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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户流年全文阅读

作者:春温一笑     绮户流年txt下载     绮户流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1第31章

    丫丫何等有眼色,早不翻什么花绳了,亲亲热热拉着谢锦年,也寻个僻静地方坐下来叽叽哝哝说话。丫丫虽然只有九岁,相貌已是清丽难言。小孩子都爱美,谢锦年很愿意亲近她,安安静静坐在她身边,乖顺听话。

    如此一来,张屷和谢流年那一对便不显得特别突兀。解语又笑盈盈解释,“诸位莫见怪。我这一对幼子幼女,自来是这般。若见到比他们小的孩子,便喜欢的什么似的。”谢家三位太太本是心中微有疑惑,闻言释然,原来如此。

    张屷和谢流年坐在小凳子上,两个小人儿相互看了又看。小不点儿长高了不少,小乳牙都出齐了,样子真可爱。“小不点儿!”“张乃山!”几乎同时开口叫人。

    “我不叫张乃山。”张屷认真的解释,“我的名字是张屷,屷是‘会’的古字。小不点儿,你叫我阿屷好了,爹娘哥哥还有祖父都这么叫我。”他们还叫我“乖孙子”“乖儿子”“好弟弟”,这个你是没法叫的。

    “不要!”谢流年拒绝的很干脆,“你就叫张乃山!”想当年,自己第一回看他的来信,他署名是“张屷”。自己活了两辈子也不认识这个字,索性在心里叫成“张乃山”。已经叫了这么久,为什么要改。

    “也好。”张屷皱着小眉头想了片刻,欣然同意,“我大名是张屷,还可以有小名,长大后还能有表字。乃山算是我的小名好了,或者算是我的表字也成。”小不点儿一定要这么叫,她这么小讲不通道理,只好依了她。

    张屷点过了头,又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表字是父母长辈给取的,小不点儿怎么能给我取表字呢?”她比我小,还是个奶娃娃。

    “小不点儿,我也给你取个表字。”张屷认真说道。礼尚往来,小不点儿给我取了表字,我也要给她取个好听的表字方成道理。起个什么表字好呢?什么样的好名字能配得上小不点儿?张屷苦思冥想。

    他在想表字,谢流年在想心事。张乃山和张伯母来了,张伯伯也来了。不知三太太撞上张伯伯,会不会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当年神灵一般从天而降解救何离的人,原来是鼎鼎大名的南宁侯。

    谢流年若有所思的转头看了一眼,三太太正满脸陪笑跟解语说着什么。三太太不是个有城府的人,看这情形,敢情她竟对张屷毫无印象?当时吓昏头了吧?谢流年看来看去,断定三太太是没认出张屷。也难怪,张伯伯当时是江湖侠客的行径,如今却是位高权重的侯爷;张屷当时是个任性的小男孩,如今打扮的很是贵气,是侯府公子。三太太这样的人,根本不可能把他们联系到一起。

    谢流年对三太太一直敬而远之。当年那惨烈的一幕,是她前世今生从没经历过的残酷,是只有在看电视剧、看小说时才有的荒唐。对于能做出这样事体的女人,能躲多远躲多远。

    张屷盯着她的小脸,叫什么好呢?她的眉毛很好看,眉如远山,我叫乃山,她叫远山?不对,女孩儿叫远山不好听。“有了!”张屷来了灵感,“小不点儿,我送你表字,单名一个黛字。黛眉的黛。”

    谢流年白了他一眼,你才叫懈怠!我一天到晚在谢家花园跑上十个八个圈,一天到晚要说上两箩筐话,哪家有酒有戏我都抢着赴约,勤快的很,我才不叫谢黛!

    三太太往这边瞄了一眼,笑容满面,“哎哟,瞧瞧贵府小公子,真是大家子出身,这份涵养,这份心胸,是难得的。对我们家小七可真是和颜悦色,好的很呢。”两人坐在一处说好一会子话了,有什么可说的?

    “也怪不得他们,府上两位小姑娘着实可爱,招人疼。”解语眼光扫过角落里的幼子和小不点儿,又扫过丫丫和谢锦年,温柔笑笑,“只怕过一会儿用酒饭时,我这两个孽障还要闹笑话。他们两个小淘气,回回都要抢着喂孩子。”阿屷,乖儿子,我可是什么都替铺垫到了。

    谢家三位太太自然都善解人意的表示反对,“这哪里是闹笑话。令郎令爱还是天真烂漫的年纪,童心未泯也是有的。”大小孩喜欢小小孩,也是常有之事。况且南宁侯府这对双胎子女排行最小,想必自来娇生惯养,任性了些。

    四太太出自名门,风度礼仪极佳,谈吐高雅得体。她对眼前这位大堂姐的弟媳妇,现任南宁侯夫人,内心中又有些看不起,又微微有些羡慕。看不起她家中竟有四个爹,三个儿子竟然分别姓三个姓,夫婿还是外室子。可又羡慕她夫婿英勇善战,功成封侯,且膝下三子一女全是嫡出,无异生子。

    当然了,不管心里在想些什么,面上都是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纤纤玉手托起青花斗彩粉蝶细瓷茶盏,品着香茗。茶盏上牡丹花色粉润柔和又不失艳丽,光彩照人。蝴蝶翩翩飞舞,花逐粉蝶,春意盎然。

    茶毕,到花厅更衣入席。谢家三位太太陪着解语坐了一桌,谢绮年、谢华年、谢丰年三人坐了一桌,张屷、丫丫和谢锦年、谢流年坐了一桌。

    花厅中摆着席面,花厅外搭了一个家常小巧戏台,定下一班新出的小戏。厅中吃着酒,厅外萧管悠扬,笙笛并发,歌声婉转动听,令人心旷神怡。

    太太们这一席,和小姐们这一席,都是吃的斯斯文文。小孩子那一席热闹的很。丫丫兴兴头头张罗着拿小碗拿小勺,要喂谢锦年喝汤。张屷神情专注,喂谢流年吃了一小碗香香软软碧莹莹的绿畦香稻粳米饭。张家这小子倒真有耐心,席间三太太随意看过来一眼,心中略略诧异。

    “我自己会吃。”谢流年抗议,我早就会自己吃饭了好不好,才不用你喂。张屷坚持要喂她,“你会吃的到处都是。”大庭广众之下,很不雅观。再说,让她自己吃饭,万一流口水了怎么办。

    “张乃山,你很烦!”谢流年被个小屁孩管住了,心中不服气。谢四爷跟何离管头管脚的也就算了,那是亲爹亲娘,你凭什么呀。

    本来很不友好的一句话,从小不点儿的嘴里说出来,奶声奶气的,有撒娇的意味,听到耳中说不出的熨贴、舒服。张屷宠溺的笑笑,“小不点儿乖,再吃一口。”他小的时候,张雱也是这么哄他的。

    用过了饭,撤下酒席,换上香茗。解语告了罪,离席更衣。张屷悄悄溜了出来,捉住解语的衣襟,“娘亲,我的表字,叫做乃山好不好?”姓张名屷,字乃山。

    解语一乐,“好啊。”当年给这臭小子起名时,本想偷个懒叫他“张三”,无奈老的也不答应,小的也不同意,没办法才改叫张屷。儿子,你本来就是乃三。

    娘亲答应了!娘亲答应了,也就是爹爹答应了。爹爹答应了,也就是阿爷祖父全都答应了。我要回去告诉小不点儿!张屷兴冲冲回到花厅。

    花厅中,三太太一脸兴味,“啧啧啧,这张家小公子待小七倒是甚好,说不定往后会来求亲呢。四弟妹到底是有福之人。”庶女都招人待见。

    四太太淡淡一笑,“三嫂说笑了。”把话岔了过去,不接下句。小七嫁到南宁侯府?那怎么能成。庶女都嫁侯府嫡子了,我锦儿该寻什么婆家。

    二太太温柔敦厚笑笑,也不接话。她是很务实的人,眼下只关心女儿华年的终身大事,谢流年招不招人待见,要不要嫁入侯府,她是毫不介意。跟自家有甚相干?赶紧给华年寻摸个好婆家,攒下一幅厚厚的妆奁,方是正经的。

    解语更衣毕回到花厅,闲闲喝了一回茶,叙过家常。“两位小姑娘真是可爱极了。”把谢锦年、谢流年拉了过来,好一番夸奖。四太太见她夸奖谢锦年,嘴上虽是谦虚着,心中甚喜。

    品过茶,谢家太太小姐们又陪着解语母子三人在花园中逛了会儿。等到外客厅酒席散了,解语一家拜别谢老太爷、谢老太太,回了逸园。

    马车上,张雱揽着小儿子感概,“阿屷,咱们马上要回京,你往后可是见不着小不点儿了。”便是留在太康也不成,谢晚鸿小气的很,把闺女藏在谢府,不许人看。

    “不会。”张屷摇头,“不会见不着小不点儿的。她说了,谢世叔要带她去京城玩耍。”都说了好一阵子了,谢世叔是有信用的人,定能说到做到。

    “这敢情好。”张雱眉开眼笑,“等小不点儿到了京城,咱们想法子让你谢世叔走不了。”到了京城,哈哈,那可由不得他谢晚鸿了。马车上响起一阵欢笑声。

    谢四爷今日喝了不少酒,下午睡了一觉,晚上照例去给小女儿讲课。“十八封!”甫一见面,谢流年便慢吞吞说道。你总共截留了我十八封书信。

    谢四爷跟没听见似的,毫不理会,只指了指炕上的书本,淡淡说道:“小七,挑一本。”你爹爹我不是独断专行之人,要听什么书都由着你挑。

    谢流年且不急着挑书,小手托着一只玉佩,跟谢四爷询价,“爹爹,值钱不?”玉佩是罕见的小马形状,雕工精巧,活泼生动,玉质晶莹润泽。

    谢四爷扶额。小七你明明是一脸聪慧相,明明是一幅玲珑心肝,为何动不动开口提“钱”?谢家缺过你衣食么,让你为钱受过难为么。

    谢流年毫不自觉,殷勤仰起小脸,“张伯母送的,肯定值钱!”张伯母又美丽又大方,一出手肯定不是凡品。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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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所有正版阅读的诸位。

    上章有个小小的改动,亲们说的对哈,咱们小流年是该更可爱漂亮些。

    我会再写一章,会比较晚。没法子啊,我写的慢。明天再看吧,抱歉。

32第32章

    谢四爷看看女儿,小嘴唇粉粉的,大眼睛亮晶晶的,一脸渴望表情盯着自己,分明是盼着自己说句“很值钱”;看看何离,螓首低垂专注做着一件小小的里衣,不用问又是小七的。谢四爷轻轻“哼”了一声,阿离好似忘记了,除了孩子她还有男人呢。

    谢四爷坐在女儿身边,拿过她手中的玉佩,“这是张伯母送你的,不管物件儿是否贵重,情意无价。小七,在真情真意面前,莫要提钱。”玷污了情意二字。

    谢流年大大的不赞同。她这辈子才活了不足三年,人生经验过于稀少,还没有什么发言权。上辈子可是足足活到快三十岁,关于“钱”和“真情真意”之间的辩证关系,自以为很有心得。如果让她做一个情意测量表,参照物第一是钱,第二是钱,第三还是钱。

    我对你很有真情真意啊,只是甭提钱,提钱就俗了,情意就变质了。呸!阁下哄三岁孩童呢。

    不过,谢流年却仰起小脸,送上谄媚的笑容,“爹爹说的极是。”拍起谢四爷的马屁。谢四爷嘴角微微上翘,小七在打什么主意?有什么事要求到爹爹了?

    果然,谢流年攀到他怀中坐下,殷勤商量着,“爹爹,张伯伯过两日要回京,咱们什么时候去送行?”张屷说了,张伯伯被任命为中军都督府左都督,假期很短,他们一家人不能在太康多逗留。

    谢四爷慢吞吞说道:“爹爹后日去送行。”是爹爹去送行,不是咱们去送行。你都这么大了,姑娘家甭到处乱跑,老实在家呆着罢。谢府这么大,还不够你玩的。

    谢流年呲呲牙,傻呵呵笑了几声。小脑袋瓜中迅速想着,“哪儿得罪他了?什么时候得罪他了?怎么自己一点不知道。”想不出来,一直冲谢四爷讨好的傻笑,越笑越傻。

    笑的何离放下手中针线,轻手轻脚走过来,在旁边探究的看着。小七这是怎么了,看她这幅小模样,分明是有求于人,又苦无良策。

    谢四爷终是被她傻笑的心软了,淡淡问道:“若见了张屷的爹爹,你该称呼他什么?”想起那一声“爹爹”,谢四爷心中不快。想起那一声“我儿媳妇呢”,谢四爷银牙微痒。

    “伯伯,张伯伯!”谢流年毫不含糊。自然是叫他伯伯了,要不还能叫什么。我总不会叫他“张都督”“张大帅”“张侯爷”,那多外道多生分啊。

    谢四爷似笑非笑看了小女儿一眼,“成,后日咱们去送行。”眼下,先要读书懂道理。把炕上的几本书推过去,“挑一本。”谢流年一本一本依次捧到跟前,装模作样翻两页,做苦读状,做苦想状。谢四爷跟何离在旁边不动声色看着,肚中暗笑。只见她皱着小脸慎重挑选了半晌,最后粲然一笑,捧起本《诗经》递到谢四爷面前。孔夫子不是说了么,“不学诗,无以言”。

    谢四爷把小女儿抱在怀里,给她读了一首宴饮诗《湛露》。谢流年拍拍小手,大乐,表示友情深重的诗?好,后日说不准就能派上用场!鲜花掌声有请小小才女谢流年,以三岁稚龄,背诵一首《诗经》名篇:湛露!

    谢流年得意过后,甜甜蜜蜜入睡了。何离安置好女儿,回到里间。谢四爷穿着白绫里衣躺在床上,脸色如玉,乌黑长发散在枕上,静静看着她。

    第二天,何离嘴角常有迷惘甜蜜的微笑。谢流年冷眼过去,她好几回下错了针,一件小里衣做了拆,拆了做,折腾大半晌。她平时做活多麻利啊,她平时是多么沉着的女子啊,谢流年遗憾的摇摇头。

    “问世间,情是何物,真教生死相许。”那是写大雁的,不是写人的。“宁同万死碎绮翼,不忍云间两分张”也一样,也是写鸟的。人类,和它们是不同的生物。

    真到逸园送行时,谢四爷不只带了谢流年,还带了谢延年、谢棠年、谢锦年。“这是小不点儿的哥哥罢?一眼便能看出来!”张雱看着谢棠年,满口称许,“晚鸿,你儿子长大后,风采怕是比你更盛。”谢晚鸿已是如谪仙一般,谢棠年往后定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小不点儿,那不用说了,长大后定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张雱抱着谢流年问她,“明儿我们就要起程回京了,小不点儿会不会想伯伯伯母,还有哥哥姐姐?”

    “不用想。”谢流年在张雱怀中很自在,笑嘻嘻的,露出一口可爱的小乳牙,“爹爹说,要带我去京城游玩。”到时又能见面了呀。

    岳培、傅深、安瓒、沈迈都格外关注这尚在稚龄的小姑娘,各自暗暗点头。难怪我乖孙子念念不忘,这小姑娘是很可爱!不光模样好看,性子也伶俐,举止谈吐也招人喜欢。有谢四爷这样的父亲,将来这孩子涵养、风度必定极佳。

    虽说身份略差了些,不过无忌也好,解语也好,阿屷也好,全都不是在意身份地位之人。日子是一天天自己过的,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最主要是两个孩子对脾气,合得来。旁的,都是细枝末节,不要紧。

    谢流年一会儿抱在张雱怀中,一会儿抱在解语怀中,张屷拿着张京城地图指给她看,“小不点儿,呶,这个位置就是南宁侯府。我和爹爹娘亲、阿爷、哥哥、妹妹住在这里。”

    “我住的院子,叫洗心阁。外祖父给我挑的,屋里冬暖夏凉,住着可舒服了。爹爹给我修了一个浴室,浴室里有个大理石池子,可以游水,很好玩……”

    谢延年、谢锦年对岳泽、岳澄恋恋不舍,“舍不得表哥走。”岳泽微笑道:“这有什么,姨母已是多年没有归宁,也该回趟京城。等表弟表妹回了外祖父家,咱们再聚。”岳澄也在旁点头,“是啊,到时表哥做主人,带你们玩遍京城大街小巷!”

    “还有六表弟和七表妹。”岳澄很是古道热肠,连带对跟他无甚干系的谢棠年、谢流年也下了“请”字,“你们两个也是一样,表哥带你们玩遍东城西城!”

    酒筵之后,洒泪分别。谢四爷带着儿女送出城外,虞县令等官员自是少不了跟着凑热闹,送行的队伍颇为壮观。“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请回罢!”家眷上了马车,张雱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拱手拜谢,绝尘而去。

    谢延年、谢锦年回家后就跟四太太歪缠,“要去外祖父家!”听表哥们说起京城种种繁华好玩之处,眼热心热,恨不得插上双翅,飞到帝都。

    三太太先动了心。“太康到底出众人物不多。”跟绮年细细盘算着,“若是到了京城,天子脚下人杰地灵,说不定我绮儿的姻缘便到了。”谢绮年已是即将及笄,要早做打算。京中现放着祖居,放着一个做侍郎的大伯,不投奔他们,投奔谁去?

