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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寂寞剑客     铁血大明txt下载     铁血大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六章 回家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争,最终明军火枪队取得完胜,他们只付出了六人战死,十多人受伤的轻微代价,三百多蒙古骑兵却惨遭灭顶之灾,两百多人被打死打伤,五十多人被龙王炮炸死炸伤,只有十余骑掉头逃走。

    王朴让大胡子留下一个百人队打扫战场,负责给受伤未死的蒙古人补上一刀,然后带着另外四个百人队趁胜追击,杀奔蒙古人的营地而来,四百多人翻过前面那道山梁,蒙古人的营地在完全呈现在了他们的眼皮底下。

    四面环山的谷地里散落着数百顶蒙古毡包,蒙古毡包的附近是一片片的牛羊马圈,成群结队的牛羊马匹就被关在圈里,败逃回来的蒙古骑兵已经把噩耗带回了营地,留在营地里的老幼妇孺正在紧张地整理行装,拼命地驱赶着牲口,试图在明军杀到之前逃离这里。

    但这一切都是徒劳的,要想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完成迁徙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王朴以手中腰刀往前轻轻撩出,身边的大胡子便声嘶力竭地大吼起来:“进攻……”

    四百多将士像狼一样嚎叫起来,一个个两眼通红,然后跟着王朴、大胡子翻翻滚滚地滑下山坡,杀奔蒙古人的营地而来。

    为了保护营地和老幼妇孺,逃回营地的十余骑蒙古骑兵嗷叫着,挥舞着弯刀,进行了生命中最后一次冲锋,这次冲锋是悲壮的,结果是悲惨的,四百多明军火枪手只用了一轮齐射就把他们全部摞倒了。

    剩下的老幼妇孺再顾不上他们的牛羊牲口,翻身上马夺路而逃,来不及逃走的,不管是老人还是孩子全部成了枪下亡魂。只有几十个年轻的蒙古女人没有被杀,挣扎着、尖叫着被兽性大地明军将士拖进了毡包。

    王朴没有阻止,也不想阻止,将士们刚刚经过半个月的艰苦行军。精神和体力都已经到了一个极点,如果再不找个渠道让他们绷紧的神经得到舒缓,他们很可能会失去理智,成为真正的野兽,到了那时候。连军规七大条都约束不了他们。

    大半个时辰之后,后续地大队人马也赶到了蒙古人的宿营地。等待他们的是一堆堆熊熊燃烧的篝火,一桶桶热腾腾的牛羊马奶,还有架在火堆上烤得油星四溅地肥羊肉,这些啃了半个多月干粮。肚子里早就淡出鸟来的饿兵们顿时一哄而上,疯狂地争抢起羊肉来,有些体力不支地直接被挤倒在地。

    王朴只能苦笑摇头。看起来他对这些家伙的期待还是有些过高了,至少他们的纪律并没有完全达到王朴的要求,不过再想想,王朴也就释然了,要想让一群又冷又饿、又饥又渴地大头兵在香喷喷肥嫩嫩的羊肉面前保持镇定,就好比让一群淫棍在一个脱得精光的美女面前保持克制一样困难。

    在这种极限情形之下,不能对将士们做过多地约束,否则。他们那根已经绷得很紧的神经随时都有可能裂断。现在最好的应对办法就是让他们疯狂地吃,疯狂地喝。疯狂地玩,疯狂地嚎叫,疯狂地杀戮,必要的时候,甚至还要让他们疯狂地打群架,斗殴。

    总而言之,一定要把积累的阴暗情绪统统都泄出来,只有这样,这些家伙才不会在心理上留下阴影,他们的人性才不会被扭曲,回到大同以后,他们才可能重新恢复理智,才可能成为王朴所需要的纪律严明的铁血战士。

    京师,紫禁城乾清宫。

    崇祯帝刚刚看完张子安从大同以六百里加急送来地火漆鸡毛信,转头对王承恩说道:“没想到啊,大同镇在缺兵少将地情形下居然还敢主动出兵,把威胁大明边塞近百年的土默人连根拔起,还掳获了大批地牛羊牲口,填上了边军六十万欠饷的亏空不说,还有五十万的余银上缴内府司钥库,呵呵,看来张子安这个奴婢还是有点能耐的嘛。”

    王承恩赔了个小心,媚声说道:“张子安这个奴婢奴婢还是了解的,虽说爱财,胆子也着实大了些,可能力还是有的,不过话说回来,要不是因为张子安胆子大,他也不敢在缺兵少将的情形下主动出击了不是?所以,奴婢以为还是万岁爷最英明,知人善任把张子安这奴婢派去了大同,这就叫高瞻远瞩、未雨绸缪,又叫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哈哈哈……”崇祯帝大笑几声,摇头说道,“不过,单凭张子安那奴婢,胆子再大也断然不会有这么大的手笔,朕料定他的背后另有高人指点,承恩哪,您说,给张子安这奴婢指点迷津的高人会是谁呢?”

    “这个……”王承恩摇头道,“奴婢愚钝,着实想不出来。”

    “朕知道你想得出来,只不过不肯说罢了。”崇祯帝闷哼了一声,说道,“既然你不愿说,那朕就替你说了,这个高人不是别人,就是王朴!”

    “主子万岁爷明鉴。”王承恩急忙跪倒地上,以头叩地道,“奴婢着实没想到这一层。”

    “行了,起来吧。”崇祯帝摆了摆手,说道,“太祖爷有明训,朝臣勋戚不得与地方边镇有牵连,可王朴和张子安这奴婢之间没这讲究,王朴是勋戚不假,张子安是边镇也不假,可他毕竟是宫里的人,还算不上真正的封疆大吏,所以,就算他们真有牵连也算不上犯忌。朕知道你是想维护你手下的那些个奴婢,也不想因为这件事得罪了驸马爷,朕知道你为难,所以也就不怪你刚才隐瞒朕,可你老实跟朕讲,这次大同大捷是不是王朴给张子安支的招?”

    王承恩以头顿地,泣声道:“万岁爷明鉴,奴婢着实不知。”

    崇祯帝点了点头,喟然道:“看来你是真不知情,张子安这奴婢连你也一块瞒了!”

    按理说大同镇打了胜仗。边军的欠饷也解决了,崇祯帝应该很高兴才是,可让人困惑不解的是,崇祯帝似乎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甚至还隐隐有些担心,王承恩一时间摸不准崇祯帝心里是怎么想的,便小心翼翼地问道:“万岁爷,回头奴婢就派人去大同彻查。”

    “派人去查可以。”崇祯帝道,“但要暗中行事。大同镇守还是让张子安来当。”

    王承恩赶紧道:“万岁爷圣明。”

    阴山北麓。

    蒙古人的冬季营地现在已经成了大明军队的军营,王朴地军队驻扎在这里已经整整两天了。经过两天的休整,在肥羊肉,马奶酒还有鲜羊奶的滋润下,这支濒临崩溃的军队总算是恢复了精气神。

    不过。这里毕竟不是久留之地,还是要想办法尽早离开。

    阴山北麓地这个蒙古部落虽然不算小,却很穷。绵羊、山羊虽然不少,可牛群和马匹却数量很少,直觉告诉王朴,这个部落应该是察哈尔人,也就是北元最后一个可汗林丹汗的嫡系部众,可以说是北元时期地位最高的部落!

    遗憾的是,自从皇太极征服蒙古之后,察哈尔人就成了蒙古所有部落中地位最低的部落。他们地牛羊、女人、牧场纷纷被别的部落霸占。皇太极还强迫绝大部份地察哈尔人向东迁移进入松嫩平原和辽河河套,并最终沦为科尔沁人和满洲人的奴隶。

    这个小部落没有向东迁徙。留在阴山一带顽强地生存了下来,可他们的生存环境显然很恶劣,很可能还经常受到别的部落地剥削,所以才会这么穷,牛群才会这么少,马匹更是只有区区四、五百匹。

    由于马匹不够,王朴只好再次动起了之前的念头,这个念头就是雪橇。

    雪橇最早出现在瑞士,这时候还远没有传到大明,不管是大明人还是蒙古人,或是女真人,都不知道雪橇是个什么东西?

    但王朴知道雪橇是个什么东西,而且知道雪橇这玩意构造极其简单,很容易制作,重要的是,这玩意在雪地上滑行很快也省力,几只狗就能拖动四五百斤重地人或货物,这会狗是找不着,可马是现成的,四五百架马拉雪橇足够把两千多人还有所需要的给养拖走了,而且行军度绝不会比骑马行军慢。

    在吕六和几个亲兵的协助下,王朴总算搭起了第一个雪橇的模样。

    这架雪橇的主体就是一个由十二根木头搭起来的立方体架子,长约一丈二尺,宽约六尺,高约两尺,底部的两根长头显得特别粗,前端出主体一大截,出地那截还特意用火烤之后再往上弯曲成弧形,木头架子地顶部横着钉了许多小木条,形成一格格的栅格,既可以坐人又可以绑东西。

    刀疤脸和大胡子等人全在旁边围观,都不知道王朴在鼓捣什么玩意。

    王朴拍了拍手,对旁边围观地大胡子道:“胡子,把马牵过来。”

    “哎。”

    大胡子应了一声,把早就准备好的一匹枣红马牵了过来。

    王朴拿起两条麻绳,把雪橇系在了马鞍上,然后拿起长鞭往前头一坐,招呼大胡子等人道:“胡子,和尚,你们五个都上来。”

    站在旁边围观的大胡子、刀疤脸、唐胜、赵信还有张和尚便纷纷爬上了雪橇,王朴轻轻一抖手里的长鞭,朗声喝道:“哈!”

    那匹枣红马昂长嘶一声,甩开四蹄往前跑了起来,王朴“创”的雪橇便在雪地上轻快地滑行起来,大胡子等人看到脚下的雪地正在飞地往后倒退,不由看得目瞪口呆,啧啧称奇起来。

    “怪了,邪了门了。”大胡子满脸不信地说道,“这是啥玩意,一匹马居然能拉动我们六个大老爷们?”

    “跑得还挺快。”刀疤脸也直挠头,“比骑马慢不了多少。”

    “不愧是将军。”唐胜和张和尚则向王朴投来崇拜的眼神,“知道的就是比我们多。”

    王朴赶着马拉雪橇在雪地上滑行了一段距离,就控住马缰转了个弯又绕回营地,然后跳下雪橇对大胡子等人说道:“你们几个都听好了。带上各自的人,马上去山上伐木,抓紧时间造好五百架,然后我们就能坐上这玩意回大同了。”

    大同。王家大院。

    王榉和甄有才刚下马车,柱子就从门房里迎了上来,巴巴地说道:“大爷,甄先生,你们可算是回来了。这半个多月来,张公公都快把我们王家的门槛给踏破了。你们要是还不回来,小的真不知道该怎么跟张公公说了。”

    王榉回头和甄有才相视一笑,两人脸上同时露出心照不宣的神情。

    看来张子安这老阉货是真急了,全山西除了王家。就数赵、李、杨、叶、何五家有钱,可一个多月前五家就已经合伙盘下了王家在山西所有地买卖,现在放眼山西。也只有王家的银库里有足够的银子买下这批牲口。

    可王朴交待过,买下这批牲口最多只能出半价,王榉和甄有才思量着不能和张子安撕破了脸皮,所以就得设个套儿,两人就去了趟北通州,一来是为了躲开不见张子安,二来是把王朴交待的粮食给买来。

    到了崇祯十五年,粮价已经比万历年间上涨了近一倍。可就算是这样。在北五省也是有价无市,结果。王榉和甄有才几乎把北通州地几十家粮店全部买空了也只买到五万石粮食,总共花了十万两银子。

    这不,王榉和甄有才刚刚押着第一批五千石粮食返回大同。

    王榉刚到家,**还没有坐热,张子安就听到消息忽濠濠地上门来了,王榉不敢怠慢,急忙让柱子把张子安引到客厅,王榉洗漱了一番就匆匆赶到了客厅,抱拳笑道:“哎呀,张公公驾临寒舍,寒舍真是篷荜生辉啊。”

    “王老爷。”张子安有求于王榉,抱拳回礼道,“咱家这厢有礼了。”

    “哎呀,不敢。”王榉忙道,“草民岂敢在公公面前称老爷?来人,看茶。”

    “王老爷是山西富,又是驸马爷的长兄。”张子安笑道,“当得,当得。”

    王榉忙道:“我们王家哪里敢自称什么富,还不都是仰仗公公和大同府的各位父母老爷赏口饭吃。”

    “呵呵。”张子安不尴不尬地笑笑,假装随意地问道,“王老爷这一向好像不在家啊?”

    “不敢有瞒公公。”王榉忙道,“草民最近的确在做一桩大买卖,所以不在大同。”

    “哦?”张子安随口问道,“不知是什么买卖,还要劳烦王老爷亲自出马?”

    王榉道:“公公您也知道,这几年北五省天灾*不断,我们王家几代经营的丝、绸、茶、瓷眼看就撑不下去了,要是再不另寻出路就要坐吃山空了,不得已草民只好变卖了这些不赚钱地产业,凑齐本银去了一趟北通州,盘下了一点粮食,草民估摸着这几年年景不好,粮食在北五省一定好卖。”

    “一点粮食?”张子安心头咚的一跳,急问道,“敢问王老爷是多少石?”

    王榉伸出右手五指晃了晃。

    张子安舒了口气,问道:“五千石?”

    王榉笑着摇了摇头。

    张子安地心嗖的提到了嗓子眼,问道:“五万石?”

    王榉还是摇头。

    张子安一惊而起,尖声问道:“五十万石?”

    王榉这才笑着点了点头。

    “哎呀!”

    张子安狠狠跺脚,面露懊恼之色,这王榉去北通州囤积了五十万石粮食,按市价岂不是要花去一百多万纹银?这么一来,这王家也未必有足够的现银买下全部的牛羊牲口了,这可如何是好?

    王榉佯装愕然,问道:“公公,您这是怎么了?”

    张子安急火攻心,也不想绕***了,开门见山地说道:“王老爷,咱家就明说了吧。一个月前边军将士从土默特人那里掳回了大量牲口,因为数量太大咱家一时间也脱不了手,所以还想劳烦王老爷按市价买下,也算是替朝廷效力。替咱家解了燃眉之急。”

    王榉爽快地说道:“这个理当效劳,但不知道草民应该准备多少银两?”

    张子安凝声说道:“两百万两!”

    “啊?”王榉大吃一惊,失声道,“两……两百万两!?”

    一看王榉这表情,张子安地眉宇间就浮起了一片阴云。阴声问道:“王老爷,你们王家可是山西的富。不会也拿不出这点银子吧?”

    王榉叫苦道:“张公公,草民不久前刚刚把家传的所有产业都变卖了,也才勉强强凑齐两百万两银子,可这次去北通州买粮就用掉了将近一百二十万两银子。草民现在委实拿不出这么多银子来了。”

    张子安急道:“那你现在能拿出多少银子?”

    王榉道:“现在银库里只有六十万两。”“差太多。”张子安跺脚道,“差太多了。”

    王榉小声说道:“公公,有句话草民不知道该不该讲?”

    张子安皱眉道:“有话直说。”

    王榉道:“公公地这批牲口按市价要足足两百万两才能买下来。其数目只怕在百万头以上吧?不瞒公公您说,这么多的牲口,是没人愿意一口气吃下地!谁要是一口气吃下这么多牛羊牲口,那他准得赔死,您想啊,这么多牛羊牲口那得多长时间才能卖出去?在把这些牲口卖出去之前需要买草料喂养它们吧?要是黑心眼的草料商人趁机抬价,或这批牲口卖得不好,光是买草粮的银子就有可能过这批牲口本身的价钱。那还不是赔了个精光?”

    张子安阴着脸没吭气。这问题他也是刚知道不久。

    从土默特人那里抢来地八十多万头牲口让他高兴了没几天,问题就来了。这些牲口在草原上可以吃牧草,可在大同没这么多草给它们吃啊?总不能又把它们赶到草原上去放牧吧?为了喂养这些牲口,每天消耗的草料就是个惊人地数字!这一个多月来,没银子进帐不说,张子安反而倒欠下草料商人几万两银子地草粮钱了!

    “公公。”王榉低声说道,“草民劝您一句,这批牲口最好能及早处理,要不然,到时候只怕连草料银子都抵不了哇。”

    张子安皱眉问道:“那按王老爷的意思,你能出多少价?”

    王榉道:“公公,草民刚才算了算,要是把公公地这批牲口全部盘下,价钱就不能过八十万两,否则就要赔钱。”

    “啥?”张子安黑着脸道,“八十万!?”

    这个数字和张子安预期的相差太远了,王榉答应地八十万,再加上另外五家答应的二十万,加起来也才一百万,可大同欠饷和孝敬宫里的银子加起来却有一百一十万两,这搞来搞去,张子安他不是还得往里面倒贴银子?

    想到这里,张子安真是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这样,又何必急着向万岁爷和老祖宗邀功?

    “公公。”王榉摆出一副苦相,说道,“草民也有草民的难处哇,你总不能让草民把祖传地家业一次赔个精光吧?”

    “八十万太少了。”张子安吸了口气,说道,“一百五十万怎么样?”

    王榉摇头道:“最多八十二万两!”

    张子安咬了咬牙,说道:“一百三十万!”

    王榉肉痛道:“八十五万!”

    张子安的脸肌抽搐了两下,一狠心说道:“一百二十万!”

    “张公公,不是草民非要压价,实在是草民已经把压箱底的银子都拿出来了,真地只有八十五万。”王榉说此一顿,忽然间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接着说道,“不过,要是公公您能说服三弟他借银子给草民,那草民出一百二十万买下这批牲口也不是不可以。”

    “驸马爷?”张子安诧异道,“上次他跟咱家说他手里已经没银子了呀?”

    “是这么回事。”王榉连忙解释道,“公公上次找老三的时候,他手头的确没有银子,不过他手上还有一批辽东掳来的人参和东珠。这次草民帮他捎带到京师去变卖了,又换回来了四十万两银子。”

    “原来是这样。”张子安点了点头,又道,“可是。驸马爷是王老爷你的亲兄弟,他会不借银子给你?”

    “别提了。”王榉摇头叹息道,“要是老三愿意借银子给草民去北通州囤粮,草民又何致于把祖传的产业给卖掉?不瞒公公您说,老三临走前曾经再三叮嘱过草民。说那笔银子是手底下的弟兄们从辽东拿命换来地,只能用来饷和抚恤金。绝不能挪作他用,这事也只有公公您出面,还得说是为了朝廷,否则他还不一定肯借。”

    张子安为难道:“可驸马爷还没有回来呀。”

    王榉道:“可甄先生已经回来了。公公可以去找他呀。”

    “甄先生在哪里?”张子安道,“咱家这就见他。”

    “公公请稍等。”王榉道,“草民这就让人请甄先生来。”

    王榉吩咐了一声。正在一边侍候地柱子领命去了,不到盏茶功夫就领着甄有才进了客厅,甄有才装模作样地抱拳长长一揖,朗声说道:“小人甄有才,参见张公公。”

    张子安忙道:“先生不必多礼。”

    王榉肃手道:“甄先生请坐。”

    “多谢大爷。”

    甄有才道了谢,在张子安下坐了。

    王榉看了看张子安,说道:“甄先生,今天请您来是想跟您商量个事。”

    甄有才恭声道:“大爷请说。”

    王榉道:“事情是这样。公公不是带着大同镇地边军在漠南打败了土默特人么。顺便还掳回来一大批牲口,我呢想买下这批牲口。可一时间又拿不出这么多现银,所以想从老三的银库里挪借三十五万两,不知道行不行?”

    甄有才说道:“按说大爷是将军地亲大哥,再说这事也是公公的事,公公的事那就是朝廷的事,于公于私小人都应该答应才是,可小人回来之前将军曾经再三叮嘱过,这笔银子都是弟兄们拿性命换来的,没有将军地允许是绝不能擅自挪用的,大爷,公公,这事小人也很为难哪。”

    张子安听了甄有才地前半句刚想笑,可再听了后半句立刻又把脸拉了下来。

    王榉小声问道:“甄先生,就不能再通融通融?”

    甄有才斟字酌句地说道:“倒也不是一点也不能通融,可这事小人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说出

    王榉道:“甄先生尽管说。”

    甄有才道:“将军的银库里眼下是有这么一笔银子,这笔银子原本是打算用来给阵将弟兄的家人放抚恤金的,要是挪用借给了大爷,那就得给这些阵亡弟兄地家人做出补偿,小人以为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能给他们找个事情做,这样也算是让他们的生活有了长期地指望。”

    王榉道:“不知道是怎么个补偿法?”

    甄有才道:“大同城的情况小人也了解了一些,别的地方都安置不了多少人,只有公公名下的三家兵器作坊还有两家火药局闲着,还能安置不少人手,所以,小人估摸着,要是能由小人出面把这三家兵器作坊还有两家火药局的活计给揽下来,再把阵亡弟兄的家人安排进里面做工,那这笔抚恤银子就算暂时挪作他用,也就不会有人在背后对小人说三道四,将军回来后也不至于责怪小人。”

    “这个……”

    王榉装做为难的样子看着张子安。

    “咱家还以为是什么难事,原来是这事。”张子安不以为然道,“这有何难,明儿咱家就让那几个管事的去找甄先生您,从明儿起甄先生您就是三家兵器作坊和两家火药局地实际经营人了,不过有句话咱家得说在前头,这事最好别让太多人知道,帐也要做清楚,免得上头派人来查我们说不清楚,还有充归边军地岁额还是要按数缴的。”

    这事张子安还真做地了主。

    虽说这三家兵器作坊和两家火药局都是官营作坊,可这年头谁还分得清官营私营?大明王朝各镇各卫把官营作坊暗中交给私人经营的多了去了。事实上这也是迫不得已,要不这样做,仅凭工部拔给各镇各卫的那点银子,根本就维持不了官营作坊地运作。

    张子安也是因为一时间没找着合适的经营人罢了。要不然他早把三家兵器作坊和两家火药局给盘出去了,眼下甄有才自己送上门来不说,还顺便解决了牲口银子的难题,张子安哪里还有不答应的道理?

    在阴山北麓休整五天之后,王朴率军开始向大同进。

    这次行军就顺利多了。一来游牧在大草原上地蒙古人已经纷纷躲进了他们的冬季宿营地,在这样滴水成冰的严寒季节。就算蒙古人知道有一支大明军队在漠南流窜,他们也难以召集大规模的军队,而小股的蒙古骑兵则根本不敢来招惹他们;二来从察哈尔人地营地里抢到了足够的给养,王朴打造地雪橇既让将士们免于雪地行军之苦。全军将士就这样乘坐着马拉雪橇,悠哉游哉地回到了大明边境。

    磨盘山隘口,大同边军的一个百户所驻扎在这里。

    这天早上。两名边军士卒挟着长枪缩头缩脚地上了跺口,照例执勤时,从北方莽莽苍苍的雪原上忽然传来了一阵奇怪的声音,那声音虽然隔着很远,可听起来却很有气势,好像是很多人在同时大吼。

    “不好,是蒙古鞑子!”

    一名哨卒脸色一变,急拿起专门地铁棍往悬挂在垛口上的方铁板上使劲地敲打起来。霎时间。清脆的“当当”声就响彻了整个隘口,正在隘口内蒙头大睡地边军将士们纷纷披衣起床。抢过兵器乱哄哄地涌到了隘口上。

    “怎么回事?”百户所的把总边往头上扣头盔边厉声喝问道,“是不是蒙古鞑子?”

    哨卒迎上来,小声应道:“好像是。”

    “什么叫好像是?”把总大怒,一巴掌扇在哨卒脸上,“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哨卒捂着脸,手指北边叫苦道:“把爷,你听那声。”

    不用哨卒提醒,那把总和抢上隘口的边军将士们也听到声音了,而且这声音比刚才要清晰多了,把总侧耳聆听了片刻,脸上忽然掠过一丝古怪之色,跟着那声音念了起来:“旗正飘飘,马正萧萧,枪在肩刀在腰……”

    “不是蒙古鞑子。”把总皱眉道,“说的是我们大明朝的话。”

    “把爷快看,我们大明朝的军队!”

    一名眼尖的边军士卒忽然手指关下大叫起来。

    把总和边军将士们纷纷顺着那士兵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一支大明军队已经从山梁后面冒了出来,这些士兵个个衣衫褴褛,头乱得像鸡窝,胡子乱得就像是蒿草丛,不过一个个精气神倒是挺足,昂头挺胸,步伐整齐,就跟打了天大胜仗似地。

    这支军队地最前面是一杆土白色的大旗,看上去又脏又破,既没镶边也没旌带,只在旗面上涂着一个暗红色地叉叉,这图案让人困惑,明显不是大明朝的国旗,可也不像是某个将领的姓字,反正就是让人看不懂。

    这支军队当然就是王朴的军队,因为磨盘山隘口处在一片山峦之间,通过隘口要翻过好几道山梁,马拉雪橇在平地上可以滑行如飞,可到了上坡路段,一匹马却无论如何也拉不动好几个成年壮汉了,不得已,王朴只好下令列队步行。

    看着前方巍然屹立的隘口,王朴心头感慨万千。从正月初一出塞,到今天已经整整一个月了,这一个月对于王朴和手下这支军队来说真可谓是一场史无前例的严峻考验,不过让人感到欣慰的是,这支军队最终经受住了考验,他们回来了!

    虽然付出了巨大的伤亡,可这完全是值得的。

    出塞的时候,王朴手下总共有四千多号人,如果算上后来赵信带来助战的千人队。总兵力其实有五千余人,可现在王朴手下已经只剩两千四百多号人,单从数字上看,伤亡了一半还多。可以说是损失惨重。

    可王朴却一点也不后悔,实际上,这个结果已经比王朴预期的要好得多了。

    王朴带着四千军队出塞原本就是为了练兵,为了把一群打惯了败仗地老兵痞子锤炼成一支信心十足的精兵,并且是一支完全效忠于王朴的精兵!在王朴的预期中。这四千多老兵痞和响马盗最终能剩下一千他就满足了!正所谓兵贵精而不贵多,王朴宁可要一千名训练有素。装备精良并且绝对听从他指挥地精兵,也不想要五千个士气低落,装备低劣并且自由散慢不服从指挥的老兵痞。

    这次出兵塞外就像是一场残忍而又冷血的淘汰赛,那些体质孱弱。战斗素养不高的士兵都被残酷的战斗无情地淘汰掉了,而剩下地这两千四百多号人个个都是身体强壮,战斗素养极其出色的老兵。可以说是精兵中地精兵!王朴相信,像这样的一个老兵,在战场上完全顶得上十个普通士兵!

    一把大吼声把王朴拉回了现实。

    “站住!”隘口上的边军把总大叫起来,“不准再靠近,再靠近我们可要放箭了!”

    说罢,把总一声令下,拥挤在隘口上的一百多名边军将士便纷纷挽弓搭箭,对准了关下这群叫花子一般地士兵。

    刀疤脸根本就无视关上边军的威胁。大步走到关门前厉声大喝道:“操你姥姥。干紧把关门打开!还有,让你的人把弓箭放下。再敢拿箭对着老子,信不信老子把你们一个个地脑袋全拧下来当夜壶?”

    关上的边军将士全愣了,他们还从未见过这么横的人,便不由得回头望向他们的顶头上司,那个把总也懵了,赶紧挥手示意手下的人把弓箭放了下来,再说话的时候底气也没那么足了,小心翼翼地问道:“请问你们是哪个卫所的?”

    “哪个卫所?”刀疤脸恶狠狠地恐吓道,“老子是京营的!”

    “啥?”把总听了个满头雾水,不信道,“京营怎么跑塞外去了?”

    “开不开门?”刀疤脸已经不耐烦了,大吼道,“再不开门,老子可就带人打进来了!”

    这时候,关上一个小兵跑到把总跟前,小声提醒道:“把爷,京营提督也就是驸马爷不是在家丁忧么,这些人怕是驸马爷地人。”

    “对对对,老子怎么把这一茬给忘了。”把总用力扇了自己一耳光,赶紧叫道,“快,快打开关门!”

    大同,镇守太监张子安府邸。

    张子安正在暖阁里望着面前一字排开地十二口银箱呆,从土默特人那里掳来的牛羊牲口终于脱手了,其中绝大部份卖给了王家,小部份卖给了另外五家,总共所得银子一百四十万两,这可是整整一百四十万两纹银啊,张子安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不过,一想到扣去边军将士地赏银、欠饷和抚恤金,再扣去孝敬宫里的五十万之后,这批银子就会所剩无几,张子安这心里就一阵阵的堵,这么多银子,转眼就要变成别人的了,让他怎能不痛心?

    张子安正心痛不已时,外间忽然响起了小太监的声音:“干爹,儿子找您有急事。”

    “你先在外间等着,咱家马上就出来。”

    张子安赶紧把十二口银箱都盖严实了,转到外间问道:“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小太监道:“干爹,儿子最近听到一些风声,代王府里好像来了一批宫里的人。”

    “宫里的人?”张子安神色一动,皱眉道,“宫里来人不来找咱家,却去代王府?”

    “干爹。”那小太监道,“儿子估摸着八成是有人告了密,把驸马爷出兵帮助干爹的事捅到万岁爷和老祖宗那里,所以宫里才派了人来追查这事。”

    “让他们查好了。”张子安冷然道,“咱家可没有欺君,对土默特人用兵那可不是吹出来的,土默特汗的人头还有他的佩刀都已经上呈宫里了,驸马爷是出了兵也出了力,可他只是配合作战,而且他领的都是王家的家丁,不是大同镇的边军!按大明律,丁忧在家的武官是不得领兵出征,可大明律同样没有规定丁忧在家的武官就不能带着家丁保卫家园!”

    这事张子安还真不怕,当初他就已经和王朴合计好了,跟着王朴去奇袭归化的只有两百人,而且都是王家的“家丁”,至于唐胜从大同边军中挑选出来的三千精兵,也的确参与了对土默特人的这一战,不过这三千精兵因为轻敌冒进已经全部战死了!

    这事只要王朴咬住不撒口,再有就是让活着回来的人先躲起来别露面,就没人能抓住张子安的把柄,别人就算知道其中有猫腻,可他们抓不到证据,又能奈他何?至于王朴,显然不可能把这事抖出来,这事要真抖出来了,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他。

    “是是是。”小太监赶紧应道,“对土默特人用兵可都是干爹您的运筹,驸马爷只是带着王家的家丁配合作战而已,再说对土默特人用兵也是为了保护大同府的百姓,王家身为山西富,又养着几千号家丁,为朝廷效力也是理所应当。”

    张子安道:“就是这么个理

    “对了。”小太监忽然说道,“儿子听说驸马爷已经回来了。”

    “驸马爷回来了?”张子安急道,“你怎么不早说?”

    小太监道:“儿子这不是才刚刚知道消息,就赶着来禀报干爹了。”

    “赶紧去准备暖轿……”张子安刚起身,忽然间想起了什么,又坐了下来,说道,“算了,驸马爷刚回来人肯定也累了,今晚就不必去打搅他了。”

    王家大院,暖阁。

    都快大半夜了,陈圆圆和嫩娘却还没睡下,两人正围着坑几剪纸样呢,陈圆圆这会刚刚剪了张鸳鸯戏水,嫩娘正以羡慕的眼神望着陈圆圆,娇声说道:“夫人,您的手正巧,剪出来的纸样真好看。”

    陈圆圆微笑道:“嫩娘你想不想学?”

