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狭路相逢
奄遏海以西十里。
广袤的草原上,三千多土默特人正扶老携幼,驱赶着数十万头牛羊牲口仓惶逃遁,她们的男人已经战死沙场,她们的家园已经被明军摧毁,现在她们只能带着老人和孩子,赶着牛羊牲口往科尔沁人的营地逃亡。
凶残的明军就像阴魂不散的恶狼,紧紧地跟着她们后面,每当她们想停下来喘口气,这群恶狼就会猛扑上来,狠狠地咬她们一口,所以她们不能也不敢停下来,她们只能不停地逃跑逃跑再逃跑。
前方,浩瀚的奄遏海已经遥遥在望,只要越过了奄遏海就是科尔沁人的营地了,土默特人就有救了,然而,土默特人还没来得及庆幸逃出生天,突然出现的大群明军就把她们一脚踹入了绝望的深渊!
湛蓝的天空下,无穷无尽的大明军队就像黑压压的蚂蚁席卷而来,可怜的土默特女人再顾不上她们视之为生命的牛羊牲口,甚至连老人都顾不上了,她们只能带着孩子跨上马背四散而逃。\
这是一场无情而残忍的围猎,只不过这次明军是猎人,而蒙古人则成了猎物。
在两天的追逐和逃亡过程中,王朴率领的四千铁骑有意识地把土默特人驱赶到一起,等土默特人逃亡到奄遏海附近时,六千多老幼妇孺还有上百万头牛羊已经聚集成了三大股,其中最大的一股有三千多人还有五十多万头牛羊牲口。张子安截住地就是这股。
一万多明军将士就像是一万多只恶狠截住了土默特人的逃亡之路,然后张牙舞爪地冲进了土默特人群中,很快,草原上便挤满了仓惶逃窜的土默特人。明军将士正在她们身后疯狂追逐,还有无数的牛羊马匹正在草原上四处乱窜……
“哈哈哈,好多羊,这些羊都是老子地了。****”
“我要这群牛,谁也不许和老子抢!”
“可恶。那这批马归我了!”
一群明军士兵没去追杀四处逃窜的土默特人,却检起牧羊鞭争夺起土默特人扔下的牛羊马匹来了,一个土默特老人因为年纪大了实在跑不动正坐在地上等死,看到这情景就向那群明军士兵射了一箭。居然还真让他射死了一个。
剩下的十几个明军士兵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了疯般围了过来。
“驾!”
眼看那个土默特老人就要被明军士兵乱刀分尸时,一个年轻的土默特女人忽然从不远处策马飞奔过来,看样子是想救回这老人,当那骑土默特女人堪堪冲过明军身边时,这群明军地把总突然猱身跃起,张开双臂就像老鹰捉一鸡一样扑向了马背上的土默特女人。^^
“下来吧!”
明军把总大喝一声,堪堪抱住土默特女人修长健美的娇躯,两人从马背上滚落下来。滚倒在草丛里。很快,明军把总就翻身坐了起来,把土默特女人骑在了**,仰天大笑道:“那些牛羊马匹归你们,这娘们归老子了,哈哈哈……”
围拢过来的明军士兵轰然大笑。
“咻!”
凄厉地破空声陡然掠空响过,明军把总放肆的大笑声便嘎然而止,围拢过来的十几名明军士兵急定睛看时。只见明军把总的咽喉上已经插了一支拇指粗的狼牙箭。箭尾的翎羽仍在微微颤动……
“嘶……”
明军把总嘶嘶地吸着气,使劲地想要举起双手拔去咽喉上的箭矢。^^^^可遗憾的是他的双手才举起一半便颓然落了下来,旋即头一歪仆倒在土默特女人身上气绝身亡,他地那双眼睛兀自瞪得滚圆,他死不瞑目啊!
倏忽之间,东方天边已经响起了隐隐地马蹄声。
那伙明军霍然回过身来,一看之下顿时大吃一惊,只见一望无垠的大草原上,大群蒙古骑兵已经蜂拥而至,当先一骑蒙古骑兵挽弓搭箭已经瞄准了他们,又听得“咻”的一声破空声响,又一名明军士兵已经被射穿了咽喉,抽搐着倒在地下。
“蒙古人!”
“蒙古人来了!”
“快跑啊,弟兄们快跑啊……”
剩下的十几个明军士兵一声喊,落荒而逃,有个头脑机灵的跑了两步又折回来,然后一头栽倒在刚刚被杀的土默特老人身边,顺手从老人身上沾了些血往自己脖子上还有脸上胡乱抹了一通,最后躺下不动了。^^
这群及时赶到的蒙古骑兵正是科尔沁部的三千铁卫,一马当先地蒙古勇士就是和硕卓哩克图亲王乌克善地长子班克图!
科尔沁骑兵来得很快,明军虽然派出了斥候骑兵,却都被他们干掉了。
所以,当科尔沁部的三千铁卫突然出现时,正在追杀土默特人和抢夺牛羊牲口地明军将士还懵然不知,正在大营内等消息的张子安也一样毫不知情。
出征前,乌克善曾经再三叮嘱班克图,让他不要和明军决战,他的任务只是缠住明军,不让明军从容遁回长城以内,为后续骑兵到来对明军实施围歼赢得时间!
可是,当班克图率领三千铁卫赶到奄遏海时,看到的却是让人愤怒的场面,数千土默特妇孺正在草原上狼奔豕突,一万多明军正在她们身后疯狂追杀,不断有土默特人被追上,然后惨死在明军的乱刀之下,土默特人的几十万头牛羊牲口已经成了明军的战利品。^^^^
因为追杀土默特人和抢夺牛羊牲口,一万多明军已经阵形大乱,这时候要是有一支精锐的蒙古骑兵从明军身后起突袭。明军必败无疑!身经百战地班克图敏锐地嗅出了战机,当机立断率领三千铁卫从身后向明军起了突袭!
三千科尔沁铁卫的突然出现,让整个战场的形势急转直下,已经完全松散的大明军队再组织不起有效地防御阵形。小股明军的顽抗则根本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很快就在科尔沁骑兵的冲击下土崩瓦解。^^
刚刚还在四处追杀土默特人的明军士兵一转眼又沦为了蒙古骑兵追杀的猎物,狼奔豕突地土默特人却开始掉过头来追杀明军,明军兵败如山倒。向着西方仓惶逃窜,恨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跑起来没有四条腿的畜生快。
奄遏海,明军大营。
张子安正在行帐里等候出击明军的捷报时。忽有小太监神色仓惶地跑进帐来,哭丧着脸喊道:“干爹,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出什么事了?”张子安道,“不要慌,慢慢儿说。”
太监应了一声,喘息道,“刚刚儿子在营外看到,看到……”
张子安皱眉道:“看到什么了?”
小太监定声道:“本来。****我们大明的军队已经占尽了优势。正在到处追杀蒙古人,可不知怎么搞地,从东边忽然杀出了好几千蒙古骑兵,转眼之间就把我们大明的军队杀了个落花流水,现在我们大明的军队已经被蒙古骑兵追着往西边逃去了,离奄遏海大营,还有离干爹您是越来越远了。”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张子安闻言大吃一惊。失声道。“驸马爷他没说奄遏海还有蒙古骑兵啊,你是不是看错了?”
“干爹。”小太监苦着脸应道。“错不了,要不我们还是赶紧回大同吧,要是等蒙古人杀回来,我们再想走可就晚喽。”
“走?”张子安神色一冷,狞声道,“你想走?”
小太监激泠泠地打了个冷颤,他已经听出张子安动了杀机,赶紧应道:“干爹您在哪里,儿子就跟着您在哪,儿子绝不离开您老人家半步。^^^^”
“传咱家的军令!”张子安尖声喝道,“让剩下的两千人马守好大营,无论如何都要等到驸马爷杀回来!”
事情到了这一步,张子安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这时候就算能逃他也不想逃了,逃回去又有什么用呢?没有筹到六十万两饷银不说,现在连大同镇的一万多边军都让他葬送在了塞外,就这样逃回去,万岁爷和老祖宗岂能饶了他?
现在,不管张子安是否愿意,王朴都已经成了他的救命稻草!只有等到王朴回来,等王朴的军队打败这群突然出现的蒙古骑兵,事情才会出现转机,到时候张子安才能慢慢收拢他地残兵败将,然后再把土默特人地牛羊牲口赶回大同去。
这一战要是赢了他张子安就什么事也没有,要是输了,那就什么都完了。=
当张子安正等着王朴去救他的命时,王朴却正被一件事忙得焦头烂额。
这件事就是收拢一路上被土默特人遗弃的牛羊马匹,土默特人逃得很狼狈很匆忙,当然顾不上赶走所有的牲口,一路逃便一路不断有牛羊牲口被他们遗弃,王朴和他的四千骑兵就跟在后面收拾这些牲口。
牛羊王朴可以不要,可马匹却不能不要,这可是宝贵的战略资源!
王朴奇袭归化,一是为了练兵,另一个原因就是为了夺取蒙古人的马匹!
但是,收拢走散的马匹实在不是件容易地事,因为马匹生性活跃而且来去如飞,不像牛羊行动迟缓,常常只会呆在一个地方等着牧民去驱赶它们,为了收拢一路上被土默特人遗弃地上万匹马匹,王朴的四千骑兵四处追踪,反复围堵,以致落后了几十里行程。
要不然,早在三千科尔沁铁卫赶到之前,王朴地四千骑兵就该和张子安会师了。
当前方草原上突然出现狼狈逃窜的明军将士时,王朴刚刚在一条小河边收拢了五十多匹马匹,这时候王朴身边只有小七率领的八十多名亲信家丁,还有刀疤脸的一个百人队,加起来总共也不到两百人。
“将军快看!”吕六最先现狼狈逃窜过来的明军溃兵,大叫起来,“好像是大明的军队!”
王朴心头一震,急忙顺着吕六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大群明军官兵正从前方没命地飞奔过来,这群明军身后不远处,数十骑蒙古骑兵正在纵骑追杀,蒙古骑兵一边追一边挽弓放箭,不断有明军溃兵惨叫着倒在血泊中。
更远处的草原上,更多的明军溃兵正在狼奔豕突,更多的蒙古骑兵正在追杀。
刀疤脸大叫道:“将军,真是大明军队!”
有才倒吸了一口冷气,惊叫道,“是大同边军,看来张公公出事了!”
“将军。”刀疤脸疾声问道,“现在怎么办?”
“弟兄们正四散在草原上收拢马匹,这时候要是下令撤退,那就只能像这些溃兵一样被追击的蒙古人逐一射杀。”王朴当机立断道,“现在只有向前进攻,击溃正面的蒙古骑兵,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将军。”甄有才不无担忧地说道,“可我们总共只有不到两百的骑兵,前方的蒙古骑兵看起来却至少有一千多骑!”
“管不了那么多了。”王朴大喝道,“小七,亮旗!”
“是!”
小七轰然应诺,把收起的军旗往天上高高举起,然后奋力一抖,血染的大旗顿时迎风舒展开来,素白色的旗面上,那两滩暗红的血渍仿佛两个交错在一起的巨大惊叹号,在骄阳的照耀下反射出让人心悸的血色……
第九十二章 逆袭
“全军集结!”
“列队!”
王朴一声令下,一百八十余骑呼喇喇地涌了过来,在猎猎飘荡的军旗前一字排开,不到片刻功夫就列成了整齐的骑阵。
“小七。”
“在。”
“派十个弟兄保护甄先生撤退到安全的地方,再派十个弟兄去传话,让所有的百人队以最快的度向军旗所在地集结。”
“是。”
小七一声令下,十骑家丁护着甄有才撤往后方,另外十骑则四散而去。
“锵!”
清悦的金属磨擦声中,王朴缓缓抽出腰刀斜指前方,前方,黑压压的蒙古骑兵正追着大明溃兵的**席卷而来,一般情况下,王朴绝不身先士卒,拿自己生命冒险的主帅绝不是个称职的主帅,可今天不一样。
今天王朴手下只有不到两百人,他就是个把总。
“看见前面的蒙古骑兵了吗?”
“看见了!”
近两百骑轰然回应。
“他们有将近两千骑,而我们却只有不到两百骑!”王朴说此一顿,目露凝重之色,接着说道,“我们的兵力还不到蒙古人的十分之一,有人说我们迎上去只能是死路一条,可本将军要告诉你们,作为一个男人,作为一名军人,就算是死也要*朝天,就算是死也要死在冲锋的路上。我们绝不当逃兵!”
百余骑将士地目光霎时变得灼热起来,王朴的话让他们从灵魂深处感到颤动,除了王朴的亲信家丁,别的老兵痞子们从未见过像王朴这样地主将。更没听过像王朴这样让人热血沸腾的战前训话。
以往这些老兵痞子所见的将领,平时总是高高在上,打仗的时候则总是比所有人都跑得要快,只有王朴和他们不一样,平常的时候王朴就像他们地兄弟。遇到打仗的时候,不管情形如何险恶,王朴先想到的永远不是逃跑,而是……进攻!
“别人的兵我管不着。****可我王朴地兵没一个孬种!”王朴手中的腰刀轻轻下撩,旋即声嘶力竭地大吼起来,“狭路相逢勇胜,是爷们,就跟着本将军……杀!”
摞下这一句,王朴以双腿狠狠一挟马腹,**坐骑昂悲嘶一声,甩开四蹄往前飞奔而去,脚下的大地如同潮水般往后倒退。铁蹄所向。黑压压的蒙古骑兵汹涌如潮,正踏着枯黄的败草席卷而来。
看到王朴单人独骑绝尘而去,老兵痞们心中的烈火腾起燃烧起来,这幅悲壮的画面永远定格在了他们的记忆里,从此穷其一生也无法忘记!炸雷般的声音在老兵痞地脑海里响起,老子是爷们吗?
当然是!
既然是爷们,那还愣着做什么,跟着将军杀他蒙古人姥姥!
“干!”
“杀!”
“干他个龟儿子!”
刀疤脸、小七。吕六。剩下地六十骑家丁还有百余骑老兵痞同时声嘶力竭地大吼起来,一个个策马扬刀。****跟在王朴身后迎向前方汹涌而来的蒙古骑兵,朔风烈,枯草萧瑟,天地之间激荡着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气息。
蒙古骑兵阵前。
班克图飞骑突进,一刀狠狠下劈,斩飞了一颗明军溃兵的头颅,猛一抬头忽然现前方草原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鬼魅般出现了一小队骑兵,别的明军兵败如山倒,可那队骑兵却像是逆流中的磐石,岿然不动。
班克图的目光本能地落在了那队明军骑兵阵前的那杆大旗上,那是一面什么旗?既没有衬边又没有旌带,就是在素白地旗面上涂了个血红色地奇怪图纹,制作粗糙到了极致,这甚至不能称之为旗帜。
班克图心头毫没来由地浮起一丝凝重,本能地勒住了**坐骑,跟随班克图身后的蒙古骑兵也纷纷减,近两千骑蒙古骑兵先往里收缩,然后分前后两排一字排开,不到片刻功夫就在班克图身后排成了整齐地骑兵阵形。
在刚才的追杀过程中,有一千多骑兵已经与大队主力追散了。**
就在这个时候,前方那小队明军骑兵却出人意料地主动起了进攻。
班克图的眸子霎时收缩,他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明军仅仅只有不到两百骑兵,不逃跑也就罢了,居然还敢向将近两千蒙古骑兵主动起进攻!这些明军骑兵是活腻了?还是自大到以为仅凭不足两百骑就能击败近两千精锐的蒙古骑兵?
“科尔沁部的勇士们!”班克图举起手中的弯刀,虚指向前,厉声喝道,“用你们手中的弯刀去教训教训这些不天高地厚的南明蛮子,让他们知道我们蒙古人永远是草原上的王,没有人能在草原上把我们打败,哈!”
下一刻,班克图狠狠一催**坐骑,纵马飞奔。
班克图身后,已经排好骑阵的千余骑蒙古骑兵纷纷策马向前,挥舞着弯刀向王朴率领的百余骑明军骑兵迎了上来。
两军对进,瞬时相接。
“呀吼!”
“呼哈!”
两骑蒙古骑兵怪叫着,一左一右向王朴疾驰而来,锋利的弯刀已经高高扬起,堪堪就要照着王朴身上劈落时,两道寒光从王朴身后耀起,闪电般没入了两名蒙古骑兵的咽喉,两名蒙古骑兵健硕的身躯猛然一震,然后从马背上一头栽落。^^^^
两骑蒙古骑兵以头着地,王朴隐隐听到了颈椎断裂的声音。
蹄声如雷。又一排蒙古骑兵拍马杀到,正对王朴地那骑蒙古骑兵高举的锋利弯刀,照着王朴的颈项猛劈而下。
王朴大吼一声,举起手中腰刀硬架。只听当的一声脆响蒙古骑兵手中地弯刀已经断成两截,王朴手中的腰刀却毫无损,凄厉的惨叫声旋即从王朴脑后响起,王朴不用回头都知道,刚才那骑蒙古骑兵已经死在吕六手下。
瞬息之间。汹涌向前的大明骑兵和追得兴起的蒙古骑兵就像是两波巨浪迎面相撞,霎时绽起了璀璨地血花,两军阵前一片人仰马翻,断肢残躯伴着狰狞的头颅漫天飞舞。****士卒的嚎叫声和战马的悲嘶声霎时响彻云霄。
一眨眼地功夫,汹涌对进的两股骑兵就已经交错而过,各自扔下了五十多具尸体。
蒙古人虽然占据了兵力上的绝对优势,可他们的阵形拉得较开,真正与明军骑兵正面交锋的只有不到五百骑,而且蒙古骑兵刚刚经历了长途行军,刚才追杀溃败的明军又消耗了极大的体力,在体能力他们处于劣势,因此双方堪堪打了个平手。
“吁……”
王朴喝住**坐骑。缓缓勒转战马。剩下的一百二十余骑明军将士也纷纷勒转马头,重新在王朴身后一字排开。
刚才短暂而又激烈的交锋明显消耗了明军将士们很大地体力,这会一个个骑在马背上喘得跟狗似地,不过士气却空前高涨,估计这时候就算王朴要去强攻三不剌川的科尔沁汗廷,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跟着去。
有什么样的主将就会有什么样的士兵!
王朴正以他骠悍的形象和充满血性的行事作风一点一滴地改变着他手下的老兵痞们,老兵痞们心中那颗冷漠的心正因为王朴地表现而重新变得灼热起来,浇铸军魂地过程虽然漫长。却已经有了一个良好的开端。
刚才地激战同样让王朴消耗了大量的体力。他喘息着缓缓举起腰刀。
前方不远处,蒙古骑兵的主帅班克图也缓缓举起了手中的弯刀。眼看惨烈的骑兵对攻就要再次上演时,左右两翼忽然同时响起了杂乱的马蹄声,严阵以待的蒙古骑兵和明军骑兵同时转头侧顾,左右两翼各有一小队明军骑兵堪堪赶到。
“将军,卑职成碹奉命赶来集结!”
“将军,卑职黑虎奉命赶来集结!”
两名把总拍马赶到王朴跟前,厉声应到,跟随两人身后的两个百人队赫然正是八百响马大盗中的两百人。
王朴大声喝道:“归队!”
“是!”
成碹和黑虎轰然应诺,率领各自的百人队迅加入了王朴身后的骑阵。**
王朴心神大定,有了这两百骑生力军的加入,己方兵力就增加到了三百余骑,对比蒙古骑兵虽然仍旧处于劣势,却不像刚才那么明显了。
“弟兄们……”王朴缓缓举起腰刀,厉声喝道,“本将军还是那句话,作为一个男人,作为一名军人,就算是死也要*朝天,就算是死也要死在冲锋的路上,我王朴的兵没有一个是孬种,我们绝不当逃兵!”
“对,我们绝不当逃兵!”
“将军,我们都是好兵!”
“将军你就放心吧,我们没一个孬种!”
已经经历了一场生死血战的百余骑将士神情激昂,纷纷回应,刚刚加入阵营的两百骑响马盗也为老兵痞们的情绪和气势所感,情不自禁地跟着呐喊起来,群情激荡,灼热的杀机伴随着凛冽的北风在草原上四处弥漫。
数百步外,蒙古骑兵阵前。****
班克图的瞳孔急剧收缩,他强烈地感受到了这股明军骑兵身上流露出来的杀气,这股明军骑兵与别的大明军队迥然不同,班克图从未见过这样的大明军队,这样的大明军队让他感到恐惧,是的,他感到恐惧!
大明骑兵阵前。
王朴缓缓举起手中的腰刀,嘴角再次浮起冷厉地杀机。倏忽之间。天地之间再次响起了王朴声嘶力竭的大吼声:“狭路相逢勇胜,是爷们就跟着本将军……杀!”
“杀!”
“杀!”
“杀呀!”
王朴喊声未息,身后的三百余骑明军将士就已经同时大吼起来。
震耳欲聋的呐喊声中,王朴以双腿狠狠一挟马腹。驱马向前,同时将手中地腰刀往前奋力挥出,三百余骑明军将士顿时就像决了堤的洪水,跟着王朴身后,向着前方严阵以待的蒙古骑兵席卷而来。
班克图脸上露出前所未有的凝重。****面对士气高涨,杀气腾腾的明军骑兵,他做出了一个生平最为错误地决定——撤退!
“撤!全军撤退!”
班克图一声令下,近两千骑蒙古骑兵纷纷勒转马头开始后撤。
草原上就出现了一副诡异的画面。将近两千的蒙古骑兵正在不到四百的明军骑兵追赶下逃跑,虽然这是蒙古人主动撤退,可在不知底细地大同溃兵还有土默特人眼里,实情就是不到四百骑明军骑兵打败了将近两千的蒙古骑兵!
这对大同溃兵的震动是决定性的,刚刚还在狼奔豕突的溃兵们立刻就变成了凶残的恶狼,转身杀了回来,情形不对的时候,他们比谁都跑得快,但有便宜可检的时候。他们却比谁都凶残。都好战。
事实上,班克图做出的决定并没有错,避敌锋芒,在游击中大量杀伤敌人一直就是蒙古骑兵得以独步天下地经典战术,鼎盛时期地蒙古骑兵正是凭借这一游击战术横扫了欧亚大6,毁灭了数以百计的农耕文明。
可这一次情形不同,王朴率领的明军骑兵不是身经百战的老兵痞子,就是打家劫舍的响马大盗。他们完全可以说是大明朝有史以来最为精锐的轻骑兵。论骑术、论射术,他们相比蒙古骑兵有过之而无不及!
更重要的是。班克图使用游击战术的场合不对,战场上除了科尔沁骑兵和王朴地三百多骑兵之外,还有一万多未及歼灭地大同溃兵,除此之外,还有王朴的三千多精锐骑兵正从四面八方赶来助战。
虽然中途也不断有追散地蒙古骑兵归队,可归队的明军骑兵更多。
蒙古骑兵原本想着一边撤退一边杀伤明军,结果却恰恰相反,在撤退与追逐中,蒙古骑兵不但没有大量杀伤明军,却反过来被明军大量杀伤,等到王朴手下差不多集结起三千骑兵时,班克图终于意识到大势已去,果断放弃了与明军的缠斗,带着剩下的八百余骑残兵落荒而逃。
战场上的形势再次出现了戏剧性的逆转。
王朴率领不到四百骑兵疯狂“追杀”两千蒙古骑兵的可怕景象极大地震憾了大同溃兵的灵魂,刚刚还在仓惶逃命的溃兵们转眼就变成了勇敢的战士,他们呐喊着,挥舞着空荡荡的拳头,转身又杀了回来。
可怜的土默特妇孺再次从天堂跌回了地狱,刚刚出现的科尔沁骑兵没能挽救她们的命运,却让她们付出了更为惨重的代价……
奄遏海,明军大营。
张子安正在心神不定地等待消息时,脸色苍白的小太监忽然仓惶逃进了行帐,喘息着说道:“干爹,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张子安吓得一哆嗦,颤声问道:“蒙古人杀过来了?”
