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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清歌一片     女法医辣手摧夫记txt下载     女法医辣手摧夫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四十七

    杨焕迷迷糊糊醒来,习惯性地探手往自己身侧一摸,空空如也,睁开了眼,才发觉床榻上己是只剩下自己了。(顶点小说手打小说)一下也没睡觉的心情了,眼睛盯着帐子顶愣了半晌,突地想起自己昨夜偷偷塞到床底的那方帕子,正好此时趁了她不在收拾起来,一骨碌便翻身下床,趴了探头下去想拣出来。谁知床底竟是空无一物了。心中有些不信,明明记得昨夜自己用过后,怕一早醒来被她发现,像往常一样塞进了床底踏脚下的,想今日捡回去偷偷洗掉。

    杨焕又看了一遍,连床底板上也摸了下,还是没有。心中正狐疑,夹听身后响起了声咳嗽,知是她进了屋子,急忙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手上沾来的灰,转身笑嘻嘻道:“娘子今日起得恁早,怎的不多睡一会?”

    许适容见他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心中突地生出了捉弄下他的心思,故作惊讶道:“方才一进来,就见你趴在地上往床榻底下瞧,似是在找东西的样子。莫不是瞒着我,偷藏了什么金银宝贝?”

    杨焕睁大了眼睛,连声嚷道:“哪里有什么金银宝贝,方才不过是听下面有响动,怕是钻进了虫鼠,万一你一人在屋子里又钻了出来,岂不是吓到了你?这才趴下去瞧个究竟的。”

    许适容强忍住笑,哦了一声,一边走向床榻,一边道:“我也瞧瞧。”说着也是俯身下去,装模作样看了下,突地叫起来道:“那白白的一团是什么,瞧着竟似帕子似的。”

    杨焕大惊失色,慌忙从后一把拦腰抱住了许适容,一下将她放到了床榻上,这才自己又急匆匆俯身下去看了一遭,仍是空无一物,这才放下心来,抬起头来对着许适容道:“哪里来的什么白白一团帕子,必定是你瞧花了眼。”

    许适容探了下眼睛,摇头道:“近来眼力有些不济,床榻底下又黑漆漆一片,便是瞧花了,想必也是可能。”

    杨焕嗯嗯了两声,刚要舒口气,突听她又道:“方才听你说床底有虫鼠响动,倒是被你提醒,往后那鞋子啊帕子啊什么的都要放妥当些,当真掉在床榻底下,只怕就会被老鼠叼走了。我从前便丢了方帕子,到处找都寻不见,后来年底挪出床榻,洒扫除尘时才发现竟被老鼠叼进了墙角的洞里做窝,早咬得成了碎片。”

    杨焕狐疑地盯着她看了半晌,本是有些起疑。只见她说得一本正经,又想起她平日里有些不苟言笑的,那疑虑便也打消了。转念一想,莫非那帕子当真如她说得被老鼠给叼进了洞?心中己是打定了主意,趁她不在之时定要钻进去瞧个究竟。

    许适容见他起先有些惊慌失措,接着面露疑色,只被自己如此一说,最后瞧着竟似是信以为真了,快要绷不住了,怕自己当场就笑出来,急忙站了起来,一边往外出去,一边道:“你今日还有要紧的事,我去瞧瞧备了什么早饭。”

    杨焕见她朝外走了,又盯了眼床底,这才满腹心事地跟了过去。两人如常洗漱过后,一道吃了早饭,说了些修海塘的事情。杨焕记挂撒糠麸的事情,很快便将起先那事给丢脑后了。许适容送他出了衙门,见他和木县丞几个一道骑马离去了,这才自己回了后衙。

    杨焕见了诸人,将这主意一提,众人俱是眼前一亮,一盐场监心悦诚服道:“枉我在此煮盐多年,竟是从未想到过如此妙法。杨大人妙计,着实叫人钦佩。”其余诸人亦是纷纷点头。

    杨焕见昨日这些还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吵得面红耳赤的人,今日对这法子都是异口同声地赞美溢于言表,忍不住便想夸耀一番自家夫人的聪明,只记起她的叮嘱,好容易才强忍住了,面上己是笑得合不拢嘴了。