    二太太也是一样。她给华年挑来拣去,没有合适人家。眼看华年一天天大了,其年、养年在太康也没个好先生,正该到京中去住着。一则好为华年择婿,二则好给其年、养年寻个好书院、好先生。女儿的亲事,儿子的学业,都是一般要紧。

    她们两房都打的好主意,无奈谢老太爷、谢老太太皆是不许。“京中房舍窄小,哪里住得下这许多人。”绮年、华年到老太爷处探过口风,谢老太爷一口回绝。谢老太太更甭提了,哪会让这两位庶子媳妇上京,给自己嫡亲儿子和儿媳生事。带着位即将及笄的姑娘家上京城,是想做什么的一目了然,猜都不用猜。若是她们真上了京,大太太只好带她们会会老亲旧戚,新朋旧友,操心着衣食住行,还要给操持着儿女婚事。闲疯了不成,管这些。在太康她们已是挑三拣四,难不成到了京城眼光会放低?若想头不高了,不是好事。有多大头戴多大帽子,命中无时莫强求。

    谢松年才刚娶进了新媳妇,谢有年出嫁在即。大太太要服侍丈夫,要管理家事,还要打点女儿的嫁妆,教导新进门的儿媳妇,已是忙的脚不沾地儿。哪里还禁的住这帮闲人再去添乱。

    四太太请示了谢老太爷、谢老太太,商量了谢四爷,定下“次月归宁”。谢老太太慈爱吩咐,“三五年才回这么一趟,多住些日子也使得。”虽然天天想见着心爱的孙子。

    四太太忙陪笑谢过,“谢谢娘体恤。媳妇回家探望父母,定是早去早回的。”她也不至于把谢老太太这话当了真,面子情、客气话罢了。

    四房开始备礼品、写礼单、备马车、备各色日用物品,大人小孩都忙忙碌碌。“过几日便上京。”这晚,谢四爷来西跨院,告诉小女儿。

    谢流年小磨一般,团团转。“我的小车要带上。”靠它运东西呢,能运不少好东西。“我的洋娃娃要带上。”何离若不抱着自己睡觉,自己便抱着洋娃娃睡觉。“我的贵重首饰要带上。”或者寄存到钱庄也可。对了,现银和庄票要带上一部分,穷家富路,出门花钱要大方。

    至于房中的摆件诸物,先归到小库房罢,往后再取出来。谢流年把自己的小小资产,全部梳理一遍,一样没拉下。谢四爷被她转的头晕,“小七,停下。”别再转,再转你爹爹我眼都花了。

    谢流年扑到他怀里,“爹爹的行李,收拾好了么?”光自己收拾好没用,要他收拾好了才行。这么一队妇孺,带队的是谢四爷。

    谢四爷刮刮她的小鼻子,“放心罢,耽误不了你出门。”爹爹是不会拖后腿的。谢流年仰头呵呵傻笑,“好啊,好啊。”耽误不了就好。

    谢四爷早早往京中写了信,既然一行人要上京,自然是要住在祖居。要烦劳大太太清扫、布置房舍,自己带了妻儿到京,便能舒舒服服入住。

    京中的回信却久久不至。“大哥是不管家中诸事的。大嫂一向周到细致,做事妥贴的很。”谢四爷跟四太太说着这事,两人均是心中疑惑,“怎会迟迟没有回信呢?”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是14号的更新。

    周一到周五,如果没有特殊情况的话日更,尽量肥。

    沈忱和岳池的名字,没有生僻字。

    张屷(hui),“会”的古字。

    张嶷(ni),幼小聪慧的意思。

    他们的老爹张雱(pang),字无忌。雱(pang),雨雪很大的意思。

33第33章

    众人行装皆已齐备,行程却被两件事耽误了:先是京中终于有了回信,“……愚兄旧疾复发,甚痛苦……四弟速至京师为盼……”谢大爷为人端凝持重,常年埋头案牍之中,“久坐成痣”,久治不愈。这回谢大爷旧疾复发有些严重,大太太不免慌了心神,连回信也不及写,所以晚了。

    接下来是四太太几回恶心呕吐,请了大夫诊脉,大夫客气的向谢四爷拱手道喜,“尊夫人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谢老太太闻讯又是欢喜,又是抱怨,“又不是头一回了,怎这般粗心?”一迭声命人取出补品、药材,再三嘱咐四太太“好生养胎。”

    给韩府的信早已送走,韩府已是合家从老至小盼着四太太归宁省亲。四太太思来想去,“锦儿年小,还是跟着我留在家中。玉郎带着延儿去罢。”自己怀着身孕定是出不了远门的。

    谢四爷美玉般面容上有一抹浅浅笑意,“你不去,我也不去。”原本打算的是自家夫妇二人带上两子两女,全家人一起启程。这会子妻子怀了孕要留在家中养胎,一个大男人带着几个小孩子出门?才不。

    四太太眼波流转,晕生两颊,嗔怪叫道:“玉郎!”心中又是喜悦,又是感动。她自是盼望丈夫能留在谢府朝朝暮暮相伴,可京城夫家有患病的大伯哥,娘家有翘首盼望儿孙的父母,自己不去也罢了,夫婿娇儿怎能不去?

    谢老太爷、谢老太太把谢四爷叫去,催他快走,“你大哥病着呢,玉郎还是早日起程为好。”虽然知道不是要命的大病,终究心中牵挂。

    “你大哥自小疼你。”谢老太太眼角有些湿润,“亲手替你裁纸,亲手替你磨墨,手把手教你学写字。他若见到你,必定高兴。”人在病中,最是想念亲人。玉郎去了,大郎许是会好了,也说不定。

    谢四爷自然满口答应,“是!爹,娘,我明日便动身。”一个大男人要出门还不容易,一辆马车,两个小厮,些须几件行李,轻装简从即可。

    谢老太太哪里能答应,“万万不可!”只有小厮服侍如何使得,四太太既不能去,袁姨娘、何姨娘总要有一个跟在身边。这千里迢迢的远赴京师,路上要打点衣、食、住、行,不可大意。

    “袁姨娘素日是个细心的,想必能服侍周到。”谢老太太想了想,何离身边有个形影不离的小七,那只能是袁昭了。好在袁昭也是从小在府里长大的,做事还算妥贴。

    “不巧,她这两日身子不爽快,在床上躺着呢。”谢四爷淡淡说道。谢老太太皱皱眉,她身子骨也太不结实了。这样的哪能派她出门,若她在路上病了,是她服侍玉郎,还是玉郎服侍她?

    “府中这些个大丫头,怀盈机敏聪明,怀书温柔厚道……”谢老太太一个一个想过去。儿媳妇怀了孕,两个妾侍又病的病,养孩子的养孩子,只能再提个大丫头了。

    “我不要。”谢四爷声音清清冽冽。谢老太太哑然失笑,“可不是,娘这么一急,玉郎的脾气都忘了。”他长这么大,除了自小服侍他的袁昭、何离,还有明媒正娶的儿媳妇,其余的女人并不愿意亲近。府中有丫头明着暗着送秋波也好,亲戚朋友有送妾的也好,一律婉拒。

    谢老太太把四太太叫过来商议了半晌,最后定下来,“何姨娘心细,性子温柔,一路上定能服侍周到。”这也是没法子的法子,四太太怀孕,袁昭生病,只剩下一个何离。

    次日,谢四爷带着谢延年、谢棠年、谢流年动身启程。行李物品是早些时日已备妥的,半分不慌张。何离把跟去的十个丫头、八个小厮、四个马夫、两名管事、四个婆子、十名护卫一一细细打量过,都是府中老人,素日都是老成的,暗暗放心。

    谢流年这一世头回出远门,兴致好的很。一路上或是抱在谢四爷怀中,或是背在谢棠年背上,指指点点,看尽沿途美景。反正她小小年纪,衣食住行全部不用她操心。对外交涉的事自有两名管事负责,内中大小事务何离处置的有条不紊,谢四爷只管带着儿女们享清闲。

    没有好景致时,谢四爷陪两子一女读书。谢延年、谢棠年的时文功课他不屑一顾,谢流年兴冲冲搬出本《诗三百》,美妙的旅途,眼前若无美景,诗中有!

    路过开封时,好事来了。驿站中遇到河南都指挥使司一名武姓军官,带着一队精兵,“下官要送公文入京,和谢四爷正好一路。”

    谢四爷含笑拱手,说了几句客气。这确是好事,路途遥远,跟官兵一路走可安生多了。自家虽带有护卫,却只会些普通拳脚,平时会看家护院罢了。

    果然和官兵一路同行很安稳。一行人太太平平到了京城,谢松年、谢鹤年带着仆从远远接出城来,见了谢四爷,拜倒在地,“四叔父!”

    谢四爷弯腰拉起他二人,口中问着谢大爷的病情。“托叔父的福,父亲如今已好多了。”谢松年、谢鹤年客客气气说道。

    谢松年、谢鹤年都是高大俊朗的年轻人,有着浓浓的书卷气。“虽然在京城这声色犬庐地,倒没学坏!”谢流年规规矩矩行过礼问过好,抱在何离怀中胡思乱想。

    他们两人衣衫整洁讲究,却都是面有疲惫之色。许是大伯生病,他们两人侍疾累的?谢流年猜测。

    她一路上先是觉得好玩,慢慢的撅起小嘴,整天坐在马车上,烦都烦死了!谢四爷跟何离轮换着抱她哄她,或是讲些趣闻逸事,或是讲些小笑话,日子才不那么难熬。

    “真是在家千日好,出门万事难呀。”小大人儿般摇头晃脑发着感概,一旁的谢延年和谢棠年都大笑,小孩家懂什么!谢四爷跟何离更不用说了,眼中全是笑意。

    马车缓缓驶到了鸣玉坊。谢家祖宅是一幢五进宅院,很幽静,谢流年不经意抬头,看见一株柿子树上挂着累累果实。“每日一苹果,不如每日一柿子”,谢流年看着色泽鲜艳诱人的柿子,心绪莫名愉悦。

    谢大爷是站着见他们的,他实在不能坐。谢四爷一向性情冲淡,襟怀散朗,喜怒不形于色,这回甫一见到阔别多年的大哥便破了功,“大哥!”“四弟!”兄弟二人均是眼中含泪。

    大太太是位端庄美丽的中年女子,也跟着红了眼圈儿。她身边侍立着大儿媳妇和大女儿,谢松年的妻子沐氏,和大小姐谢有年。

    沐氏才进门不久,还是新妇身份。穿着大红满绣牡丹花卉蜀锦长褙子,宽幅锦缎长裙,淡扫娥眉,薄施脂粉,眉目间有一种说不出的温婉。

    谢有年站在大太太身边,一眼看过去就知道这是一对母女。她和大太太生的极像,都是面如美玉,眼如秋水。穿着秋香色宫花缎褙子,月白长裙,静静站在那里,像夏日清晨带露的荷花般清丽。

    谢大爷和谢四爷含泪对视许久,倒也不至于放声大哭。等他们兄弟二人看够了,众人方才厮见行礼。谢流年甜甜叫着“大伯母”“大嫂嫂”“大姐姐”,得了三份见面礼,都很厚重。

    “存起来!”回到后院歇息时,郑重把两个红包、两只镶珠嵌玉喜鹊登枝金簪交给何离。何离知道她的性子,当着她的面细细记了账,温柔告诉她“存好了”。谢流年满意点点头。

    第二天歇息休整,不出门,不拜客。第三天,谢四爷要带儿女拜访韩府,“能见到外祖父外祖母了!”谢延年一脸兴奋。

    谢棠年神色如常。他长的像谢四爷,性子也像谢四爷。谢流年坐在椅子上装病,“我肚子疼。”“我头疼。”多尴尬呀,去了要见一堆跟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想起来就头皮发麻。

    何离着了慌,“肚子和头都疼么?”谢流年皱着小脸,一会儿指指肚子,一会儿按按头,有气无力说道:“都疼。”谢四爷淡淡看了她一眼,“既是头疼,肚子疼,那便不用去了。”只带了谢延年、谢棠年出门。

    等到谢四爷他们走后,谢流年头也不疼了,肚子也不疼了,活蹦乱跳跑到院子里跟大房的五小姐谢瑞年玩耍。谢瑞年小姑娘芳龄四岁,正是调皮的时候,两人玩了个不亦乐乎。

    下午晌谢四爷他们回来,谢棠年递给谢流年七八个荷包,“小七,给你的。”知道妹妹是个小财迷,把今日所得的见面礼全给她了。

    看来有个亲哥哥还是有些好处的啊,谢流年喜滋滋接过荷包,仰起小脸呵呵笑,笑容分外灿烂。

    谢延年则是兴冲冲跟她炫耀,“小七,我舅舅要设法送我去国子监读书。”国子监现有几位大儒任讲读,若能去国子监读书,学业定能精进不少。

    “国子监是个好地方。”谢流年很捧场的点头称赞。谢流年这大俗人前世还游览过国子监呢,古老的国子监街,高大的槐树,到处都是文化气息。

    谢延年乐了,揉揉她的小脑袋,“傻小七,你怎么知道国子监是个好地方,你又没去过。”

    谢流年伸手护住高贵的头颅,瞪了他一眼,“我去过!”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没去过。

    谢延年乐的要不得,“怪不得二表哥说你是个小傻子,果然是。”头回来京城,还没出过谢宅呢,硬说自己去过国子监。没法子,小孩儿都这样,锦儿不也是这样么?净会胡说八道。

    这厢小儿女在说说笑笑,打打闹闹,书房中谢大爷屏退家人仆从,对着谢四爷长长叹了口气,“玉郎,你出仕吧。”

    作者有话要说:写完才惊觉,快十二点了!

34第34章

    谢四爷是幼子,从小父母兄长便对他十分宽容宠爱。长大成人后更是任由他逍遥自在不理俗事,如闲云野鹤一般,真有飘然出世的光景。

    谢老太爷、谢大爷知他性子散漫不愿受拘束,不追逐名利,向来没勉强过他什么。如今,一向纵容幼弟的谢大爷却说“玉郎,你出仕吧”。

    谢大爷还是不能坐,只能站着。他身穿一袭宽大舒适青布道袍,面容略显憔悴,背着双手立在窗前。一阵秋风吹过,带来些许萧索落寞之意。

    “哥哥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不服老不行。”谢大爷苦笑,“你两个侄子又还年轻,没个十年八年的,撑不起谢家门户。玉郎,这时节你可躲不得懒。”他原本也是高大俊朗的男子,如今不过四十出头,已露出疲惫之态。

    谢四爷心中一酸。这些年来自己在谢府悠游渡日,镇日风花雪月,富足又清闲。却不知大哥在官场上是如何往来逢迎、上下周旋的?想必吃尽辛苦。

    “大哥是知道我的,从小不耐烦做时文。”谢四爷笑道:“如今说不得,倒要学着做做八股了。”若要出仕,若想高踞卿贰,夸耀士林,必要进士出身;若想要中进士,必要会做八股文。

    谢大爷感概的点点头,“玉郎,委屈你了。”自己这谪仙一般的幼弟,从此也要落入凡尘,经受种种辛酸苦辣。从前那神仙似的日子,一去不复返。

    谢四爷轻轻一笑,伸出白玉般的双手端起桌案上的莲叶鱼纹细瓷茶盏,缓缓拨动茶叶。茶水氤氲的热气中,他原本精致绝伦的面容泛着迷人的胭脂色,越发显得秀逸出尘。

    谢大爷眼眶一热,差点脱口而出“玉郎,你回太康吧,哥哥一个人可以的。”却终究没有说出。有很多话是这样的,想说,但是再想想,就不说了。

    晚上谢流年看见谢四爷进门,乖巧可爱的叫“爹爹”。谢四爷淡淡看了她一眼,没说话。这会子头也不疼,肚子也不疼,全好了吧?你个小坏蛋。

    照例有学习时间。让谢流年奇怪的是,今晚讲的居然是《论语》。其实谢流年对《论语》并不反感,儒家那种“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精神,自有其感人之处。可问题是,儒家是入世的,谢四爷是出世的。

    他怎么了?谢流年抱在父亲怀中,听他优美低沉的声音讲述素日他并不喜爱的孔夫子,心中疑惑:难不成他改弦更张,往后要趋时了?那岂不是可惜了他的名士做派。

    接下来的几天是来来往往的拜亲访友。谢流年抱在乳母怀中,跟着父兄一一造访南阳侯府、南宁侯府等处。每到一处都是彬彬有礼的模样,很唬人。

    谢流年的大姑母,谢家大姑奶奶比谢大爷大两岁,是谢老太爷、谢老太太第一个孩子,如今已是做了祖母,小孙子都两岁了。虽是做了祖母,她在南阳侯府还是儿媳妇辈的,南阳侯和侯夫人都健在,身子骨还很硬朗。

    既然父母尚在,自然是不能分家。所以南阳侯府热热闹闹住着一大家子人,奶奶太太、少爷小姐加起来足足有三四十位。好在南阳侯府占地辽阔,否则,真是住都住不下。

    在这样的家庭里长大,想必对人际关系的理解必定深刻,为人处世定会八面玲珑。果然,大姑母家两位年方十五岁、十岁的表姐,一名郁婷,一名郁妍,均是目光敏锐,行动敏捷,口齿伶俐,巧笑嫣然。

    人多的地方争斗就多,所以非机灵不可,这是没法子的事。谢流年对此深有体会。在三线城市你或许可以悠闲生活,在帝都、魔都这样的城市就不行了。竞争激烈,优胜劣汰,必须要眼疾手快。

    大姑母温和慈爱中又带着稍许疏离,她自十六岁远嫁京城后极少归宁,跟谢四爷并不熟悉。“姐姐离家时,你还不到一周岁呢。”看着眼前风神秀彻的幼弟,感概着。

    临分别,郁妍拉着谢流年,笑咪咪的挽留,“小表妹莫走了,跟表姐一起住好不好?”这小粉团儿似的表妹一脸乖顺,很讨人喜欢。

    谢流年伸出白白嫩嫩的小手,掰着指头一一细数,“我回家有好多事要做,要听爹爹讲书,要让姨娘喂我吃饭,要让哥哥陪我玩耍……”很快五个指头就不够用了。不是我不在你家住,是我每天都要做的这些事情,在你家做不了呀。

    “小表妹还真是大忙人!”郁妍扑哧一声乐了。谢四爷微微一笑,小七可不是个大忙人么,哪天不在谢宅前前后后跑个十趟八趟的。

    骨肉至亲,大姑母带着儿女一直送谢四爷到二门外,方才洒泪而别。看着谢四爷抱起谢流年上了轿子,郁婷和郁妍相视一笑,“四舅对这小女儿倒是很上心。”虽是庶出,倒也娇养。

    “小七今儿玩的高不高兴啊。”回到谢宅,何离抱着谢流年,温柔问道。大姑奶奶本就跟四爷不亲近,婆家人又多,我们小七有没有不自在?