小太监使劲地点了点头,惶然道:“好,好多蒙古人,得,得有几千骑兵。”
“完了完了。”张子安哀叹道,“王朴呀王朴,这回咱家可是被你害死了,唉……”
“干爹。”小太监惶然问道,“现在怎么办?”
张子安尖声喝道:“你去外面跟赵信说,让他无论如何也要守住大营。”
“啊?”小太监犹豫道,“这……”
“快去!”
“是。”
小太监应了一声,仓惶去了。
张子安左右环顾一圈,低声自语道:“不行,咱家得找个地方藏起来,对,藏起来。”
第九十三章 反守为攻
看到铺在地上的波斯地毯,张子安心头一动,急忙躺到地毯上然后往边上一滚就把自己卷到了地毯里面,隔着地毯和行帐,张子安能够清晰地听到外面的马嘶人沸声,还有潮水般的马蹄声离开了又转回来。
也不知道过了有多久,帐外忽然响起了一阵急促而又杂乱的脚步声。
旋即有人掀开帐帘进了行帐,张子安不知道进帐的是蒙古人还是自己人,正惶恐不安时,耳边忽然响起了一把熟悉的声音:“张公公?张公公?”
这熟悉的声音不正是驸马爷王朴的声音吗?
听到这声音,张子安这老阉货差点就老泪纵横了,使劲地挣扎了两下尖声喊道:“驸马爷,奴婢在这儿呢。”
“哎呀,公公你怎么到那里面去了?”王朴的声音响起,“快,快把公公扶起来。”
很快,张子安感到自己连人带毯子被扶了起来,卷在身上的波斯地毯也被人一圈圈地剥了开来,当最后一圈地毯终于解开时张子安眼前豁然开朗,只见王朴正好整以暇地站在行帐里,王朴身边还跟着好几个神情冷肃的明军武将。
“驸马爷。”张子安带着哭腔喊道,“您可算是来了,奴婢差一点就见不着您了。”
“没事了。”王朴假惺惺地劝道,“张公公,蒙古人已经败走了,现在没事了。”
张子安道:“真没事了?”
王朴应道:“真没事了。”
张子安道:“可奴婢带来的边军还有土默特人的牛羊……”
“公公您别急。”王朴笑道,“您不妨去帐外瞧瞧去。”
“哎,好嘞。”
张子安应了一声。跟着王朴来到帐外。只见一队队的边军将士正排着散乱地队形开进了大营,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钻了出来地小太监愕然问道:“驸马爷,这些边军不是已经被蒙古人追着跑西边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王朴微笑道:“公公您再瞧瞧外面。”
张子安顺着王朴手指的方向望去,一看之下大喜过望道:“天哪,好多的牛羊马匹!”
“哈哈哈。”王朴大笑道,“公公,现在这些牛羊牲口还有马匹骆驼全是您的了,大同边军的几十万两欠饷已经有着落了。”
说这话时,王朴心里其实有些可惜。
几十万头牛羊骆驼也就算了。可这好几万匹蒙古马却着实让人眼红哪,不过王朴也知道事情不能做得太绝。万一把这老阉货逼急了来个过河拆桥,回大同之后把借给他的三千老兵又收了回去那就不好玩了。
这三千老兵跟着王朴的时日终究还是短了些。王朴还不敢大意。
张子安正乐不可支时,王朴又道:“张公公,我还给你带来了一样东西。”
张子安兴奋地问道:“驸马爷的东西,那一定是好东西了。”
王朴回头喝道:“来人,把东西呈上来。”
早有亲兵捧着一口木匣子走了上来。那口木匣子上面还搁着一柄镶金嵌玉的弯刀,那弯刀一瞧就知道不是凡品,张子安眯起双眼,媚声问道:“驸马爷,这是您送奴婢的?”
王朴吩咐亲兵道:“打开,请公公过目。”
“是。”
亲兵答应一声,移开那柄弯刀打开了木匣子。一股刺鼻地石灰味扑面而来。张子安一瞧之下顿时吓了一跳,吃声道:“人……人头?”
“对。人头。”王朴肃然道,“张公公,这是土默特汗的级,还有这柄弯刀是土默特汗地佩刀。”
张子安喜道:“驸马爷是说,这是土默特汗的人头?”
王朴微微一笑,接着说道:“崇祯十五年正月,张公公您接到密报,土默特部遭了天灾无法过冬,有可能在正月间毁关入侵大同,公公遂决定先制人,率万余精兵深入大漠奇袭归化,斩数千级,并亲手斩杀了土默特汗,俘虏牛羊牲口凡百余万头,大胜而还。”王朴地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他是摆明了要把这份天大的功劳让给张子安了。
事实上这也是两人一开始就说好的,王朴也没打算要这份功劳,他要的只是那三千大同老兵,再说这份功劳落在王朴身上未必就是好事,崇祯帝生性多疑,上次在京师如果不是因为王朴阴差阳错大闹了两场,没准现在就已经被软禁起来了。
“这这这……”张子安已经激动着老脸通红,语无伦次道,“驸马爷,您让咱家说什么好呢,这真是,真是太,太好了。”
张子安正高兴得不知道怎么好时,甄有才在十数骑兵的保护下来到了大营。
迎向王朴和张子安两人,甄有才抱拳作揖道:“参见将军,参见张公公。”
王朴摆了摆手,问道:“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甄有才道:“卑职已经查清楚了,这群蒙古骑兵果然是科尔沁人。”
“真是科尔沁人?”王朴皱眉道,“我军奇袭归化事先连土默特人都不知情,科尔沁人就更不可能知道了,张公公地大军是今天才到的奄遏海,科尔沁人就算及时知道消息,等他们派出军队赶到这里也至少需要两天时间,这时间怎么算都不对啊?”
甄有才转头望着张子安,说道:“这事还得问张公公。”
张子安目露尴尬之色,汗颜道:“驸马爷,奴婢这不是担心您的安危么,所以就提前两天带着军队赶到奄遏海接应来了。”
“这就是了。”甄有才顿足说道,“张公公率大军提前两天赶到了奄遏海。也就是说科尔沁人知道消息的时间比我们预计的提前了整整两天。有了这两天时间,足够科尔沁人地常备铁骑赶到奄遏海了。”
王朴强忍住心头地怒火,沉声道:“看来计划要做出调整了。”
王朴原本地完整计划是这样地,先奇袭归化,然后把土默特人往东驱赶,在奄遏海一带与张子安的大军东西合击完成对土默特人地围歼。
科尔沁人知道消息之后肯定不会袖手旁观,等科尔沁大军赶到奄遏海时,王朴和张子安已经携带大批战利品南返,科尔沁人当然不会善罢干休,他们肯定会尾随追击。王朴正好在弥陀山一带依托长城与科尔沁骑兵打一场硬碰硬的决战!
这场决战才是王朴整个计划中的重头戏,他要通过这场决战实现对手下三千老兵还有八百响马盗的整肃。把他们从一群逃跑惯了的老兵痞子和一群自由散漫惯了的响马大盗改造成纪律严明、敢打敢拼地铁血战士。
因为王朴知道,要是能在硬碰硬的正面决战中打败大队科尔沁骑兵。这些老兵痞和响马盗地自信心就会得到极大的提升,只有信心增强了,明年春天面对建奴骑兵地时候,他们才不会在气势上落入下风。
可是现在,由于张子安提前了两天出兵。王朴的计划就完全被打乱了!
甄有才说道:“将军,科尔沁人的先头骑兵既然已经出现了,那他们的大队人马只怕离这里也不远了,以卑职估计最多不会过三天他们的大队人马就会赶到了,现在地情形是,我军还有十几个百人队散布在草原上,张公公也有好几千溃兵没有收拢。更有多达数十万的牛羊马匹散落在草原上没有归拢。”
王朴点头道:“散布的百人队和溃兵很快就可以收拢。可要想把土默特人遗弃的牛羊全部收拢,没有两天的时间根本不可能。”
甄有才说道:“更糟糕的是。带上这近百万头牛羊牲口之后,我军的行军度势必会大受影响,卑职以为从奄遏海返回弥陀山隘口至少需要走三天时间,也就是说我们还需要整整五天时间才能回到长城以南,但是科尔沁人地大队骑兵却会在三天之内追上我们。”
张子安吓得脸都白了,颤声道:“这可怎么办?”
甄有才沉声道:“现在我们只有两条路可以走,其一,放弃所有地牛羊马匹,收拢人马之后马上回师大同,这样我们还能抢在大队科尔沁骑兵追上之前回到长城以南;其二,就是收拢并且带上所有的牛羊马匹,不过那时候大队科尔沁骑兵也赶到奄遏海了,我们就守在这里等死吧!”
张子安既不想守在这里等死,也不想放弃到手地牛羊马匹,为难道:“甄先生,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甄有才苦笑道:“卑职以为没有别的办法了。”
朴忽然说道,“我们还有第三条路!”
“嗯?”
“咦?”
甄有才和张子安同时转头向王朴望来,两人的表情却各不相同,甄有才是惊讶,张子安却是窃喜。
王朴冷然道:“我们不能抛下到手的牛羊,也不能守在这里等死。”
张子安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很简单。”王朴眸子里掠过一丝莫名的灼热,沉声说道,“进攻三不剌川!”
“啊!进攻三不剌川?”
“这……”
甄有才和张子安面面相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要知道三不剌川是科尔沁人的汗廷所在地,而且科尔沁人的实力也远远强过土默特人,更重要的是现在去进攻三不剌川就不再是奇袭,而是正面强攻了!
“将军。”甄有才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不会是真的想进攻三不剌川吧?”
“为什么不是真的?”王朴反问一句,霍然转向张子安道,“张公公,现在没有别的选择了,只有主动向三不剌川起进攻才能把科尔沁骑兵引走,公公您才有时间从容收拢土默特人的牛羊牲口,然后安全退回大同。”
“这个……”张子安总算说了一句良心话,“驸马爷您就不必亲自领兵了吧,反正不是真的要进攻三不剌川,只不过是为了引开科尔沁骑兵而已,所以奴婢以为派一员得力大将领兵前往就行了。”
“不,派别人去我不放心。”王朴摇头道,“我必须亲自领兵前往。”
“这个……”张子安闻言一窒,干巴巴地说道,“那奴婢就预祝驸马爷旗开得胜了。”
王朴向张子安拱手一揖,肃然道:“张公公,告辞了。”
张子安赶紧道:“奴婢送送驸马爷。”
“不必了。”王朴霍然举手道,“公公还是赶紧安排人手归拢牛羊牲口吧。”
“那……”张子安讪讪退了回去,说道,“驸马爷路上一定要小心。”
王朴拱手再揖,转身扬长而去。
等王朴走远了,张子安才拉下脸来,尖声吼道:“来人。”
随军侍候的小太监应声进帐,媚声问道:“干爹,您老人家有什么吩咐?”
张子安恨声道:“把那几个没用的东西都给咱家叫上来。”
小太监愕然道:“干爹,哪几个没用的东西?”
“混帐!”张子安气道,“除了那几个只会带头逃跑的副将、参将和游击,又还有谁?你是存心想气死咱家不成?”
“啊,不不,儿子万万不敢有这念头,儿子这就去把李副将他们叫来。”
小太监连摇双手,落荒而逃。
第九十四章 信心
刚出辕门,甄有才就迫不及待地追上了王朴的脚步,压低声音问道:“将军,您是不是再想想,抢不到牛羊牲口,倒霉的只有张子安一个人,跟咱们没什么关系哪,为了这老阉货去进攻三不剌川太冒险了,卑职以为不值当啊。”
王朴停下脚步,回头问道:“有才,你真以为进攻三不剌川是为了张子安吗?”
甄有才愕然,反问道:“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王朴摇了摇头,语气沉重地说道,“我这么做看上去是为了张子安,其实是为了一万多大同边军,是为了大同府几十万百姓,也是为了我们自己,这批牛羊牲口对我们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我们必须把它们赶回大同去。”
“这个……”甄有才惑然道,“卑职就不解了。”
要说**阴谋诡计,甄有才的确算得上是把好手,可说到筹划王道大计他就不那么行了,也就是说甄有才撑死了只能当个狗头军师,他永远也成不了王佐陈平那样的人物,因为他没什么战略眼光。
至于王朴,看上去只是个很有血性很讲义气却没什么头脑的人,其实则不然,王朴在看似简单的表面下隐藏着一颗并不简单的脑袋。
王朴的血性和义气只会对他的生死兄弟和爱人表现出来,为了保护他的兄弟和爱人,必要的时候王朴甚至不惜牺牲自己,这样的做法在许多人看来是白痴,是傻瓜。是冲动。可王朴不这么想,他有自己的原则。
所以有时候,王朴看上去就是个没脑子地莽汉!
可是,当王朴面对敌人地时候,他就会在转眼之间换上另外一副截然不同的面孔,他会把自己冷酷和残忍的一面挥到极致,他将变得比狼还要凶残,比狐狸还要狡猾,这可不是空口白话。
松山之战,王朴就敏锐地找出了建奴的致命破绽。出奇兵直刺建奴的心脏盛京,以致建奴对松山、锦州的围困功亏一篑。这次奇袭归化,王朴不但下令把行军途中所遇的所有蒙古人斩尽杀绝。还把归化城里的所有人等屠戮殆尽!
在建奴和蒙古人眼里,王朴绝对是个凶残而又狡猾的魔鬼。
因此,很难说清楚王朴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总之王朴就是王朴,有时候看上去很简单。可有时候看起来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譬如现在,甄有才就没有王朴想得远,他完全不知道王朴心里是怎么想地?
望着满脸困惑的甄有才,王朴问道:“有才,你真地想不明白?”
甄有才老实地摇了摇不,答道:“卑职真想不明白。”
“好吧。”王朴点了点头。说道。“那我来问你,从去年入冬开始到现在。整个大同府甚至是整个山西是不是滴雨未下?”
甄有才点头道:“是有这回事。”
王朴又道:“原本入了冬就该有场大雪,这样一来山西、大同的旱情就会得到缓解,可现在都已经是正月初六了,却还是没有下雪地迹象,对不对?”
甄有才又点了点头。
王朴脸上的神情开始变得凝重起来,接着说道:“有才你有没有想过,假如整个冬天还有春天都不下雪,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甄有才想了想,低声说道:“要真是这样,百姓播下的青苗就会全部枯死,明年春上的小麦就会颗料无收,眼下国库空虚,朝廷连九边各镇地军粮都已经不出了,肯定拔不出粮食来赈灾,到时候不知道又要饿死多少人了。”
“饿死人还不是最糟糕的。”王朴凝声说道,“怕就怕河南的闯贼派人来啊,那时候山西的饥民没了活路,再让人一煽动肯定会揭竿而起,有句老话说得好,覆巢之下无完卵,要是连整个山西都乱了,我们要想独善其身那是不可能的。”
甄有才终于有些明白王朴的良苦用心了,可想了想还是不解道:“可山西有好几百万百姓,只靠土默特人这些牛羊牲口怕是远远不够啊?而且这些牛羊牲口不是要用来给边军将士饷的吗?”
王朴道:“边军将士要地是饷银,不是牛羊,到时候我们王家花银子从边军将士手里把牛羊牲口买回来就是,至于说这些牛羊牲口够不够数,就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别地府县我们顾不上,可大同府一定不能乱!”
“明白了。”甄有才点了点头,肃然道,“卑职明白将军的意思了,大同府就是将军立足地根本,而大同府的百姓又是大同府的根本,而这些牛羊牲口就是大同百姓熬过这个荒年的口粮,所以要不惜代价把它们赶回去。”
朴重重地点了点头,说道,“大同就是我们的根本,至少目前是这样。”
不过,这并非王朴决定进攻三不剌川的唯一原因,还有个原因王朴没说出来。
王朴断然决定进攻三不剌川另外一个原因,其实也就是王朴率兵奇袭归化的初衷,那就是——练兵!
由于张子安的擅自行动,使科尔沁人出兵的时间提前了整整两天,因此在弥陀山隘口与蒙古骑兵决战的计划已经流产了,如果现在放弃,带着军队撤回大同,那就意味着这次奇袭归化就失败了,王朴根本就没有达成练兵的目标。
虽然在归化城外,王朴已经给这些老兵痞和响马盗们上了一堂纪律课,可这只能起到约束他们纪律的作用,要想从根本上改变这些老兵痞和响马盗的意志品质,那就完全是一厢情愿的想法了。
回大同之后这些老兵痞和响马盗是否会完全效忠王朴先不去想它,最让王朴担心的是他们能在逆境中坚持多久?虽然这些老兵痞和响马盗地单兵作战能力很强。可他们身上缺乏一样重要地东西。那就是信心!
老兵痞们打惯了败仗,一见情形不对就会本能地转身逃跑。
响马盗们平时干的就是打家劫舍的勾当,他们的人生信条就是生存第一,一见风头不对就会立刻扯呼。
要想让这些“杂兵”变得信心百倍,面对最强大的敌人时都不会在心理上处于下风,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培养信心最好的办法就是多打仗,多打胜仗!
如果能连续打一百场胜仗,哪怕是一群乌合之众也会变得信心百倍,反之,如果连续打一百场败仗。再精锐的军队也会变成乌合之众。
如果时间允许,王朴当然可以慢慢培养手下军队的信心。可遗憾的是王朴没有太多地时间,崇祯帝不会给他足够的时间。建奴也不会给他太多地时间,最迟明年春天,建奴的八旗铁骑一定会从大同毁关而入。
一个无可争议地事实就是,建奴的八旗兵可以说是眼下这个时期,全世界最强大的军队。关于这一点,熟知历史的王朴有着清醒的认识,他绝不会自欺欺人,也就是说,如果不能在明年春天建奴杀到之前练好这支军队,就一切都完了。
一支缺乏信心地军队,无论如何也抵挡不住八旗兵的进攻!
总而言之。留给王朴练兵的时间已经不多。能提供给王朴练兵的对象也不多,流贼远在中原相隔太远。土默特人已经土崩瓦解,建奴是王朴现在最不愿意碰的对手,看起来王朴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他只能拿科尔沁人来练兵。
科尔沁人头上虽然戴着黄金家族的头衔,可是与曾经横扫世界地祖先相比,他们差地不是一点两点,甚至连蒙古人引以为傲的骑射优势也已经荡然无存,极为讽刺地是,王朴手下四千骑兵的骑射功夫居然比科尔沁人还要精湛!
张子安行帐。
大同镇的几个副将、参将、游击将军已经被叫到了行帐,在不久前的那场稀里糊涂的混战中,这些个高级将领为了逃命,大多换上了普通士兵的战袍,有几个甚至还往自己脸上抹了血,试图躺在死人堆里装死。
张子安正在指着他们的鼻子破口大骂:“瞧瞧你们那点出息,一个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才两千多蒙古兵就追着你们一万多人杀,再瞧瞧人家驸马爷的兵,不到四百骑兵就敢追着两千蒙古兵杀,咱家真替你们感到羞耻!”
“公公,这不能比。”有个游击将军叫屈道,“人家驸马爷的兵打一仗就能领五百两饷银,有这么多银子拿,一个个当然都敢玩命,可您瞧瞧我们大同镇的边军将士,一年到头才不到几两银子的军饷,还拖着不,谁肯玩命?”
“还敢顶嘴!”张子安怒道,“你们都给咱家听好了,限你们在半天之内收拢败兵,然后在两天之内归拢所有的牛羊牲口,五天之内,必须把这批牛羊牲口赶过长城去!谁要是没能玩成任务,拖了后腿,那就别怪咱家翻脸无情,哼哼!”
很显然,张子安是真的狠了,这会再跟他顶嘴那就真是自己找死了,这老阉货虽然只是个监军太监,可他手里却握着生杀予夺的大权,谁要是得罪了他,这老阉货随便找个借口就能调来锦衣卫灭了他!
几个将领轰然应诺,再没人敢互相推委找借口。
距离边军大营不远的海子边,王朴的三千骑兵正在饮马歇息。
士兵们正三五成群地聚集在一起讨论刚才与蒙古人的遭遇战,从响马盗领摇身一变而成明军把总的成碹更是说得唾沫横飞:“你们回来晚了所以没撞上,当时的情形那可真是惊险至极,对面的蒙古人有足足两千骑,可我们却只有不到四百骑!”
“老天,四百骑对两千骑,这仗怎么打?”
“是啊,这仗根本就没法打啊!”
围在成碹身边的十几个士兵纷纷放下了手里的羊皮囊,神情专注地望着成碹。
“去,没法打?那是你们这些胆小鬼的想法!”成碹脸上流露出极为不屑的表情,接着说道,“我们将军可不这么想,你们猜当时将军说了一句什么话?”
“将军什么话?”
“老成你快说呀。”
“真他***急死人。”
十几名士兵纷纷催促。
成碹卖足了关子,才学着王朴的语气,大声喝道:“我们大明朝的男人没一个孬种,就算是死也要*朝天,就算是死也要死在冲锋的路上!”
“好,说得好!”
“真他***提气!”
士兵们纷纷击节叫好。
成碹也感慨道:“不瞒诸位兄弟,当时兵力相差实在是太悬殊了,咱老成也是心里虚两腿打飘,可听了将军这话,心里那股子邪火就腾地上来了,当时就跟着将军冲上去了,嘿,也真是邪了门了,对面那两千蒙古骑兵居然被我们给吓跑了!”
“去他娘的,就这你也敢说惊险?”一把不屑的声音忽然从成碹身后响起,“更惊险的连你也没赶上呢。”
“谁他娘的在老子背后胡咧咧?”成碹很不高兴地起身回头,待看清身后那人是谁时脸上的表情立刻来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赔笑道,“哟,原来是疤哥!”
疤哥自然就是刀疤脸了。
刀疤脸哼了一声,说道:“就在你和黑虎带着两个百人队赶到之前,将军已经带着我们跟蒙古骑兵干了两个回合了,那会蒙古骑兵还是两千骑,可我们总共才一百五十骑!照你刚才那劲,老子是不是该吓得尿裤子了?”
“那哪能啊。”成碹笑道,“疤哥可是跟着将军从水里火里趟过来的,什么样的大场面没见过,还能被区区几千蒙古骑兵吓尿了?”
“刀疤脸,成碹,将军找你们。”
刀疤脸还想再说时,小七忽然从远处策马疾驰而来。
第九十五章 明军的阴谋
海子边。
刀疤脸,张和尚还有成碹等二十几个把总已经赶到了,王朴问小七道:“小七,唐胜和大胡子现在到了哪里?”
小七道:“唐胜、大胡子各自带着四五百骑兵在驱赶另外两股土默特人,大胡子的人马离这里大概还有三十里,天黑之前应该能赶到,唐胜的人马离这还有近百里,可能要到明天中午才能赶到海子边。”
王朴又问道:“撤退的那伙蒙古残兵呢?”
小七道:“已经撤到了海子以北五十里外。”
王朴道:“小七,你带人亲自去传信,告诉大胡子和唐胜不必再理会土默特人,让他们立即率领人马赶来集结,今天天黑之前必须赶到海子边!至于掠夺牛羊这事,就交由张公公的边军去做吧,
“是!”