    娘连连点头,应道,“想学。”

    陈圆圆拿起纸和剪刀,正要向嫩娘演示的时候,紧闭的暖阁大门忽然打了开来,一把惊喜中略带热切的声音已经在暖阁里响起:“娘子!”

    陈圆圆握住剪刀的小手忽然间抖了一下,险些把自己的小手给刺破了,再回头望时,那个思念了不知道几千遍几万遍的好人儿已经好整以暇地站在了她面前,可是,等陈圆圆看清王朴的模样时,却险些没敢相认,只见王朴衣衫褴褛、头篷乱、胡子拉碴,只有一双眸子还是又黑又亮,正灼灼地打量着陈圆圆。

    “相公。”

    陈圆圆悲啼一声,根本不顾王朴又脏又臭,就一头扑进了他的怀里,芳心里早已经是柔肠寸断,眼泪就像是脱了线的珍珠般朴簌簌地往下掉,陈圆圆心里想着王朴都成这样了,肯定是吃了不少的苦……

第一百零七章 找个什么理由留下?

    “娘子,你怎么哭了?”王朴伸手轻轻掂起陈圆圆粉嫩的下颔,愕然道,“相公回来了你应该高兴才是啊,来,给相公笑一个。”

    陈圆圆还是流泪不止,心疼得说话的语气都变调了,黯然说道:“相公你都瘦成这样了,这次出征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没有,瞧瞧,你家相公的身子骨壮实着呢。”王朴伸手拭去陈圆圆脸颊上的泪水,把自己胸脯拍得山响,完了脸上又掠过一丝坏笑,凑到陈圆圆粉嫩的耳边旁,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音量说道,“别看你家相公瘦了,有的地方可没瘦哦,嘿嘿。”

    “相公你讨厌。”陈圆圆嗔了王朴一眼,终于破涕为笑,王朴还有心情跟她开这种玩笑,看来身体真没多大的事,陈圆圆那一颗悬起的芳心便又落到了地上,回头吩咐嫩娘道,“嫩娘,你快去厨房让人提几桶热水来,再让人把相公的大浴桶搬到暖阁来。”

    “嗳。”

    嫩娘脆生生地应了一声,像只欢喜的小云雀脚步轻快地去了。

    等嫩娘走了,王朴的一双手便开始变得不安份起来,换以往的时候,陈圆圆肯定不会也不想抗拒,都是任由王朴肆意轻薄的,不过这次她却一反常态轻轻摁住了王朴的双手,然后含情脉脉地望着王朴,柔声说道:“相公,你就别再招惹奴家了。”

    “为什么?”王朴凑到陈圆圆耳畔,轻声问道,“难道你就不想?”

    “奴家当然想,现在就想。”陈圆圆脉脉地望着王朴,美目里几乎要滴出水来,说完了这番话,耳根子没来由地浮起一团红晕,低声说道,“可是奴家。奴家……”

    王朴轻声问道:“你怎么了?”

    陈圆圆仰起粉脸。如兰的气息沁在王朴脸上,王朴不禁怦然心动,压抑了一个多月的欲火便腾地燃烧起来,如果不是因为他身上脏兮兮的,已经一个多月没洗过澡了,他真想立刻把陈圆圆压在身下。

    陈圆圆以编贝似的玉齿轻轻咬住艳红的樱唇,含羞带怯地望着王朴,鼓了好半天的勇气才低声说道:“相公,奴家有……有了。”

    “有了?”王朴一时没听明白,惑然问道。“你有什么了?”

    “有了就是有了呗。”陈圆圆低下了螓,脸上又浮起了淡淡的红晕,轻声说道,“大夫都说了。有了身孕后,奴家就不能再侍候相公你了。”

    “这是哪个大夫说的?”王朴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忽然间似乎明白过来了,定声问道,“啥,你刚才说啥?你有身孕了?”

    “嗯。”

    陈圆圆轻如蚊呐般应了一声。巨大地喜悦霎时把王朴包容。他一把就将陈圆圆抱了起来,大笑道:“娘子你怀孕了?我要当爹了,哈哈哈……”

    看着王朴高兴得手舞足蹈地样子。陈圆圆忽然间感到心里满满的,很幸福也很满足。

    “哎,柱子哥你小心点,别把水洒出去了。”

    “放心吧,嫩娘,不会洒出去的。”

    暖阁外忽然响起了嫩娘脆生生的声音,然后是柱子的声音,陈圆圆赶紧从王朴怀里挣脱出来。整理了一下身上揉皱的罗裳又理了理腮边的秀。再回头看时,柱子已经拎着两大桶热腾腾的洗澡水走了进来。

    柱子后面还跟着两个下人。把王朴的大浴桶抬了进来。

    嫩娘跟在最后面碎步走了进来,指挥着下人把浴桶放好,又让柱子他们把热水倒进桶里,完了试试水温觉得有些烫,又让柱子他们去担两桶冷水来,俨然一副主事丫环的架势,王朴便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这一看却不由得愣了一下。

    刚才进来地时候,王朴的心思全在陈圆圆身上,所以没怎么留意嫩娘,可这会留神一看才现这妮子大冷的天却只穿了件碎花蓝布袄,头上挽着双丫髻,胸前已经挺起了鼓鼓的两团,一双大眼睛又黑又亮,眼角微微上翘,不笑地时候看上去也在笑,再加上凝脂般莹白的肌肤,杨柳般轻盈的身段子,倒是个十足十的小美人胚子。

    王朴在观察嫩娘的时候,陈圆圆却在观察他。

    借着嫩娘去找桂花胰子准备给王朴搓澡的时候,王朴问陈圆圆道:“娘子,这大冷地天嫩娘怎么只穿了件单袄啊?”

    “怎么,心疼了?”

    陈圆圆的嘴角翘了一下,语气里带着几分娇嗔,还有几分戏谑。

    “不是,我就是怕她冻出病来。”王朴解释道,“人家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虐待嫩娘呢。”

    “相公你放心吧。”陈圆圆嫣然一笑,说道,“嫩娘她从小跟着父亲习武,身体好,大冬天地常常只穿件单衫,已经习惯了。”

    “这样啊。”王朴点了点头,说道,“那倒是我多虑了。”

    陈圆圆本来还想戏谑王朴几句,可一转念想到自己已经怀孕了,在以后将近一年的时间里都没法再侍候王朴了,心里便感到有些愧疚,柔声说道:“相公,奴家有了身孕,往后就不能侍候你了,要不……你把嫩娘收了房吧?”

    “啥,嫩娘?”王朴听了差点连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她还是个孩子呢。”

    嫩娘是个小美人胚子没错,可她还只有十五虚岁,身体还根本没育成熟呢,就好比一枚青涩的人参果,再名贵吃起来也没啥滋味,王朴可不是人到中年的无良大叔,也没有喜欢“小萝莉”的不良嗜好,他可下不了这黑手。

    “嫩娘都十五岁了,按大明律早就可以嫁人了。”陈圆圆抿了抿玉唇,柔声说道,“再说嫩娘模样俊俏,人又乖巧伶俐,相公你又救过她的命。她一定会全心全意侍候您的。有她在相公您身边,奴家也就放心了。”

    朴赶紧道,“这事就别提了。”

    正好柱子拎着两桶冷水又来了,嫩娘也找来了桂花胰子,陈圆圆也只好作罢,暂且把这事按下不提,和嫩娘一起侍候王朴宽衣解带,王朴还把嫩娘当个小女孩,也就没什么顾忌,三下五除二褪去了身上的破衣袍。脱得只剩条牛鼻短裤跳进了澡桶子。

    嫩娘以前也不是没侍候过王朴洗澡,平时也没见她不自在,可今天不知是偷听到了陈圆圆和王朴地谈话,还是因为别地什么原因。当她的小手拿着香胰子搓到王朴身上时,白净地粉脸上居然涌起了一抹淡淡地红晕。

    王朴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又美美地睡了个囫囵觉。

    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懒洋洋地爬起身来,这会陈圆圆早就已经给他准备好了早餐,她虽然怀着身孕却还是亲自下了厨给王朴做了她最拿手的银耳莲子羹。王朴端过碗就是一阵狼吞虎咽,那模样就像是饿鬼抬胎似的。

    “相公你慢点吃。”陈圆圆柔声劝道,“别噎着了。”

    王朴正吃呢。小七忽然进来禀道:“将军,甄先生来了。”

    “有才?”王朴道,“你让他马上进来。”

    小七应了一声,领命去了。

    王朴放下碗,起身向陈圆圆投来歉疚的一瞥,说道:“圆圆,相公刚回来,这几天还有些事情要忙。不过相公向你保证。等忙完了这些事一定留在家里好好陪你,还要陪陪我们肚子里的小宝宝。嘿嘿。”

    陈圆圆嫣然一笑,说道:“相公你去忙吧,不要管奴家。”

    王朴也不顾忌嫩娘就在旁边,凑过来在陈圆圆红艳艳的玉唇上蜻蜓点水般吻了一下,陈圆圆只是笑着轻轻打了王朴一下,然后很妩媚地嗔了王朴一眼,嫩娘掩嘴吃吃轻笑,低着头上前收拾好碗筷跟着陈圆圆进到里屋去了。

    甄有才几乎是一溜小跑进的暖阁,见了王朴不免一阵唏嘘,眼角居然还泛起了隐隐的泪光,看到甄有才这副表情,王朴也有着两世为人的感概,现在回头想想当初断然做出进攻三不剌川的决定还真是很冒险,事实也证明这地确是一次彻头彻尾的冒险,更是一次疯狂的赌博,王朴和手下的几千将士险些就回不来了。

    “将军。”甄有才哽咽道,“卑职真担心,真担

    “呵呵,担心我回不来了?”王朴呵呵一笑,按着甄有才在坑上坐了,说道,“我命大,死不了,就算死了阎王老儿也不敢收,照样得放我回来。”

    甄有才嗯了一声,问道:“这一路上,将军和弟兄们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还行,这事说来就话长了。”王朴道,“先说说你吧,那两件事怎么样了?”

    甄有才道:“先不说那两件事,眼下有件最要紧地事得赶紧去办。”

    王朴问道:“什么事?”

    甄有才道:“今天一大早,张子安就亲自来了趟火药局,跟卑职说宫里已经派锦衣卫来大同了,就隐藏在代王府里。”

    王朴皱眉道:“消息可靠吗?”

    “绝对可靠。”甄有才道,“所以,从大同边军中出来的老兵们得躲起来,绝不能让他们在人前露面,更不能落到锦衣卫手里,这些老兵还有赵信带去的那个千人队,张子安已经上报朝廷说是战死在漠南了,要是让锦衣卫抓到活的,再顺藤摸瓜查出他们曾经跟着将军您去过大漠,那事情就穿帮了。”

    “有道理。”王朴点了点头,说道,“眼下唐胜、赵信还有两千多弟兄都驻扎在雷公山大营,那里不安全,看来得赶紧另外找个地方,而且这个地方还不能和我们王家有关系,要不然很容易被锦衣卫盯上!”

    甄有才眨了眨小眼,笑道:“将军,卑职都算计好了。”

    “哦?”王朴赶紧问道,“快说说看。”

    甄有才低声说道:“栲栳山!”

    “栲栳山?”王朴心头一跳,凝声说道,“你是说……”

    “没错。”甄有才点头道。“就是让他们占山为王。先当一阵土匪再说,眼下也只有这个法子了。”

    “好主意。”王朴道,“我这就去雷公山。”

    甄有才道:“卑职跟你一起去。”

    “也好。”王朴点头道,“有些事正好到了雷公山再说。”

    王朴让吕六带人去马房牵了几十匹快马,又让小七去耳房点了几十名家丁,一行人骑了快马,直奔雷公山大营而来,雷公山大营距离大同不过几十里,快马不到两个时辰就赶到了,王朴和甄有才赶到大营时。兄弟们刚刚在吃午饭。

    大胡子、刀疤脸、唐胜、赵信、张和尚这几个千总还有两千多号弟兄全都端着个饭碗蹲在空地上,一边吃着白面窝头一边稀里哗啦地喝着稀粥,吃得正痛快呢,那架势就像几千个饿死鬼在争食。气势颇有些骇人。

    王朴有个习惯,只要在军中,不管是出征在外还是留守大营,他一定要和士兵们同甘共苦吃大锅饭,王朴这么做可不仅仅只是在笼络人心,历史上这么做的将领不在少数。这么做有个显而易见的好处,那就是主将能通过自己地身体状况知道士兵们的体力状况。

    王朴不但要求自己和士兵们吃大锅饭,还要求手下的将领们也和士兵一起吃大锅饭。回到各自地家里,将领们过什么生活王朴绝不干涉,但在军中,所有人的伙食一律平等,谁也不准搞特殊化。

    王朴没有打扰弟兄们吃饭,只是让吕六把唐胜和赵信叫到了行辕。

    赵信见了王朴,赶紧道:“将军你肯定还没吃午饭吧,还是赶紧去伙房吧。要是去晚了白面窝头就该被那些饿死鬼抢光了。”

    王朴正色道:“吃饭的事先不急。先说正事。”

    赵信和唐胜也赶紧正了脸色,沉声说道:“有什么事将军尽管吩咐便是。”

    王朴道:“按大明律。丁忧在家地武官是不得领兵出征地,这一条你们应该知道吧?”

    两人点头应道:“知道。”

    王朴道:“所以,按律本将军是没有资格带领边兵出征的,可要是带着王家的家丁出征就不算触犯律法,所以在出征之前张公公和本将军就商定了权宜之计,从出征那天起,你们和手下的四千将士就已经不再是大同镇地边军了,已经是我们王家地家丁了。”

    赵信道:“这些卑职知道,弟兄们也都知道。”

    “知道就好。”王朴点头道,“可现在有人在万岁爷面前告了本将军一状,想拿这件事做由头致本将军于死地,张公公刚刚知道了消息,京师已经派人来追查这件事了,不得已,只能先委屈弟兄们一阵子了。”

    唐胜急道:“将军你就直说吧,弟兄们该怎么办?”

    王朴道:“今天晚上你们就带着弟兄们去栲栳山,先当一阵子山大王!和尚对那一带的地形比较熟悉,就让他和你们一块去,你们两个记住,到了栲栳山之后一定要约束好手下地弟兄,军令如山,任何人不得独自外出,更不许私自回家!”

    “明白。”两人同声应道,“卑职一定约束好弟兄们。”

    代王府,偏厅

    代王朱传齐正和王府的王詹事、李詹事议事。

    朱传齐问道:“王詹事,李詹事,关于王朴在丁忧期间越职擅权,统领大同边军对蒙古土默特部用兵这事,你们是怎么看的?”詹事道:“事情是明摆着地,就凭张子安怎么可能打得赢土默特部?”

    李詹事道:“出兵前,王朴带着三千边军在雷公山驻扎训练了一个多月,这事在大同可以说是尽人皆知,王朴和张子安也没打算要隐瞒谁,其实也是瞒不住。依在下看他们早就算计好了,宫里要是不派人追查,那就啥事没有,宫里要是派人来追查,他们肯定会说这三千边军只是王朴的家兵。王朴带着家兵出征就不算是越职擅权了。”

    三千家丁虽说规模大了些。可王家毕竟是山西富,再加上王朴又是当今驸马爷,是皇亲国戚,倒也不算太出格,至少朝中的那批御史言官挑不出什么刺来。

    朱传齐道:“张子安和王朴真敢这么做?”

    李詹事道:“怕是已经这么做了。”

    王詹事道:“只要不让朱三他们抓住人证,这事就谁也说不清楚,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李詹事道:“而且万岁爷也不一定是真的要追查此案,派朱三他们来大同怕是为了表个态,好堵朝中清流们地嘴罢了。”

    王詹事道:“李兄说的有道理,不管王朴是不是越职擅权。可他安抚了大同边军的哗变却是事实,对土默特人这一战更是我大明朝近百年来对蒙古人的最大胜利,光是掳掠所得的牛羊就足以补足大同镇地欠饷了,万岁爷不会不顾及这一点。陈新甲和周延儒只怕也会抓住这一点大做文章,出面替王朴开脱。”

    王詹事会这么想一点也不奇怪,毕竟生在京师地事情早已经尽人皆知,周延儒带头上奏力保王朴可不是编出来的,至于陈新甲更是在王朴被羁压天牢的时候四处活动,再加上王朴和长平公主地亲事还是周延儒、陈新甲、周国丈和田国舅联手保的大媒。在天下人眼里,王朴和周延儒、陈新甲就一伙的。

    李詹事道:“再退一步,就算王朴坐实了越职擅权的罪名。也大不了受万岁爷一顿训斥,最多被罚掉一年半截的俸禄,万岁爷爱才惜才人所共知,王朴又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将才,更何况他还是万岁爷的乘龙快婿,不让王朴带兵让谁带兵?在下以为,王爷没必要搀和到这件事里面去,更犯不着因为这事开罪了王朴。”

    传齐点头道。“李先生分析得很有道理。那这事就由两位先生去办,这几天带着朱三他们在大同好好吃。好好玩,他们要是问起王朴一案,就说本王已经带人在追查了,马上就会有消息了。”

    王詹事和李詹事领命去了。

    雷公山大营,王朴行辕。

    甄有才已经把王朴交待地两件事情向王朴做了详细地禀报,还把随身携带地帐册拿出来交由王朴过目,说道:“将军,账目明细卑职都已经记在上面了,崇祯十五年正月的进项有三笔,一笔是大爷变卖王家产业所得地两百一十七万两,一笔是从归化掳来的金银珠宝,拿到京师变卖所得十二万两,一笔就是张子安归还的垫付银子,十万两,这样加上银库里的存银四十六万两,总计二百八十五万两!”

    “出项有四笔,一笔是购买八百支燧式火枪及八千颗龙王炮的用项,用银两万四千两,一笔是购买兵器作坊和火药局的原料,用银三万七千两,一笔是购买张子安地牛羊牲口,用银一百二十万两,一笔是北通州囤粮,用银十二万两整,合计用银一百三十八万一千两,银库余银一百四十六万九千两。”

    王朴点了点头,微笑道:“难怪张子安现在都躲着不敢来见我了。”

    “那是。”甄有才笑道,“将军你想,大同边军哗变是你帮他安抚下去的,十万两抚恤金是将军你垫付的,奇袭归化这一战也是将军你打地,还有要不是将军你带兵去进攻三不剌川引开了科尔沁人的大队骑兵,张子安根本就得不到一头牛羊,将军你为他做了这么多的事,可现在好处却全归了他一个人,你说他还有什么脸再来见你?”“还有,卑职估摸着他不敢见你还有一层意思,就是怕你向他伸手要银子。这老阉货还偷偷把部份牛羊以市价卖给了另外五家,获利二十万,加上我们出的一百二十万,总共得了一百四十万,扣去六十万两欠饷和将士们的赏钱,至少还能剩下七十万两,大财了。”

    王朴笑道:“张子安的银子我们不眼红,只要这老阉货还在大同当镇守,这笔银子就飞不了。早晚还是我们的。倒是那三家兵器作坊和两家火药局怎么样了?燧式火枪和带柄龙王炮一定要加紧打造才是,眼看着四月就快到了,一定要抢在建奴出兵前打造出至少两千支火枪才行。”

    甄有才道:“前几天卑职对这几家作坊仔细核计过了,只要有足够的精铁,三家兵器作坊每个月至少能造出六百支燧式火枪,火药局要是有足够地原料,也完全能生产出足够地火药,眼下木炭和硝都够,就是市场上买不到足够的硫磺。”

    王朴道:“我大哥是经商地,买硫磺地事就让他去办吧。”

    有才道。“卑职回头就去找大爷商量。”

    王朴道:“还有个事,我们也该合计合计了。”

    甄有才道:“将军是说,该找个什么理由继续留在大同吧?”

    王朴道:“就是这事,百日丁忧假期可是快满了。是该找个合适的理由了。”

    甄有才不鬼是王朴的狗头军师,这事他早就想过了,当时就说道:“将军,这事卑职已经想好了,你可以先装病,要是装病也装不下去了。那就让赵信、唐胜他们弄点事情出来,最好是趁夜搞一搞大同城,将军不就可以继续留在大同了。”

    京师。紫禁城乾清宫。

    派去大同的锦衣卫终于有消息传回来了,朱三以六百里加急把一封火漆鸡毛信直接送呈司礼监,王承恩又直接呈送到了崇祯帝御前,看罢朱三的信,崇祯帝冷笑着问王承恩道:“承恩,你猜朱三在信里是怎么说的?”

    王承恩恭声应道:“奴婢着实猜不出来。”

    “查无实据!”崇祯帝把手里的鸡毛信重重地掼在御案上,愤然道,“查无实据!”

    王承恩垂着头。不敢作声。

    “看来王朴在大同的人脉很好啊。”崇祯帝冷笑道“张子安这奴婢向着他不说。就连代王都跟朕打起马虎眼来了,哼哼。”

    王承恩还是不敢作声。他能体会出崇祯帝现在的复杂心情,一方面崇祯帝很看重王朴,希望王朴能好好带兵,替大明朝把建奴和流贼都剿灭,可另一方面崇祯帝却对王朴怀着很强的猜忌心,王朴地表现越是出众,这份猜忌心就越重。

    王朴和张子安玩的什么把戏,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根本用不着派人下去查,这事要搁在别人身上,根本就不算个事,崇祯帝一笑也就过去了,这兵荒马乱的,越职擅权算个啥?替朝廷立功才是最重要的。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张子安才敢放手让王朴领军出征,因为张子安相信这事王承恩一定会替他兜着,万岁爷也不会太在意,毕竟王朴是万岁爷地女婿啊,哪有老丈人跟自己女婿过不去的道理?

    再说王朴虽然越了职,擅了权,可他毕竟把大同边军的哗变给安抚下去了,通过对土默特人用兵,大同镇的欠饷问题也解决了,再用不着户部拔银子了,这还不说,大同镇还向内府司钥库倒缴了五十万两巨银,有了这几桩,天大的罪都足够抵消了。

    可张子安不知道,这事搁在王朴身上,那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崇祯帝非但不会感到高兴,他只会更加的猜忌王朴。

    “承恩。”崇祯帝又问道,“让王朴回京地公文下去了吗?”

    王承恩赶紧应道:“已经下去了,就这几天应该能到大同了。”

    崇祯帝舒了口气再不说话,只是望着御案上的鸡毛信呆,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王承恩也不敢轻易出声,在一旁老实侍候着,就在这个时候,殿外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王承恩回头看时,只见高起潜一溜小跑进了大殿,满脸激动地禀道:“万岁爷,好消息。”

    崇祯帝皱眉道:“什么好消息?”

    高起潜喘息道:“洪大人在朱仙镇大败流贼,斩五万级,开封之围已然解了。”

    “是吗?”崇祯帝喜道,“塘报呢?洪爱卿的塘报呢?”

    高起潜道:“洪大人地塘报已经到兵部,陈大人马上就要进宫来见驾了,奴婢是抢先来向万岁爷道喜的。”

    “好,太好了。”崇祯帝喜不自禁道,“洪爱卿果然没有让朕失望。”

    相比武将出身的王朴,进士出身的洪承畴就让崇祯帝放心多了。自从建奴从松山撤兵之后。洪承畴便重新部署了辽西的防务,把锦州、松山、宁远、杏山四城经营得固若金汤,再加上当时建奴正忙于争夺汗位,无暇南顾,关外的局势便暂时沉寂了下来。

    而这时候,流贼却在河南愈演愈烈,继洛阳沦陷福王遇害之后,先后又有几十座城池被流贼攻破,除了开封等少数几座大城市,几乎整个河南都落入了流贼的控制之下。崇祯帝迫于形势又把洪承畴和曹变蛟、白广恩两镇精兵从关外紧急调往河南镇压流贼。

    洪承恩不愧是大明朝地国之干城,曹变蛟、白广恩地两镇大军也不愧是边军精锐,他们没有让崇祯帝失望,刚到河南便在朱仙镇大败流贼。玉田总兵曹变蛟更是一箭射穿了李自成地左眼,让李自成险些一命呜呼。

    流贼败走郏县,开封之围不战而解。

    洪承畴知道崇祯帝心忧国事,时刻挂念着河南的局势,遂以六百里加急向京师去塘报,奏陈朱仙镇大捷。

    河南郏县。李自成、罗汝才地二十万大军就在这里暂时驻扎。

    说是二十万众,其实真正有战斗力的精锐部队也就五万左右,其余的不是随军的家眷就是老弱病残。几天前的朱仙镇大战虽然是官军胜了,可流贼并未遭到多大损失,更谈不上伤筋动骨,洪承畴上报朝廷的斩五万级是吹的,在朱仙镇战死地流贼大概有五千人,而且都是老弱病残。

    也就是说,流贼是主动撤退的,并不是被洪承畴击退的。

    李自成决定退兵有两个原因。一是因为洪承畴。洪承畴可以说是流贼的老对手了,闯王高迎祥就是死在洪承畴地手里。洪承畴的两手可以说是沾满了流贼的鲜血,但不可否认的是,洪承畴是个很难对付的狠角色,和这样的厉害角色过招,李自成不敢大意。

    李自成退兵地第二个原因就是为了集结重兵,然后回戈一击打垮洪承畴。

    自从网罗了牛金星、宋献策、李岩等一大批读书人之后,李自成的流贼就已经改变了以往的战争策略,不再四处流窜、打家劫舍了,而是每打下一个城池就派兵驻守,再派官吏对当地百姓进行治理。

    所以,当洪承畴率领曹变蛟、白广恩两镇精锐边军突然杀到朱仙镇地时候,李自成手下并没有多少军队,像刘宗敏、李过、李岩、李双喜、田见秀这些李自成的心腹大将大多统兵在外,正在四处征战、攻城掠地,李自成不知道来的是老对手洪承畴,只带着少量军队去朱仙镇迎敌,结果遭到惨败,还险些送了性命。

    不过李自成也不是善茬,这家伙在政治上的确没什么眼光,充其量只是个草寇,但是经过这么多年战争的锻炼,在军事上已经相当老辣了,回过味来的李自成毫不犹豫地大踏步后撤,直接从开封撤到了郏县,同时急令刘宗敏等大将率军向郏县集结,准备与官军决战。

    不到几天时间,刘宗敏等心腹大将就纷纷率军赶到了郏县,集结在郏县的流贼大军很快增加到了六十余万,还有老回回马守应,革里眼贺一龙,左金王贺锦,改世王刘希尧,乱世王蔺养成率领的革左五营前来投奔,声势更见浩大。

    不过,传到李自成耳朵里地也并非都是好消息。

    当流贼大军源源不断地往郏县一带集结时,李自成地老对手洪承畴也没有闲着,洪承畴同样也在调兵谴将,布置对流贼大军的围剿攻势,京营总兵孙应元,山东总兵刘泽清已经率三万大军赶到开封,加上曹变蛟、白广恩两镇精兵以及河南总兵陈永福地军队,开封的大明官军已经增加了十万众!

    刚刚以兵部侍郎衔督师陕西的傅宗龙也会同总兵官贺人龙、猛如虎、左良玉率师八万出潼关,凤阳总督马士英会同江左悍将黄得功、刘良佐、高杰督师三万北上颖州,两路大军齐头并正向郏县的左右两翼压来。与驻扎在开封的洪承畴大军遥遥相对。对郏县隐隐形成了包围态势。

    当各路探马把三路官军的动向传到郏县大营之后,李自成不敢怠慢,急召李岩、刘宗敏、罗汝才等大将以及马守应等革左五营的领商议对策,待众人到齐,李自成让牛金星把三路官军地消息与众将详细说了。

    牛金星话刚说完,罗汝才便不假思索地说道:“这还有什么好商量地,二十几万官军从三个方向压过来,我们肯定抵挡不住,还是赶紧跑路吧,眼下张献忠那厮占着湖广。我们就去湖广,把这厮的地盘抢了。”

    罗汝才绰号“曹操”,原本是与高迎祥、张献忠平起平坐的人物,那时候李自成还只是高迎祥手下一个小头目。然而时过境迁,现在两人的地位彻底逆转,罗汝才反过来成了李自成手下一员将领。

    本来,罗汝才是一直跟着张献忠混的,可为了几个女人最终和张献忠翻了脸,罗汝才一怒之下就带着自己的人马投奔了李自成。罗汝才提出向湖广转进去抢张献忠的地盘,明显带有报复的意思。

    老回回马守应等革左五营的领也纷纷点头表示赞同,他们和罗汝才一样。也是从张献忠帐下叛投过来的,张献忠脾气暴躁,喜欢杀人,动不动就毒打手下地弟兄,还经常因为一点小事情就动手杀人,革左五营的领多多少少都与张献忠有些仇怨。

    不过,李自成在军事上已经相当老辣,他显然不会被罗汝才和革左五营的几个领所左右。他有自己的想法。在李自成看来,河南已经是他惨淡经营了好几年地大本营。这里的老百姓都拥护他,不到万不得已是绝对不能轻易放弃的!

    但罗汝才的话也不是全没道理,集结在郏县的大军虽然号称六十万众,加上革左五营更是多达七十余万,可这里面有太多的老幼妇孺和老弱病残,真正有一战之力地壮丁也就三十来万,称得上精锐的更是只有不到十万!

    李自成对自己的实力有着很清醒地认识,如果对手只有开封城里的洪承畴,他还有五成胜算,如果再加上傅宗龙和马士英的两路大军,那李自成的胜算就不足一成了,他可不认为仅凭十万精锐就足以打败三路官军的围攻了。

    李自成圆睁独目,目光灼灼地掠过众将脸上,沉声问道:“还有没有不同的想法?”

    “大王!”大将李岩忽然出列,抱拳作揖道,“末将以为我军不能轻易撤离河南。”

    李自成问道:“为什么?”

    李岩大声道:“我军在河南已经有很好的基础,河南的老百姓都痛恨大明,都拥护我们,我们在这里就像是在自己家里,我们能得到所有老百姓地支持,我们不愁兵源,不愁粮饷,可如果我们离开了河南,我们就会失去根基,就会重复以前地老路,四处流窜,过着食不果腹、朝不保夕的流浪日子,我们就正好落进了洪承畴地圈套里。”

    李自成道:“可汝才说的也有道理,凭我军目前的实力很难打败三路官军的分进合击。”

    李岩道:“大明官军分进合击,我们也可以分化瓦解。”

    “嗯?”李自成欣然道,“说说看,怎么个分化瓦解法?”

    李岩道:“大王可以派一支精兵大张旗鼓南下凤阳,摆出再掘朱家祖坟的架势,马士英的三万人肯定会缩回去。”

    “妙!”宋献策击节赞道,“要是朱家的祖坟再次被掘,那马士英的项上人头肯定也保不住了,所以,为了保住自己的脑袋,马士英一定会乖乖缩回凤阳,去死守朱家的祖坟,这的确是一招妙棋!”

    自成点了点头,又道,“那傅宗龙的八万大军又该怎么分化?”

    李岩道:“大明朝连年征战,去年又新遭松山之败,陕西三边和山西的边军已经被抽调大半,这次傅宗龙又调集了八万大军前出潼关,后方陕西、山西各府必然守备空虚,再加上两地已经连续三年大旱,百姓无以为生,大王只需派一员大将潜回山陕振臂一呼,当地的百姓就会揭竿而起,云集景从,到了那时候,傅宗龙自顾不暇,哪里还有能力进攻河南?”

