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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春温一笑     绮户流年txt下载     绮户流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70第169章

    沈忱慢悠悠的答应,“我们不走。”看看小不点儿这模样,我们敢走么?我们若走了,娘亲单是照看她就够费事的。小阿屷,小不点儿,两个小笨蛋。

    沈迈也急忙说道:“放心放心,我们不走。”走什么走,这里有阿雱,有孙子孙女,有重孙子,一家人和和气气团聚着多好,做什么要分成两处。

    张屷冲着沈迈抱怨,“阿爷您倒是早说呀,不然小七也不会吓成这样。”抱怨完又转过头安慰流年,“阿爷他们不走了,还是大嫂管家。小七,别犯愁了。”

    流年啼笑皆非,我胃口不好而已,怎么跟管家扯上了?祖父们纷纷表示关心,张雱关切的问着,“小七,今儿个吃什么了?”谢四爷把流年叫到面前,命人倒了杯清水递过去。

    张屷谢了一声,接过茶杯慢慢喂给流年。棠年很是惭愧,小七你自己喝水不成么,一定要乃山喂?谢四爷神色淡然的看着,心中五味杂陈。她小的时候,肚子不舒服了是爹爹喂她喝水,如今却换成了张乃山。南宁侯府诸人都处之泰然,男人就是该对媳妇好,没什么可说的。

    流年喝过一杯水,觉着肚中暖暖的,又恢复了元气,“从今天开始,我是大人了!诸位,今后我会协同娘亲、大嫂管理南宁侯府,定会确保诸位食有鱼、出有车!”慷慨激昂的发表起就职演说。

    祖父们微笑颔首,成了,有小七在,咱们饿不了肚子,吃饭能吃饱,穿衣能穿暖。张雱哈哈大笑,“晚鸿,你看小不点儿多好玩。”胜男跟笑寒管家的时候,悄没声息的就上任了。哪像小不点儿,先要广而告之一番。

    沈忱、岳池、张屷三兄弟很给面子的鼓掌叫好,“小七,好样的!”流年意气风发的冲他们拱拱手,“多谢,多谢!”乃山,还有大哥二哥,你们太支持我了。

    棠年牵牵谢四爷的衣襟,“爹爹您看,小七还是这般孩子气。”谢四爷浅浅笑着,“她还小。”棠儿你着什么急,乃山是小儿子,小七是幼子媳妇,娇惯些在所难免。

    流年给长辈们敬过酒,张屷送她回了内宅。路上两人并肩慢慢走着,说着话,“早上咱俩一道吃的饭,饭菜都很新鲜。”怎么会吐呢,吃坏什么了?“我早起就有点恶心,还没吃饭的时候就想吐了。”不是早饭的事。

    张屷停下脚步,轻声责备,“怎不告诉我?”流年心虚的笑笑,“急着过生日嘛。”这些细枝末节,哪有空去理会。要琢磨穿什么衣服,戴什么首饰,要把自己打扮的淡雅宜人,恶心呕吐什么的,多扫兴呀。

    张屷低头凝视妻子,“小七,往后不许这样。若是有什么不舒服,要即刻告诉我。”流年理亏,柔声答应着,“嗯,以后不会了。”张屷又补上一句,“若是我不在家,要告诉娘,或告诉大嫂。”流年也一一答应。

    张屷牵着妻子的小手往内宅走,有些闷闷的,“岳父神色不大好呢,定是觉着我没照顾好你。”流年捏捏他的手,“不会啦,他一向是那个神色,今儿个跟往常一样。乖,莫多想。”可怜的乃山,唯恐岳父不待见他。

    到了内宅,张屷把流年带到解语面前,低声说了几句话。解语微笑,“莫担心,有我呢。”张屷爱操心,“让她坐您身边好不好?您看着她。”解语忍着笑,“好,我看着她。”小阿屷,你爹爹、哥哥都疼媳妇,也没像你这样呀。

    张屷走后,流年被胜男、笑寒好一通打趣,流年讪讪的拿起酒杯想要喝酒,却被解语拦下了,“小七,今儿你肠胃不适,不宜喝酒。”都要呕吐了,还敢喝酒?不许不许。

    何离悄悄问流年,“肠胃不适?”流年老实交代,“恶心,想吐,还有点没力气。”何离问之再三,惊喜的抬头看向解语。解语微笑点头,估计着应该是了。

    流年夹起一筷子炒红果,解语、何离异口同声说道:“不许吃!”那是山楂,你吃它做什么。流年夹着一粒红果,看看妈妈,再看看婆婆,听话的放下,不吃了。

    这么一来,谢老太太、谭瑛也好,胜男、笑寒、丫丫也好,都觉出了不对劲。谭瑛把解语叫过去细问,解语含笑说了,“估摸着是,所以不许她吃。大夫还没扶过脉呢,等饮宴过后,便请钱大夫过来。”有早孕症状,但尚不确定。

    谭瑛不依,“等什么等。”这事还能等啊,快请大夫过来。谢老太太也是一样,“心急的很。”解语陪笑,“本想等到饮宴之后的,如此,我即刻请大夫过来。”想想也是,在座的都是自己人,不必讲那些虚礼。

    解语、何离带着流年去了暖阁,请钱大夫过来扶脉。钱大夫细细诊了半天,含笑道了恭喜,“日子尚浅,一个多月了。”写下一个保胎的药方,“每日服一剂。”解语谢过钱大夫,命人送回前院。

    流年有些呆呆傻傻。怀孕了?自己腹中已孕育着一个小生命?它是自己和乃山的骨肉,是自己和乃山生命的待续,多么奇妙。它是男是女,会像自己还是会像乃山?流年捧着自己平平的小腹,又是喜悦,又有些不安。

    解语拉过她的小手,“小七,你如今是双身子了,凡事都要当心,要为孩子着想。”何离也拉着她的小手,有些埋怨,“傻孩子,你自己竟不知道?”小日子没来,竟毫无知觉。

    流年心虚的解释,“小日子该来没来,我也有些疑惑的。不过心慌要过生日,就岔过去了。钱大夫本是每旬替我扶脉的,这回我忙着,没请他来。”

    何离一边埋怨着,一边交代了无数的事,“山楂是不能吃的,甲鱼也不能吃。不许蹦蹦跳跳的,不许骑马,不许游水……”不管她说的对不对,流年都乖巧的点头,答应的很痛快。

    解语盘算着,“产婆该早早的请下,除了大夫,你身边还该有两个嬷嬷。”自己又不能整天看着小不点儿,给她两个嬷嬷,从早到晚守在她身边。

    等流年重新回大花厅的时候,受到了英雄般的欢迎。“小七要做母亲了,做母亲的人,勇敢又坚强。”“小七要给爹娘添孙子孙女了,真了不起。”

    谭瑛温和说道:“小七只管安心养胎,无论生男生女都好。”时人大多重男轻女,小七,南宁侯府可不会这样。解语笑着反对,“娘,您说的不对,生男生女不一样呢,我和无忌都想要小孙女。”阿忱、阿池各生了两个孙子,我俩有四个孙子了,还没孙女。

    谢老太太心里热乎乎的。小七怀孕晚,南宁侯府没说什么。才怀上孩子,婆婆就笑着说想要孙女。有这样的夫家,有这样的婆婆,小七是泡到蜜罐里了。

    外院大花厅也是一片欢腾。祖父们有早已猜着的,有恍然大悟的,都是面目含笑。张雱站起身,大力拍着张屷的肩膀,“小阿屷,你行啊。”沈忱和岳池一本正经的夸奖,“小阿屷,本事大!”张屷正高兴的头昏,被父兄这么一夸,更是只会咧着嘴傻乐。

    棠年轻笑,“这回小七遂了心愿,又能名正言顺不管家了。”平时她还管不了什么事,怀了孩子,更不敢给她派活儿了。她是头胎,岳父岳母还有乃山肯定心疼她,不许她操劳。

    谢四爷淡淡吩咐,“棠儿,往后你和丫丫看好小七,不许她顽皮淘气。休沐时也不必回府,或是你一个人回,让丫丫留下。”棠年微笑应“是。”爹爹您就偏心吧,平时总催着我们回家,小七一怀身孕,我们就不必回府了。

    饮宴结束时,张雱、张屷父子二人送谢老太爷、谢老太太回去,谢四爷跟何离没走——小十跟驭哥儿、攀哥儿玩高兴了,死活不肯跟他们分开,“不狗,不狗。”小十很执着。

    小十不肯走,流年也可怜巴巴的,“我很喜欢,又有些害怕。”做母亲是终砂业,生了孩子以后要牵挂他一生一世。母亲平凡而又伟大,流年既向往做母亲,又怕自己担负不起这神圣的职责。况且,生孩子是危险的事,“人生人,吓死人”。

    如此,何离自然舍不得走。谢四爷淡淡问着棠年,“在你家借宿一夜,可方便?”棠年恭身答道:“方便,极方便。”丫丫笑盈盈曲膝,“是我们的荣幸。”命人收拾出一处风景优美的院落,请谢四爷、何离带着小十居住。

    小十和骞哥儿、驭哥儿等孩子们凑在一处,玩的聚精会神。何离陪着流年,轻轻柔柔宽慰她,“怀孩子,生孩子,都是自然而然的事,天经地义的事,不用害怕。”流年偎依在妈妈怀里,心里踏实多了。

    晚上,等孩子们疯够了,谢四爷、何离带着小十,棠年、丫丫带着小遂平、和哥儿,穿过月亮门,去了含山郡主府。谢四爷倚在临窗大炕上,何离坐在一边给小十绣着个莲叶肚兜,小遂平、和哥儿、小十坐在炕上玩耍、打闹,温馨和谐。

    “你若住回去,爹爹天天能如此。”谢四爷念念不忘。他最耿耿于怀的,是棠年一家居然不能常住谢府,居然不能常常陪伴老太爷、老太太,和自己这亲爹。

171第170章

    棠年提醒他,“爹爹,我和丫丫若住回去,小七可就是一个人了。”公公婆婆再好,夫婿再好,究竟比不上亲哥哥亲嫂嫂吧。我们住回去,剩小七一个人,好不可怜。

    谢四爷沉吟片刻,默默点了点头。小七直到如今还是孩气十足,惯会依赖爹娘兄嫂。有棠儿和丫丫夫妻二人在她身边,自己和阿离也不用牵肠挂肚的,担心小七出岔子。

    棠年回房后,一五一十跟丫丫说了,“爹爹偏向小七。”丫丫笑道:“都是一样的呀,我家也是,爹娘偏心我。”儿子能胡打海摔的,闺女可不成,闺女娇气。

    棠年浅浅笑,“也不知乃山如今怎样了。”不会还在傻乐吧。丫丫很笃定,“小哥哥么,这会儿定是围着小七献殷勤呢。”他肯定是怀抱娇妻,甜言蜜语。然后么,小七本是有些害怕的,却被他哄的喜笑颜开。

    丫丫的卦不错。张屷确实是温柔抱着流年,在流年耳畔说着各种各样的情话、傻话,流年微笑着捉过张屷的手,放在自己平平扁扁的小腹上,“乃山,你要疼孩子。”张屷亲亲她的脸颊,“嗯,我要疼妻子,也要疼孩子。”

    第二天何离又见到流年的时候,觉着女儿脸色柔和,神情镇静,令人大为放心。解语也欣慰,我家小阿屷本事不小嘛,很会哄媳妇儿。

    下午晌,何离抱着小十,跟着谢四爷回了全园。“小七婆婆待她那么好,咱们再没什么可操心的。”何离着实感激解语。“有棠儿和丫丫在,小七吃不了亏。”谢四爷对自己的儿子儿媳有信心。

    虽然如此,何离隔三差五的还是会抱着小十去看流年。流年见了弟弟总是笑嘻嘻的叫他“谢棣年,谢十郎。”小十礼貌的冲流年笑笑,然后左右张望,寻找骞哥儿、驭哥儿的身影。

    流年怀孕后,依旧和张屷睡一张床,并不曾分开。张屷房中自然没有添人,只有流年一个。为此何离很是感概了一番,“张家家风真好,小七嫁到张家,真是有福气。”谢四爷慢吞吞说道:“棠儿也是一般的洁身自好。丫丫,也是有福气。”

    温馨平静的日子一天一天如流水般过去,腊月过后,很快到了元旦。快过年的时候,丫丫亲自去了趟皇宫,跟卓皇后请假,“家中三嫂嫂怀了身孕,这是第三个月,正是要紧时候。”卓皇后微笑允了。

    含山的三嫂嫂,是谢家那位七小姐吧?卓皇后心中不快。我家阿显至今记挂着她,不肯娶妻。她可倒好,怀上孩子了。卓皇后很想为难为难流年,不过卓皇后是明智的女人,知道皇帝看重含山,自不会在这等小事上驳含山的面子。

    谢大太太也进宫跟皇后请安,顺便提起,“舍侄女嫁到宜春侯府,如今有了六个月的身孕。”皇后微笑,“元旦朝贺,准她请假。”这本是可有可无的小事,一位阁老夫人开了口,何妨给她这个人情。谢大太太诚惶诚恐的谢了恩,说了许多感谢的话,卓皇后听了很是受用。

    元旦朝贺流年没有到场,正月里也没到谢家拜年。正月初三,孙女、孙女婿们回谢家拜年的日子,张屷一个人上门了,“小七不便出门,让我替她给长辈们磕头。”

    四太太这时才知道流年怀了身孕,有些生气,“我是不是小七的嫡母?这么大的事,难道不该禀告于我?”谢四爷温和劝她,“前三个月不稳当,所以才不说。这是喜事,你跟孩子置什么气?”

    四太太拿出帕子拭眼睛,“她没拿我当嫡母!棠年也是不把我放在眼里,小十更甭提了,整天连个照面儿也不打。玉郎,我是不是你明媒正娶的妻?他们竟这样对我。”

    谢四爷缓缓说道:“小七出了阁,四时八节都会送礼回来,少孝敬你了么?棠儿自小到大,在你面前何曾缺过礼数。大过年的,休要生事。”

    四太太哼了一声,“他还不缺礼数?清清净净住到外头,家里老太爷老太太想他成了什么样子,都不管不顾的。要说也是,祖父祖母都顾不上了,哪顾得上我这嫡母。”

    谢四爷眼神冷隽。这话是什么意思,要败坏我棠儿的名声不成。棠儿是清贵翰林,名声上出不得一点瑕疵。棠儿若是跟“不孝”沾上一点边,对他仕途便十分不利。

    四太太越说越气愤,“谁家儿媳妇不服侍婆婆的?他可倒好,长大成人娶了妻,媳妇却不肯在婆婆面前尽孝。说起来我是有两个儿媳妇的,朝夕服侍的却只有郗氏。”

    谢四爷声音清冷,“谁家郡主儿媳要服侍婆婆的?身为郡主还服侍婆婆的只有昭仁郡主一人。昭仁郡主,如今可是身在尼庵。”

    昭仁才回到开封,她父亲豫王就被改封陆王,移藩陆都。昭仁一家子辛辛苦苦随着陆王到了西北,途中受了不少挤兑。她父亲豫王是不管事的,豫王妃虽厉害,却禁不起府中庶子众多,难以约束。况且昭仁确是做了有失颜面的事,让豫王府丢了人,也丢了富庶藩地。

    好容易到了西北,住进按规制盖好的郡主府,昭仁家中又生变故。仪宾的妾侍有得宠的,有不得宠的,不得宠的便是留在京城的那几对母女,得宠的,是两个生了聪明伶俐儿子的妾侍,一姓鲁,一姓武。鲁氏和武氏自打生了儿子,便受仪宾父母看重,在郡主府嚣张的很。自打胡月的白猫扑了人,她们也受了牵连,从京城到河南,再从河南到西北,经历了不少风风雨雨。

    鲁氏和武氏难免心中不服,“都怪大小姐!”这两人都是市井女子,空有幅好容貌,却没见识,也没人品。她们只管抱怨,却从不想想,她们吃的也好,穿的也好,全来自昭仁郡主。

    鲁氏和武氏既是心中有恨,自然少不了时常讽刺挖苦胡月。胡月娇生惯养的,哪受的了这个,这二人分明地位卑下,却敢对着自己这嫡女高声说话,有没有王法了?胡月自事发以来挨了不少骂,也受过罚,可那都是她的正经长辈,不是鲁氏和武氏这样的低贱女子。胡月生了恨意,这日鲁氏和武氏照旧对着她喋喋不休的斥骂,胡月忽然拨出利刃,刺死鲁氏,刺伤武氏。

    仪宾和昭仁赶来时,只见鲁氏已死在血泊之中,武氏惊慌的缩在屋角,身上全是血。仪宾大怒,“将这逆女捉住打死!”反了,用猫扑人还不算,直接动上刀子了!

    仪宾指挥着家奴捉住胡月,挥刀要亲手杀了“逆女”。胡月绝望的闭目等死,昭仁郡主彻底灰了心。自己到底贪恋这男人什么呢,不过是死了个姬妾,他要杀死亲生女儿!