小七应了,带着两骑亲兵策马如飞而去。
王朴回头看了刀疤脸、张和尚等人一眼,说道:“你们带些人去把土默特人遗弃的马车、帐蓬这些家伙什儿都拆了,在海子边架起火,再宰几百头肥羊让弟兄们饱餐一顿,然后美美地睡个囫囵觉,别的事明儿早上再说!”
“是。”
刀疤脸、张和尚还有成碹等二十几个把总轰然应诺,领命去了。
等众人走远了,甄有才低声问道:“将军,为什么不现在告诉他们?”
“现在不是时候。”王朴摇了摇头,低声说道,“等明天早上出兵前再告诉他们吧。”
甄有才犹豫了半天。还是小声问道:“将军。那卑职是不是也要随军出征?”
王朴脸上浮起了一丝淡淡的笑意,说道:“你就不必随军出征了,你带上小七和两百亲兵,把驼队押回大同去,这两百多匹骆驼背上可装着这次我们从归化掳来的金银财宝,一路上可要小心,绝不能出任何差错。”
甄有才点头应道:“将军您就放心吧,卑职一定把驼队安全押回大同。”
王朴点了点头,忽然说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有才,你从去年八月底开始跟着本将军。帮忙出谋划策,先打盛京。再转朝鲜,在济宁又剿了白莲教。说起来你已经帮了本将军很多大忙了,在京师你更是救了本将军地命。”
甄有才有些不自然地搓了搓手,说道:“将军说这些做什么?”
王朴诚挚地望着甄有才,颇有些愧疚地说道:“说起来真是惭愧,本将军早就该好好答谢你才是。可回大同之后就一直没消停过,甚至没顾得上给你说门亲事。”
“将军你这是哪里地话?”甄有才脸上忽然涌起了一抹潮红之色,说道,“要不是将军您带着卑职回大明,卑职这会还在辽东给建奴当牛做马做奴才呢!要说答谢,也应该是卑职答谢将军您才是。”
“好了,先不说这些了。”王朴摆了摆手。接着说道。“这次出兵三不剌川势必会有一番恶战,本将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大同。所以还要拜托你去做两件事。”
甄有才肃然道:“请将军吩咐。”
王朴道:“第一件事,回大同之后就想办法购买粮食,眼下陕西、河南、湖广都在闹流贼,这三省是买不到粮食的,不过山东的白莲教已经被剿灭了,漕路已经疏通,南方的粮食已经可以运到京师,所以这粮食还得去京师买。”
甄有才道:“要买多少粮食?”
王朴应道:“你带二十万两银子去,能买多少就买多少吧。”
甄有才道:“第二件事呢?”
“这第二件事比较难办,就是火药!”王朴叹了口气,缓声说道,“大同边军的兵械库里根本就没多少火药,因为没银子进原料,大同镇的火药局已经足有半年多没开工了!这次出征,张子安那老阉货可以说是把他的家底全掏出来了,可就算我们省着用,这点火药也只够弟兄们放几枪。”
甄有才道:“那将军您的意思是……”
王朴说道:“张子安把土默特人的牛羊牲口赶回大同之后,事情并没有完,因为这些牲口变不成银子,他就仍然不出军饷,所以他最后还是得来求我们王家花银子把这些牛羊牲口买下来,这时候你就出面狠狠压价。”
甄有才道:“给多少价?”
王朴说道:“三十万两买下全部牛羊马匹!”
“啊?三十万两!”甄有才失声道,“将军,按市价一只羊至少值一两,一匹马至少值六两,一头牛至少卖十两,可土默特人的牛羊马匹加起来至少有一百多万头,就算走失了一部份,最后被边军赶回大同地也不会少于八十万头,卑职估计至少也值一百五十万两银子,只给三十万两是不是压得太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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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朴道:“这当然不是底价。”
“那底价是多少?”
“底价是按市价一半地价格买下所有的牛羊牲口,不过条件是……把大同镇三家兵器作坊,两家火药局今后三年地经营权无条件转让给我们王家,我们可以按原来的额度向边军提供兵器火药,但朝廷不得过问具体经营事务。”
甄有才扳着指头算了算,说道:“将军,银库里的银子恐怕不够啊。”
王朴道:“银子不够可以去找我大哥。”
“明白了。”甄有才点头道,“卑职回大同之后一定把这两件差事办好。”
王朴拍了拍甄有才的肩膀,低笑道:“等本将军回了大同,就托人给你说门亲。”
甄有才喜道:“那卑职就先谢过将军了。”
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太阳刚刚升起。海子边就已经开始翻腾起来,美美睡了一觉的将士们纷纷钻出了低矮地牛皮帐蓬,先在海子边胡乱洗了把脸,再就着火堆狼吞虎咽吃罢羊肉,最后在什长、把总地喝斥下匆匆开始结阵。
不到半个时辰,全体将士就拉着各自地坐骑已经结阵完毕。
大胡子和唐胜的人马已经在昨天下午和晚天晚上分别赶到,在追杀土默特人的过程中伤亡了几十名弟兄,昨天和科尔沁人一场短暂而又激烈的恶战又战死了一百多弟兄,出征时的四千多人现在已经只剩三千八百多人了。
人虽然少了,可马却多了。
王朴军刚出塞时每个人只有一匹战马。现在几乎每个人都有了三匹战马,多出来地近八千匹战马是从土默特人那里抢来地。他们还从归化城和各个聚居地抢来了足够的鞍具,这八千匹战马是随时都能换乘地。
这样一来。王朴军的机动能力就大大提高了。这也是王朴敢于进攻三不剌川地一个重要原因,有了这批战马,就算干不过科尔沁人,逃跑总逃得掉吧?
王朴翻身上马,策马从阵前缓缓走过。
近四千将士的目光便齐刷刷地落到了王朴身上。北风呼啸,天地之间一片寂静,只有战马沉重地响鼻声和吕六手中那杆大旗迎风飘扬的猎猎声清晰可闻。
王朴勒马驻足,厉声喝问道:“都吃饱了吗?”
“吃饱了。”
所有听到王朴问话地将士齐声回应。
王朴冷然道:“你们说什么?本将军听不见!”
“吃饱了!”
全体将士声使出吃奶的力气轰然回应,巨大的声浪惊碎了草原上的寂静,惊动了一群正在海子边饮水的野马,纷纷向着远方飞奔而去。正在不远处归拢牛羊地边军将士也纷纷侧头还顾。目露震惊之色。
朴点了点头,朗声说道。“跟弟兄们说个事,探马回报,有一队蒙古骑兵正往这边杀过来,他们要把我们到手的牛羊牲口抢回去,大伙说怎么办?”
“杀了他们!”
“干掉他们!”
“绝不能让他们把牛羊牲口抢回去!”
将士们纷纷回应。
“说得好!”王朴大声道,“到嘴的肥肉哪有再吐出来的道理?蒙古人要想把牛羊牲口抢回去,得问问弟兄们手里的家伙答不答应!”
“不答应!”
“我们不答应!”
“要牛羊没有,要命有一条,蒙古人有种就来拿!”
三千多将士奋力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声嘶力竭地大吼起来。
“弟兄们……”王朴铿然抽刀,高举过顶大吼道,“把这些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的蒙古人打回姥姥家去!杀!”
王朴挥舞着腰刀,向前东方太阳升起地方向飞奔而去。
三千八百多将士见状顿时就像野狼一样嚎叫起来,纷纷翻身上马,跟着王朴身后蜂拥而去,马头攒动,铁蹄翻腾,不到片功夫,上万匹战马就已经化作天边那道淡淡地黑线,隆隆的马蹄声也渐行渐远,最终什么也听不见了。
张子安披着厚厚地貂皮大氅从行帐里钻了出来,喟然说道:“要说带兵,还是驸马爷最能带兵啊……”
奄遏海以北六十里,班克图的八百残骑就在这里扎营。
回想起昨天那一战,班克图可以说是追悔莫及,他几乎连自杀的心都有了,早知道是这个结果当初就不该贸然出出,现在乌克善交给他的三千铁卫只剩下八百残骑,他已经无法再完成拖住明军的任务了。
至少还要两天时间,索噶尔的八千骑兵才能赶到,可两天之后明军早就逃回大同了。
班克图正无计可施时,忽有亲兵队长进帐来禀道:“小王爷,现大队明军骑兵!”
“明军骑兵?”班克图霍然站起身来,厉声问道,“在哪里?”
亲兵队长应道:“在东南方向,奔着圪儿海去了。”
“奔着圪儿海去了!”班克图皱眉道,“明军出动了多少骑兵?”
亲兵队长道:“有一万多匹战马,至少三千骑兵!”
班克图咆哮道:“该死的,明朝人什么时候也学会了一骑三乘?”
“小王爷,现在怎么办?”亲兵队长问道,“要不要分出一半骑兵跟踪那队明军骑兵?”
“先不急。”班克图问道,“其余的明军呢?”
亲兵队长道:“其余的明军还在奄遏海一带归拢土默特人的牛羊牲口。”
“这就怪了。”班克图皱眉道,“明朝军队为什么要分兵呢?这里面一定有阴谋!可是,会是什么阴谋呢?圪儿海,圪儿海?圪儿海!”
班克图喃喃低语两声,忽然脸色大变,惊道:“哎呀,不好!”
亲兵队长吓了一跳,惊问道:“小王爷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班克图道:“圪儿海往北不到三百里就是三不剌川,明军骑兵一骑三乘,一天一夜足以长驱三百里!三不剌川的八千骑兵正在赶来奄遏海的路上,父汗身边已经没什么军队,万一这时候遭到明军骑兵的突然袭击……”
亲兵队长也被班克图描述的可怕景象吓了一跳,惊道:“王爷有危险!”
第九十六章 调动
当王朴率领大军赶到圪儿海时,天色已经快黑了。
游牧在海子边的两个科尔沁小部落已经被假扮建奴的六百先头骑兵斩尽杀绝,等后续的大队骑兵赶到时,先头骑兵已经宰杀了数百只肥羊,正架在火上烤呢,空气里飘散着肥羊肉和孜然的香味。
王朴喝住**坐骑,回头喝道:“全军就地休整半个时辰,抓紧时间吃饭!”
十数骑亲兵立刻策马飞奔而去,把王朴的军令逐次传达,三千多将士纷纷下马,先把饥渴难耐的马匹牵到海子边饮水吃草,然后聚集到先头骑兵早已经架好的火堆边,用马刀切下大块大块的肥羊肉,狼吞虎咽起来。
王朴翻身下马,刚走到火堆边,吕六已经抢前两步从烤得油星四溅的肥羊上撕下一条肥羊腿,送到王朴跟前说道:“将军,您吃。”
王朴摇了摇头,说道:“你们先吃吧。”
吕六有些不知所措地挠了挠头,只好把肥羊腿又架到了火堆上,小七已经带着两百家丁护送甄有才回大同去了,照顾和保护王朴的任务现在就落在吕六身上了,吕六骤然间担此重任,心里难免有些紧张。
王朴现在却没有心思去关心他的新任亲兵队长,现在他的心思全在科尔沁人身上!
要把科尔沁人的后续骑兵引开,又要尽量避免在不利的情形下与科尔沁人正面决战,这可不是个容易完成的任务,最好的办法就是把科尔沁人调动起来,让他们疲于奔命,等他们人困马乏的时候再与他们决战。
可是该怎样调动科尔沁人呢?
王朴的目光落在了地图上。
中国古代的地图绘制得非常粗糙,山川河湖的地理严重失真,只能用来赏玩,并没有任何军事价值。王朴手中地这幅地图也是这样,好在出征前王朴找了不少熟悉蒙古地形的走私商贩,把几个主要部落聚居地之间的距离和方位都标了出来。
像归化城,三不剌川,奄遏海,圪儿海这样的重要地点也有标出。
从奄遏海往东直至圪儿海。然后从圪儿海往北长驱直入杀入三不剌川是王朴精心选择的行军路线,这么走虽然绕了远路,却能避免与科尔沁主力骑兵的正面遭遇,还能实现调动科尔沁骑兵地目的,可以说是两全齐美。
九十九泉。位于三不剌川和奄遏海的中间。
乌克善次子索噶尔率领三不剌川集结的八千骑兵刚刚走到九十九泉,就迎面遇上了班克图的八百残骑。
兄弟俩在阵前见了,索噶尔惊问道:“大哥,你怎么在这里?”
“二弟,什么都别说了。”班克图道,“有大队明军骑兵要偷袭三不剌川,父汗有危险,你我还是赶紧回兵吧。”
“啊?”索噶尔惊道,“有明军骑兵要偷袭三不剌川?”
克图道,“这队明军骑兵非常狡猾。他们先从奄遏海往东向圪儿海进军,然后才从圪儿海转道向北,直取三不剌川!更为糟糟地是,这队明军骑兵还是一骑三乘,一天一夜足可以长驱三百里,明天中午以前他们就能杀到三不剌川了。”
“这……就算我们现在以最快的度赶回去,也无法抢在明军骑兵之前赶到父汗身边了。”索噶尔犹豫道,“还有,父汗只说让我们去奄遏海解救土默特人。没有他的令箭小弟可不敢擅自做主啊。”
这次出征的科尔沁骑兵每人只带了一匹战马,度上肯定不如一骑三乘的明军骑兵,所以索噶尔才会这么说。
班克图喝斥道:“是父汗要紧,还是救土默特人要紧?”
索噶尔道:“当然是父汗要紧。”
班克图道:“那还犹豫什么,赶紧回三不剌川吧。”
索噶尔道:“可是三不剌川那么大,明军未必能找到汗廷所在地吧?”
“二弟你糊涂。”班克图怒道,“明军难道不会捉个牧民带路?”
“好吧。”索噶尔无奈,喝道,“全军听令。回三不剌川!”
三不剌川,科尔沁汗廷。
刚过正午,和硕卓哩克图亲王乌克善就把自己的十几个姬妾召集到大帐里饮酒作乐,帐外虽然是天寒地冻,可帐里却是温暧如春,十几个姬妾身上只穿着薄薄的蒙古袍,举手抬足间粉弯雪股隐约可见。很是撩人。
“王爷。奴家敬你一杯。”
一名身材丰满,容貌妖冶的姬妾把整个娇躯都偎进了乌克善怀里。一边向乌克善狂抛媚眼,一边用自己滚烫的**不停地厮磨着乌克善的下腹,极尽挑逗之能事,乌克善心中一荡,情不自禁地回想起昨天晚上把这骚蹄子骑在跨下鞑伐时地*滋味来。
乌克善伸手在那姬妾的**上狠狠地捏了一把,低笑道:“骚蹄子,又春了不是?”
“奴家才不要呢。”妖姬妩媚的大眼睛里几乎能滴出水来,咬着玉唇说道,“王爷,昨儿晚上你可真狠心,奴家到现在都还浑身犯酸腿软呢。”
“王爷!”
乌克善正和姬妾们*时,帐外忽然响起了一把急切的叫唤声。
“是巴特吗?”乌克善一把推开怀里的妖冶姬妾,长身而起道,“进来吧。”
帐帘掀处,刺骨的冷风呼啸而入,衣着单薄的姬妾们纷纷尖叫着躲到了避风的角落,乌克善回头看时,一名身材雄伟的蒙古青年已经昂然直入,这青年是乌克善地侍卫队长,统率着乌克善的两百侍卫。
乌克善的那些姬妾纷纷向这青年抛来媚眼,这青年却是连正眼也不瞧她们一下。
青年进了帐,单膝跪在乌克善跟前,朗声说道:“王爷。刚刚有牧民来报,汗廷以南十里现大队明军骑兵!”
“嗯?”乌克善脸色一变,喝问道,“巴特你说什么!?”
巴特神色不变,应道:“王爷,汗廷以南十里现大队明军骑兵!”
“明军骑兵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乌克善勃然大怒道。“沿途的牧民为什么没有现,为什么到现在才来禀报?”
“王爷。”巴特沉声道,“明军骑兵来得实在是太快了,几乎是直接冲着汗廷来地,他们很可能有我们蒙古人的向导!沿途的牧民不是没来报信。他们已经快马赶来了,可等他们赶到的时候,明军骑兵也差不多杀到了!”
“快!”乌克善不假思索地吼道,“立即召集三千铁卫……”
乌克善说了一半就不说了,他这才想起三千铁卫已经让班克图带去奄遏海了。
“王爷。”巴特小声提醒道,“三千铁卫已经跟着小王爷去了奄遏海!”
巴特话音方落,几个科尔沁部地贵族已经乱哄哄地闯了进来,连声大叫道:“王爷,不好了,出大事了!”
“慌什么!”乌克善怒不可遏地骂道。“不就是几个明军骑兵么,不是还在十里之外么?你们慌什么?”
“王爷,不得了啊。”一名贵族神色惨白地说道,“不是几个,是整整一万骑哪!”
巴特冷然道:“没有一万骑,只有四千骑。”
“四千骑也抵挡不住啊。”那贵族惨然道,“王爷呀,你就不该把三千铁卫派去奄遏海哪,更不该把三不剌川的所有壮丁都召集起来也派往奄遏海。土默特人是死是活关我们科尔沁人什么事啊?”
“王爷,还是赶紧走吧。”巴特劝道,“再不走恐怕就来不及了。”
“怕是已经来不及了。”刚才说话地科尔沁贵族惨然说道,“王爷你听,马蹄声!明军骑兵已经杀到了!”
乌克善一听之下顿时脸色大变,急和巴特还有几个贵族冲出帐外时,只见南边空荡荡的旷野上已经出现了黑压压的明军骑兵,正如六月的阴云席卷而至,飘扬在明军阵前的那面大旗距离汗廷甚至已经不足三里了……
乌克善地汗廷设在一块高地上。北、西、东三边都是高高地断崖,只有正南面是道缓坡,上窄下宽,可供骑兵通行,这时候要想突围明显已经来不及了,因为等他们冲下高地时,正好和明军迎头撞上。那不是自己找死么?
现在只有死守汗廷。等待援军了。
“快!”乌克善回头向巴特吼道,“快把汗廷内所有的马车、栅栏都推出去。堵死南面地大路,绝不能让明军骑兵冲上来!再派人从北边断崖摸下去,以最快的度赶去锡拉木轮河,让塔噶尔立即带兵来救汗廷!”
“是!”
巴特轰然领命,转身去了。
明军阵前。
王朴正策马飞奔时,身后手持大旗的吕六忽然吃力地大叫起来:“将军快看,蒙古人的营地,前面山上!”
“苏鲁锭长矛!”紧随王朴另一侧的刀疤脸也大叫起来,“蒙古人帐蓬顶上插有苏鲁锭长矛,将军,前面肯定就是科尔沁部的汗廷了!”
苏鲁锭!?
蒙古人战神的象征!
传说成吉思汗地苏鲁锭长矛指向哪里,所有的蒙古骑兵就会冲向哪里,哪里就一定会奏响凯歌!自从成吉思汗之后,只有黄金家族的嫡系子孙才有资格在他们的帐蓬顶上插一枝苏鲁锭长矛,以示尊贵。
“吁……”
王朴霍然高举右臂,缓缓喝住**的坐骑。
紧随王朴身后的吕六赶紧把手中的大旗往空中高高举起,声嘶力竭地大吼起来:“将军有令,全军停止前进,停止前进……”
“呜呜呜……”
吕六身后的数十骑亲兵见状纷纷举起牛角号使劲地吹奏起来,低沉悠远的牛角号声倾刻间响彻云霄,汹涌向前地明军将士便纷纷喝住了各自的坐骑,以吕六手中的大旗为指引向着两翼缓缓展开。
不到片刻功夫,滚滚向前的大军便完全停了下来。
大胡子、刀疤脸、张和尚还有唐胜策马来到了王朴面前,张和尚大声说道:“将军,被我们抓住的那两个蒙古人也说了,这里果然就是科尔沁人的汗廷了,他们还说科尔沁汗廷的地势险要,北、西、东三面都是断崖,只有南面的缓坡可以上去。”
王朴眯起双眼看了一会,脸上忽然掠过一丝狡黠之色,回头喝道:“刀疤脸!”
刀疤脸和唐胜急策马上前道:“卑职在。”
王朴道:“带一个千人队去右边树林伐木,多造一些拒马。”
“啥?”刀疤脸愕然道,“将军,我们要拒马做什么?”
“少废话。”王朴喝道,“这是军令,快去。”
“是!”
刀疤脸无奈,领命去了。
王朴又道:“唐胜。”
唐胜急道:“卑职在。”
王朴道:“带一个千人队,在南边缓坡前多挖陷马坑,挖得越乱越好。”
“陷马坑?”唐胜不解地问道,“将军,山上根本就没多少蒙古人了,他们根本不敢冲下来,还要挖陷马坑做什么?”
王朴低声喝道:“这是军令。”
“是。”
唐胜应了一声,也领命去了。
王朴又道:“张和尚。”
张和尚忙应道:“卑职在。”
王朴道:“你带五个百人队去山腰,堵住山上的蒙古人,记住,没有本将军地军令,不准擅自进攻。”
“是。”
张和尚虽然不解,还是领命去了。
王朴又对吕六说道:“吕六,你派两个百人队四出三十里警戒,倘若现有大队蒙古骑兵靠近,白天就放响箭,晚上火箭!”
“是。”
吕六也领命去了。
见别人都有了任务,唯独自己没事,大胡子不由着了急,问王朴道:“将军,那卑职该做些什么?”
第九十七章 围点打援
“你?”王朴淡然道,“带着你的人在山下安营扎寨,吃饭,睡觉。”
“啥?”大胡子险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吃饭睡觉,将军,你是说现在?”
朴道,“就是现在。”
“不会吧。”大胡子嘀咕道,“这才是中午,睡不着啊。”
“睡不着也得睡。”王朴道,“这是军令。”
“好吧。”大胡子使劲地挠了挠头,回头向身后的几个把总吼道,“都他娘的听见了吗,将军命令我们先吃饭,然后睡觉!”
“啊?”
“这……”
几个把总面面相觑,却没人敢质疑王朴的军令,只好奉命行事。
科尔沁汗廷。
乌克善带着几个贵族紧张地来到了南面缓坡前,正带人设置车阵的侍卫队长巴特赶紧迎了上来,单手抱胸行礼道:“王爷,您怎么来了?”
“巴特。”乌克善神色凝重地问道,“车阵摆好了吗?”
巴特应道:“差不多摆好了。”
“两尊臼炮也摆好了?”
“摆好了。”
“是吗?”乌克善感到颇有些意外,问道,“明军没有进攻?”
“没有,明军已经在山下扎营了。”巴特摇了摇头,手指山下说道,“王爷你看,除了这半山腰的四五百明军负责监视我们的行动以外,别的明军骑兵都在各忙各的,有些在坡前挖掘陷马坑,有些在左边的树林里伐木,还有些人刚刚吃完饭在睡觉。”
“睡觉?”乌克善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还有这回事?”
巴特道:“王爷你看那几百顶帐蓬,大概有一千左右的明军正在里面睡觉。”
“奇怪了。”乌克善皱眉道,“真是太奇怪了!刚刚我们没有准备好,是明军进攻的最佳时机,可他们却放弃了,现在又在山下拉起帐蓬睡大觉。他们这是要干什么?”
巴特和几个科尔沁贵族无言以对。
“算了,不管这些了。”乌克善摇了摇头,问道,“巴特,去锡拉木轮河求援地快马派出去了?”