    定基之法既是定了,众人商议一番,派了两人到邻县报了此法子,又命人在县里各显眼处张贴了通告,各里正敲锣宣讲。众百姓听闻消息,也不用多说,俱是提了自家喂猪用糠麸到海边沿岸一路撒了下去。大汛潮涨,退去之后,果然留下了一道弯弯曲曲的糠线。

    这日艳阳高照,青门县无数百姓扶老携幼,齐齐赶到了海边。原未今日正是海塘开工的大日子。待到了吉时,一挂炮仗声后,杨焕领了合县大小官吏和几千筑堤民夫点香拜祭龙神,将诸般祭物抛撒入海,求保佑诸事顺畅。一声呜锣响过,沿着糖线一路打桩,堤址就此定了下来,

    许适容今日穿了身蓝底小白碎花的粗布衣衫,头上戴了顶斗笠,站在人群中远远望去,见杨焕一身正服.领着众人拜祭天地龙神,晒得微黑的一张脸庞,神情庄重,看着竟也像模像样地似个大人,再无平日的跳脱飞扬模样,站在人群里一眼望去,十分显眼。

    “咦,你不是那日在滩涂上碰到的那位小娘子吗?”

    许适容正看着杨焕,突听身边有人似是在与自己说话,转头望去,见是个壮实的中年妇人,瞧着有些面熟,略怔一下,己是面上露出了笑,应道:“你是泥鳅的娘吧?泥鳅可好?”

    那妇人笑眯眯道:“好,好。今日海塘开工,泥鳅他爹也是民夫。我家泥鳅虽小,也是吵着要去帮把手,我拦不住,这不,也不知跑哪里去了。”和许适容拉扯了几句家常,突地想起了什么,又道:“哎呀,只顾和你说话,差点把正事都忘了。县衙发了布告,说是急用草袋装运泥沙,叫每家每户都编造几条。我们娘们家的虽抬不了石,只这编造草袋还是顶用的。这就赶紧去缛些麻草过来,迟了只伯被别人都缛光了。”说完要吆喝了声,和边上七八个妇人一道嘻嘻哈哈地去了。

    许适容目送她几个离去,见那边祭祀己毕,人群渐渐散去了,正要叫了小雀一道回去,却是不见她人影了。看了半日。终是找到了,原来竟是挤到了一群正忙着打桩挖基的民夫那里,便走了过去想叫了回来。待渐渐走近了,突见她将一个帕包塞到了个民夫装扮的人的手上,也不知说了句什么,扭头便朝自己原先的方向小跑着去了。瞧着面色发红有些慌张,自己就站在一边,她居然也没看到,一阵风似地便从她面前跑了过去。

    这怕子里包的是一叠烙饼,早上出门时许适容见她偷偷包了出来,还当她人胖经不住饿,所以包了出来带着。未想竟是拿去送给人家的。心中有些奇怪,抬眼朝那民夫望去,这才吃了一惊,那人居然正是史安,此刻手上正拿了这包烙饼,站在那里有些发呆的样子,突地瞧见了边上的许适容,脸一下也是红了起未,犹豫了下,到了她面前,低声道:“夫人……方才小雀姑娘给了这帕包……,递了过来就跑了……,烦请夫人转回给她,就说我心领了……”

    许适容微微笑道:“里面不过是几张烙饼,今早厨娘多做了,所以包了几张带过来。筑塘很是辛劳,你自愿过来,我很是敬佩。你留着便是,饿了也好充下饥。”

    史安本是有些忸怩,听她如此说,一下也是正色道:“修海塘本就是造福一方的大好事。我做不了别的,出力自是应当。多谢夫人谬赞了。”

    许适容含笑点了下头.正要告辞离去,突听身后一个声音响了起未道:“你俩说什么呢?”听着竟有些酸溜溜的味道。回头一看,原来杨焕不知什么时候己是过来了,正站在她身后斜了眼睛睨着史安。

    史安见是杨知县来了,急忙见了个礼。杨焕不过略微哼了声,算是回礼了。

    许适容朝史安点了下头,这才转身离去。杨焕丢下了史安,急忙也是跟了上来,没走两步便又低声问道:“方才你俩说什么呢?我瞧他手上有个手帕包起来的什么东西,是你给的?”