    牛金星道:“可李将军想过没有,派军队长途奔袭凤阳朱家祖坟需要时间,派人潜回山陕两省去煽动老百姓造反同样需要一段时间,而洪承畴、傅宗龙、马士英三路大军围攻河南却已经迫在眉睫了。”

    “不会。”李岩断然道,“洪承畴、傅宗龙、马士英三路大军来得很仓促,粮草辎重肯定没有准备齐全,以洪承畴的谨慎性格,他不太可能在没有准备好的情形下贸然起进攻,末将以为至少需要一到两个月的时间,官军才会起进攻。”

    李自成的独眼里突然掠过一道摄人的精芒,厉声喝道:“李过听令!”

    李自成的养子兼心腹大将李过急踏前一步,抱拳应道:“末将在。”

    李自成道:“率本部五千精锐骑兵,即刻向凤阳进军!”

    “是!”

    李过轰然应诺,领命而去。

    李自成目光再闪,断然喝道:“李岩。”

    李岩急抱拳作揖道:“末将在。”

    李自成接着又喝道:“马守应、贺一龙,贺锦,刘希尧,蔺养成。”

    被李自成叫到的人逐一出列,纷纷抱拳应道:“末将在。”

    李自成目光灼灼地掠过李岩还有革左五营五大领脸上,厉声喝道:“以李岩为主将,马守应、贺一龙、贺锦、刘希尧、蔺养成为副将,各率本部精兵即日出,回师山陕鼓动百姓造反,不得有误!”

    “是!”

    李岩及马守应等人轰然应诺,纷纷领命而去。

    李自成派李岩还有马守应等人回师山陕,可谓用心良苦,各方面的因素他都考虑到了。

    李岩有能力有魄力,可以说是李自成手下唯一一个能独挡一面的大将,这一点连李自成的头号心腹刘宗敏都比不上,所以山陕义军主帅的人选可以说是非李岩莫属,派别人去肯定完成不了搅局的任务。

    可李岩加入李自成麾下毕竟时日不长,李自成对李岩还不是十分信得过,所以要派马守应、贺一龙、贺锦、刘希尧、蔺养成五人充当李岩的副手,马守应五人刚刚从张献忠帐下投奔过来不久,派他们去当李岩的副手,李岩不会感到压力,不会觉得他们是李自成派来监视自己的眼线。

    还有,马守应他们都是山陕杀出来的老人,在山陕很容易展、扩充自己的势力,这一点他们比李岩有优势,这样一来就会形成革左五营制衡李岩的局面,避免李岩在山陕一手遮天,形成与李自成分庭抗礼的局面。

    别看李自成只是个驿卒出身,可这套驭人之术他却早已经玩得很溜了。

第一百零八章 陕西民变

    郏县,李岩大营。

    先说说流贼大军的构成,这支军队其实并没有很严格的组织架构,基本上就是一股一股小的造反大军组成一股大的,几股大的又合在一起,就成了现在的流贼大军,李自成虽然是最大的领,可他真正的嫡系只有义子李过,侄子李双喜率领的军队,还有更多的军队掌握在刘宗敏、田见秀、罗汝才还有李岩等人手里。

    刘宗敏、李岩等人的兵权都是很大的,而且他们手下的人马都是“自己人”,而不是李自成的人,李自成只是凭借自己的威望来指挥他们,而不是通过一套严密的组织架构来约束他们,所以有些时候,刘宗敏他们敢于不买李自成的帐。

    李岩手下也有一支属于自己的军队,人数不多只有两千人。

    本来,李岩手下还有另外一支军队,那还是红娘子从山寨里**来的老部曲,大多是些绿林好汉,武艺高强、能征善战,可以说是精锐中的精锐,可惜的是在济宁中了甄有才的奸计,让黄得功的水师大炮给轰没了。

    现在这两千军队是李岩从老家河南杞县招募的子弟兵,因为是子弟兵,所以对李岩忠心耿耿,这会红娘子正在校场上训练他们。

    红娘子穿着一身大红劲装,一根银色宽腰带紧束腰间,衬着她的杨柳细腰和****,让人看了心跳加,急剧放大的臀胯曲线下,是一双修长浑圆的大腿,裹着紧绷绷的大红色马裤,脚上蹬着黑色鹿皮靴,窈窕健美的身姿被勾勒得淋漓尽致。

    在一身红衫的衬托下,红娘子的芙蓉雪面显得越娇媚动人。一双柳眉却轻轻蹙在一起,明亮的大眼睛里流露出来地也是冷森森的杀气,那两千新兵蛋子谁要是敢偷看她一眼,红娘子手里的马鞭立刻就会无情地抽到他的脸上,吃多了亏,便再没人敢偷看红娘子了,一个个都把心思放在训练上了。

    红娘子教的是一套她独创的棍法。虽然招数很少,只有砸、劈、挑、扫、刺五式,可使起来却是虎虎生威,非常适合沙场博杀,而且流贼军中缺少武器,兵、枪、剑、斧、弓箭等铁兵器都非常少,更多的士兵使地还是木棍。所以教新兵们棍法最实用。

    新兵们正山呼海啸着练习棍法时,辕门方向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红娘子急回头望时,只见李岩已经在十数骑亲兵的簇拥下进了大营,一看到李岩,红娘子脸上的表情立刻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从冷若冰霜变成了满面春风,赶紧扭着细腰迎了上来。

    “相公,你回来了。”红娘子迎到李岩马前。仰着娇靥问道,“这次闯王几乎调集了所有的军队,是不是要打大仗了?”

    李岩翻身下马,把马缰扔给身后的亲兵,对红娘子说道:“我们帐里说。”

    红娘子娇媚地嗯了一声,跟着李岩进了行帐,进了行帐,李岩回身握住红娘子的小手。说道:“娘子,我们马上就要离开河南了。”

    “离开河南?”红娘子诧异道,“难道闯王决定放弃河南了?”

    “没有。闯王不会放弃河南。”李岩道,“这次大明官军由洪承畴坐镇开封指挥全局,傅宗龙、马士英协同进剿,三路二十余万大军来势汹汹,我军胜算不高,闯王已经采纳了我地分化瓦解之策,决定派我去山陕展义军。”

    “相公你要独挡一面?”红娘子惊疑不定道,“李自成放心让你一个人去?”

    李岩道:“不是我一个人。还有马守应、贺一龙、贺锦、刘希尧、蔺养成率革左五营与我们一起去山陕。”

    “就是说嘛。”红娘子扁了扁小嘴。说道,“李自成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去山陕?派了马守应他们的革左五营与相公您一块去。摆明了就是要他们监视你嘛。”

    “不许胡说。”李岩正色说道,“闯王生性豪爽,行事磊落,是世间少有的大丈夫,古人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闯王对你我夫妇还有救命之恩,我们自当杀身相报,又岂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奴家不过就是说说。”红娘子撅起了小嘴,委屈地说道,“你凶什么嘛?”

    “娘子,洪承畴这老匹夫可不好对付,现在我军的形势很不妙。”李岩伸手轻轻抚住红娘子的娇靥,说道,“闯王如此信任你我夫妇,我们这次一定要在山陕把义军的大旗举起来,争取多牵制一些大明的官军,这样才能减轻闯王在河南的压力。”

    娘子轻轻地嗯了一声,柔声说道:“奴家全听你的。”

    大同,王家大院。

    吕六正在和嫩娘过招,王朴和陈圆圆站在边上围观。

    这事还得从陈圆圆说起,那天王朴拒绝收嫩娘做填房之后,陈圆圆并没有就此罢休,而是想了个折衷地办法,提议让嫩娘女扮男装做王朴的贴身亲兵,因为嫩娘是女人,不像小七、吕六都是大老爷们,出征在外时可以很好地照顾王朴的生活起居。

    更重要的是,嫩娘也会武,这还是陈圆圆无意中现的。

    王朴带兵出征蒙古之后,有一天陈圆圆想他了,就拿出王朴送她的短柄火枪来把玩,正好被嫩娘瞧见了,嫩娘便要过去仔细赏玩了半天,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陈圆圆一问才知道嫩娘从小就喜欢耍玩火铳,还练了一手不错的枪法。

    有书友说明朝地鸟铳粗制滥造,命中率不高是不正确的,其实明代的造铳工艺已经相当精湛了。剑客小时候家住农村,村里有许多猎手,用地都是镇上铁匠打的土制火铳,从枪口填装弹药,枪管是最原始的铁管,没有膛线。枪弹也是从铁棒上锯下来的,和枪膛地缝隙很大,火药爆炸的气密性很差,但就是这样的土制火铳,常常能命中几十米外高奔跑的野猪,有经验地老猎人百米之内可以命中一尺见方地木板,这是剑客亲眼目睹的

    很快。陈圆圆便知道嫩娘不但会玩火枪,而且还会武。

    嫩娘地确会武艺,她的武艺是她的父亲葛广教的,葛广虽然只是个百户,却有一身不俗的武林,因为嫩娘是女孩子,葛广就因材施教。着重教了嫩娘两样武艺,一是长鞭,二是轻功!嫩娘的悟性很高,年纪青青就已经练就了一身绝技,轻功尤其出色,寻常的壮汉,三五个休想沾到她身。

    当初在浮图峪隘口,葛广为了保护嫩娘就把她打昏了过去,又拖了两名战死地将士压在她身上。这才让她逃过了一劫,要不然,凭嫩娘的武艺肯定要跟着父亲拼死力战,最后也难免死在响马盗手下。

    因为嫩娘会武,陈圆圆就更想让她给王朴当贴身亲卫了。

    陈圆圆说多了,王朴便有些心动,想到出征在外时,身边要是有个嫩娘这样的俏丫头跟着。倒也是件赏心悦目的美事,可王朴不相信嫩娘这小丫头会武艺,更不相信她那双又白又嫩的小手会耍火器。

    于是陈圆圆就特意安排了今天这场比武。目的是要让嫩娘在王朴面前展示一下她的武艺和枪法。

    这会功夫,嫩娘已经和吕六过了二十几招了。

    一开始吕六还不敢使出全力,唯恐伤了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可越打吕六越心惊,到最后吕六已经使出浑身解数在和嫩娘周旋了,别看吕六牛高马大,拳脚使起来虎虎生风,却连嫩娘这小姑娘的衣袂都沾不到。两人在院子里追逐了大半天。吕六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可嫩娘却还是脸不红心不跳。跟没事人似地。

    趁着吕六心浮气躁,只顾着追逐却疏于防范之际,嫩娘忽然回手一鞭缠住了吕六的足踝,吕六的身体仍旧摆出前冲的姿势,可双足却已经被嫩娘的长鞭缠住,顿时失去了重心狠狠地栽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

    其实,今天这场比武很不公平,因为嫩娘是夫人的贴身丫环,吕六怕伤了她所以不敢下狠手,这无形中限制了吕六的出招,让他吃了大亏,不过就算是这样,也足以证明嫩娘的武艺地确不错,毕竟,要想把吕六打倒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就算是悍匪刀疤脸,没有两百招也干不翻吕六。

    王朴看得大跌眼镜,没心没肺地说道:“六儿,你也太没用了,连个小姑娘都打不赢。”

    被打斗声吸引过来的小七也冷嘲热讽道:“就是,平时你不挺牛地么?连刀疤脸你都敢惹,可现在怎么连个小女娃都收拾不了?六儿,你干脆买块豆腐撞死得了。”

    王朴言语奚落,吕六不敢顶撞,可小七也来冷嘲热讽,吕六就不高兴了,当时就反唇相饥道:“七哥,你在一边说风凉话算哪路英雄好汉?有本事你也下来跟嫩娘过过招,只怕你连十招都走不过。”

    “说什么呢你?”小七怒道,“信不信七哥我抽你?”

    吕六嘿嘿一笑,说道:“这么说,七哥是想先和小弟过过招喽?”

    “你……”

    小七顿时语塞,凶霸霸地瞪着吕六却不敢真的动手,吕六的武艺小七是知道的,连刀疤脸都怵他三分,他就更加不是对手了,平时在吕六面前也就仗着老资格才敢喝五呦六的,吕六真要耍起横来,他就一点辙也没有了。

    这时候还是嫩娘给小七解了围,娇笑道:“听说七哥的火枪打得不错,小妹想和七哥比一比枪法。”

    小七一听顿时来了精神,侧头以征询的眼神望向王朴,脸上却已经流露出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这小子地火枪还真地玩得不赖,百步之内打人形标靶,十九中,大胡子这个火枪队长也不敢自夸能稳赢他。

    朴点头道,“小七你就和嫩娘比比枪法。”

    七应了一声,回头对嫩娘说道。“嫩娘,你说怎么比?”

    嫩娘伸手指着前方院墙上早已经摆好的一排十几个瓦罐说道:“在一柱香地时间内自由射击,谁打中的瓦罐数多谁就算赢。”

    七目测了一下距离,院墙上的那排瓦罐大概在三四十步开外,虽说目标比人形标靶小了点,可距离却近多了,便大大咧咧地应道。“那就打这些瓦罐,自由射击,谁打中地瓦罐数多谁就算赢。”

    王朴道:“六儿,你去拿两枝枪来。”

    嫩娘道:“六哥只要给七哥拿一枝就行了,小婢用这枝。”

    嫩娘这话是对王朴说的,说罢就从身后变戏法似地摸出了一把短柄火枪,王朴看了一怔。这柄短柄手枪分明是那个叫什么约翰逊的西洋传教士送给他的,王朴送给了陈圆圆作防身之用,没想到陈圆圆又送给了嫩娘。

    吕六很快就去耳房拿了一枝已经填好弹药的火枪,还有一牛角火药和一小袋铅弹,交给了小七,嫩娘手上却只见短柄手枪,既不见装火药的牛角,也不见装铅弹的小袋,只见她握着火枪往院子里一站。便举枪摆好了射击地架势。

    小七不敢怠慢,急上前与嫩娘并排站好,把枪举到胸前也摆好了射击的架势。

    陈圆圆亲自燃起一支线香,王朴一声令下,嫩娘和小七便同时开火,只听一声巨响,前方院墙上的两只瓦罐便应声碎裂,因为是自由射击。填装弹药的时间也能决定胜负,小七不敢怠慢,赶紧以最快的度重新填装火药。

    这时候。最令人震惊的事情生了,小七才刚刚往枪管里填装了一小半的火药,那边嫩娘就已经再次举起了短柄手枪,只听轰地一声巨响,前方院墙上的瓦罐应声又碎裂了一只,小七被这声突如其来的枪声完全惊呆了,回头愣愣地望着嫩娘,已经忘记了填装火药。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小七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填装火药的度已经算很快了,可嫩娘却比他还快。而且快的还不只是一点,是快了很多!照刚才的度,等小七重新填装好弹药放完第二枪时,嫩娘只怕早已经放了至少五枪了!

    这个度,太让人吃惊了!

    小七吃惊,王朴和吕六更吃惊,小七因为忙于填装火药所以没看到嫩娘这小丫头是怎么填装弹药的,可王朴和吕六却瞧了个清清楚楚,相比较小七的手忙脚乱,嫩娘却显得很从容,只见她不慌不忙从身后摸出一个漂亮的锦囊,从里面摸出一截什么物事从火枪枪管地前端塞了进去,又以捅条把那团物事压进枪膛,压实。

    然后以一根细铁丝伸进药门里鼓捣了两下,再倾转火枪轻轻敲打了两下,然后就扣上板机重新举起火枪瞄准了前方院墙上的瓦罐,王朴和吕六还没怎么弄明白,嫩娘就轻轻扣下了板机,只听轰的一声巨响,院墙上的瓦罐又碎了一只。

    小七被嫩娘如此快的填装度弄傻了,王朴也傻了。

    直到嫩娘准备放第三枪时,王朴才回过神来,大声喝道:“停!”

    嫩娘刚刚举起的小手又放了下来,回眸向王朴嫣然一笑,小七也闻声回头,苦兮兮地望着王朴,脸上摆出一副输不瞑目的表情。

    王朴大步走到嫩娘身前,急切地问道:“嫩娘,刚才你装到枪膛里的是什么东西?”

    嫩娘脆生生地应道:“火药和铁弹呀。”

    王朴伸手从嫩娘腰间取下那只锦囊,松开松紧带,只见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十几根那样地“物事”,这些物事看起来有些像雪茄烟,却又比雪茄烟要短,王朴闻到了淡淡的火药味,还有油脂的香味。

    王朴从里面取出一根,问嫩娘道:“就这?”

    嫩娘地小脸红朴朴的,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刚才王朴的举动让她感到了害羞,见王朴问话,嫩娘轻轻地嗯了一声,又解释道:“小婢觉得从药门填装火药挺麻烦的,要是不小心按下了板机还会走火。很危险,所以就想了个法子。”

    王朴脑子里隐隐想到了什么,可一时间却怎么也抓不住,便机械地问道:“什么法子?”

    嫩娘说道:“小婢裁了一张大小合适的牛皮纸,先卷成圆形,用浆糊糊牢,纸卷的大小正好和枪膛差不多。然后再把纸卷的一头封住,再往里面填上火药和铁弹,再封住另外一头,最后在纸卷外面涂上油脂,就很容易压进枪膛里了,等装着弹药地纸卷压到底后,再用细铁丝从药门里伸进去戳破纸卷。让少量火药溢出来连到药门上,就可以开火射击了。”

    王朴终于想起来了,嫩娘想出来地这玩意不就是历史上瑞典人明地纸弹壳吗?由于纸弹壳的出现,让燧式火枪地射击度有了革命性的提高,火器的威力才真正对冷兵器形成了压倒性地优势。

    “嫩娘,你真是太聪明了。”王朴激动之下,居然做了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忽然伸出双手抚住嫩娘红朴朴的小脸,然后凑到她的额头上啧的轻了一下。完了又哈哈大笑道,“嫩娘,这回你可真是帮了我大忙了。”

    嫩娘的小脸霎时变得比天边的晚霞还要红,然后嘤咛一声飞也似地逃走了。

    旁边地小七还有吕六也很暧昧地大笑起来,两人脸上都是那种果然如此的表情,像嫩娘这样娇滴滴脆嫩嫩的小丫头,成天在将军面前晃来晃去的,那还不早晚得是将军的人?今天这一幕他们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陈圆圆也以一种似笑非笑的眼神望着王朴。芳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呃……”王朴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过火了,赶紧向陈圆圆解释道,“娘子。事情并不是像你所看到的那样,刚才只是意外……”

    陈圆圆妩媚地望着王朴,只是笑就是不吭声儿。

    王朴正感到尴尬不已时,柱子忽然进了院子,禀道:“三爷,魏大人又来了,还带来了山西有名的神医柳叶子,又要给三爷你瞧病呢。”

    “糟糕。本将军忘了现在还在生病。”王朴一拍脑门。赶紧吩咐吕六和小七道,“快快快。你们两个快去准备,把李老爹交待地东西全都拿出来,快去。娘子你也别在那里站着了,赶紧跟相公我回房吧,咦,你别笑呀,你家相公生病了,都病成半死不活的了,你应该伤心,对,就应该悲悲切切的。”

    王家大院的内院好一阵鸡飞狗跳,等大同知府魏大本带着柳神医进到王朴暖阁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只见王朴脸色腊黄,黄中带青,正躺在坑上昏睡,暖阁里的空气弃满了浓郁的药味,陈圆圆和嫩娘站在坑边默默垂泪,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

    说起来,司礼监会同兵部、五军都督府来催促王朴回京赴任地公文送到大同已经半个多月了,可王朴偏偏在这个时候“病”了,而且病得挺重,魏大本两次带着公文来探视,都因为王朴病情沉重无法交割而作罢。

    这次魏大本带来了山西有名的神医柳叶子,显然是有备而来。

    不过当魏大本第三次看到王朴时,脸上却不由掠过了一丝莫名的焦虑,王朴地病情似乎比前两次见面的时候更重了,这倒不是说魏大本有多少关心王朴的生死,主要是因为这封公文还没有当面交割,魏大本就交不了差。

    虽说王朴是武将,从文官武将的体系上来说不归魏大本管,可王朴眼下的身份是丁忧在家的大明驸马,不是什么京营提督,而魏大本又是大同府的知府,所以催促王朴起程这件事还是得落在他魏大本的头上。

    “驸马爷?”魏大本走到坑前,轻声唤道,“驸马爷?下官魏大本看你来了。”

    “啊?哦嗯……”王朴睁开了酸涩地双眼,挤下两坨黄浊地眼屎,用含糊不清的声音说道,“是张公公啊?”

    魏大本神色惨然,心忖驸马爷连他是谁都认不出来了,看来是真地病入膏肓了,便回头跟陈圆圆说道:“夫人,本官给驸马爷请了山西最好的名医柳叶子。您看是不是现在就让柳神医给驸马爷诊一诊脉?”

    陈圆圆抹了把眼泪,向柳叶子裣衽一礼,悲悲切切地说道:“那就有劳柳神医了。”

    “不敢。”

    年过五旬的神医柳叶子抱拳回了礼,然后走到坑前坐了下来,把随身携带的药箱在坑几上放下了,陈圆圆赶紧上前把王朴地右手从被窝里移了出来,柳叶子牵过王朴的右手。伸出食、中、无名三根手指头轻轻按在王朴手腕上,开始诊起脉象来。

    不到片刻功夫,神医柳叶子的脸色就变了。

    魏大本紧张地问道:“柳神医,驸马爷的病情怎么样?”

    柳叶子松开手,说道:“魏大人,能否借一步说话?”

    魏大本向陈圆圆告了罪,陪着柳神医出了暖阁。才低声问道:“柳神医,驸马爷的病情究竟怎么样?”

    柳神医叹了口气,说道:“魏大人,老夫实在是诊断不出驸马爷得的是什么病。”

    “啊?”魏大本吃惊道,“连您也不知道驸马爷得的是什么病?”

    柳神医点了点头,说道:“驸马爷地脉息时沉时浮,时迟时数,时虚时实,时断时续。老夫行医四十余载,还从未遇到过如此古怪的脉象,驸马爷的脸色黄中泛青,舌笞黄厚不净,口气恶臭熏人,指甲也是青中带紫,凡此种种似乎表明驸马爷生命之火将尽,可老夫听其言、观其行。却又觉得他的生命力仍旧旺盛,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

    “这……”魏大本为难道。“这让本官如何上奏?”

    魏大本的确很为难,因为王朴是当今驸马爷,这事牵扯到长平公主,还牵扯到皇帝的颜面问题,就算驸马爷真得了什么病,有些话也是不能乱说的,搞不好就会在不经意间得罪了某些人,自己地仕途前程没准稀里糊涂就完了。

    魏大本斟酌再三。只得又上了一道奏本:“驸马爷再染小恙。不良于行。”

    王朴暖阁。

    等魏大本和柳叶子走了,王朴才从坑上一骨碌翻身坐了起来。连声叫道:“嫩娘,快去打水,快点打水来。”

    “将军,小婢早就给你备好了。”嫩娘说着就把早就准备好的漱口水递到了王朴面前,王朴一把接过就倒进了嘴里,咕噜咕噜漱起口来,嫩娘靠得近也闻到了一股熏人的恶臭,不由得皱了皱可爱的俏鼻,娇声问道,“将军,李老爹往你嘴里洒的是什么东西呀?气味怎么这么难闻?”

    “谁知道?”王朴连漱了三遍,才感到嘴巴里好受了些,没好气道,“真是臭死了。”

    陈圆圆亲自端着一盆水放到王朴面前,把毛巾放到热水里濡湿拧干,柔声说道:“相公,你把脸也擦一擦吧,这副样子瞧着怪吓人的。”

    朴接过毛巾擦了把脸,嘿声说道,“也不知道李老爹这些把戏能不能瞒过那个什么柳神医,但愿不要露馅才好。”

    陈圆圆道:“李老爹可是大明神医李时珍的后人,医术高明着呢,那个什么柳神医怎么可能看得穿李老爹的手段?”

    “啥?”王朴愕然道,“李老爹是李时珍的后人,我怎么不知道?”

    陈圆圆嫣然一笑,柔声说道:“李老爹可不是个爱虚名地人,相公你又没问他当然就懒得说了,奴家也是无意中看到他的一本医书上写着李时珍三个字,才知道李老爹原来就是名医李时珍的后人。”

    “难怪。”王朴咋舌道,“难怪李老爹连那娘们的病都能治好。”

    王朴说的自然就是皇太极的宠妃,宸妃海兰珠了,王朴带兵打进盛京的时候,海兰珠就已经病入膏肓,眼看没几天好活了,可李老爹愣是把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当时李老爹说是因为骑马震散了她胸中积郁的气血,现在看来事情却不是那么简单,分明是李老爹以高地医术救活了海兰珠。

    一想到海兰珠,王朴眼前就浮起了她姣好的脸蛋还有窈窕丰满的身段,要说海兰珠也是个倾城倾国地大美人,比起陈圆圆也不逊色多少。只可惜在济宁的时候让那两个女刺客给救走了,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因为李老爹,王朴想起了海兰珠,因为海兰珠王朴又想起了在济宁遇上的两个女刺客,他地眼前仿佛又出现了她们窈窕健美的身姿,王朴却不知道,那两个女刺客之一的红娘子这会已经跟着李岩打到了米脂。

    米脂是延安府北边的一个县。李自成和张献忠都是米脂人,绰号八大王的张献忠就是在米脂县举地造反大旗,李自成虽然是米脂人,却是跟着高迎祥在金县造地反,还有鼎鼎大名地“无定河”,就从米脂县城旁边流过。

    李岩、红娘子夫妇率两千杞县子弟兵还有马守应、贺一龙、贺锦、刘希尧、蔺养成率领地三千精兵从郏县出,仅仅用了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就打到了米脂。沿途几乎没有受到任何阻截,可以说是兵不血刃就杀回了流贼的老家。

    事实上,沿途各州各府、各卫各所就是想拦截也是有心无力了,经过这么多年的战乱,大明朝的国力、兵力差不多已经消耗殆尽,朱明王朝在长江以北的统治事实上已经陷入崩溃地边缘,之所以还在苟延残喘完全是一个庞大王朝的惯性使然。

    就说陕西三边的延绥、甘肃、宁夏三镇,各卫所的总兵力全部加在一块也已经不足五万人了,以兵部侍郎衔出任陕西三边总督的傅宗龙东拼西凑。再集结了贺人龙、猛如虎、左良玉的三部精兵,才勉强凑起了八万军队。

    当傅宗龙领着好不容易才拼凑起来的八万大军东出潼关,准备配合洪承畴围剿河南的李自成时,后方的陕西三边就难免变得空虚,李岩和马守应等人就是在这样地情形之下,一路势如破竹打回了陕西,又轻而易举地攻占了米脂县城。

    对于李岩所部的行动,傅宗龙其实是知道的。

    早就有细作回报。有小股流贼从孟县一带北渡黄河,正往西北方向流窜,可傅宗龙并未把这小股流贼放在心上。只是严令沿途的各州各府、各卫所加强防卫、严加阻拦,却并未派出大军进行围追堵截,傅宗龙甚至没有把这件事向洪承畴和京师做任何禀报。

    傅宗龙的大意最终酿成了大患!

    为了围剿河南的李自成,崇祯帝总共调集了洪承畴、傅宗龙、马士英三路军队共二十余万大军,所谓大军未动粮草先行,这二十万官军调集起来,光是吃饭就是个大问题,还有将士们的军饷更是个天文数字。可大明朝的国库早已经空了。内帑也已经消耗殆尽,崇祯帝已经根本拿不出一粒军粮。一两纹银了!

    怎么办?

    没办法,崇祯帝只能下令让洪承畴、傅宗龙、马士英自筹粮饷!马士英背靠江南,有江南税赋做后盾,粮饷不是问题,洪承畴也可以通过运河截夺漕粮,饷银也能从江南税银中截留一部份,可傅宗龙就不行了!

    傅宗龙怎么办?没办法,只能加重陕西省地税赋,把重担压到老百姓头上去!

    傅宗龙治下的陕西省本来就很穷,又连续遭受了三年的大旱,各府各县地老百姓本来就已经开始啃树皮,挖草根了,今年冬天又遭受了一场罕见的大雪,一些黑心商人和富户又趁机囤积粮食,哄抬粮价,百姓们又饿又冷,眼看就要活不下去了,可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官府非但不派粮赈灾,却反而加重了税赋!

    这一来,陕西百姓是真的没了活路,这就是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

    李岩的军队恰好又在这个时候杀回了陕西,就好比是一颗火星投进了干柴堆里,造反的熊熊大火霎时就燃遍了陕西全省!

    起义军杀回米脂的消息一经传开,陕西的延安府、庆阳府、平凉府就都反了,走投无路地贫苦百姓纷纷揭竿而起,他们冲击官府,棒杀士豪劣豪绅,先大肆哄抢一番,然后扶老携幼前来米脂投奔李岩地义军,仅仅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李岩地起义军就从五千人壮大到了几万人,而且仍以每天几千人的度在壮大!

    等傅宗龙现后院起火,意识到大事不妙地时候,李岩气候已成,山西、陕西已经成了星火燎原之势,傅宗龙想控制也控制不住了!

    大同,王家大院。

    转眼间时间已经来到了崇祯十五年的四月初。王朴装病都已经装了快一个月了。

    这段时间王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着实在家里好好陪了陈圆圆一阵子,陈圆圆也难得地享受了一段幸福旖旎的时光,这天刚刚吃罢午饭,嫩娘就找了个由头出去了,识趣地把独处的幸福时光留给了王朴和陈圆圆。

    这会王朴正给陈圆圆讲笑话呢。

    王朴说道:“有位男子在沙漠里迷了路。濒临死亡之际忽然看见一位漂亮的仙女正向他缓缓走来,那位男子便高喊仙女救救我吧,我已经三天没有喝水了,仙女想了想,说道你等一会,过了一会,仙女就端着一杯草霉汁来到男子面前,男子喝完意犹未尽道我还想再喝一杯,漂亮的仙女叹了口气。说道没了,要等下个月了。”

    陈圆圆不解道:“奇怪,为什么要等下个月呢?”

    王朴坏笑道:“因为那漂亮仙女一个月才来一次那个呀。”

    “啊!?”陈圆圆顿时会过意来,一头撞入王朴怀里,小手擂鼓似地轻轻敲打在王朴强壮的胸脯上,嗔道,“爷你坏死了。”

    看着陈圆圆轻嗔薄怒、妩媚无限地娇俏模样,王朴再按捺不住。轻轻捉住陈圆圆的小手把她丰盈的娇躯紧紧搂入了怀里,不知道是王朴搂得紧了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陈圆圆的呼吸明显开始变得急促起来。

    王朴的双手在陈圆圆的娇躯摸索了一阵。便撩起她地罗裳去解她的腰带,解完了腰带又伸手摸进了她的亵裤里,触手一片湿热滑腻,陈圆圆其实早已经春潮泛滥了,可她还是轻轻摁住了王朴双手,娇喘吁吁地说道:“爷,不要。”

    王朴喘息道:“为什么不要?”