巴特道:“王爷放心。在明军杀到之前就已经派出去了。”
“这就好。”乌克善长长地舒了口气,低声说道,“巴特,让你的人打起精神,无论如何都要把明军挡在山下,绝不能让他们冲上来,两天以后,塔噶尔就能带着锡拉木轮河东岸的两万骑兵杀回来了。”
“王爷放心。”巴特昂然回应道,“只要小人还活着,就绝不会放一个明军上来。”嗯。好好干。”乌克善拍了拍巴特的肩膀,说道,“等打败了明军,本王就晋封你为千夫长,让你统带本王的三千铁卫。”
巴特急单膝跪地,大声说道:“多谢王爷提携。”
快天黑的时候,刀疤脸地千人队已经打造好了大量拒马。
按照王朴的军令,刀疤脸带人在大营正面和左右两翼各摆了三重拒马,唯独正对科尔沁汗廷的背面没有设置拒马。
唐胜的千人队虽然没有称手的工具。却也用斩马刀在柔软地草地上挖出了上百道陷马坑,按照王朴的意思,这些陷马坑有深有浅,纵横交错,乍一看杂乱无章,仔细看才现这些陷马坑是沿着明军大营的正面和左右两翼大致呈环形分布,只在东南角和西南角留下了可供骑兵安全通行的缺口。
张和尚带着五个百人队守在半山坡上和巴特的两百侍卫对峙,吕六带着两个百人队四散在草原上负责警戒,只有大胡子的千人队最逍遥。吃饱喝足之后就躲进帐蓬呼呼大睡,到现在已经睡了整整半天了。
到这个时候,王朴的战术意图已经暴露无遗。
王朴的意图就是“围点打援”,故意留着山坡上的汗廷不打,为的就是勾引科尔沁人以疲惫之师强攻明军大营,而且是不惜代价地强攻!刀疤脸带人打造的拒马,还有唐胜带人挖的陷马坑都是给科尔沁人准备的。
还有大胡子手下养精蓄锐的一千火枪兵。为的就是狠狠收拾科尔沁人。
当天色完全黑下来的时候。西南方向的天际忽然连续升起了一枝枝的火箭,由远及近就像是接力一般接到了明军大营。
又低又矮地牛皮帐蓬内。王朴刚刚啃完又硬又干的干粮,吕六就急匆匆地冲了进来,大声说道:“将军,西南方向三十里现大队蒙古骑兵!”
王朴缓缓抬起头来,目光转向西南方向,脸上已经浮起一丝淡淡的杀气,科尔沁人的大队骑兵终于赶到了吗?
出兵三不剌川之前,王朴就仔细计算过,等他的三千多骑兵赶到圪儿海时,科尔沁的大队骑兵差不多走到半路。
科尔沁人的先头骑兵虽然被打败了,可剩下的几百残骑仍旧游走在奄遏海附近,时刻监视着明军的动向。
王朴手下三千多骑兵以及一万多匹战马地大规模行动不可能瞒过科尔沁人的游骑兵,只要科尔沁人不是白痴,他们就必须提防王朴向圪儿海进军是为了避开科尔沁的大队骑兵,然后去偷袭三不剌川。
这样一来,科尔沁的先头骑兵就会以最快的度把消息传给刚刚走到半路的科尔沁大队骑兵,一边是三不剌川汗廷,一边是土默特人,王朴不认为科尔沁人会为了救土默特人而置三不剌川汗廷于不顾。
毫无疑问,走到半路的科尔沁大队骑兵会回师三不剌川!
蒙古人只有在长途奔袭地时候才会配备一人三马,这次科尔沁人是在家门口作战,所以他们不可能一人备三马,而王朴地骑兵却是一骑三乘。而且骑术绝不比蒙古人逊色,按照王朴的估计,他地人马至少要比科尔沁人提前半天赶到三不剌川汗廷!
实际上的情形和王朴预计的差不多。
等班克图,索噶尔兄弟带着八千多科尔沁骑兵赶到汗廷时,王朴地人马已经休整了好半天,并且精心构筑好了防御工事。
缓坡坡顶。
巴特正带着两百侍卫守在车阵后面严阵以待时。忽有眼尖的侍卫手指西南方向大叫起来:“大家快看,大队骑兵!”
“嗯?”
巴特和其余的侍卫纷纷侧头,顺着那侍卫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西南方向已经出现了一大片隐隐约约的火光,正向着汗廷这边缓慢地蠕动。巴特很快就根据自己的经验目测出这队骑兵至少还在十里之外!
“这一定是我们地骑兵回来了!”最先现的侍卫兴奋地叫道,“肯定是!”
“嗯,应该是这样。”巴特点了点头,大声喝道,“来人,马上把这个好消息禀报王爷,再烧几堆大火,把王爷的王旗插在几堆大火中间,用它告诉前来救援的勇士们,汗廷没事。王爷也没事!”
“是!”
几名侍卫领命去了。
班克图和索噶尔带着八千多科尔沁骑兵经过一天一夜的急行军,终于在第二天天黑地时候杀回了汗廷,这时候科尔沁骑兵的坐骑大多已经口吐白沫,到了强弩之末,科尔沁骑兵的体力也已经到了极限。
策马奔驰在最前面的班克图一眼看见山坡下的明军大营,气得破口大骂道:“该死的,还是让明军抢先了半步!”
跟在后面的索噶尔不无担忧地说道:“也不知道父汗怎么样了?”
索噶尔话音方落,山上忽然燃起了几堆大火,一面大旗树立其中。正迎风猎猎飘荡,班克图眼尖,一眼就瞧出那是和硕卓哩克图亲王的王旗,顿时大喜道:“太好了,是父汗的王旗,汗廷和父汗都没事。”
“真是父汗的王旗。”索噶尔也看清楚了,喜道,“长生天保佑,父汗他没事。哈哈。”
班克图铿然抽出弯刀,回头喝道:“脱里脱阿,乌忽鲁,你们带两千骑兵立即从正面起进攻,乞里蔑,扎克鲁,你们各带一千骑兵从左右两翼警戒。小王限你们半个时辰之内踹破明军大营!”
“是!”
“是!”
四名千夫长轰然回应。
“大哥!”索噶尔急劝止道。“将士们刚刚经过长途奔袭,马力和人力都已经到了极限。是不是先歇息两个时辰?”
“唔……”班克图想了想,点头道,“二弟说地有道理,反正父汗安然无恙,也不争这点时间,那就先歇息两个时辰,待将士们恢复了体力再向明军大营起进攻!”
明军大营。
王朴在吕六和十数名亲兵的护卫下出了大营,来到阵前。
大胡子的千人队已经在第一重拒马后面摆好了射击队形,八百火枪手被分成了四队,每队两百人,一字排开,剩下的两百火枪手则每人分了五颗带柄龙王炮,有了这八百支遂式火枪和带柄龙王炮,再加上大营前的陷马坑和三重拒马,这一仗王朴是志在必胜。
见王朴前来,大胡子急忙迎了上来,大叫道:“将军,科尔沁人怎么停下来了。”
“是吗?”王朴抬头望去,果然看到科尔沁人已经停了下来,不由皱眉道,“还真停下来了?”
大胡子打了个哈哈,说道:“将军,科尔沁人该不会是怕了我们吧,哈哈……”
王朴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忽然说道:“不行,不能等科尔沁人恢复了体力再进攻,要逼他们马上进攻!”
“这个……”大胡子挠头道,“他们不来进攻,我们能有什么办法?”
王朴霍然回头道:“吕六!”
吕六急上前应道:“小人在。”
王朴喝道:“传令张和尚,让他立即向科尔沁汗廷起进攻!”
“是!”
吕六答应一声,领命去了。
半山腰,张和尚正扯着脖子往山下张望,眼看着科尔沁人的大队救兵已经赶到了,却迟迟不见王朴的军令,是继续死守在这里还是退到山下大营里去,总该有个准信吧,总不能让弟兄们一直这样不明不白地守在这里喝西北风吧?
张和尚手下的五个把总已经开始牢骚了。
“张老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啊,总不成让弟兄们一直杵在这半山腰吧?”
“就是,这里的山风能把老子地*都冻掉,要说就该杀上山去,山上是蒙古人的汗廷,有吃有喝肯定还有女人,嘿嘿,正好让弟兄们快活快活。”
“哈哈哈……”
其余几个把总轰然大笑,张和尚回头瞪了那把总一眼,骂道:“闭嘴,再胡咧咧小心老子煽了你“哎把总急伸手捂住自己裤裆,怪叫道,“咱还没来得及尝尝女人是啥滋味呢,可不能就这样没了根。”
其余几个把总越大笑起来,张和尚也被逗得大笑起来。
“张老大。”那把总小声提议道,“要不,咱干脆偷偷杀上去?”
张和尚听了也有些心动,可转念一想又打消了念头,没好气道:“你小子活腻了是吧?可老子还想多活几年呢,知不知道违抗军令是什么罪?杀无赦!”
那把总伸了伸舌头,懊恼道:“我也就是是说说。”
就在这时候,不远处忽然传来了吕六的声音:“张千总,将军有令,立即向科尔沁人的汗廷起进攻!”
第九十八章 攻敌所必救
“哈哈哈……”张和尚闻言大笑道,“免崽子们都听见了吗,将军让我们立即进攻!”
“听见了!”
几个把总还有五百响马盗出身的将士轰然回应。
张和尚锵然抽出腰刀,厉声大吼道:“弟兄们,跟老子上!”
摞下这一句,张和尚把手中的腰刀往前一挥,甩开大步往山上飞奔而去,五百将士纷纷鼓噪起来,跟着张和尚身后往山顶冲杀而上。
山顶上。
巴特一声令下,守在车阵后面的两百科尔沁侍卫纷纷放箭。
不过,向科尔沁汗廷起进攻的五百将士都是响马盗出身,个个都有一身不俗的武艺,冲在最前面的张和尚,还有几个把总更是武艺高强,科尔沁人射来的箭矢被他们纷纷格落,不到片刻功夫,两军相距就已经不足五十步。
巴特这才想起那两尊臼炮,大叫道:“快,放炮,轰死这些南明蛮子!”
两名侍卫慌忙拿着火把去点臼炮上的引线,引线一点就着,冒着火花出呲呲的响声很快就烧进了炮筒里,下一刻,只听得“轰轰”两声巨响,巴特还有两百侍卫被巨大的声响震得眼冒金星,两耳轰鸣,再听不到别的任何声响。
张和尚正带着五百弟兄往山上猛冲,陡听山上响起两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旋即有两团巨大的火球从山顶蒙古人的车阵后面腾空而起,在空中划出了两道耀眼的光晕,最后带着凄厉的尖啸轰然落在了山脚下的明军大营里。
冲在最前面的张和尚被这声势吓了一大跳,他立刻就判断出这是臼炮!
从臼炮里轰出的铁弹能在地上弹着打出好几里,但凡被铁弹砸中地,不管是胳膊腿儿还是脑袋**蛋,顷刻间就会被砸个稀巴烂。张和尚当了十几年的响马大盗,没少挨明军臼炮的打,这声响对他来说可是记忆犹新。
“他娘的,这是臼炮!”张和尚声嘶力竭地大喝道,“弟兄们,快跟老子冲上去。干掉蒙古人的臼炮!”
张和尚身后的五百将士轰然回应,霎时加快了冲刺地步伐。
山顶上。
巴特大步上前,啪啪两耳光把蹲在臼炮旁边的两名侍卫扇到在地,厉声骂道:“笨蛋,你们不会把炮口调低些。这样往天上打怎么打得到南明蛮子?快点,找东西把臼炮的炮尾垫起来,炮口向下!”
“还有你们。”巴特又回头向附近的几十名侍卫喝道,“还愣着干什么,干紧过来帮忙。”
几十名侍卫慌忙抢过来帮忙,可遗憾的是没等他们把臼炮重新架好,张和尚就已经带着五百弟兄冲了上来,两军短兵相接,陷入了残酷地近身格斗。
山下,科尔沁骑兵阵前。
班克图和索噶尔也被臼炮的巨大声响吓了一跳。急回头看时,只见明军已经顺着缓坡冲上了山顶,正与驻守汗廷的侍卫们厮杀成了一团。
“糟了!”班克图惊道,“明军要连夜攻山!”
索噶尔也顿足道:“父汗的侍卫只有两百人,肯定撑不了太久。”
“不行,不能再歇了。”班克图断然道,“必须立即向明军大营起进攻,一定要抢在明军打进汗廷之前攻破明军大营!”
这一次,索噶尔再没有说什么。
明军阵前。
王朴同样被突如其来的炮响吓了一跳。他也没想到科尔沁人居然还有大炮!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科尔沁人似乎不怎么会**,刚才那两炮看起来声势骇人,实际效果却为零,既没有打着攻山的人马,也没有打着山下大营内正在休整的人马。
“将军!”大胡子忽然大叫起来,“科尔沁人出动了!”
“嗯?”
王朴闻言急从山上收回视线,回头望向南边正在休整的科尔沁人。
借着科尔沁人手中火把的光线,王朴果然看到刚刚还坐在地上休息地科尔沁人已经重新回到了马背上。悠远绵长的号角声中,一队科尔沁骑兵已经从大队人马中分了出来,正向着明军阵前缓缓逼进。
“好家伙!”大胡子很快就根据经验判断出这队骑兵的数量,“足有两千骑!”
王朴嘴角已经浮起了冷森森的笑意。
科尔沁人不思进取,只知道迷信老祖宗的那套已经过了时的战术,几百年了,他们还是只会这套战术!
科尔沁人的这套战术说白了其实就是骑兵版的游击战。
十三世纪的蒙古骑兵打仗有个特点。在没有绝对获胜地把握时。他们绝不会贸然投入全部兵力进行决战,他们会派出小部份骑兵对敌人进先无休无止的骚扰。等敌人露出疲态的时候,蒙古骑兵就会倾巢而动,起致命一击。
凭借这套当时来说可以算得上是时代的骑兵游击战术,蒙古骑兵取得了令人难以置信的辉煌战绩,西方世界那些从头到脚披着笨重战甲的重装步兵和重装骑兵就是这样被蒙古人轻松干掉的。
但是时代在变迁,再先进的战术也有落伍的时候。
火枪和三段式射击战术地出现,让蒙古骑兵的这套战术成了垃圾,最原始的火枪可能无法和精良的弓箭相媲美,可到了十七世纪初,火枪经过不断的改良,其杀伤力和命中率已经远远过了弓箭,三段式射击又让火枪拥有了革命性的持续火力。
面对装备了新式火枪的火枪队,蒙古骑兵地这套战术就成了最愚蠢地添油战术,派出的小股骑兵在火枪密集而又持续地射击下很快就会伤亡殆尽,根本就起不到试探的作用,于是蒙古人就只能再派出一股骑兵进行试探攻击,然后又被吃掉……
真实地历史上,就有一个很著名的战例!
八国联军侵华时。塘沽口一战,两万多科尔沁骑兵就是因为这套落后的战术,被八国联军的六千火枪队打了个全军覆灭,最后僧格林沁只带了七骑逃回北京。
其实,也不能全怪科尔沁人死守老祖宗的战术,因为在他们遇到八国联军的火枪队之前。他们还从未遇上过一次军队能把他们派出去骚扰地小股骑兵一口吞掉!一支军队的战术往往就是这样,只有吃了败仗,被打痛了,才会去尝试改变……
科尔沁骑兵的添油战术对明军无疑是有利的。
王朴手下的火枪队只有一千人,如果科尔沁人从一开始就投入全部骑兵从三个方向同时起进攻。这一千火枪手无论如何也遮挡不过来,那时候王朴就只能让刀疤脸和唐胜地千人队也投入战争,冷兵器的混战,就算明军能最终获胜也必定会伤亡惨重。可是现在科尔沁人只投入两千骑兵从正面进攻,那就正好撞到了火枪队的枪口上,已经人困马乏的科尔沁骑兵就只能沦为明军火枪队练习射击的活靶子!
至于科尔沁人的骑射?
算了吧,这黑灯瞎火的,谁能射中谁?
骑射不同于步兵弓箭手的攒射,步兵弓箭手的攒射是面杀伤,可以不受光线的限制。所以晚上也能作战,可蒙古人地骑射就不行了,骑射是直射,只能点杀伤,一旦没有了光线照明,根本就毫无杀伤力可言。
“锵……”
大胡子缓缓抽出腰刀,夜空下响起他炸雷般的大喝声:“第一队,预备……”
第一队两百名火枪兵迅上前,在拒马后面摆好了射击阵形。两百枝新式燧式火枪已经举起,黑洞洞的枪口瞄准了前方正在缓缓逼进的科尔沁骑兵。
随着距离的接近,科尔沁骑兵逐渐开始加,隐隐可闻的马蹄声很快就变成了滚滚惊雷般的轰鸣声,明军将士感到脚下的地面都开始隐隐地颤动起来,两百火枪手的目光齐刷刷地转向了大胡子。
夜空下,大胡子魁梧地身躯挺立如山,岿然不动。
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中,科尔沁骑兵终于接近了百步以内。就在这个时候,正在疾冲刺的科尔沁骑兵突然间阵脚大乱,冲在最前排的骑兵接二连三翻倒在地上,后续跟进的骑兵猝不及防与前排骑兵狠狠地撞在一起,整个冲刺阵形顿时骚乱起来。
正常情况下,唐胜带人挖的陷马坑也许不会给科尔沁骑兵造成太大的阻碍,可现在科尔沁骑兵刚刚经历了好几百里的长途奔波。人力和畜力已经接近了极限。脚下的地面略微有些坑坑洼洼就能让科尔沁人地坐骑马失前蹄。
明军阵前。
大胡子手中的腰刀狠狠挥落,同时声嘶力竭地大吼起来:“开火!”
“轰轰轰……”
大胡子一声令下。明军阵前陡然响起一阵巨大轰鸣声,两百枝火枪同时喷出了耀眼的火舌,通红的火光一闪即逝,科尔沁骑兵阵中顿时响起了惨烈的哀嚎声……
一骑正在策马冲刺的科尔沁骑兵被明军火枪射出的铅弹直接击中胸膛,灼热地铅弹射穿了皮甲,从心脏部位穿胸而过,科尔沁骑兵健硕地身躯突然一颤,然后从马背上一头栽落下来,失去主人的战马悲嘶一声,拐了个方向落荒而逃。
另一骑科尔沁骑兵被陷马坑掀翻在地,好不容易才爬起身来,可是没等他找到自己地战马,一颗灼热的铅弹已经射中了他的头颅,从后脑勺射入又从前额穿出,可怜的科尔沁骑兵就那样直挺挺地倒了下来,一双眼睛瞪得老大,仿佛死不瞑目。
明军阵前。
大胡子冷情冷峻,手中的腰刀举起又挥落。
一排排明军火枪手整齐地进至拒马阵后列队射击,把一排排的铅弹无情地倾泄在人仰马翻的科尔沁骑兵头上,早已经人困马乏、体力透支的科尔沁骑兵在明军火枪队密集如雨的射击下纷纷倒在血泊之中……
科尔沁骑兵的第一波进攻就这样被明军火枪队轻松击退。
科尔沁人在明军大营前扔下了一百多具尸体还有八百多号伤兵,当脱里脱阿和乌忽鲁带着千余骑残兵狼狈不堪地逃回本阵时,班克图和索噶尔兄弟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才不到一顿饭的功夫,两千骑兵就只剩下一半了,这仗还怎么打?
“脱里脱阿!”班克图恶狠狠地瞪着脱里脱阿,厉声问道,“这仗你是怎么打的?”
“小王爷,马已经跑不动了,还有南明蛮子在营前挖了许多坑!”脱里脱阿惨然道,“还有他们的火力太密集了,卑职从没见过这样密集的火力啊,简直就跟下雨似的,正面进攻根本就攻不进去!”
“正面不行就两翼!”班克图怒道,“你们两个听好了,马上带着你们的人马从左右两翼起进攻,这次要是还打不下来,你们就不用回来了!”“小王爷!”乌忽鲁惨然道,“就算人还能扛住,可马确实跑不动了,是不是先等等?”
“等等等,我们等得起吗?”索噶尔伸手一指远处山顶上已经杀声震天的汗廷,声嘶力竭地咆哮道,“没看见汗廷正在遭受明军的猛攻吗?我们必须在明军攻破汗廷之前踹破明军大营,救出大汗!”
没等索噶尔说完,班克图已经大吼道:“马跑不动了,人总跑得动吧?”
第九十九章 最强的军队
明军阵前。
来势汹汹的科尔沁骑兵像潮水般退了回去,明军火枪队没有付出一兵一卒的伤亡就打退了科尔沁人的第一次进攻,胜利来得如此轻松,列阵于营前的火枪手们纷纷欢呼起来,巨大的声浪响彻夜空、激荡不息。
这一千火枪手全部来自大同镇的老兵,在这之前,这些老兵痞们已经打输了太多仗,他们输过流贼,输过建奴,也输过蒙古人,反正能输的都输过,不能输的也输过,输到他们都已经对失败感到麻木了,输到他们丧失了所有的信心,输到他们认为自己就应该打败仗,而不应该打胜仗……
可是现在,这些老兵痞们的想法正在一点点改变,他们的信心也在一点点恢复,因为他们又开始打胜仗了,自从跟着王朴来到塞外之后,他们已经和蒙古人干了好几仗了,他们都打赢了,而且赢得很漂亮!
王朴脸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
阵前没有举火把,王朴看不到将士们兴奋的表情,可他能听到声音!
王朴需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他就是要通过不断的胜仗来一点点增强这些老兵痞和响马盗的信心,他要通过不断的胜仗让他们相信,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军队,只要他们愿意,他们就可以击败任何敌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大胡子来到了王朴面前,哈哈大笑道:“将军。科尔沁人也太***不经打了,弟兄们都还没打痛快呢,他们就不行了,哈哈哈……”
王朴微笑不语。
科尔沁骑兵也许没有他们地祖先那样强大,却也绝不会像大胡子想的那样孱弱,如果不是王朴早有准备。让唐胜在营前挖好了陷马坑。如果不是因为科尔沁骑兵刚刚经过长途行军,早已经人困马乏,这一仗明军就算能赢也不会如此轻松。
“别高兴得太早了。”王朴淡然道,“科尔沁人马上又要进攻了。”
“来吧。让他们都放马过来吧。”大胡子眸子里杀机流露,狞声说道,“来一千我们就杀一千,来一万我们杀一万,嘿嘿嘿,包管他们有来无回!”
王朴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忽然回头喝道:“吕六。”
吕六连忙走到王朴面前,应道:“在。”
王朴道:“我们走。”
“走?”吕六愕然道。“去哪?”
难怪吕六感到疑惑,眼看科尔沁人的第二次进攻就要开始了。这个时候王朴不在前线坐阵却要去哪里?
“去哪?”王朴淡然道,“回帐,睡觉!”
“啥?睡……睡觉!?”
吕六心想不是将军说错了,就一定是自己听错了,这个时候将军怎么可能有心情睡觉?再说将军也不应该睡觉啊。
不过吕六真没听错,王朴也没有说错,他的确是要回行帐睡觉了。
仗打到这份上已经没什么悬念了,科尔沁骑兵虽然占据着兵力优势。可他们人困马乏。已经没多少战斗力了,再加上他们迷信祖先留下的游击战术。始终不肯投入全部兵力起倾力一击,有大胡子地一千火枪队守着已经足够应付了。
至于张和尚那边就更没问题了,五百多悍匪进攻空虚地汗廷只是小菜一碟。
王朴往前走了几步,忽又回头对吕六说道:“再去通知刀疤脸和唐胜,让他们的人也抓紧时间睡觉,明天突围好打头阵。”
“是。”
吕六应了一声,领命去了。
山顶,科尔沁汗廷。
科尔沁汗廷除了乌克善的可汗大帐,还有科尔沁贵族的几十个帐蓬,像众星拱月般把乌克善地大帐围在中间,贵族帐蓬的外围还散落着上百个低矮的蒙古包,这些蒙古包就是两百侍卫和三千铁卫的营地。
除了这些,山顶上还有许多用来储藏粮食和武器的仓库,整个汗廷事实上就是个驻有重兵的军事堡垒,如果不是为了救援土默特人调走了三千铁卫,凭王朴手下不到四千的骑兵,未必就能攻破科尔沁人的汗廷。
不过,这样地假设已经没有意义了,因为汗廷马上就要被攻破了!