    许适容哭笑不得,抬眼见小雀正回了她原先站着的地,左顾右盼地似是在找自己,这才哼了一声道:“里面是几张烙饼,小雀包起来送给他的,怕他做活饿肚子。”

    杨焕一怔,这才放心道:“不是你送的就好。”一抬眼见她皱眉盯着自己,似是有些不悦,急忙凑了过去,笑嘻嘻道:“我若是也来做活饿了,娘子也这般体贴我就好了。”

    许适容知他存心讨好自己,方才被他那小心眼惹出的一丝恼意也是没了,横了他一眼道:“也不要用你自己去修堤,你只管一心一意把这事情管好了,莫要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犯了懒病,待海塘修好了,我不体贴你体贴谁去?”

    杨焕心花怒放,恨不得当场就要指天发誓表心迹了。又想起她最后说的体贴,心中一动,正要再问个清楚到底如何体贴法,只又碍于边上不时有路过的民众朝他这方向行礼问好,只得咳嗽了下,作出一脸正色一一回过。心中想着跟了她回去了,只身后那木县丞几个己是一叠声地在叫自己,只得叹了口气,眼睁睁看着她丢了自己走了。

    许适容叫了声小雀。那丫头还不知道自己方才一幕己是落入她眼,欢欢喜喜地跑了过来道:“夫人方才去哪里了,叫我好找。”

    许适容笑着应了两句,也不提方才的事情,两人走回了停在外面路边的马车边,回了县衙不提。

    杨焕在外奔走了半日多,巡视了下沿线的筑基,又去看了海边山体的采石场,一直忙到了日头有些偏西,这才回了县衙。进了屋子,却是不见许适容,问起小蝶,说夫人几个被响儿陪着一道去了她家学编造草袋子去了,应是很快便回回来。

    杨焕打发了小蝶下去,独个等了会,有些无聊,突地想起她那日提起的那老鼠洞的事,有些不舍那帕子,心念一动,急忙挪开了榻前的踏脚台子,掀开了垂下的铺巾,爬着钻进了床底。”

第四十八章

    杨焕钻进了床底,往那四个角落里都找了一遍,弯腰弓背爬了一圈,哪里有什么虫鼠洞看见?倒是里面因了积满灰尘,鼻子有些发痒,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顶点小说手打小说)心中大失所望,嘴里嘀咕着见鬼了,悻悻地又爬了出来。刚露出个头,却正对上许适容蹲在榻前,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

    刹那间,一个惊异万分,一个惊惶不备,两人四目相接,默默相对无言。

    许适容那日一时兴起,不过随口诓了下杨焕,自己便也丢到了脑后。万万也未想到此人竟是信以为真了,几日过去了还念念不忘地当真爬进床底去找老鼠洞了。见他连身上那套官服也未换下,额角头发上还沾了些床底的蛛网灰尘,忍住了笑,正要说话,那杨焕这时才反应了过来,猛抬起头,刚要说句什么掩饰下,突地只听咕咚一声,额角已是重重撞到了床榻的下延饰边上,却是顶硬的梨木。

    杨焕一只手捂住了头,趁势不停叫痛。许适容拉了他出来,扯开他手,仔细看了下他额头,见蹭破了点皮。只听他嚷着痛得厉害,急忙擦去了他脸上沾着的尘灰,又踮起脚尖朝破皮的地方吹了几口气,杨焕这才咧嘴笑了起来。低头见她仍穿了早上见过的那身蓝底粗布衣裳,牵过她手看了下,有些心痛道:“麻草很是扎手的,你哪里做得惯,又不少你一人。明日起在家歇着,不用去了,没得把手都磨粗了。”

    许适容笑道:“闲着也是无事,见大家伙都为了修塘忙着,便也去凑个热闹。我编不好袋子,只拿个大针把人家编造好的草片缝合起来罢了。和嫂子们说说笑笑地,一天也就过了。”见他仍是有些不乐意的样子,这才故意皱眉道:“你穿着官服又钻床底下做什么?瞧你灰扑扑的一身,莫道是县太爷钻老鼠洞里,替鼠爷打架审案去了?”