    “住手!”昭仁发了威,“不过是死了名奴婢,大惊小怪的做什么?”鲁氏、武氏出身都卑贱,卖身契还在昭仁手里。主人打死奴婢,无论如何不至于要偿命。

    昭仁跟仪宾翻了脸,不惜对外揭露家丑,也要保住胡月的性命。到最后,胡月被勒令进尼庵修行,连豫王妃也救不得。昭仁舍不得爱女,自愿随胡月一起落了发——自从看清仪宾的真面目,那个郡主府仿佛地狱,再也呆不下去。

    仪宾的下场也好不到哪去。昭仁既出了家,郡主府朝廷自然要收回,仪宾的俸禄也不再支给他。仪宾养尊处优这么多年,一下子成了白身,成了要自谋生路的人。

    他有父母要赡养,有儿子要抚养,还颇有几房妾侍。没了郡主府,没有俸禄,往后的日子怎么过?仪宾的日子一天天穷困潦倒,以至于揭不开锅。只有到了这个时候,仪宾,仪宾的父母亲大人,才想起昭仁的好。有昭仁在的时候,他们真是锦衣玉食,享尽人间荣华富贵。

    仪宾的父亲胡老太爷颤巍巍吩咐儿子,“去,去接郡主回家!”胡老太太也哭着央求,“快把儿媳妇求回来吧,等她回来,我拿她当婆婆敬!”仪宾还真听父母的话,真去尼庵求过昭仁,可昭仁看都不肯看他一眼,只管敲手中的木鱼。

    尼庵中总是清苦的,比起郡主府的富贵,不可同日而语。昭仁和胡月落到这个地步,颇令京城贵妇们唏嘘。到底是位皇室郡主,下场如此悲惨。

    提起昭仁,四太太心虚的缩了缩身子,不再说话。当初她结交昭仁,为的就是羞臊丫丫,让丫丫看看什么是真正的皇室郡主。结果捅了个大篓子,差点害了小遂平。四太太自己也吃亏不小,生了好几个月的病。唉,真是往事不堪回首。

    正月初六,锦年和黄恪到南宁侯府拜年。解语伸手扶住锦年,“快别多礼。”分宾主落了座,解语温和跟锦年说着话,“怀了身子,凡事都不可大意。今儿下雪呢,路上可好走?”锦年笑盈盈说道:“小雪,不碍的。”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流年和张屷才并肩走了进来。张屷小心翼翼看着流年,显然极重视怀孕的嫡妻。锦年看在眼里,一阵心酸。

    虽然今天下小雪,来喝年酒的亲戚还是不少。流年却不招待亲眷,只和锦年在暖阁中自在说话,“六姐姐,咱们不凑热闹,躲躲清闲。”

    锦年抿嘴笑笑,“大过年的,你不待客?”流年辣气壮,“我是孕妇啊,六姐姐,孕妇在我家,享有种种特权。”南宁侯府是很人道的。

172第171章

    锦年大方得体的微笑着,眉宇间却有掩饰不住的寥落之意。同样是孕妇,小七在南宁侯享有种种特权,自己在宜春侯府却要对着婆婆陪小心。自己是什么身份,小七是什么身份,天差地远。偏偏徐太后多管了一回闲事,小七如今竟比自己这嫡女还强了。

    暖阁中摆着两个玉石条盆,盆中种着婀娜多姿的单瓣水仙,形如盏状,花味清香,又名“玉台金盏”。锦年客气的称赞着,“这花摆的好,屋子越发暖,花味越发清香,好不雅致。”

    锦年顾左右而言它,流年识趣的很,笑盈盈说起盆栽、摆设,“大冬天的的,水仙和腊梅都好。水仙清香扑鼻,腊梅浓香馥郁,都是佳品。”

    流年身后侍立着两个大丫头,两个嬷嬷,对流年照顾的无微不至。两个嬷嬷都是中年女子,相貌温婉,言行举止彬彬有礼,服侍流年细心周到。这两个嬷嬷并不是谢家陪嫁,显然是南宁侯夫人派过来的。可是对流年又恭敬又亲热,丝毫不搭架子。

    暖阁里有些热,锦年心头有烦燥之意,“许久没见七妹妹,好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待要开口,却又好似无话可说。”流年笑吟吟,“不急不急,六姐姐慢慢想,咱们消消停停的。”挥挥手,命侍女、嬷嬷等人都退下。

    锦年也摒退侍女,神色复杂的看着流年,“有一件事,我年前方才得知。七妹妹,我婆婆原来相看过你的。”那时全夫人初回京城,一门心思想给黄恪相看个才貌双全的名门嫡女,一度对流年颇为上心,直到得知流年是庶出。

    流年神色不变。若眼前这姐姐是瑞年,还能神气活现的炫耀一番,“晚了!我早就被相中,早就被定下了!”可对着锦年么,还是低调为好。

    锦年咬了咬牙。小七你能嫁到南宁侯府,根本就是莫名其妙!谁知道徐太后哪根筋不对了?知道宜春侯夫人相看过你,你竟是无动于衷么?

    锦年意味深长的笑着,“我婆婆倒是蛮喜欢你的,可惜你是庶出,做不得宜春侯府的正室嫡妻。你知道么?后来我和世子议亲的时候,婆婆曾想过,若亲事成了,要你媵过来。”小七,你这身份,如果不是徐太后突发奇想,也就是做媵的命。

    流年神色依旧不变,静静听着。“婆婆曾想过”,是那位竹竿似的全夫人暗中幻想的吧,锦年你又是如何知道的?难不成你和全夫人已是无话不说的好婆媳,她会把曾经的心中所想对你全盘托出。

    锦年没有看到流年羞忿难堪,未免有些失望,“后来这亲事一直没议成,媵妾的事婆婆也只是想想罢了。再后来,你被徐太后赐给南宁侯府,我的亲事才说定。我婆婆直叹可惜呢。”可惜了,那么美的庶女,竟不能做媵。

    锦年捧着大肚子,笑吟吟看着流年。流年淡淡一笑,“六姐姐,你婆婆不是曾经想要媵妾,是如今想要媵妾吧?”锦年算不上惊才绝艳,却也不笨不傻。她这么明打明的说出难堪往事,不会只是为了让自己面上无光,心里难受,一定有其他原因。可能是什么呢?那竹竿似的全夫人性子执拗,保不齐还幻想美貌媵妾呢。

    锦年怔了怔,急忙否认,“没有,不会!如今娶都已经娶过了,哪里还会有什么媵。”媵是古礼,唐代以后哪里还有媵?真是胡闹。只是胡闹的人若是身份特殊,性子又偏执,可真是让人费神。

    “如此甚好。”流年缓缓点头,“六姐姐,我们是同父姐妹,荣则同荣,辱则同辱。宜春侯夫人若拿什么媵妾来难为你,我可不会干看着,定会站在六姐姐身后,为你摇旗呐喊。”

    锦年强笑,“多谢你了。往后你若有事,告诉姐姐一声,姐姐替你做主。”姐妹之间是该你帮我,我帮你,这个没错。如果小七有事求到自己面前,自己这做姐姐的肯定不会袖手旁观。

    锦年一向爱面子,时时不忘身为嫡女的尊严。流年也不多问,津津有味的谈起饮食,“昨儿个吃了个山药球,味道真好,样子也好看。”锦年很配合的微笑,“是么?真好。”

    毫无疑问,锦年的婚姻一定是遇到问题了。黄恪成亲前是有通房丫头的,好像还不止一个。成亲后倒是很尊重锦年,那些通房很少理会。不过自打锦年怀了身孕,全夫人赏了个贴身服侍的大丫头过来,黄恪没有拒绝。

    婚姻制度从一开始出现,就是保护男人利益的,而不是女人。最初的人类在□关系上是没有限制的,不仅在兄妹中间,就是父母子女中直系血亲间也没有禁忌。后来发展到了群婚、对偶婚,直到私有制有了雏形,才出现一夫一妻制。一夫一妻婚姻制度的出现,是为了保护男人的财产,妻子也是丈夫财产的一部分。在这样的婚姻制度下,女子想为自己争取到美好的生活,需要实力,需要智慧。

    单以谢家为例,老太太有实力,大太太有智慧,都生活的不坏。四太太是中人之姿,没有太善良也没有太恶毒,但遇到谢家这样的人家,育有延年、锦年、柏年这样的子女,下半生也会平安顺遂。当然了,感情是另外一回事。礼法能保证嫡妻的地位,保证不了似水柔情。

    两个孕妇和乐的说着家常。锦年状似无意的提起,“七妹妹,如果你婆婆要给你夫婿选媵妾,你会如何?说着玩的,七妹妹,只是如果。”

    流年浅笑,“我婆婆跟亲娘似的,哪会出这主意。如果她老人家真跟我这么玩耍,我便跟她说:世子哪有侯爷尊贵,侯爷都没有媵,世子怎敢有?”告诉那竹竿似的全夫人,要塞女人,先给你男人塞一个!

    锦年轻轻笑了笑,“七妹妹很机灵。”流年笑着摆手,“哪里哪里,过奖过奖。”锦年心中微晒,小七,你已嫁为人妇,即将为人母,却还是这般禁不得夸。才夸你一句,你就飘飘然了。

    锦年又闲闲问起,“若是有一亲戚家的少女,既美貌又有才情,却无意间落入你夫婿怀中,你该如何?”说完之后,见流年很是困惑,微笑补上一句,“她家道中落,难觅高门亲事。”

    流年嗤之以鼻,“这还不好办,她能落到一个男人怀里,就能再落到另一个男人怀里。我倒要看看,她能同时嫁几个?!”阴谋诡计谁不会呀,你能设计这场面,难道我不会?这种处境的少女身边侍女不会太多,实力不会太强,想设计她,难度应该不大。

    锦年垂下眼睑,不知在想着什么。流年唠唠叼叼说着,“这样的少女是最不能进门的,否则后患无穷。六姐姐,咱们从前见过韩国公府的吴萱、吴芃,你还记得吧?她们两家都有这样的人,家里一天到晚的不太平呢。”

    锦年似笑非笑看过来,“谁不想像你家这样清清净净的,哪里能够?”小七你莫名其妙交了好运,不知道人间疾苦。哪家贵妇想给丈夫纳妾收人的,不是没法子么。

    “日子都是自己一天天过出来的。”流年表示反对,“想过什么样的日子,便要做什么样的打算。”想过清清净净的日子,那想办法呀,谁的好日子是从天上掉下来,丝毫不用经营的?

    “那我来取取经罢。”锦年微笑,“若是夫婿另外有了心仪之人,七妹妹你会怎么做?”男人么,送上门的美女他不会推拒,多多益善。女人不能“善妒”,要贤惠大度能容人,怎么办。

    流年已经出离愤怒了。乃山移情别恋?怎么可能!家里放着我这么个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绝色美女,他会另有心仪之人?锦年你真是没眼色,没眼光,不擅言辞。

    流年挺直腰身,“乃山才不会这样呢,我俩可要好了!要是他真喜欢上别的女人,我会哭死的,肚子里的宝宝也会伤心……”

    “不许胡说。”青年男子低沉悦耳的声音传过来,门帘挑起,张屷身披貂裘,缓步走到流年身边,面带责备,“你说的话,宝宝会当真的。”

    张屷蹲下身子,认真对着肚皮说话,“宝宝,你娘方才是信口胡言,莫理会她。爹爹疼你娘,疼宝宝,才不会去喜欢别人。”怎么能跟孩子乱说话呢,这可不成。

    甜言蜜语又不要钱,流年向来不吝惜,“乃山最好了,我感动的想哭”“咱们和宝宝是一家人,谁也不能把咱们分开”“咱们一家三口守在一起,多一个人也不要。”张屷微笑,“怎么会,咱们往后还会有宝宝。”小不点儿乖,生一个孩子可不成。

    午后阳光照进来,有一点刺眼。锦年闭上眼睛,心里空空落落的。小表哥对妻子竟是这般体贴,这般亲热,小七你一介庶女,何德何能,能令小表哥如此待你?

    未时末,锦年和黄恪告辞离府。流年有事要请教沈忱,张屷陪着她一起去。沈忱、简胜男看见流年过来,都笑着命令,“小不点儿斯斯文文的,不许跑不许跳。”怀了孩子,不许再调皮。

    流年很严肃,“自从过了十八岁生日,我便是彻头彻尾的大人了。”我一直在以成年人的标准来要求自己好不好,还拿我当孩子哄。

    说笑了一会儿,流年表明来意:锦年似是不大顺遂,宜春侯府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沈忱和黄恪也算是有些交情,对宜春侯府的事,或歇道一二。

    沈忱取笑道:“小不点儿很友爱姐妹呢。”流年笑嘻嘻,“莫说同父姐姐了,便是堂姐有事,也要伸出援手的。倒不是为她们,是为了父亲、祖父。大哥您不知道,我家祖父、父亲都是疼孩子的人,哪个儿孙日子不舒坦了,他们都会牵挂的。”

    沈忱和简胜男都啧啧,“刮目相看,刮目相看。”原来小不点儿这么孝顺老太爷、谢四爷,从前愣是没看出来。张屷板起脸,“大哥大嫂,不许嬉皮笑脸。”小不点儿是来问正事的,看看你们,做长兄长嫂的没个正形儿。

    张屷越严肃,沈忱越想笑。简胜男偷偷拉他一把,“莫笑莫笑,小阿屷会恼羞成怒的。”沈忱正色说道:“黄家的事我不曾留意,弟妹莫担心,我使人打听去。黄家的事,不难打听。”流年喜滋滋道了谢,张屷陪着她慢慢走了。沈忱直憋到小阿屷和小不点儿走远了,看不见了,才放声大笑。

    沈忱做事素有效率,很快打听到了宜春侯府的□:锦年和黄恪的亲事不是薛氏做的媒么,薛氏这两年跟全夫人常来常往,颇为投缘。薛氏夫家有个出了五服的侄女,姓章,不知怎么着被全夫人看见了,欣赏的很,时时拉着往宜春侯府去。然后不知怎么的,这章姑娘落到黄恪怀里了。

    章姑娘是武安侯府旁支,“旁支,通常是很穷的。”沈忱解释道。流年很善解人意的点头,我知道,红楼梦里贾家的旁支也很穷,要依附着贾府过日子的。

    清清白白的姑娘家,落到一个男人怀里,还能再活着么?章姑娘哭哭啼啼要寻死,黄恪看着那张梨花带雨的秀丽面孔,毅然决然,“我娶你!”

    这个娶,可不是容易的。娶做正妻没可能,黄恪有妻室,妻室还是望族嫡女,娘家有位阁老伯父,有位做通政的亲爹。纳做妾室呢,章家又觉着丢不起这个人。磨来磨去,全夫人有了好主意,做媵好了。做媵的女子,全是出身好的,有身份地位的,比正室也差不多少。章姑娘跟恪儿媳妇算是表姐妹,做媵,正合适。

    问题又来了。媵,是古书上才有的,实际上谁也没娶过。这媵,怎么个娶法?宜春侯府跟章家正商量着。说是宜春侯府,其实就是全夫人。宜春侯放了外任,根本不在京城,也不知道这件事。

    沈忱把事情前前后后讲了一遍,发觉流年正不怀好意的盯着自己看。不止是盯着自己,还盯着小阿屷看了半天。小不点儿你怎么了,想什么坏主意呢。

    “你俩,虽都是侯府世子,但都不合适。”流年下了断语,“还是再寻摸个人吧,身份跟黄恪差不多,家世跟黄恪差不多,年龄别太大了,长的别太丑,一定要是怜香惜玉的性情。”

    “我能不能理解成,这个人一定要好色?”张屷很谦虚的求证。流年摸摸下巴,“通俗点说,就是这样了。不过乃山,讲话还是含蓄一点比较好。”张屷谦虚的点头,“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沈忱交往颇广,“这样的人么,倒还真有三个两个的。我想想,给章姑娘拣一个年轻貌美、性子和善的。”武安侯家就有这么一位,不过同是姓章,太扯了,换一家吧。

    正月初十,武安侯府大宴宾客。赵国公的孙子姜清也在坐,因皇帝是静孝真人从小养大的,故此对赵国公府眷顾的很,姜清整天游游逛逛,日子很逍遥。

173第172章

    姜清很会怜香惜玉,府中姬妾甚多,全都是穿金戴银、锦衣玉食,比寻常人家的正经奶奶太太还阔气。姜清嫡妻许氏,是一乡间贫儒之女,从小读着女诫长大,贤良大度的不行,对这一众妾室极为宽厚。家中既有贤妻又有美妾,姜清小日子挺乐呵。

    和姜清同席的都是国公府、侯府子弟,年纪差不多,一样是醉心于吃喝玩乐。姜清和魏国公府的徐揽紧挨着,相谈甚欢。徐揽是徐朗的独生子,魏国公府世孙,跟他爹徐朗一样,没旁的爱好,就喜欢美女。要说起来真是一代更比一代强,徐揽比他爹徐朗长进多了,喜欢的是成年女子而不是十二三岁的幼女。

    座中诸人,倒是奉承姜清的人更多些。姜、徐两家同为外戚,姜家出了位孝敏元皇后(静孝真人),徐家出了位端贤太后,皇帝陛下是被孝敏元皇后抚养长大的,和徐太后并不亲近。皇帝即位之后,对徐家是礼遇,对姜家是荣宠,相差甚远。

    说着说着,不知哪个不正经的提起来,“欢场女子到底风尘味儿太浓,笑的太假,还是良家女子有趣。”他这话一出口,姜清、徐揽都引为知己,“这话敞亮!”青楼女子迎来送往的,太过风流水性。哪像良家女子,一辈子守着一个男人,多么痴情,何等干净。

    那说话的人是武安侯的孙子章峤,生平最擅长的就是寻花问柳,窃玉偷香。这一通酒喝下来,章峤和姜清、徐揽越说越投机,渐渐的无话不谈,“我本家有个妹妹,已是出了五服的。那小模样长的,真是我见犹怜,我见犹怜。她家穷了,也愿意闺女给人做小,只可惜跟我一个姓,我是没指望了。”章峤连连叹息。

    姜清和徐揽都动了心。欢场女子他们早就不希罕了,婢妾、小门小户的闺女也腻了,这出身落魄旧家、愿意委身为妾的绝色美女,却还新鲜着。这样女子本就不多,更有些讲究气节的,宁愿嫁给清贫书生吃苦,也不会屈节作妾。今儿个能碰上这么一位,难得啊。

    姜清先抢着问了一句,“能否赐见?”徐揽也不甘示弱,“这样的美人,哪能藏着掖着?兄弟,想法子让哥哥看上两眼,一解相思之苦。”章峤犯了难,“她近来好似在说人家,要说给哪家侯府世子作小,极少出门。”

    徐揽拂然,“侯府世子,比得上我么?我以后可是魏国公。”姜清是没爵位的人,说不响嘴,只笑道:“像我这样的,想必尊驾定是不会放到眼里。”赵国公府的爵位本来只有一代的,先帝加恩给了两代,到他这辈子,爵位就没有了。

    章峤急的跳脚,“这话是打哪儿说起?”本为的是交好姜清,千万不能得罪了。姜清不算什么人物,他爹赵国公面子大,皇帝陛下当亲舅舅似的敬重着。

    三人鬼鬼崇崇的,溜去了厢房。章峤叫来自己的小厮,“去,使人到后宅告诉三小姐,让她请璐姐儿来散淡散淡。”小厮应声去了,章峤转过头冲姜清、徐揽笑道:“舍妹跟璐姐儿极好,一叫她,必来的。”

    徐揽猴急,“她来了,只在内宅深居简出的,我还是见不着!”姜清咳了一声,“稍安勿躁,章兄定是有法子的。”章峤果然是胸有成竹,“两位兄台,咱们到花房等着。璐姐儿回回来,都要在花房逗留许久。”她爱花,自己家里又没有花房,就希罕武安侯府的。

    三人起身去了花房。进花房之前,章峤客气的拱拱手,“两位兄台看看就好,请勿出声。”我就是带你们偷看偷看,你们可别大肆声张。姜清、徐揽都笑着许诺,“断断不会出声。”

    武安侯府的花房很大,培植有各色名贵花卉。三人在一簇玫瑰花丛后坐定,眼巴巴等着看绝色佳人。功夫不大,一名身姿窈窕的妙龄少女盈盈走来,身后跟着两名丫头打扮的女子。

    妙龄少女应该很喜欢玫瑰,轻移莲步,走向玫瑰花丛。姜清、徐揽都摒住了呼吸:那是一张薄施脂粉的美丽面孔。比她身旁的红玫瑰更加娇艳动人。

    姜清心思动的极快,“先下手为强!”章峤,我可没食言,我不出声,我只动手!姜清轻手轻脚转过花丛,妙龄少女跟两个丫头心思都在鲜花上,并没注意到身后,姜清从身后抱住美人,轻笑道:“我捉住你了,你跑不了。”

    两个丫头胆子都不大,吓白了脸,“你你你……大胆狂徒,还不撒手!”章璐小姐花容失色,怎么会这样?怎么会不是黄恪?黄恪不是命人送信过来,约自己在花房相会么?