    谢流年鼓起小腮帮子,认真想了会儿,方说道:“介于高兴和不高兴之间。”要说不高兴吧,那倒也还不至于,郁家上上下下待客都是客客气气。要说高兴,那也不至于,没有感受到令人宾至如归的热诚。

    “明儿她便会高兴了。”谢四爷淡淡说道。不知是她跟那家人真有缘份,还是因为无忌和张屷救过阿离,每逢她遇到那家人,总会格外开怀。

    我闺女才多大,就想讨做儿媳妇了?想起那家人,谢四爷觉着牙痒痒。他伸手从何离怀中抱过谢流年,趁着她小,多抱抱吧。

    南宁侯府。张屷拉着解语参观他的洗心阁,“娘您帮我看看,这么布置好不好?”他最近新接收了不少精巧美观的器物,有岳培送的,有傅深送的,也有沈迈和安瓒送的,帮他把洗心阁重新布置了。

    解语陪着幼子从里到外看了一遍,跟他商量,“多宝阁上的摆件儿,是不是太满了些?”“给你放几盆鲜花好不好?那几个盆景不适合你。”

    收拾好屋子,母子二人坐下来歇息喝茶。用的是岳培才送来的茶具,五彩成窑小茶杯。“娘,我想请小不点儿到洗心阁来玩玩,成不成?”张屷一边吃点头,一边问解语。

    解语拿手巾替他擦擦嘴角,笑道:“成啊,怎么不成。”这有什么不可以的。谢晚鸿带着两子一女同来,谢延年、谢棠年跟阿屷年纪差不多,自然是要一处玩耍的。自然而然会带上他们的小妹妹。

    张屷很高兴,“娘真好!祖父送我的玩器,我能送给小不点儿么?”解语忍住笑,正色道“当然可以。”这是怎么了,自己支持小朋友早恋?

    “可惜谢世叔很快要回太康,小不点儿也要跟着走。”张屷高兴过后,抱怨道。为什么要回太康呢,京城多好玩呀。

    “儿子,放心罢。”解语很笃定,“你谢世叔会留在京城的,小不点儿也会留在京城。”

    作者有话要说:我要哭了,从八点到现在,写这么点,这是什么速度。明天早点开始。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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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所有支持正版阅读的诸位

35第35章

    真的啊?那敢情好,往后能常常见到小不点儿了。张屷漆黑纯净的眼睛亮晶晶的,冲着解语快活说道:“您真好!”带来好消息的人总是特别受欢迎的。

    娘儿俩消消停停喝着下午茶,没过多大会儿傅深带着丫丫回来了。“娘亲,小哥哥,好不好看?舅舅送我的西洋自行船。”手中拿着一个金色的小船,样子很小巧有趣。

    “怎么自行啊?”“这样,发条在这儿,发条一紧就可以自行了。”张屷凑过头去,和丫丫一起玩了会儿自行船。解语替傅深倒了杯热茶,父女二人一边喝茶,一边笑吟吟看着两个孩子玩耍。孩子就是孩子,虽然只是个玩具船,也玩的津津有味。

    玩了一会儿,张屷拉着丫丫参观他布置一新的洗心阁,“我才改过的,看看好不好。”娘亲的眼光自然是极好的,不过多几个人看看也没什么。集思广益,群策群力,以济其事。

    正好沈迈、沈忱、岳池、张雱陆陆续续回来了,也都被邀请过来参观。“阿屷好巧的心思!”沈迈眉开眼笑夸奖。看看我乖孙子,小小年纪会自己收拾房舍,真有主意!

    沈忱和岳池都笑,“阿屷这儿可真不赖,要不哥哥搬过来跟你挤挤?”他这三间屋子并不曾隔断,宽阔轩朗,屋顶绘着星空,墙壁绘着江河湖海,令人耳目为之一新。

    张雱看一处夸一处,末了拉着张屷殷勤交代,“儿子,你有什么要改的要换的,只管跟爹爹说。缺什么短什么,也记得跟爹爹说。”千万莫客气。

    张屷得了众人夸赞,神清气爽,飘飘然有凌云之意。从老到小都说好,那定是真的好。想来明日要招待的客人,也会喜欢的。

    第二天张屷早早起了床,到爹娘处请安、用早餐。解语见他头发微湿,奇道:“阿屷,你一大早的游水了?”以前不都是下午游水么。

    “没有游水。”张屷含糊说了一句,埋头继续吃早饭。“那头发怎么会湿?”解语还想再问什么,只见他一脸严肃的抬起头,“娘亲,食不语。”我正吃饭呢,不许问我。

    张雱咳了一声,拉拉解语,“吃饭,吃饭。”自己却放下筷子,悄悄离座去了侧间,闷声大笑。这臭小子肯定是才洗过澡,哈哈哈。

    张屷囫囵了两口饭,下了凳子一溜烟儿跑到侧间,跃到张雱背上威胁“爹爹,不准说!”看他笑的这样儿,肯定是知道了。唉,父亲和儿子太过心有灵犀,也不是好事。做儿子的没秘密呀。

    张雱也不忍着了,大笑起来。解语听着侧间传来的笑闹声,微笑摇头。阿忱、阿池都聪明敏捷,丫丫更是秀外慧中,怎么单单阿屷跟无忌一个模子?父子二人一样的没有心机。

    巳时末,一辆双驾黑漆马车来到南阳侯府门前。仆从放下脚踏,一位年轻公子施施然走了下来。他身穿一袭青色长袍,玉貌朱颜,风姿超尘出俗。

    回身从马车上接下两个眉目秀美的男孩,最后抱了一个小女孩儿下来。这小女孩儿虽是年龄尚稚,却肌肤胜雪,眉目如画,着实是个美人胎子。她冲着年轻公子甜甜一笑,“爹爹。”

    南阳侯府大门敞开,张雱带着三个儿子迎了出来,“晚鸿大驾光临,蓬荜生辉!”乐呵呵说过客气话,笑咪咪抱起粉雕玉琢的谢流年,“小不点儿还是头回到伯伯家做客呢,是尊贵的小客人!”一路抱着谢流年进到正厅。

    谢流年抱在张雱温暖宽阔的怀中,很有安全感,笑的很欢畅。谢四爷步子不疾不徐,听见小女儿欢快的笑声,淡淡扫过来一眼,并不说话。

    谢延年、谢棠年一路走来,触目皆是雕廊画栋、描金绘彩,心中暗想,“南宁侯府果然富贵。”比昨日去的南阳侯府还要有气势。

    进了厅中,见了礼,叙过寒温,大人们闲坐饮茶。谢流年或是抱在张雱怀中,或是抱在谢四爷怀中,也或者被沈迈抢过去抱一会儿,是个小红人儿。

    几个男孩子凑在一处,两眼放光的也不知在说些什么。谢流年偶尔瞟过去一眼,心中略略奇怪,他们并不熟啊,没见过几回面。怎么好像谈的很投机似的。

    “……如此,咱们要了铁炉、铁叉、铁丝签儿,到园子里烤新鲜鹿肉、羊肉去……”沈忱这么一说,岳池、张屷、谢延年、谢棠年都点头,这主意不错!又能吃又能玩。

    原来他们在算计这个呀。烧烤?我也要!谢流年挣脱沈迈的怀抱,下了地,咚咚咚跑到谢棠年身边,“我也去!”这么好玩有趣的事,怎么能少了我?

    最后浩浩荡荡到园子里烧烤的共有九人:南宁侯府兄妹四人,谢家兄妹三人,正好岳培带着岳泽、岳澄来了,再加上岳家兄弟两人。

    “晚鸿放心,我家阿忱已是十四五岁,一向做事周到妥贴,定能照看两位令郎和小不点儿。”张雱见谢四爷微微皱眉,知道他是不放心。

    “大公子行事做派比寻常大人还稳健,我有什么不放心的?”谢四爷微微一笑,“不过是玩心突起,也想到园中试试这烧烤。”我倒不是不放心,只是也想玩玩。

    “是这个道理!”沈迈拍大腿赞成,“闷在厅里真是没趣,咱们到园子中就着风景吃饭饮酒,岂不有趣?”拿景色下酒。

    岳培笑咪咪赞成,“亲家说的是。”解语最会玩,给这帮孩子备有新鲜鹿肉、羊肉、牛肉、鸡翅、名色鲜鱼、各色蔬菜,想着就好吃。

    结果,南阳侯府宴客改了野餐。大人在挹翠亭中摆下杯盘果菜,闲坐饮酒。几个半大孩子兴致勃勃围着炉子烤各色腌制好的食物。“阿爷,这串羊肉是我烤的,很嫩。”“祖父,您爱的青鱼。”“爹爹,您尝尝鹿肉。”“谢世叔,这一盘子才烤出来的,您闻闻这香气。”烤好了,先送到亭中,敬给长辈。

    谢流年还不到三岁,年纪太小,被勒令只能旁观,不许动手。只能眼巴巴看着。看着一串串美味鲜肉、鲜鱼烤好后,端上大人的餐桌,香气一阵阵袭来,肚子咕咕叫,于是她口水流出来了。

    “小不点儿,你真谗。”张屷一边抱怨着,一边拿块雪白的布手巾细心替她擦去口水。“大哥二哥,烤好没有?”回头催促着。

    沈忱笑着端过来一个小盘子,盘中放着两串鱿鱼、两串茄子,“只烤好这些。”张屷接过小盘子,“大哥你好慢。”埋怨完,用筷子把鱿鱼、茄子夹出来,喂给谢流年吃。谢流年一脸满意笑容,味道真好,太好吃了!

    “小七,小笨笨,吃个饭还要人喂呀。”岳澄烤了两串都烤糊了,索性扔下签子,不烤了。走过来蹲在谢流年跟前逗她玩。

    张屷生气的打了他一下,“你才笨!”小不点儿只是小,她哪里笨了?你才笨。

    谢流年慢条斯理把口中的食物吃完,冲岳澄伸出两个手指,意即“你二”。岳澄乐了,“小七,从前只会伸个小手掌,如今会伸两个指头了?”行啊,比从前强。

    “岳小二!”谢流年坐在小凳子上,声音清清脆脆,“你很二!”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没写完。又快十二点了。

    我一会儿补齐这章和上章,现在我有三千字强迫症,看着特短小的章节不顺眼。

    好像进入一个非常时期,写的特别不顺,特别慢。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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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36章

    张屷脸微红,“好。”伸手把谢流年抱到床沿坐着,弯腰想替她脱下蓝缎粉底小绣鞋。旁边跟着几个大丫头小丫头,为首名叫慕莲的大丫头忙走过来,满脸陪笑要帮忙,张屷挥挥手,命她退下。

    谢流年粲然一笑,神气活现说道:“我自己会脱!”两只小脚一蹬,也不动手,把鞋子踢飞。慕莲忙过去把两只小绣鞋整齐归到一处,笑道:“谢七小姐的鞋子,跟三公子的床颜色很相像呢。”谢流年鞋子是天蓝色绸缎面儿,张屷的大圆床上被褥、枕套全是深深浅浅的蓝,看上去赏心悦目。

    张屷脸更红了。谢流年踢飞鞋子,调皮的吐吐舌头,回身手脚并用爬到枕头边,舒舒服服躺下来,陶醉的闭上眼睛。床很大,张屷站在床沿够不着,也脱鞋上了床,小心替她盖好被子。

    “小不点儿,你要哪个娃娃?”张屷一手拿只粉红色布娃,一手拿只浅蓝色布娃娃,问谢流年。小女孩儿睡觉是喜欢抱娃娃的,丫丫是,小不点儿肯定也是。谢流年惬意枕着软软的枕头,咪起眼睛端详过后,露出小乳牙笑笑,伸出小手指指浅蓝色的那只。

    枕着宝石蓝色的枕头,盖着湖水蓝色的被子,怀抱一只浅蓝色布娃娃。一片宁静从容中,谢流年满足的轻轻叹了一口气,嘴角含笑,甜甜蜜蜜睡着了。小女孩睡颜恬美,晶莹剔透的面颊上两团粉晕,可爱极了。

    眉如远山,眼睫毛又长又密,小嘴唇像花瓣一般。张屷坐在一旁着迷看着谢流年,小不点儿长的真好看,比谢世叔还好看!不对,不能这么想,爹爹说了,男人不能夸俊美好看,要夸能干。

    门外响起脚步声。“放心吧,令妹丢不了的。”是丫丫的声音。张屷身手敏捷轻轻跃至床沿,慕莲蹲下身子替他着了靴子。等谢延年、谢棠年、丫丫等人进屋时,张屷已下了床,气定神闲立在门口。

    “嘘——”张屷一边示意众人莫高声,一边冲床上熟睡的谢流年努努嘴。深深浅浅的蓝色大圆床上,谢流年露出个小脑袋,睡的正酣。“原来小七睡着了。”谢延年、谢棠年看见妹妹,都放下心。

    张屷邀请谢延年、谢棠年到书房坐坐,“前日才得了幅八桂老人的《婴香方》,书法圆转流畅,沉静典雅。两位家学渊源,帮着赏鉴赏鉴。”知道谢家世代书香,子弟都是好学问,尤精书法。

    谢延年笑着拱手,“恭敬不如从命。”能赏鉴名家笔墨,正是求之不得的好事。谢棠年却客气推拒了,“对不住,舍妹年幼娇痴,若睡醒后不见亲人在侧,便会哭泣不止。”他要留下看妹妹。

    张屷也不勉强,命慕莲等丫头小心服侍着,自己和丫丫一起陪着谢延年去了书房。谢棠年寸步不离守着熟睡的妹妹。方才发觉不见妹妹那一刻,着实把他吓坏了,“万一把小七弄丢了,那可如何是好。”

    张雱陪着谢四爷到洗心阁时,一进门看到的就是这么幅景象:谢棠年手中握着本书卷,坐在窗下静静翻看。前方大圆床上谢流年只露个小脑袋,睡的正香甜。

    见张雱、谢四爷二人进来,谢棠年忙丢下书卷过来行礼问好,“张伯伯,爹爹。”。小小少年身姿如郁郁青竹般挺拨清秀,目如明星,面如美玉,俊雅不群。

    张雱眉开眼笑应了一声,我家阿屷这大舅子可真不坏,翩翩美少年啊。谢四爷神色淡然,看着大圆床上一脸甜美睡容的小女儿,心里发闷。小七,这床不过略奇形怪状了一点,哪里好了?爹爹便是看不出来。

    谢流年睡醒后被张雱抱去解语处玩了一会儿。“爹爹昨晚教我读《论语》。”谢流年抱在漂亮阿姨怀里,絮絮说着话,“这是头一回。”

    解语拿了一小杯橘子汁慢慢喂她喝,“小不点儿,要考科举,四书五经必读。”所以一向如闲云野鹤般自在逍遥的谢四爷,也开始读《论语》了。这就对了,看来,自己确实没猜错。

    考科举?谢流年瞪大了眼睛。他考科举?真的假的。谢流年真是难以想像,白衣飘飘、如谪仙一般的谢四爷要去考科举,会是什么样的情形。

    解语轻轻笑了笑,看看自己,跟个不到三岁的孩子说什么科举,什么四书五经,孩子哪能听懂这个?小不点儿再聪明,到底年纪小啊。

    “小不点儿,让伯伯和哥哥姐姐陪你看猴子好不好?”解语声音温温柔柔的,怀中这小女孩儿实在令人怜爱,“还有小鹿,孔雀,小松鼠,小狐狸,很好玩的。”

    动物园?好啊好啊,我要看!谢流年拍手大乐,先是抱着解语的脖子,在她脸上狠狠亲了两口,然后冲张雱伸出小胳膊,动物园!

    张雱抱着谢流年,带着张屷丫丫和谢延年、谢棠年,到猴山去了。傅深在猴山养了不少活物,全是给丫丫养的。“小不点儿,这只纯白的是海东青,好不好玩?”丫丫热心指给谢流年看。海东青虽大小如鹊,却天性凶猛,能捕捉天鹅、小兽、狐狸。在辽东,如果被朝廷流放过去的罪犯能捉到一只海东青上交,是可以免除罪责,重回故乡的。可见海东青有多么难得。

    “小不点儿,这是只白孔雀。”张屷做主人很有耐心,“羽毛没有杂色,全身洁白无瑕,小不点儿你看,它的眼睛是淡红色,有不有趣?”谢流年连连点头。真有趣,这白孔雀就像身着白衣的妙龄少女在翩翩起舞,非常美丽。

    临走时,谢流年获赠蓝孔雀一只,绿孔雀一只,白孔雀一只,锦鸡一对,白狐一对,梅花鹿一对,小白免一对。谢四爷看着这一堆活物,嘴角抽了几抽。成了,小七往后更有事做了。光是照看这些个活物,就够她忙活的。

    来时是一辆马车,走时多了一辆。回到谢宅,谢大太太等人先是有些吃惊,继而好笑:这又是孔雀又是白狐的,小七养得过来不?