    陈圆圆道:“李老爹说,有了身孕就不能再那个了。”

    “别听那老头胡说八道。”王朴喘息道。“都已经三个多月了。没事了。”

    “爷,奴家听你的。”

    陈圆圆嘤咛一声。往后躺倒在柔软的羊毛毯上,王朴以双肘支在坑上,又伸手轻轻抚住陈圆圆的娇靥,就那样深情地凝视着陈圆圆,陈圆圆也深情地回望着王朴,王朴把自己强壮的身躯慢慢地压到了陈圆圆柔软的娇躯上……

    紫禁城,乾清宫。

    崇祯帝是个罕见的工作狂,只要是各地官员送来地奏报,事无具体他都要亲自过目,当天的奏报当天批复,绝不拖到第二天才做出批复,这天崇祯帝刚刚批完最后一本奏报,正准备就寝时,陕西巡抚陈纯德的八百里加急塘报就送到了崇祯帝的御案前。

    如果是普通的奏报,王承恩为了照顾崇祯帝的龙体,有时候也还敢压一压,可八百里加急塘报是什么概念?只有异族大举入侵,百姓大举造反或藩王起兵等等大逆不道的事情才够得上八百里加急的资格,这样地事情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把它压下?

    崇祯帝以异常急切的心情拆开陈纯德地塘报,匆匆阅罢之后勃然大怒道:“傅宗龙无能!傅宗龙误国!傅宗龙可诛!”

    说罢,崇祯帝就把塘报重重掼在地上。

    王承恩一声不吭地上前捡了起来,匆匆瞄了几眼脸色也变了,却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小心翼翼地把塘报叠起,又在御案上放好了。

    崇祯帝在大殿里急地踱起步来,余怒未消道:“朕把倘大的陕西交给了他,把事关大明安危的陕西三边交给了他,就是希望他能固本安民,替朕把陕西的百姓安抚好,替朕看好大明的西北大门,可结果呢?”

    说着崇祯帝又开始愤怒地咆哮起来:“结果到任还不到两个月,就把陕西三边搞得乌烟瘴气、民不聊生,延安、西安、平凉各府纷纷爆民变,傅宗龙辜负了朕对他的厚望,他必须要为陕西的民变负责!”

    “万岁爷。”王承恩小心翼翼地劝道,“傅宗龙无能,他也应该为陕西的民变负责,万岁爷可以立刻派出锦衣卫把他槛押京师问罪,可陕西地民变不能等闲视之,必须派得力干将前往弹压哪。”

    “可是该派谁去呢?”崇祯帝惨然道,“满朝文武就没一个能担此重伤地,可叹泱泱大明、亿兆百姓,却没几个能替朕分忧的能臣,唉,要是能再多两个洪承畴就好了,朕也不致于顾此失彼,按下葫芦却起了瓢……”

    王承恩小声说道:“万岁爷,说到弹压山陕民变地人选,其实倒是有一个。”

    “哦?”崇祯帝问道,“这个人是谁?”承恩提醒道:“驸马爷眼下不是还在大同么?万岁爷何不下一道旨意,令驸马爷暂领大同总兵衔,率大同镇官军镇压陕西民变,以驸马爷的能征善战,奴婢以为陕西民变可以在短时间内得到控制。”

    “你是说王朴?”

    崇祯帝的眉头霎时蹙紧了,按说王朴早该在半个月前就该起程返回京师了,可他却拖到现在迟迟没有动身,大同知府魏大本上了道奏折,说王朴偶染风寒,不良于行,没办法在近期动身,可崇祯帝却根本不信,他始终觉得王朴是故意拖着不肯返回京师。

    崇祯帝不能不想,王朴为什么不肯返回京师?王朴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万岁爷,眼下也只有驸马爷才能镇得住陕西的局面了。”

    王承恩说这话却不是因为收了王朴的巨银贿赂,更不是有意要替王朴说话,他说的都是真心话,而且是站在崇祯帝的立场上考虑的,眼下除了王朴,的确没有别人能弹压住陕西的民变了。

    凭心而论,崇祯帝真的不愿意让王朴再留在大同镇带兵。

    可现在陕西的民变愈演愈烈,陈纯德在八百里加急塘报里都说了,如果朝廷再不派谴精兵良将前往镇压,陕西省的局势很可能彻底失控,更让崇祯帝担心的是,陕西一旦失控,邻近的山西省势必也无法幸免!如果山西、陕西的局势失控,再加上被李自成所盘踞的河南,流贼大军就拥有了三个省的地盘,势力范围将得到极大的扩张,大明在长江以北的统治甚至有土崩瓦解的危险,正所谓两相权衡取其轻,为了保住山、陕两省,崇祯帝也只能暂时放下对王朴的猜忌,让他以驸马都尉的身份暂领大同总兵衔了。

    “好吧。”崇祯帝悠悠叹了口气,对王承恩说道,“你即刻回司礼监拟旨,让王朴以驸马都尉暂领大同总兵衔,率军镇压山、陕民变。”

    “奴婢遵旨。”

    王承恩答应一声,领旨去了

第一百零九章 招兵买马

    大同,王家大院。

    王朴正和甄有才在商谈事情。

    甄有才眼窝深陷,眸子里布满了血丝,身上又披着松松垮垮的棉袄,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只吸血鬼。

    这都是累的,从崇祯十五年正月底到四月初,甄有才着实替王朴做了不少事情,他几乎包办了带兵打仗以外的所有事情,北通州的十万石粮食是他负责押运回大同的,阵亡将士的抚恤金是他亲自结算并且放的,还有从张子安手里盘过来的三家兵器作坊和两家火药局,也是甄有才在经营和管理。

    需要甄有才经手的事情太多,他几乎每天都要从早忙到黑,很少有时间歇息。

    除了治军和领兵,王朴也放手把所有的大小事务一古脑儿全交给了甄有才,一方面是因为王朴信任甄有才,或说是用人不疑,可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王朴手下缺人,他把甄有才往死里用也是迫于无奈。

    看着疲惫不堪的甄有才,王朴眼里满是愧疚之色,说道:“有才,辛苦你了。”

    “将军这是哪里的话?”甄有才肃然道,“承蒙将军看得起,把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交给卑职去打理,卑职别的大话不敢说,但有一点请将军放心,卑职一定尽自己所能把各项事务处理好,一定让将军手中有兵有粮,让弟兄们手中有枪有弹说着,甄有才又从衣袖里拿出了一本帐册,递给王朴道:“将军,这是小人记的账目,请您过目。”

    王朴把帐册推回了甄有才面前,说道:“看就不必了,你挑几样主要的说说吧。”

    有才恭敬地应了一声,说道。“截止崇祯十五年四月初一。从北通州购买的十万石粮食已经分批运回大同;兵器作坊总共打造新式火枪一千零七十二支,带柄龙王炮七千九百二十六颗。”

    王朴忍不住问道:“纸壳弹呢,生产了多少?”

    嫩娘无意中的创举让王朴想起了瑞典人明的纸壳弹,便立即派人找来负责兵器作坊和火药局经营的甄有才,两人先把嫩娘的创意进行了适当地改进,就最终定型了纸壳弹,并让两家火药局加紧时间生产。

    “已经生产了八千多。”甄有才说此一顿,接着又道,“此外,从张子安手里购买地六十多万头牛、羊以及骆驼。其中一部份折价抵偿了从陕西、京师购买精铁、硫磺的款项。一部份折价抵偿了将士们的饷银和阵亡将士的抚恤金。剩下的已经制成腊肉,计有一千八百余万斤,五万匹马也卖出了三万余匹,获银二十余万两。扣去各项开支,银库尚有余银一百五十二万两。”朴忍不住击节道,“干得漂亮,有才你没有让我失望。”

    甄有才谦虚道:“卑职只不过做了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罢了。”

    “这些事情很重要。”王朴肃然道,“现在已经是四月初了,建奴的八旗铁骑随时都可能杀到大同,如果我们不能提前做好准备,等到建奴杀到眼前那就要吃大亏!”

    两人正说时。吕六忽然进来禀道:“将军。二爷在院外求见。”

    “二哥?”王朴挠了挠头,问道。“他在找我做什么?”

    前文说过,明代的驸马都尉按惯例是不准为官也不准带兵的,而且一旦有人当上了驸马都尉,整个家族的人也不能当官了,可事实上并非都是这样,朱明王朝对这条祖制地执行并不彻底,还是有许多驸马都尉带过兵也当过守备。

    到了崇祯帝,大明王朝已经处于风雨飘摇之中,更是把这些繁文缛节给看淡了,所以王朴地二哥王桦并没有按制避退,而是仍旧当着大同府地推官。

    吕六应道:“二爷说有重要军情。”

    “重要军情?”王朴心头一跳,急道,“快,快让我二哥进来。”

    吕六领命而去,很快王桦就骂骂咧咧地进了暖阁,不高兴道:“我说老三,现在要见你一面可真是越来越难了?嘿,这里还是不是王家大院了?还是不是我们王家的产业了,怎么我这个王家二爷想见个人就这么难呢?”

    “二哥息怒,二哥息怒。”王朴赶紧起身,把王桦让到了坑上,赔笑道,“这里当然是王家大院,二哥当然也是想来就来,可这阵子小弟不是在装病呢么?为了封锁消息,小弟就让吕六他们看得严了些,可没想到吕六这免崽子连二哥您也不让进了,不过小弟誓,这绝不是小弟吩咐的。”

    “得得得,你那点小心思谁不知道?”王桦道,“都二十多年的亲兄弟了,老三我告诉你,你撅一撅**二哥就知道你要放什么屁……行了,不跟你扯这谈了,今天来找你是有正事,刚刚陕西来公文了,有一股流寇窜回了米脂,现在延安府、庆阳府还有平凉府都反了,公文中还说,这股流贼接下来有可能会向东进犯山西,让山西各府、各州做好准备。”

    王朴闻言大喜道:“二哥,陕西三府真地反了?”

    “真反了。”王桦没好气道,“知道你那点小心思,所以就巴巴地赶来告诉你了,现在你大可不必再装病了,陕西三府造反,依二哥我混迹官场多年的经验,陕西三边总督傅宗龙这次怕是难逃一死了,就凭山西、陕西的这些个酒囊饭袋根本不是流贼的对手,眼下洪承畴又在河南对付李自成,朝中已经没人可用了,所以万岁爷还是得用老三你哪。”

    甄有才道:“二爷的分析很有道理,卑职也以为将军很快就能实领大同总兵了。”

    “是否实授大同总兵不重要,重要的是终于不用回京师了。”王朴嘿嘿一笑说道,“不是我吹牛,就凭我们王家现在在大同的势力,就算我王朴不领这个大同镇总兵,这大同镇的军队还是得归我王朴指挥,嘿嘿。”

    甄有才深以为然道:“那是。”

    “老三。我劝你悠着点。做人不要锋芒太露。”王桦劝道,“在大同我们王家是有些势力,一般地人咱是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就说大同知府魏大本和山西巡抚汪乔年吧,也得对我恭恭敬敬地,可我们不能因此不知道天高地厚哇,别忘了代王也在大同。”

    王朴道:“二哥,小弟知道了,小弟会有分寸的。”

    桦点了点头,起身说道。“那行。二哥还有事就先走了。”

    王朴道:“二哥忙您地。”

    王桦都到门边了。忽然又回过头来说道:“哎,我说老三,二哥怎么觉得你越来越像是我们王家地家主了呢?最近大哥都没怎么做生意了,就顾着给你跑东跑西。采买精铁和硫磺什么的了,还有二哥我,也快成了你安插在大同官场的耳目了。”

    “这叫能多劳。”王朴赔笑道,“谁让大哥懂得经商,二哥你懂得做官呢?”

    “这算你小子有良心。”

    王桦哼哼两声,这才转身去了。

    等王桦走远了,王朴才向吕六说道:“六儿,你立刻去一趟栲栳山。让赵信、唐胜还和和尚立刻前来大同。”

    “是。”

    吕六应了一声。领命去了。

    米脂县城,现在已经成了起义军的大本营。

    这半个月来。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义军从四百八方向着米脂源源不断地汇聚,起义军的规模正以惊人的度扩充,马守应、贺一龙、贺锦、刘希尧和蔺养成等人高兴得不行,可身为主将的李岩却高兴不起来。

    有什么值得高兴得呢?

    前来投奔的起义军绝大多数都是衣食无着、扶老携幼的贫苦百姓,真正可以上战场拼杀地壮丁其实并不多,而且最让李岩忧心地是,如何解决日渐庞大地起义军的吃饭问题?前来投军的各路义军大多是空手而来的,现在他们既然已经成了李岩地部属,那李岩就有责任解决他们的吃饭问题。

    从延安府各县官仓抢来的粮食已经支撑不了多少天了,吃完了这些粮食接下来该怎么办?总不能让义军将士也跟着陕西的难民去啃树皮、吃草根吧?为了解决军粮的问题,李岩已经整整三天没吃好饭,睡好觉了。

    李岩寝食不安,红娘子也跟着着急,可她也没什么办法。

    这天,红娘子带着十几骑亲兵来到几十里外的老鸦山打猎,本想打几只山鸡炖汤给李岩补补身子,结果山鸡没打着却遇上土匪了,一行人才刚刚转过一道坎,猛听得前方一阵呼哨响,两侧山梁上立刻冒出了好几百土匪。

    红娘子艺高人胆大,浑然没把这伙土匪放在眼里,当时就带着十几骑亲兵强行突围,土匪自然不会放过到嘴的肥肉,一声呼哨便从山梁上冲了下来,一个土匪头目策马扬刀直扑红娘子,红娘子正要仗剑迎击时,那土匪头目忽然大叫起来:“师妹,是你!?”

    红娘子闻言一震,勒住坐骑警惕地问道:“你是谁?”

    那土匪头目绕着红娘子转了两圈,激动得大叫道:“师妹你不认识我了?我是你师兄荆茂成啊!”

    “啊?”红娘子闻言大喜道,“你是荆师兄?”

    “是我。”荆茂成哈哈大笑道,“哈哈哈,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师妹。”

    说罢,那土匪头目荆茂成又向着四周疾声大喝道:“住手,统统住手,都是自家人!”

    红娘子也慌忙喝住了自己的十数骑亲兵,幸好两人喝阻得及时,两伙人还没人丧命,只有两个土匪受了点轻伤。

    红娘子策马上前,问道:“荆师兄,你怎么会在这儿?”

    “别提了。”荆茂成苦笑道,“当初离开河南之后,我原想到九边投军,心想凭着这一身武艺怎么也能混个百户、千户什么地当当。就算不能光宗耀祖。至少也能混个衣食无忧吧,可谁想到投军没几天就得罪了一个将军,差点没把命都搭上。”

    红娘子紧张地问道:“后来呢?”

    “后来我一怒之下就杀了那个将军,然后就跑到这老鸦山落草来了,到现在也算是扯起了几百号弟兄。”荆茂成说罢,又问红娘子道,“师妹你和李岩不是跟着闯王在河南吗?怎么又跑到延安府来了?”

    “这话说起来就长了,小妹一时半会也说不完。”红娘子美目一转,忽然想起如果能把荆茂成和他手下地土匪拉到相公麾下,倒是一支不可小觑的生力军。当下便说道。“师兄。有句话小妹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荆茂成道:“师妹你说。”

    红娘子道:“窝在这老鸦山拦路打劫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而且也埋没了师兄你地一身好武艺,眼下大明朝已经烂到了骨子里,闯王雄才大略。总有一天会取大明而代之,师兄何不投到闯王麾下,也好建立一番功业?”

    荆茂成道:“师兄倒是也想,可闯王远在河南,隔太远了。”

    红娘子道:“师兄要投闯王何必去河南,米脂就有闯王的人马啊。”

    荆茂成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说道:“说来说去,师妹你是要师兄我带着人马去投奔你家相公啊。”

    说起来。荆茂成远走九边也全是因为李岩。

    当初谁都认为荆茂成和红娘子是天生的一对。荆茂成自己也这么认为,他梦想着有一天能娶了红娘子。再从红娘子地父亲手中接过寨主宝座,可现实却无情地击碎了他地美梦,有次红娘子带人去杞县打劫,结果遇上了李岩,然后一切都改变了。

    后来红娘子成了寨主,李岩成了她的押寨相公,而他荆茂成则远走九边。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两年多,可荆茂成还是无法忘记红娘子,要他整天面对李岩与红娘子的卿卿我我,显然需要勇气。

    红娘子没有忸怩作态,落落大方地承认道:“没错,小妹这么做是为了自家相公,可也是为了师兄你。”

    荆茂成苦笑道:“师妹,这事师兄得和弟兄们商量商量。”

    红娘子爽快地说道:“好的,那小妹在山下等你,要是弟兄们愿意的话师兄你就带着他们和小妹一起回大营,要是不愿意到时候师兄你派个人下山对小妹说一声就行了,小妹绝不会为难师兄你的。”

    大同,王家大院。

    赵信、唐胜、张和尚已经从栲栳山赶到了王家大院,刀疤脸和大胡子也从雷公山大营赶了回来,最近这两个多月来,赵信、唐胜和张和尚一直带着两千四百多号弟兄缩在栲栳山当土匪,大胡子和刀疤脸却在雷公山训练新招募的两千多家丁。

    雷公山上的两千多家丁是后来招募的,因为有了栲栳山上的两千多老兵做后盾,手里又有大把地银子,王朴俨然已经成了大同一霸,做什么事也显得底气十足,根本不需要再看什么人地脸色了,招兵买马自然也用不着偷偷摸摸了。

    五人正在偏厅里聊得起劲时,门外忽然响起了吕六宏亮地声音:“将军到!”

    大胡子、刀疤脸、赵信、唐胜还有张和尚刷地站了起来,一个个把腰杆挺得笔直,五双眼睛更是齐刷刷地往门口望来,门外人影一闪,王朴已经在甄有才、小七和吕六的簇拥下昂然而入。

    “卑职等参见将军。”

    五人齐声见礼。

    王朴大步走到主位上,摆了摆手,说道:“都坐吧。”

    “谢将军。”

    五人轰然应诺,又刷地坐了下来,王朴和甄有跟着坐了下来,小七和吕六却往王朴身后一站,就像两尊门神侍立左右。

    王朴的目光落在大胡子和刀疤脸身上,问道:“新募的家丁训练得怎么样了?”

    大胡子起身应道:“禀将军,看起来挺像那么回事了,不过这些兔崽子没上过战场,哪天真上了战场免不了要跑肚拉稀。”

    王朴想了想,说道:“已经没有太多地时间了。就让他们在实战中继续训练吧。这样,栲栳山上的两千多老兵立刻拉回雷公山大营,跟两千多新兵混编,每个百人队一半新兵一半老兵,每个老兵带一个新兵,这样战斗力提升比较快。”

    “是!”

    赵信、唐胜等人刷地起身,轰然应诺。

    王朴的那句“在实战中继续训练”让他们激动不已,看来又要打仗了!要知道期盼战争的可不只是他们五个千总,在栲栳山上藏了将近两个月的老兵们早就盼着再上战场了,甚至连雷公山上新募不久地新兵蛋子也盼着早点上战场。

    王朴地重金奖励制度已经开始显现出威力来了。

    这套重金奖励制度有个特点。平时开的饷银很少。基本上跟边军差不多。只有打了胜仗才会下丰厚地赏银,对于战死地将士,不管是打了胜仗还是打了败仗,都给予同样规格的抚恤金。

    如果是有重大贡献或特别英勇表现地阵亡将士。抚恤金的金额更是高得足以让人疯狂,比如跟随大胡子战死在辽东的那五十名弟兄,抚恤金高达每人两千银纹银。两千两纹银是个什么概念?按当时的物价足够购买一百多亩地当个小地主了!

    所以,别的军队里地士兵只想得过且过混日子,可王朴手下地兵却一个个全都想着打仗,只有打了胜仗才有丰厚地赏银,才能财,就算不幸战死了。也还有一笔丰厚的抚恤金。至少能让自己的家人过上一段衣食无忧的好日子。

    王朴摆了摆手,示意众人落座。接着说道:“上回地事情已经过去了,往后大伙再用不着偷偷摸摸了,不过为了不让这些精力过剩的家伙在外面惹是生非,今后每天的训练科目必须再加一样,全副武装二十里长途急行军!”

    “啊?”大胡子吃声道,“每天跑二十里?”

    “怎么?”王朴反问道,“你是不是觉得少了?”

    “没,没有。”大胡子赶紧摇头,“不少,不少了。”

    “那这事就这么说定了。”王朴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你们五个千总不能搞特殊化,你们一样得跑,而且必须起好带头作用。”

    “啊?”

    “这?”

    赵信、唐胜、张和尚、大胡子、刀疤脸五人面面相觑,却没有一个人敢提出异议,既然将军都这么说了,那还有什么好争辩的?跑他娘的便是了,可一想到每天要跑二十里,一个个脸上就全都露出了痛苦不堪的表情。

    米脂,李岩行帐。

    李虎正在帐中向李岩汇报军情,李虎是李岩的族弟,李岩是个瘦弱无力的白面书生,可李虎却人如其名,长得粗犷骠悍,而且从少林寺学了一身功夫,是员难得地悍将,李虎对李岩素来忠心耿耿,李岩也把李虎视为心腹。

    李虎说地是关于马守应他们瓜分壮丁的事情。

    “大哥,老回回他们五个太过分了,所有地壮丁都编入了他们革左五营,却把一些老弱病残扔给我们,这不是明摆着拉山头吗?他们眼里还有没有大哥?当初出兵之前闯王都已经说清楚了,大哥你才是主将,他们五个只是副将,大哥,你不能再手软了。”

    “二弟,你说的情况大哥知道了。”李岩语气沉重地说道,“马守应他们是不应该这么做,可他们毕竟是起义军的老人了,要是就这样把他们杀了,闯王那里不好交待,在义军弟兄们面前也无法交待呀,更重要的是,我们自相残杀只能让大明官军白白捡便宜,这种亲痛仇快的事情我们绝不能做。”

    “可是大哥……”李虎急道,“你再不好好捋捋他们,他们就会骑到你头上来了。”

    “谅他们还没这个胆。”李岩儒雅的俊脸上忽然掠过一丝淡淡的煞气,低声说道,“二弟,今天这事就到此为止,你回去后千万不要对别人说起,总之这事大哥心里有数了。大哥知道该怎么做。”

    虎恭声应道。“那大哥要是没什么吩咐,小弟就先告辞了。”

    “去吧。”李岩说罢,忍不住又叮嘱道,“别忘了约束好弟兄们,千万别和革左五营的人闹起冲突。”

    “哎。”

    李虎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李虎刚刚离去没多久,红娘子火辣辣的身影就闪进了行帐,冲着李岩喜孜孜地说道:“相公,你猜奴家今天去哪里了,又遇着谁了?”

    “还说呢。”李岩撇了撇嘴。没好气道。“一整天都没见着人影。”

    李岩说的虽然是埋怨的话。可红娘子却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浓浓地关切之意,芳心里顿时就像灌了蜜一般,甜腻地不行,便一头撞进了李岩怀里。扭着小腰撒娇道:“相公,奴家不是见你劳累,想猎几只山鸡给你炖鸡汤喝么?”

    李岩毕竟是正儿八经的儒生,虽说和红娘子已经是夫妻了,可还是吃不消红娘子这般火辣辣的打情骂俏,便干咳两声扭开头去,一本正经地提醒道:“娘子,这里是义军大营。别让弟兄们瞧见了笑话。”

    “谁爱笑话谁就笑话去。”红娘子不高兴道。“夫妻人伦碍着谁了?”

    红娘子嘴上虽然这样说,可人却还是离开了李岩的怀抱。只不过一张红艳艳的小嘴已经撅得老高,几乎能挂半斤油了。

    岩干咳一声,问道,“娘子你刚才说遇着谁了?”

    红娘子一扭腰肢,不依道:“不说。”

    李岩皱眉道:“娘子,别闹。”

    红娘子委委屈屈地说道:“奴家遇见荆师兄了。”

    “荆师兄?”李岩愕然,“你是说荆茂成?”

    娘子点了点头,说道,“荆师兄离开河南之后就来九边投军,结果遭人迫害就到了附近的老鸦山落草,两年多时间里网罗了五百多号弟兄,现在奴家已经把他们全都带来了,他们要投奔义军。”

    “真的?”李岩闻言大喜道,“这可真是太好了,荆师兄既然已经在老鸦山当了两年多的山大王,那他一定认识许多道上的朋友,对陕西、山西的情形应该有比较全面地了解,正好可以帮我们想想办法,看看能从哪里搞到义军急需地粮食。”

    李岩虽然是个文弱书生,却从骨子里透着泱泱大气,荆茂成和红娘子地事他全知道,可他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而对荆茂成有什么看法,更不会因为是红娘子说服了荆茂成来投军,而对红娘子产生误会。

    “嗯,荆师兄一定知道哪里可以搞到粮食。”

    红娘子欢喜得连连点头,自从两人结为夫妇以来,只要李岩高兴她就高兴,今天看到李岩这么高兴,红娘子更是从脸上一直欢喜到了心坎里。

    岩急道,“娘子,快带我去迎接荆师兄。”

    红娘子带着李岩来到辕门外时,荆茂成和手下五百多号土匪正在安静地等待。

    李岩会亲自迎出辕门外,这让荆茂成感到很意外,原本他以为会因为他的到来而让李岩感到不愉快,他甚至已经做好了不受欢迎的心理准备,可结果却正好相反,李岩对他的到来表现出了极大地欢迎。

    这件事让荆茂成对李岩有了全新的认识,看来李岩不仅仅只是长了一张讨女人喜欢的小白脸,这个人应该还是有些本事的,要不然闯王李自成也不会派他到陕西来独挡一面。

    当下两人叙过礼,李岩以师兄尊称荆茂成,把他迎进了大帐,又让李虎妥善安置荆茂成手下的五百多弟兄。

第一一零章 李岩要打大同

    崇祯十五年四月初,盛京。

    去年八月的那场兵灾给“满洲国”带来了一场浩劫,也让盛京城内的皇宫和主要建筑全部化为灰烬,后来多尔衮和豪格虽然对盛京进行了大规模的清理和修缮,可要想在恢复到以前的景象已经是不可能了。

    是日午朝,临时修缮的“崇政殿”里,年仅五岁的福临身披满清龙袍,头戴建奴龙冠,战战兢兢地坐在龙椅上,正以恐惧的眼神望着阶下肃立两班的文武大臣,还时不时回头看看身后,福临身后隔着珠帘坐着皇太极的皇后哲哲,不过她现在已经是皇太后了。

    福临能登上帝位完全是建奴内部几大势力互相妥协的结果。

    本来豪格是最有资格继位的,他是皇太极的长子,手里掌握着正黄、镶黄、正蓝三旗的军队,势力十分强大,不过多尔衮的势力也十分强大,他手中同样掌握着正白、镶白两旗的军队,另外正红、镶红两旗的许多贵戚也暗中支持多尔衮。

    可以说,豪格和多尔衮两人的势力是不分伯仲,如果硬来八旗军队势必会有一场血战,搞不好就是两败俱伤的局面,所以豪格和多尔衮都没敢轻举妄动,两人不约而同想争取济尔哈朗和岳托的支持,济尔哈朗是镶蓝旗主,岳托刚刚继承了正红、镶红两旗,谁要是得到了这两个人支持,就会获得压倒性的优势。

    多尔衮试探了一下济尔哈朗和岳托的口气,现两人坚持要从皇太极的子嗣中选一人继位,这个现让多尔衮很是泄气,他知道自己当皇帝已经没什么希望了。但如果让豪格当上了皇帝,那他一定不会有好下场。

    于是,多尔衮便抓住豪格不是皇太极嫡子这一点大做文章,提出“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的继位顺序,这一提议得到了济尔哈朗和岳托地鼎力支持,正黄、镶黄两旗中原本坚决支持豪格继位的大臣也没了话说。只要继位的是皇太极的子嗣,对他们来说谁当皇帝都一样,并不是非豪格不可。

    这一来。豪格大势已去,从皇太极诸多子嗣中选嫡子继位已经成了大势所趋。

    所谓嫡子。推皇后之子,然后是四大贵妃所生子嗣,再然后才轮到庶妃所生的儿子,比如豪格,就是皇太极庶妃乌拉氏所生。

    皇太极有一后四妃。排名从高到低依次是皇后哲哲,关雎宫贵妃海兰珠,麟趾宫贵妃娜木钟,衍庆宫贵妃巴特玛,永福宫贵妃布木布泰,其中皇后哲哲和衍庆贵妃巴特玛膝下无子。关雎宫贵妃虽然最受皇太极宠爱也曾产下一子并且皇太极册封为储君,可惜的是不到两岁就夭折了,所以,够得上皇太极嫡子的其实只有两位,一个是永福宫贵妃布木布泰所生地福临,当时刚刚四岁,另一个就是麟趾宫贵妃娜木钟的儿子博穆博果儿。当时刚刚出生。

    就身份而言。麟趾宫地位高于永福宫,因此博穆博果儿的地位也就比福临要高。更重要地是福临的生母布木布泰已经成了明军地俘虏,这对福临来说是很不利的,不过布木布泰的娘家势力也就是蒙古科尔沁部在这场权力角逐中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福临最终挤掉了博穆博果尔顺利登上帝位。

    皇太后哲哲垂帘听政,济尔哈朗、多尔衮、岳托成了摄政王,权重一时,原本最有希望继位的豪格则受到了几乎所有人地排挤和打压,正黄、镶黄、正蓝三旗先后被福临、博穆博果尔、济尔哈郎所夺,成为建奴中最失意的人。

    今日朝会,建奴大臣齐聚崇政殿是为了商义一件大事,那就是是否起兵伐明?又从哪里破关而入?

    在是否起兵伐明这件事上,建奴内部几乎没有任何不同的声音,盛京被毁,数万女真人被杀戮,宸妃、庄妃被掳,先帝皇太极和礼亲王代善在北京菜市口被凌迟处死,这些血海深仇,不能不报。

    可从哪个方向起进攻却有两种不同的声音。

    席摄政王济尔哈朗坚持要从大同破关而入,因为王朴就在大同!皇太后哲哲也支持济尔哈朗,原因很简单,因为王朴在崇祯十五年正月对蒙古用兵,不但扫平了土默特部,还袭破了科尔沁部的三不剌川汗廷,科尔沁部损失惨重,哲哲的长兄乌克善也死于非命!

    但次席摄政王多尔衮和岳托却认为八旗大军应该从密云方向破关而入,直接进攻大明京师,两人认为大清国地真正仇人应该是大明朝,应该是崇祯帝,八旗铁骑应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以雷霆万钧之势攻破北京,把大明的崇祯帝掳往盛京凌迟处死,只有这样才能洗刷王朴加诸大清身上的奇耻大辱。

    最终,席摄政王济尔哈朗和皇太后哲哲的意见占了上风,八旗大军选择了从大同破关而入,先扫平大同活捉王朴,然后挥师猛扑京师,再活捉崇祯帝,最后将崇祯帝和王朴一同押赴盛京凌迟处死。

    朝会议定由席摄政王济尔哈朗率镶蓝旗留守盛京,由次席摄政王多尔衮、岳托率正黄、镶黄、正红、镶红、正蓝、正白、镶白七旗近六万大军出征,李永芳、佟养性、石廷柱率三万汉军八旗,满朱习礼等率领八万蒙古骑兵随同出征。

    八旗大军将于四月初八祭旗出征,然后在三不剌川与蒙古八旗汇合,然后由奄遏海方向毁边进关,以雷霆万钧之势席卷大同。就在建奴大军紧锣密鼓地准备南下进攻大同和大明的同时,李岩所率的起义军却对大同府先起了进攻。

    荆茂成的到来不但壮大了义军地实力,还给李岩带来了极为重要地情报!