“杀!”
黑虎大喝一声,手中腰刀疾如闪电般往上撩出,守在车上的一名科尔沁侍卫躲避不及,只听“啵”地一声响,那科尔沁侍卫的腹腔整个被剖了开来,剖开的缺口处白肉森森,鲜血还未及流出,腹腔里内脏还有肠子已经淌了下来。
那科尔沁侍卫凄厉地惨叫起来,急忙弃了手中弯刀,手忙脚乱地想要把淌出体外的内脏和肠子塞回肚子里,然而没等他把淌出体外的内脏和肠子塞回去,无边无际的黑暗就已经把他吞噬,然后头一歪从马车上直挺挺地栽落下来。
“干得好!”
张和尚大喝一声,纵身跃上马车。
没等张和尚站稳身形,两名科尔沁侍卫已经挥舞着弯刀扑了过来。
寒光闪烁,两柄弯刀已经向着张和尚的颈项交斩而至,张和尚的身形往下一缩,锋利地刀锋几乎贴着他地脑门掠过,张和尚手中的腰刀顺势旋斩而出,扑过来地两名科尔沁侍卫已经被斩成了四截。
下一刻,黑皮、成碹还有另外几个把总纷纷跃上了车墙,守在车墙上的科尔沁侍卫抵挡不住,很快就被砍得节节败退,这些侍卫在科尔沁人当中称得上是百里挑一的勇士,可和张和尚、黑虎、成碹这些响马大盗比起来。武艺就差远了!
张和尚猛一抬头看见十步开外摆着两只石坨坨,石坨坨上架起两尊又短又粗地臼炮,两名科尔沁侍卫手持火把正要去点引线,张和尚顿时吃了一惊,回头大叫道:“老成,把那两个炮手干掉。快!”
“是!”
成碹应了一声。甩手就是两镖,可惜还是慢了半步,在他的飞镖射穿那两名科尔沁炮手的咽喉之前,两尊臼炮的引线就已经被点燃了。臼炮的引线冒着耀眼的火花,呲呲地烧进了炮膛,旋即响起“轰轰”两声巨响。
两团烈焰从臼炮巨大地炮口里腾地射了出来,惊鸿闪电般穿过了密集地明军阵形,所有挡在这两团烈焰前进去路上的明军将士顷刻间肢断躯裂,这两团烈焰就像是两把锋利的血犁,在明军阵中硬生生犁出两条血路……
无比凄厉的惨叫声陡然从身后响起,张和尚急回头看时。只见自己地好兄弟黑虎正在仰天惨嚎,黑虎的上半截身体“立”在马车上。双手握刀仍旧摆出劈砍的姿势,可他下半身却已经整个消失了。
黑虎身后,一名弟兄的双手死死扣住车墙,摆出翻上车墙的架势,可他脖子上的脑袋却已经不翼而飞了,那名弟兄身后,更多断胳膊断腿的兄弟已经躺倒在血泊中,有个最倒霉的弟兄甚至在胸膛上破了个大洞。显然是不活了。
因为拥挤在一起。这两炮给明军造成了不小地伤亡,包括黑虎在内的十七名弟兄直接毙命。三十多人缺了胳膊腿变成了残废,另外还有两个弟兄地眼睛被烈火熏瞎,一个弟兄被震成了聋子,可以说是损失惨重。
“黑虎!”张和尚抢前扶住黑虎的上半截身体,嚎啕大哭起来,“黑虎你***别死,你还欠老子一顿酒呢!”
黑虎从小就和张和尚一起长大,两人感情极深,可以说比亲兄弟还要亲。
“老……老大。”黑虎有些困难地转过头来,嘴角已经濡出了碜人的血沫,脸上却浮起了一丝淡淡的笑容,以含糊不清的声音说道,“兄……兄弟先……先走……了,别,别忘了带兄弟回,回家,呃……”
黑虎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昂起的脑袋轻轻耷拉了下来。
张和尚把黑虎的半截尸体轻轻放在地上,再站起身来时双眸已经变得一片赤红,霍然回头盯住科尔沁汗帐顶上地那杆苏鲁锭长矛,声嘶力竭地大吼起来:“弟兄们,都给老子听好了,把这些狗娘养地蒙古人全部杀光,一个不留!”
“杀!”
“干死这些狗娘养的!”
“老子和你们拼了,杀呀……”
生死弟兄地阵亡彻底激了这伙响马盗的野性,在张和尚的率领下向科尔沁的车阵起了疯狂的进攻,科尔沁人苦苦支撑的车阵很快就被了狂的响马盗冲击得七零八落,不到片刻功夫,巴特连同手下的两百侍卫就已经被斩尽杀绝。
杀得性起的张和尚带着剩下的四百多弟兄像狼一样冲进了科尔沁人的汗廷,他们见人就杀,见东西就砸,见蒙古包就烧,很快,这伙了狂的野兽就冲到了乌克善的汗帐前,乌克善正想出帐投降,结果却被张和尚不由分说一刀砍下了脑袋。
剩下的科尔沁贵族和乌克善的十几个姬妾四散而逃,也被追上乱刀砍死,科尔沁部经营多年的三不剌川汗廷就这样毁于一旦,汗廷里收藏的许多从中原抢去的珍奇古玩还有名贵的书画收藏也全部付之一炬。
次日,等王朴一觉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了。
王朴刚刚披挂整齐走出帐蓬,就见吕六正和刀疤脸、唐胜在争吵,刀疤脸和唐胜吵着非要见王朴,吕六却拦着他们不让见,还说王朴下了军令,就算是天塌下来了也不准惊扰他睡觉,放两人过去就是违抗军令!
“吵什么吵?”王朴伸了个懒腰,没好气道,“把本将军的好梦都吵醒了。”
“将军,你可算是醒了。”刀疤脸和唐胜赶紧迎了上来,连声说道,“您要是再睡下去,可就要出大事了。”
“出大事?”王朴摆了摆腰活动了一下筋骨,淡然道,“出什么大事?天塌下来了?”
刀疤脸道:“天倒是没塌,是和尚。”
“和尚怎么了?”
“和尚带着他的人找科尔沁人拼命去了!”
“拼命?”王朴霍然回头,问道,“为什么?”
刀疤脸目露黯然之色,低头应道:“昨晚攻山时被炮打死了十七个弟兄,和尚的好兄弟黑虎也死了,另外还有三十几个弟兄受伤残废,和尚的眼都红了,山上就没留下一个活口!完了又把黑虎他们的尸体火化了,捣腾到天快亮,大伙以为已经没事的时候,和尚却带着人下了山,要找科尔沁人拼命。”
王朴勃然大怒道:“和尚要为兄弟可以理解,可你们为什么不拦着他?”
“我们拦了。”刀疤脸叫屈道,“可拦不住,再拦他就要找我们拼命了。”
“那为什么不早点来禀报?”
“我们倒是想早点禀报,可吕六这混球不让啊。”
“行了,什么都别说了。”王朴沉声喝道,“和尚带人去了有多久?”
“刚去没多久。”刀疤脸说着手指前方说道,“将军你看,这不是才刚刚干上。”
王朴急回头看时,果然看到一队七百余骑的骑兵已经风卷残云般冲进了科尔沁人的大队骑兵中间,科尔沁人显然也没想到明军会在大清早突然起逆袭,显得准备不足,仓促之间集结起来的几千骑兵竟然被这七百余骑冲得阵形大乱。
第一百章 三进三出
眼看张和尚已经带着七百余骑响马盗不顾一切地冲进了大队科尔沁骑兵群中,王朴再没有任何犹豫,厉声喝道:“吕六。”
吕六急挺身应道:“小人在。”
王朴道:“立即派人通知大胡子,让他的火枪队守住大营,看好马匹!”
“是!”
吕六答应一声,急回头分派亲兵传令去了。
王朴又道:“刀疤脸,唐胜!”
刀疤脸和唐胜急挺身上前,厉声应道:“卑职在。”
王朴喝道:“马上召集人马,跟本将军去接应和尚!”
“是。”
刀疤脸和唐胜轰然应诺,转身疾步离去。
科尔沁骑兵昨天晚上前后动了两次进攻,第一次进攻投入了两千骑兵,第二次进攻投入了不到一千的步兵,结果都被大胡子的火枪队轻松击退,此后因为张和尚已经攻陷了汗廷,班克图和索噶尔不知道乌克善是生是死,再没有轻举妄动。
最终,科尔沁人在明军大营前扔下了将近一千五百多具尸体,这一千五百多人中直接被明军火枪击毙的其实只有两百余人,其余的科尔沁人只是受了伤,因为得不到及时的救治所以才失血而死,或活活冻死。
班克图和索噶尔原本准备等第二天天亮之后和明军议款,先探明乌克善是生是死然后再决定是战是和。谁知道没等他们派出使,张和尚就带着七百多骑兵先杀了出来,向科尔沁人的营地起了进攻。
班克图和索噶尔不敢大意,急忙调集重兵把张和尚地七百骑兵围了起来。
科尔沁人虽然在昨天晚上损失了一千五百多骑,可他们还有七千余骑,兵力上占据绝对的优势。并且经过大半夜的休整之后。人和马都已经恢复了体力。
张和尚手下的七百多骑兵能骑善射,马上功夫一流,可他们毕竟只有七百多骑,兵力上处于绝对的劣势。而且他们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眼了,体力已经严重透支,全凭着仇恨还有一股血气之勇在支撑。
很快,张和尚和他手下的七百多骑兵就陷入了科尔沁骑兵地重重包围之中,放眼望去,四周全是黑压压地科尔沁骑兵,这个世界上除了科尔沁骑兵和他们**的坐骑,仿佛再没有别的任何生物了!
张和尚双手各持一柄夺来的马叉。车轮似地飞舞着,挡在他面前地科尔沁骑兵如波分浪裂。纷纷倒栽马下,强的膂力再加上精湛的武艺让张和尚所向无敌,几乎没有一个科尔沁人能挡下他的一招!
然而,个人的武勇终究无法改变两军实力上的巨大悬殊,越来越多的弟兄倒在了血泊之中,很快,还跟在张和尚马后的弟兄就已经只剩一半了,剩下地不是已经战死。就是已经陷入了科尔沁人的重围。正在殊死拼杀。
乱军中,一骑身材魁梧地科尔沁骑兵拍马杀到。高高举起的斩马刀照着张和尚的脑袋狠狠劈落,张和尚狞笑一声,左手马叉轻轻一挡就荡开了科尔沁骑兵斩落的马刀,右手马叉顺势往前一送就戳进了那科尔沁骑兵的腹部。
科尔沁骑兵凄厉地惨叫起来,整个身躯都被张和尚用马叉挑了起来,张和尚再往前用力一送,那科尔沁骑兵健硕的身躯已经凌空砸出,接连撞到了好几骑科尔沁骑兵,张和尚仰天长笑三声,正欲拍马再进时,冰寒的杀机陡然从左前方潮水般袭来。
张和尚霍然侧头,只见十步开外有两骑科尔沁骑兵已经挽满了弓弦。
“咻!”
凄厉的破空声响过,两枝狼牙箭已经疾如流星般射来,一上一下,分取张和尚地咽喉和胸口要害,张和尚凭着本能迅塌腰拧身,两枝利箭几乎是贴着他地面门和腰肋掠过,仅差毫厘就能射穿他的身体了。
然而,张和尚地好运也仅止于此了。
张和尚虽然躲过了这两枝夺命的暗箭,却没有躲过科尔沁骑兵刺来的明刀,他的右腿中了一马叉,顷刻间血流如注,紧接着**的坐骑又被砍断了前腿,悲嘶一声栽倒在地,马背上的张和尚也被狠狠地掀翻在了地上。
没等张和尚翻身爬起,又一骑科尔沁骑兵拍马杀到,只见那骑猛地一勒马缰,**坐骑顿时人立而起,强健的铁蹄凌空一阵踢腾,然后照着张和尚的脑门恶狠狠地踏落下来,张和尚的右腿已经完全麻木,再想躲避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生死关头,张和尚疾探双手硬生生抓住凌空踏落的铁蹄,猛地一扯再一掼,竟然把那骑科尔沁骑兵连人带骑重重地掼倒在地上,没等摔在地上的科尔沁骑兵爬起身来,张和尚已经猱身扑了上来,伸手死死地掐住了他的咽喉!
“老大小心!”
一把炸雷般的大喝声自脑后响起,张和尚急回头时,一柄弯刀已经挟带着凄厉的呼啸斩到眼前,锋利的刀锋距离他的面门只有不到两寸距离,这时候再想闪已经来不及了,张和尚索性把眼一闭,把脖子一梗,意图以自己的脑门硬受这一刀!
至于自己在少林寺练的铁头功能否挡住这一刀,张和尚却顾不了这么多了。
“当!”
间不容之际,一柄马叉及时出现在张和尚面门前,硬生生挡住了飞斩而至的弯刀,张和尚急睁眼看时,成碹正好从他面前收回马叉,反手又是一叉。把刚才偷袭张和尚的科尔沁骑兵挑落马下。
显然,刚才是成碹救了他一命!
张和尚刚想说句道谢地话,突然看见一骑科尔沁骑兵如风卷残云般冲到了成碹身后,锋利的弯刀已经照着成碹的后颈狠狠劈落,喧嚣的战场掩盖了所有的声响,再加上成碹只顾着救张和尚。对来自身后的杀机却懵然不知……
“老成!”
张和尚地瞳孔急放大。张大嘴巴一凄厉地大吼起来。
成碹还以为张和尚是在和他打招呼,还特意向他挤了挤眉毛,意思就是说有我老成在,你和尚死不了。
“沙!”
寒光一闪。那科尔沁骑兵手中地弯刀已经毫无阻碍地掠过了成碹的颈项,成碹瘦削的身躯剧然一颤,望着张和尚的目光顷刻间变得呆滞起来,下一刻,一道细细地血线环着他的脖子崩现,再下一刻,成碹的整颗头颅从颈上颓然滑落。
张和尚使劲地瞪大了双眼,直直地盯着成碹的头颅从颈上滑落。整个世界仿佛已经离他远去,他的耳边再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有成碹的头颅重重地坠落在地,出“噗”的一声闷响,然后弹起再落下。
成碹的头颅就掉在张和尚面前,他地双眼圆睁着,却再没有任何生气。又一个生死与共的好兄弟,就这样离开了张和尚,张和尚想哭,却哭不出来。想叫也叫不出来。他感到自己地胸膛都快要炸裂了!
“老大,弟兄们快顶不住了!”一把凄厉的声音忽然在张和尚耳边炸雷般响起。“快下令突围吧,再不突围弟兄们就要全部交待在这里了!”
倏忽之间,所有的声音又如同潮水般灌进了张和尚的耳朵里,他又回到了这个喧嚣的战场,急抬头看时,只见王麻子带着弟兄们把他围在中间,正在拼命抵挡科尔沁骑兵潮水般绵绵不绝的围攻。
张和尚翻身跨上一匹无主的战马,厉声喝问道:“王麻子,别的弟兄呢?”
“都死了!”王麻子声嘶力竭地大吼道,“活着地都在这里了!”
“老大。”另一名弟兄惨然道,“我们突不出去了,今天怕是都要死在这里了。”
张和尚脸上掠过一丝黯然之色,歉然道:“是我害死了弟兄们。”
“快看,军旗!”就在张和尚和王麻子他们自忖必死地时候,一名弟兄忽然兴奋地大叫起来,“我们的军旗!”
“嗯?”
“咦?”
张和尚、王麻子等人顺着那名弟兄手指地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一面白色大旗正在科尔沁人的千军万马之中猎猎飘荡,素白的旗面上有个醒目的血色交叉,瞬息之间,所有人的脑海里都响起了王朴的那句掷地有声的话:“军旗出现在哪里,我们这支军队就出现在哪里!军旗指向哪里,所有的弟兄就杀向哪里!”
“将军,是将军来救我们了!”张和尚就像是被打了针鸡血顷刻间恢复了十成战力,仰天长嚎起来,“弟兄们,跟着老子往军旗所在的方向……杀呀!”
“杀啊!”
“嗷呀!”
最后幸存下来的三百多骑响马盗跟着疯狂地咆哮起来,跟在张和尚和王麻子身后,向着前方那面正在北风中猎猎飘荡的大旗冲杀而去。
在明军骑兵的两面夹击之下,中间的科尔沁骑兵很快就败下阵来,当张和尚带着最后剩下的三百多骑兵终于出现在王朴面前时,这个平时冷酷得像野兽一样的汉子竟然毫无形象地大哭起来:“将军,卑职害死了好多弟兄,还给你添麻烦了……”
“什么都别说了。”王朴没有多余的废话,冷然道,“带好你的人,跟本将军冲出去!”
“是!”
张和尚止住哭声,轰然应诺。
王朴接着又大声喝道:“刀疤脸,你带五百骑兵在前面开路,唐胜,你带五百骑兵殿后,吕六,保护好你手中的军旗!在弟兄们没有死绝之前,绝不能让你手中的这面大旗倒下,都听到了吗?”
“是!”
刀疤脸、唐胜轰然应诺,领命去了,吕六则使劲地握紧了手中的那杆大旗,用力往空中高高举起,这面大旗就是这支军队的灵魂,在这支军队全军覆灭之前,绝不能让这面大旗倒下,绝对不能!
明军要突围,科尔沁骑兵当然不会让他们如愿以偿,班克图和索噶尔调兵谴将,重重阻截,想方设法要把这群陷入重围的明军骑兵斩尽杀绝。
可惜的是,在军旗的指引下,两千多明军骑兵心向一边靠,力往一起使,再加上他们是为了博命而战,在气势上完全压倒了对手,尽管科尔沁骑兵已经在全力阻截了,可他们最终还是没能挡住明军的突围。
不到半个时辰,王朴就带着明军突出了重围。
猎猎飘荡的大旗下,王朴厉声问道:“弟兄们都冲出来了吗?”
有士兵大声应道:“将军,唐千总和殿后的五百弟兄没冲出来!”
王朴当即勒马回头,挥刀喝道:“我王朴绝不会在战场上抛下自己的士兵,你们也绝不能在战场上抛下自己的兄弟,今天不行,以后也不行!弟兄们,跟本将军杀回去,把唐千总和殿后的五百弟兄全都救出来!”
“对,我们这就杀回去!”
“一定把唐千总他们都救出来。”
“将军,我们全听你的,你说怎么干就怎么干!”
所有听到王朴吼叫的士兵轰然回应,士气空前高涨,尤其是刚刚被王朴从乱军中救出来的张和尚,更是吼得嗓子都哑了,这会他比任何人都更能体会“绝不能在战场上抛下自己的兄弟”这句话所包含的情义!
王朴的这句话绝不只是说说而已,他正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告诉手下的士兵们,是兄弟就应该不离不弃,是兄弟就应该生死与共!
第一百零一章 我们的军旗
王朴一声令下,已经突出重围的明军骑兵兜头又杀了回来,与穷追不舍的大队科尔沁骑兵迎面相撞,两军阵前顿时一片人仰马翻,刀疤脸带着几十名武艺高强的老兵结成三角形的攻击箭头,就像一柄锋利的牛耳尖刀恶狠狠地切入了科尔沁骑兵队中。
刀疤脸和几十名老兵身后就是王朴和手持大旗的吕六,热血沸腾的老兵们就像狼群一样簇拥在大旗边上,大队科尔沁骑兵一次次扑上来,却一次次地被大明将士顶了回去,将近两千大明将士组成的骑阵就像是逆流中的磐石,任它风高浪急,我自岿然不动。
张和尚带着七百弟兄突入科尔沁骑兵阵中没多久,班克图和索噶尔就带着几百亲卫骑兵登上了宿营地旁边不远处的一个小山包,两人一边观战一边调兵谴将,准备把这支孤军出击的明军骑兵一举全歼。
后来王朴带着两千骑兵出来接应,摆出与科尔沁人决战的架势,班克图和索噶尔不敢大意,急忙调集了所有的七千骑兵,把张和尚的残骑还有王朴的两千骑兵团团包围起来,正当两人以为这两股明军已经成为瓮中之鳖时,形势却急转直下。
科尔沁人看似厚实的包围圈并未能困住明军太久,不到一顿饭的功夫,明军骑兵就突破了科尔沁人的封锁,突出重围!“可恶!”眼看大队明军骑兵已经突出重围,向着明军大营风卷残云般撤了回去,索噶尔不由得懊恼地挥舞了一下拳头,叹息道,“太可惜了,我军占据着绝对的兵力优势,居然没能把这股明军留下,这股明军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这一点也不奇怪。这股明军和别的明军不太一样!”
班克图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早在奄遏海的时候他就已经领教这股明军的厉害了,所以对明军骑兵今天的表现。他一点也不感到意外,不过让他感到困惑的是,这支明军究竟是什么样地军队,为什么以前就从来没听说过,大明朝还有这样一支能征善战的骑兵!
班克图话音方落,身后一名亲兵忽然说道:“两位小王爷快看,南明蛮子又杀回来了!”
“嗯?”
“哦?”
班克图、索噶尔急定睛望去,果然看到那股明军骑兵又掉头杀了回来,正在尾随追击的科尔沁骑兵猝不及防,顷刻间被冲击得阵脚大乱。这股明军骑兵就像是一柄锋利地快刀,狠狠地切入了大队科尔沁骑兵队中,纵横驰骋,如入无人之境!
“奇怪?”班克图皱眉不解道。“他们明明已经突出了重围,为什么还要杀回来呢?”
“大哥你看那边!”索噶尔忽然手指另外一个方向,沉声说道,“那里有几百明军骑兵被困住了,大队明军骑兵杀回来恐怕是为了接应他们吧。”
“岂有此理!”班克图勃然大怒道,“该死的南明蛮子把我们科尔沁铁骑当成什么了?当我们七千铁骑是泥捏草扎的不成?这里不是大明朝,这里是蒙古草原,是我们蒙古人的地盘,岂能让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传令!”索噶尔切齿吼道。“让扎鲁克他们加强进攻,这次绝不能再让这些该死的南明蛮子逃走了!”
“是!”
索噶尔身后的亲兵轰然领命。策马疾驰而去。
乱军中,唐胜带着几百老兵正在困兽犹斗。
突围的时候,唐胜带着五百老兵奉命断后,最后王朴带着主力骑兵突了出去,唐胜和殿后的五百老兵却没能突出去,他们陷入了科尔沁骑兵重重包围,因为看不到吕六手中的大旗,唐胜他们迷失了方向。只能在乱军中胡乱冲杀。结果越陷越深。
“光!”
唐胜手中的马刀与一名科尔沁百夫长手中地马叉毫无花巧地撞在一起,霎时响起一声激烈的金铁交鸣声。借着科尔沁百夫长招式用老,手中的马叉不能及时回转的空隙,唐胜手中地马刀顺势撩出,贴着马叉的铁杆切向科尔沁百夫长的手腕。眼看唐胜的马刀就要切断对手手腕时,那科尔沁百夫长突然厉嚎一声扔了马叉,双手闪电般探出一把攥住了唐胜马刀的刀背,唐胜一震使劲地想要抽回马刀,竟是纹丝不动,单就膂力来说,这科尔沁百夫长竟然不在他之下!
