑道:

    “包在我身上”

    遂命小厮找了应手的树枝,修剪成鱼叉,举了举道:

    “你们忘了,古时候的人们都是怎样捉鱼的”

    贺伯之不禁笑了起来,接过来道:

    “你力气毕竟小,我来就好”

    搏武和仲之,宗伟都一人弄了一个去捉鱼,无奈看着简单,却不容易,叉了半刻钟,也没收获,蕙畹忽然想起现代时,老师讲过的光学折射的原理,光从空气中射入水中的时候,会产生折射现象.此时入射角小于出射角.因此成的像,也就是我们看到的虚像,就会在实际物体的稍上方,所以叉鱼,必须叉向鱼的稍下方才行,想到此,于是开口道:

    “伯之哥哥,你叉鱼的稍下方试试”

    贺伯之的骑射一向是出类拔萃的,尤其精于射箭,所以准头非常有,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也按照蕙畹说的叉下去,果然叉到了一条巴掌大活蹦乱跳的鱼,小厮急忙上来,用路边的野草编了绳子拴上,放在一边,另外几人一看,也按照这个法子去叉鱼,果然不大功夫,竟然得了十几条,都不禁大喜。

    博文宗民和刘言鹏也回来了,倒真的打了两只兔子回来,不过却没有射杀的痕迹,竟是两只欢实的,也不知道三人怎么弄回来的,蕙畹本来想的很好,可是一看这样的活物,不禁有些不舍,遂也不让杀了去,只放在马兜里,想着回去还是养着吧,以后给小宝宝玩好了。

    几人只生火烤了鱼来吃,烤的虽不专业,但也觉得分外美味,一时吃了饭,用溪水洗了手脸,取了溪水来煮开了泡茶喝,蕙畹喝着香茶,看了看周围,阳光穿过树梢照下来,在桃花林外投下斑斑点点点的光影,照在身上,即不冷也不热,温暖和煦,令人感觉分外舒服,一阵风划过,吹落桃枝上浅粉色的花瓣,纷纷落下,真是美极了。

    蕙畹不禁想起了一诗,遂低声念了出来:

    “你是一树一树的花开,是燕,在梁间呢喃,你是爱,是暖,是希望,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声音低柔纤细,别人没听的太清楚,但是在他一边的宗民却听了个真切,只觉得蕙畹此时吟出的这几句,虽然疏于平仄,甚是怪异,却是那么美妙贴切,不禁愣愣的看着蕙畹出神,蕙畹看了他一眼,才清醒过来,自己刚才竟然一时忘情,念了一林徽因的人间四月天,遂掩饰的笑了笑。

    贺仲之突然想起一事,不禁笑着对博蕙道:

    “我说你惨了,过几天言鹏的姐姐就要嫁给你小叔了,以后你们几个见了言鹏该称呼一声亲家舅舅才是了,言鹏你赚到了”

    刘言鹏嘿嘿笑道:

    “我倒忘了这茬,博文搏武就算了,博蕙你先叫一声亲家舅舅来听”

    博蕙呸的一声道:

    “刘伯伯已经和我说了,我们自是论我们的同窗之谊,不必与这上面敬意费心”

    刘言鹏叱一声道:

    “你知道我爹爹素来是欢喜你的,所以你才讨了这个便宜去,不管怎么说,这小舅舅是当定了的”

    蕙畹做了个鬼脸道:

    “这骡子大,马大,值钱的紧,辈大可没大用”

    几人看着两人斗嘴,不觉都笑了起来,一阵风拂过,把几人欢快的笑声带走,仿佛带到了天边去。

小别重逢

    蕙畹并没有轻松几天,杨紫安和洪先生于四月十六也回了平安城,杨紫青原想留下紫安相伴,可是想到王叔夫妇,膝下只有紫安一个嫡子,又兼王妃的身体,近些年越的不好,以孝治天下,乃大燕的传统,故放了他回去。

    洪先生因一贯不喜京城官场,所以才只挂了翰林学士和太子太傅的闲职,在平安城呆了大半年,洪先生对这里的淳朴民风和清明官场,甚是心仪,皇上如今已经长大,也没什么可值得他教的了,以后当以天下为师就是了,虽然觉得皇上的聪明处比博蕙还差一点,但洪先生也很清楚,他完全可以称得上千古明君,虽然他年龄不大,但杀罚果断比先帝还要冷厉几分,所谓乱时用峻法,洪先生深以为然。

    正是如此,才有前些年大乱后,如今的大燕初定,不过洪先生躲出京城,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皇上即将大婚,这大婚的人选,可干系重大,未免太后来问询自己,洪先生只能躲出来,太后的心思洪先生知道一二,虽说太后是个难得的聪慧女子,但于某些事上,依然有些糊涂了,她和洪先生透过口风,想给皇上选自家的侄女为后,洪先生非常清楚,即使是危难时扶助走过来的母子,皇上也必不会依从的。

    皇上虽年轻,但却是个心机深沉有远见卓识的君王,太后的家族本就是本朝世代大族,出了尊贵的太后,再出一个皇后,外戚做大指日可待,以圣上的聪敏,绝不会让事情展到那一步,所以洪先生怕到时夹在他们母子中间,左右为难,故知道躲出京才是上上策。

    再说他也着实放不小博蕙的学业,临行皇上和他说过,博蕙是个可造的大才,让他好好教导,洪先生知道,皇上一向目下无尘,高傲非常,这样赞一个孩子到令自己也不禁奇怪,皇上倒也没让他猜测,而是给他说了第一次见博蕙的情景,洪先生才恍然大悟,这时也才大约明白过来,张云昊那个探花郎,虽说有真才实学,但没有博蕙,恐也入不了皇上的眼,所以内心也非常欣慰,毕竟是自己最得意的弟子,被人称赞,这种感觉还是很不错的。

    所以他随着平安王父子一起回了平安城,以后至少有三年的时间,好好教导博蕙,世子和平安王洪先生回来的当天,就听说张家已经定了嫁娶的吉日,杨奇遂命管家去备一份厚礼,遣了二管家亲自送过去,也算自己的一份心意,二管家得了差,急忙去置办,却在外面被要回自己院子的杨紫安叫住道:

    “你顺便看看博蕙现如今作什么呢,若空闲,让她过来一趟,说我给他捎了好物件来了”

    二管家答应一声,匆忙出去了,春花在一边笑道:

    “世子爷,您这刚回来,就去寻博蕙公子,可见是想念的紧了,这不过几天没见罢了,若是以后博蕙公子金榜题名进了官,当了封疆大吏,那里还能天天一处呢,到那时可怎办”

    杨紫安瞥了她一眼道:

    “你们越的胆子大了”

    春花忙低头下去,和博蕙打趣惯了,倒是忘了世子一向是规矩大的,除了博惠公子在的时候,可以说笑几句,常日也不喜玩闹的,杨紫安扫了她一眼,低声道:

    “这个我也想过的,和博蕙仿佛是前世的缘分,一时一刻也不想分开,皇上说了,以后留博蕙在京城,那时我势必也是要在京的,故此,我们还在一处的”

    说着已经到了自己的院子,竟自走了进去,夏荷冬雪这一程子清闲的很了,这时急忙跟进去伺候,春花秋月落在后面,秋月低声道:

    “春花姐,你说我怎么瞧着世子爷对博蕙公子大不同呢,说的话倒像是那戏文里的才子佳人一般”

    春花呸一口道:

    “作死的小蹄子,你在这里敢编排主子们的不是,那里来的才子佳人,世子爷和博蕙公子都是真真的男人,那里由得你胡沁,小心爷听到了,打你一顿板子你就知道厉害了”

    秋月吐吐舌头忙住了嘴,话说二管家带了礼物直接去了张家,张云卿兄弟得了信,不免唬了一跳,急忙迎了出来,请二管家堂屋奉茶,二管家忙辞了道:

    “两位大人不必如此客气,府里还有差事未了,不过来的时候世子吩咐了,让瞧瞧博蕙公子做什么呢,若是空闲,这就随我一起回府吧,世子爷说捎了几件玩意给他”

    张云卿兄弟对看一眼,急忙差人去后面叫博蕙出来,蕙畹此时正在后院正闲着无聊,边喂兔子,边逗自己的小弟玩耍,午后时分,阳光正好,刘氏院子东侧,用木栅栏搭了两个小巧的兔子窝,小弟被婆子抱在怀里看蕙畹用胡萝卜喂兔子,宝宝大概觉的新鲜有趣,大眼睛瞪的圆圆的,一瞬不瞬看着蕙畹手里的胡萝卜,两只兔子显然已经被蕙畹喂熟了,张开三瓣嘴咔的一声就咬了一块下去,咯吱!咯吱!嚼的甚响,逗得宝宝出咯!咯!咯!的一连串清脆的笑声,兼手舞足蹈,依依呀呀表达着只有他自己明白的语言。

    刘氏在廊檐下和吴大娘正说事情,听到笑声,抬头看过去,不禁失笑,吴大娘笑道:

    “要说三公子倒真是个有耐心法的,你看她哄小少爷玩的情境,倒是有趣的紧”

    一句话未了,外面进来一个婆子施礼道:

    “夫人,前面平安王府来人了,让三公子跟着去呢,说是世子爷回来了,给公子捎了玩意”

    蕙畹听了,急忙站起来道:

    “世子哥哥回来了”

    说着就要往外跑,刘氏急忙叫住她道:

    “博蕙,你且等会儿,秋桂服侍着她先换了衣服再去”

    蕙畹这才低头看了看自己,不禁嘿嘿笑了,整日家里呆着也不出去,故,蕙畹嫌那袍子行动不便,只穿了一件葱绿的稠裤和短褂,倒也自在舒服,这身出去见客可万万使不得的,急忙辞了刘氏回房去换袍子,看着她的身影走出去,刘氏不仅暗暗叹息,吴大娘道:

    “这世子爷倒是一时一刻都惦记着三公子,听秋桂说,在京城的时候,一饮一食,穿戴起卧,都和世子爷在一处的,世子爷待三公子真是个好的”

    刘氏道:

    “正是这样,我才担心呢,算了,不说这个,左右现在还小些,你接着说二十七嫁妆进来之后……”

    蕙畹即来了平安王府,必然要按礼先要见过洪先生的,大约旅途劳顿,洪先生不过问了他几句功课也就放了他,蕙畹不禁暗暗松口气,随后进了杨紫安的院子,杨紫安正在东次间的沿炕上靠着喝茶,蕙畹上前见礼毕,在杨紫安对面坐了,蕙畹才坐下,杨紫安拉着她的手上下看了片刻道:

    “瞧着像是瘦了些”

    蕙畹撇撇嘴道:

    “才不过几日光景而已,即使瘦了,那里是瞧的出来的,更何况我真真还胖了几斤呢”

    杨紫安微一挑眉又细细打量了她几眼,见博惠今儿穿着一件雨过天晴的葫芦缠枝缂丝袍,腰间系着明蓝色丝绦,下摆处垂着一个带珠翠茄楠香佩,并一个红缎镶珠的荷包,面似银盆,双眸闪亮,两颊处有些婴儿肥,圆嘟嘟的甚是可爱,仔细瞧,倒真的胖了一些,自己刚才一打眼,瞧着瘦,大约是换了轻薄春衫的缘故,不禁莞尔。

    不一时冬雪上了茶来,蕙畹扫了一眼沿炕和侧面的长案,并没有看见什么礼物的影子,正想暗暗腹诽几句,春花和秋月端着盒子走了进来,放在沿炕的桌上后,给蕙畹见礼,蕙畹摆摆手,目光投向桌上的盒子,眼巴巴的望着杨紫安,心道既然是给我的礼物,你怎的也不话,杨紫安抬眼看到她的表情,不禁笑了,伸手打开上面的两个盒子。

    蕙畹探头看去,一个里面装着黄杨木雕笔添,一个装着文竹贴花水丞,不禁一愣,这两个她识得,是皇上平日用过的,遂抬头看着杨紫安,杨紫安伸手点点他的额头道:

    “你这鬼灵精,皇兄的东西你也能弄了来,从今天起我服了你,这是我出京时,皇上特意赏下来给你的,说每次他写字,你都盯着这两样,眼珠子下死力的瞧,定是爱的狠了,所谓宝剑赠英雄,这两样给了你到也不亏”

    下面几个丫头都低低轻笑起来,蕙畹不免脸一红,其实她盯着这两样看,完全是看这两样精致的巧夺天工,估摸着值不少钱,没想到却被杨紫青看在眼里,不过虽被笑了去,结果却蛮好的,这两样最终归了自己,虽是御赐的不能卖,但哪天寻了机会去古董店打听一下行情也不错。遂小心的盖上盒子,放在一边,抬头又看向杨紫安。

    杨紫安嘴角上扬牵起一丝笑意,从怀里拿出一个银质雕花怀表递给她道:

    “这是洋人进贡来,太后赏下的,我看着新奇,就留了给你,你素日里就认不大清时辰,这样也更方便些”

    蕙畹接过细细把玩,正面是嵌白玉的仕女图,背面镂空雕花,可以看见里面精密繁杂的机芯,这个东西在这个时代,的确是有银子也买不来的稀罕物件,她也只在尚书房和皇上起座的暖阁看到过西洋的钟表,可见不是寻常能得的,急忙下了炕,谄媚的一鞠躬道:

    “博蕙谢世子哥哥惦记,这个正是救了我的最实在的好东西”

    杨紫安笑了,些许问了些这几天都做什么,两人说笑了一会儿,就到了晚膳时分,除非大宴或年节,平安王府都是各吃各的,每院都有自己独立的小厨房,倒也便利,故杨紫安留了蕙畹吃饭,饭毕,蕙畹打量杨紫安有些倦怠了,遂辞出来回家去了,杨紫安也没留,左右明儿她还要来府里和自己一起读书的。