    章峤急的直跺脚,姜大公子你也太性急了,真看上了,你倒是等着我慢慢的替你想法子啊。徐揽不干了,撸着袖子气势汹汹走出来,把姜清推开,“小姜,没你这样的!”推开姜清,把吓呆了的美女抱到自己怀里。

    姜清冷不丁的被徐揽偷袭了,也是恼怒,“我先捉到她的!”徐揽脸红脖子粗的跟他嚷,“明明是我捉到她的!”两人竟是谁也不肯相让。

    章峤眼看着态势不对,早悄悄溜走了。得了,这两个花花公子真是不能招惹,也太没禁忌了吧,这还在武安侯府内宅呢,你们就敢这么着?下回不带你们玩了,惹事精。

    美人气的差点晕过去,颤声道:“你们,你们太也无礼!我姓章,是好人家的女儿,还不快快放了我!”武安侯府姓章,我也姓章,知不知道?还不赶紧放人。

    徐揽一脸贱贱的笑,“美人儿,别装了!你正跟侯府议亲,要给世子做小,对不对?我是国公府的世孙,往后是国公爷,不比个侯爷还强点?美人儿,跟了我吧,我保你吃香的喝辣的,奴婢成群,享尽荣华富贵。”

    美人儿圆睁杏目,“胡说!谁要给人做小?”争不来个左右夫人,也要争个二房,往后生下儿女,比正房也不差什么。横竖侯夫人是向着自己的,若是正房生了女儿,自己生了儿子,或许还能争争爵位,。谁要给人做小?

    姜清冷笑着站在一边,好,徐揽你力气大,把美人抢了去,这份情我记下了。美人儿使着性子,徐揽贱兮兮的陪着笑上下其手,两个丫头抖似筛糠,说不出话来。

    正乱着,武安侯的另一个孙子章岱乌帽耳貂,陪着沈忱和黄恪缓缓而来,“两位都喜欢兰花,真是雅人。寒舍这花房中培育有几百种兰花……”正说着话,却听得花房中传出嘻闹争吵之声,章岱未免赧颜。

    沈忱很识趣,“改日再来叼扰。”章岱感激的拱手,“惭愧,惭愧。”花房这么清雅的地方,吵什么吵?听着有男子声音,有女子声音,那更是不应该了。

    沈忱和章岱欲走,黄恪却停在留地不动。这声音好熟悉!是她,真的是她,她在跟谁争吵?黄恪呆了呆,也不理会沈忱、章岱,径自闯了进去。

    沈忱微微一笑,“阿恪正和贵本家议着亲,关切一些,也是有的。”章岱红了脸,“已是出了五服,我也不便深管。璐姐儿糊涂,多少清贫士子不能嫁,要嫁有妇之夫!”

    沈忱笑容不变,“这门亲事,谢家根本不知道,宜春侯也不知道,只有全夫人自己兴兴头头的张罗。到最后能不能成,还在两可。”章岱哼了一声,“不成最好。”璐姐儿若是自己的妹妹,宁可掐死她,也不能让她这么丢人。

    两人站在门口说着话,没一会儿,黄恪脸色惨白的冲了出来,疾奔而去。沈忱微笑,“阿恪不知怎么了,我跟着瞧瞧去。”跟章贷告了辞,追赶黄恪去了。

    章岱脸色变了变,闪身到花房中瞧了一瞧,“呸!真是有伤风化!”章岱暗暗骂着,脸色铁青。如果徐揽是个识相的,章岱都来了,他该放开章璐,好言好语央求。偏偏徐揽是个被惯坏的公子哥儿,人情世故懂的不多,也不放在眼里,大模大样的叫嚣,“你装什么装?不都是做小么,难道我比不上姓黄的?他往后是侯爷,我是国公爷!”你傻呀,公比侯高一级!

    章岱命人请来璐姐儿的父母,“您两位看着办吧。”甭跟我说什么武安侯府治家不严,您两位若不是打定主意要卖女儿,让璐姐儿给人做小,徐揽他敢这么嚣张?

    姜清在旁凉凉说道:“宜春侯府世子才刚进来看了看,掩面离去。您两位也不必盘算着嫁黄家了,黄家不会要的。我先抱过令媛,然后是徐世孙,我俩里头,您两位挑一个吧。横竖不管拣了谁,都是做小。”

    自黄恪疾奔而出后,璐姐儿已是昏倒了。她原本盘算的很好,黄恪年轻英俊,性子又厚道,是个好糊弄的。男人好哄,全夫人虽有些执拗,却也是好哄的,谢锦年名门嫡女,难名有些傲气,不会低声下气服侍男人、婆婆。自己过门后只要稍费些心思,再生下儿子,就能跟谢锦年平起平坐。想的那么美,算计的那么好,都搁不住今天这一闹。黄恪性子再宽厚,亲眼看见自己被徐揽抱在怀里,不管自己是情愿的,还是不情愿的,黄恪心里都会有一根刺,再也拨不去。自己的图谋,竟是全数付之东流。

    璐姐儿的父母迅速盘算了下:黄恪已经跑了,看来难以挽回。姜清没有爵位,可家中豪富,又有圣眷,且大老婆不厉害。徐揽往后是国公爷,还有个太后姑母,想必前程是不差的。徐揽的正室是谁?蓝家的姑娘吧,蓝家的姑娘,应该是贤惠大度的。

    璐姐儿的父亲定下了徐揽。倒不为别的,徐揽那么霸道的抱着璐姐儿不放,一幅志在必得的模样,若不许了他,定会怀恨在心。姜清么,安安静静的立在一边,好似不大上心。

    尘埃落定,丑闻变成韵史,魏国公府世孙迎娶璐姐儿为二房。郑重其事的摆酒宴客,场面虽比不上正式娶妻,却比寻常纳妾讲究不少。徐揽的妻子蓝氏端坐在上首,看着丈夫的新欢袅袅婷婷走了进来,咬碎银牙。

    “……本来只想帮六姐姐把人弄走的。”流年坏坏的笑着,“可是大哥一提起姜家,我便想起徐家了。璐姐儿有这样的胆识,还是到魏国公府大显身手,方才合适。”姜清家那许氏就是读书读傻了,整个一傻大姐,璐姐儿还是别去祸害她,去和蓝氏较量较量吧。蓝氏不是开口闭口就是“不嫉妒”么,给她添个风姿楚楚的姐妹,让她有机会展显她的容人雅量。

    “小不点儿真坏。”沈忱和简胜男都叹息。人家蓝氏也算是位名门贵妇,不就是曾经想给你塞几个美貌丫头么,你这记仇的,竟给蓝氏弄了个二房过去。

    “这事还没完。”流年嘻嘻笑,“姜清和徐揽都是小辈,就算是姜清和徐揽结下梁子,也抵不了什么事。大哥,我若是姜清,定会到皇帝陛下面前哭诉一番。”

    皇帝表哥,我和璐姐儿是两情相悦,倾心相许的。无奈璐姐儿父母嫌贫爱富,听说徐揽往后会是国公爷,就忙不迭的把璐姐儿许过去了。皇帝表哥,我是这么输给徐揽的。

    沈忱想了片刻,“皇帝陛下或许会再次特许赵国公府袭一代爵位。”有静孝真人的恩情在,皇帝一定是不吝惜于提携姜家的。如果姜清真这么哭诉了,没准儿国公爵位真能到手。

    流年点头,“如此,一则是咱们交好了姜家,二则,打压了魏国公府。”对魏国公府什么也不用做,抬举姜家、给姜家体面荣宠,就是在打魏国公府的脸,在打徐太后的脸。

    不管放到哪个时代都是一样的,地位差不多的两个人,捧一个,就等于踩另一个。姜清才和徐揽争女人落败,皇帝就特许姜清袭爵,是尊敬过世的孝敏元皇后,也是鄙夷如今的端贤太后。以皇帝对孝敏元皇后的感情,很容易想像出他会怎么做。

    沈忱来来回回打量流年,“小不点儿还知道交好外戚呢,真不简单。”流年大为得意,“那是当然。咱家之前虽然和皇帝多多少少有点交情,可也不能总吃老本儿呀。”

    张屷守在一边,见说的差不多了,柔声劝着流年,“不能太费神,先想这么多吧,剩下的,我和大哥琢磨去。”流年很慷慨的答应了,“嗯,我是孕妇,不能过于费脑子,今天先到这儿。”扶着张屷,从从容容走了。

    徐揽娶璐姐儿的事,四太太也听说了。“这些年青姑娘们,不知她们怎么想的。”四太太感慨,“正正经经嫁个人倒不好,上赶着给人做小。”

    四太太的表姐薛氏有一阵子不敢来谢府,徐揽娶了璐姐儿后,薛氏就敢来了。“她呀,也是没法子。父兄又不得力,家里又精穷,要正正经经嫁人,能嫁什么样的?清贫学子都不愿要璐姐儿这样有才有貌却没钱的,宁可娶个无才无貌有妆奁的。”

    四太太舒心的笑了,“这女人呀,第一要会投胎!若是托生到穷人家里,有的受罪呢,没法子。”还好还好,自己投了个好胎,锦年也投了个好胎。

    四太太闲闲和薛氏叙着家常,锦年则是挖空心思备了几样精巧难得的礼物,命心腹嬷嬷送到南宁侯府,“少夫人已是七个月了,胎相极稳,请您放心。侯夫人和世子待她都和气,她知足。”锦年派来的嬷嬷满面陪笑说道。

    流年含笑谢了,“六姐姐有心了,这几样摆件儿都精致好看,亏她哪里寻来的?家去替我谢谢她,说我一切都好。”命人赏了上等封儿,客客气气送走了。

    锦年这算是来道谢的吧?流年微笑。锦年也有难处,因为璐姐儿是章家人,是薛氏的夫家侄女,若锦年跟谢四爷哭诉了,难免连累到四太太,令谢四爷对四太太更加厌弃。所以,锦年会找到自己。

    找过来后,也不说明来意,反倒要提起难堪旧事,想激起自己对全夫人的仇恨。如果自己真是个十八岁的姑娘,估计会拍案而起,跟她一起合计着怎么对付全夫人吧——她还一幅帮妹妹出气的好姐姐模样。

    自己不肯不当,她就那么走了,死活不肯低下她高贵的头颅。若全由着她,估计是直到无可收拾的时候,她才会跟谢四爷求救,到时候事情就难办了。还不如自己先出手帮了她,杜绝后患。姐妹不管好不好,该帮的时候一定要帮,一是为了长辈,二是为了家族声誉。私人恩怨么,其实不值一提。若是要跟锦年置气,自己从小到大该有多少气要生。

    “锦年,你知足了,我可不知足。”流年拿着礼单,笑吟吟想道:“你家那根竹竿实在招人烦,逢年过节的我还要拜访她,称呼她一声‘亲家伯母’,好不讨厌。”要我媵过去?你丫真敢想。

    二月底,宜春侯遣了心腹进京,接全夫人到任上去。“侯爷要娶一房媵妾,需夫人前去主持大局。”来人毕恭毕敬的回禀着。

    全夫人变了脸,媵妾?一把年纪了娶什么媵妾?敢是闲疯了不成。锦年肚子已经很大,黄恪央求全夫人留下来,“您走了,锦年即将生产,我们可怎么办?”全夫人沉着脸,“生孩子是她生,我又不能替她!甭废话了,我明日便动身。”收拾你爹那老东西去。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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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早吧?早早的写完了,一身轻松呀。

174第173章

    黄恪还想再说什么,看看全夫人的脸色,识趣的闭了嘴。他是全夫人的亲生儿子,自然熟知全夫人的性情,知道事情已是尘埃落定,多说无益。

    黄恪闷闷的走了,全夫人气的拍桌子,“看看他这幅模样!”好像老娘欠了他似的,好不惹人生气上火。这爷儿俩,一个是人老心不老,临老入花丛,一个是不孝忤逆,只会护着媳妇儿,没有一个让人趁心如意的。

    自打黄恪成了亲,全夫人这做婆婆的就没舒心过。黄恪是她的独生子,只能取一位正妻,黄恪的妻子就是她唯一的儿媳妇。挑来选去这么多年,最后定下了谢锦年。从锦年进门开始,全夫人就有诸多不满。

    首先,锦年不够美丽,至少没她庶出的七妹妹美丽。依着全夫人的心意,顶好是谢家再有一位嫡小姐,相貌堪和流年媲美,才情超出锦年许多,才勉强配得上自己的宝贝独生子、举世无双的宜春侯世子黄恪。

    其次,锦年不够温柔顺从。做人儿媳的,谁不是诚惶诚恐的服侍婆婆,从早到晚,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谁不是想方设法打听婆婆的喜好,使出浑身解数讨婆婆的欢心?谢锦年这儿媳妇可好,爱端架子,弯不下腰身,做她的婆婆,根本没有高高在上、受人吹捧之感。

    再其次,锦年不够贤惠大度。公侯人家,谁家不是三妾四妾珠围翠绕?黄恪房中原来有三四个人,锦年过门后只给添了两名陪嫁侍女,真是小家子气。黄恪这样的身份,侍姬没有几十名,也要有十几名吧。只有区区五六个房里人,寒酸的不像话。

    全夫人有了这种种不满,自然不会给谢锦年好脸色,百般刁难。除此之外,全夫人还留意寻觅绝色佳人,好“补偿”给黄恪。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有这么一天,全夫人见到了璐姐儿,惊为天人。

    像璐姐儿这般的颜色,才配得上我那宝贝儿子。像璐姐儿这般巧笑嫣然,能说会道,才配日日在我跟前服侍,讨我欢心。全夫人不过见了璐姐儿一面,已是志在必得。

    全夫人想的很美。给黄恪添一个出身良家的侧室,自己就有两个儿媳妇了。往后两个儿媳妇在自己面前争宠,争着抢着奉承自己,岂不是人间至乐?自己想捧哪个就捧哪个,想踩哪个就踩哪个,儿媳妇的喜怒哀乐,全操在自己手中。

    全夫人做的也很干脆利落。宜春侯府在她掌控之中,她轻而易举的设计璐姐儿落入黄恪怀中,黄恪呆了一呆,之后根本没跟锦年商量,就对着璐姐儿慨然许诺,“我娶你!”

    全夫人正兴致勃勃的跟璐姐儿父母商量着亲事,连璐姐儿要入住的湘园都收拾好了。湘园是宜春侯府景色最美的院落之一,小小巧巧十几间房舍,遍种名贵花木,清新雅致。没想到,晴空一个霹雳,璐姐儿竟嫁了徐揽。

    “是璐姐儿没福份!”全夫人很是郁郁了两日,之后也想开了,“没了她,自然还有别人。放着宜春侯府这样的家世,恪儿这样的人才,何愁没有黄花闺女贴上来。”打点起精神,要替黄恪再寻觅闭月羞花的绝色佳人。

    结果黄恪的佳人还没觅着,黄彬的桃花运来了。“他要娶媵!”全夫人气的肝儿疼,“恪儿都这般大了,孙子都要有了,还这么不尊重,不知道保养身子!”不管了,什么也顾不上了,先把这要进门的狐媚子拦下来再说。全夫人摩拳擦掌,准备大显身手,先把丈夫的新欢痛打一顿,然后远远撵了出去。这一夜全夫人几乎没睡,身边的侍女、婆子也跟着忙忙碌碌的,打点行装,安排侯府各项事务。

    黄恪回了房,看着锦年的大肚子发愁。他不明白全夫人是怎么了,平时总说锦年不顶用,要她老人家亲自掌着宜春侯府。怎么锦年快要生产的时候,她老人家会执意要走?她赶这时候走了,家务谁管,谁照看锦年。

    锦年温柔笑着,“有本家的亲眷长辈,请过来暂住几个月也是好的。”婆婆平时又不许自己管家,她冷不丁这么一走,偌大一个侯府,谁来掌管?请个本家长辈来吧。

    黄恪很无奈,“咱们在京中的族人没有近支,都是远族。请他们来,人家也放不开手脚,咱们也不放心。”黄家人丁不旺,自己连个同祖父的堂兄弟都没有。

    黄恪愁着愁着,忽然眼睛一亮,“请岳母来可好?还有两位舅嫂。”都是大家子出身的淑女,管家理事肯定不在话下。五嫂六嫂,哪个嫂嫂肯帮忙都成。岳父岳母心疼锦年,不能眼睁睁看着我们夫妇二人受难为吧。

    锦年微微一笑,“我是嫡亲儿媳妇,婆婆还不许我管家,何况我娘家人?”她老人家定是更加不放心了。黄恪不好意思的笑笑,“明儿个娘就起程了,到时咱俩说了算。”我是世子,你是世子夫人,爹娘不在家,侯府就是咱们的。

    到了次日清晨,一大早全夫人就吩咐备齐车马,带着数十名侍女、婆子、媳妇、仆役,浩浩荡荡上了路。让黄恪很尴尬的是,全夫人临走前,留下两个陪房,吩咐她们“协助少夫人,暂管侯府内务。”

    这两个陪房一个是周海家的,一个是林江家的,都是四十多岁的年纪,一脸的精明干练。两人均是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哪怕只管两三个月的家呢,也能捞一大票!

    锦年捧着大肚子,凉凉说道:“我以为是嫁到了黄家,谁知竟是嫁到了全家。”世子明媒正娶的夫人她当贼防,对自己的陪房倒是赋予重任。这家究竟是姓黄,还是姓全?