    谢有年含笑望了眼小堂妹。她倒是招人待见,去了回南宁侯府,拐回这许多活物来。同样是谢家庶女,瑞年可从没这般。谢瑞年这庶出的小姑娘从没人难为过她,可也没人抬举过她。

    谢瑞年很眼谗的样子。谢流年送了她一对小白免,“剩下的,咱们一齐养。”反正在一处住着,一齐养呗。谢瑞年两眼放光,连连点头。

    晚上的学习时间,依旧讲《论语》。谢四爷读一段,细细致致讲一段,谢流年枕着谢四爷的胳膊,听的极其专注。

    《论语》过后,又陆陆续续讲了《孟子》、《大学》、《中庸》、《尚书》、《礼记》、《周易》、《春秋》,不管听不听的懂,谢流年都做出一幅专心倾听的模样。

    日子流水一般过去,不知不觉间进了冬天,进了腊月,过了年,到了三月初九这日。这天谢流年起床之后没见着谢四爷——他已动身去了内城的贡院。天朝的会试,是三月初九日开始。

    从三月初九到三月十七这九天里,谢宅全家上下都备受煎熬。不管谢四爷在家还是不在家,从谢大爷往下,人人都想着他,念着他。

    “玉郎从没吃过这个苦!也不知他撑不撑的下来?”谢大爷想起当年自己考试九天后,出了考场那幅惨状,心疼起从小娇生惯养的谢玉郎。

    大太太在一旁温柔劝解,“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四弟是顶天立地的男人家,迟早要走这一步的。”总不能大爷一辈子在外奔波周旋,他一辈子在太康悠哉游哉。

    “咱们都知道,四叔才学定是有的。可他做了这些年的名士,八股从来是不屑一顾,真不知他……”谢松年、谢鹤年兄弟俩手心出汗。

    倒是四房的人,无论是何离,还是谢延年、谢棠年、谢流年这两子一女,全是一幅恬淡模样,好似全不关心。谢流年还可以说是年纪太小,谢延年、谢棠年已是十岁了,难不成也不懂事?大太太冷眼看着,有些不解。

    她哪里知道,谢四爷一向教给两个儿子的便是“即便家中已无隔夜之粮,亦不可以窘态示人。”要急你急在心里,露在外头作甚?徒然惹人笑柄,于前事无补,无后事无益。

    三月十七日谢四爷才出考场,早有马车等在贡院外头,接他回谢宅。谢四爷虽是脸色憔悴,精神不济,却风度犹存。下了马车,依旧是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神色自若的走到正房跟谢大爷、大太太问了好,才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阿离,备热水。”旁的事且顾不上,先要沐浴更衣。

    “早备好了,早备好了。”何离有些语无伦次,微微颤抖着服侍谢四爷脱下衣服,泡进樟木桶中。

    沐浴更衣后,谢四爷叫过两子一女,看过谢延年、谢棠年这几日的功课,命他们回去了。何离坐在他身边,谢流年坐在他怀中,啰啰嗦嗦说着“蓝孔雀今儿开了一回屏,可好看了!小鹿不听话,满园子乱窝……”

    屋中只有谢流年絮絮叼叼的声音。说了一会儿,她难免寂寞,抬头一看,谢四爷微闭双目,已倚在靠垫上沉沉睡着了。何离在一旁含泪看着他。

    谢四爷这一觉,足足睡了三天三夜。等到他一觉睡醒,报喜的人已满满挤在谢宅门前:太康谢寻,会试第七十三名。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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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所有支持正版阅读的诸位。

37第37章

    谢大爷喜出望外,站在厅中,满面笑容,“玉郎散漫了这些年,甫一下场便能过了会试,不愧是我谢家子弟!爹娘知道了,定是喜欢。”我家玉郎,才气纵横啊。

    大太太在旁含笑看着容光焕发的丈夫,温柔说道:“岂止爹娘知道了喜欢,祖宗知道了也是喜欢的。”四弟过了会试,看把他高兴的,连祭祖、写信都忘了。

    谢大爷如梦初醒,一迭声命“备香案”,这是大事,要到祖宗牌位前拈香祝祷。拜过祖宗,又忙着亲笔给太康的谢老太爷、谢第太太写信,“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玉郎会试取了第七十三名……”

    谢松年、谢鹤年一脸笑容给报喜的报子打发了赏钱,报子们人人得了重赏,笑咪咪去了。还是到这样人家报喜为好,打发赏钱既痛快又丰厚,成了,今儿没白折腾。

    大小姐谢有年秋天即将出嫁,这时娘家要多位进士叔父,深觉与有荣焉。沐氏才进门不久谢家就了这喜事,也觉着是个好兆头。两人商量着“怎生庆祝为好?”都是兴兴头头的,恨不得摆上戏酒,遍请亲友。

    大房从上至下人人喜笑颜开,奔走相告,四房则是平平淡淡的,不以为意。谢延年、谢棠年依旧每日跟着先生读书,谢流年依旧小陀螺般跑来跑去玩耍。

    谢四爷就更不用说了,跟往日一样宽袍大袖,飘飘若仙。或是在书房闲坐翻几页书,或是出门游玩会友,雍容沉静,神色自若。

    “四叔真沉得住气。五弟六弟也是一样,小小年纪胸中有丘壑。”谢有年拉着大太太说悄悄话,“还有他房里那位何姨娘,竟也是喜怒不形于色的,这可奇了。”堂弟们算是子肖父,难不成四叔的妾侍也随了他?小七不说了,那就是个不懂事的孩子,跟瑞年一样净日只挂住玩耍,她知道什么功名不功名的。

    大太太本是一脸温和宠溺的笑容看着爱女,闻言沉吟片刻,“你四叔,五弟六弟,小七,凡衣堂鞋袜、笔墨纸砚诸事皆是这何姨娘料理,你看她可曾出过差错?”

    谢有年见母亲脸色凝重,也正色说道:“没有。女儿冷眼看着,四房事事妥当。”原以为四婶婶没来,一个姨娘跟着来的,少不了虑事不周,处事不当,隔三差五的出些岔子,让四叔、堂弟妹多有不便。谁知竟不是。

    大太太微微一笑,“那你再冷眼看看,这何姨娘可曾张扬跋扈?”既然能把四房父子四人服侍的妥妥贴贴,自然是能干之人。人既能干,四房内务又归她料理,照理说,该有番小人得志的模样。

    谢有年想了想,摇头,“没有。”跟何姨娘本也没见过几回面,回回见面她都是恭谨有礼,不会多说一句话,不会多走一步路,中规中矩。

    大太太感概道:“所以说她厉害。”一个丫头出身的妾侍,能有这份心机,这份肚量,真真不可小觑。她明明总管着四房诸务,却依旧温柔谦恭,礼下于人。

    当年自己嫁入谢家,丈夫房中也是有两个从小服侍到大的通房丫头。自成亲后夫妻恩爱,伉俪情深,那两个通房丫头备受冷落,也掀不起什么风浪。自己,算是没吃过通房丫头的亏。

    “女儿,杜家是户好人家。”大太太微笑说道:“杜阁老出身世家大族,为人端方,声誉极隆。儿孙们也是个个争气,立身极正。”所以谢家才会许嫁千娇万宠的嫡长女。

    结为夫妻是二姓伉合,“伉合,相敌而合也。”夫妻间是匹配,也是匹敌。天长杜氏和太康谢氏,同为百年望族,正是相匹敌的人家。

    谢有年听到母亲提起“杜家”,羞红了脸低头不语,两只纤纤玉手只管玩弄衣带。大太太怜爱看着谢有年,她还是一幅小儿女的痴态,嫁到杜家后上要侍奉公婆、太公婆,下要周旋妯娌小姑,回到房中还要笼络夫婿。那杜家公子房中也是有人的,若是个老实听话的还好,若遇上厉害的,有年该如何应对?嫁女儿哪里只是打点嫁妆,要教的事还很多。单是如何管教通房丫头、妾侍姨娘,便是一门大学问,有年且得学着呢。

    京中有亲友来道贺的都是大太太、谢松年来往迎送,谢大爷、谢四爷通不管这些俗事。“你和四弟,可真是兄弟!”大太太笑道。

    谢大爷斜倚在炕上,含笑望着妻子,“没法子,谁让我谢导有福,娶了这般能干的太太。”太太能干,做丈夫的乐得偷懒。

    没几日,礼部出了告示:四月十八日殿试。谢大爷手持三年前的进士卷子来寻谢四爷,“玉郎,临时抱佛脚,你再多看几日书,多默几篇时文。”殿试是皇帝亲自出题,或者问“知人”“安民”或者问“王伯之道”“治国之道”。谢大爷把三年前的殿试策问拿出来,“……子诸生皆学古通今,明于王道,宜有以佐朕之不逮者。其各殚心以对,毋泛毋略。朕将采而行之。”问的是以为君与持盈保泰之道。

    谢四爷收下卷子,“多谢大哥。”却不看,且放到一旁。他今日要出门访友,马车已在外头等着。谢大爷张了张口,想说“玉郎莫出门了,在家中再用用功。”却没说出口。既是已与人相约,便应当守信前往。

    谢流年穿着一身粉色衫裙跑了进来,乖巧可爱的叫着“大伯,爹爹。”还不走?我都等急了。她也是受邀请的小客人,心急要赴约。

    谢大爷温和夸奖,“小七这是新衣裳?很漂亮。”谢流年眉毛弯弯,“大伯,您真有眼光!”自己身是这衫裙是时新的赤霞粉,颜色很娇艳。

    其实谢流年一向对粉色敬谢不敏。不过上回在南宁侯府睡了回法式大圆床,带回了不少前世的回忆。比如,粉色“那是英国皇太后穿的颜色,我们哪有资格那般与世无争。”于是想穿粉色了。何离自然依着她,“好好好,粉色。”一口气替她新制了七八件粉色衫裙。

    跟谢大爷行礼告别,谢四爷抱着小女儿上了马车。“爹爹,让马儿快快跑。”谢流年坐在父亲怀里,催促着,“伯母做了虾饺,我爱吃。”等不及想吃了。

    谢四爷一只手臂揽着她,闲闲说道:“爹爹不急。品茶要悠闲,不可着相。”张雱新得了瓮玉泉水,新得了今年新下的碧螺春,邀他过府品茶。

    谢流年见硬的不行,来软的,冲父亲讨好的笑,“爹爹,好爹爹,让马儿快快跑,好不好?”谢四爷安稳坐着,一脸闲适,并不理会她。

    软的也不行,硬的也不行,那是真不行了。谢流年撅了会儿小嘴,生了会儿闷气,抬起小手臂呼喝着,“驾!驾!”学着马车夫的样子、声音,似模似样的。

    怀中坐着个不安份的小人儿,小屁股频频抬起,好像真在赶车似的。没人理她,她一个人玩的蛮高兴。谢四爷撑不住微微一笑,抬手敲敲车厢,吩咐“快点!”还是敲敲吧,要不小七能一直赶车。

    果然马车快了不少。谢流年得意洋洋躺到父亲怀中,小脸上笑容狡黠,“像个小狐狸。”谢四爷捏捏她的小脸,“比小狐狸还狡猾。”谢流年咯咯笑起来。

    到了南宁侯府,安瓒也在,张雱安瓒翁婿二人陪谢四爷喝茶,谢流年被抱进去享用解语亲手做的虾饺、蟹黄包。“伯母做的,真好吃!”谢流年这小谗猫吃到美味,喜滋滋的,“我很高兴,很高兴!就像,就像……”

    解语和张屷、丫丫都停下,想听她说像什么。谢流年大眼睛转了好几转,在搜寻适合的词语。末了,大声来了一句,“像偷油吃的小老鼠!”小老鼠偷到油,该有多高兴啊。

    解语和丫丫都乐了,“是只小白鼠吧。”听说有种小白鼠,也很漂亮的。张屷嘟囔了一句,“哪有这么好看的小老鼠?”小不点儿真傻,比自己比成小老鼠。哪有像她这么好看、这么可爱的小老鼠?

    饭后,张屷牵着谢流年去了洗心阁,“你该午睡了。”走两步消消食儿,然后上床午睡,正合适。谢流年仰起小脸甜甜的笑,“张乃山,我还想睡你的床。”大圆床好浪漫,睡着舒服。

    “嗯,给你睡。”张屷点头答应。小不点儿眼光真好,知道大圆床睡着舒服。想当初,娘亲拿着图册让自家兄妹四人选床的时候,大哥二哥选的都是罗汉床,丫丫选的是拨步床,只有自己选了大圆床。小不点儿跟自己喜好一样呢。

    慕莲服侍两人脱了鞋袜,上了床。“小不点儿,睡吧。”张屷小心替谢流年盖好被子。小不点儿躺在枕头上还咧着小嘴乐呢,大眼睛里满是笑意。

    张屷也躺了下来。两人并排躺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张乃山,你有大圆床,还有大镜子。”大圆床旁边有面大大的玻璃镜,很清晰。

    “嗯,都是娘亲从下西洋的商队那儿置办来的。”

    “贵不贵呀。”如果不贵,没准儿我也买的起。我也是小有积蓄的人呀。

    “贵。娘亲说了,海上风浪大,又有海盗出没,商队运一船货物很不易,自然会贵。”

    “哦,这样啊。”

    “是啊。”

    …………

    说着说着,两个孩子全都睡着了,睡的很香甜。

    谢四爷白日照常出门会友,晚上照常给小女儿上课。四月十八那天,神色如常出了门,仿佛不是去殿试,只是寻常出个门子罢了。

    “殿试,卷子也是大臣们看的。”谢大爷在室中踱来踱去,“前三名的卷子,全是内阁首辅推荐上去的。首辅大人方正端凝,玉郎性子洒脱,怕是玉郎的卷子,未必能得首辅青目。”

    大太太过来温柔扶住他,“莫多想了。”想也无用。四弟他向来散淡,这些时日连时文也没看几篇,还想一甲呢?您当年日日夜夜苦读,也只不过是二甲第十七名。

    殿试后谢四爷被接回来,家人从上到下没敢问他“殿试如何?”其实大家心里都没底。这过了会试的人,一个进士是稳稳的。殿试只是重排名次罢了。可一甲是进士及第,可以直接进翰林院的;二甲是进士出身,也会前途光明;三甲可就惨了,同进士出身,有点抬不起头。

    旧例,殿试三日后放榜。到了放榜那天,谢大爷起了个绝早,命人到礼部门前看榜,自己在家中站等。大太太见他一人立在窗前,额头上渐渐有了细细的汗珠,又是心疼,又是没辙:那是他同父同母的亲弟弟,他从小宠爱关怀无微不至的亲弟弟。

    前去看榜的家人还没回来,报喜的报子先上门了,“恭喜贵府老府讳寻的,高中探花!”报子们是一拨一拨来的,有十几拨,全都拼命往前挤,报喜讨赏钱。

    谢四爷安坐屋中,教谢流年读《诗三百》。外头声音越来越吵,谢流年扔下书本,“爹爹,我去看个热闹!”机灵的下了炕,咚咚咚跑了出来。

    门前,谢大爷、谢松年、谢鹤年已是一再确认过了,“太康谢寻,第一甲第三名”,谢大爷喜的,旁的话都不会说了,只会说“重重有赏,重重有赏!”把报子们乐的找不着北。

    “专门派了人去礼部看榜,结果家人没回来,报子便上门了!”谢松年、谢鹤年笑道。

    小小谢流年独自站在地上,笑吟吟的。那是自然,人家专业嘛。家人是业余选手,报子是专业选手,怎么同场竞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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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周末啊,可以睡懒觉了。

38第38章

    谢四爷金榜题名后少不了要拜望座师、同年,金殿传胪,到礼部领恩荣宴,上表谢恩,到孔庙行礼易顶服。行走在众新科进士之中,谢四爷风姿特秀,卓卓如野鹤之立鸡群。所过之处,引人注目。

    前来道贺的亲戚朋友一拨接着一拨,谢大爷、大太太、谢松年等人迎来送往,笑的腮帮子都麻了。谢宅连摆了三日戏酒,人人脸上喜气洋洋。

    “探花爹!”谢四爷黄昏时分回到谢宅,小女儿扑到他怀里,兴滴滴叫着新称呼,“编修爹!翰林爹!”旧例,状元任翰林院修撰,榜眼、探花任翰林院编修。这回也不例外,谢四爷也会进翰林院。

    谢四爷脸上有浅浅笑意,双手抱着小女儿,任由她喋喋不休。若是旁人把探花、翰林、编修挂在嘴边一遍又一遍,谢四爷定会心生厌烦。换了他钟爱的小女儿,却又不同,只觉得调皮可爱。“探花”“翰林”“编修”这样的字眼,从小女儿那花瓣一般美好的双唇中说出,似乎也变的美好了。

    谢流年把新称呼叫了几遍,来了兴致。挣脱父亲的怀抱下了地,踩到一个小凳子上,神气的叉着小蛮腰,“两位,我和从前比,大不相同了!”小脑袋昂得高高的。

    谢四爷跟何离看着小凳子上的宝贝女儿,眼中全是笑意。小七一向便是如此,可爱时极可爱,懂事时极懂事,可笑时也极可笑。这不,小辫子又翘起来了。

    “哪里不相同呢?”谢流年趾高气扬问道。

    谢四爷跟何离并肩站在她面前,齐齐摇头。

    “这都不知道。”谢流年撇撇小嘴,很是不屑,“有了探花爹,我身价倍增了!”神情又有些轻蔑,又有些自得。轻蔑当然是对着站在地上的那一对,自得是对着自己。

    身价倍增,身价倍增……看着小女儿鼓着小脸颊挺起小胸脯的骄傲模样,谢四爷实在忍不住,笑倒在炕上。何离过去给他揉肚子,“玉郎,莫笑的肚子疼。”一边给谢四爷揉肚子,一边自己也撑不住笑软了。

    “你们,你们……”遇上这么不配合的父母,谢流年心中大叫“遇人不淑”。跺了跺小脚,下了凳子上炕,不依不饶追问,“我说错了么?我没有身价倍增?”怎么会。

    谢流年板着个小脸,一本正经来讨公道。谢四爷伸手搂过宝贝小女儿,纵声大笑。这笑声传到屋外,正走过来的谢延年、谢棠年顿时停下脚步,相互狐疑望了望。

    是爹爹在笑么?怎么会。他从来是“得之勿喜,失之勿悲”,从来一幅超然物外、云淡风轻的样子。屋里着了火他也不慌,高中鼎甲他也不喜,他什么时候大喜大怒过?没有啊。

    两人蹑手蹑脚走了进来,只见炕上三人笑成一团,笑的最欢快最大声的就是他们平日喜怒不形于色的父亲。谢延年和谢棠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都觉得匪夷所思。

    “……爹爹还是很高兴的。”翌日谢延年被外祖韩家接过去小住,跟他外祖父外祖母说着话,“当着人面虽然不露声色,回到家中笑的很开怀。”

    他外祖父时任国子监司业,是位儒雅持重的长者。闻言微微一笑,没说什么。中了探花怎会不高兴?回到家中笑的很开怀,那便对了。极好,极好。

    韩老太太对女婿的科举功名自然是在意的,不过更在意外孙子的生活起居,“延儿,你娘亲不在身边,衣裳鞋袜,一日三餐,可有不如意之处?”虽然韩氏派了忠心、妥贴的丫头贴身服侍,韩家也隔三差五使人去探望,究竟还是不放心。

    “还成。”谢延年不以为意的点点头。他和谢大爷、谢四爷一样,向来不用为吃穿琐事费神。从他生下来开始,自会有人服侍的他周周到到,妥妥贴贴。

    韩老太太细细问了他“晨起谁打发你梳洗?”“晚上谁服侍你睡觉?”“睡的可安生?”,把他一天当中的事从头问到尾,唯恐外孙子哪里不自在了。

    夜深人静时,韩老太太跟丈夫讨主意,“阿凝快生了。你想个法子,让阿凝带着锦儿,带着新出生的小外孙,一起来京城罢。”到时,自己能常常见到女儿,延儿能日日见到亲娘,省得自己整日牵肠挂肚的。

    韩老太爷说出一番话,好悬没把她鼻子气歪了,“来京城做甚?太康放着两位老亲家,难不成阿凝不用服侍公婆了?夫婿在外做官,做妻子的在老家服侍公婆方是正理。”年轻的都来了京城,让那两个年老的在家中孤零零渡日?于心何忍。

    他从年轻时便是如此!说出来的通不是人话!韩老太太瞪了丈夫两眼,气哼哼上床歇下了。这人年轻时是个书呆子,如今年纪一大把做了祖父、外祖父,他还是个书呆子!