    有了皇上的认可,洪先生越加悉心严厉的教授蕙畹,这次更糟,身边没有了众多枪手,每每罚抄都令蕙畹苦不堪言,最后终于寻了一个彻底的解决之道,那就是索性打叠起十万分的精神来学好也就是了,遂这才算真正认真起来,有前世的基础和这世的聪敏,加上的确刻苦用功了,蕙畹的进步是巨大的。

    不仅洪先生常常带着笑容满意的颔,就是那琴艺的师傅也暗暗纳闷,以前教这个博惠公子可是头疼的紧,虽是伴读,可世子爷甚是着紧,这个博惠公子虽古灵精怪的,偏于乐理上甚是不通,教了半年,连宫商角徽羽也弄不懂,说实话,虽在诗书上素有名声在,琴艺上,实实是块朽木,可谁知,这次从京里回来后,仿佛变了个样,虽不能说多天才,但至少认真对待了,不像以前那样惫懒,又兼本来就是个聪慧的,到学的很有些样子了。

    小叔婚后一个月,就携了妻子去江南上任了,博文、博武、贺家兄弟和宗民宗伟,继续在府学读书,刘家也举家搬来了平安城里安家,和张家离的不远,往来甚是方便,刘三舅的生意也越做越大,如今在平安城里也是数得上的。

    三年后,平安府可巧出缺了一个正八品府经历,刘东林保荐,张云卿原地不动直接升了上去,虽说仍不入流,但已经是连跳两级很不得了了,蕙畹也满了八岁,而杨紫安十五。

    又是一年春,平安府后面宽阔的教场上,传来一阵清脆的吆喝声:

    “驾!小白,快追上去,快啊!咱们不能让大黑小瞧了去”

    声音清脆有些气急败坏,午后的阳光穿过教场旁大树的枝桠照了下来,印下斑驳的阴影,教场上跑着两匹马,前面一匹通体黝黑,高高壮壮的神气活现,马上坐着一个身穿白色锦缎骑装的少年,阳光化作缕缕金光照在他的身上脸上,使得他俊秀的五官和矫健的身姿,显得更加璀璨夺目,如果细看的话,会看到他脸上掩不住的笑意和眼中促狭。

    后面的一匹白色的小马就跑得慢多了,不过也莫怪,马上的人儿也不大,看上去七八岁左右,粉妆玉琢的一个小公子,穿着一件大红的锦缎骑服,手里握着小马鞭,虽然高高扬起,却始终没有落下,只出口吆喝恐吓着□的小白马,小白马仿佛也知道主人不舍得打它,故也不怎么出力,只一路小跑不紧不慢的尾随着前面的大黑马,很搞笑的场景,却是平安王府教场,近一年来经常能看到的场景,不错,这两位正是杨紫安和蕙畹。

金蝉脱壳

    两人一前一后跑了一圈,杨紫安翻身下马,小顺子急忙上前来牵了一边去,杨紫安仍站在原地,待蕙畹到了,伸手扶着她跳下马,蕙畹嘟嘟嘴,冲着小白马举了举手里的马鞭道:

    “这次就暂且放过你,下次再偷懒,害我落下这么多,我真会抽你一顿的”

    回头冲杨紫安眨眨眼道:

    “世子哥哥,你说小白是不是其实喜欢被打,你看你的大黑,就是越抽越来劲”

    杨紫安不禁笑了,摸了摸她的头,如今已经绾起了一个小髻,和过去的羊角辫比,已经齐整了不少,牵着她的手道:

    “你还太小,等大些,我把大黑送给你如何”

    蕙畹侧头看了一眼旁边喷着气的高头大马,摇摇头道:

    “不要,我还是等我的小白长大些好了,等她长大了,说不定比大黑还有气势”

    杨紫安眼中划过一丝笑意,没告诉她,她的这匹小白马,原就是他特意找人寻来的,长不太高,是去年她闹着要一起骑马,杨紫安才弄来哄她的,不过她虽然身量不大,骑马射箭倒很有些天赋,至少比琴艺和下棋要厉害太多,其实杨紫安也知道,三年来,她的琴艺已经很拿的出手了,不过就像洪先生,明知道她学问精进,可是依然继续严格的要求她,每每总给人意想不到的惊喜和进步。

    其实琴艺上,杨紫安觉得他还是颇有灵性的,就像去年,她不经意弹出的一曲子,愣是令琴艺师傅都惊艳的很,问了她出处,说是在街上偶尔听来的,吱吱呜呜的也说不清楚,不过在骑射上,却真的称得上举一反三了,博惠的骑射是杨紫安亲自教授的,就像下棋,也是他来教的,不过下棋,博惠倒是真的是块朽木,连洪先生都摇头道:

    “所谓人无完人,金无足赤当如是,博惠必是有一样不通,才合乎常理”

    想到此,杨紫安不禁微微笑了,教场边搭建了一个可供休息的檐棚,放了一张几案两把藤椅在那里,案上置着两个汝瓷青釉茶盏和高背尖嘴茶壶,两人坐下来歇息,蕙畹跑了这大会子马,早就渴了,直接端过茶就咕咚咕咚喝了下去,侧面的几个丫头不觉轻轻笑了几声,秋桂急忙上又倒了一盏来递给她,蕙畹这才端着茶和杨紫安说话。

    侧头看他,虽然有些欣悦的神色,但眉梢眼角仍然拥着明显的愁绪,知道他是在担心自己的母亲平安王妃,平安王妃,蕙畹虽几乎天天出入王府,但是也没正经见过几次,知道身体一向不康健,平日里也鲜少出来应酬,年节的时候略略见过,长得自不必说,算不得花容月貌,也差不太多,更兼通身的贵气和那一股子羸弱气息,蕙畹觉得,就是一个长大版的林黛玉,即使精于保养但,估计天生就有不足之症,故近一年越的不好。

    听说最近一月,竟是连屋子都甚少出来了,杨紫安本就没有兄弟姐妹,除了母亲,父王的几个妾氏不过算大奴才罢了,王府里一贯的人气不旺,若王妃再有个好歹,这王府到时就越的孤寂了,想到此,蕙畹道:

    “你也不必太愁了,皇上不都遣了最好的太医来问脉吗,想是有转机的”

    杨紫安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虽管不大用,但胸中的郁闷到遣了一些去,杨紫安看着她道:

    “过些日子,我恐要塌前侍疾,已尽孝道,京里有事,洪先生也要回京述职,你势必要在家呆一阵子了”

    蕙畹点头道:

    “这个,我自是知道的,你放心好了”

    两人话是这样说,果然没过几天,王妃病重,杨紫安按着孝道在塌前侍疾,一时也顾不得蕙畹,且几个太医会诊过,都摇头说无法,如今不过是用那珍奇的药吊着命罢了,洪先生也去了京城,蕙畹一时没有人拘束,轻松的在家闲着,刘氏瞧着这是个难得的机会,遂悄悄和张云卿商议了个绝佳的脱身之计。