    黄恪过意不去,低声下气跟妻子说着温存话语。锦年似笑非笑看向他,“世子莫理会我这外人,还是多去关怀你那几个内人为好。如宝、如珍还有如玉,都是婆婆倚重的。婆婆起程之前专程赏了她们金银首饰,一个一个拿过来跟我炫耀呢。”

    黄恪脸上挂不住,腾的站起身,“没王法了!这几个没规没矩的,都撵了出去!”夫人怀着身孕,她们居然敢过意招惹夫人生气,不成个体统。

    锦年双手捧着大肚子,幽幽叹了口气,“没规没矩什么的,我早就不在意了。我如今不求别的,只求孩子能平平安安生下来。阿恪,她们几个看我的眼神不善,我害怕。”

    黄恪怔了半晌,定下主意,“这几个,全撵出二门,不许进内宅。我即刻去央岳母过来,帮咱们一两个月。”要说宜春侯府的家务事跟谢家没甚相干,可是锦年大着肚子,娘走了,本家又没个亲支嫡派,这时节不求着岳家,又能怎样呢。

    锦年淡笑,“只怕婆婆回来了,又说是我教唆的。”在全夫人看来,亲生儿子是再也不会出错的,若有不是,一定是儿媳妇教唆。不管是谁出了差错,到最后挨骂受过的,一定是谢锦年。

    锦年这些时日一直是淡淡的,不似先前温存。黄恪心中有愧,柔声解释,“我是你夫婿,凡事都有我担着,你不必多想。锦年,我对章姑娘从未有情愫,不过我是男人,跟姑娘家有了肌肤之亲,必须要负责。”

    锦年讥讽的笑了笑,“那我呢?”黄恪你跟章姑娘有了肌肤之亲,就要对章姑娘负责,要把她娶进门。那我呢?我是你的结发妻子,是你的原配,你娶了章姑娘,置我于何地。

    “夫妻一体,锦年,我和你是一个人。”黄恪面色诚挚,“咱们同心同德,一起孝敬父母,生儿育女。其余那些人,根本不能同日而语。”

    “说的真好听。”锦年微笑想着,“既如此有情意,你倒是别抱美貌姑娘啊。既要跟我夫妻一体,又要跟章姑娘柔情蜜意,黄恪你累不累。章姑娘可不是如珍如玉,由得你招之既来挥之既去。”

    黄恪见锦年微笑不语,心里越发没底。自从正月初十事发之后,先是沈忱跟他喝了回酒,劝他“子嗣最要紧,红颜知己什么的,不必放在心上。”接着是延年、棠年跟他诚恳的长谈,“嫡子方能承爵。妹婿尚未有嫡子,内宠何必太多。”

    黄恪觉着自己挺冤枉,我不好色!璐姐儿是她自己撞到我怀里的,丫头是我娘赏的,我并没有寻花问柳之意。这么辩白着,早已把璐姐儿抛之脑后,忧心起锦年肚子里的孩儿。

    黄恪小心翼翼跟锦年温存了一会儿,锦年方笑道:“你若不嫌我娘家管闲事,便去请我娘亲和嫂嫂。咱们丑话先说到前头,往后婆婆若怪起来,不谢骂我一个。”黄恪急忙表白,“不能够,不能够!”夫妻二人商议定了,黄恪出门去了谢府。

    到了谢家已是黄昏时分,谢四爷、四太太、延年、郗氏都在。黄恪红着脸说明了来意,谢四爷沉吟片刻,温和说道:“如此,明日隅中时分,太太和你五嫂同去。”黄恪谢了又谢,告辞而去。

    四太太又是着急,又是担心。着急的是锦年怀着身孕,却无人照管。担心的是谢家冒冒失失答应插手宜春侯府的家事,也实在是不合适。宜春侯府姓黄,跟谢家可不是一家子。黄家的族人哪怕再是远族,哪怕出了五服,也比谢家有底气。

    “身怀六甲无人照管的那个,是咱们锦儿。”谢四爷淡淡说道:“闺女要紧,莫想那些有的没的。”娘家人这么平白无故的去了,自是有些不像。不会想法子么,不会寻觅借口么。不管怎么着,难道能扔下闺女不管。

    一向古板方正的延年也同意,“极是,正该如此。若锦儿平时管家倒也罢了,偏偏侯府内务还不是她掌管。”郗氏极会做人,看着公公、夫婿如此,也满口赞成,“锦儿身子要紧,旁的都是小事。”

    四太太愁眉苦脸的,一晚上没睡好。要说心疼锦年,她觉着这世上谁也及不上她,可也不能因为心疼锦年,就乱了礼法啊。娘家人去替出嫁的女儿管家务,大户人家没这样的。

    第二天,天还没亮,宜春侯府有仆役来谢府敲门,“少夫人不好了,世子急的团团转,求四爷、四太太过去看看。”四太太闻报,哭哭啼啼的穿了大衣服,吩咐人套车马,要去宜春侯府看锦年。谢四爷不慌不忙的洗漱了,命人到衙门告假,和四太太一起上了马车。

    沐氏、崔氏、郗氏的马车紧随其后,郗氏机灵,命人“到郡主府,请郡主一道过去。”都是做嫂嫂的,要为小姑子出头的时节,谁也别躲懒。

    到了宜春侯府,只见侯府内宅混乱不堪,丫头侍女婆子媳妇们没头苍蝇似的,不知道该干什么。四太太哭着喊着进去看锦年,谢四爷神色如常的坐在厅中,温和问着,“少夫人是何病症?哪位大夫的脉案?”半点不着急。

    丫丫来的很快。她带了一队娘子军,二话不说,先把侯府侍女、婆子、媳妇分别看管起来,逐一问话。里边大夫把锦年救醒的时候,丫丫这儿口供也出来了,周海家的,林江家的,外加什么如珍如宝如玉,都有暗害世子夫人之嫌。

    本着家丑不可外扬的原则,并没有报官,也没有对这几人赶尽杀绝。周海家的,林江家的命人押送给宜春侯,如珍如宝如玉等人暂时撵到庄子上,等全夫人回京之后,再作处置。

    沐氏、郗氏都是理家好手,有谢四爷镇着场面,有丫丫这一队娘子军,沐氏、郗氏再无顾忌,动手清理宜春侯府内宅,“我家姑娘险些没命!这起子小人,实实是容不得!”谢家很辣气壮。

    四太太在宜春侯府直陪了锦年半个多月,等锦年身子大好,才依依不舍的走了。宜春侯府的对牌已交到锦年手中,锦年掌了侯府内务,正正经经做起宜春侯府的当家主母。饶这么着,四太太、郗氏也是放心不下,隔三差五的来宜春侯府探望锦年,谁也说不出什么——公婆都不在府中,亲支近派没有,少夫人差点被恶奴害死。谢家是少夫人娘家,岂能任由出嫁的姑奶奶受欺凌?

    被发配到庄子上的如珍如玉等人,淌眼抹泪的挨日子,等着全夫人凯旋回京,自己也便有了出头之日。等啊等啊,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少夫人了生下了宜春侯府嫡长孙,大哥儿洗三了,大哥儿满月了,也没等到全夫人。

    全夫人有生之日,大概是回不了京城了。黄彬的新欢也姓全,“姐姐,我不仅跟您同姓,还跟您同族。”全氏身姿妖娆,娇俏的笑着,“咱们真是名符其实的好姐妹呢。”

    全夫人气的头昏,“贱人,谁是你姐姐?”就你这样的,你也配?没爹没娘,没名没姓,谁知道你从哪儿冒出来的?你说姓全,跟我同族,呸!我可从没见过你,从没听说过你。

    全夫人只管骂,全氏依旧娇笑着,神色不变。“人家出高价把我从那肮脏地方赎出来,为的不就是缠住这根竹竿么?”全氏心里有数,“你这骂的算什么,再难听的话我都听过。竹竿,这辈子咱俩杠上了。”

    锦年儿子满月的时候,解语、丫丫等人去喝满月酒。张屷没去,留在家里陪流年。流年身子一日比一日笨重,张屷头回当爹,比流年还紧张,恨不得一天到晚看着她。

    下午,解语等人喝满月酒回来,笑盈盈告诉流年,“你六姐姐气色很好,孩子也健壮。小七,你六姐姐托我们带了不少希罕物件儿回来,送给你的。”

    流年好奇的接了过来,一一打量,“是很有趣,六姐姐很阔气呀。”解语微笑,“她从前可没有这么阔气过。”流年不经意的说道:“她过于矜持,不过是说句谢谢的小事,非要这样。”

    解语有什么不知道的,笑道:“小七,你帮她很大的忙。”若不是你,估计她如今正跟那位娇艳动人的章姑娘斗智斗勇呢,日子哪有这么舒心。

    流年老实承认,“我没这么想。”从一开始也不是有意要帮锦年的,是为了省事。如果任锦年陷入困境而不理会,锦年会有麻烦,而锦年的麻烦一定会变成谢四爷的麻烦。

    丫丫笑着逗流年,“那,小七也不想要锦年报答了?”小不点儿你好像不是这样的人呢,你做过的哪件好事是肯白做的?给爹爹盛个饭,都要表表功,听爹爹夸奖你一番。

    流年捧着肚子,神气的告诉丫丫,“如果别人帮了你,你一定要牢记在心。如果你帮了别人,请你一定要忘记。”丫丫,这话多有哲理呀。其实不是我说的,是哪位名人说的,我也忘了。

    流年这豪言壮语一出,得了不少夸赞。沈迈和傅深笑咪咪夸“好孩子”,沈忱竖起大拇指,“有风骨!”张屷轻轻叹了口气,“我媳妇儿心地又善良,心胸又宽广。”真完美。

    张雱、解语很出人意料的什么也没说,而是含情脉脉的相互凝视着。等到众人都散了,张雱递给解语一杯清茶,柔声问道:“知道你想喝茶,我便双手奉上。你如何谢我?”

    解语面庞上有一抹浅浅笑意,温柔看着丈夫,声音如清风拂面,“公子有德于人,愿公子忘之。”张雱痴痴看着她,俯身在她耳畔低语,“无忌谨受教。”

    初次相识的情景仿佛又浮现在眼前,两人相视而笑,心中均是柔情万千。不知不觉间三十多年过去了,无忌还是当初的无忌,解语还是当初的解语,从不曾改变过。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

    飘飘络扔了一个地雷

    昨天才早了一天,今天就又晚了。

175第174章

    进入六月,天气炎热的很。流年这孕妇并不敢用冰,每逢别人痛痛快快喝冰镇酸梅汤、冰镇茶水的时候,她只能眼巴巴的看着,样子很可怜。先是张屷表示不满,“净眼气小不点儿。”接着张雱也意识到了,“谁要喝冰镇的,回自己房里喝,莫让小不点儿看见。”解语命人新汲了井水出来,将茶壶浸在井水中,不时更换,取其凉意,“乖,你这会子还是不吃冰为好。为了宝宝,再忍一两个月,好不好?”流年很知足的接过微凉茶杯,满脸是笑,“好啊好啊。”

    休沐日,棠年和丫丫带着一双儿女回谢府看望老太爷、老太太,谢大爷、谢四爷等人全都在场,很是和乐。丫丫笑盈盈说起,“如今我大哥大嫂回回喝冷饮时都要四处张望,看看小七在不在跟前。”棠年有些抱愧,“小七太娇气了,也亏的岳父岳母、舅兄舅嫂这般惯着她。”

    老太爷、老太太都笑咪咪,没法子呀,我家小七招人疼爱。他俩自从亲赴过流年十八岁生日宴,对南宁侯府这家人实在是太放心了。这家从老太爷起,南宁侯,侯夫人,张乃山,张乃山的哥哥嫂嫂,就没有一个是小肚鸡肠斤斤计较的,性情都豁达,心胸都开阔,待人都实诚。

    四太太很有兴致的开了口,“亲家这般看重小七,小七可千万要一索得男方好。七姑爷是世子呢,亲家公、亲家夫人定是盼着嫡孙的。”四太太自从锦年顺利生下儿子,一直得意的很。女儿嫁的好,又会生,当娘的真是心满意足。

    小七啊,你公公婆婆待你这么好,你要是不给人张家生个大胖小子,还有脸见人么?四太太笑容满面,锦儿是有福的,头胎得了个小子。小七你么,不像有福之人,说不准会生闺女。若是头胎得个丫头片子,小七,你也就别神气了。

    大太太向来会说话,“南宁侯府早已有孙子了,小七生儿生女都好。”瑞年比锦年早一个月生产,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女儿。蘧家二老、蘧谦都喜欢,“这孩子有福相”,对小女孩儿宝贝的很。蘧谦是初为人父,喜在眉梢,蘧家二老么,孙子都好几个了,添个小孙女他们也高兴。

    四太太柔声反对,“虽有孙子了,可是都不姓张啊。”两个姓岳,一个姓沈,居然还有一个姓简。那简家也是的,你家只有一个闺女,从族中近支人家过继一个孩子不就行了,竟拿外孙当孙子,不像话。四太太想想南宁侯府的事,直觉得头疼。难为小七,在乱糟糟的南宁侯府是怎么过日子的。

    丫丫抿嘴笑笑,“家父家母都想要小孙女,想要跟小七一模一样的小孙女。当年我们在太康见着小七的时候,小七只有一岁出头,我们都喜欢她。家父一直想把小七抱走来着。”可惜啊,谢家的闺女,不好偷。

    四太太愣了愣,太康,一岁出头?哪年哪月的事啊,我都不记得了。怎么南宁侯老早就想把小七抱走么,那他们家如今可算如愿了,徐太后帮了大忙,小七嫁到南宁侯府。

    四太太喜滋滋说起锦年的儿子,“大哥儿哭声响亮,胃口又好,两个乳娘都供不上他呢。这孩子往后啊,定是高高大大的,像他爹爹。”黄恪就是高大俊美的,大哥儿保准不比他爹差。

    丫丫淡淡一笑,没接话。她和流年不一样,流年能刻意陪小心哄着四太太高兴,不图别的,就图谢家一团和气。丫丫可不行,对这个闯了祸之后一切照旧的四太太,丫丫根本不想惯着她。

    好在郗氏有眼色,及时把四太太撮弄走了,“六妹妹缺一幅药材,我看着账上是有的,到库房找了一遍,却没找着。”四太太一听是锦年要的,上了心,知道郗氏年轻不懂事,跟老太太告了假,亲自去了库房。四太太一走,棠年轻轻呼出一口浊气,松快多了。

    中午和和乐乐的吃了团圆饭。饭后没多久,老太太就撵棠年和丫丫走,“到全园坐会子,就早些回去罢。小七月份大了,你们常过去看看。”老太爷也乐呵呵催着,“棠儿,回罢。”

    棠年和丫丫都笑,“成,我们早早回去。”辞了老太爷、老太太,和谢四爷一道去了全园。颐姐儿、和哥儿跟小十凑到一处玩耍,丫丫笑盈盈告诉何离,“过些时日,怕是要劳烦您。我娘说小七头回生孩子,没准儿会害怕。您若得空,到时去陪着她。”

    “得空,得空。”何离一迭声的答应,“我平日不过是在家中照看小十,并没旁的事。”谢四爷闲闲坐在官帽椅上喝茶,闻言瞅了过来。阿离,除了照看小十你并没旁的事?等棠儿走了,要好生教导你这个道理。

    棠年一家走后,谢四爷招手叫来何离,慢吞吞问着,“阿离,你只需照看小十?”我呢,我归谁管。谢四爷才不过问了一句,小十机灵的跑了过来,也不说话,板起一张小脸,用谴责的眼神瞅着谢四爷。

    小十怎么了?谢四爷疑惑的看着何离。何离掩口笑,“这个,小七教过他,若是咱们两个不和,他便要帮着我吵架。”玉郎,小十是吵架来的。

    天气炎热,小十穿着凉快的夏衫。谢四爷瞅了他两眼,拎过来打屁股,“让你调皮!”打你姐姐的时候,是冬天。这会儿可是大夏天,你可是只穿着单衣。

    小十迅速伸出两只小手捂住小屁屁,冲着谢四爷提抗议,“动口,不动手!”何离在一旁笑,“这也是小七教他的,若爹爹要打,便叫嚷‘君子动口不动手’。”

    “这丫头,怎么教弟弟的。”谢四爷浅浅笑,“好好的小十,都被她教坏了。”爹娘什么时候吵架了?便是真吵架,也轮不到你们来管。

    谢四爷笑,何离也笑,小十把他们上上下下打量过了,放心的抽出小手,不捂屁屁了,也跟着笑。才笑了没两声,见谢四爷不怀好意的探过头,小十忙又捂住屁屁,两只漆黑灵动的眼珠紧盯着谢四爷,十分趣致,逗的谢四爷开怀大笑起来。

    七月初,估计着流年快生了,何离带着小十住到了郡主府。小十整天跟着骞哥儿、驭哥儿等孩子疯玩,何离天天过去陪流年说话。恰巧通政司事务繁忙,谢四爷时常睡在衙门,不回家。

    张雱亲自出面,替张屷跟锦衣卫指挥使请了假。锦衣卫指挥使程陆威撑不住笑了,“张都督,您爱子太过。”媳妇生孩子,您给儿子请假做什么。算了,张都督出了名的溺爱孩子,由他去罢。

    妈妈在身边,张乃山在身边,产房、大夫、产婆、各色用具都齐齐备备,流年捧着大肚子,安安心心等着孩子出生。钱大夫说了,胎相极稳,一切正常。

    解语很有些担心。胜男、笑寒身体底子都很好,孩子生的顺当,生完孩子恢复的也快。小不点儿身材纤细,身子娇弱,这头胎可要小心再小心。

    初五中午,才吃过中午饭,闲闲聊着家常,流年忽神色慌张,“疼的好厉害。”何离心疼的扶着女儿,解语有条不紊的吩咐人,“扶少夫人去产房,请产婆过来,慕槿慕梅,去看看热水烧没烧好。”

    从来没有过的剧痛一阵阵袭来,流年忍不住哭出声。这生个孩子也不容易了吧,先是怀胎十月,不能跑跑跳跳,不能随意玩闹,要守着种咱禁忌。到了分娩时节,又要挨这难挨的痛楚。

    “您当年生我的时候,一定吃了不少苦。”流年满脸泪水,抓住何离忏悔,“往后我要孝顺您,加倍孝顺您。”自己当年降生的时候,一定也是让妈妈痛的死去活来。

    何离忍着眼泪,柔声安慰流年,“小七,生孩子都是这样的,挺过去就好了。乖女儿,你做了娘就会知道,只要自己的孩子好,别无所求。”只要你能过的好,不孝顺我也没什么。

    黄昏时分,谢四爷的马车到了南宁侯府门前。张雱亲自接了他进来,“晚鸿,还早着。”张雱有三子一女,四个孙子,一个外孙女一个外孙子,每个孩子出生他都在场,知道产妇发动之后,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真等到孩子出生,没准儿已经是明天了。

    谢四爷心里跟油煎似的,“无忌,小七还是个孩子。”张雱很善解人意的拍拍他,“晚鸿,你的心思我明白,丫丫生小遂平那会儿我也是这样,心疼自己闺女。”