    不行,家务事不能由着他。女婿在京城,延儿在京城,阿凝带着锦儿在太康,这如何使得?韩老太太一夜无眠,暗暗定了主意。

    丈夫商量不通,只好商量儿子儿媳。韩老太太有两名嫡子,个个有出息。长子韩冲,在工部任主事;次子韩凌年方二十三,已中了举,如今在国子监读书。

    大儿媳方氏抿嘴笑笑,“娘说的是。极该把小妹接到京城,跟妹丈团聚。”儿媳妇要孝敬公婆是不错,可哪家父母不钟爱儿女?让做官的儿子单身在外,做父母的岂不心疼。便是有妾侍在,一则妾侍见识短减,服侍不周;二则妾侍不能出面应酬上司夫人、同僚太太,于妹婿前程大大不利。

    韩冲也满口答应,“待小妹满了月,我便跟妹婿商议。”总要等孩子生下了,才能商讨回京诸事。谢家二老是通情达理的老人家,想来必是好说话的。

    韩老太太有了笑模样。方氏向来能说会道,围在婆婆身边凑趣,“娘您是最疼阿凝的,如今可不是好了?妹婿金榜题名,前程正好,妹妹往后怕不要做夫人?便是咱们锦儿,有个探花郎父亲,也和之前大不同。”名士的女儿,跟探花的女儿,能一样么?韩老太太从前还忧心“女婿不出仕,锦儿能寻个什么人家?”如今可不用愁了。

    方氏这话说到韩老太太心坎儿里了,韩老太太笑道:“可不是怎么的,往后再说起我家锦儿,可是清贵翰林的嫡女呢。”任是什么人家也配得上。

    韩老太太、方氏都笑的什么似的。韩冲在旁笑着摇头,女人啊,好似个个喜做媒婆,说起来谁家姑娘如何如何,该许个什么人家,便是两眼放光。唉,天生如此,没有法子。

    南宁侯府,洗心阁院中院中一株西府海棠正开的好。这株西府海棠高及丈许,迎风峭立,其势若伞。海棠叶子嫩绿光亮,花朵红粉相间,错落有致。丝垂翠缕,花姿明媚,似亭亭少女般楚楚动人。

    西府海棠边上放着一张八仙桌,桌上琳琅满目摆着各色茶点。四位老者围着桌子闲坐饮茶、赏花,桌角坐着位九岁左右的男孩。男孩身姿清秀,眉目俊美,很招人喜欢。

    “……阿屷啊,你谢世叔中了探花,进了翰林院,小不点儿如今是清贵翰林家的女孩儿了……”傅深看着外孙子,一脸可惜状。

    张屷不满看了他一眼,“外公最爱捉弄人!”看看外公的样子便知道了,准没安好心。等下见了娘亲,定要好生告告外公的状。

    “你外公说的一点儿没错!”沈迈难得的跟傅深一个鼻孔出气,“翰林官儿不大,可是清贵呀。咱们家是武将,谢家是文官,文武殊途!”

    岳培在旁笑着不说话。安瓒温和说道:“谢探花风度翩翩,温恭谦雅,恩荣宴上连圣上都再三夸赞的。有这样的父亲,小不点儿确是和往日有些不同。”你若真有什么心思,往后可要好生用功了。

    连外祖父都这般说了,张屷低头不语。

    张雱和解语并肩走了过来。虽已是三子一女之母,虽已是三十许人,解语脚步依旧轻盈,面容依旧如春光般明媚。她身边的张雱也是高大挺拔,俊美如往昔。

    “金童玉女啊,无忌和解语真是一对金童玉女!”岳培、沈迈看看儿子儿媳,安瓒、傅深看看女儿女婿,心中各自满意。

    张雱和解语对视一眼:四位爹爹今儿这么闲呀,四人围着阿屷一人?怎么小阿屷低着头,一幅倔强模样?谁惹着这孩子了?

    “儿子,怎么了?”张雱坐到幼子身边,和风细雨般询问。解语坐到他另一边,也温柔问道:“阿屷,怎么了?”祖父们跟你说什么了?你还不知道他们,逗你玩的呗。

    张屷被父母哄了好大会儿,猛的抬起头,看着张雱,“爹爹,您去考状元!”谢世叔不是中了探花么,您要比他更厉害一点,您胡乱中个状元好了!

    张雱和解语都愣了愣,考状元?考状元做什么?旁边这四位可倒好,傅深正喝着茶,闻言一口茶都喷了出来。沈迈正吃着口点心,咽岔了气。岳培和安瓒一向有风度有涵养,也笑的只会用手指着张屷,说不出话来。

    张雱正茫然间,张屷扑到他背上,蛮横说道:“我不管,总之爹爹您去考状元!”张雱心一软想答应,解语拽拽他,“答应了要做到的。”您是能考文状元,还是能考武状元?做不到甭乱承诺,不能哄孩子。

    看着张雱被幼子折腾的没法子,岳培大乐。无忌啊无忌,你也有今天!想当年,你是怎么淘气的?我和你娘见天儿的跟在你身后,替你收拾残局,简直一天没消停过。如今你一般也是被我乖孙子闹的晕头转向!

    岳培笑吟吟端起茶杯,悠然说道:“今儿天气真好啊。”春风挟着醉人的花香一阵阵吹过,令人心旷神怡,神清气爽。安瓒含笑瞅着闹成一团的女婿和外孙,附合道:“是,像春天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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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末如果不多更一章,好像蛮过意不去的。今晚我继续写,肯定到后半夜了,明天早上更一章,晚上更一章,好不好?

39第39章

    谢家好事连连。谢四爷高中探花不久,太康传来喜讯:四太太韩氏五月初一辰时生下一名男婴,母子平安。又多了名嫡孙!谢老太爷、谢老太太大喜,当即取名为“谢柏年”。

    “咱们多了个弟弟!小七高不高兴啊?”谢延年乐开了花,眉开眼笑问谢流年。谢流年乖巧的笑笑,“高兴。”确实高兴,幸亏是个男孩,不是女孩。

    晚上谢流年跟着父母睡大床。半梦半醒之间,听到父母在商量,“阿离,咱们再给棠儿和小七添个弟妹吧?”“好啊,棠儿和小七肯定喜欢。”

    谢流年觉也不睡了,一个扑楞坐了起来,“不要!”谁要弟弟妹妹了?要是能退,最好连哥哥也退了,让我做回独生女。虽然哥哥很好,可是会抢妈妈的!

    她本是安安生生睡着了的,这猛的一起来把谢四爷跟何离吓了一跳,“小七!”何离忙抱过她轻轻拍着,“小七不怕。”以为她是做恶梦吓着了。

    “不要弟妹!不喜欢弟妹!”谢流年毫不含糊。何离柔声哄她,“好好好,不要弟妹,不要弟妹。”谢四爷气闷看了小女儿一眼,下午晌延儿问她,她不是说了高兴有弟弟?这会子又改口了。

    让谢四爷更气闷的事还在后头。他的宝贝女儿小七常常过阵子便走到何离身边,歪着小脑袋细细打量何离的肚子。“很苗条!”看看何离的肚子依旧扁扁的,放了心,走了。

    谢四爷跟何离互相看看,各自无奈。有个弟弟或妹妹怎么不好了,小七会是这般模样。倒好似有个弟弟或妹妹,会妨碍到她似的。

    谢大爷跟谢四爷商量买宅子的事,“咱们两人在京城,爹娘在太康,不是常事。还是买个大宅子,把爹娘接来的好。”如今这宅子只有五进,若把谢老太爷、谢老太太全接来,住着实在太挤了。

    谢四爷深以为然,“大哥想的周到,便照您说的办。”父母自是该接来,也很该买个宽大的宅子。谢延年、谢棠年渐渐的大了,该有自己的院子。若是一家人全住在祖居,孩子们定会受委屈。

    兄弟二人商量过后,买宅子的事交给了大太太,“愈大愈好,离皇城愈近愈好。”谢家并不缺银钱,要买,自然要买个宽敞明亮的、上朝方便的。

    大太太十月里要嫁女儿,已是忙的脚不沾地。“偏偏赶在这时候!”大太太忙里偷闲跟谢有年喝茶,抱怨道:“好歹过了今年,明年开春儿也来的及。”

    谢有年体贴的为大太太续上热茶,“娘,您莫要事事亲力亲为,这不还有大嫂么,您多教教她。”有儿媳妇了,该用就用。

    大太太叹了一口气,“只能如此了。”儿媳妇是该带在身边细细教着,若她能独挡一面,自己省下多少事。万幸的是,自己这一房只有瑞年这庶女,并无庶子,那自然也不会庶子媳妇。若像老太太似的膝下有两个庶子,两个庶子媳妇,那饥荒才是有的打呢。

    二爷二太太还算省事,三爷后宅乱成一团。三太太在太康常惹老太太生气,实在住不得,只好跟着三爷去了任上。听说也是鸡飞狗跳的。唉,眼不见为净,他们夫妻二人莫把老太太气着了便好。

    要说谢家今年真是事事顺利,这厢谢家兄弟才定下要寻宅子,那厢正好有位工部的黄侍郎致仕还乡。这黄侍郎是江南人氏,家中富庶,宅子置的极大,占地十来亩,单是花园便有五六亩地。宅子分前院和后院,前院为会客宴友之所,后院为家眷居住之所。亭台楼阁,小桥流水,颇为美观。且坐落在灯市口大街,离皇城极近。谢家兄弟前去看了,都很中意。

    谢家兄弟二人相貌俊美,一举手一投足间风韵十足,谈吐更是温文尔雅。黄侍郎大喜,“这园子今日方得了主人。”似这样雅人住进来,方不辜负了自己精心侍弄的园子。他家中豪富,并不在意房价,“三万两也好,五万两也好,悉听尊意。”

    谢家兄弟都不同意,“岂有此理!”这园子占地辽阔,亭台精美,就算不值十万两,至少也值八万两,哪能三万五万的成交。太康谢家,可不占这个便宜。

    推来让去,最后黄侍郎收下八万两银子的庄票。一应家什器物悉数留与谢氏兄弟,黄侍郎乘了宽大马车,盛带仆从,从从容容起程回了江南。“江南好,风景旧曾谙”,还是回乡的好。

    买下宅子后,大太太和沐氏忙前忙后的清理房舍,重置家什,兼且房舍大了之后要新增不少人手,又要买进仆役侍女,真是颇费功夫。

    谢四爷休沐的时候带两子一女去过新居。谢流年前前后后转了一个遍,最后热烈要求,“爹爹,我能不能单住一个院子?”这房舍很大,数数看,足够分了。

    “不能。”谢四爷声音淡淡的,面容也淡淡的。你今年不过三四岁,才这么一点点大,就想单住了?十岁的时候再单住吧,如今且早着。

    当晚,回到谢宅后,谢流年坚持要睡大床,坚持要睡在谢四爷跟何离中间,还坚持着深更半夜不睡觉。把何离闹的没法子,把谢四爷恨的牙痒痒。

    一来,京城收拾房舍要费些功夫;二来,才出生的柏哥儿月份尚小,出不得远门;三来,谢老太爷、谢老太太心系故土,不忍远离。故此,四太太还是带着谢锦年、才出生的谢柏年生活在太康,并不曾动身赴京。

    十月初八,谢家大小姐谢有年十里红妆的出了阁。一向沉稳持重的谢大爷眼角微微湿润,大太太就更甭提了,哭湿了好几只帕子。虽然嫁的不远,可打从今日开始,自己从小养到大的心肝宝贝,就成了夫家的人了。

    这天解语早早的出了门,自己和丫丫坐马车,沈忱和岳池骑马,一家四口去了杜阁老府上赴宴。杜阁老是解语的表舅,杜家、安家、张家,一向亲近。

    到了杜府,已是贺客盈门。知客的管事迎到街头,“张夫人,大公子,二公子,大小姐,这边请。”殷殷勤勤请解语和丫丫上了小轿,沈忱和岳池在旁跟着,从一排排的车轿当中曲曲折折进了杜府。

    见过主人,行过礼问过好,叙过寒温。杜阁老再三打量过后,面有不快,“无忌和小阿屷呢?”怎不来喝喜酒。平时还常常过府拜望,这般大日子倒躲起懒来。

    沈忱、岳池和丫丫都偷笑,不说话。解语笑盈盈解释,“无忌带着阿屷去了谢家。舅舅,无忌和谢家也是亲眷呢。”所以我们一家人分成两拨,一拨赴男家宴席,一拨赴女家宴席。

    原来如此。杜阁老拈起胡须微笑,“无忌跟谢探花当真要好,连圣上都知道的。前两日圣上还笑说,无忌近来愈来愈雅了。”举止谈吐,似较从前不同。

    出了客厅,丫丫寻了个僻静地方发笑。沈忱、岳池跟过来替她揉肚子,自己也笑。丫丫弯腰笑了半晌,“要考状元的人,能不雅么?”可怜的爹爹,被小哥哥闹惨了。

    他们的爹爹却不这般想,兴兴头头带着小儿子到了鸣玉坊谢宅,满面笑容的喝起喜酒。今年是谢大爷嫁女儿,再过些年么,那便是谢晚鸿嫁女儿了!

    张屷坐了一会儿便坐不住了,“爹爹,我要出去。”厅里又是戏又是酒的,真吵。张雱手中端着酒杯,笑咪咪点头,“乖儿子,去吧。”

    大太太今日嫁女,真是忙了个人仰马翻。百忙之中她犹注意到,南宁侯的小儿子小心翼翼跟在小七身边,喂她喝水,陪她玩耍,好似脾气很好的样子。

    再细看看,又觉不对。谢瑞年也在一旁,南宁侯的小儿子看也不看她一眼,只围着小七转。大太太颇觉好笑,小七果真比小五讨人喜欢不成?

    深夜,送走最后一拨客人,谢大爷、大太太疲惫回了房。洗漱过后,歪在炕上说着闲话,横竖累归累,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睡意。

    两夫妇都牵挂女儿,口中都不敢提,只说些不相干的事。戏好不好,酒好不好,来客都有谁……“我看南宁侯张家那小儿子,对咱们小七倒是蛮好的。”大太太随口说道。

    谢大爷失笑,“小七才多大。”比瑞年还小上一岁,真真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每日除了吃喝便是玩耍,再没一点心事的。

    大太太想起那一对孩子,也觉可乐,“是呢,才多大。”乐过一阵子,闲闲说起,“要说起来,倒是门好亲事。”南宁侯战功卓著,心机又不深,正是皇家倚重却不会猜忌的权贵之家。

    谢大爷温和说道:“待孩子们大了再说。”语气虽温和,大太太和他做了二十几年夫妻,却听出声音中抗拒之意,忙转了话风,说起旁的无关紧要之事。

    这是怎么了?大太太心中纳闷。要说南宁侯张雱,十几年前或许京城权贵、世家名门不会把他放在眼里,靖宁侯的外室子而己,出身提不起。可到了如今这时节,还有几人会做这般想法?他骁勇善战,功成封侯,便是名门嫡子也不过如此。

    更何况家事很是稳妥。南宁侯夫妇伉俪合谐,三子一女全是嫡出,个个秀美出众。“人间富贵荣华尽,膝下芝兰玉树齐”,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如今京城贵妇们提起南宁侯夫人,哪个不艳羡?身边从无侍姬,只有丫头服侍。回回圣上赐美人,南宁侯定会推却。从前是说“臣家贫,养不起”,后来是讲大道理,“娶妾之事,最伤天理。天下总不过是这么些妇人,一个男子多占几名妾侍,天下便会多出几名无妻之人。如何使得?”说的头头是道。

    南宁侯府的公子,过了十岁便只有小厮服侍,不用丫头的。这样人家,试问叫人如何不动心?如今南宁侯府大公子已是十五六岁,年少英雄,气宇轩昂。多少真心疼爱女儿的父母,已把眼光放到他身上。

    怎么这样人家,丈夫反倒是不以为然的模样?大太太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小七是四房的女儿,可丈夫一向待子侄如同亲生,待小七也不比有年、瑞年差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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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突写了一半哈,所以抱歉更晚了。这会儿不能算早上,已经是中午了。

    晚上再写一章。

40第40章

    大太太这一夜睡的并不安稳,她身旁的谢大爷也是翻来覆去,难以成眠。大约普天之下初嫁女儿的父母都是这样吧,心中实在挂念。

    第二天谢大爷神色如常,天不亮就起床去了早朝。黄昏时分下衙回家,身后的小厮拿着两个颜色鲜艳的风筝,一个是软翅子大凤凰,一个是大红蝙蝠。

    大太太、谢松年等人都满口夸奖,“好齐整的风筝!”这两只风筝都是用绢绸做成,用料本就考究,扎糊尤其精美,绘就的凤凰和蝙蝠栩栩如生。

    谢大爷微笑道:“城南有家老店,他家风筝做的极好,向来有些名气。这是专程命人去他家买来的。”其实不是,是他自己亲自去了一趟,亲手挑选的。

    一个给了谢瑞年,一个给了谢流年,温和说道:“拿去玩罢。”把风筝放飞到蓝天、白云里,让其随风飘曳,那自然是其乐无穷,两个小女孩儿定会喜欢。趁她们还小,好好玩罢。待到长大成人嫁为人妇,夙兴夜寐,克勤克俭,再想这般自在玩耍,哪里能够。

    谢流年和谢瑞年笑咪咪行礼道谢,第二天就迫不及待命丫头们拿着风筝出去放。她俩跑来跑去玩耍,身后跟着七八个大丫头、小丫头,一个个累的够呛。“这两位小姑奶奶,真是一刻都不消停。”心中难免抱怨,可是没法子,小姐们要玩,做丫头的只能紧紧跟着。

    沐氏很是奇怪,公公从前对这庶出的五妹妹并不上心啊。今儿是怎么了。跟谢松年略略提一提,谢松年不以为意,“大约是有年出嫁的缘故。”一向钟爱的大女儿出嫁了,家中只剩下谢瑞年这年幼庶女,比从前宠爱些,也是有的。