    杨焕一窘,张嘴正要又拿瞧见老鼠钻进去胡乱搪塞过去,突听外面小雀敲门道:“大人,前衙来报,县里的徐三爷派人投了个递贴,说是明日要来造访大人。”

    杨焕一怔,与许适容对望一眼,见她也是有些疑惑的样子,过去开了门,从小雀手里接过了帖子,拆开看了下,递给了许适容。

    许适容溜了一眼,见上面大意便是明早巳时来访,有事相议,冒昧打扰云云,最后是个龙飞凤舞的“徐进嵘”三字落款。

    “他不是在通州府吗?跑回这里来做什么!要不要见?”

    杨焕又盯了那三个字一眼,皱眉道。

    许适容想了下,道:“他既是下了递贴,你去见下便是。看看他说什么。”

    杨焕听她如此说,便笑嘻嘻道:“水来土掩,兵来将挡,我就听你的,瞧瞧这姓徐的到底打什么主意。”

    许适容嗯了一声,想起前次在通州府里与那人的几次碰面,心中突地生出了些烦闷之意。只抬头见杨焕一脸笑容,那烦闷便也一扫而光了。又见他身上那官服的下摆和膝盖上还沾满了方才爬床底的灰,急忙推了出去叫洗澡。

    晚间两人躺在床上,照例是许适容自己看书,杨焕在一边没话找话,她不过偶尔搭腔两句。片刻,杨焕突地用胳膊支起了下巴趴在枕上,看着许适容问道:“你从前被我弄丢的那方帕子上,我瞧绣了个‘谁适为容’,作何解释啊?”

    许适容看他一眼,见他一脸正色,居然还念念不忘那帕子,脑子竟是一根筋到底的样子了。书也不看了,干脆拉了被子捂住头,闷笑了起来。

    杨焕见她脸色怪异地扯了被子闷了头,急忙凑了过去掀开被头,却见她正在笑个不停,一下有些不解,挠头道:“你平日总嫌我不读书,难得我今日真想讨教个学问,你又笑什么?”

    他不说还好,说了这话,许适容更是笑得捂住了肚子。可怜杨焕满头雾水,等了好一会,才听她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道:“岂无膏沐,谁适为容,意思就是我不梳洗打扮,是因为所喜的人不在身边。懂了吗?”

    杨焕念了一遍,点头道:“果然是女儿家的心思,虽是弯弯绕绕了些,却是说得不错。比如我哪日若出个门没回,留你一人在家,你万万不可打扮得花枝招展出去招惹旁人。须得我回来了,才打扮好给我一人瞧。是这意思吧?”

    许适容听他竟把这“女为悦己者容”的意思给歪成了这般只许打扮给他一人看,旁人都看不得,天下除了他,只怕也无第二人了,哪里还忍得住,又埋头在香枕里大笑了起来。

    杨焕虽是不解她何以如此笑个不停,只见她笑,自己也是欢喜,跟着嘿嘿傻笑了会,突地心念一动,扯过了她朝向自己道:“你起先那帕子不是不小心被我弄丢了吗?你再送个给我吧。”

    许适容一怔,隐隐约约明白了他的用意,面上一下有些涨红,扭头不去理睬。被缠得狠了,这才道:“你要用,我明日去街上缎子铺里给你定做过来,叫你用个够。”

    杨焕不依,又扳回了她身子看着自己,这才笑嘻嘻道:“外面那些我用不来。就喜欢用你用过的,闻着有你味道。”

    许适容面红耳赤,呸了他一口。杨焕嘻嘻一笑,一下已是滚下了榻,趿了鞋便朝放衣物的箱笼前去,一边走一边道:“我自己去翻翻看,找到了就归我,你不许耍赖。”

    许适容大惊,连鞋子也来不及穿,赤脚便下来了要拦他。杨焕见她和自己夺,越发起了兴头,手脚更快,一下已是掀开了她平日放小衣巾帕的箱子,伸手进去便是一阵乱翻,嘴里道:“不送我帕子,小衣小裤的也……”突地却是停下了手,眼睛呆呆地盯着箱底,一语不发了。

    许适容见他突地不动了,想是看到了自己前几日里洗净收起的那方帕子。虽是洗过了,只当时心中总觉着有些怪异,本是想着丢掉的,又觉着不妥,干脆便收在了箱子的最下面,就想悄悄地瞒过去了。哪知阴差阳错地被他一阵胡搅蛮缠,一下竟又是露了出来。

    杨焕小心翼翼地捻出了那方帕子,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一脸惊诧地举到了许适容面前,结结巴巴道:“这……这不是我起先没了的那块吗?怎又压在了你箱子里?”