    甄有才和王榉曾经在北通州买下十万石粮食,并分批押运回大同,这批粮食的运输需要一支庞大地车队。这么大的运输车队显然不可能瞒过沿途响马和土匪的眼线,许多股土匪和响马盗试图打劫,结果都被随行押送的王家家丁部队所击队。

    曾经有山西的土匪因为势孤力单邀请荆茂成联合打劫王家地运输车队,虽然最后还是没能成功,却让荆茂成知道了许多事情。

    荆茂成告诉李岩,王家不但从北通州买回了十几万石粮食,还从边军手中买下了一百多万头牛羊骆驼还有十几万匹战马。并把其中的牛羊骆驼全部做成了腊肉,至少有两千多万斤!还有王家的银库里,至少有两三百万地现银!

    这消息对李岩来说无疑是很重要的。王家仓库里地粮食和腊肉是义军急需的,王家从边军手中购买的十几万匹战马更是义军急需的战略物资。如果有了这十几万匹战马,义军的机动能力将会大大增加!

    当然,荆茂成带来地并不都是好消息,荆茂成还告诉李岩,王朴就在大同。

    对于王朴。只要大明朝的人,就不会感到陌生,王朴率千骑孤军深入辽东,奇袭盛京活捉皇太极的事迹,还有回京师后先为烟花女子陈园园拒绝崇祯帝赐婚,又为了手下千总大胡子抗旨劫法场的事迹早已经人尽皆知。

    李岩对王朴尤其不陌生。因为两人在济宁还曾经打过一仗,虽然最后李岩输了,而且输得很惨,可这并不能吓倒李岩!李岩脑子好使,他非常善于在战争中总结经验教训,善于在战争中学习战争,他相信。如果再让他和王朴堂堂正正地打一仗。结果将会和济宁之战截然不同,他有这个自信。

    米脂。李岩行帐。

    马守应、贺一龙、贺锦、刘希尧、蔺养生五人应邀前来议事,这五个人都是大字不识几个的粗人,又自恃是起义军中的元老级人物,根本就没有把李岩这个白面书生放在眼里,进了大帐之后也不行礼,甚至连一句寒喧话也没有就各自找了个座位坐下了。

    站在旁边地李虎当时就要作,却被李岩以眼色制止。

    李岩并没有把革左五营五大领的无礼举动放在心上,反而起身向着众人团团一揖,朗声说道:“李岩参见诸位大将

    这一来倒闹得马守应五人很不好意思,慌忙起身回礼道:“末将等参见大元帅。”

    论资历,李岩自然无法和马守应五人相比,可论职权,李岩却是闯王李自成封的陕西义军大元帅,马守应他们只是李岩帐下的五员大将军而已,所以,李岩这番谦恭的举动让马守应他们感到很不好意思。

    马守应五人虽然是粗人,也的确不把李岩放在眼里,可他们并不是不知好歹的人。

    李岩肃手道:“几位大将军请坐。”

    “谢大元帅。”

    马守应五人抱拳谢过,又依次坐下了。

    李岩却没有跟着落座,只是示意李虎把早就准备好地大印和佩剑都拿了出来,放在面前地案上,这颗大印和佩剑都是李自成在郏县的时候赏赐地,印是大元帅印,剑是大元帅剑,代表的就是陕西义军主将的身份和权力。

    马守应五人的脸色马上就变得很难看,他们以为李岩要拿剑印压人了。

    “诸位将军。”李岩的目光缓缓掠过五人脸上,说道,“你们应该也清楚,军中口粮已经只剩不到十天,要是十天之后我们还是筹不到粮食,弟兄们就要挨饿,我们这支军队就有瓦解的危险,陕西的大好局面就会毁于一旦,这是谁也不愿意看到的。”

    “又不是只有你李岩一个人着急。”马守应没好气道,“你急,我们何尝就不急?可问题是延安、庆阳、平凉三府能抢的都抢了,不能抢的差不多也全抢了,就剩下这十天时间,让我们上哪弄粮食去?”

    李岩道:“本帅知道有个地方有粮食。”

    马守应问道:“哪里有粮食?”

    “大同!”李岩沉声道,“本帅得到了可靠的消息,大同城内至少囤积了二十万石粮食,还有一千多万斤腊肉,还有,山西富王家和代王的藩地就在大同,这两家银库里的存银至少过五百万两!”

    马守应五人怦然心动,可一想到大同是大同镇的镇城,那里势必会有大量的精锐边军驻守,立刻便又泄了气,别看陕西义军现在已经展到了将近十几万人,可真正能上战场的也就三万多人,要想凭这点人马去进攻大同,那简直就是送死。

    马守应冷然道:“李岩,你不会是要逼我们去强攻大同吧?”

    刘希尧也说道:“谁知道这消息可不可靠,万一这要是官军设下的陷阱呢?”

    “就是。”蔺养成也语气不善地说道,“要送死让你自己的人去,老子的弟兄可不会为了你李岩的一句空口白话就去送死。”

    李岩脸色平静,马守应五人的反应全在他的意料之中。

第一一一章 王朴出山

    “几位将军误会本帅的意思了。”李岩淡然道,“本帅承蒙闯王厚爱,委以陕西义军主帅的重任,可晚辈自知年轻识浅难当大任,此次无法筹集到足够的军粮便是因为晚辈无能,所以,晚辈决定率领两千杞县子弟兵去强攻大同,此战不论成败,也算是晚辈对闯王知遇之恩的一点报答。”

    蔺养生忍不住问道:“你去便去,又找我们来商量个鸟?”

    李岩抱起案上的大印和佩剑,真诚地说道:“晚辈今日把五位大将军请来,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希望能从你们中间挑选一位德高望重的人担当陕西义军主帅的重任,这样,晚辈对闯王,对陕西义军的十几万弟兄也算有个交待。”

    马守应五人闻言脸色大变,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李岩是这么个意思!敢情李岩今日派人把他们请来,并不是要以义军主帅的身份逼他们出兵进攻大同,而是要从他们中间挑一个人继任义军统帅,然后他再带着他的两千杞县子弟兵去进攻大同。

    马守应五人自恃资历,并不把李岩放在眼里,可他们并不是不知好歹的人,他们也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遇上对脾气的他们也能掏心相待,关健是,他们五个都是粗人,都没什么弯弯肠子坏心眼,他们并不知道李岩唱的这一出分明是以退为进的好戏。“李岩兄弟。”老回回马守应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你真要带着两千杞县子弟兵去进攻大同?”

    李岩诚恳地说道:“晚辈虽然年轻,却也知道一诺千金的道理。”

    蔺养成急声说道:“只带两千人去进攻大同,那根本就是送死。”

    “晚辈现在还是陕西义军的主帅,替义军筹措军粮是份内之事。”李岩说此一顿,脸上的表情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接着说道,“至于是胜是败,是死是活。却不是晚辈所能决定的了,晚辈但求问心无愧。”

    “李岩兄弟。”马守应慨然道。“啥也别说了,以前是我老回回错看了你,没想到你李岩兄弟年纪青青却能有这般见识,也没有以势压力,难得!陕西义军的主帅还是你当,别人我老回回管不着,但我的人马一定跟你去!”

    贺锦也大声说道:“李岩兄弟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俺贺锦要是再跟你唱反调,那就不是后娘养的。”

    贺一龙、刘希尧还有蔺养成三人也是热血上脑,纷纷表示要跟着李岩去打大同。

    李岩趁机说道:“五位大将军也要起兵去攻打大同,那是再好不过了,毕竟兵力多了,打下大同地机会就会增加。可陕西义军主帅一职,晚辈却是绝对不肯再当了,还是请五位大将军另选一人吧。”

    李岩的再三推辞越显得他地光明磊落。越证明他刚才的这番话不只是做做样子,越证明他是真心诚意地要让贤,也越让马守应等人敬佩他的胸怀。

    马守应当时就激动地大喝道:“李岩兄弟,陕西义军的主帅只能是你。你放心,从今往后,我们革左五营唯你马是瞻!我马守应要是言行不一,今后不服李岩兄弟的调谴,就让我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其余贺一龙四人也纷纷赌咒誓,表示坚决拥护李岩当陕西义军的主帅。

    李岩还是推辞道:“晚辈是坚决不能当义军的主帅了,既然五位大将军暂时没有合适地人选。那晚辈倒是有个主意。”

    五人齐声问道:“什么主意?”

    李岩道:“大同城除了供平民百姓出入的东南西北四门以外。还有专供皇亲国戚出入的小东门,也就是说大同城一共有五座城门。因此晚辈提议,到时候由五位大将军各自率领本部人马分别进攻五门,谁最先攻破了城门谁就是陕西义军的主帅,大伙以为如何?”

    马守应等人不做声了,他们的确敬佩李岩的胸襟,可他们也想当陕西义军地主帅!刚才之所以坚持要让李岩来当主帅,是因为他们五个谁也不服谁,都不愿意让别人占了便宜,所以索性提议还是让李岩接着当主帅。

    是人就有野心,马守应他们五个也不能例外,更何况耸们是荥阳大会时十三家义军领中的人物,眼看着张献忠和李自成都成了气候,成了呼风唤雨人物,眼看着就能推翻大明朝坐上龙廷当皇帝了,他们不可能不眼红,要是能趁着这次机会当上陕西义军的主帅,以后和李自成、张献忠分庭抗礼也不是不可能。

    见五人都不做声,李岩便说道:“既然五位大将军都没什么意见,那这事就这么定了,为了三军地号令统一,眼下的义军主帅一职还是由晚辈暂时代领吧,大军今天下午就开拔,直取大同如何?”

    “是!”

    马守应五人轰然应诺,领命而去。

    李岩的这招“以退为进”算是切中了马守应五人的要害,为了能够名正言顺地当上陕西义军地主帅,这五人都在心里憋了股劲,都等着在攻打大同这一仗中玩命了,总之一定要抢在其他四家之前攻进大同。

    大同。

    没等崇祯帝的圣旨到达,流贼大举进犯的加急塘报已经抢先一步传到了大同,接到消息的大同知府魏大本吓得魂不驸体,赶紧找人来请大同镇镇守太监兼监军张子安,代王朱传齐还有大同镇副将赵六斤到府衙议事。张子安和赵六斤不敢怠慢,赶紧来了府衙。

    按照明律,代王朱传齐是不得插手地方军政事务的,否则很可能会被崇祯帝扣一顶篡逆的大帽子,可这会他也顾不上什么忌讳了,也赶紧带着两个王府詹事赶来府衙议事,现在天大的事都没有保住大同重要,一切都等打退了流贼大军再说。

    府衙大厅。

    要请的人已经到齐了,魏大本请代王坐了上座。张子安和王府地两位詹事居于左右,魏大本和赵六斤忝居末席。

    人刚坐下。朱传齐便急声问道:“魏大人,流贼已经打到哪里了?”

    “回王爷地话。”魏大本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颤声答道,“刚刚汪大人来加急塘报,流贼大军现在已经打到八角堡那一带了,离大同城也就三百多里地了,最迟三天之后流贼大军就能打到大同城下了!”

    “都已经打到八角堡了?”朱传齐闻言吓了一跳。又问道,“流贼竟然来得这么快,他们究竟是从哪条路线杀过来地,沿途地城镇卫所堡城为什么不设法加以阻挡,为什么就任由流贼长驱直入,啊?”

    “王爷。”魏大本惨然道。“说起来真叫人不敢相信,流贼大军是顺着长城一路杀过来的,沿途各卫、所、堡地边军将士不但没有加以抵挡阻拦。反而大部阵前倒戈,附身逆贼了,汪大人在塘报中说,至少五千多边军将士已经投靠了流贼。”

    “啥?”朱传齐越吃惊道。“这如何得了?这如何得了!”

    “魏大人!”张子安却阴声问道,“你怎么知道流贼大军就一定是来攻打大同的呢?也许这只是流贼的声东击西之计,他们表面上摆出攻打大同的架势,可实际上却在暗中杀个回马枪,再调头往南去打太原呢?”

    魏大本苦笑道:“要真像张公公说的,这只是流贼的声东击西之计,那可真是下官之幸,也是在坐诸位大人和王爷之幸。更是大同百姓之幸了。只可惜这次流贼不像是在玩什么声东击西的把戏,他们分明就是冲着大同来地。”

    张子安反问道:“何以见得?”

    魏大本苦笑道:“敢问公公。流贼现在最缺的是什么?”

    张子安皱眉道:“流贼最缺的是什么?”

    “不就是粮食么!”魏大本道,“眼下山西、陕西两省的官仓几乎全空了,只有大同城内有粮,王家从北通州买来了十万石粮食不说,边军也从蒙古抢回了近百万头牛羊牲口,还有那几万匹马,更是流贼眼红的东西,公公您说,流贼会选择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太原城呢,还是选择又有粮食又有马匹地大同城?”“魏大人的分析不无道理。”朱传齐皱眉说道,“流贼这次看来真是冲着大同来的,张公公,不知道眼下大同镇还有多少军队?”

    代王问话,张子安不敢怠慢,忙应道:“回王爷地话,眼下大同镇共有骑步大军一万八千余人,其中八千余众驻扎在城北大营,另外一万余众分别驻扎在大同左卫、大同右卫、威远卫、中屯卫、高阳卫、天成卫等六大卫以及为数众多的所城、保城之中。”

    朱传齐道:“张公公,您还是赶紧把大同镇的边军全都集结起来吧,除了大同左卫和大同右卫,旁的卫城、所城、堡城就不用再守了,反正这会建奴和蒙古人也不会杀过来,现在最要紧地是守住大同。”

    张子安道:“既然王爷都这么说了,奴婢照办就是了。”

    “哎传齐赶紧解释道,“张公公,这可不是本王的意思,本王只是向你提个建议,最后怎么做还是您自个儿拿主意,是不是把周边各卫、所、堡的军队全部调回大同以加强守备,那也是您的事,跟本王可是一点关系都没有。”

    “是是是。”张子安赶紧应道,“奴婢该死,这事跟王爷没有任何关系,全是奴婢一个人的主意。”

    张子安虽然在心里把朱传齐骂了个狗血淋头,可表面上却不能不表现得恭恭敬敬的,不管怎么说朱传齐都是主子啊,他就是个朱家的奴婢,崇祯帝能收拾他,朱传齐这个代王也一样能收拾他。

    代王府的王詹事忽然说道:“张公公,魏大人,本官以为把各卫、所、堡地军队调回大同以加强守备固然重要,可眼下最要紧地却还是赶紧请驸马都尉出掌大同镇的兵权,陕西流贼来势汹汹,又有大量叛军助长贼势,如果没有一员能征善战地骁将坐镇,大同只怕是很难守住啊。”

    王詹事毕竟是代王的近臣,他的话张子安和魏大本不能不听,可他的话又着实让两人为难,虽说王朴的百日丁忧之期已满,可他现在毕竟不是大同总兵了,如果真的请王朴掌兵,万一事后崇祯帝追究起来,张子安和魏大本都逃不了干系。

    “王大人。”魏大本世纪末皱眉道,“请驸马爷出掌大同兵权,怕是不合规制吧?”

    “魏大人。”王詹事冷然道,“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死抱着规制不放?”

    “王大人此言差矣。”魏大本涨红了脸,辩解道,“规制乃国之根本,不管是什么都时候都不能放下。”

    王詹事道:“规制当然要遵守,可遵守规制也要讲究策略,别忘了你才是大同知府,你应该知道,如果大同府在你手上丢了是个什么罪名。“这……”

    魏大本闻言一惊,大同府要真在他的任上丢了,那便是丢城弃地的重罪,论罪是要灭九族的!如果真让王朴接掌了大同镇的兵权并且保住了大同,就算万岁爷事后追究起来他也只不过是个失察的罪名,最多也就是革职查办。

第一一二章 运筹帷幄

    王家大院,王朴暖阁。

    王家的消息并不比官府来得慢,几乎是魏大本知道消息的同时,王朴也已经知道流贼大军杀到了八角堡,魏大本和张子安、代王的密议暂时还没有结果,可王朴却已经开始和甄有才商量如何保卫大同了。

    保卫大同,王朴责无旁贷,也不作第二人想。

    王朴早就说过,就算朝廷临时派别人来当大同镇的总兵,他也照样有办法把人家架空,真正指挥大同边军的只能是他王朴,而不可能是别人,在大同这一亩三分地,王朴或说王家就是这么自信。

    这会,王朴正和甄有才围着地图研究对策。

    甄有才手指地图上的某处对王朴说道:“将军你看,这里就是八角堡,再往前几十里就是朔州,从朔州沿桑干河往东走不到两百里到老河口,再从老河口沿十里河往北走几十里就是大同了,全程也不过三百里左右。”

    王朴点点头,没有说话。

    甄有才接着说道:“现在虽然已经是四月初了,可大同的天气还是冷得很,几条大河的冰冻根本没有化掉,流贼大军完全可以沿着河谷快推军,依卑职看,最迟后天晚上就能杀到大同了。”

    王朴道:“也就是说我们还有三天的准备时间?”

    甄有才点头道:“差不多是这样。”

    王朴问道:“有才,如果你是大同镇的总兵,面对十几万流贼大军的进攻,你打算如何保卫大同?”

    甄有才道:“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坚壁清野。”

    “坚壁清野?”

    “对,坚壁清野!把大同府的百姓全部迁入城内,再把所有的家畜和粮食也全部集中到城内,由官府设粥棚统一分配百姓的日常口粮,这样就不会给流贼留下一粒粮食。流贼找不到吃的就只能往别的府县流窜。”

    王朴皱眉道:“你是说,要在三天之内把百姓全部迁入大同城内。这可能吗?”

    甄有才道:“问题应该不大,除了分布在边塞地几万军户,其余的十多万百姓大多分布在十里河、桑干河地河谷地带,绝大多数村镇距离大同不过百里之遥,三天的时间应该可以把绝大部份百姓迁入城内。”

    王朴问道:“这么多百姓进城避难,准备的粮食是否足够?”

    甄有才道:“假设迁十万百姓进城,加上城内原有的三万多百姓和军队。大同城内的人口就会激增到十三万人,假设每人每天吃掉半斤米,每天消耗的粮食至少需要六万五千斤,也就是差不多三百五十石,王家大院里储存的八万石存粮足够支撑九个

    王朴道:“看来粮食是足够了。”

    甄有才道:“卑职倒是担心储存在雷公山大营里地两万石粮食还有五百多万斤腊肉,这批粮食和腊肉要是落到了流贼手里。那流贼就能把肉和野菜煮在一块省着吃,他们只要撑过两个月,城外的小麦就该熟了。那麻烦就大了。”

    王朴想了想,摇头道:“雷公山大营是天然的要塞,易守难攻又有水源,流贼未必打得下来。情势危急的时候,还能出兵威胁流贼身后,和大同正好可以互为犄角之势,所以绝对不能轻易放弃。”

    甄有才一点即透,恭声说道:“将军目光深远,卑职远远不及。”

    王朴缓缓起身,目光转向暖阁外面,低声说道:“府衙的密议差不多也该有结果了吧?”

    “将军!”王朴话音方落。暖阁外就响起了吕六的声音。“大同知府魏大本魏大人求见。”

    王朴回头和甄有才交换了一个眼神,笑道:“呵呵。说曹操曹操就到啊。”

    甄有才脸上露出坏坏地笑容,低声说道:“将军,这次是他们有求于我们,主动权操在我们手里,将军您不妨漫天要价,让他们把大同藩库的银两还有粮食全部交出来,最好是让张子安那老阉货和代王这只铁公鸡也出点血。”

    朴点了点头,深以为然道,“这两个家伙吸食了太多的民脂民膏,是时候让他们出点血了,他们得明白,是捐出一部份财产好呢,还是等着流贼打进城来,把他们地身家性命都抢了的好。”

    甄有才坏笑道:“将军明鉴。”

    朴大手一挥,朗声道,“我们去会会这个魏大本。”

    朔州,李岩行帐。

    由于传送塘报需要时间,所以陕西义军的实际行程要比官府塘报上快半天,山西巡抚汪乔年给大同知府魏大本的塘报上说流贼已经到了八角堡,可事实上,李岩率领地义军精锐早在半天前就过了八角堡,现在已经打下朔州了。

    说是义军精锐,是因为李岩把军中的老幼妇孺都留在了米脂,只带了五万多精壮出征。

    这一路上,义军的进展顺利得乎李岩的想象!

    最初制订进军路线的时候,李岩是有过一番犹豫的,因为从米脂到大同有两条路可走。

    第一条路是沿着边塞走,这条路距离近,但是一路上大明官军的卫、所、堡城林立,洪武帝和永乐帝先后两次经营九边,沿着长城设置了大量的军事据点,在长城以内地狭长区域里,军事据点地数量简直可以用多如牛毛来形容。

    第二条路是先往东打到太原府的腹地,然后再往北打到大同,这样走地好处是可以绕开边塞多如牛毛的军事据点,坏处是距离将大大加长,原本只有不到三百里的路程,很可能会延长到五六百里。

    李岩经过反复权衡,最终选择了第一条路!

    事实证明李岩的选择是正确的。

    因为长时间领不到军饷,又要忍受各级将领的欺压凌辱,驻守在边塞据点里的大明边军早已经对大朝朝廷彻底失望,几乎是义军刚刚杀到。这些受够了欺压的边军将士就纷纷揭竿而起,他们杀死了平日骑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地边镇将领。然后义无反顾地投奔了造反大军。

    等李岩大军打下朔州的时候,他们已经攻破了沿途地几十个军事据点,至少八千多官军摇身一边成了义军将士,这八千多官军虽然有不少是卫所军,装备奇差也缺乏训练,但相对于陕西义军而言,这些卫所军也算得上是“精锐”了。

    何况这八千多官军中。也的确有不少真正的精锐。

    更重要的是,这些变节的边军还把有关大同的大量情报带给了李岩,这其中就包括大同镇共有多少边军,大同府共有多少百姓?又有多少边军分散在周边的军事据点里,又有多少驻扎在大同城里?

    对于像李岩这样地将领来说,这些情报的价值甚至远远过八千边军将士本身!

    义军刚刚打下朔州。趁着大军稍事休整的时机,李岩紧急召集了马守应、贺一龙、贺锦、刘希尧、蔺养成、李虎、荆茂成、李玄等人议事。

    李玄原本是延绥镇孤山堡的把总,因为孤山堡的守备想借义军之手杀了他。他便一怒之下杀了孤山守备,然后带着孤山堡内的八百多官军投奔了义军,李岩不希望沿途收编地官军被马守成五人所瓜分,便把这些官军独自编了一营。由李玄统领。

    等众人到齐了,李岩才朗声说道:“诸位将军,现在已经可以确定,大同镇边军总兵力在一万八千左右,其中八千军队驻扎在大同城北的大营里,其余一万多人分散驻守在一百多个卫、所、堡城里,相当分散。”

    “太好了。”马守应大声道,“现在我军已经有了七万多精锐。而大同守军却只有区区八千人。我军拥有近十倍的兵力优势,哈哈。这一仗我们赢定了!”

    岩摇头道,“大同城内不只八千边军,还有王家地五千家丁!”

    “王家竟然有五千家丁?”贺锦吃声说道,“乖乖,这个王家不愧是山西富,够有钱的,居然养得起这么多家丁!”

    “那又怎么样。”马守应不以为然道,“就算加上王家的五千家丁,大同守军也不过一万三千人,我军还是占据压倒性的兵力优势。”

    李岩点了点头,说道:“我军地确占据了兵力上的压倒性优势,但是这一战还是不能大意,毕竟王朴就在大同城里,这个王朴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去年八月他只凭借千余骑家丁就打破了盛京,还活捉了皇太极!”

    “王朴就在大同?”马守应悚然道,“这倒真是个扎手的人物,还真不能大意。”

    其余众将也纷纷点头称是,王朴的大名他们是早有耳闻,甚至可以说是如雷贯耳,正所谓盛名之士无虚士,和这样的厉害人物交手,还真要时刻担着小心。

    “不过,诸位将军也不必过于高估王朴。”李岩淡淡一笑,接着说道,“王朴再厉害也不过是个人,他能打下盛京是因为建奴太大意,是因为建奴完全没想到明军敢于逆势而上,奇袭盛京,还有,王朴能把皇太极掳回大明,不是因为他会遁天入地,而是因为建奴忙于争权夺利,根本就没心思救回皇太极!”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将毫无用武之地。”李岩脸上浮起一抹淡淡的从容,接着说道,“这次大同之战,我军只要稳扎稳打,不给王朴任何可趁之机,我们就能凭借绝对地兵力优势获得最终地胜利!”马守应大声道:“李岩兄弟,你就直说吧,现在我们该怎么打?”

    李岩从容说道:“要想赢得大同之战,有两件事很关键。”

    马守应道:“哪两件事?”

    李岩说道:“第一件事,绝不能让分散在大同周边一百多个军事据点里的一万多边军退回大同城内!这一路上地情形大家都看到了,只要不让这一万多边军退回大同,大同的守军就会减少一万,而我们的军队就会多出一万,彼消我长,敌我两军的兵力悬殊就会进一步拉大。”

    马守应道:“还有呢?”

    李岩道:“还有就是不能让大同城外的百姓撤入城内!我军虽然占据了绝对的兵力优势,可这一仗很可能要拖延几个月的时间,眼下距离小麦成熟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要挺过这段时间,我们就不能失去城外百姓的支持。”

    守应虽然不太懂李岩的谋略,却还是煞有介事地点头说道,“李岩兄弟说的这两件事的确很重要,弟兄们一定要认真做好。”

    李岩脸上掠过一丝淡淡的笑意,接着说道:“所以,晚辈想请五位将军与晚辈一道率领一支精兵先行出,争取在一天一夜之内强行军两百多里赶到大同城下,这样一来,大同府的百姓还有周边各军事据点的边军就无办法及时退入大同城内了。”

    “这……”马守应皱眉道,“后续大军由谁率领?”

    “晚辈还没有想好。”李岩反问道,“不知道马老将军是否有合适的人选?”

    这一问可难倒了马守应,他总不能提出让自己的亲信来领军吧?更何况就算他这样说了,贺一龙他们四个也未必肯答应,想来想去,马守应提议让李虎来率领后续的大军,贺一龙、贺锦、刘希尧和蔺养成四人出于同样的考虑,也就同意了。

第一一三章 官军如匪

    大同,王家大院正厅。

    王朴和甄有才一唱一和,正和大同知府魏大本讨价还价。

    “魏大人。”王朴假惺惺地说道,“让本驸马出面暂领大同镇的边军,这么做怕是不合朝廷的规制吧?再说,大同镇的边军将士会服气吗?毕竟,本驸马现在是京营提督,已经不是大同镇的总兵了。”

    “哎哟,驸马爷。”魏大本叫苦道,“这都到火烧眉毛的时候了,谁还顾得上什么规制不规制?再说这也不算是违反规制,只是事急从权,何况以驸马爷您的赫赫声威,大同镇的边军将士谁敢不服?”

    “魏大人。”甄有才阴声说道,“大同镇的边军可不好带

    魏大本当然听得出甄有才的言外之意,可他装傻充愣道:“甄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

    甄有才索性把话挑明了,没脸没皮地说道:“既然是要打仗,将士需要吃饭吧?马匹需要草料吧?大同镇有一万八千多边军将士以及上万匹战马,魏大人你倒是算算,一天就得多少银子?还有火器营购买弹药需要银子吧?要是打了胜仗,将士们要赏银吧?阵亡将士还要抚恤金吧?据在下所知,大同镇的军粮已经只剩几千石了,藩库的饷银也不过几万两,就这点粮食和银子怎么打这一仗,难道让驸马爷和王家出粮饷吗?”

    魏大本不说话了,因为甄有才说的都是实话。

    大同镇的军粮的确只剩下几千石了,大同藩库的饷银也就一万多两,就凭这点粮食和饷银,的确没办法打这一仗!代王和张子安也的确有甄有才说地那个意思,把王朴抬出来暂领大同总兵,不仅是要王朴来带兵。还要借王家的粮食和银子来支撑这场大同保卫战。

    换句话说,代王和张子安的如意算盘就是靠王家的人,用王家的粮,花王家的钱,来替他们打这一场大同保卫战。

    憋了好半天,魏大本才冷嗖嗖地说道:“驸马爷,有句话下官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王朴道:“魏大人请说。”

    魏大本道:“保卫大同,不仅仅只是本官的事,也是大同府所有百姓和商贾缙绅的事。所谓覆巢之下无完卵,万一大同失守,本官固然难逃一死。可驸马爷和王家只怕也是难以独善其身哪?”

    甄有才反驳道:“驸马爷和王家没说不出粮也没说不出钱,可魏大人总不能把所有的粮饷全摊在王家一家头上吧?要是照您刚才地说法,那保卫大同不成了王家的家事了?在下倒是要问问魏大人,这大同府究竟是朝廷的,还是王家地?”

    魏大本皱眉道:“当然是朝廷的。”

    “说的好。”甄有才鼓掌说道。“既然大同是朝廷的大同,大同藩库里也的确没有足够地粮饷,那就应该由整个大同府的百姓还有商贾缙绅共同分担大同保卫战所需的粮饷。魏大人,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魏大本无从反驳,无奈道:“是这么个理儿。”

    王朴霍然起身,语气生硬地说道:“请魏大人转告代王和张公公。我王朴可以出面暂领大同镇地总兵,我们王家也可以出粮出饷支持大同保卫战,但是,我们王家只出该出的份额,出的份额一律不予承担!”

    说罢,王朴再不理会魏大本,转入屏风后面走了。

    魏大本张了张嘴。本想说两句什么。可事到临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一边的甄有才阴恻恻地说道:“魏大人。驸马爷可以等,边军将士可以等,大同百姓也可以等,可是流贼大军却不会等啊。”

    魏大本倒吸一口冷气,急向甄有才说了声告辞便扬长而去。

    等魏大本走远了,甄有才忽然向着屏风后面说道:“将军,您说代王那只铁公鸡和张子安这老阉货会不会出粮饷?”

    王朴地身影又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沉声说道:“除非他们不想要自己的身家性命了,要不然他们只能出粮出饷。”

    甄有才又道:“要是他们死活不肯出呢?”

    王朴冷笑道:“那就等着三天之后流贼大军兵临城下吧,看他们到时候出不出?”

    甄有才低声说道:“将军,要是真的等到流贼大军兵临城下了你才接掌大同兵权,是不是太迟了些?毕竟,那时候再想把分散在各处据点的边军调回大同就来不及了,还有城外的十几万百姓,也没法再迁入城内了。”

    “魏大本和张子安不是傻瓜,他们应该知道其中的利害.”王朴想了想,还是说道,“不过为防万一,你还是想个办法向这两个家伙透透风声吧,让张子安立即集结大同镇的边军,再让魏大本立即把城外地百姓迁入城内。”

    有才恭声应道,“卑职这就去安排。”

    正如王朴所说地,张子安和魏大本都是聪明人,他们都知道其中的利害,可他们地所采取的措施却大大出乎王朴的预料!

    把大同周边各军事据点的边军集结到大同,这点不会有什么问题,然而,如何对待大同百姓的问题上却与王朴他们所想的截然不同。

    王朴的想法是在三天之内尽可能地把大同府的百姓连同他们的家畜和存粮全部迁入城内,这样就不会给流贼留下任何后援。

    然而,魏大本和张子安的对策却不是这样,他们竟然下令让正往大同集结的各据点的边军顺势抢劫大同府的百姓,同时派出城北大营的军队劫掠附近百姓的家畜和粮食,很显然,王朴高估了魏大本和张子安的人格,他们根本没把大同府地百姓当成大明的百姓,在他们眼里,大同府的百姓就是一群牛羊。一群奴隶!