    沐氏微笑道:“宠爱五妹妹,那倒没什么。”只要莫连着她的亲生姨娘一起宠爱起来便好。谢瑞年生母萧姨娘,是大太太的陪嫁丫头,三十多岁的人了,依旧美丽袅娜。

    谢松年过了一会儿才想到妻子是什么意思,摇头笑了笑,“你想多了。”萧姨娘是外祖父王家的家生子,一家子老老小小都在王家当差,她能有什么外心不成。

    沐氏也笑笑,拿过新居的图样给谢松年看,商量着自家住哪处好,房内要如何布置陈设。谢松年跟妻子头并头看了半晌,都中意“桂苑”,一个院中种满桂花的美丽庭园。

    谢有年三朝回门时,容光焕发,一脸娇羞。她身边的新婚夫婿杜续,长身玉立,风度洒脱,时不时微笑看一眼谢有年,眼光很温柔。大太太看在眼中,心里跟喝了蜜的。

    谢瑞年、谢流年都乖巧的叫“大姐姐”“大姐夫”,都得了两个大红包。晚上回房何离温柔问谢流年,“小七,红包要不要存起来?”知道她爱钱。

    “不存了。”谢流年高昂着小脑袋,把红包随意扔在炕上,“往后,我要清高了!视金银如粪土!”声音还有些奶声奶气的,却说着豪言壮语。

    谢四爷倚在罗汉蹋上冷眼看着,好啊,小七总算不像从前似的,看到银钱便两眼放绿光了。甚好,甚好。女孩儿家何等尊贵,如何能为银钱俗事操心。

    下一刻,他的宝贝小女儿又拿起了红包,殷勤问何离,“您明日可闲?带我出去逛逛罢,咱们把它全部花用掉!”吃干花净,一分不剩。人要储蓄,也要消费呀。

    谢四爷扶额。

    第二天,谢四爷下了衙回到谢宅,根本没下马车。何离抱着谢流年,谢延年和谢棠年手牵着手,一行人兴高采烈上了谢四爷宽敞舒适的马车,直奔京城最豪华的酒楼凌云阁。

    “今儿我会钞,诸位莫客气,莫客气。”到定好的雅间落了坐,谢流年很自觉的坐在主位上,小大人儿般热情招呼着。还别说,不管举止、谈吐,都挺像那么回事。

    谢延年、谢棠年、何离都忍不住笑意,各自眉毛弯弯。谢四爷神色淡淡的,也不看茶饭量酒博士陪笑递过来的菜单,吩咐道:“干果四品,奶白葡萄、雪山梅、核桃粘、糖炒大扁;鲜果四品,樱桃、枇杷、红莓、香瓜……”从干果鲜果蜜饯点心开始,到凉菜热炒汤品酒类,要的十分齐全。

    酒菜满满摆了一桌子。谢流年乐开了花,真丰盛啊,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感觉!“请,请!”自己笑咪咪的也动了筷子。做人嘛,要多多的请客吃饭,尤其是吃好饭。

    会钞的时候,她傻眼了:那个红包哪够啊,只够个零头罢了。这个年代的饮食业很好赚?一家人吃顿便饭而己,居然要这么多钱。

    谢四爷早命人把酒菜撤下,要了四样精致细点,一壶君山银针,慢条斯理喝着茶。对那个发愁付账的小女儿,好似没看见一样。何离好几回想开口,想拿挂在腰间的荷包,被谢四爷淡淡一眼扫过来,偃旗息鼓了。

    谢棠年心疼妹妹,“小七,哥哥带有。”把随身荷包拿了出来,倒出几个金锞子银锞子。谢延年也乐呵呵把荷包贡献出来。但是,还不够。

    谢流年小狐狸般狡猾笑笑,神气的拿出一个小小巧巧的一品清莲荷包。这么小,能装什么呀,谢延年、谢棠年看着那个跟她巴掌差不多大的小荷包,心中好笑。

    谢流年得意洋洋打开荷包,取出里面的庄票。一张就够了好不好,饭铺子还要找我钱。把谢延年、谢棠年的荷包还了回去,甜甜笑着,“谢谢五哥,谢谢六哥,先不用。”真用着的时候,再跟你们要。

    会了钞,谢流年再看谢四爷跟何离的时候,那趾高气扬的小模样就甭提了。我有存款!我有积蓄!所以我不怕突发状况。话说,还真的是“手中有粮,心中不慌”啊。谢流年把找回来的庄票妥善放在荷包中,把荷包爱怜的挂在腰带上。

    她才三四岁,知道请客吃饭,还知道随身携带庄票!谢四爷看着宝贝小女儿那轻轻柔柔放庄票、挂荷包的样子,气闷,抚额,无语。

    十一月,皇帝御体违和,早朝有五日没有亲至。照例每月二日、十二日、廿二日的三次经筵,竟也暂停了。朝中不少文官上了奏折“帝王大节莫先于讲学,讲学莫要于经筵”,要求经筵不可一日稍废。这些奏折全部留中不发。

    “跟去年七八月几乎是同样的情形。”谢大爷摒弃诸人,跟谢四爷密谈,“那时也是如此,早朝、经筵,均因‘圣躬违和’,暂免、暂停。”

    谢四爷任职翰林院编修,主要是诰敕起草、史书纂修、经筵侍讲。既能饱览史料邸报,又能有机会亲炙鸿儒、接近权要,如此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对于朝廷仪制和政局时事日渐熟悉。

    去年春季、夏季,朝中数十名文官多次上书“请立九皇子为太子,以固国本”。九皇子已经十岁,应该立为太子,出阁读书。

    谢大爷也是这数十名文官中的一名。按照天朝惯例,若九皇子将来继了大位,这些上书请立太子、请九皇子出阁读书的诸臣,都是拥立的功臣。

    谢大爷原本并没觉着此举不妥。他是文官正统思想,“皇储立嫡”,既然九皇子是徐皇后唯一嫡子,自然理所应当要立为太子。

    可去年七八月份之后,情势有所不同。皇帝病卧在床之际,宫中徐皇后和静孝真人均到皇帝身边侍疾,起了争执。静孝真人是皇帝为秦王时的原配,秦王妃。皇帝入继大位后恰逢慈圣太后身体有恙,秦王妃姜氏事姑至孝,自愿出家修行为太后祈福。

    果然姜氏出家后太后病情渐渐好转。皇帝大为感概,在皇宫专门辟出一块景色优美的园地,建了“静孝庵”,赐姜氏居住,赐号“静孝真人”。姜氏父亲姜源,封为赵国公,赐国公府邸,并特许“长子袭爵”。一个女儿出了家,换来两代国公。

    先慈圣太后在世之时,若宫中团聚宴会,常令静孝真人位次居徐皇后之上。徐皇后心中是如何做想,众人不知,只知她表面上一派温柔谦恭,低眉顺眼的坐在静孝真人下首。

    慈圣太后去世后,凡宫中大小宴会,皆由徐皇后主持。根本不许静孝真人出席。静孝真人便只守在庵堂中渡日。静孝庵占地辽阔,风景优美,供奉丰厚,她的日子并不难过。

    大皇子是皇帝在潜邸时所出,生母虽是梁妃,幼时却由秦王妃姜氏抚养,视她如亲母,常到静孝庵探望。皇帝也偶尔会到静孝庵坐坐,闲话几句。是以,静孝真人处并不冷落。

    皇帝病倒后,静孝真人来到御蹋前,药方子逐一细看,亲自督促宫女熬药,亲手喂皇帝喝药。徐皇后如何能忍,两人在御蹋前争吵起来,互不相让。

    徐皇后是以“元后之礼”被迎入宫中的,先慈圣太后在世时她已是憋了十几年的气,如今哪里能够再忍。却不想,这一争吵,登时落了下乘。

    徐皇后以为自己有名份,有皇后印册,所以有恃无恐。却忘记了,静孝真人跟她相比,有一个很大的优势:没有什么好失去的。她已经失去皇后的名份,失去世俗的荣耀,她已经出了家。

    徐皇后和静孝真人究竟吵了什么,外人无从得知。只是,皇帝没有一病而亡,他又站起来了。站起来以后,时常到静孝庵小坐,时常和大皇子、静孝真人一起,如一家三口般。倒是徐皇后处,绝少涉足。

    和年方十岁、尚天真幼稚的九皇子不同,大皇子已是二十出头,沉稳持重的很。这场变故一起,原本毫不犹豫请立九皇子的大臣中,有人暗暗流汗。

    其中包括谢大爷。

    这场争斗鹿死谁手尚未可知。若是九皇子继了位还好,一个拥立之功是跑不了的。可世事难测,若是大皇子最终坐上那张椅子,又该如何呢?仕途堪忧。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黄色月亮扔了一颗地雷

    谢谢所有支持正版阅读的读者。

41第41章

    “若按常理,皇储立嫡。九皇子是圣上唯一嫡子,自然当立。”谢大爷面容惆怅,声音中有着浓浓的忧虑,“可天家之事,谁能说的准?”

    谢四爷跟谢大爷对视一眼,心中各自了然。那确实是普天之下最与众不同的人家,不可以常理测度。普通人家不可能有的事,他家会有。

    普通人家妻就是妻,妾就是妾,即便妻子去世或被休,妾一直还是妾。偶有妾室扶正的,也要宗族允许、原配娘家答应了,写下同意书,认妾室为原配的妹妹,方才可行。况且稍微讲点体面的人家,也断断没有妾室扶正这档子事。

    为人臣子,若想扶正妾室,千难万难。定国公徐家是开国元勋,世袭罔替的国公府。第七代定国公宠爱妾室,并妾室所生的儿子,原配去世后冒封妾室为夫人,请立妾生子为世子。结果怎么样呢?被夺禄,爵位还是原配嫡子袭了。

    天家不同。皇后有无故被废的,嫡子有冤枉被杀的,妃子若宠冠六宫,登上后位并非不可能。本朝妃子晋为皇后的例子,不可历数。皇后被废的,也不止一位。

    若徐皇后被废,九皇子便没了身份依仗,大皇子便成了“长”。若无嫡,便该立长。谢大爷想到此处,打了一个寒噤。自己便是想到这一节,怕自己往后撑不起谢家,才要玉郎出仕。可玉郎他……?和南宁侯府走的太近了些。

    南宁侯府大小姐颇受圣宠,频频入宫,常在勤政殿玩耍。曾有传言,圣上意欲立她为九皇子妃。九皇子也待她极为亲善,听说,九皇子待张大小姐,比待自己的亲表妹,徐家大小姐徐抒还要好。

    可是,自从原东昌侯沈迈一怒打死徐朗之后,张家和徐家已结下深仇。徐皇后若得志,是再也不会放过张家的。若是九皇子继了位,南宁侯府差不多也就到头了。

    对谢大爷的担忧,谢四爷不以为然,“大哥,我朝自有祖宗法度,后宫不得干政。皇后不得干政,太后也不能。”莫说皇后太后,便是皇帝,也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为所欲为。一个南宁侯府后面还牵涉着靖宁侯府、六安侯府、杜家和安家,哪里是说动便能动的。

    张雱时任中军都督府左都督,分管在京留守中卫、和阳卫、直隶扬州卫、金山卫、苏州卫、中都留守司等,权柄甚重,在军中声望甚隆。徐皇后也好,徐太后也好,要动他,都要好好掂量掂量。

    “终究是小心谨慎方为上策。”谢大爷爱怜看看幼弟,玉郎闲云野鹤惯了,做官,他要学的地方还多着呢。宫闱之事奇异诡谲,不可掉以轻心。

    “大哥说的是。”谢四爷微笑应了,“咱们便是如同往日一般,以不变应万变。”什么也不用做,什么也不用说。

    日子平平静静的过了下去。皇帝病了差不多有一个月之久,进了腊月后,渐渐好转。到腊月初五已能上早朝,召了内阁辅臣入见,温和询问政务。到了腊月初八,宫中照例赐下腊八粥。

    宫里的腊八粥有什么不同么?谢棠年尝了一口,略有失望,“一样的呀。”跟自家熬制的腊八粥差别不大,并没有特别美味。

    谢延年却说“果然是宫中之物,不同凡响。”味道实在是好。“可惜娘亲和锦儿吃不到,还有小柏年。”她们还在太康呢,京城的繁华与她们无关。

    谢流年下午偷吃了零食,小肚子饱饱的,根本喝不下什么腊八粥。顺势放下粥碗,牵住谢四爷的衣襟,“爹爹,我想祖父和祖母了。”想的喝不下粥。

    谢四爷不理会她,照旧优雅细致的用餐。通常来说,人吃饭的时候样子是不大好看的,谢四爷却不是。谢流年仰起小脸崇拜的看看他,吃饭的样子都这么好看啊,真是得天独厚!

    何离放下粥碗,温柔哄着谢流年,“乖,吃饭好不好?”再不吃就凉了。谢流年摇摇头,可怜巴巴的样子,“不要吃。想祖父祖母了,吃不下。”何离一时没了主意。

    谢四爷慢条斯理用过饭食,优雅的擦拭过嘴角,漱口,净手,把何离叫到一边,“下午晌小七吃过什么?”这小丫头,你爹爹我还不知道你的性子么。

    何离想了想,忙去了侧间,打开桌上两个小掐丝盒子,“今儿从五福斋买的桂花糖蒸新栗粉糕、芙蓉糕,还有六味斋的酱牛肉、酱肘子。”打开看看,已去了一小半。

    谢四爷命人倒了杯清茶,慢慢喂给谢流年喝,又喂了她一大丸消食丸。谢流年理亏,也不敢嫌消食丸太酸太难吃,苦着小脸儿乖乖的咽下了。

    晚上何离不放她出去睡,把她抱到大床上。谢四爷看着满脸陪笑的小女儿,慢吞吞交代,“若肚子不舒服了,定要告诉我。”谢流年乖巧可爱的点头答应,然后一晚上都安安静静的,半分没折腾人。

    腊月十六沈迈过生日,谢四爷带了小女儿过府拜寿。沈迈见了谢流年,眉开眼笑,“小不点儿啊,好些天没见面了,怪想你的。”

    张屷跟在他身边,锦服华饰,长身玉立。谢四爷淡淡看了他一眼,才几天没见,这小子好似长高了不少。眉宇间少了几分稚气,添了几分英气。

    谢流年被沈迈、张雱、解语诸人挨着抱了一遍,最后由张屷和丫丫牵着走了,去暖阁玩耍。谢四爷和张雱、沈迈等人饮酒。

    说是过生日,其实根本没请外人,只有南宁侯府自家人,再加上岳培、安瓒、傅深。知道谢四爷不爱听戏,也没叫戏班,只在大花厅中摆下酒席,烫上陈年梨花白,慢慢喝着。

    谢四爷十分大酒量,张雱、沈迈也最好饮,彼此推杯换盏,喝了个尽兴。正喝到高兴时,管事的进来禀报,“侯爷,有寿礼送到。”这么个身份的人来送礼,管事的可不敢自作主张。

    张雱接过礼单来看了看,并不放在心上,“收下,照旧例办理。”管事的恭敬应了“是!”随即出了大花厅,把南宁侯领谢的名贴交付来人,赏了来人上等封儿,客客气气送了出去。

    众人又喝了一巡酒,管事的又进来禀报,“侯爷,有寿礼送到。”恭恭敬敬呈上礼单。张雱看了,挑了挑眉,这厮好生客气!吩咐“收下,照旧例办理。”管事的答应了,依旧是把领谢名贴给了,赏了上等封儿。

    沈迈这回过生日根本没声张,不过来送寿礼的人还真是不少。除了送到大花厅的那两张礼单,剩下的都由管事按旧例写了谢贴。

    暖阁里,两个大小孩带着一个小小孩,坐在蹋上打叶子牌。“唉,如果是双升就好了。”谢流年留恋的想着,“从前可是旁的不会,只会双升啊。”工作的太多,玩的太少,所以特别在意。

    “小不点儿,你喜欢玩纸牌不?”张屷凑过来问道。谢流年大喜,连连点头,喜欢,我很喜欢!张屷和丫丫都笑,“商队从西洋带回来的纸牌,玩法和咱们天朝的不同,很有趣。”把扑克牌拿了出来,张屷耐心教给谢流年怎么玩。

    谢流年睁大眼睛听着,不时乖巧的点头。“小不点儿,你懂了么?”张屷讲了一遍,问谢流年。谢流年先是点头,接着想想好似不对,又摇头。摇头觉着也不对,又点头。

    “不懂也没什么。小不点儿,我教你几遍,你这么聪明,一定学很快。”张屷一边熟练洗着牌,一边安慰谢流年。丫丫在旁热烈的帮腔,“是啊,小不点儿可聪明了,一定学很快!”她也盼着多个牌搭子。

    沈忱和岳池很疼爱张屷和丫丫这一对弟妹,但是不乐意跟他俩打牌。“阿屷,我要被你气吐血了”“丫丫,牌不能这么出呀”,弄到最后,陪他俩打牌成了哄孩子玩,只有沈迈和傅深乐意。

    谢流年不过闹了三两回笑话,就学会了打双升。“小不点儿真是冰雪聪明!”丫丫眉毛弯弯。她也教过韩国公府的小表姐吴萱,吴萱可是学了两天都迷迷糊糊的。

    正好岳池不怎么会喝酒,从宴席上逃了出来,四人凑了一摊儿牌。岳池跟丫丫一家,张屷跟谢流年一家,谢流年手气奇好,常常是连着甩秭妹对儿,把岳池和丫丫打的一片愁云惨雾。

    岳池很是气闷。就这么个小不点儿,和从前输牌输到要发脾气的小阿屷,把自己赢了?看看兴高采烈的弟弟,看看一脸懵懂无知,一脸可爱笑容的小不点儿,无语。

    “……我们输惨了。我倒没事,反正常常输。二哥从没这么着,生了会子闷气。小哥哥可高兴了,从前我跟他一家,我们两个就没赢过……”勤政殿里,丫丫坐在金丝楠木案几旁,絮絮叼叼说着些琐碎又温馨的小事,皇帝含笑听着。

    小太监在案几上摆满了各色精致果品。“阿嶷,随意。”皇帝指指琳琅满目的食物,温和说道。他很喜欢招待天真无邪的丫丫,吩咐御膳房做了好几样丫丫爱吃的点心。

    丫丫笑盈盈道了谢,“皇上,廊下新养了只仙鹤对不对?我想去喂喂它,成不成?”皇帝微微一笑,“好啊。”仙鹤好似爱吃鱼虾?指指一碟子鲥鱼,“拿这个去。”

    小太监帮着拿了碟子,丫丫快活的走出殿门,到廊下喂仙鹤。皇帝一向勤政,用解语的话来说是个“劳动模范”,丫丫出去后,皇帝稳稳的坐下来,继续批阅小山一般的奏折。

    过了好半天,皇帝忽然觉得不对,阿嶷呢?怎么这会子还不进来?喂仙鹤也不用这么久吧。皇帝抬起头,温和问道:“张大小姐呢?”