    许适容见他说话之间,舌头都有些打结,面上一阵红一阵白的,神情瞧着像是又羞又恼的。心中一动,那本想笑话他的心一下也是打消了去,遂一把抢了过来,若无其事道:“我本就有两条这样一模一样的帕子,一条被你弄丢了,这条压在箱底,自己早也忘了。若非你方才掏了出来,只怕一直就要躺着睡大觉了。”

    杨焕方才本是怀疑自己那事被她发现了,一时有些无地自容,恨不得墙角真有个老鼠洞好叫他钻进去。此时听她漫不经心地如此说道,又见她眉眼里俱是浅浅笑意,他也是个粗心的,哪里还会往深里去想,一下便信以为真了,那吊得老高的心扑通一声掉了下来,终是长长吁了口气。

    许适容见他竟紧张如此,连额头都有些冒汗,又觉着有些心疼,到了他面前道:“不就一块帕子吗,何至于如此紧张!”

    杨焕嘿嘿一笑,一下夺去了她手上那块,往自己额角飞快擦了下,这才道:“没甚,没甚,只是以为见鬼了……”说完便顺势塞进了自己衣襟。

    许适容见他夺了那帕子又拿去抹额头的汗,待要开口拦住,他已是擦完顺进了衣襟里。只得装没看见,只那笑意却又是一阵阵往上涌,终是忍不住捂住了嘴。

    杨焕见她又笑,虽是不明所以,只自己男子汉的形象是可保无虞了,又得了她罗帕,哪里还管那么多。瞧见她仍是赤脚站在地上,过去拦腰一把抱了起来放回了塌上,嘴里不住埋怨道:“地上凉呢,我不过是翻你个箱笼,至于这么着急来拦我。连鞋都不穿,万一冻了,瞧你明日还笑地出来……”

    他自管碎碎念,许适容那嘴角却是弯得更高,直把杨焕看得莫名其妙,心中嘀咕这娇娘今晚是中了邪了,否则何以一直笑个不停。又瞧见她脚底也是沾了些尘泥,便拿了块布巾帮着擦,待擦完了,瞧见她一双脚白嫩嫩的十分可爱,趁她不注意顺势又捏了两把,这才灭了灯躺下。只这两人,一个是蒙了被子,回想方才的场景,暗笑不已;一个是摸着自己怀里的那方帕子,不时凑到鼻端偷闻下香气,浮想联翩。呜呼,所谓夫妻同床异梦者,大抵不过也就如此了。

    第二日两人如常起了身。杨焕伸手,待许适容给他穿妥了全套官服,套了崭新的靴履,又理正了他的官帽,这才在她额头啄了下,牵了她手一道去用早饭了。

    两人吃完饭后没多久,衙前门房便来报徐三爷到了。杨焕记得许适容的吩咐,须得处处表现出自家君子风度,才不会被人在心里看轻。故虽对这徐三爷是十二万分地不待见,面上却也是精神抖擞地迎了出去。

第四十九章

    杨焕到了县衙大门,却是有些意外。(顶点小说手打小说)那徐进嵘正脸上带笑地坐在马上。这倒罢了,只他身旁竟是邻县巨渡万桥二县的知县,且那两位瞧着对徐进嵘竟是带了丝奉承之意。不过略怔了下,面上已是堆了笑,将他三个迎了进来入座奉茶,木县丞一干人陪坐。

    杨焕与另二位知县见过礼,又与徐进嵘一番寒暄,场面热络得很,只差勾肩搭背互表情谊了。不知情的人瞧来,还倒这两个今日是老友重逢,故交再见。只边上的另两位知县和木县丞却是知晓,这杨知县一来青门县便狠狠地得罪了徐进嵘的。如今瞧这两位如此一团和气,一时有些目瞪口呆起来。只这两位,哪位都是得罪不起的。故而虽是心中暗自生疑,只不过各自交换下眼色,静观而已。

    一番问候后,话题自是围着那修筑海塘之事展开。万桥知县叹了一番青门县糠麸定塘基的妙策,笑道:“听闻此等妙策竟是出自杨大人,实在是令我等钦佩万分。”

    杨焕瞧了眼徐进嵘,见他正炯炯望着自己,嗯哼了一声,表示此等小事一桩,不在话下。

    徐进嵘笑道:“此法子听着虽简单,却是绝妙。若非极其聪明之人,哪里能想得出。徐某不才,有些好奇杨大人是如何想出此等妙策?”