    岳池夫妇也回来帮忙。沈忱、岳池迎出来的时候,只听张雱正推心置腹的跟谢四爷说着,“晚鸿,儿媳妇生孩子,没几个人会担心。闺女生孩子,做爹娘的太煎熬了,坐都坐不住……”沈忱、岳池忙上前含笑寒暄,把话岔开了。

    进到厅中,谢四爷无语。四位祖父齐刷刷的都在,兴致勃勃的开了赌,“买定离手!开大是男,开小是女。”沈迈摇晃着色子,号召傅深、安瓒、岳培下注。

    安瓒微笑着反对,“男孩女孩,没什么可赌的。不如咱们来赌赌孩子像谁,是像爹还是像娘,或是像祖父祖母,外祖父外祖母。”小阿屷长的像解语,小不点儿像她爹玉人谢寻,生出来的孩子,可该像谁呢。

    傅深先来了兴致,“那还用多么,定是像祖母!依我说,很该是个小女孩儿,跟解语一模一样!”安瓒点头,“但愿如此。”他俩是解语的爹,自然盼着孩子像解语。

    沈迈不干了,“小女孩儿好啊,我也盼着雪白粉嫩的小女孩儿。依我说,女孩儿像祖父好,我家阿雱何等俊美!”岳培微笑,“亲家说的是,像祖父好。”我无忌相貌出众,孩子像祖父,将来定是风采夺人。

    “像解语!”“像无忌!”四位祖父讨论的热烈,谁也说服不了谁。谢四爷且不理会他们,“乃山呢?”祖父们都在,无忌也在,阿忱阿池都在,乃山反倒不见人影。这时节,他不是该守在家里么。

    “小阿屷在产房。”张雱不经意的说道:“小不点儿害怕,小阿屷去给她打气。”张雱神情自然而然,语调自然而然,丝毫没觉着有什么不对。

    谢四爷良久无言。产房是污秽之地,男人向来是不进产房的。南宁侯府真是特立独行,不把世俗禁忌放在眼里,居然放任乃山去产房看望小七。

    谢四爷话少,张雱早已习惯,并无异色,“小七的娘守着她呢,放心。内子带着两个儿媳妇忙活来忙活去,也不知在忙活什么。损之和丫丫管看孩子,几个孩子都在他那儿,小十跟驭哥儿、和哥儿玩的可好了。”

    正说着话,张屷板着个脸走了进来。张雱招手叫过幼子,“小阿屷,你怎么出来了?”张屷闷闷不乐,“小不点儿不许我留着,说我碍事。”张雱捉过他的手,同情的拍拍,“小阿屷,这个,真没法子。”生孩子这事,男人替不了女人,只能干看着。

    流年这头胎出乎人意料的顺利,亥时末,产房中传出婴儿的哭声。张屷头一个移动身形出了厅门,张雱反应快,紧随其后。沈迈、岳培功夫都好,远远的把傅深落到后头。安瓒稳稳当当的坐着,根本没动——明知道抢不过,索性不抢。

    谢四爷慢悠悠站起身,冲安瓒客气的拱拱手,缓步出了厅门。没走几步,迎面遇上沈忱,笑容满面跟他道恭喜,“世叔,小七生了个闺女,母女平安。”

    “我是祖父,小孙女的名字,我来起!”张雱看着新出生的小女婴,眉花眼笑,“你娘亲是小不点儿,你是小小不点儿,乖宝宝,你就叫小小了。”

176终章(上)

    谢四爷缓步而来,听到“小小”这名字,心里颇有几分不赞成。无忌你也太省事了,随随便便给孩子起名,半分不郑重。等到真见着了小女婴,却又觉着“小小”这名字很恰如其分,女婴鼻子、嘴巴、脸蛋,都只有一点点大,稚弱娇嫩的很,让人心中酥酥软软,无限怜惜。

    “晚鸿,小小是不是很像我?”见谢四爷过来,张雱笑咪咪问着,“我越瞅越像,你说呢?”沈迈和岳培都点头,“这小鼻子,小嘴巴,小脸蛋,哪儿都像,跟祖父一个稿子。”

    小小抱在张屷怀里,谢四爷凑头过去,细细看了好一会儿,“无忌,小七才出生时也是这般模样,小小像娘。”无忌你就昧良心吧,小小明明像我,像小七,哪有一星半点像你了?

    张屷眼神温柔似水,原来小七才出生的时候是这个样子的,真是太可爱太招人疼了。小小,乖女儿,我是爹爹,咱们认识很久了对不对?你还在你娘肚子里的时候,爹爹都每天陪你说话,今天咱爷儿俩总算见面了,小小,爹爹疼你。

    谢四爷慢悠悠说着,“小小像小七,小七像我。”张雱兴奋的拍他肩膀,“晚鸿,小小像你好!等往后长大了,跟你一样是美人儿!”谢晚鸿是真绝色,小小像他,合适,太合适了。

    谢四爷淡淡一眼扫过来,张雱兀自没察觉,还要笑容满面的发表高见。沈迈扯扯他的衣襟,低声提醒,“阿雱,男人不能夸好看。”我夸你俊美你都不乐意,你夸谢晚鸿美人儿,人家能高兴么?

    张雱忙改了口,“晚鸿,小小像你,往后一定风采秀异,神情散朗,一举手一投足都文雅讲究!”不夸美人儿了,夸风采,夸神情,夸言行举止。谢晚鸿可不只长的好看,风度尤其从容淡定,令人着迷。

    谢四爷也顾不上理论张雱,看小小还看不够呢——正看着婴儿,产房已收拾清理干净,解语亲自来抱孩子,“看一眼就行了,交还给我。”这么小的孩子,哪禁的住你们这么多人盯着端详,都回罢。

    解语铁面无情,曾祖父们也好,祖父们也好,全部被轰走了。张屷待遇最好,被允许进屋去陪妻子和女儿。流年静静躺在床上,神色疲惫又温柔,张屷心疼的轻吻她面颊,“宝宝,累坏了吧?”心疼过又抱怨,“不许我陪你,硬把我撵出去。生完小小又老半天不许我进来,拿我当外人。”抱怨完又心疼,“宝宝累坏了,莫说话,好生歇着。”

    流年果然累的不想说话,疲惫的笑笑,看了几眼身边的小小襁褓,倦极入睡。乃山,“人生人,吓死人”,真让你目睹小小是如何出生的,谁知道你会不会吓昏过去?不管咱们如何亲密,我在你面前一定要是美丽的、清爽的,而不是蓬头垢面、形容憔悴。乃山,我最狼狈的样子,并不想被你看见。

    流年睡着后,解语拉着何离悄悄走出来,“辛苦了,您快回去歇着,这里有我。”何离实在是舍不得,却也知道能亲眼看着小小出生已是不容易,哪能奢求时时刻刻守着女儿?正好棠年和丫丫过来接她,何离跟解语道了别,回了郡主府。

    “小七真了不起,这么顺当生下头胎。”丫丫笑盈盈跟何离说着,“我满以为要等到明早呢,谁知竟不用。”棠年轻轻说道:“我做了舅舅,无限欢喜。”小小,她在南宁侯府会是全家的宠儿,沐浴着爱和关怀一天一天长大。

    丫丫拉着何离的手,殷勤问道:“小七是不是没哭没闹?我就知道,她平日里虽娇气,到了这会子便会大不相同。”何离流着泪点头,“咱们小七,英雄一样。”那么纤细那么娇弱的小七,到了生孩子的时候,勇敢又顽强。

    何离回了房,谢四爷斜卧在床上,执着书卷默默翻看。他身侧睡着小十,小十睡梦中不知嘟囔了一句什么,谢四爷放下书卷,轻轻拍着他,“小十,安生睡觉。”

    何离有千言万语要跟谢四爷讲,“玉郎,小七真乖,从头到尾没怎么哭,真了不起……”谢四爷微笑问她,“小七才出生之时,跟小小差不多,是不是?”何离摇头,“不是,小小比小七可爱,不像小七那么能哭。”小七才出生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委屈,哭声震天。

    轻声说了会儿话,谢四爷吩咐,“阿离,去沐浴。”这么热的天,赶紧洗澡去。何离一向温顺,听话的去沐浴过,上了床。她才升做外祖母,浑身上下都舒坦伸展,笑吟吟调戏谢四爷,“玉郎又嫌弃我。也难怪,我年老色衰,不招人待见了。赶明儿给玉郎添个年轻漂亮的屋里人,我么,一门心思照看小十。”

    谢四爷浅笑,“给我个仙女,也是她占便宜。阿离,你舍的我被人轻薄?”何离轻轻叹了口气,“舍不的。我觊觎玉郎美色已久,才不舍的分给他人。”

    “阿离费尽心力才把我骗到手,务必珍惜。”谢四爷轻笑交代,两人四目相对,温柔凝视。枕边人如明月皎洁,星眸流转,顾盼生辉,令人沉醉。

    次日,睡醒一觉的骞哥儿、驭哥儿等几个孩子知道添了小妹妹,都兴奋的要过来看。小十跟和哥儿手拉手来的,听颐姐儿、攀哥儿等人都叫“妹妹”,小十也跟着叫“妹妹”。虽然被纠正了好几回,也没改正确。

    新鲜了一会儿,几个孩子都走了,“不会说话,不会走路,要么哭,要么睡。”妹妹一点也不好玩,咱们还是去后山看猴子去吧,猴子多机灵呀,会蹦会跳。

    婴儿才出生不到一天,并不吃奶,只喂她温水。流年都不用人劝,自觉喝着并不美味的通草煮猪蹄汤。自从头一眼看见小小,流年已是全幅心思都扑到女儿身上,恨不得把自己能给的都给她。孩子吃母乳最好,这么朴素的道理流年自然明白,不会把孩子交给奶娘。

    解语自然毫无保留的支持,“咱们小小宝贝的很,要吃亲娘的奶。”流年体力略略恢复,旧态复萌,“我为什么这么聪明可爱?被亲娘养大的呀。”眉毛虽还飞不起来,眼神调皮的很。

    张屷低声嘟囔,“会累着小不点儿的。”可是小小若被白白胖胖、像白面馒头似的乳娘喂养,张屷又觉着小小受委屈。张屷纠结来纠结去,小小开始一遍遍吮吸□,孩子费劲,流年也辛苦。

    解语、何离都安慰,“俗话说‘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吃奶是很费力的事,婴儿都是这样的,不用心疼她。”她们说的很对,可是流年看着小小努力吮吸的模样,还是心疼的想掉眼泪。

    经过艰苦的奋斗,大人孩子都累的满头汗,小小终于吃到人生中第一口奶。小小用力的吮吸,流年虽是疼痛着,却有浓浓的幸福感,“小小,乖女儿,真神气!”这么快就吃着奶了呀,貌似比我当年要强上不少。

    曾祖父们、祖父们一天只获准见小小一回,只许看几眼。沈迈等人都愤愤不平,这么可爱的小小,几眼能看够么?不过解语积威已久,不平虽是不平,并没人想反抗。更何况解语还笑盈盈安抚,“等小小再大一点,便能多见。”

    流年和张屷有事没事就头凑头看女儿,怎么看也看不够。解语笑话他们,“幸亏小小什么也不知道,要不早被你们看的害羞了。”流年和张屷都被说的不好意思,但是,过后还是照看不误。

    解语坚持认为新生婴儿不宜太多接触人,所以洗三的时候,只是依着风俗习惯抱出去晃了晃,很快抱回屋里。四太太同情的看着解语,生了个孙女,亲家夫人恨不得把孩子藏起来不见人啊。

    四太太并不待见流年,却要做嫡母该做的事,“小七,早日养好身子,早日为夫家生下男孙。”当着解语的面,这么交代流年。

    流年还没来的及说话,解语微笑说道:“不急,小七先养好身子再说。过个三年五年,或是十年八年的再怀第二胎,消消停停的。”

    四太太好心没好报,未免悻悻。当着解语的面不好说什么,回家后跟谢家人也没法说,少不了跟她的姐妹们抱怨。薛氏等人倒劝她,“南宁侯夫人这做婆婆的都不嫌弃了,你这娘家嫡母何苦多事。”孩子姓张,又不姓谢。

    四太太越发气闷。往常她生气的时候都是郗氏温柔解劝,这回不巧,郗氏才怀了身孕,害喜的厉害,吃多少吐多少。谢家从老太太起,大太太、沐氏、崔氏等人都待郗氏亲切和气,十分看顾,四太太这做嫡亲婆婆的总不能去添麻烦,只好干忍着。

    只有到宜春侯府看望锦年的时候,对着亲生女儿才能毫无顾忌的吐苦水。锦年笑笑,“娘,你女婿跟沈大哥要好,南宁侯府的事听说了不少。小小从一生下来,南宁侯府从上到下都宝贝的不得了,想看她抱她得排队。都希罕成这样了,什么男孙女孙,您想南宁侯府能在意么。”

    连亲生女儿都跟自己打别,四太太好没意思。到小小的满月宴,四太太称病没去,郗氏也出不了门,大太太带着沐氏、崔氏去了。赴完宴席回来,大太太乐呵呵说道:“弟妹你没去真是可惜,皇帝陛下命内侍监送来长命锁,太后娘娘、皇后娘娘都命宫人送了赏赐出来,隆重的很。我们这做娘家人的,面上有光啊。”

177终章(中)

    满月宴上娘家人是贵客,大太太被让到上首,听了一堆又一堆的恭喜奉承话。应众多来客热烈要求,小小被抱出来过一回,“外甥肖舅,外甥肖舅。”都是识货之人,赞叹声不绝不耳。南宁侯府这位孙小姐真会长,跟她舅舅小玉人眉眼很像。小玉人的风采,令人垂涎呀。

    大太太极有兴致的说着满月宴,老太太笑咪咪听着,沐氏、崔氏妯娌两个在旁凑趣,“可不是么,不光是您,连我俩都很受吹捧。”宴席上对着她俩夸奖“世子夫人有福气,贵府会教养姑娘”的夫人太太,多了去。身为世子夫人的娘家嫂嫂,她俩与有荣焉。

    四太太便有些许懊悔之意。小七是四房的姑娘,自己才是她正经的娘家长辈,满月宴上倒让大房的婆媳三人出尽风头,未免不美。一片锦绣丛中,被满是珠光宝气的贵妇们团团围绕着说笑奉承,这是人生乐事啊,自己竟错过了。

    大太太详详细细说过满月宴,“小七这一个月闷的不行,想要到郊外散淡散淡,亲家夫人惯会溺爱幼子媳妇,已是满口答应。小七说,到秋高气爽的时候,南宁侯府全家,还有咱家,到西山住上几日,松快松快。小七虽是孩子气,替祖父祖母想的可周到了,您二老怎么去,怎么住,怎么消遣,小七都盘算好了,包管玩的有趣。”

    不管老人还是小孩,谁想整天闷在家里不动弹的。说起游玩赏景,谢老太太也是很有兴致,“孩子既有这份孝心,咱们便不客气,去趟西山。”秋光烂漫之时,登山赏景,礼佛净心,甚好甚好。

    说笑了一会儿,老太太命众人散了,单留下大太太,问及与宴的各家闺秀。小柏儿也十六岁了,到了说媳妇的年纪。虽不急着定下来,也要慢慢相看着。

    大太太把十三四岁、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想了一遍,“要说安阁老家的孙女、亲家夫人的娘家侄女倒是个好的,容貌出众,性情明利,只咱们不便求娶。”安晓旭,怕是要说给十皇子的。

    谢老太太笑了笑,“安家那小姑娘跟她姑母太过相像,不只相貌像,性情也像。这样的小姑娘,不会肯给你弟妹做儿媳的。”四太太对嫡亲儿媳倒不会太差,却也是一板一眼照着规矩来,半分错不得。安家宠女太过,哪舍的安晓旭吃这份苦。

    大太太想想,十皇子一直跟着安阁老学习书画,听说已颇有心得,将来就了藩,富贵清雅的过日子,稳稳的能做个“贤王”。做藩王妃,唯一不好的地方是藩王大都好色,内宠太盛,庶子庶女太多,可若安晓旭嫁了十皇子,谁知道呢?她姑母南宁侯夫人能把内宅管束的干净清爽,何以见得安晓旭不能。若安晓旭也有雷霆手段,做亲王妃蛮好,强似在四太太之类的婆婆面前勤勤谨谨渡日。

    谢老太太交代着,“小柏儿是幼子,媳妇儿不必太能干,温柔贤惠便好。”大太太答应着,“老亲旧戚人家的女孩儿,我都留意一番。”说了会儿家常,大太太方告辞。

    黄昏时分谢老太爷、谢四爷都回来后,谢四爷微笑说起才满月的小小,“跟小七那时候一模一样,好不心疼人。”谢老太爷、谢老太太都不理他。明知我们老人家出趟门不容易,故意来眼气我们,玉郎可恶。

    谢四爷也不生气,慢悠悠喝了一盏茶,施施然起身离去。谢老太爷捋着白胡子,“表妹,我不喜欢玉郎了。”老太太表示同意,“我也不喜欢玉郎了。”小小都有了,谁还希罕玉郎啊。

    谢四爷去了四太太处,四太太正教升哥儿背诗。自从郗氏怀了身孕,四太太担心她照管升哥儿不力,便接了来自己房中。升哥儿稚嫩的声音背着《悯农》,“……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谢四爷抱着升哥儿,跟四太太说了会儿家常,晚饭前走了,“小十脾气倔,我若不在,他不肯好好吃饭。”四太太无力的点头,世上怎会有小十这样的孩子,太过顽皮淘气。

    青石砖铺就的甬路,平坦洁净。谢四爷缓步走在甬路上,嘴角有丝浅淡笑意。阿离这会儿定是替小十洗干净了手脸,乖乖坐在桌边等爹爹回家。小十,乖儿子,爹爹回来了。

    吃晚饭的时候小十还很乖,晚上睡觉的时候闹腾人,“的的,的的”,吵着要哥哥。谢四爷、何离都头疼,教过他多少遍了,那不是哥哥,是侄子,小十这么聪明的孩子怎么就记不住呢?回回在家教好了,到南宁侯府一玩,驭哥儿、和哥儿跟在骞哥儿屁股后头叫哥哥,他也颠儿颠儿的跟着叫。

    虽然很是烦恼,过了两天何离还是带着小十去了南宁侯府看流年和小小。流年机灵,知道骞哥儿他们叫“妹妹”,小十必定跟着叫“妹妹”,很难纠正,勒令他们全叫“小小”。几个大孩子有的口齿清楚,有的说话含糊,用各式各样的音调叫着“小小”,倒也有趣。