    当然,单从军事上来说,魏大本和张子安的策略比王朴的策略还要狠毒,还要有效!派兵打劫显然要比派兵保护百姓进入大同来得迅,抢劫所得的粮食还能充做军粮,与此同时大同城内的粮食压力却会小得多。

    更重要的是,把十几万嗷嗷待哺的饥民留给了流贼,势必会加剧流贼口粮地匮乏,逼迫他们及早向别的州府流窜。

    这一招不可谓不狠毒。却无异是杀鸡取卵的自杀行为!

    王朴还指着把大同府经营成他地根据地,当然不能任由他们胡来。

    当王朴知道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当天下午了。城北大营的边军将士已经接到了张子安的军令,准备派出四十个百人队分头去抢劫了,负责此次行动的是大同镇副将赵六斤,此时赵六斤正得意洋洋地站在阅兵台上给即将出征地四千将士训话。

    官军抢劫百姓并不是什么新鲜事,早在几年前就有这事了。

    因为朝廷不出粮饷。官军就只能抢劫老百姓,不过这些事大多生在陕西、河南和湖广三省,山西却很少。大同府尤其没有生过,但以前没生过不等于以后也不会生,至少赵六斤心里就认为抢劫大同百姓是天经地义的事。

    赵六斤的逻辑很简单,流贼就要杀过来了。老子就要提着脑袋替大同府地百姓打仗了,拿你们一点粮食,抢你们几口猪难逃就不应该?

    “弟兄们。”赵六斤吸了口气,厉声大吼道,“你们都给老子听好了,这次我们不是抢劫,我们是奉命行事。这次行动一定要彻底。绝不能给流贼留下一粒粮食,饿死那些杀千刀的反贼。都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

    阅兵台下的边军将士们轰然回应,一个个似乎有些等不及了。

    这些边军将士大多都是大字不识一个的粗人,他们能有什么觉悟?连饱读诗书地魏大本都抛弃了“百姓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的圣人思想,对大同府的无辜百姓举起了血淋淋的屠刀,你还能指望这些大头兵们长一副菩萨心肠?

    赵六斤大手一挥,大喝道:“出!”

    “慢着!”

    赵六斤话音方落,不远处却陡然响起了一声炸雷般的大喝,众将士急回头看时,只见王朴已经在数十骑家丁的簇拥下肃立在校场边上,正以冷嗖嗖的眼神打量着阅兵台上地赵六斤,三军将士哗然。

    赵六斤倒吸一口冷气,急从阅兵台上一溜小跑跑了下来,屁颠屁颠地跑到了王朴马头前,点头哈腰地说道:“将军,您怎么到大营来了?”

    王朴冷然道:“本将军如果不来,你小子怕是连命都没了!”

    赵六斤愕然道:“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

    “知不知道刚才你下地军令意味着什么?”王朴身边的甄有才厉声大喝道,“公然带兵抢劫大明百姓,这就是造反!赵副将,难道你要带着大同镇地边军将士造大明朝的反,造万岁爷的反吗?”

    “啊?”赵六斤失声道,“甄先生这话从何说起?卑职只是奉命行事?”

    王朴道:“既然是奉命行事,那现在就没你什么事了,本将军从现在开始接掌大同兵权!”

    “呃……”赵六斤愣了一下,赶紧挺直了胸膛轰然应道,“是!”

    张子安和魏大本要请王朴接掌大同兵权的事,赵六斤是知道的,他还以为王朴已经接掌了大同镇的兵权,那这里的确没他赵六斤什么事了,一切都由王朴说了算。

    王朴翻身上马,疾步登上阅兵台,台下四千边军将士的目光便齐刷刷地聚集到了王朴身上,不管怎么说,王朴曾经当过三年的大同总兵,不久前对蒙古用兵,更是让这些大头兵们见识了王朴的魄力和能力,虽然他们不是王朴手下的兵,可他们对王朴的佩服却已经到了顶礼膜拜的地步。

    王朴吸了口气,厉声问道:“大同百姓该不该抢?”

    “该!”

    四千号没心没肺的大头兵轰然应诺。

    王朴勃然大怒,锵然抽出腰刀往阅兵台上重重一掷,只听笃的一声,锋利的刀锋便深深地扎进了厚厚的木板里,只有镶嵌着黄金宝石的刀柄在左右摇摆,在斜阳的照辉下闪烁生辉,台下的三军将士霎时屏住了呼吸,每个人都感受到了王朴身上崩出来的怒火!

    “放屁!”王朴怒极骂道,“知不知道百姓是谁?他们中间有你们的爹,有你们的娘,有你们的兄弟姐妹!今天你们在这里抢大同百姓,明天别的官军兄弟就会在你们的家乡抢你们的亲人!这天底下,哪有儿子抢老子的道理?你们要是连自个的家人都抢,都杀,那你们还是人吗?你们是畜生,连畜生都不如!”

    四千边军将士一个个都垂下了头颅,王朴如果给这些大头兵摆事实讲道理,没准就是对牛弹琴白费口舌,可这一通连骂带训的粗话下来,这些大头兵立刻就懂了,他们很快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儿崽都是爹妈养的,这天底下哪有儿崽抢爹妈的道理?都给本将军听好了。”王朴长吸一口气,竭力压下胸中的怒气,大喝道,“这次行动还得继续,但不是让你们去抢劫,而是让你们去帮助、保护老百姓,帮他们把家迁入城内避难,谁要是敢违抗军令,得问问本将军手中的刀答不答应!”

第一一四章 兵临城下

    王朴擅自接掌城北大营的军队,并且改变军令的事很快就传到了张子安的耳朵里,张子安谨小慎微,他可不敢把王朴怎么样,找来魏大本一商量,觉得此事非代王出面不可,两人便急急前来代王府。

    事实上,牺牲大同百姓正是代王朱传齐的意思,别的事情朱传齐对王朴都能睁只眼闭只眼,唯独把大同府十几万百姓全部迁入城里避难这事,朱传齐却坚决不能同意!原因很简单,还是牵涉到粮饷问题。

    眼下的大同城内,除了王家大院,也就代王府里还储藏着十几万石粮食,如果真让这十几万大同百姓进了城,不是王家出粮就是王府出粮,以王朴天不怕地不怕连法场都敢打劫的性格,闹到最后只怕还是王府出粮。

    朱传齐这人生性吝啬,要他出粮饷那比杀了他都要难受,他当然要极力阻止这事。

    要紧关头,朱传齐也顾不上藩王不得干预地方军政的规制了,带着王府的卫队就和张子安、魏大本往城北大营急赶,一行人还没出城就在北门内遇到了王朴,这时候王朴刚刚处理完城北大营的军务,准备回城。

    “王爷。”

    王朴也不下马,只在马背上向朱传齐抱拳一揖,算是见礼,对朱传齐身后的张子安和魏大本却是理也不理,论身份王朴现在也算是准皇亲了,当然用不着向两人行礼了,反倒是魏大本和张子安不敢怠慢,翻身下马向王朴行了大礼。

    “王朴。”朱传齐强忍住心中不快,沉声问道,“你去了城北大营?”

    “是啊。”王朴反问道,“张公公和魏大人请我接掌大同兵权,这事王爷您也知道呀。”

    “这事本王的确知道。”朱传齐没好气道。“本王也是赞成的,可张公公和魏大人没让你下令把大同府的百姓迁入城内吧?”

    王朴道:“不把城外的百姓迁入城内,流贼大军一到就会从他们身上获得补给。”

    朱传齐道:“正因为这个原因,魏大人和张公公才会下令,让边军将士把大同百姓的口粮和家畜集中到城里,当然,官府这么做并不是要与民争食,等流贼退了,这些口粮和家畜还是会还给老百姓的。”

    王朴冷笑道:“那我倒要问问王爷了。老百姓的口粮都集中到城里来了,可他们地人却不能进城,不知道王爷打算让城外的百姓们吃什么?让他们喝西北风吗,还是让他们吃观音土啃树皮草根?”

    “放肆。太放肆了!”朱传齐身边的王詹事忍无可忍,厉声责问道。“王朴你算个什么东西?有你这样跟王爷说话的吗?你眼里还有没有上下尊卑之分?”“你又是个什么东西?”王朴厉声反问道,“竟敢如此对本驸马说话?你眼里又有没有上下尊卑之分?”

    “你……”

    王詹事顿时语塞,一张脸立刻涨得通红。

    “王爷。”王朴把目光转向朱传齐,凝声问道,“请您告诉我。流贼杀到之后。你打算让城外的百姓吃什么?”

    “王朴!”朱传齐忍无可忍,勃然大怒道,“你不要太过分,本王好歹也是亲王,你区区一个驸马都尉,更何况还并未与公主殿下正式完婚,见了本王如此无礼也就罢了。本王不和你计较。可你不要得寸进尺。”

    “王爷。”王朴冷然道,“我只是问你。流贼杀到之后,你打算让城外的百姓吃什么?”

    “有什么就吃什么。”朱传齐火道,“让他们自己想办法。”

    “可他们的粮食已经被抢了。”王朴问道,“让他们活活饿死吗?”

    “这些贱民的生死与本王何干?”朱传齐索性把话挑明了,厉声大吼道,“为了守住大同,牺牲十几万贱民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大明朝拥有九州万方,这些贱民数以亿计,死了这十几万,还怕没人了吗?”

    “王爷。”王朴厉声喝问道,“我倒是要问你一句,你和王府里地人平时吃的、穿的、用的、花地,都是从哪来的?”

    朱传齐窝火道:“当然是万岁爷赐地!”

    王朴又喝问道:“那万岁爷吃的、穿的、用的和花的又是从哪里来地?”

    朱传齐已经回过味来,不说话了。

    “不说话了?没话说了!”王朴厉声道,“那就让我来告诉你,万岁爷和你们这些个亲王、郡王,皇亲国戚还有大明朝所有地官员,包括三军将士吃的、穿的、用的还有花的,都是你口中所说的这些贱民辛辛苦苦种的、织地和造出来地!大明朝要是没有了你口中所说的这些贱民,能行吗?”

    朱传齐冷然道:“王朴,凭你也配教训本王?”

    “朱传齐!”王朴这次直接称呼朱传齐地名讳了,厉声喝问道,“别忘了你只是个藩王,不是万岁爷!是谁给你的权力,竟敢擅自决定大同府十几万百姓的生死?大明朝是万岁爷的大明朝,大明朝的百姓是万岁爷的子民,你区区一个藩王有什么权力决定百姓的生死?”

    说此一顿,王朴狞声责问道:“你该不会是想造反吧?”

    “你!”

    朱传齐勃然色变,他还真没想到王朴竟敢往他头上扣造反的大帽子。

    王朴没有再理会朱传齐,把目光转向魏大本,厉声责问道:“魏大人,你是大同知府,更是饱学之士,圣人云百姓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百姓乃是国之根本,乃是大明朝之根基,是随便可以牺牲的吗?”

    魏大本面露羞愧之色,默然低头。

    孟子的这句话魏大本当然读过,普天下的读书人也都知道这句话。因为这句话可以说是读书人手中最犀利的武器,孔子的书只能用来为帝王服务,只有孟子的这句话却给后世的读书人提供了制约君权地理论依据。

    这时候朱传齐终于回过神来,恼羞成怒道:“来人!”

    几十名王府护卫呼喇喇地拥了上来,领头的护卫队长抱拳应道:“王爷有何吩咐?”

    朱传齐神色狰狞地盯着王朴,厉声喝道:“王朴擅自调动藩镇重兵,阴谋造反,立刻给本王拿下!”

    “是!”

    “谁敢!?”

    几十名王府护卫轰然应诺,正要上前拿人却被王朴一声断喝所阻。吕六更是带着几十骑家丁呼喇喇地拥了上来,把王朴护在身后,王府的护卫与王家的家丁剑拔弩张,局势大有一触即之势。

    “哎哟。”张子安这才着了慌。急忙上前劝道,“别介。都是自家人,别因为一点小事伤了和气,王爷您消消气,驸马爷,您也消消气……”

    张子安话音方落。东边长街上忽然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众人急回头看时,霍然看到一队大汉将军正簇拥着一位身披大红锦袍的太监疾驰而来,骑快马在前引路的柱子忽然伸手往前一指,大声说道:“钦差大老爷,我家三爷就在那呢。”

    那红袍太监闻言顿时来了精神,策马疾驰上前,尖着嗓子喊道:“圣旨到。驸马都尉王朴接旨……”

    王朴不敢怠慢。急翻身下马跪倒尘埃。

    大同以南百余里,五里寨。

    李岩正率领八千精兵往北快行进时。忽有快马从前方疾驰而回,大声禀道:“大帅,前方五里现一队官军!”

    李岩沉声喝问道:“有多少人马?”

    探马禀道:“百余人。”

    马守应道:“李岩兄弟,我带五百人去灭了这队官军。”

    贺锦也道:“是啊,要是不把这伙官军灭了,就会走漏了消息。”

    “不,现在距离大同已经不足两百里,再想掩人耳目已经不可能了。”李岩霍然举手,沉声道,“现在抢的是时间,早一刻赶到大同就多一分胜算,传令全军加快行军度,不必理会沿途的小股官军。”

    大同,北门。

    “……着王朴以驸马都尉暂领大同总兵衔,即日率军征讨陕西流贼,钦此。”宣旨太监把圣旨卷起,向着王朴媚笑道,“驸马爷,领旨谢恩吧。”

    “臣王朴领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王朴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响头,然后高举双手从传旨太监手里接过了圣旨,再转过身来时,王朴冲朱传齐嘿嘿一笑,说道:“王爷,眼下我王朴可是正儿八经地大同镇总兵了,您还要拿人吗?”

    “哼,我们走。”

    朱传齐闷哼一声,拂袖而去。

    王朴又向张子安道:“张公公。”

    张子安赶紧上前道:“奴婢在。”

    王朴道:“立刻清点仓库里的钱粮器械。”

    张子安恭声应道:“是。”

    王朴又向魏大本道:“魏大人。”

    魏大本上前抱拳作揖,恭声应道:“下官在。”

    如果王朴只是大同总兵,魏大本完全可以不理他,也根本不必把他放在眼里,可眼下王朴不仅仅是大同总兵,他还是当今的驸马都尉,是皇亲国戚,他连代王的帐都不买,魏大本自然更加不敢怠慢。

    王朴道:“大同镇地钱粮缺额甚大,魏大人身为大同知府,筹措粮饷的事就拜托您了。”

    魏大本道:“为国效力乃下官份内之事。”

    王朴又道:“吕六。”

    吕六急上前应道:朴道:“让唐胜和张和尚率两千家丁留守雷公山大营,再让大胡子、刀疤脸、赵信即刻率三千家丁入驻大同,加强守备!”

    “是。”

    吕六轰然应诺,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王朴地动作已经够快了,可有人的动作却比他还快!

    当天晚上,大胡子、刀疤脸和赵信刚刚率领三千家丁入驻大同,一个惊人的消息就传到了城北大营的总兵行辕,流贼的先头人马距离大同已经不足百里,到不了明天中午,这伙流贼就能兵临城下了!

    总兵行辕。

    “厉害呀!”王朴连连说道,“厉害哪!看来这伙流贼很不一般哪,仅仅用了不到十个时辰地时间,就长驱直入将近两百里,流贼竟然也有如此神地行军度,太厉害了!本将军当年率军奇袭盛京也没这么快啊!”

    “奇迹,简直就是奇迹。”甄有才也感慨道,“我军长途奔袭三不剌川,一骑三乘也不过在一昼夜间行进了不到三百里,可这伙流贼却在短短的十个时辰之内就往前行进了将近两百里!人的两条腿竟然跑过了马的四条腿,太不可思议了!”

    王朴心头一跳,甄有才的这番话怎么听着如此别扭?

    在后世不就有这么一支伟大的军队,常常靠两条腿跑赢敌军四个轮子的汽车?单就行军度而言,这伙流贼已经不输给那支伟大地军队了!一想到这里,王朴地心情立刻就变得沉重起来,看来流贼当中也不乏人才哪。

第一一五章 趁机勒索

    王朴心情沉重地说道:“流贼距离大同既然已经不足百里,看来要在流贼到来之前把城外的百姓迁入城内,已经是不可能了。”

    “将军。”甄有才忽然提议道,“我们能不能在这伙流贼的必经之路上设伏?毕竟,这伙流贼只有一万余人,只是陕西流贼的先头人马,只要解决了这伙先头流贼,我们就仍有时间把城外的百姓迁入城内。”

    王朴考虑再三,还是摇头道:“不行,这样太冒险了。流贼沿着河谷行军,河谷一带都是平坦开阔之地,很难埋设伏兵,再说这伙流贼既然是先头部队,必然是流贼中最精锐的人马,而且足有一万余众,如果我们派去埋伏的人马少了,就会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要是派去埋伏的人马多了,大同的防卫力量就会过于薄弱,万一流贼临时改变了行军路线,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甄有才道:“看来只能等着流贼兵临城下了。”

    “流贼兵临城下也不见得就是坏事。”王朴语气一转接着说道,“至少能把朱传齐那只铁公鸡还有张子安那个老阉货给吓个半死,这样一来,再向他们伸手要粮饷的时候,他们也会给得痛快些,哼哼。”

    有才懊恼道,“话虽如此,我们却还是大意了,居然被流贼杀了个措手不及“流贼虽然杀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不过事情也没有坏到无法收拾的地步。”王朴说此一顿,回头对甄有才说道,“有才,看来我们今晚就要分手了,和尚、唐胜勇猛有余,智谋不足,雷公山大营就拜托你了。”

    “将军放心。”甄有才抱拳起身。肃然道,“卑职一定尽力竭力协助唐、张二位将军守好雷公山大营。”

    王朴也起身抱拳道:“拜托了。”

    “卑职告辞。”

    甄有才向王朴抱拳再揖,然后转身而去。

    等甄有才走了,王朴才回头喝道:“吕六!”

    吕六挺身入内,抱拳应道:“在。”

    王朴喝道:“传令全军,连夜拔营进驻大同,再派出快马通知周边各卫、所、堡,还有正在保护百姓进城的四千将士,他们就不必再回大同了。让他们在接到军令之后立即退守大同左卫,不得有误!”

    “是!”

    吕六轰然应诺,领命而去。

    次日清晨。

    天刚蒙蒙亮,李岩率领的八千义军就兵临城下了!

    事实上。官军的情报始终存在滞后的问题,当王朴接到消息说义军距离大同还有百里左右时。李岩的义军实际上距离大同已经只有五十里,兵力也不是一万余人,而是八千人,不过这也不能怪官军的眼线,因为八千多人和一万多人看起来地确没多大分别。

    大同南门。箭楼。

    当接到消息的朱传齐、张子安和魏大本先后赶到时。王朴早已经披挂整齐,威风凛凛地守在箭楼上等他们了,迎向三人惊惶失措的眼神,王朴冷森森地说道:“王爷,张公公,魏大人,流贼已经兵临城下了!”

    朱传齐透过箭孔往外望去。只见城外黑压压的全是流贼。当下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颤声说道:“流……流贼……怎。怎么来……来得这……这么快?昨……昨天不还……还在三百里外么?”

    魏大本的脸上也没了血色,对王朴说道:“驸马爷,城外的百姓可都没来得及迁进城里呢,这可如何是好?”

    三人中,只有张子安还能保持镇定,这厮虽然只是个太监,可他也算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了,奄遏海的时候,科尔沁骑兵突然出现,一万多大同边军兵败如山倒,那种恐怖的场面他都见过了,当然不会被眼前地景象所吓倒。

    更重要的是,朱传齐和魏大本都没有亲眼目睹王朴的骁勇,而张子安却是知道的,想当初王朴只带着不到四百骑地家丁就能追着两千多蒙古骑兵到处杀,城外的这万把流贼又算得了什么,王朴挥挥手就能把他们给灭了。

    看着朱传齐面无人色地样子,王朴眸子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接着说道:“王爷,这只不过是流贼的先头人马而已,要是到了明天晚上,流贼的十几万大队人马就该赶到大同城外了。”

    “十……十几万流……流贼?”朱传齐的牙齿开始打架了,颤声问道,“那……那大同城内现在有多……多少守军?”

    王朴道:“城北大营地四千官军已经撤入城内,还有我们王家地三千家丁,加起来有七千多人。”

    “啊!?”朱传齐吃声问道,“只有七千多人?边军不是有将近两万人马么?”

    王朴道:“边军是有一万八千多人马,可一万多人散布在各卫、所、堡城里,还有四千多已经散到各村镇,保护老百姓去了,现在这些人马是不能退回大同了,要不然很容易让流贼的奸细混进城来!所以,只能让他们先退守大同左卫。”

    “对,驸马爷说得对。”魏大本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颤声道,“这些军队是不能再回大同了,真要让流贼的奸细混进了城,后果将不堪设想,为了大同的安危,也只能让这些军队退守大同左卫了。”

    “王爷,张公公,魏大人。”王朴的目光逐一掠过三人的脸,沉声说道,“要说守城,其实不在人多人少,要是将士们个个敢玩命,有三千人就足够守住城池了,可要是将士们个个贪生怕死,那就算有三万大军也照样守不住城池。”

    魏大本讷讷地问道:“那,要怎么样才能让将士们不惜命?”

    “很简单,重赏之下必有勇士!”王朴地目光刀一样落在了朱传齐身上,沉声说道。“只要有人肯拿出七十万两白银,给守城地七千将士每人打赏一百两,他们就会玩命守城,就算百万流贼大军来攻,大同城也能安如磐石。”

    张子安和魏大本的目光也齐刷刷地转到了朱传齐身上,现在地大同城内,似乎只有朱传齐才拿得出这么多银子了。

    不错,王家是山西富,也有的是银子。可谁都知道王家已经把几乎所有的银子都用来购买张子安手里的牛羊牲口了,张子安是有银子,可谁都知道他已经把其中六十万两补了欠饷,其中地五十万两又上缴了内府司钥库。

    “王爷。”魏大本在朱传齐面前噗地跪了下来。哀求道,“请王爷以大同为重!”

    朱传齐回头以哀求的目光望着王朴。颤声问道:“真……真要七……七十万两?”

    流贼大军压境,朱传齐再吝啬也不敢再咬牙硬挺了。

    朱传齐可以说是典型的窝里横,流贼还没打到城外的时候,为了百姓的一点点口粮他就敢跟王朴翻脸,可等到流贼真打到城外了。他立刻就软趴了。因为他知道王朴是大明朝的臣子,王朴再怎么横也不敢把他这个亲王怎么样,可城外的流贼却没什么顾忌,真要让流贼打进了城,头一个洗劫的对象就是他朱传齐。

    洛阳被流贼攻破之后,福王朱常洵被闯贼垛成肉酱又做成福禄酒,并赏赐给麾下将士享用的事情可是天下皆知。朱传齐不能不担心。他要是不拿出这笔银子,城内地将士就不愿拼命守城。那城外的流贼就真可能打进城来,到了那时候,他的王府连同府里上千万的家产可就全成了流贼地了。

    “王爷。”王朴冷然道,“只要一百两银子就能让边军将士为您卖命,你还觉得亏?谁的命不是命?你可以回王府去问问您地侍卫,让他们拿一百两银子去和城外的流贼玩命,他们肯吗?他们敢吗?”

    “好吧。”朱传齐咬了咬牙,说道,“本王可以出五十万两,另外二十万两就只能靠张公公和魏大人你们想办法了,是让大同城内的商贾缙绅捐钱,还是按人头摊派,那都是你们的事了,还有,王朴你得保证不让流贼进城。”

    “当然。”王朴冷然道,“只要王爷肯出银子,就没人能打进城来。”

    城外。

    李岩率军赶到大同城外之后现城内的守军已经有了准备,便没有强行起进攻,而是下令全军就地休整,又令将士们伐木扎营,到了傍晚时分,义军就已经在大同城南扎下了一座简易营寨。

    李岩行帐。

    马守应大声说道:“李岩兄弟,你真是神了,刚刚抓了几个官军活口,一问才知道,狗娘养地王朴还真打算把城外地百姓都迁到城里去,还说不给我们剩下一粒粮食,要饿死我们,真他娘的狠毒啊。”

    蔺养成也道:“好在我们来得够快,才没有让王朴这狗娘养的得逞。”

    “谁说不是。”贺锦也点头说道,“要是我们晚来两天,真让城外的百姓都带着粮食进了城,那我们就有大麻烦了,到时候弟兄们在这里找不着吃的,总不能饿着肚子打仗吧?那就只能往别的府县转进了。”

    贺一龙也道:“李岩兄弟,为免夜长梦多,是不是这就派人去搜集粮食?”

    岩摇了摇头,说道,“大同的百姓原本就已经很苦了,他们仅有地那点口粮能不能维持到麦熟都不一定,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地时候我们绝不能征用百姓的口粮,眼下军中还剩七天地干粮,还是先想想别的办法吧。”

    “别的办法?”刘希尧皱眉道,“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

    “大帅!”刘希尧话音方落,荆茂成忽然大步进了行帐,向李岩抱拳禀道,“末将有重要军情禀报!”

    “哦?”李岩欣然道,“荆将军请说。”

    荆茂成道:“刚刚末将带着弟兄们在巡逻的时候遭遇了一小队官军,经过一番激战全歼了这伙官军,还抓住了几个活口,这几个活口说,离这不到五十里有座山叫做雷公山,山上驻扎着王朴的两千多家丁,还有,山上还藏有大量的粮食和腊肉!”

    李岩道:“有没有问出山上藏了多少粮食?”

    荆茂成道:“据几个活口估计,雷公山上的粮食至少有两万石,腊肉也有上百万斤!但具体数字是多少,他们就不知道了,那几个活口都是小卒,只是因为有熟人在雷公山上所以才知道一些大概的情形。”

    “两万石粮食?还有上百万斤腊肉!?”马守应闻言大喜道,“老天爷,这可真是太好了,要是能搞到这批粮食和腊肉,就够弟兄们吃两个月的了!”

    “那我们还等什么?”贺一龙大声说道,“李岩兄弟,这就下令吧,立即攻打雷公山,夺了这批粮食和腊肉再说。”

    “是啊。”贺锦也附和道,“别让王朴这狗娘养的把这批粮食和腊肉抢运回城。”

    刘希尧也道:“李岩兄弟,出兵吧?”

    “不急!”李岩摇头道,“两万石粮食和上百万斤腊肉可不少,要把这么多的粮食和腊肉一次运回大同,光是大车就得好几千辆,这么庞大的车队很容易遭受袭击,王朴断然不会做这么愚蠢的事情,还是等后续大军到来之后再说吧,山上要真有粮食,就这两天时间它也飞不走。”

第一一六章 养贼自重

    两天时间很快过去。

    城内百姓最担心的事情并没有生,这两天里,流贼并未向大同起任何攻击,甚至连试探性的进攻也没有。

    王朴却不敢有丝毫大意,整日整夜守在南门箭楼上,这里已经成了事实上的总兵行辕。

    自从捐出五十万两饷银之后,朱传齐便再没有在公众场合露过面,更别提出现在城楼上鼓舞守军的士气了,更可笑的是大白天居然还把王府的四门关得紧闭,唯恐王朴又找上门去向他要银子。

    倒是魏大本天天往南门跑,还征了城内的老幼妇孺沿街生火造饭,又往城楼上递茶送水,还组织青壮往城楼上搬运滚木擂石,协助守城,也算尽到了知府的职责,毕竟大同存亡事关他的生死,他想不上心也不行。

    这两天表面看起来很平静,可平静的表面下实际上却已经暗潮汹涌,王朴和李岩都在拼命摸对方的底,两军暗探、细作的渗透以及巡逻队的厮杀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程度,尤其是巡逻队的小规模激战,每天至少生十几次。

    王朴和李岩就像是两个狭路相逢的高手,都忌惮对方的实力而没有轻举妄动,都想通过对手身上流露出来的任何一丝细微的线索先摸清对手的实力,以便做到心中有数,这样在出招的时候才能做到有的放矢。经过两天的试探与摸底,王朴和李岩逐渐掌握了对手的底细。

    大同南门,箭楼。

    大胡子和刀疤脸都是粗人,打仗是把好手,脑子就没那么好使了,甄有才又不在城里。所以有什么事王朴就只能和赵信商量了。

    赵信其实是个读书人,还曾经中过秀才,只是因为流贼攻陷了他的家乡,他才被挟迫从贼,成了闯王高迎祥帐前的部将,后来高迎祥被洪承畴所俘虏,赵信便和唐胜带着几百流贼弃暗投明成了大同官军。

    赵信道:“将军,已经打听清楚了。这伙流贼的主将叫李岩,河南杞县人。”

    “原来是李岩?”王朴闻言心头一跳,沉声道,“这就难怪了。”

    以王朴对明末历史地了解,李岩可以说是李自成帐下仅有的大将,其余诸如刘宗敏、田见秀之流都脱不了流寇习气,甚至连李自成本人也没什么政治眼光,如果不是李岩提出了“均田免赋”的策略,李自成根本不可能成事。更当不上大顺皇帝。

    赵信道:“将军知道李岩?”

    “听说过。”王朴道,“据说这个李岩是员难得的将才。”

    “这就难怪了。”赵信点头道,“卑职刚刚还在纳闷呢,流贼一贯军纪败坏,常常是打到哪里就抢到哪里杀到哪里,可这伙流贼的做派却截然不同,他们军纪严明,而且对大同周围的百姓秋毫无犯,当真让人不敢相信哪。”

    王朴皱眉问道:“真有这事?”

    赵信沉声道:“千真万确。”

    “厉害,太厉害了!”王朴霍然起身。凝声说道,“这个李岩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身上又有什么样的力量,竟然能让一群乌合之众在如此短地时间里变成一支纪律严明的军队?居然还能对百姓秋毫无犯?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

    “这个李岩没什么了不起。”王朴话音方落,刀疤脸忽然大步而入。大声说道,“城外的这伙流贼也不过就是乌合之众,将军,卑职只需要本部一千火枪队,就能把城外这一万多流贼全灭了!”

    刀疤说这话并没有吹牛,王朴手下的五千家丁中,有一半是经历过生死考验的铁血老兵。奄遏海以四百骑杀退两千蒙古骑兵,还有三不剌川三进三出血战竟日的血雨腥风都挺过来了,还会把城外这区区一万多流贼放在眼里?

    刀疤脸有足够的信心,他只需要一千人,只需要一个冲锋就能把城外这伙流贼打垮!

    “闭嘴!”王朴沉声喝道,“城外这伙流贼没你想的那么容易对付。”

    王朴当然相信刀疤脸能打垮城外的流贼,他可以高估李岩。却绝不会高估李岩手下地这伙流贼。李岩是员将才,他可以在短时间里约束好流贼的纪律。却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改善流贼的装备,更不可能让流贼在一夜之间成为真正的精兵。

    但是,王朴想的却和刀疤脸想的不一样,刀疤脸想的只是要打垮城外的这伙流贼,而王朴想的却是如何利用城外的流贼尽量扩大他自己地利益!

    很显然,李岩的流贼不可能对大同构成真正的威胁。

    大同城内兵精粮足,就凭李岩手下十几万装备落后的乌合之众,不可能打得进来!原本王朴还担心流贼会在大同大肆烧杀掳掠,这样一来就会伤及大同百姓,进而伤及王朴在大同的根基,可现在看来流贼地军纪还算严明,这点顾虑也可以打消了。

    事实上,王朴现在的策略已经变了,既然李岩的流贼大军不会危及城外的百姓,那么又何必急着把他们打败赶走呢?就让他们留在城外,让他们成为王朴手中的砝码,再从朱传齐那里榨出一些油水岂不是更好?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这就叫养贼自重!