    他既是如此说话,另两个知县自也是同声应和,齐齐追问。

    杨焕皱了下眉头。他那夜里只顾想着怎生压倒许适容亲热,一时倒是忘了问她缘何想出。此时被人问起,一时有些应不出来,正想打个哈哈混过去,突想起自己前日路过个海边盐民家中歇脚喝水时看到的一幕,灵机一动,笑眯眯道:“不过是偶然见到本地乡民喂猪的桶沿上漂着一圈稻糠,这才想出的此土法子的。实在是上不得台面。叫各位见笑了。”

    那二位知县听罢,自是连连夸赞,徐进嵘亦是笑了下,瞧了眼随行而立的管家。

    那管家便是前次为了徐大虎之事来过一次的那位。见家主看向自己,急忙稍稍出列,对着坐上诸人行了礼,这才恭恭敬敬道:“我家三爷前些时日虽人在州府,只却一直记挂乡里的修堤事宜。听闻杨大人统领有方,如今进展顺利,心中甚至欢喜。只前两日得知修堤银钱有些短缺,若这造福万民之事因了银钱一项受阻,实在可惜。故而今日冒昧将邻县二位大人一道邀来到此,为的就是这修堤的事。”

    邻县那两个知县被徐进嵘派人请来到此,也未提缘由,路上稍稍问了两声,见对方不提,慑于徐进嵘的威势,也未敢多说什么。自进门落座后到如今,一直就有些摸不着头脑。此时听徐家的管家提起这茬,精神一振,两人对望一眼,俱是齐齐看了过来。

    徐管家顿了下,这才接着道:“我家三爷的意思,这修堤短缺的银钱,俱都由我家三爷应承了下来。不知三位大人意下如何?”

    那徐管家说完,不只巨渡万桥知县目瞪口呆,连杨焕亦是有些惊讶。青门一地,前次虽有民众自发捐募,后又从一十六户豪绅处歪了些银钱出来,只比起预算,仍有三万左右短缺,加上邻二县,若真要全部应承下来,没个十万贯,只怕是解决不了。

    杨焕听得那徐进嵘昨日递贴,今日上门竟是要来送钱的,确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看了眼那徐管家,见他说完话后站那里,面上神色虽仍是恭谨,只眼底里却有抑制不住的微微得色,反观那徐进嵘,坐在那里却是面色如常,见杨焕看自己,对上了他目光,朝他微微含笑点头。

    杨焕想也未想,下意识地便要拒了。只他还未开口,边上另两位知县已是齐齐站起身来,朝着徐进嵘谢道:“我等虽从前未与徐大人谋面,只也听闻大人为人豪爽仗义。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大人如此慷慨大义,造福乡里,实在是我三县百姓之福泽,叫我等景仰不已啊。”

    徐进嵘看了杨焕一眼,这才开口道:“二位大人言重了。我虽长居州府,只青门乃我祖地。家母前些年虽随了我迁居至州府,只久居不惯,又年事已高,思念乡土,日夜想要归迁。我因担心水患,无奈阻拦,家母不喜,时常责骂不孝,甚是惭愧,心如油煎。此次听闻杨大人意欲重修海塘,正中我心意。海塘若得坚固,我自当可放心由了家母之意,迁回祖宅安养过老。前日与陆大人闲谈,偶然得知乡里筑塘银钱短缺,我虽并无大富,只无论如何,也欲竭尽全力助此一把,万万不可因了银钱短缺废止。故而今日特来拜会各位大人,言明我心意。一来,这造海塘乃福延后世之德,若有余力,自当鼎力相助一把,二来,也不过是为了尽我一片孝心,好让家母得以归迁乡土,颐养天年。还请诸位大人勿要见笑。”