    小小一个多月的时候,流年和张屷带她回了趟谢家。老太爷、老太太希罕的不行,“小嘴巴像花朵,小脸蛋嫩嫩的。快来看快来看,小小笑了,笑的可真好看。”其实小小这时候并不会有意识的笑,她的笑,根本是漫无目的。

    中秋佳节,流年这世子夫人少不了入宫朝贺徐太后、梁太后、卓皇后。徐太后自打那年自动请入万寿寺清修,直到元旦前夕才被接回宫,颇受了番惊吓。这两年来徐太后安安份份守在宫中,极少染指宫务,也极少挑剔卓皇后。

    梁太后性子伶俐,待赵国公夫人、世子夫人格外和气。皇帝是她生的,却不是她养的,要说起来皇帝最亲的还是静孝真人。这不,赵国公府那不成器的姜清不过是和徐揽争美人没争过,进宫哭诉了一番,皇帝竟又许了姜家一代国公。姜清成了赵国公府世子,妻许氏成了世子夫人。

    卓皇后气度雍容,神清气爽。她和皇帝是少年夫妻,一直恩爱的很。皇帝登基后专心于政务,女色上不甚留心,后宫不过添了寥寥数人,根本不成气候。梁太后有眼色,徐太后也小心翼翼的,卓皇后日子很顺当。

    徐太后的侄媳妇蓝氏是魏国公府世子夫人,跟许氏同级,年龄也差不多,座位紧挨着。蓝氏敷着厚厚的脂粉,浓妆艳抹,衣饰华丽。许氏就古板多了,衣着也朴素。

    姜、徐两家相争,自己家多了位容貌掐尖、心机深重的二房,姜家多了一代国公!蓝氏胸中一阵阵翻腾,这哪个倒霉鬼排的座位,让我跟姜家人坐在一处!看见姜家这板着脸的丑婆娘,不够闹心的。

    让蓝氏更闹心的是,卓皇后言笑晏晏,“夷族献了百名美女,都是绝色。宫中留下十位,下剩的九十名赏赐有爵之家,公公平平的,每家两名。”京城有爵位的人家多了,但是有爵位又有职位,能露头露脸的,也就四五十家。多的是空有个爵位,却后继无人,不领实差的。当然了,像魏国公府、赵国公府、临安侯府这样的外戚,回回不落,定有厚赏。

    家里又要多两名狐媚子,还是外族蛮女。蓝氏又气又急,徐揽就好尝鲜,正想换换口味了,这夷女一来,岂不要占尽宠爱?可是气归气,急归急,还是要感激涕零的出列谢恩。宫里赏赐的美人,不是谁家都能有的,这是荣宠。

    流年稳稳当当坐着,没她什么事。这是惯例了,每逢宫里赐美女,没有南宁侯府的份儿。从先帝开始,到如今的皇帝陛下,全是如此。

    蓝氏一口恶气没地儿出,逮着流年发火,“张少夫人出身名门,闺训严谨,不为世子讨几名美女么?”凭什么呀,就她家清清爽爽的!

    许氏也温和的开了口,“极是,张少夫人端凝淑慧,凡事莫落人后。”她倒不是故意要跟流年作对,是傻呼呼。流年微笑看了她一眼,决定不跟这本女诫教科书较真。

    流年手中握着细瓷茶盏悠闲品茶,仿佛没听到蓝氏、许氏的话一样。卓皇后看着她这淡定模样,想起至今不肯娶亲的卓显,心里未免有气,“岂能厚此薄彼?不该漏了南宁侯府。”

    “家贫,养不起。”流年推拒的很直接,“泰始三年,先帝遍赐群臣美女,当时南宁侯是这般说的。如今,南宁侯府一般无二,还是养不起美女。”

    这话说的并不委婉,却很好用。关键在于“先帝”两个字,先帝赏赐过,我家推了。如今你赏赐,我家还以相同的借口推。你敢说不行?除非你想跟“先帝”打别。

    朝贺宴会后,丫丫和流年被召至乾清宫,陪皇帝说了会儿家常。皇帝微笑夸奖,“小七很机灵,推的干脆利落。”流年很端庄的样子,“小七觉着吧,黄泉之下的逝者,有益吾等实多。”丫丫无语,小七你直接说要利用死人不就行了,这么含蓄。

    流年还很拍了皇帝一通马屁,“皇帝陛下,您如今的声誉真是如日中天!您是天朝名至实归的统治者!”你已经把控住朝堂了,想做的事别忍着了,赶紧动手吧。你想做的事,就是我们一直想做的事!

    中秋节后,赵国公请了风水先生在不老青山看下一片吉壤,想修坟地。宗人府不敢作主,报到皇帝面前,皇帝准了。皇帝也算是杀伐果断,但是一遇到姜家,他每每心软。

    赵国公的坟地共耗白银三万两。魏国公府难免不服气,他是后族,难道我们不是?他有的,我们也要有。徐太后也深以为然,自己是按元后之礼迎进宫的,怎么着也不能比静孝真人差吧。

    徐太后沉寂两年后,终于跟皇帝开了回口。皇帝一口回绝,“国用艰难,太仓连存粮都没有。太后娘娘母仪天下,请以天下苍生为念。”皇帝义正辞严,不假颜色,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不复谦恭。徐太后气的浑身发抖,“你竟敢如此?!”皇帝冷冷看着她,不置一词。

    徐太后要到奉先殿哭先帝。皇帝恭敬的行礼,“太后娘娘请。”去哭吧,我看你能哭出什么来。就你那不争气的娘家,还有脸哭。

    若是有人胆敢跟皇帝提及,“不能偏颇,姜家、徐家,都是外戚。”皇帝能问到他脸上去,“孝敏元皇后自尽殉夫,何等贞烈!世上可有人能比?”——这个肯定是没法比的,能比的也死了。因着孝敏元皇后的惨亡,皇帝不管怎么提携姜家、厚待姜家,都没人敢轻易劝谏。

    徐太后的娘家人永远拖后腿,宫里正闹腾的时候,徐揽这花花公子跟人抢美女大打出手,竟出了人命。皇帝毫不犹豫的下令“严惩”,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杀人者死。徐太后气急攻心,病倒了。

    虽然朝中大臣多对徐太后没好感,毕竟礼法尚在,不能眼看着一位太后娘娘落到这境地,有不少人上折奏请皇帝善待嫡母。内阁诸臣更直接到乾清宫请命,皇帝演技上佳,眼泪说来就来,“朕,愧对先帝……”

    苏太医在旁服侍,他是负责诊治徐太后的,仿佛在说什么难言之隐,“……端贤太后身子好的很,好的很。”她有什么病,要有也是心病。

    皇帝哭够了,苏太医才吞吞吐吐说了实话,“太后,怨望先帝。怪先帝不该给孝敏元皇后封号,不该跟孝敏元皇后合葬。如此,圣上又能有何良策?”你们别说皇帝不孝顺了,他能怎么着。要孝顺徐太后,纵容徐揽行凶杀人可以,可孝敏元皇后的封号改不掉罢。

    徐太后比这世上所有活着的人都高贵,可到了“先帝”面前,只是皇后而已。阁臣们都对皇帝很同情,爹去世了,嫡母是这个样子,圣上也难啊。

    十皇子怒冲冲闯了来,“我和安宁去慈宁宫请安,徐太后不见我们。我俩在帷幕外磕头,她在帷幕中口口声声抱怨先帝误她。我年纪小不懂事,陛下教教我,先帝怎么误她了?”对自己从不亲近的嫡母诽谤亲爹,大概谁听了都会恼怒。

    皇帝叹了一声,“诸卿退下罢。”阁臣们巴不得这一声,顿首辞出。自此以后,皇帝再也没见着过“善事端贤太后”的奏章。

    徐揽杀人的事清楚明白,赖也赖不掉。朝中无人支持,娘家人实在不争气,徐太后不能眼睁睁看着唯一的侄子去死,只好认命的落发为尼——她出了家,皇帝就能放魏国公府一马,徐揽就能活命。

    “母亲,徐氏进了庵堂。”夜深人静时,皇帝独自一人流泪,“她也有今日,您高不高兴?”当年她被隆重迎入宫中为后,您是多么的凄凉。如今,她也一样了。

    入冬之后,皇帝先是为安宁公主择了京郊一位品行端正、相貌清秀的士子为婿,继而召来安瓒,为十皇子求婚,“安卿,小十心仪令孙女已久,成全他罢。”

    安瓒委婉推却,“小旭儿的性子,跟她姑母一模一样,都是眼里不揉沙子的。陛下,小旭儿不贤惠。”一个藩王要有多少侧妃、妾室,小旭儿可受不了这个。

    皇帝微笑,“不贤惠也好。不瞒安卿说,藩王子女众多,实是朝廷的负担。”小十肯定是亲王,将来除长子继承亲王之位,剩余的儿子都是郡王。如果小十也跟那帮藩王学,娶一堆女人,生一堆孩子,户部尚书又要多几根白头发——宗室,养不起啊。

    安瓒恭维道:“陛下圣明!请问陛下,淑太妃作何想?”你说不管了,十皇子的亲娘呢?皇帝答非所问,“淑太妃在宫中荣养。”管她怎么想呢,反正小十就了藩,她跟不过去。

    安瓒答应了。十皇子跟着他学习了几年,相知颇深。十皇子不算聪明敏捷,性子却厚道,虽常常跟小旭儿吵架,最后却一定是十皇子认输求和。“只盼又是一个无忌。”安瓒满怀希望,“如此,小旭儿无忧了。”

    这结果丝毫不出皇帝的意料。安解语拒绝过先帝,丫丫拒绝过小九,先帝都宽容大度的允了。到了小十,哪怕是为了安慰地底下的先帝,安瓒也会答应的。更何况小十是个好孩子,并无骄奢习气。

    事情说定,安瓒辞别皇帝出了宫。十皇子等在宫门口,长揖见礼,吭吃了半天,不叫“老师”了,称呼“祖父”。安瓒温和交代,“往后你和小旭儿要互谅互让,互敬互爱。”十皇子红着脸,“我是男人,我让着她。”安瓒笑了笑,上车离去。

    安瓒没回当阳道,驱车到了南宁侯府。见了面,跟解语说了,解语点头,“十皇子人品不坏,和小旭儿的情份也不坏。”两人时不时的吵一架,吵完没一会儿就好了。

    南宁侯府哪有沈迈和傅深不知道的事,没一会儿,两人都跑来发表高见。沈迈乐呵呵,“藩王富贵,往后小旭儿阔了。”傅深很忧虑,“藩王好色,往后小旭儿有的麻烦。”

    解语看看有十几个庶子的亲爹,半天没说话。傅深讪讪的,“不过,也看小旭儿怎么管。男人谁不好色,是吧,谁不好色。”

    小旭儿和流年在厅中逗小小玩耍,傅深很郑重的来告诉她,“小旭儿,往后十皇子若是欺负你,告诉我,我替你打他。”流年很好奇,“外公,不拆房子了?”傅深一脸正色,“外公就一个爵位,已经交代出去了。再拆房子,拿什么赔?”流年想想也是,房子挺贵的,打人只用赔医药费,便宜多了。

    流年少不了打趣安晓旭,“要做王妃了,失敬失敬。”安晓旭才不理会什么王妃不王妃的,入迷的玩着小小的手,“真好看,太好看了。小表嫂,小小可爱死了,往后我要抢走她!”

    流年大为得意,“要抢我小小,那你要力气足够大才行。小旭儿,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打小小的主意?我数数哈……往少了说也有七八十来家吧,你抢的过不?”

178终章(下)

    其中,有天底下最富贵的那家。张屷当值乾清宫的时候,皇帝问过他,“令爱像小七?甚好,朕的老八老九今年都是两岁,跟令爱年貌相当。等孩子们大了,你和小七挑一个。”

    还有最不好推拒的那家,娘家。谢四爷每每抱着小小,把和哥儿拉在身边,“看看,是不是一对金童玉女?”小小在外祖父怀里笑的很甜,和哥儿看着小表妹流口水,一对小可爱。流年顿足,可惜血缘离的实在太近呀。要不然,棠年做公公,丫丫做婆婆,和哥儿做夫婿,再加上谢四爷这祖父,小小不得横着走?

    安晓旭忽闪忽闪大眼睛,没说话。毕竟是还没出阁的小姑娘,脸皮薄,有些话不好说出口。流年颇为沾沾自喜,孩子就是父母的作品,作品受欢迎,说明创作者水平高呀。小小是张乃山、谢流年联合出品,品质自然有保证。乃山,咱们还要继续合作,争取再创佳绩。

    小小仰面躺着,怡然自得的吐泡泡。流年低头问她,“小小,活动活动筋骨好不好?”依次抬起她的左胳膊、右胳膊,帮她做操。安晓旭不赞成的摇头,“小表嫂你纯粹是捣乱。”我跟小小玩的正好呢,你来瞎搀和。

    流年自从升职做了母亲,比先前耐心、细心很多,“一个人总躺着是很闷的,还是活动活动为好。可是小小自己不会呀,大人要帮她的。”小旭儿,你做小孩的时节是什么光景,定是早忘了。我可还记得呢,做小孩,有人帮着清洗身体,活动筋骨,是很享受的事。

    正说着话,胜男带着骞哥儿、驭哥儿,丫丫带着小遂平、和哥儿来了,厅里一下子热闹非凡。几个大孩子趴在小床边看了会儿妹妹,骞哥儿很内行的评价着,“长开了,好看了。”其余几个孩子都捧场的点头,“是呀是呀。”

    黄昏时分张雱回家,几个大的挨个抱过亲过,最后抱着小小不放手。张雱抱着小小,笑咪咪看着流年,“小不点儿,你小时候爹爹好几回想把你抱走的,没好意思。”不认识谢晚鸿倒还罢了,偏偏认识,还相谈甚欢。

    流年嘻嘻笑,“都怪我小时候太可爱了。”没法子呀,得天独厚,所以张伯伯和小乃山会差点拐带人口,差点犯罪。不过话又说回来,作奸犯科对于张伯伯来说,好像根本不算一回事,他做过侠客,做过土匪头子。

    解语陪着安瓒在书房说了半天话,把小旭儿的亲事前前后后盘算过。听侍女禀报,“大公子、三公子、姑爷都回来了”,起身离开书房,往厅中走。才进了厅门,父女二人都莞尔,张屷正跟张雱不依,“小小是我闺女!”张雱抱着小小不放,笑容满面跟张屷打着商量,“小阿屷,乖,让让爹爹。”

    沈迈和傅深都不满的看了流年一眼。他们白天都闲着在家,也极少被获准抱小小,流年不许。流年永远是振振有辞的,“阿爷和外公抱孩子姿势不过关,要重新练。”小孩子总被抱着也不好,尤其他俩抱孩子有一共同特点:抱上孩子总爱“哦哦哦”的轻拍,没多大会儿孩子就想睡觉了,那哪成。孩子的作息要有规律,大白天的被拍睡了,晚上闹腾爹娘。

    张屷板起脸跟张雱不依,沈忱笑吟吟在旁看热闹,沈迈和傅深唯恐天下不乱,“抢啊,看你们爷儿俩谁能抢过谁。”小小抱在张雱怀里,漆黑灵动的眼珠转了好几转,看看爹,再看看祖父,咧开小嘴笑。

    解语笑道:“都别抱,该吃晚饭了。“接过小小亲了亲,放在带有围栏的小床中,“小小自己玩一会儿好不好?爹、娘还有祖父祖母要吃晚饭。”小小笑着吐了个泡泡,颇有自得其乐之意。

    张雱父子、棠年和祖父们坐一桌,他们的饮食口味偏重,肉食多。解语带着女儿、儿媳妇、安晓旭坐一桌,她们都爱吃清淡的。孩子们单坐小桌,另有儿童餐。大孩子自己动手,小孩子也自己动手,不过小孩子若懒了,乳母可以喂饭。

    骞哥儿和小遂平小大人儿一般,吃饭、吃菜、喝汤,不用人操心。和哥儿挥舞着勺子奋斗了半晌,想冲身边的乳母求援,却见驭哥儿埋头苦吃,自给自足,和哥儿不甘示弱,“我也自己吃!”继续挥舞手中的勺子。

    一尾清蒸鲜鱼、一盘子清炒时蔬专门放在棠年面前,张雱对女婿很客气,“损之,你口味清淡,这是特地给你做的。”棠年点头致谢,心里暖暖的。专为自己添菜,这是岳母一惯的做派,岳父岳母待自己,待小七,真是无微不至。

    吃完饭,撤下菜肴,换上香茗。安瓒和众人说了几句家常,带上安晓旭告辞走了。张雱、解语送至二门,沈忱、张屷一直送到当阳道,进门跟外祖母、舅舅、舅母、表弟们坐了一会儿,方才回南宁侯府。

    回到家,沈忱顺顺当当接了妻儿回房,张屷却接不走。张雱抱着小小,体贴的问他,“小阿屷累不累?小不点儿忙了一天,也该疲惫了。不如这样吧,小小留下,我和你娘晚上照看她。”

    张屷和流年都颇为动心。晚晚照看小小,没睡过一个整觉,有人代管孩子,何乐而不为。小小交给乳母是不放心的,交给祖父祖母,又另当别论。

    流年弱弱的反对,“她晚上要吃奶呀。”解语微笑,“那倒没什么。你喂饱她再走,晚上若醒了,给她喝牛乳。”流年挣扎了许久,终于点了头。小小,今晚我要睡个整觉,让爷爷奶奶暂时托管一夜,好不好?