    作者有话要说:555,单更都很费劲呀,别提双更了。我越写越慢了,很要命。

42第42章

    勤政殿中有五六名太监当值。一名十五六岁、相貌清秀的小太监俯伏在地,声音微微发抖,“张大小姐,在,在喂仙鹤……”真的是在喂仙鹤。

    众太监都屏声敛气,殿内异常安静。皇帝本是一边问着话,一边看着奏折,手中还拿着朱笔想要批示什么。顿了顿,皇帝蓦然放下朱笔,起身疾步走到殿门口。

    殿外回廊下,原本体态优雅、颜色分明的仙鹤倒在地上。仙鹤旁边,一名端着碟子的小太监浑身抖似筛糠,丫丫脸色煞白,目光恍惚,好似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皇帝心口一痛。这是怎么了,在皇宫之中,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居然敢有人下这等辣手?果真病的太久,连皇宫也震摄不住了么?

    一名锦衣玉带的青年男子走进仪门。他跟皇帝生的有几分相像,神色端凝,气宇不凡。甫一进门,已是看见廊下发呆的丫丫,“阿嶷!”穿过回廊走了过去。

    “阿嶷在看什么?生病的仙鹤有什么好看的?”青年男子一眼瞥见倒在地上的仙鹤,心知有异,面上却是毫不在意,微笑说道。

    青年男子的声音温润动听。丫丫好似如梦初醒,牵住青年男子的衣襟,求救般问道:“大皇子,这仙鹤是病了么?”原来是生病啊,不是中毒?不是被害的?

    大皇子低头看着尚有余悸的丫丫,温和的保证,“是,阿嶷,这仙鹤只是生病了,无甚大事。”丫丫脸色渐渐缓和下来,有了血色。

    皇帝若无其事的坐了回去。过了一会儿,大皇子和丫丫一前一后走进殿中。行过礼,大皇子笑道:“阿嶷到底是小孩子家,还从未见过仙鹤生病呢,生生给吓着了。”到如今脸色也还是不对。

    皇帝招手命丫丫上前,拉着她的手温言安慰,“人有生老病死,仙鹤也有,这没什么。朕是万乘之尊,前些时日一般也卧床在床。阿嶷,小事而己,不必害怕。”

    丫丫笑道:“如今我不怕了。”生病有什么好怕的。说完“不怕”,丫丫小脸飞红,“皇上,大皇子,过会子我爹爹要来接我了,千万不要告诉他。”

    皇帝和大皇子明知顾问,“为什么?”模样相似的两父子,一样有着温文尔雅的笑容,高贵优美的举止,一样饶有兴趣的看着丫丫。

    “我不是怕爹爹笑话我,也不是怕哥哥们笑话我。”丫丫眨眨美丽的大眼睛,“不过我家的仙鹤总是很精神,怕他们孤陋寡闻,不知道仙鹤会生病啊。”

    皇帝微微一笑,郑重其事的答应,“一言为定。”大皇子也凑趣,“阿嶷,一言为定。”丫丫得意说道:“那是自然,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酉时,张雱来接丫丫。父女二人走出大殿,走至廊下,丫丫快活的指给张雱看,“爹爹,您看这仙鹤羽毛多白呀,雪白雪白的。”不生病的仙鹤,真好看呀。

    张雱溺爱的笑笑,牵着丫丫的手走向仪门。父女二人出了仪门,张雱停下脚步,侧耳听了听,“丫丫,左边有个讨厌的女人过来了。”丫丫当机立断,“爹爹,避开她。”见了她总要行礼折腾,烦死人了。

    张雱点点头,“听我闺女的。”抱起丫丫,施展轻功向右方轻盈迅疾的掠出。仪门前当值的两名小太监只觉眼前一花,南宁侯父女二人已消失不见了。

    张雱父女离去后,徐皇后、九皇子一行人走了过来。徐皇后身边跟着位稚龄少女,十岁左右的年纪,跟徐皇后生的极为相似。身穿浅蓝色织锦缎衫裙,清新美丽。

    一行人进了仪门,被请入侧殿歇息。当值大太监恭身陪笑,“皇上在处置政务。”勤政殿大门关着,这时候,任是谁来了,也不敢放进去。

    徐皇后身边的稚龄少女嫣然一笑,“姑母,皇帝姑丈真是圣明君主,很是勤政。”自己十天半个月的进次宫,十回倒有九回见不到皇帝姑丈。不是在议事,便是在批奏折,极少宴饮享乐。

    徐皇后爱怜看一眼侄女,“抒儿,皇上便是因着太过勤政,以致积劳成疾,卧床在床。好孩子,待见到了皇上,你可要记得姑母的话。”皇上素来喜爱抒儿这年纪的小女孩,把抒儿带来,或许能令皇上笑口常开,也未可知。

    徐抒抿嘴笑笑,“姑母,抒儿省得。”皇上膝下唯有二女,安庆公主和安宁公主。安庆公主前年已下降赵国公府,安宁公主尚小,年方两岁。皇上近年来常招张嶷入见,张嶷哪里比得上自己?论身份,自己是皇后亲侄女,九皇子亲表妹。论才华,自己可是琴棋书画,样样皆通。张嶷不过是有幅好皮相,又算什么呢。

    徐皇后心中很有些欣慰。弟弟虽然是个不晓事的,所幸抒儿自小聪明伶俐,秀外慧中,善解人意。徐家有抒儿这样的姑娘,是幸事。若抒儿入了皇上的眼,那便更好了。

    徐皇后看看身边巧笑嫣然的侄女,再看看俊秀不凡的儿子,越看越顺眼,“真是一对金童玉女!”只盼皇上英明仁厚,体谅徐家不易,成全了这一对孩子。唉,皇上越发的少言寡语了,他心中究竟是怎么想的?自己通不知道。

    “……仙鹤明明是中了毒,儿子怕吓坏阿嶷,便哄她是生病了。幸亏阿嶷年纪小,信以为真……”勤政殿中,大皇子神色凝重,低声说着实情。

    听这口气,倒似对阿嶷十分关切。皇帝微微一笑,自己这做父亲喜欢什么,看来阿德很清楚啊。“阿德做的好。”皇帝温言夸奖,“一则免得吓坏阿嶷,二则免得此事外泄。”

    大皇子神色诚恳,“阿嶷天真可爱,儿子向来喜欢她,待她如亲妹妹一般。怎么舍得让阿嶷受到惊吓呢?父亲,想到阿嶷今日差一点……儿子真是后怕。”如果阿嶷不是喂了仙鹤,而是自己吃了呢?不堪设想。

    皇帝心中一股怒气渐渐升腾。“阿德,你去查处此事。”皇帝淡淡吩咐,“务必要查个水落石出。”大皇子恭谨的应道“是,父亲!”得了口谕,叩首辞出。

    徐皇后在侧殿端坐,等来等去也没等到皇帝召见。黄昏时分,大太监进来满面陪笑,“皇后娘娘,皇上政事繁忙,实在匀不出功夫。”不见你。

    徐皇后忍着一肚子气,带着九皇子、徐抒走了。回到凤仪殿,接二连三的大事报了过来,更是气上加气。“禀娘娘,尚膳监掌印太监段大富突发心疾,太医救治不及,已去了。”“禀娘娘,御膳房蒋御厨暴毙。”还有几十个太监、宫女也一齐毙命,全是徐皇后的人。

    徐皇后气了个仰倒。要去见皇帝讲理,皇帝根本避而不见。徐皇后本是性情宽厚之人,至此也暴燥起来,凤仪殿开始出现和前朝一样的情形:杖毙宫女。和前朝一样,被杖毙的宫女并没有什么大过失。

    “世家大族的女子,也不过如此。”风景优美的静孝庵中,静孝真人霍的站起身,掩饰不住嘴角的轻蔑,“你父亲千挑万选来的皇后,竟也是蛇蝎心肠。”当初嫌弃自己这平民百姓出身的原配妻子没涵养没见识,徐氏这样女子又好到哪里去了?真真好笑。

    大皇子轻轻按住她,“母亲,从前的事,不必多想。”如今再追究当年事,又有何益。无论父亲立这徐皇后是对是错,总之徐氏如今坐在皇后宝座上。处置眼下事要紧,何必置气。置气有什么用。

    听到这一声“母亲”,静孝真人眼圈发红,“你是个有良心的孩子,十几年来从不曾忘记我,不管酷暑寒冬,总要过来请安。你虽不是我生的,从小却是我抚养的,咱们便如同亲母子一般。阿德,你放心,母亲便是拼了这条命去,也要助你达成心愿。”

    大皇子缓缓说道“母亲说的是,咱们是亲母子一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阿德必定和母亲共同进退。”不会让你一个人的。

    静孝真人微笑道:“阿德,我娘家赵国公府你是知道的,因为我一个人出家,姜家得了两代国公。我弟弟、我侄子他们如今都是锦衣玉食的,姜家养我一场,得了这场荣华富贵,我对得起他们。”

    “可我自己呢?有谁替我想过?”静孝真人眼神中闪过一丝戾气,“我在这庵堂中,已过了快二十年!活着时,我孤零零的,死了以后,更是孤魂野鬼!”

    大皇子哀求的叫道:“母亲!”眼前这女子,自己从生下来便由她抚养,自从会开口说话时便叫她“母亲”。在自己心目中,她比生母梁妃更像母亲。

    “阿德,我会不遗余力帮你。你只要答应我一件事。”静孝真人定定看着大皇子,一字一字说道:“百年之后,我要和你父亲合葬!”

    大皇子想都没想,慨然答应,“那是自然。母亲,您是原配,按照祖宗法度,只有您方能和父亲合葬。”

    这年冬天,天气分外寒冷。城中不少乞丐冻死街头,就连皇宫之中,也多往年冬天多了很多死尸。不过,宫里死些个太监、宫女,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并无人过多关注。

    元旦大朝会上,大皇子和九皇子形容很是亲密,皇帝微笑称赞,“兄友弟恭,极好。”大皇子毕恭毕敬的道谢,笑的很温文。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想昨晚写到仙鹤生病的,后来想想,改到今天了。

43、第43章

    天朝的文官最有风骨,最讲祖宗礼法。“太子者,国之根本”,二月初,百余名文官上表“请立太子,以固国本”。在表章中,文官们不无担忧的提到“皇九子年已十二岁,应该出阁读书了。”出阁读书,只有太子方才能够。

    勤政殿中,一份又一份的表章被气愤的扔到地上。侍立在殿中的太监个个摒住呼吸,缩着肩膀,恨不能把自己缩成一团。皇帝扔完表章,怅然若失,信步走出殿门。随侍的太监你看我我看你,赶忙跑了出来,不远不近的跟在皇帝身后。

    这帮文官!一个个道貌岸然,说起大道理来口若悬河,他们自己一般也知道宴会享乐,左拥右抱,却对皇帝十分苛严。自己一向兢兢业业做皇帝,不过偶尔缺了早朝,或停了经筵,劝谏的奏章便如雪片一般进了内阁,进了勤政殿,好似自己是多么荒唐妄为的昏君。如今更是摆出一幅忠臣诤臣的模样,对自己的家事频频置喙。为了立太子之事,勤政殿中的奏折已快有一人高了。

    皇帝微微冷笑,果然仁敏宽厚的君主做久了,臣下的顾忌便越来越少?本朝太宗皇帝在位时一样久不立储,大臣们哪敢这般催促?太宗皇帝一向铁血,对不训服的大臣只有一个字:杀!

    皇帝的思绪有时凌乱,有时清晰。一边想着心事,一边漫无目的随意走着。蓦然抬头,已来到一处幽静的庵堂门口,庵堂前挂着匾额,匾额三个大字正是自己亲笔所书:“静孝庵”。

    “咯吱—”一声,虚掩着的庵门打开了。两名相貌清秀可人的年幼女童走了出来,合掌为礼“陛下,静孝真人有请。”把皇帝请进庵中,到静室落了座,奉上香茗。

    门帘轻挑,一名中年女子缓步走了进来。她面色白净,银盘似的一张脸,很有福相,正是皇帝的原配妻子姜氏,为慈圣太后祈福而出家的静孝真人。

    “堪写完四十个字,谢延年、谢棠年也放学回家了。他们带回了一位小客人,张屷。张屷身后跟着个雪白粉嫩的小童儿,小童儿手中提着个精巧竹篮,竹篮中装着红通通的番柿。

    “送给我的?”谢流年见了番柿,两眼放光,笑咪咪问道。张屷脸微微一红,点点头,“是,小不点儿,送给你的。”小不点儿和丫丫都是小女孩子,口味真是一样呢,都喜欢吃番柿。

    谢棠年拉着妹妹的小手,很是歉意,“对不住,舍妹年纪小,有些娇憨。”小七,你当着客人的面问人家是不是送给你的,人家出于礼貌,只能说“是”了。

    谢延年也笑道:“是呢,小七跟锦儿一样,年幼无知。”在他心目中,谢锦年、谢流年就是一对只会无理取闹、只会折腾父母和哥哥的小屁孩儿。

    张屷彬彬有礼的表示反对,“哪里。令妹很可爱,很懂事。”小不点儿年幼归年幼,哪里无知了?眼光奇好,喜欢睡大圆床。教她打纸牌,她学的那么快,哥哥们都打不过她。

    “……不只番柿红了,桃树、杏树也是果实累累……亲手摘果子很有趣……”听张屷这么一说,谢延年、谢棠年互相看了一眼,都有些动心。

    谢四爷淡淡看了张屷一眼,这小子又长高不少,眉目更加俊美,举止比之前沉稳不少。过了十岁,身边没有丫头服侍,跟着的都是小厮、童儿。南宁侯夫妇伉俪情深,管教儿女也别具一格。只是,自己正生着病,告了假在家歇息,哪里能够出门做客。

    张雱休沐的时候亲自过来,“晚鸿,我家养着两队亲兵,个个武功高强,令郎令爱到我家玩耍,你大可放心。”大包大揽过后,把谢延年、谢棠年、谢流年接走了。

    谢流年跟着张雱骑马,“小不点儿,好不好玩?”张雱怀中抱着个小女孩儿,马儿跑得飞快,谢流年好像腾云驾雾一般。“好玩,好玩!”小鸡啄米似连连点头,兴奋的小脸通红。

    到了南宁侯府,热热闹闹的,祖父们全都在。南宁侯府人多势众,沈忱、岳池带着弟弟妹妹们上树摘果子,祖父们或是在树下翘首看着,或是干脆也上了树帮忙。

    谢延年、谢棠年不会爬树,张雱命人给他们搭了梯子上去。谢流年则是被张雱抱着,轻轻一跃,就上了树梢。或是随手摘个果子,或是在树间纵来纵去,其乐无穷。

    能不能换个爹呀。玩到高兴时,谢流年忽然起了这个念头。话说,跟这些时日天天逼自己练字的谢四爷相比,会抱着自己骑马、抱着自己上树的张伯伯,真是好玩多了!

44、第44章

    张雱平日公务繁忙,难得拥有这般轻松惬意的时光,带着谢流年玩了个过瘾,“小不点儿啊,再过两年连你也长大了,伯伯该带谁玩呢?”阿大阿二如今跟大人似的,小阿屷已经知慕少艾,丫丫也是大姑娘了。

    摘完果子,解语命人在草地上铺了绿毡,摆上美味可口的食物。众人席地而坐,一边吃吃喝喝,一边说说笑笑。谢延年、谢棠年都是活泼好动的年纪,自然也是玩的兴兴头头。

    张屷同前摆着一个水晶碟子,盛着才从溪水中洗过、新鲜带水珠的樱桃。张屷拿雪白的布手巾擦拭干净水珠,“小不点儿,吃樱桃罢。”递给谢流年。他管擦,谢流年管吃,他擦的很仔细,谢流年吃的很专心。

    张雱和解语并肩坐着,时不时的相视一笑。这个小阿屷,三兄弟中他最小最娇惯,平时都是哥哥们让着他,如今照顾起小女孩来,居然也蛮像样子。张雱看着一脸认真的小儿子,蓦然有了一种“吾家有子初长成”的感觉。

    祖父们都是笑咪咪的。傅深想开口笑话张屷,被沈迈拉住了,“不许!我家阿屷脸皮薄。”可禁不住你打趣。我乖孙子又不是胡打海摔惯的,宝贝着呢。

    倒是谢棠年无意中转过头瞅了一眼,过意不去了,“这如何使得。”挪了过来,对张屷客气道了谢,“劳烦了。”有自己这亲哥哥在,小七哪能让旁人照看?谢棠年接过布手巾,细心擦好樱桃,喂到谢流年嘴里。

    玩了会子,回去更衣洗漱,去到大花厅用中午饭。饭后,丫丫殷勤拉着谢流年,“小不点儿,跟我走罢。”你该午睡了。谢棠年是个尽心尽责的好哥哥,执意要跟着去,“舍妹年幼,胆小。”睡醒了不见爹娘哥哥,会害怕的。

    最后,谢家兄妹三人一起去了洗心阁。谢流年爬上大圆床舒展着小肚皮甜甜蜜蜜睡午觉,剩下四人坐在厅中打牌。“可好玩了,真的。”丫丫很热心的推荐纸牌,“很好学,小不点儿学两遍便学会了。”小妹妹都能学会,哥哥还用说么。

    谢延年、谢棠年果然学的也很快,至少比吴萱等人学的快。“比吴萱强多了。”丫丫舒了一口气。“比小不点儿差远了。”张屷暗暗嘟囔。

    等到谢流年一觉睡醒,正是谢延年、谢棠年输的一蹋糊涂之时。谢流年端个小凳子坐在谢棠年身边,“哥哥,出这张!”当起小军师。

    摘果子、野餐、打牌,快乐的时光容易过,不知不觉已是申时。“伯伯送你们回去。”张雱过来了。他答应过谢四爷,最晚申时末一定送三个孩子回谢府。

    又是坐在张雱怀中,风驰电掣一般骑了马回去。“伯伯,学骑马!”临分别,谢流年积极要求着。学骑马,应该比学写字好玩有趣罢?

    张雱哈哈大笑,“小不点儿,再过两年罢。”怎么着也等到六七岁再开始学。唉,也不知谢晚鸿许不许。小不点儿是谢家女儿,若她爹不许,只怕学不成。

    回到谢府,当天谢流年便要补齐今日的功课,写够五十个字。每写十个,谢流年便要停下来歇息,便要殷勤跟谢四爷商量,“爹爹,再过两年,让我学骑马好不好?”