    如今的张云昊,三年间政绩卓越,已经升任了杭州知府,自是不同往日,弟媳妇去岁初春,头胎就得了一个儿子,取名张博英,上月上又有了,如今也是个有家业的,内宅没个亲人照管也不成样子,蕙畹虽小,可实实的聪慧,又知书达礼,且这两年跟着在家把那家务事学了个七八,于那外面的庄子上的营生,也是知道一些的,所以蕙畹去云昊那里呆上一阵,一个是帮扶弟妹,一个是寻个机会,也脱得身去。

    如今这情景,刘氏暗地里琢磨了很久,惟有死遁为上,虽不吉利,但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毕竟博惠的名声混的太响,就是近年来,过年过节的,皇上都经常指名的赏赐玩意下来,长此以往,弄不好一个欺君之罪就是下场,那可是掉脑袋的大罪啊,拿了主意,就细细和张云卿商量了,张云卿乃至于张老太爷,如今也早有些骑虎难下,得了这个主意,虽不十分好,但最起码心都落了地,不用终日提着了,可是又一想将来蕙畹回来可如何交代,刘氏低声道:

    “等过些日子蕙畹回来,咱们对外只说是博惠的同胞妹妹也就是了,因出生时,来了个过路的游方僧人言道,八岁前不可见外人,否则必夭折了去,遂从小送到她干娘处养了这些年也就是了,这个到也说的过去”

    张云卿遂点点头,两人商量妥了,张云卿就去知会了张老太爷,张老太爷也叹口气道:

    “可惜蕙畹终是个女子罢了,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刘氏把蕙畹唤到房里细细与她说了,蕙畹也是很清楚厉害关系的,虽与杨紫安情面上未免过不去,可眼看着杨紫安就要议亲了,想必大婚过后,夫妻举案齐眉,也就把这几年的情分忘却一二了也未可知,于是也点头同意了,不过势必要辞了杨紫安才像话,刘氏知道她和世子爷情分不同,于是也就没拦着她。

    张云卿那里自书信一封给云昊,阐明这里面的利害关系,令人先送了去,定下了十天后启程,蕙畹这几天虽不来王府上学,但每日也要来探看一二,可是掂量了许久,也没说出口,总觉得难以开口的很。

    这一日却是最后一天,午后时分蕙畹来了王府,杨紫安伺候着王妃喝了药,就回来自己院子略歇会儿,眼睛却时不时的瞥向窗外,待看到博惠的身影进了院子,才微微露出一丝笑意,蕙畹问了王妃的病,然后就沉默了下来,杨紫安奇怪的打量她几眼,感觉今天博惠有些不同寻常,遂开口问道:

    “怎么,有什么事情吗”

    蕙畹深深吸了口气道:

    “今天来我也是来别世子哥哥的”

    杨紫安一惊道:

    “别,别什么,你要去哪里吗”

    蕙畹道:

    “是啊!小婶有孕在身,母亲不放心又离不开,正好我空闲,于是差了我过去探看”

    杨紫安听了,反倒笑了:

    “我当什么大事,你现在左右也无事,这来回也不过一个月也尽够了,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或经年不见,哪里就值得你这样的脸色了,最近这一程子,我也闲不下来,你小叔如今在杭州做知府吧,闻得杭州哪里风景甚好,你去散散心也是好的”

    蕙畹看着他的目光,不禁有些欲言又止,可是想了想遂颓败的低下头去,杨紫安伸手拍拍她的头道:

    “我这里你不用惦念,古人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你自去打个先锋,等来年皇兄定然南巡,到时我们再一起去,你也可给我讲讲哪里的典故,这是个值得高兴的事情,不要再撅着嘴了,让丫头们看了,以为你要果子吃,我没给,你恼了呢”

    蕙畹扑哧一声笑了,从秋桂手里拿过一个竹编的小盒放在桌上,杨紫安瞧了瞧,通体都是竹子编成的,没什么精致的花样,但很素雅,知道博惠向来爱买一些这样的东西,也不奇怪,盖子处栓了绸带结,看着甚是好看,伸手打开来,里面竟然是两双皮制的手套,这个也是博惠往年间想出的主意,因冬天天寒,她又不耐烦总拿着手炉,就让春花几个,按照她说的做了几副套在手上的东西,夹层里放了棉花,倒也暖的紧,所以冬天里若外出,杨紫安也不用手炉,只带这个手套,倒也方便的很。

    杨紫安拿起来仔细端详,这次的和往日见的不大相同,皮子做的,甚是精致漂亮,而且手指都是露出一骨节的,不免奇怪,蕙畹道:

    “这本来是我今年打算送你的生辰礼物,戴上骑马射箭应该很方便”

    杨紫安拿起一只戴上,握握手,的确活动自如,遂非常喜欢,两副不一样,另一副是不漏手指的,也是皮子的,轻薄保暖,遂睨了他一眼笑道:

    “你一向是个小气鬼,如今我的生辰还远着呢,你现在送了给我,到了我生辰的时候,我可还要一份的,你若是打着现在就送了生辰礼物,可是错了主意”

    蕙畹想不到他这样小肚鸡肠的,遂瞪了他一眼道:

    “你放心收着吧,只要我在,定然不会少了你的礼物去”

    说着不由的心里叹息,可惜到时我已经不在了,而张蕙畹,你大约也不知道是何许人也吧,略略说了会子话,蕙畹就辞了出来,走到院子门口站住脚,回头望了望,心里却暗暗的说了句:

    “再见了,杨紫安。”

    王妃的病又重了些,杨紫安也没得空去送博惠,第二天两辆马车出了平安城,向南而去,吴贵领着两个小厮并秋桂一起同行,一路上,蕙畹都有些闷闷不乐的,吴贵也大约知道,这朝夕相处的猫狗,若乍一离开也难受的不行,何况三小姐和世子爷,那可是真真从小的情分,这四年来,几乎日日在一起不曾稍离,蓦地分开,而且想以后,恐也见不到面的,自然不好受,遂只让秋桂小心伺候了。

    吴贵是刘氏遣了他来送蕙畹的,到了地方,还是要回来的,到了运河湾雇了船一路南下,谁想走到一半,不知是不是水土不服,还是时疫流行,蕙畹竟生了病,故耽搁在了半路的一个小镇上,吴贵只得寻了客栈,请大夫抓药,十天方好些,才从新启程,因那大夫说今年这里好时疫,尤其小孩子,因此夭折的不知凡几,蕙畹是个命大的呢。

    吴贵捏了一把冷汗,写了书信细细的说明后,送回了平安城,刘氏接了信,念了几万声的佛祖保佑,索性将计就计,直接对外说博惠路上染了时疫去了,因孩子不过八岁,不能丧,也不过简单的告诉了走的近的几家亲戚罢了。