    不过刀疤脸并不知道王朴的心思,继续叫嚣道:“将军,建奴够牛吧?蒙古人多厉害?可他们不照样被我们干趴下了?卑职就不相信,城外这伙流贼能比建奴和蒙古人还厉害,将军,你就让卑职冲一次吧!”

    “住口。”王朴怒道,“和建奴打是在辽东,和蒙古人打是在大漠,那都是在敌人的地盘上。我们想怎么打就怎么打,想怎么干就怎么干,万一打输了我们还可以拍拍**走人,可你别忘了这里是大同,这里是我们地地盘!我们要是打输了,能拍拍**走人吗?你小子舍得下家里的娇娘和红杏吗?”

    刀疤脸翻翻白眼,不说话了。

    大同城外,义军大营。

    跟王朴心情轻松。盘算着养贼自重不一样,李岩的心情却变得越来越沉重,知道有关大同和王朴的底细越多,李岩地心情就越沉重,仅仅不到两天时间,王朴就已经成了压在他心头上的一块巨石!

    还从来没人能像王朴这样给李岩带来这么重的压迫感!

    李虎率领地后续大军距离大同已经不到二十里了,最迟今天晚上就能赶到大同城下了,可李岩地心情却还是轻松不起来,因为从大同百姓和边军俘虏口中盘问出来的消息让他感到震惊。甚至是瞠目结舌。

    三天长驱五百里,一举袭破归化;

    把土默特人连根拔起,掳掠牛羊牲口近百万头;

    在奄遏海,以不到四百骑兵却杀得两千蒙古骑兵狼奔豕突;

    率军长途奔袭三不剌川,以三千骑兵挫败了两万多科尔沁骑兵,并且全身而还!

    这些听起来就像是神话一般地事迹,却全部跟一个人联系在一起,这个人就是王朴,再联想到济宁之战,红娘子手下的三千悍匪在王朴手下一战而灭。李岩心头就像是坠了一个铅铊铊,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归笼各方信息,李岩已经可以得出结论,王朴手下有一支乎想象地军队!

    这支军队至少有五千人,他们能够轻而易举地把土默特人连根拔起。也能从科尔沁人的千军万马之中从容而退,这是一支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精锐之师,比李岩以前遇到的任何一支大明官军都要强大。

    但是,让李岩感到困惑的是,这支军队看起来并没有主动出击的意思,李岩对义军的战斗力有着很清醒的认识,假如王朴率领这支精锐向义军起进攻。仅凭城外这八千人无论如何也是抵挡不住的。

    王朴为什么不主动出击?

    他在等待什么呢?难道他是要等后续地十几万义军全部赶到大同城下了,再把义军一口气全部消灭?这个念头在李岩脑海里一闪即逝,将心比心,李岩相信王朴是绝不会拿自己部下将士的生命做儿戏的。

    那么王朴究竟是在等待什么呢?

    “相公。”一边的红娘子忍不住说道,“你就别再多想了,王朴那狗官就是害怕了,他不敢出城应战。”

    “不。不会的。”李岩摇头道。“王朴只带着一千人马就敢去打盛京,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胆小怕事的人?”

    红娘子撇了撇嘴。不说话了。

    “这里面一定有文章。”李岩皱眉说道,“只可惜我们却猜不出来。”

    红娘子忽然说道:“相公,要不奴家带几个弟兄趁夜翻过城墙潜入城里?”

    岩摇头道,“这太冒险了。”

    两人正说时,荆茂成忽然风尘仆仆地进了行帐,抱拳作揖道:“末将参见大帅。”

    “荆师兄免礼。”李岩肃手道,“雷公山的地形探清了吗?”

    “探清了。”荆茂成喘息道,“雷公山的地形非常险峻,北、西、南三面都是险峻的断崖,只有东面有一条路可以上山,而且山路狭窄,大队人马根本没办法展开,末将以为强攻是很难攻上去地。”

    “水源呢?”李岩凝声问道,“山上有没有水源?”

    荆茂成道:“在雷公山没能抓到官军活口,所以没有查探清楚山上的详细情形,不过末将在山下树林里潜伏了一天一夜,也没见山上的官军下山汲水,看样子山上应该有泉眼。”

    岩点头道,“荆师兄辛苦了,你下去歇着吧。”

    “是。”

    荆茂成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当天晚上,李虎率领的七万多义军也赶到了大同城外,出于谨慎,李岩并没有让义军分开扎营,而是在南门外扎下了六座大营,让八万大军紧紧挨在一块,这样一来虽然没有对大同形成铁壁合围之势,却至少可以保证不被官军各个击破。

    次日清晨。

    当王朴和李岩都在猜测对方接下来会怎么做时,一个让两人都没有想到的突事件出现了。

    大约五万多大同百姓忽然出现在了大同西门外,这些百姓扶老携幼、蓬头垢面,看起来又饿又累,似乎已经好几天没吃好饭,睡好觉了,到了大同城下,一个个就都跪倒在地,哀求城上地守军打开城门,放他们进城避难。

    这事得从头说起。

    最开始的时候,代王朱传齐授意张子安抢光大同百姓的粮食,张子安也把命令分别传给了城北大营和周边的各卫、所、堡,后来王朴出面阻止了城北大营的边军去抢劫百姓,可是周边各卫、所、堡的边军却还是趁机哄抢了附近许多村镇的百姓。

    这些边军没有王朴地直接约束,军纪败坏,他们不但抢劫,还一路烧杀一路**,然后带着抢来的战利品逃进了大同左卫,沿途被抢的五万多百姓没了粮食,又没了房子,只好跑来大同寻求避难。

第一一七章 惺惺相惜

    大同南门,箭楼。

    已经熬了两夜的王朴正在迷迷糊糊地打盹时,耳边忽然响起了一把悦耳的娇音:“小婢奉夫人之命,前来军前侍候将

    王朴闻声回头,只见嫩娘已经俏生生地站在他面前了。

    这小丫头由于从小习武的缘故,所以身体育比较早,虽然才刚满十五虚岁,身材却已经长得很高挑了,穿在身上的那身白色戎装就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一般,尽显飒爽英姿,不过胸前那鼓鼓的两团却是不见了,看样子是让这小丫头用布带缠起来了。

    见王朴一个劲地往自己胸脯上瞧,嫩娘白生生的俏脸不由羞得通红,低声嗔道:“将

    朴回过神来,赶紧避开眼神,没话找话道,“那个嫩娘,你穿上这套戎装很好看啊,是谁给你做的?”

    “是小婢自己做的,真的好看吗?”听到王朴夸张,嫩娘小脸上立刻露出了一丝喜色,扭动腰肢在王朴面前轻盈地转了个身,然后转到王朴身后一站,挺起娇躯喜孜孜地说道,“将军,小婢现在像不像你的一名贴身亲卫?”

    “唔,很像。”王朴点了点头,说道,“不过你现在是男儿身,不能再自称小婢了,嫩娘这个名字也要改掉。”

    嫩娘吐了吐可爱的小舌头,娇声说道:“那将军就给小的赐个名字吧?”

    王朴想了想,说道:“嫩娘你的轻功好,身轻如燕,就像能飞一样,不如就叫飞燕吧。”

    嫩娘柳眉轻蹙。说道:“可是飞燕这名字听起来还是像个女孩子呀?”

    王朴微笑道:“那就倒过来,叫燕飞,怎么样?”

    “燕飞?”嫩娘闻言喜道。“嘻嘻,这名字好听,那小婢以后就叫燕飞啦。”

    “将军。不好了。”嫩娘话音方落,吕六忽然疾步而入,看到一身戎的嫩娘时明显愣了一下,本能地伸手去腰间抽刀,可他很快就把嫩娘认了出来,惊叫道。“嫩娘是你?你这小丫头在这儿干吗?”

    嫩娘皱了皱可爱的小鼻子,娇声说道:“六哥,从今天开始小弟就是将军地贴身护卫了,而且再不叫什么嫩娘,小弟现在叫燕飞,是将军刚刚赐的名。”

    “燕飞?”吕六摇了摇头,转头对王朴说道,“将军。出事了。”

    王朴问道:“出什么事了?”

    吕六说道:“刚刚西门来报。今天早上城外忽然出现了好几万难民,全跪在外面哭着喊着要进城逃难哪。”

    王朴的心立刻就抽紧了,问道:“好几万难民,哪来地?”

    “不知道。”吕六摇头道,“不过这些百姓大多都是从西北方向逃过来的,因此小人估计是那边各卫、所、堡城的守军造地孽!因为流贼才刚到大同,他们根本没时间去西北各县祸害百姓。”

    大同镇的防御体系是针对西北方向的蒙古人设置的。所有的卫、所、堡城也全部分布在西北方向沿长城以内的那一带狭长地区域。所以事情已经是明摆着的了,抢劫百姓的只能是那里的边军。而不可能是流贼。

    “这些畜生!”王朴拍案而起,怒道,“本将军饶不了他们!”

    这时候,赵信、刀疤脸和大胡子也闻讯赶到了。

    刀疤脸人还没进门,就高声嚷道:“将军,这几万百姓救还是不救?”

    “当然得救。”旁边的大胡子道,“这天底下哪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赵信最后一个进来,沉声说道:“可谁又能保证这些百姓里没有流贼的奸细呢?要是让流贼的奸细趁机混进城来,那不是让更多地百姓遭殃了吗?将军,卑职以为小不忍则乱大谋,此时万万不能打开城门哪。”

    赵信地话不无道理,万一真让流贼的奸细混进城来并且趁乱打开了城门,那事情就麻烦了,就算官军最后能够打败流贼也势必会损失惨重,城外的流贼毕竟有十几万人哪,就是十个拼一个也足够把城里的官军拼光了。王朴凝思片刻,问道:“魏大本呢?”

    吕六道:“魏大人已经赶去西门了。”

    朴回头向赵信等人道,“我们也去西门。”

    大同西门。

    魏大本正站在城楼上,向着城外的百姓大声喊话:“父老乡亲们,回去吧,你们快回去吧,流贼就要杀过来了,你们会没命的……”

    然而,城外哀鸿一片的百姓根本就听不到他地喊话声,仍旧跪在地上叩头不止,眼巴巴地哀求城楼上地守军打开城门,放他们进去,真所谓宁作太平犬,不作乱世人,那情景当真是惨不忍睹。

    “大人。”一名同知泄气道,“他们根本就听不到你的喊话。”

    大本哀叹道,“这便如何是好?这便如何是好哇?”

    “大人快看!”另外一名通判忽然惊叫起来,“好像是流贼,流贼杀过来了!”

    “啊!流贼杀过来了?”

    魏大本闻言大吃一惊,急抬头看时,果然看到一大队人马已经从南边冲了过来,拥挤在西门外地百姓立刻骚乱起来,纷纷四散而逃,不过很快,百姓的骚乱就平息了下来,因为那队人马并没有亮出兵器追杀他们。

    让人没有想到的是,那队人马居然在西门外架起了几十口行大锅,往锅里放了米和水,然后升火开始煮起粥来,不到一刻钟的功夫,粥的香味就开始飘散开来。四散奔走的百姓便纷纷被这粥的香味引了回来。

    城楼上,那个同知吃声说道:“大……大人,这……这是怎么回事?”

    另一个判官也难以置信地说:“大人。流贼好像在施粥,这……下官没有看花眼吧?”

    魏大本也吃惊地瞪大了双眼,满脸尽是不敢相信地表情。一直以来流贼在他们这些大明官员眼中都是洪水猛兽般的存在,他们干的不就是烧杀劫掠地营生?可是现在,他们居然在城外对逃难的百姓施起粥来了?

    怪事年年有,没有今年多,向逃难百姓施粥似乎应该是官府该干的事,怎么流贼也干起这事来了?这官军不像官军。流贼不像流贼,那不是全乱了套了?

    这时候,王朴带着大胡子等人也赶到了。

    魏大本急率大同府地大小官员抢前迎接,王朴阻止了众人见礼,大声说道:“魏大人,干的好,干的漂亮!没想到你办事如此利索,这么快就派人在城外架起粥棚并且开始向逃难的百姓施粥了。哈哈。”

    “驸马爷。”魏大本脸上不由得掠过一丝尴尬之色。讷讷地说道,“城外这粥棚并非下官派人所设。”咦?”王朴愕然道,“不是魏大人你派人设的?那是谁设的粥棚?”

    魏大本低着头,有气无力地说道:“好像……好像是流贼设地粥棚。”

    “什么!流贼设的粥棚?”王朴闻言先是吃了一惊,旋即脸上掠过一丝了然之色,低声自语,“李岩。不愧是李岩!”

    “驸马爷。”魏大本低声说道。“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王朴想了想,说道:“既然流贼已经在城外设了粥棚。那我们就不必去凑这个热闹了,不过,城外这些百姓毕竟是大同府的百姓,是大明朝的百姓,魏大人你既然是大同知府,就是他们的父母官,又岂能不管他们的生死?”

    魏大本道:“驸马爷的意思是……”

    王朴道:“魏大人,你立刻带衙役去藩库挑一百石大米来,从城楼上扔下去,城外这粥棚要是一天不撤,魏大人就每天扔一百石粮食下去,总之这粥棚可以让流贼设,这粥也可以由他们施,但这大米……还得由我们大明官府来出!”

    “下官明白了!”魏大本脸上不由涌起一团红晕,忍不住竖起大拇指赞道,“高,实在是高!不鬼是驸马爷,下官佩服,佩服!”

    魏大本身后的几个同知和判官却听了个云里雾里,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王朴这么做高明在哪里?还每天扔一百石粮食下去,结果这粮食是官府出地,可人心却都让流贼收买了,这买卖亏大了。

    “还愣着干什么。”魏大本却回头喝道,“还不快跟本官担米去。”

    “是。”

    大同府地一众大小官员应了一声,跟着魏大本去了。

    大同城外,李岩行帐。

    荆茂成刚刚进帐,李虎和李玄就迎了上来,迫不及待问道:“老荆,事情怎么样?”

    荆茂成喘了口气,向李岩说道:“大帅,粥棚是架起来了,五十石大米也全部煮成粥施出去了,事情还算顺利。”

    李虎不信道:“城里的官军就没有趁机杀出来?”

    “没有。”荆茂成摇头道,“城里的官军不但没有趁机杀出来,还从城头上扔下了一百石大米,末将也让弟兄们煮成粥施给城外的逃难百姓了,不过那些百姓很是可恨,他们就顾着感谢城里的官府,一点也不感谢我们义军。”

    “啥?”李虎气道,“这些不知好歹的东西,吃我们的粥居然谢官府地恩?气死我了,我这就带人去把粥棚拆了,让他们一个个全喝西北风去,哼!”

    “不许胡来。”李岩喝住了李虎,淡然说道,“我们设粥棚施粥地主要目的救人,收买人心倒在其次,现在虽然让官府落了好名声,可不管怎么说城外地几万百姓总算是有了吃的,不用再挨饿了,这样本帅心里也好受些。”

    红娘子杏眼圆睁,切齿怒道:“这一定又是王朴想的招,这狗官真是阴险,活是我们干的,好人却让他做了!”

    “不,娘子你错了。”李岩摇了摇头,淡然说道,“王朴也许很狡猾,可这事他却落不了好,通过这件事,我想我已经有些了解他了,他和其它的大明官员不一样,他是我遇到的第二个心里装着百姓的大明官员。”

    “相公。”红娘子愕然道,“你好像挺欣赏他?”

    “是的。”李岩点头说道,“我现在是有些欣赏他了,因为换了别的大明官员,绝不会像他那样做!”

    “为什么?”李虎不解道,“王朴这么做不是落了个好名声吗?”

    “什么好名声?”李岩不以为然道,“好名声是大同府的,是朝廷的,也是狗皇帝的,却不是他王朴的,落在他王朴头上的只能是杀头的名声!城外的几万百姓也许会感谢他,可朝廷里的御史言官却绝不会放过他,因为他出的米是通过我们义军的粥棚施出去的,也就是说在施粥这件事上,他和我们义军是同谋!”

    “啊?”红娘子失声道,“这可是诛九族的重罪。”

    “所以……”李岩背负双手,悠然说道,“我才说王朴和别的大明官员不一样,他的心里真正装着百姓。”

    “那……”红娘子眨了眨美目,忽然问道,“相公口中的另外一个好官又是谁呢?”

    “另外一个好官是三年前的陕西三边总督,他就是……”李岩说此一顿,目光忽然转向帐外,遥望着东方苍茫的天际,悠然说道,“孙传庭!”

第一一八章 四门夺五营

    是夜,代王府东暖阁。

    朱传齐斜靠在锦垫上,阴恻恻地问张子安道:“张公公,白天的事你可曾听说了?”

    “回王爷的话。”张子安恭声应道,“奴婢听到了一些风声。”

    “什么风声?这都是事实!”朱传齐怒道,“王朴拿藩库里的军粮献给城外的流贼,这是通贼的重罪,是诛九族的大罪!张公公您身兼大同镇守和监军两职,监视外镇总兵可是您的职责哪。”

    “这个……”张子安眼珠子一阵乱转,低声说道,“听魏大人说,这些粮食是用来赈济城外的难民的,而且扔下城的一百石米粮也的确熬成了粥,都施给城外的百姓了,奴婢以为,这事……还算不上通贼吧?”

    “张子安,你好大的胆!”朱传齐勃然大怒道,“通不通贼可不是由你说了算,得万岁爷和朝中的御史言官们说了才算,您是监军,你的职责就是把王朴的一举一动全都如实记录在案,然后定期向京师奏报。”

    “是是是。”张子安连声应道,“奴婢回头就把这事如实向京师上奏。”

    传齐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张公公,本王知道你有所顾忌,不敢逼王朴太急,毕竟现在流贼大军压境,大同的安危还暂时离不开王朴,可我们也不能因此而过于迁就王朴不是?通贼的事非同小可,隐匿不报就是同谋,张公公,你自个好好掂量掂量吧。”

    子安恭声应道,“奴婢谨记王爷教诲。”

    “好了。”朱传齐挥了挥手,说道,“本王也困了。你先回吧。”

    “奴婢告退。”

    张子安向朱传齐躬身一揖,转身退出了暖阁。

    张子安前脚刚走,王詹事和李詹事的身影就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朱传齐问道:“两位先生,你们以为张子安会如实向万岁爷上奏吗?”

    “不好说。”王詹事摇了摇头,说道,“自从对蒙古用兵之后,张子安对王朴的态度一直就很微妙,看起来两人除了公事外并没有太多交往。可一旦有事,张子安却总是对王朴唯唯诺诺,丝毫不见平时颐指气使的作派。”

    李詹事点头道:“王大人说得对,这个张子安已经成了王朴跟前的一条狗。”

    “不,你们错了。”朱传齐摇头说道,“张子安也许很佩服王朴的用兵之能,可他毕竟是宫里地人,他隐瞒谁也不会隐瞒万岁爷,他一定会如实向宫里陈奏的。”

    大同城外,李岩行帐。

    李岩正伏案苦思破城之策时。帐外忽然响起了杂乱而又急促的脚步声,似乎有不少人正在疾步靠近,侍立在李岩身后地红娘子立刻拔出了宝剑,闪身挡在帐帘前,娇声喝问道:“帐外是谁?”

    “是我,老回回马守应!”

    帐外响起了马守应雷鸣般的声音。

    李岩脸上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起身说道:“五位将军请进。”

    红娘子收剑回鞘,闪身退到了李岩身后,帐帘掀处,马守应、贺一龙、贺锦、刘希尧还有蔺养成五人已经大步而入,五人进了行帐也不行礼,径直往帐中那么一站,领头的马守应就大声喝问道:“李岩兄弟。听说你拿营中仅有的粮食去西门外施粥赈济难民去了?”

    李岩淡然应道:“是有这事。”

    “哎呀。”马守应火道,“李岩兄弟你怎么这糊涂?我们军中的粮食本来就已经不多了,你却还要拿去赈济难民,这……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就是。”贺锦也附和道,“我们不去抢周围百姓地粮食也就罢了,可还要拿出粮食去赈济难民,这算哪门子事?”

    面对马守应五人的责问。李岩显得镇定自若。可他身后的红娘子却已经气得柳眉倒竖,如果不是李岩以眼色制止。她早就当场作了!不管怎么说,李岩都是闯王指定的陕西义军主帅,而马守应他们只是副将,哪有副将对主将如此疾言厉色的道理?

    “五位将军先别激动,先听晚辈把话说完。”李岩神情从容,问道,“不知道五位将军有没有听说过围三阙一?”

    “没有。”

    “没听说过?”

    “围三阙一是个什么鸟玩意?”

    马守应等人都是大老粗,当然不知道什么叫围三阙一。

    李岩苦笑,接着解释道:“那兔子急了会咬人,五位将军总听说过吧?”

    “这话听说过。”马守应点头道,“而且说的在理,别看这兔子平时挺温顺的,可把它逼急了,它照样会咬人。”

    李岩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我们十几万义军好比是猎人,而大同城里的几千大明官军就好比是兔子,这几千大明官军的确不堪一击,可要是我们把大同五门都围住了,城里的官军逃生无门,那就像是兔子被关在了笼子里,它当然会急,一急它就会咬人,再不堪一击地明军也会给我们义军带来伤害,是不是这个理

    马守应点头道:“好像是这个理儿。”

    李岩微笑道:“所以,我们不能把城里的官军逼太急,一定要先给他们留下一条逃生之路,只有这样他们才不会拼命守城!晚辈故意在西门外设下粥棚,就是要给城里的官军留下一条逃生之路,等我们大军攻城的时候,他们只需要把身上的战袍一脱,再换身百姓的衣裳往难民营里一钻,谁还分得清他们是官军呢,还是难民?”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马守应似懂未懂地点头道,“李岩兄弟你怎么不早说。”

    “原来是这样。”

    “我就说嘛,李岩兄弟怎么可能做出这么没脑子地事情。这里面一定有关节。”

    “谁说不是,李岩兄弟的脑子就是比我们好使。”

    其余贺锦等人也纷纷回应,表示自己都领会了李岩的用意。

    哪怕是不懂的也装着已经懂了。这会要是在人前露了怯那不是扇自己耳光么?李岩可是在出征前就放出话了,这次打大同除了搞粮食还有另外一个目地,那就是从他们五人当中另选一个主帅,这节骨眼上,当然是谁也不肯示弱。

    李岩微微一笑,接着说道:“五位将军来得正好。晚辈正要找你们商议攻城的事。”

    马守应大声道:“攻城的事还有什么好商量地,出兵前不就说好了么?我们革左五营的人马分别进攻大同的五门,谁先打进城里谁也是陕西义军的主帅。”

    李岩提醒道:“可现在情况有了变化,必须留出西门让城里的官军逃跑,所以只剩下四座城门了,五位将军说,这仗该怎么打?”

    “是啊,我怎么把这一茬给忘了,现在只剩下四座城门了。”马守应一拍脑门,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大声说道。“那就这样,我,贺一龙,贺锦还有刘希尧先攻城,蔺养成你在后押阵,谁不行了你再替上。”

    “凭什么让我押阵?”蔺养成不乐意道。“论资历我参加义军地时间比你们都早,论战功我也不比你们少,凭什么是我?”

    马守应一听觉得在理,又改口道:“那就让刘希尧押阵。”

    刘希尧又不高兴了,皱眉反驳道:“老回回,你是革左五营地领,老子也是。你有什么资格对老子指手划脚?”

    守应勃然大怒道,“反了你狗日地,当年要不是老子拉了你一把,你小子早让孙传庭的官军给灭了!”

    “不提那事也就罢了,一提那事老子更来气。”刘希尧反唇相讥道,“当年黑风谷一战,我们本来有机会把孙传庭那老小子生擒活捉。可就是因为你老回回带着人擅自出击。暴露了伏兵地位置,结果一场胜仗硬生生打成了败仗。你还有脸跟老子提这陈年烂谷子的旧事?”

    “你他娘的胡说八道。”马守应气急败坏地吼道,“擅自出击的明明是贺锦那小子,关老子什么事?”

    贺锦不高兴道:“这都哪跟哪?当时是贺一龙他小舅子刚刚抢到手的女人跑了,我当时是去追那个女人,又不是故意要暴露伏兵的位置,这事要怪也只能怪贺一龙,谁让他地小舅子不管好自己的女人?”

    五个人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地互相揭疮疤,把许多年前的陈年旧帐都翻了出来,一时间吵得沸反盈天,连帐蓬都快给掀了顶了,最后也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他娘的废什么话,大家手上见真章,谁是软蛋谁就押阵。”

    “好,那就手上见真章。”

    “比就比,谁怕谁?”

    “老子早就看你不顺眼了,今天正好教训教训你。”

    “哼哼,就凭你?还差得远呢!”

    这个提议很快就得到了另外四人的集体赞同,在义军主帅的巨大诱惑下,五个生死兄弟转眼之间就成了刀兵相向地敌人,一个个都亮出了兵器,虎视眈眈地注视着另外四人,一场不死不休的混战似乎已经无法避免了。

    眼看帐中的局势就要失控,红娘子急得心都快要跳出来了,她正想阻止五人时,一只温暖的大手忽然握住了她的小手,红娘子回头一看,却看到李岩冲她摇了摇头,然后拉着她的小手钻出了营帐。

    帐外,马守应五人带来的亲信已经急得不行,他们刚才只听到帐里传出地怒骂争吵声,却不知道里面究竟生了什么事?此时一见李岩和红娘子从帐里出来,便赶紧围了上来,急声问道:“大帅,里面究竟生了什么事情?”

    李岩脸上露出了很严肃的表情,沉声说道:“诸位将军,在米脂的时候本帅就已经说过,这次出征大同既了为了抢粮,也是为了从五位大将军中间挑选一位合适的人担任陕西义军的主帅,这事你们是知道的。”

    马守应五人的亲信们纷纷点头道:“知道,末将等知道这事。”

    “知道就好。”李岩点了点头,沉声说道,“你们很快就要有新地主帅了。”

    “丁丁当当……”

    李岩话音方落,帐里就响起了激烈地兵器撞击声,中间还伴随着马守应等人愤怒的喝骂声,偶尔还会响起几声闷哼,很快,只听“嘶嘶”两声裂帛声响,李岩地行帐已经被锋利的刀剑割裂垮落下来,围在帐外的义军大小将领便看清了里面的情形。

    帐蓬里,马守应、贺一龙、贺锦、刘希尧还有蔺养成五人已经杀成一团,尤其让人吃惊的是,一个个使出来的全是杀招、狠招,下手丝毫不留半点情面。

    当马守应五人激斗正酣时,义军大营的某处帐蓬里,一道身影却在一封书信的最后写下了“四门夺五营”五个字,然后把书信装进信封,以火漆封好,最后出帐交给早就等候在帐外的亲兵,低声说道:“立即把这封急信送到郏县,面呈大王。”《屠神之路》,第十推了,债还清了,呼呼……

第一一九章 大战开始

    李岩行帐,混战已经接近尾声。

    马守应、贺一龙、贺锦、刘希尧还有蔺养成五人虽然都有一身不错的武艺,可这是一场只有敌人没有盟友的混战,每个人都要同时面对四个敌人。

    最先倒下的是蔺养成,他刚刚架开贺锦的鬼头刀,马守应就回手一剑挑开了他的小腹,滚烫的肠子和着血水哗地淌落出来。

    蔺养成嚎叫一声猱身往前一扑死死抱住了贺锦的腰部,贺锦急欲挣脱时,刘希尧反手一刀从他颈上轻飘飘地掠过,执血激溅,贺锦的人头已经高高抛起。

    刘希尧一刀劈飞了贺锦的人头,还来不及得意,一股蚀骨的冰寒就从背后直透胸前,整个身体一下子就麻木了,再无法动弹分毫,刘希尧有些困难地低下头来,正好看到一截剑锋从他胸前透出,有殷红的血珠顺着锋利的剑刃淌落。

    马守应一剑刺穿了刘希尧的心脏,正欲抽剑后退时,贺一龙已经猱身扑了上来,力能开山的铁掌重重砸在他的背上,马守应闷哼一声,两眼顿时凸出,死死抿紧的嘴巴猛地张开,一团血块从他嘴里喷涌而出,射出足有一丈之遥!

    看着马守应缓缓瘫倒在地,贺一龙忍不住仰天长笑起来,然后转身向着周围目瞪口呆的义军将领们振臂怒吼道:“老子是最强的,从今天起老子就是陕西义军的主帅!李自成算个球,张献忠又算哪颗葱,从今天开始老子就和他们平起平坐……呃!”

    贺一龙健硕的身躯剧然一颤,然后张嘴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桀桀桀的怪笑声从贺一龙背后响起,马守应的脸庞鬼魅般转到了贺一龙面前,只见他满嘴带血,表情狰狞。正像鬼一样凄厉地笑道:“你个***,老子才是最强地,你贺一龙算哪颗葱?桀桀……”

    “老子弄死你!”

    贺一龙突然张开双手像螃蟹的大钳死死掐住了马守应的脖子。马守应脸上额头上顷刻间凸起了一根根蚯蚓般地青筋,脸庞也涨得通红,他以手中匕疯狂地戳刺着贺一龙的胸腹要害,可贺一龙就是不松手。

    “嗷啊!”

    贺一龙仰天咆哮一声,奋尽最后的力量左手掐住马守应脖子,右手搂住马守应的脑袋用力一拧。只听喀嚓一声脆响,马守应的脖子已经被他硬生生拧断,被拧断脖子的马守应哼都没哼一声就一命呜呼了。

    贺一龙把马守应地尸体扔在地上,然后仰天长笑起来,殷红的血箭随着他的阵阵狂笑一股股地从剖开的伤口处溅出,很快,贺一龙的笑声就变得微弱起来,然后健硕的身躯晃了两晃,颓然倒地。

    周围的空气里充满了浓冽的血腥味,所有闻讯赶到的义军将领。包括革左五营的大小将领大内,他们从头到尾目睹了这惨烈而又血腥地一幕,为了争当陕西义军的主帅,革左五营的五位大头领就这样同归于尽了!

    令人窒息的死寂中,李岩缓步走到了场中,脸色沉痛地说道:“本帅也曾极力劝阻。可惜五位将军一意孤行,他们非要用武力决出胜负……生了现在这样的悲剧,本帅也感到痛心,因为我们没能迎来新的主帅,却失去了五位能征善战地将军!”

    李岩轻轻松松的一句话就把革左五营所有旧部的怨气和仇恨化解于无形,道理是明摆着的,这场比武是马守应他们五个为了争夺主帅之位而挑起的。这事并不涉及个人恩怨,也和李岩没有什么关系。

    革左五营的旧部就是想报仇也找不着合适的对象了,因为马守应他们五个已经全都死了,总不能把仇恨转嫁到其他弟兄身上吧?

    更何况,革左五营地旧部现在最关心的是让谁来接管五大营?马守应等人都培养了不少亲信,这些亲信似乎都有资格接管革左五营中的一营,可似乎谁都没资格。毕竟革左五营只有五个营。而有资格成为大将军的却有好几十个人!

    “诸位将军,现在不是悲痛的时候。更不是互相报复的时候!”李岩接着说道,“军中的粮食就快吃光了,再找不着粮食我们就得饿死!摆在我们面前地活路只有一条,那就是打进大同,抢到城里地粮饷!”