“找死!”
唐胜眸子里陡然掠过一丝厉色,健硕的身躯突然从马背上跃起,借着被科尔沁百夫长攥住的马刀一力,就已经顺势落在了那家伙的背后!科尔沁百夫长大吃一惊,急回肘撞向唐胜的肋部。
唐胜没有闪避,乱军博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受点伤又算得了什么?
清脆的骨骼断裂声响起,唐胜不用看都知道自己地肋骨已经被撞断了三根!
科尔沁百夫长虽然一肘撞断了唐胜三根肋骨,可他却付出了生命为代价,唐胜人未落鞍就张口咬在了科尔沁百夫长的脖子上,两排整齐地钢牙就像锋利的锯齿轻易锯开了科尔沁百夫长的脖子,连皮带肉撕下了一大块。
科尔沁百夫长的颈侧总动脉也被唐胜一口咬断,滚烫的鲜血就像箭一样飙了出来,溅了唐胜满头满脸,科尔沁百夫长强壮的身躯剧烈地抽搐了两下,原本明亮的眼神很快就黯淡下来,唐胜再伸手轻轻一推,科尔沁百夫长的尸体就从马背上颓然栽落。
唐胜伸手抹了把脸上地血水,再睁眼瞧时,周围地世界已经变得一片赤红!
“唐老大!”一骑明军老兵抢到唐胜跟前,厉声喝道,“周围的科尔沁人太多了,弟兄们快招架不住了!”
唐胜用舌头把嵌入牙缝里地一块碎肉剔了出来,又呸的一口吐到地上,问道:“还剩下多少弟兄?”
那老兵叫道:“已经伤亡过半了!”
“军旗呢?”唐胜又问道。“有没有看到我军的大旗?”
“没有!”那老兵惨然道,“大队人马早就突出去了,只有我们没有突出去!”
“啐!”唐胜又吐出一块碎肉。狞声喝道,“告诉弟兄们,反正也活不了啦,这回就跟科尔沁人拼了,砍死一个够本,砍死两个就赚了!”
“是!”那老兵大叫道,“跟狗娘养的科尔沁人拼了!”
就在这个时候,旁边地一名老兵忽然带着哭腔大叫起来:“军旗,我们的军旗!”
唐胜和所有听到喊叫声的老兵纷纷回头,果然看到那面熟悉地大旗又出现了。正在科尔沁人的千军万马中猎猎招展。
“弟兄们!”唐胜强忍住肋部传来的剧疼,厉声大吼道,“是将军,将军又带着大队人马杀回来了!”
“真的是将军!”
“将军带着大队人马又杀回来了!”
“太好了。将军没有抛下我们,将军救我们来了!”
挤在唐胜身边困兽犹斗的两百多老兵歇斯底里地欢呼起来,然后一个个跟在唐胜后面向着前方那面迎风招展的军旗蜂拥而去,科尔沁人惊恐地现,这群明军骑兵就像是突然间了疯,不要命地往前猛冲猛打!
唐胜这伙残兵身上爆出了强烈的拼命气势,科尔沁人纷纷退避三舍。
很快,唐胜就带着两百多残兵和王朴的大队人马在科尔沁骑兵的千军万马中汇合了,唐胜这硬汉激动得嗓音都变了,变着调吼道:“将军。卑职无能,没能把弟兄们全都**去。给您丢脸了。”
王朴厉声喝道:“有什么话,等冲出去再说!”
“是!”
唐胜声嘶力竭地大吼一声,带着最后剩下的两百多残兵集结到了猎猎飘荡地大旗下,不过这时候,还能挤在大旗下的老兵和响马大盗加起来都已经不到两千骑了!王朴原本是为了救张和尚的七百弟兄,可他现在付出的代价却已经过了七百人!
这买卖看上去是做亏了,可王朴不这样认为!
如果事情从头再来一次,他还是会毫不犹豫地带着两千骑兵出击。冲入科尔沁人地千军万马之中来接应张和尚和他的七百人!在王朴看来。死几个人其实没什么,哪怕出塞时的四千人最后死得只剩下不足千人也没什么。
关键是活下来的士兵得成长起来。得成为为合格的战士!
“弟兄们,我们大明朝的军队是最强大的军队,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敌人能挡住我们的进攻,在我们眼中永远没有撤退,只有进攻进攻再进攻!”王朴高高举起手中的腰刀,声嘶力竭地大喝道,“弟兄们,跟着本将军,跟着我们的军旗……进攻!”
“进攻!”
“进攻!”
“进攻!”
最后幸存下来地两千骑兵跟着疯狂地呐喊起来。
顺着王朴刀锋所指的方向,吕六把手中地大旗往前奋力举起,旋即策马疾驰而去,大旗所向,所有的大明将士就像是了疯的野兽,嚎叫着,挥舞着手里的马刀,不顾一切地奋勇向前,神挡杀神,佛阻弑佛!
小山包上。
索噶尔恨恨地击节道:“该死的,又让他们突出去了!”
班克图连连摇头,叹息道:“这支军队真是太可怕了,就连大清朝的八旗铁骑也不过如此啊,大明朝要是有两万这样的铁骑,我们蒙古人就永远别再想越过长城,大清也永远别想打进关内!”
索噶尔忽然说道:“大哥,你说王朴会不会就是这支军队的主将?”
“咦?”班克图目露凝重之色,沉声说道,“二弟你这话说地挺有道理,王朴还真有可能就是这支军队地主将!”
索噶尔道:“看来这事得立刻向两位摄政王禀报。”
“不急。”班克图摇了摇头,凝声说道,“要是王朴真在这里,我们就先解决了这股明军,然后把王朴生擒活捉押赴盛京,这岂不是大功一件?”
索噶尔道:“可我们兵力不足,要把明军困在这里谈何容易?”
“等吧。”班克图道,“等三弟带着锡木拉轮河东岸几个部落的大队骑兵赶到,这伙明军就插翅难飞了。”
“报……”班克图话音方落,忽有亲兵策马疾驰而来,急声禀道,“两位小王爷,南方十里外现大队明军骑兵!”
“什么?”索噶尔吃惊道,“又有明军骑兵?”
“该死!什么十里外?明军骑兵明明已经杀到眼前了!”班克图说罢,伸手一指西南方向,厉声喝道,“你们看,那不是吗?”
“嗯?”
“啊?”
索噶尔和几个科尔沁万千夫长顺着班克图手指地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一大群黑压压的明军骑兵已经掩杀过来,看那阵势,这队骑兵少说也有一千余骑!
第一百零二章 千锤百炼
王朴带着两千人马在科尔沁军中两进两出,先后救出了张和尚和唐胜,好不容易摆脱了科尔沁骑兵的追杀,正准备返回大营时,眼尖的吕六忽然手指西南方向大叫起来:“将军你看,那里好像有我们大明的军队正和科尔沁人在厮杀!”
“有这事?”
王朴、刀疤脸、张和尚、唐胜等人纷纷回头,手搭凉篷往西南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一队骑兵正在科尔沁骑兵中间左冲右突,那队骑兵的人数不是很多,最多也就一千余骑,这会已经和科尔沁骑兵纠缠在一起!
“真是我们大明朝的军队?”
“奇怪,三不剌川除了我们,居然还有别的大明军队?”
只有唐胜凝神观察了半天,突然大叫起来:“将军,好像是赵信的千人队!”
“嗯,赵信!?”
“真是赵信!”唐胜肯定地大叫起来,“就是他!”
王朴心头一跳,眼前突然浮起了一条汉子。
当初王朴让唐胜在大同镇近两万将士中间挑选两千老兵,赵信就很想加入,可王朴考虑他已经是千总,就没有同意!后来张子安带着大同镇的军队出奄遏海接应王朴,一万多大军遭到科尔沁三千铁卫的突然袭击,顷刻间圭崩瓦解,只有赵信率领的两千人没有溃败,牢牢守住了明军大营。
“真是奇怪。”刀疤脸困惑地摇了摇头,挠头说道,“赵信不是在张公公帐前听调吗,他带着兵来三不剌川干什么?”
“问得好!”王朴接过话头,厉声喝问身边的将士,“弟兄们,你们说赵千总带着他的兵来三不剌川干什么来了?”
“将军,卑职知道!”唐胜激动得满脸通红。大声应道,“卑职和赵信相交多年,知道他的为人。他一定是带着他的千人队接应我们来了!”
“说得好!”王朴大喝道,“赵千总不肯抛下我们先回大同,情愿冒着全军覆灭的危险,带着一千多弟兄长驱几百里来接应我们,这是我们的好兄弟啊!现在我们的好兄弟有难,弟兄们,你们说该怎么办?”
唐胜大吼道:“把他们救出来!”
“对,一定要把他们救出来。”刀疤脸狞声说道,“大不了再去科尔沁人地千军万马中杀他个来回!”
“将军绝不会抛下自己的士兵,我们也绝不会抛下自己的兄弟!”张和尚脸上掠过一丝病态地潮红。挥舞着双臂低声嘶吼道,“将军,你就下令吧,哪怕是去阎王殿、鬼门关。我们也都跟着您!”
“对,我们全都跟着将
“我们誓死追随将军!”
“只要将军说句话,让我们干啥都成!”
张和尚两句话一煸,最后活下来的三百多响马盗一个个全都激动地捋起了袖子,摆出一副要和科尔沁人拼命的架势,他们都是已经死过一回的人了,早就什么都不怕了!人死卵朝天,怕他个球蛋!
“好!不愧是我王朴的兵,都是爷们!”王朴铿然拔刀,厉声吼道。“全都听好了,跟着本将军……进攻!”
“进攻!”
吕六把手中的军旗往前奋力一挥。跟着声嘶力竭地大吼起来。
“进攻!”
“进攻!”
“进攻!”
簇拥在大旗周围的近两千将士三呼响应,然后紧紧跟随着吕六手中的那杆大旗,再次兜头杀了回来!
小山包上。
看到已经突出重围的大明骑兵又一次杀了回来,班克图和索噶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是他们看花眼了还是大明骑兵疯了?就算真是那个什么王朴带地兵,也不能这么嚣张吧,还真当科尔沁人的七千骑兵是木雕泥塑的不成?
“大哥,这些南明蛮子真是太嚣张了!”索噶尔气得脸都绿了。“这次小弟带着自己的亲卫队去拦截他们!”
“好!”班克图沉声喝道。“是时候让这些南明蛮子尝尝我们科尔沁人地厉害了,这次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再跑掉了!”
“是!”
索噶尔回头把手一招。带着他的几百铁卫风卷残云般冲向了小山包。
突然出现的大明骑兵的确是赵信的千人队!
王朴率军走的当天,张子安就收拢了几乎所有的溃兵,开始归拢土默特人遗弃的牛羊牲口,如果一切顺利,两天之后大明军队就会驱赶着近百万头牛羊牲口踏上归途,可赵信却不想就这样返回大同,他向张子安主动请缨,要去三不剌川接应王朴。
赵信是个血性汉子,也是个真正的军人!
赵信知道王朴可以不去进攻三不剌川,因为他已经不再是大同镇的总兵了,可王朴还是带三千多骑兵去了!王朴这么做是为了保住到手地牛羊牲口,也是为了保住大同镇全体将士已经到手的军饷!
身为大同镇地一名军人,赵信觉得他不能就这样返回大同,军人的职责还有做人的良心告诉他,他必须去接应王朴!
张子安没有阻拦赵信,他默许了。
说起来,王朴带兵去袭击三不剌川是为了引开科尔沁人的大队骑兵,这件事完全是因为张子安自作主张提前出兵惹出来的,可以说是张子安自作自受,王朴本可以袖手不管的,可王朴还是管了,而且不惜以身犯险,率军出征。
因为这事,张子安心里多少对王朴存了几分愧疚,所以就默许了赵信的请求,赵信带着他麾下的一千骑兵,顺着王朴所部骑兵行军遗下地痕迹昼夜疾进,终于晚王朴一天赶到了三不剌川汗廷!
当赵信带着一千多骑兵赶到地时候,王朴的军队正和科尔沁骑兵激战。赵信没有任何犹豫就率军向科尔沁骑兵地侧翼起了进攻。
赵信手下的一千骑兵也算是老兵,骑射功夫都还不错,可他们刚刚经过好三四百里地长途行军。早已经人困马乏,和科尔沁骑兵甫一交锋立刻就落入了下风,科尔沁骑兵在经过最初的慌忙之后很快就镇定下来,反过来把赵信和他的一千多骑兵给围了起来。
眼看周围地科尔沁骑兵越来越多,赵信自忖今天必死无疑的时候,东北方向突然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呐喊声,仿佛有千军万马凿穿了科尔沁人的骑阵硬生生冲杀过来,赵信侧头看时,只见一杆大旗正在风中猎猎飘扬,这大旗他认得。赫然正是王朴的将旗!
赵信一见顿时大喜过望,引刀大喝道:“弟兄们,我们有救了,哈哈哈……”
赵信笑声未已。东北方向的科尔沁骑兵已经波分浪裂般纷纷避让开来,一队杀气腾腾的大明骑兵在那杆大旗的引领下冲杀了过来,一马当先的大明将领不是别人,赫然正是赵信和大同将士熟悉的唐胜!
“唐胜,他妈地是你!?”
“唐把总!?”
“弟兄们,杀呀!”
看到唐胜带兵冲杀过来,赵信和麾下的边军将士士气大振,当下两军汇聚一起,赵信也在大军中见到了王朴,于马背上抱拳见礼道:“卑职参见将军!”
“罢了。”王朴霍然肃手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还是先杀出去再说。”
“是!”赵信轰然回应道。“从现在开始,卑职和麾下将士尽归将军调谴!”
“好!”王朴引刀大吼道,“全军听令,向大营方向……进攻!”
刀疤脸、张和尚同时勒转马头,凶神恶煞般向挡住去路的科尔沁骑兵冲杀而去,没几个回合,就有十几个倒霉地科尔沁骑兵被他们挑落马下,这两个悍将各引着一标悍卒。就像是两个锋利的箭头。恶狠狠地扎进了科尔沁骑兵阵中。
科尔沁骑兵拼死阻挡,索噶尔也带着五百铁卫及时赶到。却仍旧未能挡住明军凶悍的攻势,仅仅几个月前这些明军还像绵羊般软弱,可现在他们却比草原上最凶悍的野狼都要凶残,自负勇力过人的索噶尔也被刀疤脸一叉刺中了左肩,险些一命呜呼!
在付出沉重的代价之后,两股大明骑兵终于突破了科尔沁骑兵的重重包围,风卷残云般退回了大营。
班克图不肯善罢干休,派出三千骑兵穷追不舍,结果在明军大营前遭到明军火枪队的迎头痛击,八百支燧式火枪的轮番射击再加上几百颗龙王炮的密集轰炸,科尔沁骑兵死伤惨重,最终在在明军大营前扔下五百多具尸体。
一场混战终于结束了!
从天亮时分,张和尚为了给黑虎报仇带着七百多响马旧部冲出大营开始,到过了晌午,王朴、赵信合兵返回大营为止,明军和科尔沁人整整厮杀了大半天,这是一场让双方都始料未及地恶战,结果双方都伤亡惨重。
张和尚的响马旧部伤亡了将近四百人,唐胜地千人队伤亡了五百余人,刀疤脸的千人队情况最好,可也伤亡了三百多人,赵信的千人队伤亡最为惨重,因为长途奔袭而致体力透支,赵信手下的千余将士最后只冲出来两百多人。
最后能活着回到大营的明军将士只剩下一千七百余人!
其余将近两千人不是战死就是受了重伤,受重伤的将士基本上也可以视同战死了,因为战场的控制权在科尔沁人手中,那些受了伤的将士根本没有机会活下来,就算科尔沁人不会杀了他们泄愤,他们也会因为得不到救治而被冻死。
科尔沁虽然占据了战场地主动,可他们付出地伤亡甚至比明军还要惨重!
早上开始混战前,科尔沁人还有七千多精锐骑兵,可到了晌午时分混战结束,还有一战之力的科尔沁骑兵已经不到四千骑了,科尔沁人足足损失了三千多骑,其中两千多骑直接战死,八百多骑身受重伤。
明军大营。王朴帐蓬。
张和尚垂着头跪在王朴面前,正像个孩子在嚎啕大哭,他右腿伤口虽然简单包扎了一下。可这会又在往外渗血了,殷红地血丝从厚厚的麻布缝里渗了出来,已经濡红了一大片。
“将军,这么多弟兄全都是因卑职而死的,你把卑职给砍了吧,嗷嗷嗷……”
王朴在吕六的帮助下卸去身上地铠甲,问道:“这么说你知道错了?”
张和尚黯然垂泪道:“卑职知道错了。”
“说说看。”王朴一**在羊毛毯上坐了下来,问道,“你错在哪里?”
张和尚道:“卑职不该为了给黑虎报仇而去找科尔沁人拼命,要不是因为卑职也不会有上午这场恶战。这么多弟兄也不会白白送了性命!”
“不对。”王朴摇头道,“看来你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这……”张和尚不解道,“难道卑职说错了?”
“当然错了!”王朴朗声道,“男子汉大丈夫。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你的好兄弟黑虎死了,这仇当然要报,这没错!”
张和尚挠了挠光头,问道:“那卑职就不明白了。”
王朴道:“和尚,你错就错在不该把黑虎当成你一个人地兄弟,你始终没有记住本将军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我们这支军队是个集体,这支军队里的所有人都是好兄弟。所以,给黑虎报仇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也不是你手下那七百弟兄的事,而是我们所有人的事,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张和尚仔细想了想,先点头接着马上又摇头,他似乎有些想明白了,可仔细一想脑子里却又是一团浆糊。
“你就在这里好好想吧,没想明白不准出这帐蓬,也不准吃饭!”
王朴摞下这句话。就披上虎皮大氅转身出了帐蓬。
张和尚虽然只是个粗人。也不识几个大字,可王朴知道他身上有两样过人的特质。一样是心狠手辣,一样是坚忍不拔!作为一支军队的主帅,没有人不喜欢这样的部下!有了这样的部下,你就可以放心地把最难打地恶仗交给他,也可以把最黑暗的事情交给他去做!
但张和尚身上也有个缺点,那就是我行我素!
虽然现在张和尚已经成了王朴的部下,看上去也对王朴恭敬有加、言听计从,可一到了要命的时候,张和尚就会原形毕露,自作主张!这是王朴绝对不能容忍地,所以他要趁机敲打一下张和尚,把“我们这支军队”这个概念强行灌入他的脑子里。
一旦“我们这支军队”这个概念在张和尚的脑子里生了根,遇到事情的时候他最先想到的就会是“我们”而不是“我”,至于“我们这支军队”,其实就是王朴的军队,当张和尚在脑子里植入这个概念的时候,也意味着他已经完全效忠于王朴了!
从此以后,王朴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让他往东他就绝不会往西,甚至让他去砍掉崇祯帝的脑袋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执行!
帐外,九死余生的一千七百多将士正围坐在几十堆熊熊燃烧的篝火边,一边大块啃着羊肉一边高声谈笑,这些都是老兵了,早就见惯了战场上地血雨腥风,生和死就跟吃饭睡觉一样稀松平常。
生死弟兄战死了,谁的心里都不好受,可他们更明白一个道理,哭天抢地抹眼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要想替战死地弟兄报仇,就一定要吃好睡好休息好,该吃就吃,该喝就喝,该笑就笑,只等上了战场,再把所有的仇恨统统泄到敌人头上。
当王朴在吕六和十数名亲兵的簇拥下出现时,正在休息的将士们纷纷站起身来,用热烈的眼神欢迎王朴的到来。今天这一场恶仗让所有的将士都对王朴有了全新的认识,想想当时战场上地形势是多少地恶劣,王朴身为驸马爷,当今的皇亲国戚,却一次又一次地带着弟兄们杀回乱军之中,这一切只不过是为了救出被困地弟兄!
王朴为了救大胡子抗旨劫法场地事。他们只是听说,谁也没有亲眼看到,可是今天。王朴为了救被困的弟兄三次带兵杀入重围,却是他们亲身经历了的!所以,他们崇拜王朴,他们打心眼里愿意给王朴当兵,卖命!
人群中,也不知道是谁先欢呼了一声:“将军!”
紧接着,所有的将士都开始欢呼起来。
“将军!”
“将军!”
“将军!”
纷乱不堪的欢呼声很快就汇聚成整齐的呼声,巨大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直冲云宵。
迎上三军将士灼热的眼神,王朴心里同样感受慨万千。有什么样的付出就会有什么样的回报,从一开始王朴就真真正正地把自己当成这支军队地一员,把自己当成全体将士的好兄弟,今天。他的付出终于有了回报!
严明的纪律已经打上烙印,铁血地军魂已经铸就雏形,可这些并不是最让王朴感到高兴的,最让王朴感到高兴的是,这些将士终于真真正正地把他当成了他们的好兄弟,真真正正地把他当成了他们的唯一统帅!
王朴霍然举手,将士们山崩海啸般的欢呼声便嘎然而止。
王朴伸出舌头舔了舔被北风吹得有些干裂的嘴唇,大声说道:“弟兄们,有句话本将军一定要对你们讲,蒙古骑兵够厉害。几百年前就天下无敌,光是被他们灭掉的国家就有好几百个。可那又怎么样?”
“就在今天,就在这里,一万多蒙古骑兵却没能拦住我们两千人,还让我们杀了个三进三出,只要我们愿意,我们还能杀他个七进七出,当年的常山赵子龙也不过如此啊!在我们面前,蒙古骑兵再厉害也只是个屁!”
“哈哈哈……”
王朴话音方落。将士们便轰然大笑起来。
等将士们的笑声停息下来。王朴又接着说道:“弟兄们,我们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地军队。我们是真正的爷们!纯爷们!”
听了王朴慷慨激昂地话语,将士们一个个都挺起了自己的胸膛。
不是假话,今天这一仗真的让这些老兵们感到自豪,那可是一万多蒙古骑兵啊,不是一万头任人宰割的猪!可他们愣是在这一万多蒙古骑兵中趟了三个来回,三进三出啊,蒙古人愣是没能把他们吃掉,他们愣是杀出一条血路活着回来了!
今天这一战之后,这些老兵的信心爆棚,他们眼里再没有蒙古骑兵,正如王朴刚才说的,从今以后,蒙古骑兵在他们面前就是个屁,甚至连屁都不是!现在他们心理上的对手只有一个,那就是建奴!
不过这些老兵们相信,总有一天建奴也会被他们踩在脚下!
都说信心是千锤百炼砸出来的,可今天这一场恶战至少顶得上三百锤,而王朴地这番话也至少及得上一百锤!
“弟兄们。”王朴最后说道,“好好吃,好好喝,好好睡,养路了精神我们就杀回家!”
本来,王朴是打算今天一早就突围地,可张和尚的擅自行动打乱了他地计划,眼下弟兄们刚刚经过大半天的拼杀,体力上已经严重透支了,还有许多弟兄受了伤要包扎,没办法,只能再休息一晚,等明天再突围了。
不过,王朴并不后悔打这一仗。
今天这一场硬碰硬的恶仗让王朴对手下这支军队有了更多的信心,这么多科尔沁骑兵都没能拦住两千多明军骑兵,王朴有足够的理由相信,明天他们也可以轻松摆脱科尔沁人的阻拦从容返回大同。
不过,王朴显然是太乐观了,他没有想到另一支更加庞大的科尔沁骑兵正昼夜兼程赶来三不剌川汗廷,等第二天天亮之后,一切都改变了!