    因平安王府的王妃前几日没了,世子杨紫安扶灵进了京城,一时也没法送了信去,就先压着,宗民宗伟是知道内情的,倒也不多伤心,那贺家兄弟和刘言鹏倒是大哭了一场,博惠虽小,在平安城里也是个颇知名的人物,如今猛的传出来死讯,到令不少人叹息,都说太聪明了,遭了天嫉,不过议论了一阵,也就渐渐淡忘了。

    再说世子杨紫安,扶着灵回京,接着守灵三个月,再回到平安城的时候,突然听说了这个消息,简直如晴天霹雳一般,怪不得,在京城时,洪先生和皇兄都隐隐的劝解他,死者已矣的话来,原来不是说母妃,而是应在了博惠身上,想到博惠的音容笑貌,机灵鬼怪仿佛还在眼前一般,怎么转眼就染了时疫去了呢,他是听皇兄说南边今年因时疫泛滥,死了不少的孩子,可是那里想到会和博惠沾上边。

    一时难耐悲恸,加上母亲新丧,竟然大病了一场,平安王急的不行,命太医问脉,只说是情志不逾,故得了病症,抓药细细调理了小半年,才渐渐好起来,下了床第一件事,杨紫安就去临济寺,捐了一个长生牌位贡在了佛堂里,指望博惠能投生个好人家,再不要这样聪慧机敏,愚鲁长寿才是真的。

    因着大家都说博惠聪明过头了,所以才夭折,虽然是谣言,但洪先生、皇上、乃至杨紫安都有些信的,毕竟世上的人千千万,那里见过如博惠这样聪敏伶俐的。杨紫安虽说病好了,但却自此郁郁寡欢,再没有昔日的轻松笑颜,春花秋月几个丫头,见世子爷这样,遂在博惠的牌位前祷告:

    “博惠公子您若在天有灵,还投生平安城来,与我家世子爷在一处才好”

    当然他们不过是这样祷告,能不能实现,就要看老天爷的安排了。

蕙畹归家

    无花无酒过清明,兴味萧然似野僧。昨日邻家乞新火,晓窗分与读书灯.

    两年后平安城郊,一队车马浩浩荡荡前行,两侧的护卫俱都衣装鲜明,护卫着中间的两辆奢华马车缓缓前行,虽是初春时节,然,因近清明,天气总有些阴暗暗的,仿佛和那些悼念逝者的亲人们一般的心境,后面的车里,杨紫安靠在软榻上,出神的看着手里的一沓,已经装订成册,写着大字的宣纸,不禁一阵黯然。

    宣纸上正是以前博蕙习的字,从开始的稚嫩笔体到后来越来越有模有样,他的进步是那么明显而快,手里翻到的这页,正是博蕙曾经抄录的宋朝王禹的一《清明》,读着,直觉竟和自己的情境如此贴近,不由暗暗叹息,春花坐在角落里,透过车帘的缝隙向外看了看,杨紫安开口道:

    “到了那儿了”

    春花急忙道:

    “回世子爷,到城郊十里亭了”

    杨紫安放下手里的册子,拨开窗帘望了望,入眼正是十里亭侧,那一片妖娆美丽的桃花,如明霞一般平铺过去,灼灼的的粉色,仿佛蔓延到了天边,不禁想起以前博蕙曾经说过的,遂露出一丝笑容,指了指桃花林道:

    “博蕙以前和我说过,这片桃花林后面,是一弯清澈的小溪,风景至美,她和宗民博文他们,那年在这里烤过鱼吃,你道他淘不淘气”

    春花一愣,想到那个精灵古怪的博蕙公子,也不禁微微笑了,瞧了世子爷一眼,又不禁暗暗叹息,两年都过去了,世子爷仿佛还时刻想着博蕙公子,不仅让人去张家把博蕙公子素日写的大字都寻了来,装订成册,每日必看一二,书房里还自己亲手绘了博蕙公子的小像,悬于沿炕一侧,抬头必见,这样下去,也终不是个了局。

    眼看着车马渐渐过了桃花林,杨紫安才放下窗帘,重新靠在团花如意靠枕上开口道:

    “临济寺那里可都知会好了”

    春花点点头道:

    “按世子爷的吩咐,小顺子已经亲自去交代好了,让那里的僧人清明日,必会给博蕙公子作法事祭奠的,您放心吧”

    杨紫安低低叹口气道:

    “无奈祖宗家法为大,每年清明都要回京祭宗庙,倒不能亲自给博蕙上一炷香,不知道他可怨我不”

    春花急忙劝道:

    “世子爷的心意,就是我们这些做下人的都真真的体会的到,何况博蕙公子,您安些心吧”

    杨紫安低声喃喃道:

    “即使体会的出,何故连梦里看我一看的时候都没有,难道已经投生转世,忘却了我们两个素日的情谊”

    春花看他又有些伤感,急忙道:

    “常听外面的老人们说,这去了的人若是好人,阎王爷必会选了好人家,让他即刻去投胎的,只有那些不能生的孤魂野鬼才会继续在人间游荡,所以您没梦见博蕙公子,是大大的好事呢,说不定,博蕙公子已经重新投胎到那尚好的人家去了”

    杨紫安有些愣愣的出神,过了半响才道:

    “真如此也就罢了,算了,待我们回来,再去给他上香也就是了”

    低低叹息一声,一行车马辘辘而过,官道上迎面驶来两辆青帏马车,看见平安王一行的车架,急忙停靠在路边,等着平安王一行人过去,一个清脆的声音从车里传出:

    “怎么停了”

    前面车辕上一个小厮道:

    “秋桂姐姐,前面是王驾经过,咱们当然要避开为上,不然可是犯上之罪呢”

    秋桂咦了一声嘀咕道:

    “王驾,这都快到平安城了,那里来的王驾”

    刚说到这里,猛然想起来,不禁侧头看向马车里看书的女孩,女孩子看上去十岁左右,梳着双丫髻,用嵌着银丝的五彩缎带系住,垂下些许流苏,耳中带着一对亮灿灿的明珠坠子,映着一张小脸越加白皙晶莹,五官很漂亮,尤其一对眸子灵动晶莹,流转间,仿佛带着潋滟的珠晖,身上穿着一件水绿色苏绣花蝶牡丹纹长衫,下面是浅粉色暗纹撒脚裤,露出下面一双粉缎平针绣桃花的绣花鞋。颈上带着一个万福如意的银质项圈,微微抬起的手臂处,可见手腕上带着一对嵌金珠银质手镯,微微一动,金银珠彼此碰撞,出清越的声响,煞是悦耳。

    这个女孩不是别人,正是已经恢复女儿身的蕙畹,这两年,蕙畹过的很是舒心,小叔的府邸虽大,但人却不多,小婶婶刘映雪十月怀胎产下一女,取名张蕙晴多亏了蕙畹在一边协理内宅事务,才宽泛些。

    说道刘映雪,当然是瞒不了她的,蕙畹没到杭州的时候,张云昊就把真相细细告诉了她,刘映雪刚一听,当时觉得,简直就像戏文里的祝英台一般,不禁回想了一下博蕙的言行,细细一琢磨,却有些小破绽的,自己一向没注意的,不禁惊讶非常,也暗暗出了一身冷汗,博蕙如今的名气,那可是在皇上前头都挂了号的,若是一个弄不好,就是满门抄斩的欺君大罪。