    谢四爷拿过女儿的功课细细察看。谢流年在一旁喋喋不休,“骑马多好啊,神气!”“身子骨结实!”“还有,往后肯定不会像大伯那样!”老坐着写字会得的病,骑马不会。

    何离在旁捂着嘴笑。玉郎和大爷都是告的病假,大爷是真的病了呢,听说痛苦万状。有个游方郎中说要给大爷动刀子,这本是凶险至极的,大爷为恶疾所苦,竟差一点答应。

    谢四爷放下女儿的字贴,闲闲说道:“三年。三年之后许不许你学骑马,视你这三年的情形而定。”听话呢,就让你学。若是不听话,哼,乖乖的接着读书写字罢。

    南宁侯府。“阿屷啊,你好好的读书写字罢。”傅深看着外孙子,一脸同情,“小不点儿的爹爹、哥哥都斯文,你没学问怎么能成。”

    张屷转过头不看他。外公最喜欢捉弄小孩子了,不厚道。沈迈护短,跟傅深不愿意,“读什么书,写什么字,我家阿屷才用不到。阿屷啊,你长大以后做个侯爷好不好?”侯爷比正一品大臣品级还高呢。

    张屷气鼓鼓的,“才不要!”谁说小儿子没出息了,我才不是!我长大了,要比大哥二哥更神气!大哥二哥都不要这爵位,我也不要!

    岳培和安瓒只微笑,并不说话。寻常的公侯伯府,儿子们是费尽心思要谋划那个爵位,南宁侯府与众不同,三个儿子个个不希罕。“给小阿屷罢。”沈忱和岳池都不要这个爵位,“我俩往后自己挣功名。”他们两一个姓沈,一个姓岳,都不跟着张雱姓,都觉得自己做这南宁侯府世子很别扭。

    小阿屷也不要。“我往后考状元。”如果做了侯爷,只能入武职,不能做文官的。小张屷一开始是逼着张雱考状元,后来改了,“我自己考!”不跟您费这个劲了,我自己用功去。

    傅深凑近张屷,“乖孙子,往后你若是金榜得中,名闻天下,会有艳福的。你没看戏文里唱的,中了状元能娶好几个媳妇呢。”都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好女子。

    张屷白了他一眼,“不要!我儿子会不快乐!”您可倒好,庶子嫡女庶女加起来二十多个,您知道舅舅多作难么?不是这个弟弟有事,便是那个弟弟有事,他这个六安侯世子,当的可真是太不容易了。

    “我儿子会不快乐”?祖父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是好笑,又有些纳闷。这是从何说起?阿屷小小年纪的,怎么会想到“我儿子”的?

    还是张雱和解语这做父母的懂得孩子,解语不好说什么,张雱可不跟傅深客气,“您家最小的那位令郎,前几日又跟纨绔子弟争风吃醋,在秋香院大打出手!是子沐舅兄去善的后。”傅子沐这些年来,忍气吞声替弟弟们收拾过多少残局。傅深傅侯爷年轻时风流成性,后院美人盈室,庶子庶女众多,这些风流债,最后都是六安侯世子傅子沐的负担。

    傅深有些讪讪的,脸上很是挂不住。无忌这傻女婿,跟岳父说话从来不拐弯!沈迈打个哈哈,“不成器的子弟谁家没有,傅深,你莫多想。”沈迈和傅深两人已是多年交情了。

    张雱瞪了傅深一眼,回头对着妻子喜笑颜开,“解语,咱们小阿屷可真聪明,对不对?”这才多大,连儿子是不是快乐都想到了,想的多深远啊。

    这年的春天、夏天朝中都不甚太平,到了秋风渐起的时节,慢慢的风波平息了。皇帝下了重手,左顺门伏阙痛哭的三品以上官员,全部贬为平民。之后,文官们纷纷缄口,不再置喙立太子之事。

    谢四爷悠哉游哉的在家中渡过了一个酷暑。每日除到谢大爷处问好之外,或是读书,或是写字,或是教养儿女,真正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消遣书。

45、第45章

    三太太、侍立在三太太身边的二小姐谢绮年,一时脸色俱是雪白。去祖居?祖居在玉鸣坊,离灯市口大街且还远着。老太太这是要放逐三房?

    三太太先是恐惧害怕,继而心中愤怒:这是谢家,老太爷才是一家之主!三爷和大爷、四爷一样是老太爷的骨血,怎么就至于一家人都亲亲热热和和气气的,单要把三爷撵出去?

    三太太挥起手中的帕子,眼一闭,嘴大张,作出要放声大哭的样子。三爷眼疾手快,一把揽过她,死死捂住她的嘴,在她耳畔恶狠狠说道:“你给我闭嘴!”越来越像个泼妇了,真是让人厌恶。

    三太太被丈夫辖制着,一时不敢出声。谢绮年含泪扶住她,神色凄婉。三爷笑着拱拱手,“老太太吩咐的是,我们这便去祖居。劳烦大哥派个人带带路。”他久不在京中,道路并不熟。

    谢大爷正在发怔,闻言忙笑道:“这个不难。”回身吩咐一名管事,“陆六,你服侍三爷去玉鸣坊。”陆六恭敬应道:“是!”谢大爷想了想,又派了两名管事嬷嬷同去,“看着玉鸣坊缺什么短什么,速来报我。”虽有仆役看房子,却是大半年没人正经居住了,想来定是诸多不便。

    行礼作别,谢三爷一家上了车,直奔玉鸣坊。马车直驶出两个时辰才到,到了之后举目观看,房舍虽是齐整,屋中却空的很,家什诸物或有或没有,并不齐备。

    “小的们不知三爷要来,疏忽了些,求爷多担待。”看房子的是谢家老仆赖成,对着谢三爷满脸陪笑,点头哈腰。谢三爷笑道:“您老这话我可担不起,是我们来的匆忙。”

    赖成都已经六十多岁了,年轻时是服侍谢老太爷的,后来给了谢大爷。这时节派个看房子的轻省活,算是养老了。对赖成这样的谢府老仆,谢三爷只有客气的。

    三太太被管事嬷嬷暂且安置在侧间。看着空旷凄清的房舍,想到太康谢府的一片锦绣,想起灯市口大街的繁华热闹,哭的妆都花了,“绮儿,之儿,咱们娘儿仨真是命苦。”看她哭的心酸,谢绮年、谢之年不由也跟着掉眼泪。

    谢三爷冷着一张脸走了进来,“绮儿,带之儿下去歇息。”看看眼前这母子三人,好似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似的,让人心中好不恼火。谢家究竟亏待了他们什么?

    见父亲脸色铁青,谢之年有些害怕,往姐姐怀里缩了缩。谢绮年紧紧抱住幼弟,脸色煞白,听话的退了出去。侧间只剩下谢三爷夫妇二人。

    “哭什么哭!你还有脸哭!”谢三爷背着手,恶狠狠盯着妻子,“惹出这么场祸事出来,我替你愧都愧死了!你还有脸哭!”还有脸觉着委屈。

    三太太理亏,声音未免有些细小,“我不也是为了这个家,不也是为了儿女么。”三房家底太薄,女儿既将出嫁,我想给她多攒些嫁妆怎么了?难道不是正理。如今满天下都是贪官,哪个做官的不收贿赂,咱们不过是倒霉,被捉住了而己。

    “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谢三爷一脸的厌恶,“什么为了这个家,为了儿女。儿女都被你连累惨了!你也不想想,若老太太不出手救我,我便是革职查办的下场!到时绮儿怎么办,之儿怎么办?”有个被革职甚至下狱的父亲,孩子一辈子还抬得起头么。

    你这不是好好的么?三太太心里嘀咕着,你这不是任事没有?什么老太太出手救你,她又不是为了你,她是为了谢家的名声!为了她在京中做官的亲生儿子!她敢不救你么,若你出了事,她那心肝宝贝大爷、四爷也落不着好。

    “你往后若敢对老太爷、老太太有一丝一毫的不敬,若再敢惹两位老人家气恼,苗氏,我定会休了你!”谢三爷很有些杀气腾腾,“到时,舅兄求情也好,绮儿之儿哀恳也好,我都不会心软!”

    三太太垂头丧气的应下,“知道了。”她心里再不服气,这会儿也不敢硬顶着。谢三爷抬出的是“孝顺”这顶大帽子,在天朝活着,不论男女老幼,不论富贵贫穷,都不敢明着犯下这项罪过。

    谢三爷苦笑一声,“但愿你是真的应下,不是敷衍于我。老太太为了我这不孝子,已是……唉,想想真是惭愧。”管束不了妻子,她在县衙官署偷偷收了被告的银钱贿赂。到被上峰查着时,却是谢老太太拿出嫁妆银子替他补亏空、上下打点,最后方能全身而退,辞官了事。

    三太太偷眼看了看丈夫,见他神情苦涩,自己倒莫名有些愉悦。事发后虽说自己挨了打骂数落,他这风流浪子日子也难过啊,在老太爷、老太太跟前磕了多少头,赔了多少罪。谢家多少年来都是清流楷模,从未出过贪污受贿之事,他算是头一个。

    两人正说话间,管事嬷嬷陪笑来回,“三爷,三太太,正房收拾好了,二小姐、七小爷的住处,也收拾好了。”虽不能说是尽善尽美,却也差强人意。

    三爷温言褒奖,“劳烦嬷嬷了。”这管事嬷嬷是大太太的陪房,虽是奴仆身份,却出自太原王氏,为人处世极有分寸。只看她今日麻利干脆的收拾好房舍便能知道,她素日定是行事干练。

    管事嬷嬷笑道:“不敢当三爷的夸奖。”殷勤服侍三爷、三太太去了正房,又留下五六名丫头当差,“大太太说,怕三爷、三太太人手不够使。”

    安置妥当后,管事嬷嬷才行礼告辞。三爷三太太全是一路奔波,困乏的很,草草洗漱了歇下。“他们一大家子这会子不知怎么乐和呢。”三太太躺下之后,心中兀自不平,“独独我们这庶房不招人待见,这般冷冷清清的。”

    我是做错了事,那又怎么了?难道大房、四房没做错过事不成,自小到大有人替他们遮盖罢了,都欺负三爷不是老太太养的。三太太愤愤不平的想着,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天,三爷不许三太太带着儿女去灯市口大街请安,“老太爷、老太太一路劳累,必是要歇息的。”可没功夫应酬你。三爷一人去了灯市口大街,至晚方回。

    “大伯、四叔怎么说?”谢绮年私下里问谢三爷。是辞的官,又不是被革的职,起复应该不难吧?哪怕在京中做个八品小官呢,也强似在家中闲着。即便是八品官员之女,也比一介平民之女有些身份。

    谢三爷有什么不明白的,清知谢绮年是担心终身大事尚没着落,故此格外忧心父亲的官职。本是没好气,看看谢绮年满是希冀的光洁面孔,却是长长叹了一口气,“绮儿,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看看丰儿如今的日子,又有什么不好的。”

    今年春上,苗家二舅奶奶央了人来提亲,为自家次子苗见捷求娶谢绮年。谢老太爷、谢老太太都说,“儿女亲事,还是你们做父母的拿主意。”都不反对。苗家两位舅爷人都踏实,苗见捷年方十八周岁,自小从军,英勇善战,是个有出息的。

    谢三爷也很是有意,“嫁到舅舅家,省得绮儿受委屈。”两位舅兄向来疼爱绮年这外甥女,待她如同亲生。见捷和绮年是嫡亲表兄妹,自小让着她。若绮年嫁到苗家,有公公偏向着,有丈夫疼爱着,日子定是不差。

    三太太抵死不肯。“我家绮儿,岂能嫁到苗家!”苗家太单薄了,跟谢家根本没法比。嫁女儿只有高嫁的,怎能低嫁?以绮年这样的才貌,这样的出身,她应该嫁的更好。

    谢绮年只是在闺中垂泪。表哥自然是极好的人,可是苗家只是乡绅罢了。自己是谢家嫡女,难道不能像大姑母一样嫁入富贵风光的公侯伯府?

    最后应下亲事的是谢丰年。“父亲说了,苗家是厚道人家。”谢丰年很知足,“舅父舅母都很慈爱。”况且见捷表哥生的英俊,人又能干,自己这庶女能嫁他为妻,有什么好不满意的。

    求娶的是嫡女,自家姑奶奶许过来的却是庶女,争强好胜的谢家二舅奶奶气病了。六月,谢丰年冲喜嫁了过去。婚事办的很仓促,嫁妆也不齐整。可是谢丰年温柔谦和,体贴小意的服侍公婆丈夫,如今苗家上上下下对她都是没口子称赞,“不愧出身大家,好教养。”待她都很好。谢丰年如今过上了丰衣足食、有亲人陪伴的幸福日子。

    谢绮年咬了咬唇,没有说话。便是父亲不能起复,自己不也是侍郎的侄女、翰林的侄女么?又差到哪儿了,怎至于屈就苗家表哥。

    京中有嫁到南阳侯府的大姑母,有大伯母娘家王府,有四伯母娘家韩府,还有她们家数不清的姻亲。难不成我谢绮年如此命薄,这么多世家名门中,竟致寻觅不到良配?

    谢绮年不相信。

    转眼间进了腊月,家家户户忙着备年货。到了腊八那日,自然要喝腊八粥。谢延年满脸笑容,“去年腊八时我还可惜呢,娘亲,还有锦儿、柏儿,你们在太康喝不到宫里赐下的腊八粥。”如今可好了,全都在,全都喝上了。

    “小柏儿,好不好喝?”笑咪咪弯下头问弟弟。谢柏年是个脾气很好的小孩子,乖巧的冲哥哥笑笑,点点小脑袋。谢锦年也说,“真好喝,宫里赐下的果然不一样。”四太太看着眼前这两子一女,心中温暖,面目含笑。再转头看看身边玉人一般的夫婿,更是跟喝了蜜似的,甜丝丝的。

    谢府西侧的静馨院,何离跟谢流年也喝着腊八粥。自从谢家大队人马到了后,谢棠年常常陪着谢老太太,谢四爷常在四太太处,静馨院只剩下何离跟谢流年。

    何离脸色有些憔悴。谢流年同情的望望她,悄没声息吃完饭,然后拉着何离在院子中走了两个圈,“您教我写字罢。”小脸上堆满笑容,殷勤要求。

    何离微笑,“好啊。”难得小七越来越懂事了,不用人催促也知道读书写字。去到书房,让谢流年稳稳的坐好了,亲手替她磨墨。

    “小七,你是初练,能做到横平竖直已是很好……上下重叠的字,通常是上小下大。左右相并的字,左边须窄小一些,以让右……”磨好墨,手把手教小女儿写字。

    谢流年认认真真写了三十个字,“胳膊酸。”抬起手臂冲何离撒娇。何离心疼的替她揉着胳膊,“小七,这是没法子的事。”你是谢家女儿。谢家子弟,衣冠磊落。谢家女儿,也是闺英闱秀,必需要知书达理的。

    谢流年又认真练了三十个字。练完字,依偎在何离怀中,母女二人絮絮说着话。“我小的时候,想读书写字都不行呢。家里穷的都快吃不上饭了,哪能上的起学?”便是真能上的起,也是哥哥们去,没有小女孩上学的道理。

    “真可怜!”谢流年同情看看她,伸出小手臂攀着她的脖子,在她脸上亲了亲。何离心中一酸,强笑道:“我倒没什么,只是对不住你和棠儿。”让你们做了庶子庶女,生下来便是低人一等。

    “你的爹娘,是自己挑选的么?”谢流年坐在她怀里,认真问道。何离失笑,“哪有?爹娘哪里能挑选?”小七净说孩子话。

    “那你被卖到谢家,是自己愿意的么?”谢流年又问。何离心酸的摇头,“不是。”哪怕爹爹常常发脾气打人,娘亲常常骂自己,“赔钱货”“吃货”。可是若自己能选,还是愿意在爹娘身边,在自己家里,不愿意被卖做丫头。

    “那,”谢流年想了半天,在考虑措辞,“你嫁给爹爹,是你上赶着的么?”何离怔了怔,眉目间有片刻恍惚,“小七,这是由不得我的。”做丫头的,主人要你而你居然不愿意,那差不多是自己寻死;主人没说要你而你自己上赶着贴上去,下场也悲惨。卖了死契的丫头,命悬人手,做人需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自己到谢家这二十多年来,哪一天不是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原来如此。”谢流年小大人般的郑重,“那,你有什么对不住我和哥哥的?”不能挑选父母和出身,不能决定是否被卖,也不能自由选择配偶。并不是她自甘为婢,也不是她自甘为妾,在这个人口可以被买卖的年代,她唯一的罪过是出身太过卑微。

    何离险些掉眼泪,“小七,只怕你将来,会因为我吃了亏。”抱着小女儿,喃喃自语。四太太的嫡女锦年跟小七只差着几个月,小七太出色了也不好,太平庸了也不好。身为庶女,这中间有多少烦难之处。

    “我不怕!”谢流年板着小脸,声音清脆悦耳,“旁人的,咱们不觊觎。咱们的,也不容旁人掠夺。咱们不沾光,也不吃亏!”别人的我不去抢,可是有人若要抢我的,那我也不客气!

    何离心中苦涩。傻小七,什么是咱们的,什么又是旁人的?如何区分?你若遇到三太太那样的人,她能把老太太的嫁妆都看作是自己的。

    腊月十六,谢四爷带了谢延年、谢棠年到南宁侯府给沈迈拜寿。“小不点儿呢?”张雱迎了出来,不见谢流年,很是失望。

    “小女已经六岁。”谢四爷淡淡一笑,“大姑娘了。”往后小七再要出门,怕是要嫡母带着方好。一个男人家带着女儿出门,多有不便。

    大人们在花厅饮酒,沈忱、岳池也敬陪末座。张屷垂头丧气去了解语处,“娘亲,小不点儿没来。”六岁了,那便不能随意出门了么。

    解语好笑的看着小儿子,他还真有长性!这么些年了,对小不点儿的热情有增无减。当然小不点儿是很可爱,很招人喜欢,可小阿屷这感情,是不是太早熟了一点?

    “小不点儿没来,可你想见她,对不对?”

    “嗯。”

    “那该怎么办?好生想想。”

    ……

    “小不点儿不来咱们家,我可以去她家呀。”并不是非常聪明敏捷的张屷,终于想到了。

    于是,谢四爷告辞之时,张屷红着脸恳求,“书法不佳,求世叔指点。”张雱马上在旁帮腔,“晚鸿,你收个弟子罢。”逼着谢四爷收徒弟,教张屷书法。谢四爷推辞不过,答应了,“每五日,至墨耕堂临贴。”墨耕堂,是谢四爷的书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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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户流年介绍:
谢家子弟,衣冠磊落; 谢家女儿呢? 朱门绮户,似水流年 说明: 1、庶女文; 2、基本日更,有事会请假。绮户流年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绮户流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绮户流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