次日清晨,王朴被一阵刺耳的“喀吱”声给惊醒,没等他起来,紧闭的帐帘就被人掀了开来。刺眼的强光霎时透过帐帘刺了进来,刺得王朴两眼生痛,王朴赶紧闭上双眼。皱眉问弯腰进帐的吕六道:“六儿,外面为什么这么亮?”
“将军,下雪了!”吕六呵了口气,跺了跺脚,接着说道,“好大的雪,足有齐膝深呢!”
“啥,你说啥?”
王朴心下一惊,急翻身坐起。
“怎么了?”吕六有些不知所措地挠了挠头,小声应道。“小人是说,外面下雪了,好大的雪。”
“坏了!这该死地贼老天!”
王朴恨恨地咒骂了一句,急忙披上虎皮大氅钻出了帐蓬。先闭着眼适应了一下外面刺眼的光线,然后猛地眼开眼来,极目所见尽是白茫茫一片,除了灰蒙蒙的天空,就只剩下白茫茫地大地了,除了灰白两色,天地之间竟然再找不出另外一种颜色!
吕六从身后跟着钻出了帐蓬,小声说道:“将军,小人没说错吧?”
朴叹息道,“这下麻烦大了。”
吕六小声问道:“将军。怎么了?”
王朴苦笑道:“这贼老天可真会添乱,早不下雪晚不下雪。偏偏在这个时候下了一场大大的雪,这下真有大麻烦了。”“将军,卑职想明白了!”王朴正摇头不止时,帐蓬里又钻出了张和尚,这厮昨晚上空着肚子坐了整整一晚,到现在终于想明白了,大呼小叫着冲出了帐蓬,冲到王朴跟前大叫道。“将军。卑职想明白了。”
“和尚。”王朴没好气道,“你想明白什么了?”
张和尚道:“想明白卑职错在哪里了。卑职不应该只带着以前的老弟兄去报仇,卑职应该先向将军禀报,然后让将军带着我们所有的弟兄去给黑虎他们报仇!将军,您昨天跟卑职说的那番话,是不是这个意思……咦,什么声音?”
张和尚说着忽然又说了句莫明其妙的话,然后侧耳聆听起来。
王朴皱眉道:“什么什么声音?”
张和尚凝神聆听了一会,突然大叫起来:“骑兵,好多骑兵!”
“骑兵?”王朴心头一跳,问道,“在哪?”
张和尚霍然转头,手指西北方向沉声说道:“那边!”
王朴顺着张和尚手指的方向望去,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只见天地浑然的灰白色中间果然出现了一条淡淡的黑线,王朴能够清晰地感觉到那条黑线正在缓慢地蠕动,不到片刻功夫,那条黑线就已经变粗了许多。
毫无疑问,那不是什么黑线,而是一大群骑兵!不知道什么时候,刀疤脸、大胡子、唐胜还有赵信已经来到了王朴身后,大胡子曾经在草原上当过多年的马贼,对草原上地一切最为熟悉,当时就凝声说道:“至少有两万蒙古骑兵,距离三十里,行军方向就是我们这里!”
刀疤脸、唐胜还有赵信等人的表情霎时变得凝重起来。
两万蒙古骑兵和对面的几千科尔沁骑兵那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那不仅仅只是近十倍兵力地差距,还有对两军将士心理上的巨大影响,在真实的战场上,反映出来的兵力差距甚至有可能过二十倍!
更糟糕的是昨天晚上降下的这场大雪,将会严重迟滞行军的度,在齐膝深的积雪里,战马也根本跑不了多快,王朴要是现在下令突围,最后只怕一个人也别想活着回到大同,在路上,他们就会被蒙古人追上,逐一射杀!
“传令……”王朴吸了口气,沉声喝道,“全军先退到山上扎营!”
“是!”
刀疤脸、大胡子、唐胜、赵信还有张和尚轰然应诺,领命去了。
抢在大队蒙古骑兵赶到之前,王朴就带着大军撤到了山上,又令大胡子派两百火枪队守住了南边的山口,再把从科尔沁人手中缴获的那两尊臼炮也拉了出来。
既然突围已经变得不再可能,那现在就只能先退到山上再说了,在山上至少可以凭借有利地地形阻挡蒙古人的进攻,有大胡子地一千火枪队在,再加上那两门臼炮,蒙古人要想打上山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第一百零三章 故弄玄虚
从东北方向赶来的大队骑兵的确是科尔沁骑兵,其实就是乌克善第三子塔噶尔在锡木拉轮河东岸召集的军队,这支军队原本是准备赶往奄遏海接应土默特人的,只因为临时接到了乌克善送去的急信,才昼夜兼程赶来三不剌川汗廷。
班克图、索噶尔和塔噶尔合兵一处,向山上的明军起了一次试探性的进攻,结果被明军轻松击退,遗尸数百具!初战失利,科尔沁人随即停止了进攻,挨着南面山脚扎下大营,试图以围困战术把明军困毙在山上。
山上,王朴正在察看地形。
这座土山的地形很奇特,它就像是平地上凸起来的一个大平台,北、西、东三面都是几十丈高的断崖,只有南边是一道上窄下宽的缓坡,靠近山顶平台处,缓坡的宽度只有二十丈,颇有些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只要有足够的弹药,两百火枪手就足以守上一年!
站在山顶上极目远眺,四周尽是茫茫雪原,无尽的远处,有起伏的山峦与天相接,天地辽阔,莽莽苍苍,王朴不由得想起一句词来: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大河上下,顿失滔滔;长城内外,惟余莽莽……
可惜的是,现在并非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时候,王朴得想办法从这处绝地逃出去,得想办法回大同去!
两万多蒙古骑兵已经堵住了南边下山的大路。
不过,科尔沁人并没有在其它三个方向派兵把守,甚至没有派出太多巡逻兵,这不仅仅是因为山体庞大。科尔沁人不想因为分散兵力而给明军留下正面突围的机会,更是因为这三个方向都是几十丈高的断崖,明军如果想攀下断崖逃跑,就得抛弃所有的战马步行!
也许在科尔沁人看来,明军根本不可能这么做,失去了战马地明军在一望无垠的草原上怎么可以逃得过科尔沁人的追杀呢?
科尔沁人显然认为明军除了死守就只能从正面突围。
然而,王朴知道从正面突围绝对是死路一条。大胡子的一千火枪队虽然厉害,可他们随身携带的弹药已经所剩无几,就算火枪队有足够的弹药。能用犀利的轮番射击轰开蒙古人地防守,可是火枪队的侧翼和背后呢?靠谁来保护?
总不能让一千火枪手摆成四方阵形。然后像龟壳一样缓缓挪回大同去吧?
那么,靠剩下的一千七百骑兵来保护火枪队地侧翼和身后?这些骑兵能挡住蒙古人一次、两次甚至是十次进攻,可是第十一次甚至是第一百次进攻呢?蒙古人有足足两万多骑兵,可他们却只有一千七百余骑,兵力相差太悬殊了!
蒙古人不是纸糊泥捏的。他们是游牧民族,他们是天生地战士。
如果可以从正面突围,王朴也不用带着他的军队退守山上了,早在大队蒙古骑兵赶到之前他就下令撤退了,正面突围只能是死路一条,退到山上虽然是自投绝地。却至少还能暂时保全自己,至少还能争取时间另想逃生的办法!
一阵凛冽的北风忽然从山上刮过,吹起漫天碎雪,从王朴眼前慢慢洒落……倏忽之间,王朴心头一动,想到了脱身之计!
王朴霍然回头,喝道:“来人!”
吕六急上前两步。应道:“在。”
王朴道:“马上把刀疤脸、唐胜、赵信、大胡子还有和尚他们找来。”
“是。”
吕六答应一声。领命去了。
很快,刀疤脸五人就一溜小跑来到了王朴面前。纷纷抱拳见礼道:“卑职等参见将
“罢了。”王朴摆了摆手,沉声说道,“从明天晚上开始,山上不准生火!山口的明哨也要撤掉,不过要加强暗哨,除非蒙古人杀上来,否则所有人都得呆在自己地帐蓬里,不准大声喧哗,更不准擅自外出走动!”
“是。”
五人轰然应诺。
王朴又对张和尚说道:“和尚。”
张和尚急挺身应道:“卑职在。”
王朴道:“你带着人把山上所有的麻绳、麻布、棉布都搜集起来,再把战马上的缰绳也全部解下来,统统搓成绳子,越多越好,每根绳子至少要有三十丈长!”
“啥?”张和尚愕然道,“缰绳解掉了,这马还怎么骑?”
“这是军令。”王朴道,“执行吧。”
“是。”
张和尚应了一声,领命去了。
剩下的大胡子、刀疤脸、唐胜和赵信四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王朴为什么要下这样的军令,这战马要是没有马缰,还怎么骑乘?
王朴又向唐胜、赵信、刀疤脸道:“你们带着人把山上所有的粮食都集中起来,做成馍馍和窝头,再杀几百匹战马,把肉烤熟了再切成小块,至少要在明天天黑之前准备好每人十五天份地干粮。”
“是。”
唐胜三人也领命去了。
王朴又向大胡子道:“除了增派暗卡,你的人也要呆在帐蓬里,如果蒙古人进攻,就放他们靠近,等他们进入二十步以内再用龙王炮招呼他们,不要吝啬龙王炮,如果蒙古人敢上来,就让弟兄们使劲招呼!”
“是。”
大胡子也领命去了。
王朴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现在一切都已经安排下去了,正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王朴和他手下的这两千七百多人能否活着回到大同,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平静的一天很快过去。时间来到了第二天晚上。
班克图、索噶尔和塔噶尔三兄弟正和几个万夫长围坐在火堆边大块吃肉,高声说笑,塔噶尔无意中抬头看了眼山上,忽然咦了一声说道:“咦,南明蛮子怎么没动静了?这大冷的天也不生火取暖?”
班克图、索噶尔和另外几个万夫长纷纷抬头往山上望去,一看之下果然现山上黑漆漆的,根本见不到一丝火光。也听不见一丝声响,更诡异地是也看不见一个人影,仿佛山上压根就没有人似地。
“怪了。”索噶尔挠头道。“南明蛮子在搞什么鬼?”
一个愣头愣脑地万夫长饭然说道:“该不会是跑了吧?”
“跑?”班克图冷笑道,“三边是断崖。南边又被我们堵死了,他们能跑哪里去?总不成还能插上翅膀飞走,或从地底下遁走吧?”
“那也说不定。”那万夫长道,“南明蛮子可以搓几条麻绳从断崖上坠下来啊。”
“哈哈哈……”
班克图和另外几个万夫长闻言哈哈大笑起来,这种话也只有愣头愣脑的家伙才说得出来。南明蛮子要真想搓绳子从悬崖上坠下来,他们就得抛弃所有地战马,可这冰天雪地的,要是没马他们能往哪跑?又能跑多远?
就算不被科尔沁人追上射死,也会被冻死,饿死!
塔噶尔想了想。说道:“大哥,为防万一,还是派两千人上去看看吧。”
“交给我。”愣头愣脑的万夫长自告奋勇地叫道:“我去。”
“也好。”班克图点了点头,吩咐道,“那你就带两千人爬上去看看。”
“等等。”塔噶尔又道,“别打火把,你们趁着天黑悄悄摸上去。”
“是。”
那万夫长应了一声。领命去了。
很快。两千科尔沁骑兵就集结起来,弃了战马徒步往山上爬来。
这时候虽然是黑夜。可雪地上地光线还是让两千科尔沁人无所遁形,隔着几百步远就能模模糊糊地看到那些个蠕动的身形,可山上的明军却毫无反应,直到科尔沁人接近山顶五十步以内,山上地明军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眼看着科尔沁人正一步步地逼近山顶,而明军却毫无反应,班克图三兄弟在山下看得真切,不由摇头纳闷道:“怪了,难道山上的南明蛮子真地弃马逃跑了?还是遭了鬼魂全部死绝了?”
山上。
领兵的万夫长刚刚带着人马靠近到山顶二十步以内,山上忽然扔下了好几百颗黑忽忽的东西,因为天色昏暗看不太真切,只能隐隐看到那些东西似乎带着个柄,柄上正在龇龇地冒着火花,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科尔沁人眼睁睁地看着那几百颗黑乎乎的东西从天上落了下来,落在他们中间,有几十个倒霉蛋被那些黑疙瘩直接砸中了脑袋,晕乎乎地倒在了地上,领兵的万夫长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可笑地南明蛮子就想用这些石头疙瘩阻挡他们的进攻?
“轰轰轰……”
科尔沁万夫长只笑了两声,一团耀眼的火光就在他的**腾地绽了开来,顷刻间就把他健硕的身躯撒成两半,直接扔到了天上,紧接着,更多的火光从科尔沁人中间绽放,震耳欲聋地爆炸声中,数百名科尔沁人直接被炸飞到了天上,更多的科尔沁人则被龙王炮中激射而出的破片所伤,惨叫着倒在血泊之中……
其实,早在科尔沁刚刚上山,明军的暗卡就已经现了。
大胡子早就带着五百名火枪手趴在山口内的雪地里等着科尔沁人了,因为角度的原因,再加上王朴事先让人在山上用雪堆起了一条条坑道,山下的科尔沁人并没有现大胡子这五百火枪手地运动。
等到科尔沁人进入二十步以内,大胡子才一声令下,五百名火枪手同时往山下扔出了龙王炮,五百颗龙王炮同时爆炸会有什么样地威力?倒霉的科尔沁人还不被炸得血肉横飞?还没等侥幸未死地科尔沁人回过神来,第二批五百颗龙王炮又兜头扔了下来,紧接着又是第三批五百颗龙王炮……
王朴都说了不用吝啬龙王炮,五百火枪手就当是放爆竹了,一个个全都撒着欢儿地往科尔沁人头上扔。
山下。
班克图话刚说完,山上就绽起一团团耀眼的火光,紧接着响起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远在山下都可以清晰地感受脚下地面的震动,完全可以想象得到山上的爆炸是多么的剧烈,处在爆炸当中的科尔沁人是多么的悲惨。
“该死的。”班克图恶狠狠地咒骂道,“这些狡猾的南明蛮子,原来是他们设下的圈套!”
噶尔急回头,对身后的亲兵队长喝道,“快传令,让勒密他们撤下山来。”
“是。”
亲兵队长应了一声,领命去了。
很快,山下就响起了绵绵不息的号角声,事实上,没等山下响起退兵的号角,从巨大的爆炸中回过神来的科尔沁人就已经在本能的驱使下仓惶后撤了,最终科尔沁人在山上扔下了过六百具尸体,可谓死伤惨重。
此后,科尔沁人吸取了教训,再没有派兵上山试探。
山上也再次恢复了宁静,明军将士既不生火,也不喧哗,更不出来四处走动,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都这样,他们就像是冬眠了,又或是凭空消失了,但科尔沁人知道明军没有消失,他们就躲在山上,他们只是在故弄玄虚,引诱他们上当而已。
第一百零四章 艰苦卓绝
明军真的只是在故弄玄虚,真的只是为了引诱科尔沁人上当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王朴不是在故弄玄虚,他是在故布疑阵,为明军的安全逃离创造条件和机会,只等老天爷配合他再下一场大雪,他们就能离开这里了!
三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这是难熬的三天,三天来,包括王朴在内的所有人都只能就着冰雪啃干粮,只能裹着毛毯挤在一起取暖,可就算是这样他们还是被冻得直抖,派出去的一个暗哨因为在雪地里睡着了,结果直接被冻死了。
冬季的蒙古实在是太冷了,又不能生火,这日子实在是太难熬了,可再难熬他们也要熬下去,在老天爷再次下雪前,他们还得一直熬下去!
大同。
张子安终于带着大军凯旋了。
这次出兵蒙古可谓大获全胜,总共抢回了八十多万头牲口,其中绵羊山羊六十多万头,马五万余匹,牛十余万头,骆驼近万头,如果按市价,这些牲口总共可以卖到将近两百万两银子,扣去边军将士六十多万两的欠饷和抚恤金,还有一百三十多万两的盈余!
当然,牛羊牲口是分成好几批分别清点的,这个数字只有张子安一个人知道,边军将士只知道从塞外抢回了不少牛羊牲口,却没有一个人知道具体数字是多少,张子安也不准备把这个数字告诉任何人。
好几次午夜梦回,张子安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这些牲口还没变成银子,张子安就已经开始盘算着这笔巨额银子该如何处理了。
打了大胜仗,掳掠了这么多牛羊牲口,万岁爷和老祖宗那里肯定得孝敬一大笔银子。张子安合计了一下,至少也得送五十万两银子!还有出征蒙古的边军将士少不了也要每人打赏几两银子,那几个副将、游击、参将也要打点,差不多又要花去十万两,这样还能剩下将近八十万两。
这八十万两银子该怎么处理呢?是置田产呢还是置房产?
正当张子安美滋滋地盘算着怎么花这八十万两银子时,小太监进帐来禀道。“干爹,您老人家请的客人都来了,都在客厅候着呢。”
“是吗?”张子安高兴得眼都眯成了缝,喜道,“都来了?”
小太监点头媚笑道:“都来了。”
张子安道:“这事王家不知道吧?”
张子安要瞒着王家把这批牛羊牲口变卖给别的山西大户。原因很简单,他不想让王家的人知道这批牛羊牲口地具体数字。尤其不想让王朴知道,因为这次出兵蒙古。功劳最大的其实就是王朴,万一王朴知道了这次出兵获利如此之多,开口向张子安要分红利。张子安还真找不出理由来拒绝。
所以,干脆就绕开王家。
“不知道。”小太监道,“儿子再三叮嘱了那几家富户,让他们别把消息透给王家。”
子安点了点头,说道,“做得好。”
小太监赶紧道:“多谢干爹夸奖。”
“去吧。”张子安道,“把客人都请到暖阁来,今儿咱家就在这里跟们议事。”
“好嘞。”
小太监应了一声。领命去了。
很快。五个中年男子就在小太监的引领下进了暖阁,这五个中年男子身上虽然只穿着粗布衣裳。看起来土头土脑,可他们其实都是山西的富商,这都是因为洪武帝定下的规矩,商人只能穿布衣,不能穿贮罗绸缎!
这五个山西富商的家资虽然比不上王家,可每家拿出个几十万两银子也不在话下。
张子安坐着没起身,伸手指了指火炉边地几张椅子,淡然说道:“都坐吧。”
“谢过公公。”
五个山西富商抱拳谢过张子安,用半边**在椅子上虚虚地坐下了。
张子安用火钳拔了拔炉子里的炭火,不阴不阳地说道:“今儿把你们几位请来,咱家是有件要事想和你们商议。”
五个山西富商互相看了看,其中年纪最大的那个恭恭敬敬地说道:“有什么事公公尽管吩咐便是。”
张子安清了清嗓子,说道,“前阵子对蒙古用兵的事,想必你们也都听说了吧?”
五个富商赶紧点了点头,这么大的事他们当然听说了,不过他们一时间还摸不准张子安说起这事地用意,都没敢接腔,不过心里却想,这老阉货要是想把出兵的消耗均摊在他们头上,那是门儿都没有。
“是这样。”张子安接着说道,“这次打了个大胜仗,还从蒙古掳回来一大批牲口,咱家想把这批牲口变卖成银子,用来给边军将士补欠饷,当然,咱家不会让你们亏本,咱家可以保证,按市价交易。”
“哦,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要让我们买牛羊啊。”
“这不是问题啊,小人本来就是屠宰家地,这是老本行了。”
几个山西商人如释重负,年纪最大的山西商人问道:“敢问公公,这批牲口有多少,我们大概要准备多少银子?”
“不多。”张子安淡然道,“总共大概也就两百万两吧。”
“啊!?”
“两……两百万两!?”
五个山西商人闻言倒吸一口冷气,一个个都怔住了。“怎么?”张子安把脸拉了下来,阴声说道,“你们每家地资产都在百万以上,让你们每家各出四十万两银子,难道还有困难?”
几个山西商人叫苦道:“公公,你要是早半个月卖我们牛羊。就是每家五十万两,六十万两我们都出得起,可现在却不成了。”
张子安阴声问道:“现在为什么就不成了?”
年纪最大的山西商人应道:“前阵子,王家忽然大肆变卖他们在山西的产业,我们五家一合计就凑了两百万两现银,把王家在山西地所有产业都盘了下来。现在全山西的银子都在王家地银库里了,我们各家已经没多少现银了。”
“啥?”张子安愕然道,“还有这事?”
“可不就是。”
“公公,不是小人不愿买,实在是手中暂时没有这么多银子啊。”
“两百万一时间真的是凑不齐。要不我们五家先凑起二十万两银子,先买下公公手中的部份牛羊。怎么样?”
张子安还有些不信道:“你们真的盘下了王家所有的产业?”
“当然是真的。”五个商人异口同声地应道,“除了王家大院。王家在山西地所有产业都让我们给盘下了。”
“怪了。”张子安纳闷道,“王家搞什么名堂,把产业都变卖了。他们不过日子了?”
五个山西商人小声问道:“公公,您看买牲口地事……”
张子安回过神来,没好气道:“你们先回去凑银子,有多少凑多少。”
“是。”
五个山西商人恭应一声,转身去了。
三不剌川。
一转眼时间又过去了两天,老天爷还是没有下雪,科尔沁人倒是很老实,再没有派人上山来偷袭。看来他们是被龙王炮给炸怕了。摆出了一副死守南山的架势,铁了心要把明军困毙在山上!
当然。科尔沁人还是会时不时地派出巡逻兵绕山巡逻,以防明军真地攀崖逃跑。
随着时间的流逝,山上地情形正变得越来越不妙。
因为长时间吃不到热食,将士们只能就着冰雪啃干粮,许多将士的身体已经出现了状况,不安和躁动开始在各个帐蓬里弥漫,王朴也和将士们一样就着冰雪啃干粮,他感到自己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已经接近了极限。
在这样地冰天雪地里苦守,实在是件非人的事情!
没有娱乐,没有声音,没有取暖,什么都没有,将士们只能挤在低矮阴暗地帐蓬里大眼瞪小眼,饿了就啃干粮,渴了就刨雪吃!整个世界仿佛都停滞了,更糟的是,除了王朴以外,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又要继续到什么时候?
如果换了别人来领兵,这些人只怕早就哗变了!
这是一场忍耐力的考验,这是一场精神力地锤炼,大明将士的敌人不是别人,就是他们自己,他们必须以人的毅力来克服常人难以想象的困难,他们必须忍受这个阴冷、寂寞、枯燥乏味,甚至比死亡还要可怕的世界……
到了第五天,科尔沁人又忍不住了,他们再次派出五百人,试图连夜上山偷袭,结果再次遭到明军龙王炮的狂轰滥炸,好不容易逮住机会的大明将士把所有的怨气都泄到了这群倒霉地科尔沁人头上。
科尔沁人再次在山上扔下两百多具尸体,然后又老实了。
不过,到了第六天晚上,事情终于出现了转机,该死地老天爷终于再次下雪了,机会终于来了……
是夜,天色特别的阴暗。
王朴让手下地亲兵把正在各个帐蓬里昏睡的弟兄们挨个唤醒,然后静悄悄地摸到了北边的断崖边,六十条已经固定好的麻绳从断崖上垂放了下去,王朴一声令下,做梦都想着离开这里的将士们纷纷顺着麻绳攀下了断崖。
至于山上的战马,说扔就扔了,只要弟兄们能活着回去,战马还不是多的是?