    不过还好,这一次寻了这个时机金蝉脱壳,不然以后的下场,还真说不准去就是一场大祸也未可知,不过惊讶过后,刘映雪也大约体谅了大伯的心思,蕙畹的聪明的确世所罕见,又遇名师亲自指点,那里能错过了,故才有这一停事,转而又不禁佩服蕙畹,一个女儿家竟然能在男孩子中拔了头筹,不得不说是真真少见的。

    况,自她来了这里,协理家务,虽才八岁稚龄,却少有的有条理,且虽说读书甚出色,于那女红上也没有落下,虽不是多么出类拔萃,但年轻女孩中也是不多见的,况厨艺上也是晓得一二,到令刘映雪对嫂子越加的敬佩起来,怎的教导出这样一个灵透得体的女儿来,且经常做些玩意来逗博英和蕙睛,弄得两个孩子一看见她就粘上去,倒令刘映雪哭笑不得,就是这一次大嫂来信,让蕙畹回去,自己的一双儿女还大哭了两天呢,还是蕙畹那丫头做了几个好玩的东西来才好了。

    刘映雪不禁暗叹,这样一个难得的女孩,将来也不知谁家得了去,忽然想到自己隔母的弟弟言鹏和她年龄相近,可是无奈辈分终有区别,到是可惜了,刘映雪是个稳重谨慎的性子,知道蕙畹这女扮男装一事,非同小可,故也没和娘家吐露,只自己知道也就是了。

    蕙畹在杭州这两年,张云昊知道自己这个侄女是个聪慧不凡的,到也不能真圈于闺阁之中,反暴殄了天物,遂认真寻了那博学的先生以及琴艺绘画的师傅,悉心教授于她,倒是成绩可喜,尤其于那绘画上,令师傅都赞不绝口,张云昊也看过蕙畹画的一幅工笔花鸟图,纤毫必现,细腻逼真,竟是和那真的一般无二,加上一手好书法的题跋,说是出自一个十岁的闺阁少女之手,恐无人相信。

    遂不禁暗暗同意兄长的话,这样多才多艺的,可惜了是个女子,若是男孩,恐是个不得了的,况随着长了一两岁,性子越的稳重温柔。可是却不一味的脸软好欺负,决断间柔中带刚,竟是和嫂子刘氏有八分相似,想将来持家也必是有道的。就不知将来可是要嫁何种人家,一般人家,不说兄长,就是他这个小叔也必不依从的。

    这次兄长来信说让回去,张云昊和刘映雪虽不舍,但也知道兄嫂着实想念女儿,也就遣了稳妥的家人一开春就护送了回来,没想,到了城外,却正好遇上平安王进京的车架,秋桂整日和蕙畹在一处,自是知道些她的,虽说小姐表面上不说,可心里也时常惦念世子爷,毕竟是从小一起的情分。

    听说世子爷因着她的死讯,得了一场大病,平日里从不烧香拜佛的小姐,也去那西湖北面的云林寺去烧香祝祷,茶饭也减了许多,人也瘦了下来,到如今却没有前两年的珠圆玉润了,身材抽长,反倒初初显出了些娉婷少女夫人身姿,也算是因祸得福吧,秋桂平日里对平安王世子以及过去的事情,是只字不提的,谁想还没进平安城就遇上了,秋桂暗想,自家小姐和世子爷也不知是个什么缘分。

    蕙畹看了她一眼,伸手微微掀起一角车帘,向外看去,只见高头大马正装严谨的护卫随扈着中间两辆马车前行,车身有烫金的平安王府的徽章印记,前面坐的的大约是平安王杨奇,后面的不用说,该是杨紫安了,蕙畹看着渐渐过去的一行车驾,不禁暗暗呼气,这也许就是自己和杨紫安的宿命,擦肩而过,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也是无奈的事情。

    放下帘子,低声道:

    “秋桂,走吧,走快些,赶在午时前回家”

    秋桂答应一声,自去吩咐马夫,张家如今已大大的不同往日了,张云卿这三年官运亨通,每年必都要晋升一级的,倒是少有的很,到了今年考评政绩,得了优,因在百姓民生上甚有功绩,故得了嘉奖,刘东林卸了知府回京述职,被皇上照见,钦点了山东巡抚去上任了,平安城的知府空缺下来,刘东林举荐,加上平安王杨奇和张老太爷也上书推举,皇上本也有意,故张云卿原地升任了平安城的府台大人,令同僚们不仅羡慕非常。

    可是都晓得和他没得比,一则张云卿确实为官清廉公正,妻族一家生意做得虽大,但是时常救济穷苦,在百姓中,刘家常有善名,更兼有夭折的博蕙公子的体面,自是通着天的,谁也没得比,所以也没敢使什么绊子,故,张云卿得以顺风顺水的一路升将上来。

    随着张家的腾达,刘氏把旁边两家的院子,也给了成倍的银钱买了下来,打通了,重新布置,挖池造景,植树移山,如今的张家,已经非昔日的小门小户可比了,也是树木蓊蕴,亭台阁榭,体面非凡的,比邻的原是两个官员的三处私宅,地方不小,刘三舅使银子买了下来,改造一新,大门看上去是刘府一家,里面却是三个独立宅子,中间有穿堂侧门相连,倒也便宜,且和张家比邻。

    刘氏所幸也在两府侧面开了侧门,以便两家人来往,这样一来,原来的一条街,竟是被张刘两家沾去了一半,且小街也被两家出银子阔了开去,所以一拐进来,蕙畹从窗子看去,竟然仿佛不识得了一般,不禁开口道:

    “秋桂,咱们不是走错路了吧,这里不像是咱们家里的路啊”

    秋桂笑道:

    “想是夫人每常给您书信,没说过这些杂事的,我娘来信说了,舅爷亲家老太太一家,如今也搬在了这街当,加上咱们家阔了几倍去,门前的路道自是重新修整了的,您看这里就是刘府”

    蕙畹侧目看去,果然,青石台阶上面一座体面的大宅门,大红灯笼的檐廊下,写着刘府两个大字,蕙畹认得,是爹爹的字体,不禁笑道:

    “看来三舅这几年的生意越的好了”

    秋桂笑道:

    “可不是,如今的平安城里,谁不知道舅爷的大名呢”

    蕙畹不禁莞尔,恍惚她还记得小时候,三舅套着牛车接他们去的情境,真是令人不可料想,就算是有些自己的功劳,但蕙畹知道,三舅真真的是个少见的商业奇才。

    却说刘氏夫妇得了信,知道蕙畹回来就是这几日,张云卿还罢了,刘氏每日必让吴大娘去门口张望许久的,吴大娘也是惦念着自己的三丫头,故也和刘氏一个心思,这一日,眼瞧着快到了午时,远远的看见了两辆马车缓缓行来,吴大娘估摸着该是小姐到了,急忙差了下人进去报信,自己几步走下来,马车到了近前,果然,下来的是秋桂。

    吴大娘上下打量秋桂片刻,倒是长大了好些了,气色衣着甚好,知道必是不差的,遂放了心,急忙和秋桂把蕙畹扶下来,一打眼,吴大娘险些不敢认了,都说女大十八变,这个三小姐真真变得,好个漂亮的模样,蕙畹看见吴大娘笑道:

    “大娘一向可好”

    吴大娘忙道:

    “托小姐的洪福,倒是越的好了”

    蕙畹笑了,还没起步,就听见一声大喊道:

    “畹儿!小三!”