    革左五营所有将领的目光全部集中到了李岩身上,忽然之间他们明白了一个简单地道理,马守应他们死了之后,整支陕西义军当中,有资格挑战李岩主帅权威的人已经没了,谁想当上革左五营的新领,就必须获得李岩的赏识。

    有个头脑灵活的将领立刻大吼起来:“大帅,我们回回营听你的!”

    “大帅,我们乱世营也听你的!”

    “我们改世营也听你的!”

    “大帅,我们左金营也是。”

    “我们革里营也是。”

    其余四营的将领也纷纷回过神来,争先恐后向李岩表示忠

    岩点了点头,大声说道,“现在正是需要大家同舟共济的时候,各位将军可先回大营,点齐各自的人马,连夜攻城!”

    “是!”

    革左五营的大小将领们轰然应诺,全部领命而去。

    大同,南门箭楼。

    王朴正伏案打盹时,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忽然从箭房外传了进来,王朴回头看时,只见俏丫头嫩娘已经端着一盆热腾腾的洗脚水走了进来,柔声说道:“将军你累了一天了,泡个脚解解乏吧?”

    嫩娘把热水往王朴脚前放好,然后屈膝蹲下身来把王朴的左脚搁在了她修长浑圆的大腿上,再替王朴脱去靴子和袜子,又掬了把热水先敷在王朴脚掌上,然后才仰起娇靥问道:“将军,水烫吗?”

    王朴摇头说道:“不烫。正好。”

    嫩娘脸上浮起一丝甜甜的笑意,引着王朴的左脚踏进了脚盆,然后细心地替王朴搓起脚丫子来。王朴的左脚被热水一烫,又被嫩娘的小手这么搓了几把,立刻从尾椎骨上感到了一股莫名地舒爽,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嫩娘仰起粉脸,娇声问道:“将军,舒服吗?”

    “舒服。”王朴忍不住道。“太舒服了。”

    嫩娘抿了抿小嘴,笑道:“那以后小的就每天给你泡脚。”

    王朴没有说话,俗话说得好,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只怕要不了几个月,他就会完全失去和麾下将士同甘共苦的勇气了,享受惯了嫩娘无微不至地服侍,再想过回以前那种艰苦的军旅生涯,那就难喽。

    想到这里。王朴忽然说道:“嫩娘,明天你还是回王家大院吧?”

    嫩娘的动作忽然停下了,然后仰起娇靥定定地望着王朴,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嫩娘美丽的大眼睛里就已经浮起了盈盈的泪水,红朴朴地小脸蛋上也流露出了委屈的神情。低声抽泣道:“将军,小婢哪里做得不好吗?”

    “咳,不是。”王朴挠头不已道,“嫩娘你没有哪里做得不好,你做得很好。”

    “将军你骗人。”嫩娘撅着小嘴说道,“小婢肯定是哪里没做好,你才会把小婢赶回去。”

    “咳。那个,那就不回王家大院了。”王朴最是见不得女人流泪,赶紧说道,“你还是继续留在将军身边好了,不过不许再哭鼻子了。”

    “真的。”嫩娘闻言立刻破涕为笑,喜孜孜地说道,“将军你真的不赶小婢走了?”

    看着嫩娘梨花带雨的娇美模样。王朴不禁怦然心动。心想真要让这小妮子继续留在自己身边,没准哪天真会忍不住把她给吃了。更何况陈圆圆把嫩娘送到军中,本来就有这层意思在里面,无形中就更加降低了王朴的心防指数。

    “小丫头片子。”王朴忍不住调笑道,“你就不怕将军对你使坏?”

    “不怕。”嫩娘脸红红地望着王朴,低声说道,“将军可以为了夫人抗旨拒婚,又能为了胡子哥去劫法场,才不是坏人呢。”

    说这话的时候,嫩娘正跪在地上撅着翘臀在给王朴搓脚,因为跪着的缘故,这小妮子白色的骑裤紧紧地裹着两瓣*,把滚圆挺翘的臀部曲线勾勒得淋漓尽致,王朴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差点没把这秀色撩人地小萝莉当场拥进怀里。

    箭房里的气氛变得越来越旖旎,眼看王朴就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时,南门外忽然响起了绵绵不息的号角声,王朴脸色一变,急回头望向城外,沉声说道:“不好,流贼怕是要连夜攻城!”

    “吕六!”不等嫩娘替自己擦干脚,王朴就在脚盆里站起身来,抬头喝道,“吕六!”

    平时就在箭房外转悠的吕六这会却不知道躲哪去了,王朴喊了好一会,这厮才匆匆跑进了箭房,急声应道:“小人在。”

    王朴火道:“马上派人把大胡子、刀疤脸、赵信还有赵六斤叫来。”

    “是。”

    吕六应了一声,领命去了。

    等大胡子、刀疤脸、赵信还有赵六斤匆匆赶到箭房时,王朴早已经在嫩娘的服侍下穿好了靴袜,正站在箭孔后面往外察看敌情,四人走到王朴身后,透过箭孔往外看去,只见黑漆漆地夜空下,无数枝火把已经燃成了一片,几乎把大同城外的空地照得亮如白昼。

    通明的火光下,黑压压的流贼就像是无穷无尽的蚂蚁蜂拥而来,杀声震天。

    “将军,城外的流贼已经集结了三个梯队。”对兵力估计最有心得的大胡子很快就做出了精确地判断,沉声说道,“每个梯队至少有五千人,另外还有至少五个梯队正在集结当中,还有五百多架简易云梯。”

    “李岩这厮好大的手笔!”赵信脸色一变,沉声说道,“竟然连试探性的攻击都没有,一上来就是强攻,而且是八个梯队四万人,难道他真以为凭他手下的这些乌合之众,能够一鼓作气打下大同吗?”

    王朴回头喝道:“赵六斤。”

    赵六斤急应道:“卑职在。”

    王朴沉声喝道:“再派一个千人队加强南门防御!”

    “是!”

    赵六斤轰然应诺,领命去了。

    王朴又向大胡子道:“大胡子你率一千火枪手在瓮城内待命,万一赵六斤的人顶不住,你就打开城门向流贼起反击,把他们打下去。”

    “是。”

    大胡子也领命去了。

    刀疤脸和赵信道:“将军,我们呢?”

    王朴道:“你们两个不要轻举妄动,守好北门、西门,东门还有小东门,尤其是赵信你把守的小东门!”

    “小东门?”赵信愕然道,“不会吧,小东门的城墙最高,城墙上地防御设施也最完善,甚至还有两门臼炮,流贼怎么可能拣硬骨头啃?”

    “兵书上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叫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王朴沉声道,“你们以后一定要记住,看起来越是不可能受到攻击地地方越是要小心!”

第一二零章 激战

    高举着各式兵器和火把的流贼就像是黑压压的蚂蚁席卷而来,南墙上的一千多边军已经乱成一团,这其中的绝大部份边军也都是新募的新兵蛋子,他们根本没有上过战场,所以在奄遏海的时候,让三千蒙古骑兵一冲就垮了。

    流贼虽然不比蒙古骑兵强大,可流贼人多啊,骤然间看到这么流贼蜂拥而来,一个个难免心生恐惧。

    “不要慌,大家听我说。”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的千总正站在垛堞上声嘶力竭地大吼,“流贼只不过是些不堪一击的乌合之众,大家伙每人撒泡尿就把他们浇回去,大家都沉住气,不要慌……”

    “弓箭手,弓箭手在哪里?”负责弓箭防御的边军千总则在乱哄哄的人群中寻找手下的几个弓箭队把总,一边回头向自己身后的亲兵们大吼大叫,“该死的,何三和赵四跑哪里去了?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这两个混蛋给老子找回来。”

    “老九,老九你过来。”一名五大三粗的边军把总把一名瘦弱的边军将士扯到自己身后,大声叮嘱道,“等会流贼杀上来时,你就躲在大哥身后,别跑太远,眼睛放亮些,要是有人放冷箭就喊一声,听到了吗?”

    “你们这两个白痴。”一个老兵高扬着手里的腰刀,正恶狠狠地教训两个新兵蛋子,“还愣在那里干什么,赶紧过来帮老子把这擂石垒到垛堞上去,快点。再磨磨蹭蹭的小心老子踢爆你们的卵蛋。”

    “火,谁他娘地借个火。”一个老兵站在一大桶架好的金汁边大喊大叫,“谁有火?借个火,帮老子把这火烧着喽。”

    “七哥,我怕。”

    “老三,我也害怕。”

    阴暗的角落里,两名新兵蛋子正在抱头痛哭:“流贼太多了,我们会死的,一定会死的……”

    “快。弟兄们动作快点。”一个把总终于带着一百多名弓箭手乱哄哄地跑上了城楼,然后指挥着自己的人马在垛堞后面开始紧张地列阵,一边挥舞着手里的腰刀,一边声嘶力竭地大喊声大叫,“列阵。赶紧开始列阵,快点……”

    “杀过来了,流贼杀过来了。”一个老兵痞子突然从弓箭队面前冲过,一边跑一边大叫道,“放箭,快他娘的放箭,射死那些狗娘养的流贼。”

    “咻咻。”

    两名从未上过战场地新兵弓箭手以极快的度挽弓搭箭,然后向着前面胡乱射出两箭,一个正好站在垛堞上尝试着往城墙外撒尿的新兵蛋子很不幸地被射中了后背。然后惨叫着从城头上翻翻滚滚地摔了下去。

    “白痴。”弓箭队把总一脚狠狠踹在其中一名新兵弓箭手的**上,怒骂道,“谁让你放箭了,听老子号令,老子说放箭你们才能放箭……现在都听好了,扣上箭,把弓挽满了,看见没有。都跟着老子来……”

    弓箭队把总一边演示,一边大声下令,手足无措的新兵弓箭手们纷纷扣上羽箭然后挽满了弓弦,有两个耳朵不太好使地新兵蛋子把这话听成了“都对着老子来”,便傻兮兮地掉转了箭头,对准了自己的把总。

    “咦,你们这两个***。把箭对准老子干什么?射城外的流贼,射流贼!”

    “啊?”

    “哦,晓得嘞。”

    两个新兵蛋子又木兮兮地掉转箭头,对准了城外黑漆漆的夜空,弓箭队把总这才大叫一声再把手一松,只听嗡的一声弦响,扣在弦上的羽箭已经射了出去。其余百余名弓箭手也纷纷松弦。一篷箭矢便从城楼上呼啸而起,在空中飞出百余步远。然后向着地面上那一大片耀眼的火光恶狠狠地攒落下来。

    耀眼的火光中,成千上万地流贼正蜂拥而来。

    “弟兄们,李大帅说了,只要进了城就有大碗饭吃,还有大块的腊肉。”

    “弟兄们,代王府里的金银财宝堆成山,打下了城池,这些金银财宝就都是我们的了,哈哈哈……”

    “弟兄们,想不想女人?想女人就往死里干这些***官军,把他们干趴下了,城里的女人就都是我们的了。”

    “哈哈哈,女人,老子要大同城最漂亮的女人……”

    黑漆漆地夜空下,脉动着上万枝熊熊燃烧的火把,伴随着一阵阵歇斯底里的怒吼声,是火光中那一张张亢奋到扭曲的嘴脸,在饱饭、银子和女人的诱惑下,成千上万的流贼就像是嗅到了寡妇下体味道的野汉子,瞪圆了通红地眼珠子挺枪跃马、勇往直前。

    锋利的箭矢终于挟带着尖锐的厉啸恶狠狠地攒落,汹涌的人群中顿时响起了绵绵不息的哀嚎声。

    “笃!”

    一声闷响,一名流贼的脚板已经被锋利的箭矢射穿,生生钉在了地面上,那流贼顿时弯下腰来,用手抱住自己地脚板痛苦地嚎叫起来,“我地脚!该死的,我地脚被射穿了,帮帮我,谁来帮帮我……”

    “噗!噗!”

    又有两名流贼直接被箭矢射中了咽喉,哼都没有哼一声就仆倒在地,只抽搐了两下便再没有任何动静。

    “笃!”

    一名高举木盾正在大喊大叫的流贼只觉得手中的木盾剧然一颤,急抬头看时,只见一截羽箭已经射透了他高举的木盾,锋利的箭簇距离他的眼睛只有不到两寸的距离,那流贼有些木然地放下了木盾,一边机械地往前冲一边望着盾上的羽箭起愣来。

    正好从旁边跑过的一名流贼忍不住摇头叹道:“老兄,这都没射死你,你地命可真大。”

    “噗!”

    这流贼话音方落。又一枝利箭掠空攒落下来,噗的射穿了刚才那名手持木盾的流贼的脑门,那流贼在惯性的驱使下往前奔行了两仆,然后颓然栽倒在地,刚才说话的流贼愣了一下,赶紧加快了前冲的脚步。

    大同城南三里,有一处小山包。

    李岩、红娘子夫妇正在荆茂成、李虎、李玄诸将的簇拥下站在山包上观战。

    尽管天色昏暗,可透过城上官军和城下义军将士们燃起的成千上万枝火把,还是能把南门上下地战况看得清清楚楚。这会,第一梯队回回营的五千义军已经杀到了城墙脚下,开始架设云梯准备夺城了。

    “好,太好了。”李虎击节叹道,“回回营已经杀到城下了!”

    “大明的官军真是越来越不经打了。”荆茂成脸上忽然掠过一丝鄙夷。说道,“让回回营的人这么轻松就杀到了城墙脚下,他们的弓箭手都干什么去了?照这情形看来,要不了半个时辰,我军就能杀上城头了。”

    “荆将军把事情想得太容易了。”从官军中投奔过来地李玄明显对荆茂成的话感到不高兴,反唇相讥道,“不是我小看回回营的弟兄,不要说半个时辰,就是给他们两个时辰也未必能杀上城头。”

    “是吗?”荆茂成撇了撇嘴。不以为然道,“那我倒要拭目以待了。”

    荆茂成和李玄唇枪舌剑,言语交锋,李岩却对两人的争吵充耳不闻,站在李岩身边的红娘子扭头望去,只见李岩眉头蹙紧,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红娘子忍不住问道:“相公。你好像在担心什么?”

    李岩摇了摇头,像是自语又像是猜测:“城墙上的守军好像不是王朴的军队,不像是,肯定不是!”

    说着说着,李岩的语气忽然变得坚决起来,接着大声说道:“这肯定不是王朴地军队,王朴的军队不在城墙上!”

    红娘子道:“那王朴的军队会在哪里?”

    李岩凝思片刻。然后肯定地说道:“王朴的军队一定就在瓮城里,他要等形势最危险的时候才投入最精锐的军队进行反击,一举摧垮我们的攻势!”

    “啊?”红娘子娇声道,“王朴这家伙果然阴险,他想偷袭我们。”

    李岩的目光转向李虎、李玄,喝道:“荆茂成,李玄。”

    荆茂成和李玄挺身上前。大声应道:“末将在。”

    李岩道:“立即点齐老鸦营和孤山营地人马。在城门外集结待命,如果王朴的军队出城反击。革左五营猝不及防一定抵挡不住,这时候你们就给本帅压上去,不惜一切代价无论如何也要顶住官军,嘿嘿,本帅要让王朴弄巧成拙,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是!”

    “是!”

    荆茂成和李玄轰然应诺,领命去了。

    等荆茂成和李玄走远了,李虎才有些担心地问道:“大哥,荆茂成的老鸦营只有八百人,李玄的孤山营也只有两千人,他们未必能挡得住王朴的精锐啊,要不,小弟也把杞县营的子弟兵召集起来?”

    “不必了。”李岩摇头道,“城门狭窄,大队人马无法快通过,只要荆茂成的老鸦营和李玄地孤山营能及时压上去,就能对出城偷袭的官军形成弧形包围态势,这样一来王朴的人马无法展开,在兵力上将处于绝对的劣势,等王朴反应过来再想把埋伏在瓮城里的精锐派上城墙增援的时候,哼哼,一切都已经晚了……”

    “明白了。”李虎点头道,“那时候革左五营的弟兄早已经杀上了城墙并且在城墙上站稳脚跟了,等王朴想反扑地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岩点头道,“王朴唱地这一出,是要摧敌锋于正锐,挽狂澜于既倒,并以此来激励大同边军的士气,本帅倒要看看,他是不是真能摧垮我们义军地锐气,他是不是真能挽救大同沦陷的命运。嘿嘿。”

    箭楼之上,王朴正在观战。

    看到流贼如此轻松就逼近了城墙脚下并且架起了云梯,王朴地眉头不由轻轻蹙紧了,他早就知道大同边军孱弱,可他还是没想到大同边军会孱弱到如此地步!

    在奄遏海的时候,一万多边军被两千多科尔沁骑兵一冲就垮也就算了,因为那毕竟是蒙古骑兵,还算得上是一支劲旅,可城外的这些流贼却是不折不扣的乌合之众。对上这样的乌合之众,大同边军居然也打成这样,就不能不让人失望了。

    “可恶。”吕六一拳狠狠砸在墙上,气急败坏地骂道,“这些家伙也太没用了。居然这么轻松就让流贼杀到了城墙脚下,还让流贼把云梯都给架起来了,弓箭手都干吗去了?还有火枪队呢?饭桶,全是一群饭桶!”

    “将军。”嫩娘怯生生地提醒道,“要不……我们还是离开这儿吧?”

    嫩娘的担心并非没有道理,万一城楼上的官军抵挡不住,真的让流贼真杀上了城头,那王朴就有被堵在箭楼上的危险,就凭吕六和手下地十几名亲兵。武艺再高也架不多流贼人多啊,身为王朴的贴身亲兵,嫩娘当然不希望王朴身处险境。

    “不急。”王朴淡然摇头道,“底下的官军虽然不济,可流贼一时半会还打不上来。”

    “那……”嫩娘美目一转,还是坚持道,“那将军还是把七哥的人马调过来吧。”

    嫩娘口中的七哥就是小七,小七地人马就是驻扎在王家大院里的家丁部队。

    曾经跟着王朴去过辽东的两百多号家丁中。大约有一半已经被抽调到了五个千人队中担任把总、什长等职,小七就以剩下的一百多号家丁为骨干重新组建了家丁部队,这支家丁部队现在已经扩充到了五百人。

    有了赵信、唐胜、张和尚的人马之后,这五百家丁已经脱离了王朴的军队体系,他们事实上已经成了王家的护商队。

    嫩娘心系王朴安危,执意要把小七的护商队调上来,王朴见小妮子语气甚为坚决。要是不答应只怕又要哭个梨花带雨,只好点头同意了,嫩娘这喜孜孜地找人去王家大院搬小七的家丁队去了。

    箭楼下,官军与流贼地激战已经白热化。

    “哗!”

    一大桶金汁从城头上倾泄而下,爬在云梯上的几名流贼无处躲避被滚烫的金汁浇了个满头满脸,几名流贼顿时杀猪般嚎叫起来,翻翻滚滚地从云梯上倒栽而下。落到地上还在那里翻滚不休。那种烫伤造成的疼痛足以让任何人疯。

    “闪开,都给老子闪开!”

    一名流贼小头目分开拥挤在一起的流贼。飞身窜上云梯然后手脚并用往城头爬来。

    小头目身形如燕,片刻功夫就爬到了城头上,可是没等他跃上城头,一名官军把总狰狞的身影就陡然出现在了他面前,那官军把总手里赫然握着一柄弓箭,弓弦已经挽满,锋利的箭簇已经对准了他的面门。

    流贼小头目大吃一惊急欲闪避时已经来不及了,只见寒光一闪,一枝利箭已经脱弦射出,噗地一声射穿了流贼小头目的面门,锋利的箭簇直透后颈,流贼小头目惨叫一声,从城楼上一头栽落下来。

    官军把总一箭射翻了流贼小头目,正想再次挽弓搭箭时,一枝利箭从城墙下射了上来,正好射中了他的右腿腿弯,官军把总惨叫一声右腿一软从城墙上倒栽下来,摔到城墙下的官军把总犹未断气,正想翻身爬起时,数十名流贼已经蜂拥而上,乱刀齐下顷刻间把他砍成了肉泥。

    滚木擂石伴随着滚烫的金汁从城楼上倾泄而下,流贼一拔拔地爬上了云梯,却又一拔拔地被官军压了下来,半个时辰很快过去,南门城墙下已经横尸累累,金汁的恶臭和浓冽地血腥味杂夹在一起,中人欲呕。

    “弓箭手,弓箭手都到老子身边来。”

    一名流贼大头目终于回过神来,开始声嘶力竭地大吼起来。

    流贼军中其实也有不少边军中投降过来的弓箭手,革左五营三千精兵中也有不少是弓箭手。听到大头目的喊叫,正在各自为战地上千名流贼弓箭手便纷纷聚拢过来,大头目伸手一指城墙上的官军,厉吼道:“给老子射,射死这些狗娘养的!”

    流贼大头目一声令下,流贼弓箭手们同时向着城楼上射起箭来,一泼泼的箭矢就像密集地雨点倾泄到城头上,各自为战和密集射箭地杀伤力显然是不能相提并论的,城墙上地官军猝不及防顿时倒下了一片。流贼趁机竖起了更多的云梯,嚎叫着开始了第二拔地进攻。

    城头上。

    一名官军千总的背上已经插了两枝羽箭,其中一枝更是射穿了他的右肩,可这家伙却像没事人似的,依旧挥舞着腰刀在城头上来回奔走。一边奔走一边表情狰狞地大吼道:“顶住,给老子顶住,绝不能让流贼冲上来!”

    “总爷,顶不住了。”一名胆小的新兵蛋子哭丧着脸说道,“我们还是赶紧逃吧,流贼人太多了。”

    “找死!”

    官军千总怒吼一声,回手一刀就砍掉了那新兵蛋子地脑袋,然后扬着血淋淋的腰刀厉声喝道:“这南门要是守不住,将军饶不了老子。老子也饶不了你们,谁***敢再说一句逃跑的,这就是下场!”

    旁边所有看到这一幕的官军顿时噤若寒蝉。

    “还愣着干什么?”官军千总厉声怒骂道,“流贼已经杀上来了,都他娘的操起家伙,跟老子把他们干下去……杀!”

    恰好一个流贼小头目飞一般抢上了城头,那官军千总大喝一声,反手就是一刀正好砍在那流贼小头目的右肩上。锋利的钢刀就像是切豆腐一般切过了肩胛,把那流贼小头目的右臂连同右肩整个削飞。

    那流贼小头目临死反噬,想抱着官军千总摔下城墙同归于尽,那千总轻轻一闪就避过了流贼小头目地抱摔,又从身后飞起一脚把那流贼小头目踹下了城楼。

    见身后官军没有任何动静,官军千总又急又怒,厉声吼道:“还愣着干什么。等着流贼上来砍了你们的狗头吗?”

    直到这时候,被刚才那一幕吓傻了的官军将士才如梦方醒,一声喊一窝蜂似地抢上前来,扛起滚木擂石就向着云梯上的流贼疯狂地砸了下去,堪堪就要抢上城头的流贼遭此打击,再次被压了下去。

    大同城外,小山包上。

    虎不无可惜地叹道。“可惜。差一点就能攻上去了。”

    李岩脸上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地平静,淡然道:“李虎。现在可以让回回营的人撤下来了,换左金营的人上去。”

    “是。”

    李虎应了一声,翻身上马亲自传令去了。

    红娘子回眸以钦佩不已地眼神望着李岩,娇声说道:“相公你真厉害,什么都让你事先算好了,城头官军的锐气已经在刚才和回回营的激战中消耗殆尽了,左金营的人马以逸待劳,必定能一举杀上城头。”

    “未必会如此顺利。”李岩摇了摇头,说道,“李玄将军说得对,大同镇的官军不能小瞧哪,而且我还担心……”

    红娘子关切地问道:“相公还担心什么?”

    李岩眉宇间次笼上了一丝忧虑,沉声说道:“我还担心城头上的官军会越战越强,他们毕竟是官军哪,无论是训练还是装备都在我们义军之上,我们义军作战只能凭一时之勇,如果不能在一个时辰之内抢上城头并且站稳脚跟,这一战……便是败了。”

    “啊?”红娘子失声惊呼道,“一个时辰?那我们岂不是只剩半个时辰的时间了?”

    箭楼上。

    王朴回头向吕六说道:“六儿,刚才城头上带伤杀敌地那个千总你认不认识?”

    “不知道。”吕六摇头道,“小人不认识。”

    王朴又问刚刚赶到的小七道:“小七你呢?”

    小七也摇头道:“卑职也不认识,按说大同镇千总以上的将领小人都认识。将军你也应该认识,可这人却面生地紧,怎么以前从未见过?”

    王朴道:“这个人临危不乱,有点大将风度,回头派人摸摸他的底。”

    七恭声应道,“这事包在卑职身上。”

    朴点了点头,向吕六道,“这一仗也打得差不多了,流贼的第二梯队眼看就要压上来了。赵六斤的人已经伤亡了不少,看样子坚持不了太久了,马上传令大胡子,他地火枪队可以出城反击了。”

    “是。”

    吕六应诺,领命去了。

    南门。瓮城。

    大胡子率领地一千火枪手就静静地待在里面。

    最靠近城门边的墙跟上,一名老兵正靠在城墙上闭着眼睛在打盹,任由外面杀声震天,坚固地城门也被流贼的撞门槌撞得膨膨响,这个老兵就是一动不动,甚至连眼皮都没有跳一下,倒是这个老兵身边地新兵蛋子紧张得不行。

    “老何,流贼就要撞开城门了。”“老何,上面的声音不太对劲。是不是流贼已经杀上城头了?”

    “老何,你别睡了,快听听是不是流贼真杀上城头了?”

    新兵蛋子一会紧张地看着城门,一会又紧张地抬起头侧耳聆听城头上的厮杀声,一会又蹲下身来把腰间的龙王炮数了一遍又一遍,一会又悄悄地拿起手里的火枪,对着城门比划了两下,嘴里念念有词道:“打死你个流贼。叭!”

    战前地紧张、恐惧还有亢奋让火枪队中的新兵蛋子们一个个全都成了神经质,要不是还有一半老兵在压阵,就凭这些新兵蛋子,只怕还没等流贼杀到眼前他们自己就会先乱了阵脚,甚至会炸了窝!

    “膨!”

    紧闭的城门又被重重地撞击了一下,震得城门洞里的泥土簌簌直掉,那新兵蛋子虎地站了起来。举起火枪对准了紧闭的城门,大声尖叫起来:“老何,不好了,城门真的要被流贼撞开了!”

    那新兵蛋子一声喊,附近的好几十名新兵蛋子全都呼喇喇地站了起来。

    直到这节骨眼上,那老兵才懒洋洋地睁开了一只眼睛,很不客气地骂道:“小子。我们大同城的城门结实着呢。照流贼这么个撞法,就是撞上十天半个月也撞不开!瞧瞧你们这点出息。还没见到流贼的面呢,就都怕成这样了,真是没用。”

    另一个老兵也哈哈大笑道:“这些个胆小鬼,要是赶上了三不剌川三进三出那一仗,一个个还不得全尿了裤子,哈哈哈……”

    “小子,你们都给老子听好了。”又一个老兵以威胁地口吻说道,“待会上了战场可千万不要跑肚拉稀,你们要真是成了怂包,回头老子一定把你们这些废物的脑袋一个个全都拧下来当夜壶。”

    老兵们轰然大笑,新兵们却一个个都憋红了脸。

    新兵们从来不认为自己是怂包,自然是一百个不服气,可平时被这些老兵们收拾惯了,又不敢有半句顶撞的话,但一个个心里却都憋了股劲,心想待会见了流贼,一定要杀出他人样来给那些老兵们看看。

    这些新兵们还不知道,刚才让几个老兵这么一闹,他们已经不再紧张和恐惧了。

    就在这个时候,大胡子高大骠悍的身影忽然大步走了进来,刚刚还躺在地上无精打采地装睡的老兵们立刻翻身爬了起来,一个个全都变得精神抖擞起来,这些老兵已经从大胡子身上嗅出了杀气。

    大胡子的目光冷嗖嗖地掠过一千将士脸上,厉声喝道:“都他娘的给老子起来。”

    跟在大胡子身后的十个把总立刻抢上前来,指挥各自地百人队开始结阵,不到片刻功夫,一千名火枪手已经列成了整齐的队形。

    大胡子大步走到队列前,大声喝道:“待会打开城门之后,五百老兵在前,五百新兵在后,以百人队为单位,一队接着一队出城,先以龙王炮轰开缺口,等出了城后再列队射击,都听清楚了吗?”

    “都听清楚了!”

    一千将士轰然回应。

    大胡子炸雷般的声音在瓮城里嗡嗡回响,震得士兵们耳膜隐隐生痛,这声势就是聋子也差不多能听清了。

    胡子点了点头,厉声喝道,“第一队……预备。”

    由一百老兵组成的第一个百人队迅向前,在城门洞里排成了前后十排,除了第一排的十名老兵要准备打开城门以外,其余九十名老兵已经把火枪挎到了肩上,一手拿火捻子,一手拎着一颗龙王炮,做好了准备。

    见老兵们已经准备就绪,大胡子大喝道:“打开城门!”

    准备开门的十名老兵迅凿下城门的机括,事先绞起地两块巨石从城门边上缓缓落下,在巨石的牵动下,紧闭的城门在一阵刺耳的嘎吱声中缓缓打了开来,就在城门刚刚打开一条缝的时候,第一排的十名老兵已经以火捻子引燃了龙王炮的引线。

    正在撞击城门地流贼见城门突然打开,顿时欢呼一声乱哄哄地抢上前来,迎接他们地却是十颗黑乎乎又冒着火花的铁疙瘩,还没等他们明白是怎么回事,耀眼地火光已经从他们脚下绽起,巨大的气浪霎时把这些倒霉的流贼撕成了碎片……

    “第二小队上前十步,扔!”

    “第三小队上前十五步,扔!”

    第一百人队的把总机械而又冷漠地重复着命令,早已经准备就绪的九十名火枪手不断地抢前,不断地把准备好的龙王炮一排排地扔到了城门外狭窄的空地上,拥挤在这里的流贼被炸得人仰马翻,血肉横飞。

    拥挤在城外门的流贼遭此突然打击,顷刻间乱了阵脚。

    “炮,官军的炮打过来了。”

    “老天,官军的大炮太厉害了。”

    乱军中,也不知道是哪几个流贼喊了一嗓子,原本就已经有些胆战心惊的流贼顷刻间土崩瓦解,四散而逃,流贼毕竟是流贼,在饱饭、银子和女人的诱惑下,他们的士气可以空前高涨,可以悍不畏死,可他们的士气毕竟没有纪律的约束,鼓得快泄得也快。

    城门内。

    大胡子以手中腰刀往前轻轻一撩,大声喝道:“第二队……出击!”

    严阵以待的第二个百人队踩着整齐的步伐一排排进入城门洞,这些火枪手不管是新兵还是老兵,平时都受到了最严格的训练,只要上了战场,不管任何时候、任何地点他们都必须保持严谨的射击阵形。

    因为这个时代的火器还只是燧式火枪,如果只是火枪手的单兵作战,无论是威力还是射都无法对冷兵器军队形成真正的优势,火枪手们只有排成密集的射击阵形,进行密集的三段式射击,火枪才能对冷兵器形成压倒性的优势。

    不过,这样一来,火枪队开出城外的度就无形中受到了影响。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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