    小床小被褥小衣服小尿片连同孩子一起留下,流年、张屷一身轻松的回了房。张屷在妻子耳边轻语,“趁今晚小小不在,咱俩……”可怜流年本是想躲懒的,结果出了番大力气,浑身香汗淋漓。

    丑时末,张屷离开温暖的被窝,下了床,穿衣出门。张雱、解语睡的正沉,张屷过来敲门,守门的婆子、值夜的侍女,你看我我看你,最后只能给通报了。

    张雱睡眼惺忪的出来,“小阿屷,怎么了?”怎么大半夜的不睡觉。张屷很不好意思,“那个,小小不在,小七睡不着觉。”

    寅时初,张屷小心翼翼抱着熟睡的小小回了房。流年总算见到亲人了,差点热泪盈眶,“小小,心肝宝贝,我离不开你,一时一刻也离不开你。”明知道公公婆婆照看孩子一定会精心、细心,却死活放心不下,睡不着。

    第二天,流年和张屷很是被众人打趣了一番。棠年晚上回来听说后,轻声斥责妹妹,“真不懂事。便是再怎么想念,也该稍加忍耐。丑末寅初是人最困倦之时,岳父岳母年纪大了,却被你们吵醒。”

    流年没理,乖乖的听训。丫丫在旁笑,“爹爹和娘亲都笑呢,说小不点儿初为人母,很知道疼孩子。损之,母女连心,这是没法子的事。”棠年越发惭愧,岳父岳母待小七宽和,小七应该加倍孝顺才是。

    流年见了张雱和解语,总有些不好意思。解语最是善解人意,微笑说道:“等到小小半岁多,也该断奶了。到时再把小小送过来吧。”张雱一本正经的开着玩笑,“说好了啊,可不许再半夜来讨要孩子。”流年忙表明态度,“不会,不会。”

    过了两天谢四爷来访,张雱当成笑话讲了。谢四爷慢吞吞评价,“小七不懂事,乃山也不懂事。”小七感情用事,乃山一个大男人,怎么能纵着小七胡闹。

    张雱连连摇头,“小七懂事,小阿屷也懂事。晚鸿,我儿子儿媳都好的很,举世无双。”沈迈和傅深都乐,小不点儿的爹爹太不了解无忌了,在无忌眼里,自家孩子千好万好,便是上房揭瓦也是活泼有趣,不是调皮捣蛋。

    谢四爷在南宁侯府痛痛快快喝了一场酒,直到天黑透了,才缓缓回了全园。棠儿和小七都是自己的心肝宝贝,他们虽不能在自己身边,却在南宁侯府如鱼得水游刃有余,足矣。

    腊月里流年和张屷回谢府送节礼,陪老太爷、老太太说笑半日,午饭后去了全园。屋中走出一位身材窈窕的女子,流年怔了怔。袁昭?她许久不曾露面了,来做什么?

    袁昭眉宇间含着一抹轻愁,似嗔似喜的叫了“七姑爷,七姑奶奶。”流年客气的笑笑,并没说话。对袁昭,流年始终有不好的感觉,始终是防备的。

    何离牵着小十走了出来,歉意说道:“阿昭怎急着走?”袁昭轻柔的笑笑,“我先回去了。我方才说过的事,阿离好好想想。”何离忙道:“四爷若发了话,我便给你回信儿。”袁昭笑笑,辞别众人走了。

    “她想过来跟我一起住。”何离看到流年眼中的疑惑,不等流年开口问,已全盘托出,“跟我一起照看小十。”袁昭说,咱们小时候在一处,老了,也在一处罢。

    流年微微皱眉,“您别管,交给爹爹。”他惹的事,该他收拾。何离微笑,“那是自然。小七,这几十年来,我一直是这么做的。”自己这身份能做的了什么主,玉郎是谢家四爷,自然是他说了算。

    天气寒冷,流年和张屷没带小小,所以并没久留,逗小十玩了会儿就告辞走了。女儿女婿走后,何离轻轻叹了口气,事到如今,阿昭竟还是如此。

    谢四爷回府后先去了萱晖堂,老太爷、老太太笑话他,“回来晚了,没见着小七。”谢四爷面有得色,“我若想见小七,随时能去南宁侯府。”别人家出阁的闺女不易见,我闺女可不是。

    逗老太爷、老太太笑了一场,谢四爷告辞出来,徐步走向四房。这些时日以来,他每天会到四太太房里坐坐,抱抱升哥儿,听四太太说说家常。

    一个小丫头战战兢兢、畏畏缩缩的从花丛后走了过来,恭身行礼,“四爷,我家姨娘又吐了血,看着不大好呢。”小丫头壮着胆子,颤声说道。依着规矩,姨娘有事该禀告四太太,而不是告诉谢四爷,小丫头是奉命而来,只好硬着头皮说了。

    谢四爷沉默片刻,温和说道:“明儿个下午晌,我去看她。”袁昭身子一向娇弱,近年来更是时常病着,汤药不断。谢四爷给她请过名医,赏赐过珍贵药材,不过很少亲自去看望。

    小丫头喜出望外,恭敬的曲膝,“是,四爷。”这也算不虚此行吧,虽然没立时三刻请到四爷,可定下准日子了呀。明儿就能见着人,赶紧回去告诉姨娘,让她高兴高兴。

    第二天下午,谢四爷回家后只在四太太处略坐了坐,“阿昭又病了?可要紧?”谢四爷这么一问,四太太忙道:“还是老毛病,没什么。”谢四爷徐徐起身,“我去看看她。”客气的说了声,走了。

    袁昭依旧住在溶月院。溶月院风景优美,屋子里全套的黄花梨家什,纹路清晰,如行云流水。卧房中摆着一张黄花梨雕莲花莲子带门围六柱架子床,袁昭独自躺在床上,人比黄花瘦。

    看见谢四爷进来,袁昭温柔叫着“玉郎”,眼泪扑簌簌掉下。玉郎,你有多久没来看我了?狠心的玉郎。谢四爷并没有往前走,温和问着,“可好些了?大夫说你气血不足而已,并无大碍。安心养两日,也便好了。”

    袁昭明知谢四爷不喜人病,不喜人哭,眼泪却是实在忍不住,“若玉郎时常来看我,许是会好了,也说不定。”院子这么美,屋子这么富贵,只有我一个人形只影单的,又有什么意思呢。

    谢四爷客气的答应,“我若闲了,必来看你。”袁昭虚弱的冲小丫头招招手,小丫头会意,忙上前扶起袁昭,在她身后放上靠背。袁昭摒退侍女,擦干泪水,软语央求,“玉郎,我和阿离打小要好,不忍分开。我去陪阿离,好不好?”

    谢四爷沉默。袁昭心里酸酸的,“全园那么大,随意安置我便是。我虽没用,也能服侍玉郎,也能帮着阿离照管小十。上个月我禀告过太太,太太倒是无可无不可,说只要四爷应了,只管过去。我求过阿离,阿离却不理会我。玉郎,你也不理会我么?”

    谢四爷温和说道:“要过年,事且多着。你安心静养,待出了正月,我自有道理。”袁昭心喜,这已是腊月了,一两个月的功夫而已,甚好甚好。

    出了正月,谢四爷命四名健壮婆子送袁昭回太康,“住老宅也可,回你娘家也可。你娘家这些年日子颇颇过得,也盼着你回去。”

    袁昭掩面,“玉郎无情!”谢四爷温和说道:“当年的事,我从头到尾都知道。阿昭,孩子是怎么没有的,我清清楚楚。”袁昭软软的瘫在地上,玉郎都知道,玉郎都知道!

    既如此,为什么早不发作,晚不发作,偏偏赶这个时候发作?袁昭想想往事的柔情,看看如今的凄惨,眼泪不停的掉落。

    袁昭被送回太康后,四太太很是高兴了一阵子,总算少了个不顺眼的人!袁昭生的美貌,人到中年依旧风姿楚楚,身边有这样的妾侍,令人不快。

    三月初郗氏生下次子,四太太抱着大胖孙子,笑的合不拢嘴。我家孙子才是真宝贝,小七家那叫小小的丫头片子,看着好似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其实么,不过是一时新鲜罢了。

    小小正在断奶。连着三晚,小小都被抱到解语房里,晚上跟祖母睡。一觉醒来身边没有熟悉的父母,小小少不了啼哭闹腾,解语和张雱轮流抱着温柔拍哄,小小哭着哭着,睡着了。

    流年和张屷晚上偷偷跑来过,却没敢敲门。小两口凄凄惶惶在院门外徘徊许久,灰溜溜的回房了。张雱、解语也不轻松,都有了黑眼圈。

    谢四爷要把小小抱回全园住几晚,张雱大力摇头,“舍不得,舍不得。”张屷不敢顶撞谢四爷,悄悄跟流年抱怨,“岳父眼神不善,想抢走小小。”

    流年失笑,“很公平的,当年你不也想抢走我?”张屷红了脸,说不出话。那时你受欺负了,我心疼你,才会那么想的。小七,不怪我,你太可爱了,让人一见就想抱走。

179番外

    小小一周岁的时候,谢四爷、何离带着小十来了南宁侯府给小小过生日。何离亲手绣了个小肚兜,白绫红里,粉莲绿叶,鲜亮可爱的很。谢四爷送的是亲笔画作,画中的小小栩栩如生,惟妙惟肖。小小盯着画中的小人儿看了半天,拍手笑起来。

    张雱兴致好的很,“小不点儿过生日的法子不坏。”吃长寿面,散铜钱给穷人,积福积德的好事。解语笑道:“再添上寿桃。”送吃食,更实惠。张屷很认真的交代,“寿桃一定要小巧,别忘了。”大寿桃太丑了,小七和小小都喜欢小的、别致的、可爱的。

    当天,四步桥畔的穷苦人家户户被派送铜钱两串、寿桃二十枚。一开始好多人不懂,“怎么不在街上发,好让人去抢?”这些富人,不就喜欢那个派头么?里正笑骂,“这是真做好事,不图名,不图排场!”有胆大的凑上去问里正,“这寿桃也忒小了点,您老说说,这家人到底是大方,还是小气?”里正戳戳他的额头,“那是位年方一岁的姐儿,嫌大寿桃不秀气。”小气?小气能家家户户送钱送粮么。

    岳池、江笑寒也带着两个儿子回来了,南宁侯府大团圆。沈忱家的骞哥儿、驭哥儿,岳池家的擎哥儿、攀哥儿,丫丫家的小遂平、和哥儿,再加上才满一岁的小小,小客人谢棣年,八个孩子聚在一处,玩玩闹闹,其乐无穷。

    中午,张雱、谢四爷等人依旧在外院饮酒,内宅吃的是自助餐。几十种冷盘,几十道热菜,七八样汤品,各式各样新奇有趣的点心,干果鲜果蜜饯,满满摆了一排。“这是西洋传过来的吃法,也不知你们喜不喜欢。”解语看着孩子们眼中的新奇,笑盈盈说道。招待小孩子吃自助餐,九成九他们会喜欢的,小孩子喜欢新鲜事物。

    “喜欢!”孩子们欢呼着,也不用人服侍,自己拿起小盘子选食物。真好玩,不管在自家也好,到别家做客也好,或是到饭铺子吃饭也好,从没见过这样的。

    小小走路还歪歪扭扭的,哪会拿盘子。也根本不用她动手,骞哥儿是老大,最喜欢照顾弟妹,率先盛了一盘子鸡鸭鱼肉给小小,“小小,这个好吃。”擎哥儿也不落后,给小小弄了一盘子鲜果,“小小,吃果子。”和哥儿、小十等孩子都颠儿颠儿的替小小拿点心、拿酥酪,一会儿功夫小小的桌子就摆满了。

    流年、丫丫、胜男、笑寒都笑吟吟看着,几个孩子兴兴头头自己找吃的,有趣有趣。解语、何离等人也和孩子们一样,每人自己一张桌子,爱吃的菜式摆上几盘,再有什锦攒心盒子,自斟壶,自给自足。大人坐大桌,小孩坐小桌,吃的都很尽兴。

    流年自己且不忙着吃饭,专心喂小小。解语微笑,“小七定要亲手照管小小,再不放心交给别人。”除了断奶的那几晚,平时都不让小小跟着祖父母。何离眼神温柔,“以为她总也长不大呢,谁知做了母亲,竟也妥贴的很。”小小粉粉嫩嫩的,天真可爱,小七把她照看的很好。

    正说话间,侍女来报,“宫里来了内侍监。”解语客气的跟何离道了“失陪”,从容离席去了正厅。解语到正厅的时候,张雱、张屷已经把内侍送走了,“皇帝派来的,赐给小小两件玩器。”一只瓷枕,一对小瓷人儿,意趣盎然,美不胜收。

    张屷不满,“没这样的。”除小遂平外,其余的孩子并没这待遇。皇帝这是打着小小的坏主意呢,不厚道。他家老八老九相貌都普普通通的,哪配得上小小。

    张雱大度的很,“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都知道我家小小好看呗,谁不喜欢。把瓷枕、瓷娃娃交给解语,依旧回去饮酒。回席后冲着谢四爷吹牛,吹嘘小小如何如何可爱,如何如何招人待见。谢晚鸿啊谢晚鸿,当年你家有小不点儿,如今我家有小小!谢四爷一字不落的听着,浅笑不语。无忌,你儿媳妇娶到家了,神气了啊。

    解语拿回瓷枕、瓷娃娃给小小,小小玩了一会儿,指着哥哥姐姐们,“啊啊”的叫着。流年最懂她心意,柔声问着,“小小是要哥哥姐姐一起玩耍,对不对?”小小连连点着小脑袋,是呀是呀,一起玩一起玩。

    “小小真大方,跟我小时候一模一样啊。”八个孩子聚在一处玩耍,很是和乐。流年坐在一边看着小小,还忘不了洋洋得意的夸奖自己。何离好笑的看了她一眼,小七,乖女儿,你大方么?

    小十玩到高兴处,又冲着骞哥儿、擎哥儿叫哥哥,何离跟流年都懒的纠正他了。眼下先由着他,等到他大了,自然明白。

    两人才有偷懒的想法,却见小小甜甜笑着,冲小十叫“的的”。流年再也忍不下去了,过去揽着女儿教给她,“小小,这是舅舅。乖,叫舅舅。”纠正了半天,快累出汗来了,总算暂时奏效。

    孩子们继续玩,流年坐在一边歇息。丫丫笑着问她,“小七,累不累?”流年老实的点头,“累,很累。”不过也很甜蜜,很充实,很有趣。话说,自从有了小小,觉着跟养育一个孩子比起来,其他的事情都是瞎扯淡。

    笑寒啧啧,“小七你只管一个小小,就嚷嚷累了。”胜男一本正经,“像我们这样又要管家理事,又要照看两个孩子的,还活不活了?”流年嘻皮笑脸,“所以您叫胜男么。”无赖话一出口,被胜男抓过去轻轻打了两下,以示警戒。

    一家人快快活活的聚了一日,傍晚时分,谢四爷、岳池才带着妻儿离去。晚上张雱正和小小玩的高兴,张屷过来,“小小该洗洗睡了。”铁面无私的抱着孩子,跟流年并肩离去。张雱闷闷,解语微笑劝他,“无忌,小小很快就归咱俩了。过一阵子,小阿屷和小七会求着咱们照看小小。”他们若是再有了孩子,就他俩那样,能管的了两个孩子不?可想而知。

    张雱大乐,可不是么,小小很快就归我和解语,不用等太久。“到时不用小阿屷和小不点儿求咱们,咱们先提出来,好不好?”听张雱这么问,解语忍笑答道:“好。”

    金秋十月,十皇子受封为晋王,和安晓旭隆重举行了婚礼,安晓旭成为晋王妃。“开了春儿之后再就藩罢。”皇帝微笑吩咐,“你也好,弟妹也好,都和家人再团聚数月。”就藩之后,轻易回不了京城的。晋王恭敬答应,“是,陛下。”

    本来,沈忱和胜男原宁十月份要搬到东昌侯府的,偏偏不巧,流年赶在这时候又怀了身孕。沈迈喜的抓耳挠腮,“不走了不走了,老天留咱们呢。”沈迈可不愿住到东昌侯府,他想天天见着阿雱。

    为了这个,丫丫专程进宫跟皇帝求情。东昌侯府是御赐的,总是空着不住进去,于情于理都不合适。皇帝笑的很欢快,“成,准了。”顺水人情而已。

    胜男逮着流年训话,“小不点儿,你可真会挑时候!你算好了是不是,这是成心要偷懒啊。”流年忙辩白,“大嫂,我无心的,无心的。”逗的解语、丫丫都笑个不停。

    大家都笑完了,流年小声嘀咕,“我要是算好的,能挑这时候不?五月生,天气都热了,又不能用冰,那一个月多难过呀。”要是算好的,怎么着也要提前两个月,或推后三四个月,要么搁到春天,要么搁到秋天。

    众人又笑了一番。当天晚上,张屷亲自抱着小小送到父母房中,“小小,往后晚上跟祖父祖母睡,好不好?”小小面有得色,“系己睡!”我不跟爹娘了,也不跟祖父母,自己睡觉!

    张雱笑咪咪夸奖,“我小小真能干!”这么小会自己睡觉了呢。解语把小小的床铺安置好,指给她看,“小小睡小床,祖父祖母睡大房。小小晚上若醒了,就叫祖母,好不好?”小小乖巧的点头,“倒。”

    家务交给胜男,小小交给解语,流年一心一意养胎。谢四爷、何离时不时的来看女儿,回去后一五一十学给老太太。老太太叹息,“咱们小七命真好,嫁到好人家去了。”这样的婆婆,这样的妯娌,是前世修来的。

    有年、华年、丰年、瑞年、锦年都来看望过,多多少少都有点羡慕。小七房里清清爽爽的,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婆婆又跟娇惯亲生女儿似的娇惯她,小七这日子也太舒服了。

    到了来年五月初,估摸着快该生了,解语请何离带着小十住了过来,“到了生孩子的时节,有您在身边,小七心里踏实。”何离能亲自照顾流年生孩子,哪有不愿意的,感激的答应了。

    五月初七,流年半夜肚子疼,张屷慌慌张张的起了床,叫来侍女、产婆,把流年推入产房。解语匆忙赶来,安慰流年,打点各项事务。小小哭醒了,张雱笑咪咪哄着她,“小小要做姐姐了,高不高兴?”