    蕙畹不禁抬头看去,蹬!蹬!蹬!从里面出来两个年轻男子。

临济上香

    头先跑下来的看上去十五六岁大,穿着一件明紫色暗纹锦缎直缀,腰间系着朱红色丝绦,下摆处缀着一支翠雕葫芦佩,头上同色纶巾绾住髻,垂下两条长飘带,眉眼清明,皮肤略黑,正是搏武,稳重了太多,只那微微上挑的嘴角,还能窥见一丝昔日的淘气。

    后面的博文穿着一件月白色锦袍,越显得他身材修长,剑眉朗目,十分的挺拔,看到蕙畹,两人脸上都掩不住露出的喜悦的神色,搏文一向内敛还好,搏武却是个外放的性子,一下拉住蕙畹,仔细上下的打量片刻道:

    “到真真漂亮了许多,是不是大哥”

    博文笑着伸手摸摸蕙畹头上的髻道:

    “是啊!如今真有个丫头的样子了,走吧!咱们进去叙话”

    兄妹三个笑着进了府,蕙畹大约扫了一眼,三房间的大门,很是气派,门口守门的下人急忙行礼,蕙畹摆摆手,踏进家门,不禁游目四望,这哪里还是记忆中的家,游廊假山,池塘花木,房舍院墙都精致非常,比起江南的园子也毫不逊色,不禁暗暗称奇,且,来回洒扫的仆人、婆子、丫头、小厮也多是不认识的生面孔,蕙畹大约知道,因为自己的缘故,有些婆子,娘亲给了银钱遣散了回乡去了,现下这些想是新进来的吧。

    过了垂花门,就看见刘氏带着几个丫头婆子迎了出来,两年不见,刘氏还是和自己记忆中差不太多,要说变化,应该是微微有些福,但皮肤较之以前更白皙些,大概因为的确顺心,瞧着反倒年轻了些,有了些许以前没有的富贵气,刘氏一看见蕙畹,眼泪就掉了下来道:

    “畹儿,娘亲日日念着你,今儿可回来了”

    蕙畹的眼泪也忍不住的落了下来,上前一步深深一褔道:

    “不孝女见过娘亲”

    哽咽着还没说完,就被刘氏揽在了怀里,娘两个抱头痛哭,刘氏想到两年前路上那场时疫,自己这个丫头的命真算大的,不然哪有今日的母女相见,故伤感起来,母女在这里久别重逢,忽然一个清脆的声音道:

    “你是三姐姐吗,我是博峻”

    因,原来博蕙的名声太响,即然已经死遁,张云卿夫妇觉得,让小儿子叫这个名字恐不大好,于是给小儿子改了名字,叫博峻,刘氏的信里略略提到过,所以蕙畹也晓得这件事,听到声音,蕙畹放开刘氏低头看去,见是一个粉嫩的小娃娃,头上梳着总角辫,身上穿着红色绣平安富贵的缎子袄裤,脖颈挂着一个长命富贵纹银质长命锁,手腕上带着两个银铃铛手镯,手臂一动,叮铃铃的清响,眉清目秀,黑亮的眼珠滴溜溜的转着,甚是灵透可爱,蕙畹笑道:

    “你是博峻”

    小娃娃好奇的看着她道:

    “我是博峻,你是三姐姐”

    蕙畹点点头,博峻伸手拉住她的手道:

    “我小时候见过你是不”

    吴大娘笑道:

    “小少爷可是分辨不清了,三小姐和三少爷是一母同胞,长的自然相似,这是你三姐姐,不是三哥”

    博峻歪歪头,微微皱起眉头想了片刻,觉得想不清楚,蕙畹牵起他的手低声道:

    “我是三姐姐,记住!我可会做许多好玩的东西,你要听三姐姐的话,我一会儿就有礼物送给你”

    蕙畹一贯哄惯了孩子,故轻车熟路的就把小博峻哄的言听计从了,刘氏在一边低声笑了,搏文搏武看着花树下笑的灿烂的弟妹,也不禁笑了起来,两人同时想到了蕙畹小时候,进来见过了张云卿,一家子坐下说话,张云卿细细打量自己的小女儿,两年了倒是出息了,看不出一点儿男孩的样子,行动间,颇有闺秀的气韵,眉眼虽未大变,但于两年前,已经是判若两人了,只是一双眸子还如以前一样,眸光灿灿,灵气氤氲,不觉很是欣慰。

    一时一家子说了些亲热体己的话儿,刘氏知蕙畹一路舟车劳顿,故指了指外面道:

    “如今你也大了,外面两个丫头给你,交在秋桂手下使唤吧,你的院子我已经亲自带人收拾过了,做主给你阔出了些,你去看看可喜欢,若不随心,想怎么拾掇,自己看着弄就成了,你向来是有主意的”

    蕙畹应了,辞了母亲,外面两个小丫头引着,回了自己的院子,一路上,如果没有丫头领路,估计蕙畹秋桂都找不到了,进了小院,蕙畹四处打量,原来的小院子如今已经阔出去一倍有余,仍是明暗的格局,正屋东侧是蕙畹的寝室,西侧辟做书房,侧面有小厨房和婆子们住的下人房,屋前添了小巧的回廊,院子前面,旧日的两颗海棠还在,正是花期,开了一树深浅不一的重瓣花朵,一阵风吹过,几许花瓣飘落下来,美丽非常。

    进了正屋,除了布置更精致富贵了一些,倒也没什么特别的,不过寝室里已经除了过去的青色幔帐,换成了柔和的淡粉色,阔朗的格局也被妆台柜子等卧寝的家具填的甚满,妆台上脂粉妆奁一应俱全,这就是一个典型的闺房。

    西侧是书房,布置的倒还清雅,临着碧纱窗放着一个贵妃榻,蕙畹走过去靠在上面,倒是舒服的紧,两个丫头和院子里粗使的几个婆子们重新上来行礼,蕙畹摆摆手道:

    “你们素日如何,现今还和旧日一样便了,只一样,我一贯最厌那起子爱搬弄是非嚼舌根的三姑六婆行径,若有,我这院子必是不要的,你们记住就好,去吧”

    婆子们退了下去,蕙畹打量了两个小丫头几眼,看上去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姿色寻常,看着倒都是老实本分的,一个胖些,一个瘦一些,于是开口道:

    “你们两个叫什么”

    胖些的开口道:

    “夫人赐了名儿,奴婢叫小兰,她叫小翠”

    蕙畹觉得还行,遂道:

    “好,以后你们听秋桂的吩咐就是了,去吧”

    两个小丫头退了下去,蕙畹也有些累了,略略洗了手脸,就靠在榻上小睡过去,秋桂给她搭上了薄被,才出去指挥着两个小丫头,把带回来的东西都一一归位,略略看了一下,往年那些世子爷和皇上赏下的玩器,都没见着,想是夫人收起来了。

    蕙畹这里回家安置不提,再说杨紫安,进了京祭奠了宗庙,被皇上单个传进宫里,杨紫安一进御书房,就见杨紫青前面的御案上放着一摞画卷,杨紫青站在那里,正随意的翻看着,见他进来道:

    “紫安过来,你看看,这些大臣们的闺秀,真有几个颇有姿色的呢”

    杨紫安行了礼走过去,见桌上是一摞仕女图,不禁想到旧年间,蕙畹说过的,他说这些仕女画那里能分得出美丑,明明都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吗,不过皇兄这案上的到不同,虽不十分真实,但是也能大略看出一二来,杨紫安道:

    “皇上,如今虽比不得佳丽三千,后宫也多佳人了吧,还要选美进宫吗”

    杨紫青瞥了她一眼笑道:

    “紫安莫不是忘了,你今年已经十七了,朕现在都已经有三个皇子和两位公主了,你如今却连个房里的人都没有,岂不冷清的很”

    杨紫安一愣道:

    “皇上每天日理万机,那里寻得空来关心这些无关紧要的杂事”

    杨紫青放下手里的画卷,坐靠在紫檀嵌粉彩实心椅上,拿起桌上的茶盏浅浅抿了一口很郑重的道:

    “这些非是杂事,要知道繁衍皇室血脉,承继宗室,乃是你和朕的责任”

    杨紫安低声道:

    “臣弟母孝在身,现在议亲恐不妥当”

    杨紫青盯着他看了片刻道:

    “你我年龄相仿,情分有于别人不同,朕可以许你一个恩旨,若你有心仪之人,朕可以下旨赐婚”

    杨紫安忙一鞠躬道:

    “臣弟谢皇上体恤”

    杨紫青低低一叹道:

    “帝王家自由帝王家的无奈,但是如果能做到,朕希望你能寻一个情投意合的女子为妃,好过貌合神离”

    说着眉目间闪过一丝阴晦,杨紫安大约知道皇上不喜皇后,具体什么因由也不得而知,杨紫安沉默半响迟疑的开口道:

    “臣弟刚才给太后请安时遇到了皇后娘娘”

    杨紫青一挥手,示意他不要说下去,杨紫安想到自古夫妻之间的事情,多是别人劝不了的,更别说帝后之间,更有千丝万缕的利益牵扯,遂没说什么,杨紫青道:

    “那张云昊到是个能臣,在杭州这几年治理的颇有章法,且都说他是个油盐不进的清官,朕想着,把他调回吏部来,也让他们兄弟离得近些”

    杨紫青一愣,他当然知道张云昊是博惠的小叔,不过皇上至今还这样器重张家,大约和博惠也脱不了关系去,其实皇上也是个很念旧的人,皇上看他半天没答话,不禁抬头看了他一眼,到没在意接着道:

    “博惠的两个哥哥如何”

    杨紫安回神道:

    “博文、博武,倒也不错,比之博惠毕竟差一些”

    杨紫青点点叹头道:

    “太聪敏了,其实也不是件好事。最近朕时常想起那一年,你们在尚书房读书的事情,博惠的小手,握着那张小小的金弓,啪的一声,箭不过才射出不远的距离,引来一片哄笑,可是她却不以为然的继续又射,那张不服输的小脸,到让朕至今都记忆深刻”

    杨紫安笑道:

    “其实她很有章法的,到后来,力气大些了,箭射的却极准,可惜”

    说到这里脸色一暗,杨自青道:

    “都说逝者已矣,来着可追,朕和你都有些迂腐了,好了,这些都是朕特命选出的适婚闺秀,你拿回去仔细看看,若是觉得哪个不错,告诉朕,明年等你守孝期满,朕给你赐婚,想必这也是皇婶的遗愿”

    听到这里,杨紫安遂没说什么。所以杨紫安此次回平安城,带回了一大堆名门望族闺秀的画像,到了王府,就命春花秋月好生收了起来,如今他那里有这样的心思,再说他还记的博惠曾经言谈之间对妻妾成群多有不齿,故他心里也不想成为博惠厌恶的那类人,虽然他已经看不见了,但依然不从心里不愿意。

    自过了清明,天气就渐渐放了晴,好像呼应人们的心情一样,这一日初一,蕙畹一早就收拾妥当,准备和母亲去临济寺烧香,博文博武如今已经不用上府学了,只在家读书,等着来年的秋闱,故也跟着来了,也有个护卫之意。

    蕙畹回来了平安城,才知道,昔日的熟人如今都已经不见了踪影,贺总督调到了广州,贺家兄弟自然是跟了去,宗民宗伟,回了京里自己家里,明年也会参加秋闱,刘言鹏自不必说,跟着刘东林去了山东,一时间,昔日的同窗,仿佛如那流云一般四处散了,再聚在一起,也不知是何年何月了,令人感叹。

    秋桂替她整理好帏帽。所谓帷帽:就是一个前面附着轻纱的帽子,大家闺秀们出门必备的装备之一。蕙畹喜欢它的原因是,它可以遮阳防晒。

    收拾好了,只带了秋桂出门,门前是两辆青帷马车和一辆大车。刘氏带着博峻和吴大娘坐在前面,蕙畹和秋桂坐在后面,剩下的婆子、丫头坐在后面的一辆大车里。博文博武兄弟带着小厮们骑马跟随。

    辰时出门,到了巳时才到了临济寺。临济寺倒是几年如一日,暮鼓晨钟恐怕千年也不过如此了。蕙畹跟着刘氏进去挨次跪拜了,虽心里仍然不大信服,但,作为精神寄托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知客僧把他们请进了后面,备有专供女眷歇息吃斋的小院。午时吃了斋饭,刘氏乏了,靠在炕上歇午觉。博峻想是昨天睡多了,错了盹,故闹着出去玩耍。蕙畹无法,只得牵了他出来,跟着博文博武去后山的桃花林里逛。

    到了后山,只见一大片桃花,盛开的甚是繁茂,枝桠间簪满了深浅不一的粉色,一簇簇的,远远看去,就如那此起彼伏的粉色云层一般。沿着小路走了进去,转了几个弯,却是旧年间来过的山溪跟前。几人在溪边寻了几块干净的青石,做了下来。刚坐下,就听见一个声音从桃林另一侧传过来:

    “你们不必跟着我,我自去逛一会儿就好。”

    听到这个声音,蕙畹和博文博武都不禁大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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