本来,王朴是不想把这近万匹战马留给科尔沁人的,可一来杀马难免会弄出动静,惹人怀疑,二来这场大雪说下就下,时间太紧了。而要把这近万匹战马全部杀光,又要耗费大量时间,所以也只能作罢。
不到两个时辰,两千七百多将士就全部下到了断崖下。
正如王朴预料的一样,科尔沁人根本就不认为明军会攀崖逃跑,所以派出的巡逻兵很不敬业。除了白天会来转两圈,晚上根本就不出来。
其实科尔沁人巴不得明军会攀崖逃跑,攀崖逃跑就意味着明军不得不抛弃所有的战马,然后在冰天雪地里徒步行军,明军要是真的这样做了。那就只剩下任人宰割地份了,在草原上。人的两条腿永远跑不过马的四条
不过,狡猾的王朴显然不会留给科尔沁人这样的机会。他早已经算好了一切!
落在最后的刀疤脸和大胡子把五十九条绳子都收回了山上,剩下地那条绳子也在崖口的位置预先割断了一半,等两人下到山脚后。十几个弟兄使劲一扯就把最后那条绳子扯了下来,这样就算明天科尔沁人的巡逻骑兵转到山北面也现不了痕迹了。
至于留在地上的脚印,王朴也早有准备,特意安排大胡子带五十人断后,等大队人马走远之后,就从附近担雪过来把地上的脚印和痕迹尽量掩盖,抹平,天上还在下着大雪。这样到了明天早上。所有地痕迹都会被掩盖得一干二净!
但是,这还不是最厉害的。最厉害地是之前六天明军将士所受的苦终于有代价了!
此前地六天,山上的明军既没有生火也没有喧哗,他们一直就躲在帐蓬里不出来,整个山上看上去就跟没人似的,所以,就算山上地大明将士真的已经走光了,山下的科尔沁人也还是一无所知!
更何况,昨天晚上科尔沁人刚刚派兵试探过,短时间内他们是不会再派人上去送死了。
四个时辰之后,东方天际已经露出了一丝鱼肚白,这时候大雪下得正紧,明军将士留在北面断崖下的痕迹已经只剩下浅浅的一点,如果科尔沁人的巡逻兵能在这时候出来巡逻,没准还能现一些蛛丝马迹。
如果真让科尔沁人的巡逻兵现了蛛丝马迹,那王朴他们肯定就完蛋了!
两万四千骑科尔沁骑兵在冰天雪地上追杀两千七百多没了战马的大明骑兵,这种仗用脚指头想想都能知道会是个什么样地结果。
不错,历史上地李陵曾经凭借五千步兵击退过十万匈奴骑兵,当时的兵力对比看上去更为悬殊,可那是有前提条件地,李陵的五千军队是真正的步兵,有刀盾手,有长枪兵,还有弓箭手,还有充足的辎重,有足够的箭矢,所以五千汉军能一次又一次地杀退匈奴骑兵的进攻,让不可一世的匈奴单于仰天长叹。
可王朴手下这两千七百多人却不是真正的步兵,他们是下了马的轻骑兵,他们没有任何辎重,他们虽然拥有比弓箭更厉害的火枪,可弹药所剩无岂,龙王炮也所剩无几,而且王朴他们面临的气候条件更是恶劣的让人无法想象!
总之,要是让科尔沁人现痕迹,王朴他们是绝对不可能幸免的。
幸运的是,科尔沁人的巡逻兵直到中午的时候才出现,这时候所有的痕迹都已经被大雪完全覆盖,而王朴和他手下的两千七百多人也早已经消失在茫茫雪原上,不过令人不解的是,王朴他们没有往南逃,反而向着西北方向去了。
又过了五天,科尔沁人再次派出小队人马向山上起试探性的攻击时,才震惊地现山上早已经没有一个人影了!
而这时候,王朴的人马早已经远在两百多里以外了!
科尔沁人当然不甘心到嘴的肥肉又飞了,派出大量侦骑试图从冰天雪地里找出一些蛛丝马迹,可这是徒劳的,因为明军离开之后,接着又连下了三场大雪,科尔沁人已经无法找到任何细微的线索了,无奈,他们只能把两万多骑兵分成三队,分别向着圪儿海、奄遏海和察罕海三个方向搜索前进。
王朴的狡猾再次挽救了这支军队的命运。
科尔沁人认为明军肯定会往南边逃,却万万没有想到他们反而会掉过头来往西北方向逃跑,此后的十天时间,三队科尔沁骑兵先后追到了大明朝的边境,就没敢再南下。只好两手空空地返回了三不剌川,再各自散归自己的部落里。
这时候,王朴带着他地军队已经越过锡拉木轮河,走到了阴山脚下。
这十五天的行军是一次艰苦卓绝的行军,许多英勇的老兵没有死在战场上,没有死在蒙古人的弯刀下。却很窝囊地被冻死了,因为他们怕被人现,就没敢升火,仅有的几顶帐蓬只能用来给最需要温暖地伤兵避寒,更多的人只能挤在一块用体温取暖。
结果常常是早上一醒来。有人伸手去推自己的同伴时,却现他早已经冻成冰雕了!
严寒还不是王朴他们唯一的敌人。紧随严寒之后,饥饿也正向他们袭来。
王朴原本让人准备了半个月的干粮。可在山上等了五天,所以出地时候已经只剩十天干粮了,再怎么省着吃。也只够多吃五天,现在,干粮差不多就要吃光了,再往后所有人就只能扒雪充饥了。
这一路上,王朴他们也没有遇到一个蒙古人的营地,抢劫蒙古人顺便打打牙祭自然也就成了痴心妄想,这倒不全是因为他们运气不好,因为这冰天雪地地。蒙古人早就把牛羊牲口赶到冬季宿营地躲起来了。而蒙古人的冬季宿营地大多设在草原边缘地山区,因为那里的山谷可以避风。更可以躲避暴风雪的侵袭。
走着走着,王朴又感到了饥饿,伸手从肩上解下了干粮袋从里面摸出了一块又硬又冷地馍馍,想了想只瓣下一小块,把剩下的大半块又塞回了干粮袋里,然后又从地上抓了一把雪和着那小半块馍往嘴里胡乱塞了进去。
嘴里骤然间塞进了一把冰雪,王朴冷得直吸气,可他得忍着,得用体温把雪化成水,再把馍化开了,才能咽得下去啊。
可就算是这样又冷又硬的馍,有人却吃不上。
王朴一回头正好看见吕六转过头去,便含糊不清地问道:“六,你也饿了吧?”
“不饿。”吕六赶紧摇头道,“小人刚刚吃过馍馍。”
“是吗?”王朴将信将疑地问道,“你的干粮还没吃完?”
“没呢。”吕六拍了拍自己的干粮袋,说道,“将军你瞧,鼓着呢。”
王朴一看,吕六的干粮袋果然还有半截是鼓的,再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干粮袋,也还剩下小半截,便相信了,皱着眉头把又硬又涩地馍馍咽到了肚子里,刚刚转过头去准备继续赶路时,眼角地余光似乎现吕六直挺挺地倒了下来。
王朴急回过头来时,果然看到吕六已经倒在了地上,就这么片刻功夫,刚刚看起来还生龙活虎的大小伙子已经是昏迷不醒了,刚好走在旁边地赵信蹲下来扳开吕六的眼皮看了看,摇头叹息道:“这兄弟饿坏了,快不行了。”
“饿的?”王朴吃惊地瞪大了双眼,叫道,“不能吧?”
赵信黯然道:“将军,他真是饿的。”
王朴的目光落在了吕六身上那还有半截鼓的干粮袋上,又看了看别的弟兄,只见一个个干粮袋早就瘪了,再伸手摸了摸自己肩上还剩下小半截的干粮袋,王朴忽然间明白了一些什么,赶紧蹲了下来从吕六身上解下了干粮袋。
王朴打开吕六的干粮袋一看,里面哪里有什么干粮?分明都是些石头和泥疙瘩。
王朴感到两眼一热,猛地转开头去,他什么都知道了!难怪这些天趁着王朴睡熟的时候,吕六常常会在黑暗中摸索他的干粮袋,王朴原以为这小子不抗饿想从他那里打秋风,可事实却正好相反,这些天来,吕六一直在把他有限的口粮偷偷地往王朴的干粮袋里塞啊,而他自己却每天扒雪充饥,所以才会饿成这样!
“来人!”王朴弯腰抱起已经陷入深度昏迷的吕六,凄厉地大吼起来,“快来人。”
正在艰难行军的弟兄们很快就三三两两地围了过来,唐胜和张和尚挤到王朴面前,大声问道:“将军,你有什么吩咐?”
“挖!”王朴指了指脚下。厉声吼道,“把雪下的干草给挖出来,越多越好,马上升火!”
“将军。”赵信小声提醒道,“大白天的升火目标太大,万一引来蒙古骑兵怎么办?”
“管不了那么多了。”王朴大声喝道。“反正再走下去也是冻死饿死,左右都是死,为什么不在临死之前好好暖和暖和?快,给本将军挖,挖出干草马上升火!”
早就已经冻得不行的将士们纷纷欢呼起来。一个个打起精神开始扒开积雪,把雪下地干草一茬茬地割倒。幸运的是阴山附近的雪好像下得并不大,干草上只覆盖了薄薄的一层雪。没多久功夫,弟兄们便割倒了大量的干草,堆放成了几十大堆。然后引燃了火折子往干草堆上一扔,烈火便腾地燃烧起来,久违的温暖终于把这些冻得半死地大明将士给包容起来。
王朴和赵信把吕六抬到了火堆边,又从干粮袋里拿出一个窝窝头在火堆里烤热烤香了,再在烧化的雪水里濡湿,小心翼翼地送进了吕六嘴里,细心的赵信还抓了几把雪放在自己的铁盔里,然后用腰刀挑着铁盔架在火头上烧。等水烧得温了才拿出来。往吕六嘴里灌了几口,几口温水和着小块窝窝头下了肚。吕六才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稍稍恢复了一些精神。
吕六看到了王朴手中的窝头,挣扎着想要坐起来,说道:“将军,这……”
“别动。”王朴轻轻摁住吕六,说道,“你这小子,这回把本将军耍惨了。”
“将军。”吕六轻轻地,却很真诚地说道,“这支军队可以没有吕六,却不能没有将军你啊,要是将军你饿没了,所有地弟兄就都没有指望了。”
王朴心头一酸,险些再次掉下泪来。
王朴现在的心情是既高兴又难过,高兴地是他终于获得了将士们的认可,他们宁肯舍弃了自己地性命也要拼死保护他,王朴相信像吕六这样的将士绝不会只有一个,这不正是王朴梦寐以求的绝对效忠于自己地军队吗?
可让王朴感到难过的是,这么好的弟兄,王朴却没办法把他们全部带回大同去了,他们真的已经饥寒交迫、穷途末路了,除非出现奇迹,否则这剩下的两千多人里,能有一半的人活着回到大同就算不错了。
要是运气不好遇上了大队蒙古骑兵,那就是全军覆灭的结局。
大同,王家大院。
陈圆圆正坐在暧阁里隔着窗户望着外面的皑皑白雪呆,一转眼王朴带兵出征都已经快一个月了,小七和甄先生早在半个多月前就已经回来了,可王朴却到现在都没个音讯,陈圆圆思郎情切,不由得每日倚窗凝眸,望穿秋水。
暖阁地侧门吱哑一声开了,嫩娘端着一碗参汤走了进来,一见陈圆圆又坐到了窗前,还支起了窗户不由急了,赶紧抢过来把窗户关好了,埋怨道:“夫人,你现在可是有身孕地人了,可不能这样不顾惜自己的身体,张妈她们都说了,着了凉那是要动胎气地。”
“那有这么严重?还不到两个月呢。”
陈圆圆白嫩的脸上浮起了一抹淡淡的红晕,双手却不由自主地抚在了自己的小腹上,美丽的大眼睛慢慢变得轻柔起来,娇俏迷人的嘴角已经浮起了一丝笑意,还带着两分喜悦,三分陶醉,更有浓浓的幸福。
嫩娘把那碗参汤在坑几上放好了,伸手要来搀扶陈圆圆。
陈圆圆轻轻打开了嫩娘的小手,嗔道:“不要,我自己来。”
“夫人。”看着陈圆圆小口小口地呷着参汤,嫩娘忽然喜孜孜地说道,“要是将军回来知道您怀孕了,还不知道会怎样高兴呢?”
说起王朴,陈圆圆脸上所有的幸福和喜悦便全部化成了惆怅,把参汤往案几上一放,轻轻地叹了口气,手托香腮靠在坑几上没滋没味地说道,“他呀,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第一百零五章 柳暗花明
大漠,阴山北麓。
经过短暂的取暖和休整之后,大队人马再次踏上征途,回归大同的道路虽然艰难难行,可再难也得走下去啊。
“弟兄们。”王朴大步走在队伍中间,大声喊道,“本将军教你们唱一歌吧。”
“将军,什么是歌啊?”王朴话音方落,便有士兵问道,“是不是就是小曲啊?”
“差不多吧。”王朴道,“不过这小曲得你们大伙跟我一起唱,才有劲,大伙唱得有劲呢,赶路就不辛苦了。”
“有没有那么神啊?”
“将军你不会是骗我们的吧?”
大胡子、唐胜还有几个把总纷纷起哄。
王朴道:“那好,本将军就先给大伙唱一段,你们听好了。”
说罢,王朴就大声唱了起来,他唱的是后世著名的军事歌曲《旗正飘飘》:
旗正飘飘,马正萧萧,枪在肩刀在腰,热血热血似狂潮,
旗正飘飘,马正萧萧,好男儿好男儿好男儿报国在今朝。
快奋起莫作老病夫,快团结莫贻散沙嘲,快奋起莫作老病夫,快团结莫贻散沙嘲,
快团结,快团结,快团结,快团结,团结团结,奋起团结,奋起团结,
旗正飘飘,马正萧萧,枪在肩刀在腰,热血热血似狂潮,旗正飘飘,马正萧萧,好男儿好男儿好男儿报国在今朝,
国亡家破祸在眉梢,挽沉沦全仗吾同胞,天仇怎不报,不杀建奴恨不消。
快团结。快团结,快团结,快团结,团结团结,奋起团结,奋起团结。
旗正飘飘,马正萧萧,枪在肩刀在腰,热血热血似狂潮。
旗正飘飘,马正萧萧。好男儿好男儿好男儿报国在今朝。
这《旗正飘飘》和另外一《新一军军歌》是王朴最喜欢的抗战歌曲,王朴以他宏亮的嗓音,把一本来就热血激荡的抗战歌曲唱得抑扬顿挫。荡气回肠,正在行军的将士们虽然听不太懂这歌具体是什么意思,可这歌的气势让他们听了之后热血沸腾!
这就是歌曲的魅力。一好的歌曲能够极大地调动起三军将士的热情和斗志,能够让艰苦卓绝地行军变得不再艰苦,能让枯燥乏味地军旅生活变得不再枯燥,总而言之,直到三百多年后才出现的政工宣传和慰问演出,在鼓舞士气方面的作用是不容置疑的。
在唱这歌的时候,王朴就在脑子里萌生了这样的念头,要是这次还能有命回到大同。就一定要在军队里搞一个合唱团。先教会他们唱几鼓舞士气的抗战歌曲,如果以后有机会。王朴还想搞个女子慰问演出队,至于这个女子慰问演出队的成员从哪里招募,性质是否纯洁,那就等以后再说了。
王朴一曲唱罢,正在行军的将士们纷纷叫好。
大胡子起哄道:“将军,再来一个吧?”
“是啊,再来一个吧?”
唐胜、赵信还有几个把总纷纷起哄。
王朴微笑道:“弟兄们,这歌一个人唱没气势,人多唱起来才够劲!现在你们跟着本将军一起唱,怎么样?”
“好!”
将士们轰然回应。
王朴扯开嗓子唱道:“旗正飘飘……”
“旗正飘飘……”
所有听到王朴声音地将士齐声大吼起来,他们这不是唱是在吼,可无意中却暗合了这歌的气势,事实上这歌就是用来吼地,而不是用来唱的,数百个听到王朴演唱的将士齐声大吼起来,霎时汇聚成一股巨大地声浪,直冲云宵。
正在前边和后面行军,没有听到王朴歌声的将士们闻言一震,纷纷抬起头起来,向着中军投来惊羡和诧异的眼神,然后等到中军唱出第二句“马正萧萧”时,他们便也跟着胡乱地大吼起来,至于吼地是什么,那就顾不了许多了。
王朴正一句一句教将士们唱歌时,大胡子忽然大叫起来:“将军,刀疤脸回来了!”“嗯?”
王朴闻言抬头,往前方望去,果然看到刀疤脸正从前面飞奔而回,因为隔得远,看上去他就像是在雪地上滑似的,看到这一幕,王朴忽然心头一动,再看看前方莽莽苍苍的阴山,脑子里萌生了一个又快又节省力气的行军方法。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刀疤脸就抢到了王朴跟前,气喘吁吁地说道:“将军,前……前面有……有炊烟……就……就在前面山……山谷里……呼,呼呼……”
“有炊烟?”
王朴闻言心头顿时掠过一丝狂喜,有炊烟就意味着有蒙古人,有蒙古人就意味着有牛羊,有牛羊就意味着弟兄们终于可以吃饱饭而不用再挨饿了,更重要的是,他们终于可以在蒙古人的营地里休整几天了!
这对于目前这支迹近崩溃的军队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这简直就是苍天有眼呐!
王朴紧了紧握住腰刀地右手,大声喝道:“大胡子!”
大胡子急抢前两步,朗声应道:“卑职在。”
王朴喝道:“马上召集五百名火枪手,再把剩下地龙王炮全部搜集起来!”
“是。”
大胡子答应一声,领命去了。
不到一顿饭的功夫,五百名火枪手就已经集结完比,王朴又令大胡子把最后剩下地一千多颗龙王炮全部分给了这五百火枪手,然后带着这五百人直奔前方山谷而去,这五百火枪手还有一千多颗龙王炮是给前方山谷里的蒙古牧民准备的。
王朴把大军交给赵信率领,自己则带着五百火枪手直奔前方有炊烟升起的山谷而来,还没等他们赶到山脚下,前方山梁上就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蒙古骑兵。几乎是在刀疤脸现这个蒙古人营地的同时,蒙古人的游骑也现了这支突然出现的大明军队,山谷里地蒙古牧民接到警讯之后。迅完成了集结。然后主动出击,向这支大明军队杀了过来。
出现在山梁上地蒙古骑兵大约有三百多骑。
很显然,山梁背后的山谷里,隐藏着一个颇具规模的冬季营地,王朴相信,只要灭掉这三百多蒙古骑兵,山梁背后的蒙古人营地就将成为大明将士的天堂,那里有吃的,有穿的。有喝的,还有女人!
要是运气好的话。没准还能有足够地战马!
大胡子铿然抽出腰刀,厉声大喝道:“全军停止前进,列队!”
一声令下。五百名火枪手齐刷刷地停下了脚步,然后以最快的度在雪地上列成了五行横队,每队一百人。五名把总也纷纷抽出了腰刀,昂立于队列地最左端,反倒是王朴没什么事了,在二十几名亲兵的簇拥下肃立一旁观战。
北风呼啸,碎雪翻飞。
三百余骑蒙古骑兵嗷嗷怪叫着,挥舞着弯刀从山梁上乱哄哄地冲了下来,争先恐后地向着五百明军火枪手掩杀过来,很显然。这些蒙古骑兵根本没把眼前这几百个明军放在眼里。事实上这些蒙古人甚至不知道眼前这伙人是一支大明军队。
经过了半个月的艰苦行军之后,王朴手下地这支军队早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了。一个个全都是衣衫褴褛,形容憔悴,再加上一个多月没刮的胡须茬,还有满头鸡窝似的乱头,看上去哪里还像个军人?要不是他们手里握着武器,蒙古人甚至会以为这是一群难民!
马蹄翻腾,碎雪飞溅,薄薄地积雪并未能给蒙古骑兵的冲锋造成太大的影响,很快,三百多骑蒙古骑兵距离五百明军火枪手就只剩下不到三百步的距离了!
大胡子举起腰刀往前虚虚一挥,冷然喝道:“第一队……预备!”
第一队的把总举起腰刀往前一撩,一百名火枪手就迅上前两步然后齐刷刷地举起了手里的火枪,一百支黑洞洞的枪口已经瞄准了前方汹涌而来的蒙古骑兵,前面地蒙古骑兵懵然不知死亡地阴影已经将他们笼罩,仍旧催马疾进……
王朴仔细观察了一下五百火枪手的表情,现他们都很冷静,对面冲上来地三百多蒙古骑兵根本就没能让他的心理产生任何波动,从他们的眼神里可以看得出来,他们都很自信,都认为打败这区区三百多蒙古骑兵是件理所当然的事。
杂乱的马蹄声越来越响,连脚下的地面都开始微微地颤动起来,王朴大概估计了一下敌我双方的距离,已经不足三百米了,蒙古骑兵已经开始冲刺,通常情形下再有20秒左右他们就能冲到百米之内,一百米是蒙古骑兵弓箭的有效射程,这时候蒙古骑兵就会开始放箭,直到射出三到五枝箭之后,两军就会短兵相接。
如果蒙古骑兵占据优势,他们就会用弯刀、刀叉等近战兵器击溃敌军,如果蒙古骑兵不占优势,他们就会勒转马头,从敌人阵前横切而过,然后开始第二轮的冲刺,直到此消彼长,蒙古人占据优势之后再起最后一击!
大胡子神情冷漠,高举的腰刀没有落下,新式燧式火枪的有效射程是两百米,蒙古骑兵还没有进入火枪的射程,现在开枪只能是浪费弹药。
举枪瞄准的一百火枪手也同样神情冷漠,举在空中的火枪晃都不晃一下,沉稳如山,几次实战下来,大胡子手下的火枪队现在已经算得上是一支训练有素、纪律严明的军队了,没有百人队把总的军令,他们是绝不会胡乱开枪的。
终于,蒙古骑兵进入了明军火枪的射程之内。
大胡子手中的腰刀狠狠挥落,厉声大喝:“开火!”
一直以眼角余光看着大胡子的把总跟着挥落手中的腰刀,朗声喝道:“开火!”
把总一声令下,第一个百人队的火枪手们纷纷扣下了扳机,举起一排的一百杆火枪猛地震动了一下,枪口处纷纷喷出了一团团的烈焰,紧接着便是震耳欲聋的巨大轰鸣声,然后有浓冽的硝烟味在阵前飘散开来。
前方的蒙古骑兵顷刻间就倒下了数十骑,阵前顿时一片人仰马翻!
明军阵前的大胡子却是眼都不眨一下,再次举起了手中的腰刀,第二个百人队的把总便跟着举起腰刀往前一撩,已经射击完的第一个百人队迅后撤,第二个百人队的一百名火枪手已经抢上前来,列队举枪准备射击。
总共用时不到四秒,两个百人队就完成了交替。
大胡子举起的腰刀再次挥落,再次大喝:“开火!”
第二个百人队的把总跟着挥落腰刀,跟着大喝:“开火!”
又是一阵震耳欲聋的枪响,更多的蒙古骑兵倒在了血泊之中,随着两军距离的接近,明军火枪的命中率明显上升,等第三个百人队完成射击后撤时,剩下的两百多蒙古骑兵终于冲到了百米之内。
“咻咻……”
凄厉的破空声中响过,几十枝箭兜头射来,一半多的箭矢没射到明军阵前就已经落在了地上,剩下不到十枝箭就七枝落空,只有三枝箭射翻了两个火枪手,相比火枪来说,弓箭的命中率毕竟要低得多,在高奔驰的马背上射箭,命中率就更低了。
蒙古人虽然是马背上的民族,可像哲别那样的神箭手是不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