    何离守在流年身边,“小七莫哭,留着力气生孩子。”张屷也想进产房,解语也许他进去了,陪了流年一会儿,被撵了出来,“乃山,你出去睡一觉,就能见着咱们的宝宝了。”张屷听话的出来,心里嘀咕,小不点儿你在生孩子呢,我睡觉?怎么可能睡的着。

    折腾到第二天中午,流年顺顺当当生下一个漂亮的小男孩儿,合家欢喜。张雱又做了祖父,欢喜之余,在考虑起名大事,“小小不点儿已经叫了“小小”,小小阿屷就不能再叫小小了,小小阿屷叫什么好呢?这可要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作者有话要说:终章(下)需要再完善,明天写何离番外的时候,再填补上。

180番外

    张雱很有兴致的翻了一天《字汇通》,最后翻出两个得意的字,一个给小小,一个给小乃山。小小单名为“倜”,洒脱、超然的意思。小乃山单名为“俨”,恭敬、庄重的意思。张雱瞅来瞅去,这两个字写出来好看,念出来又好听,就这么决定了。

    张雱兴冲冲跟孩子爹讲了,张屷面无表情的点头,“成,听您的。大名您起,小名我起,孩子小名叫舒哥儿。”小不点儿说了,日子舒服就行,孩子可以叫阿舒、舒哥儿。

    沈迈眉开眼笑一通夸奖,“大名响亮,小名有趣,阿雱,小阿屷,你俩给孩子起的名字真不坏!”再见着孩子的时候就“阿俨”“舒哥儿”的叫起来,婴儿的大名、小名尘埃落定。

    阿舒洗三、满月,来的客人都很多,办的很隆重。流年没怎么出面,全是解语、胜男前前后后张罗。四太太这回没赌气,精心打扮了来赴席,席间听了无数的吹捧之语,“两个女儿都做了世子夫人,都为夫家生下长孙,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往后啊,有两位侯爷称呼您外祖母!”四太太飘飘然,喜笑颜开。

    阿舒满月后,何离带着小十回了全园。流年恋恋不舍,“不如您跟着我吧,咱们天天在一处。”何离抿嘴笑,“我和小十再不回,你爹爹要亲自来捉人了。”不能把他一个人扔家里呀。流年想想也是,只好老老实实放人。

    “旬月未见,阿离风采依旧。”回到全园,安置了小十,灯光下谢四爷白衣乌发,笑对何离。何离柔声反对,“哪有?玉郎,这个月咱们见过五回。”虽然每回见面不过一两个时辰,可总是见过的呀。

    谢四爷抬起白玉般的手掌,轻轻取下何离的头钗,一头柔亮顺滑的乌发垂了下来,凭添许多妩媚之姿。何离嗔怪的低叫,“玉郎!”谢四爷轻笑,“这样,才算见着了。”

    一番轻怜蜜爱之后,两人倦极入睡。第二天谢四爷早早的去了衙门,何离辰时方起。才料理过一回家务,逗小十玩了一会儿,门上来报,“一位姓何的老先生,带着妻子、儿女来给您请安。他说,他是何老大。”

    何离静静坐着,半天没说话。许久,何离慢慢说道:“把他们带到下人房中先住着,让许嬷嬷带人看紧了他们,不许到处走动。”侍女恭敬答应了,自去行事。

    何离温柔问小十,“想不想祖父祖母?”小十连连点头,何离笑笑,牵着他穿过月亮门,去了萱晖堂。谢老太太见了小十,笑咪咪冲他招手,“好孩子,快过来祖母这儿。”小十咚咚咚跑了过去,麻利的上了罗汉榻。

    何离陪笑说道:“求老太太照看他一天。”老太太仿佛什么也没有意识到,乐呵呵答应了。何离感激的道了谢,嘱咐小十乖乖听话,莫惹老太太生气,方告辞离去。

    谢家的事,没有瞒着老太太的,全园也是如此。何离走后,早有侍女一五一十禀报了,“那边门房说,何老大带着拖家带口的投奔来了,何姨娘命把他们安置到下人房,并没见他们。”

    老太太沉吟片刻,没说话,挥挥手命侍女退下。何离回到全园,先把许嬷嬷叫来问了话,继而命人把何老大请了来。何老大是何离长兄,比何离大十几岁,已是快六十的人了,穿着粗布衣服,十分苍老。何老大站在富丽堂皇的厅堂中,不知所措的搓着手,“小多,哥没本事,过不下日子,只好投奔你来了。”

    何离轻轻笑了笑,“我六岁那年被卖到谢家,卖倒的死契,身价银六两。这六两银子,够一家人半年的嚼用了罢?十六岁那年我开了脸,没酒席没花轿的嫁了人,谢家赏了你们六十两银子。六十两银子,上好的田地也能买几亩,踏踏实实过日子,怎么就不行了?二十岁那年我怀了身孕,抬了姨娘,四爷又命人给你们送去一百两银子。何家一个闺女卖了三回,还嫌不够么?”

    何老大结结巴巴的,“小多,话不能,不能这么说。再,再怎么卖了,你也是哥的亲妹子。这亲人,不能不认啊。”卖虽是卖了你,你不是也进了福窝么?有什么可抱怨的。

    何离神色不变,“我生下六少爷,你们要上门认亲,还说什么是为我好。六少爷有我这身份卑微的亲娘,已是委屈他了,再加上你这样的舅舅,六少爷还要不要出门见人了?那一年,我拿出所有的私房银钱,一股脑交了给你们。你们答应的好好的,从此以后再不登谢家的门。”老死不相往来最好,棠儿本就是庶子,若再有个时常上门来讨要银钱的亲舅舅,更会被人看不起。

    何老大陪着笑,“那时候你还不当家,现如今,你不是当家作主了么?小多,你从小就懂事孝顺,咱爹咱娘的坟都该修整了,你看,哥手里也没银钱……你几个侄孙都大了,都靠着你哩。”

    何离似笑非笑看了他两眼,蓦然问道:“五妞让你来的?”五妞,是袁昭的小名。何老大脱口而出,“是哩是哩……”话一出口,方后知后觉的捂住嘴,五妞不让说,自己也答应过的,一时口快竟还是说出来了。

    何离笑了笑,“人家挑拨几句,你就敢自作主张进京,根本不顾我的死活。”何老大忙道:“咋就不顾你死活了?你当家了,帮衬帮衬娘家人,咋了?”

    何离恨铁不成钢的看过去,“你也不用脑子想想!六少爷、七小姐、十少爷都是我生的,个个有出息。这时候你冒出来,六少爷、七小姐、十少爷多了你这么个舅舅,怕不被人笑话死!谢家能不恼么?你是良民,谢家拿你没辙,我可是谢家的妾侍,死活都是谢家说了算。”

    何老大愣了半晌,“那,我们偷偷摸摸的,不说,什么也不说。”何离微笑,“如此,不如你们回老家去罢。只要你们安安生生吧,不在外面乱说话,不乱认亲戚,每年的腊月初十,就能收到一百两银子。如果有什么不好听的话传出来,我连自己都保不了,更保不住你们。”

    下人房里,许嬷嬷也逮着何老大的媳妇又哄又吓唬,“乱认亲戚会要人命的!活的好好的,何苦来呢。”何老大的媳妇本是打算跟着“小多”吃香的喝辣的,闻言傻了眼。

    日铺时分,赶在谢四爷回家之前,何离命两名精壮仆役、两个健壮婆子送何老大一家上了路。何老大临走前,不安的搓着手,“小多,每年腊月初十?”何离微笑,“只要你们安安生生的,只要外面没一丝风声,每年腊月初十,铁定有一百两银子送到。若是再不安份……”

    何离目光冷冷的,明明是大热天,何老大却没来由的背上一寒,忙不迭的答应,“一准儿安份,一准儿安份。”带着妻子、儿女,上了马车。

    黄昏时分谢四爷牵着小十回全园,何离微笑迎出来,面色如常。三人和往常一样同桌吃晚饭,饭后在花园中转了两圈,回房给小十洗漱了,哄他上床睡觉。

    “毕竟是亲人,提携提携也无妨。”谢四爷温和劝道。何离讥讽的笑笑,“亲人,不是用来卖的。”再怎么还报父母的养育之恩,卖三回也够了吧?自己不管怎么着都行,棠儿、小七、小十,不能有这样的亲戚。

    谢四爷沉默,抱过何离轻轻拍着,以示安抚。夜深人静,何离轻声说着心里话,“我是个没志气的人,从没有什么心气儿,也从不想跟人争什么抢什么。只要能活着,能安安生生过日子,已是心满意足。可是棠儿、小七、小十不一样,不能受这样的委屈。”

    “我小时候,常常挨打。”月光下,何离的面目有些朦胧,声音飘飘忽忽,“我爹喝醉了酒打人,不喝醉酒也打人。”从自己记事的时候开始,见到父亲回家后脸色不善,会靠在墙边把自己缩成一团,恨不能躲到墙里头去。

    谢四爷心中一酸。怪不得棠儿小的时候,她每回见了孩子都要迅速打开襁褓,从头到脚查看一遍。原来如此,她幼时常挨打,身上自然时常有伤。她是唯恐孩子身上也有伤痕,可怜的阿离。

    “我爹不打人的时候,可好了。”何离脸上有一抹温柔又酸楚的笑容,“大冬天烤红薯给我吃,红薯又面又甜,热乎乎的,太好吃了。”

    那是记忆中爹唯一的好处,所以一直深深的记着,记了几十年。血浓于水,哪怕是被亲爹娘卖了,还是记挂家里的。那些年在谢家,不管月钱再怎么少,还是一文舍不得花,攒下来托人带了回家。

    爹和娘也算过了几年好日子吧。何离惆怅的想着,虽然拿到六十两银子之后没几年他们就先后亡故了,但是那几年他们丰衣足食的,算是过了个不坏的晚年。

    “托小多的福,爹能吃上肉了!”那一年自己大着肚子,爹娘托人带了口信,能听出来是心满意足的。他们是能吃上肉了,却不知自己过的是什么日子。

    泰始九年的夏季,异常炎热。自己和阿昭都怀了五六个月的身孕,并不敢用冰,中午热的实在受不了,阿昭偷偷拉了自己去湖边凉快。阿昭不知怎么的落了水,被救起来后孩子已是保不住了。太太大怒,命人将自己关了起来。

    何离淡淡笑了笑。若不是当时自己怀有身孕,怕是当时就被打杀了吧?子嗣是大事,太太这正室嫡妻再怎么尊贵,明公正道妨害子嗣的事也是做不得的。当然了,暗中加害的话,又另当别论。

    当着太太的面,自己一句话也没说。这个局太明显了,阿昭没了孩子,自己的嫌疑最大,如果罪名落实,孩子落地之后必会留子去母。如此一来,四爷身边得宠爱的袁昭昭、何离离两人差不多都废了。得益的,是太太。

    玉郎来了,自己还是一句话也没说。这么明显的事,说什么呢?若是连这种伎俩都看不出来,玉郎还是玉郎么,干脆改名叫糊涂蛋好了。

    自己想开口叫“玉郎”,他却伸出手指轻轻堵住自己的唇,“阿离,我信你。”我信你,这三个字真是很美好,很温暖,明媚的像三月春柳。

181番外

    何离这四十多年的人生当中,曾不止一次目堵过死亡,也不止一次和死亡擦肩而过。小时候她那酒鬼爹打起孩子来是不顾头不顾脚的,何离能活下来是个奇迹。

    六岁那年被卖,先在人贩子周大嫂子家里住了两个月。周大嫂子一向是把小丫头们养的白净、懂点规矩了,才往主顾们面前带。要不,乡下丫头面皮肌瘦的又什么都不懂,谁家肯花钱买。

    那两个月里头,何离从早到晚手脚不闲着,跑前跑后的替周大娘干活儿,见人就陪笑脸。虽然晚上回房睡觉的时候很听了些讥刺挖苦的话,不过功夫没白费,周大嫂子把她带去了谢家,让管事嬷嬷们挑选,还给多了两句好话。结果,何离被谢家挑上了。

    周大嫂子把人交给管事嬷嬷,临走前笑着告诉她,“你爹想卖高价钱,我原本是想把送到马大户家的,他家出价钱高。不过你这么乖巧,我倒舍不得了。”

    何离满脸陪笑的道谢,直吓出了一身冷汗。马大户行商,家里有钱,马大户娘子肥肥大大的,性子暴燥的很。凡卖到他家的丫头,哪个不是朝打暮骂、忍饥挨饿?那回卖到马大户家的是邻村的二丫头,没几年就被折磨死了。

    到了谢家,虽然嬷嬷、姐姐们教规矩很严,但是不犯错就不挨打,又能吃饱穿暖,很满足了。不过,白天还好,晚上的时候很想家。虽然爹爱打人,也会给烤红薯啊。娘也有好声好气的时候。

    十三岁那年,和自己一起当差的明月不慎着了凉,渐渐成了伤寒之症,被撵了回去。明月是谢家家生子,模样俏丽,性子泼辣,有意无意的得罪过不少管事嬷嬷。明月被撵出去没多久,就病死了。

    在谢家,明月喝着上好的毛尖还嫌茶味儿不好;被撵出去之后,碎茶沫子煮出的茶水也当做甘露一般,一气灌了下去。明月心气儿高,曾经锦衣玉食过,这样的苦日子如何挨的下去?一病而亡。

    何离越发勤谨,而且注重保养身子,不敢生病。“明月是家生子,生了病尚且如此。我是外头买来的,真到了那一步,怕还不如她。”自己若被送回何家,这花容月貌的,怕不再被卖一回?若再被卖,不定是什么地方。

    十三岁那年,三爷的两个通房丫头小英、小莲,被三太太随意寻了个由头痛打一顿,撵到了庄子上。听说,三太太本是想把她们提脚卖了,但是管事嬷嬷们都笑,“谢家只有买人的,没有卖人的。”若不好,撵出去就是。卖人?我们在谢家服侍了几十年,没听说过。

    三爷回来后暴跳如雷,把三太太骂了一通,准备第二天亲自到庄子上接人。三太太发了狠,命陪房连夜赶到庄子行事。第二天,三爷见到的是两具尸体。

    三爷和三太太很是生了一场气。不过那时三太太已怀了二小姐,等二小姐生下来,夫妇二人又言归于好。死的不过是丫头而已,算什么呢。

    二十岁那年,袁昭落水,何离被关。何离沾光在也怀有身孕,否则,四太太大可以将她杖责至死。就算事后查出来何离毫无过失,四太太也可以平安无事——丫头而已,算什么呢。四太太只需自责一句两句,这种事就能抹过去。

    何离忆及往事,轻轻笑了出来。自己真是命大,三番两回路过鬼门关,都逃出了性命。二十七岁那年也曾遇险,军棍都高高举起来了,乃山和他爹爹自天而降,自己再一次逃生。

    谢四爷不知她为何笑,也不问,低头亲亲她的脸颊,依旧温柔相拥。何离漫不经心的口吻,好似在随意闲谈,“玉郎为何信我?”

    何离并没说是什么事,谢四爷却是懂了,“阿离不蠢。”阿离只是笨笨的,不会算计人,不会争宠,阿离可不愚蠢。害了阿昭,阿离能有什么好处?一点也没有。损人不利己的事,阿离根本不屑一顾。

    何离叹了口气,偎依在谢四爷怀中慢慢睡着了。她一向不会为难自己,一向很容易满足,要不,以她的身份地位,以她的遭遇,怎么活到今天的?

    倒是谢四爷,半宿没睡着。那年他回家后变故已生,袁昭没了孩子,昏迷不醒,何离被关了起来,外面有四五名健壮婆子守着,竟是防贼的架势。

    谢四爷先是安抚何离,命人送何离回房,请了大夫调养。四太太不乐意,“玉郎这是纵恶。”谢四爷淡淡笑着,“不为旁的,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四太太没话说,只好罢了。

    深夜,谢四爷命人绑了太太的奶娘姚嬷嬷过来。姚嬷嬷从睡梦中被惊醒,一脸惊骇。她是四太太的陪房,平日里谁不给她几分颜面,这时节却被四爷绑了。

    谢四爷慢条斯理的说着,“嬷嬷到我家尚不足两年,可知道湖中有个小岛,岛上有退谷亭?嬷嬷,坐在退谷亭上,湖边一草一木,皆清晰可见。”

    姚嬷嬷眼中有了恐惧、慌张,能看见湖边?谢四爷也不看她,闲闲提起,“巧了,今儿中午晌,我便在退谷亭上,欣赏湖畔的大好风光。”

    姚嬷嬷无力的瘫倒在地上。怪不得他问都不问就把何姨娘放了,原来他是亲眼所见!完了,本是想一箭双雕,把这两个姨娘全都除去的。如今看来,至多废去一个。

    姚嬷嬷黯然无语,谢四爷也不相逼,只轻轻叹息,“婚姻本是结两姓之好,可惜,如今谢、韩两家竟是要结仇。谋害子嗣,这事实实容不得,我只有休妻了。”

    姚嬷嬷被彻底打垮了。她是四太太奶娘,这么做本是想帮四太太除去内患,后宅安宁,可不是为了让四太太被夫家休弃。姚嬷嬷也算有胆气,“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我看不惯袁姨娘、何姨娘,要置她们于死地,我家姑娘并不知情。”

    谢四爷静静坐着,并不说话,姚嬷嬷苦笑,“我家姑娘打小就聪明灵秀,凡事都比人强。只一件,我家姑娘没见过后宅争斗,不会整治妾室。”骂几句,打两下,罚一罚,顶个鬼用。真厉害的,该是面上温温柔柔的,一出手就要人命。

    “我虽存了歹心,一个人也不能成事。我虽使干女儿小芳接近袁姨娘,常陪袁姨娘说话,暗示过‘太太只许你生一回孩子’‘大夫说了,你这回怀的是女胎’,哪料到袁姨娘竟会如此行事?”其实不止,小芳还劝过袁昭,“四房谁能跟你比美貌?比风头?到时你生个闺女,何姨娘生个大胖小子,你一下子就被比下去了!往后老了啊,何姨娘被亲生儿子接出去享晚福,你还在太太面前端茶递水。”

    袁昭十分自负,哪受得了这个。阿离生儿子,自己生闺女,从此以后被阿离踩在脚下?不能够。小芳给出了主意,“赶没人时候,就你和她,你跟她拉拉扯扯的,不慎掉进湖里。这么着,你孩子没了,养养身子再生个儿子。她么,生下孩子定会被撵到庄子上。以后呢,她成了粗糙的农妇,你还是明艳照人的大美人儿。”袁昭动了心。

    但是真到了动手时节,袁昭这美人儿可舍不得糟蹋自己,舍不得往湖里跳。还是小芳帮了她一把,袁昭才如愿掉进湖里。

    姚嬷嬷、小芳,无声无息的从谢家消失了。袁昭在床上躺了许久,身子大为受损。何离生下棠年后被老太太抱走,整个人瘦的脱了形。四太太没了奶娘,哭了好几个月。

    谢四爷偷偷带何离看过几回棠年,何离慢慢好了起来。说是偷看,其实谢老太太哪有不知道的,不过是睁只眼闭只眼罢了。有了袁昭落水那件事,谢老太太无论如何都不能把棠年放在四房,只能养在自己身边。

    日子一天天过去。何离只记挂棠年,袁昭只会自怨自艾,四太太时常抱着延年垂泪,或是对陪嫁丫头、陪房抱怨婆婆、丈夫。谢四爷冷眼看着,四太太倒真像是毫不知情似的。

    袁昭落胎事件当中,有韩家人的身影;小七更是拜韩老太太所赐,历过几回艰险。事到如今,四太太是知情,还是不知情,都已经不重要了。为了儿女,谢家一定会给她正室的体面,除此之外,别的都是奢求。

    谢四爷跟何离越发默契,何离容光焕发,宛如三十许人。何离兴兴头头照管一大一小两个男人的日常起居,间或上南宁侯府看望儿子、女儿、孙子、外孙子,日子平静而快乐。

完结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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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户流年介绍:
谢家子弟,衣冠磊落; 谢家女儿呢? 朱门绮户,似水流年 说明: 1、庶女文; 2、基本日更,有事会请假。绮户流年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绮户流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绮户流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