    这一番话,当真是在情在理,莫说那二位知县,便是杨焕,那想拒绝的话也是一下被堵了回去,只得呵呵干笑两声,听着边上二人又在那里一叠声地赞叹他孝心可嘉,感天动地云云。

    徐进嵘说完话,只交代了那管家择日将银钱送到,也未多坐,便起身告辞。杨焕送走了那三人,急忙一溜烟地跑回了后衙,见了许适容,将方才的事情一说,皱眉道:“这姓徐的说的是头头道道,只我总觉得不对。怕是背后有什么图谋。”

    许适容听得那徐进嵘前来造访,竟是特意要为修建海塘来送钱的,亦是有些惊讶。沉吟了下,一时倒也说不上哪里不对。看了杨焕一眼,见他已是摘了自己那官帽,噗一声丢在了桌案上,伸了个懒腰,笑嘻嘻道:“算了,不用多想了。他既是要送钱过来,我也不好拦着他给老娘尽孝,收了便是。当真便是有什么图谋,小爷我也是行得正坐得直,不怕他使什么绊子,还是那话,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许适容见他方才还有些皱眉,一下便已是丢到了脑后。与他处了恁久,也知晓他那大而化之的性子,便微微笑道:“你就是个直肠子的。从前在家混,倒也罢了,如今出来做官了,还是这般横冲直撞,往后吃了亏,可别到我这里哭鼻子!”

    杨焕嘿嘿笑下,一把抱住了许适容腰身道:“只要别把我家娘子给亏掉了,别的小爷我都不在乎。哭鼻子?小爷我自打记事起,就不知道哭鼻子是啥滋味了!”

    许适容被他抱住了,觉他一双手在自己腰间摸来摸去,有些发痒,笑着一下打掉了,这才道:“别的你都可不放在心上,只这修海塘,事关重大,万万不可掉以轻心,务必要全力尽心。”

    杨焕一怔,随即正色道:“娘子放心。我杨焕自小到大,什么混事都干过,唯独没干过正事,我爹从前骂我是个混世的魔王,生出来就是给他丢脸的。如今有这样的机会,我若还是做不好,不用我爹骂,自个就没脸见人了。”

    许适容听了他那话,心中忍不住有些欢喜,正要赞他几句,突见他又凑到了自己耳边,低声道:“我还等着娘子床榻上体贴呢!”

    许适容一怔,这才想起自己前次随口说他若是管好了修堤的事,自会好好体贴他的。她口中的体贴,不过是字面的意思,只到了他那里,却是给歪成了那意思,故而念念不忘地,三天两头说,此时又借机搬了出来提醒她一次。

    杨焕说完,见她哑口无言的,只脸上飞上了两片桃花,忍不住伸手捏了下她脸,想起那木县丞还在外面等着,这才得意洋洋去了。

    杨焕倒也是说到做到的,此后一连数月,他却几乎是日日必定要过问下那修塘之事。虽天色日渐严寒,也是时常到海边巡查进展状况,甚至自己亦是赤脚踩进泥塘,与民夫一道实地探查泥体,商讨是否合适筑基,极是得人心。那徐三爷慷慨解囊,起先也被县里百姓传扬了一番,只渐渐便也消了下去,倒是说起这杨大人,个个都是要翘拇指赞上两句的。

    许适容起先派人暗地里去打听了下徐进嵘的动静,说他在修缮祖屋,果然像是要将他母亲接回长居的样子,不过停留了几日,便又离去,此后不过是偶尔到来,没两日便又匆匆离去的,此外并无别的异常。这才渐渐放下心来,也不大去理会了。倒是杨焕,见他数月来辛劳,做得有模有样,人都黑了一大截,一回来就嚷着腰酸背痛的。起先自是十分地怜惜,炖了各色补品叫喝,晚间又给他推拿按摩,少不得有时也是被他毛手毛脚占下便宜。待后来夜夜都是如此,一次比一次嚷得厉害,便也知晓他那点小心思了。虽是略感好笑,只想到他果真也是认真在做事,便也不戳穿他,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哄着,见缠得厉害了,便自管翻身朝里不去理会,那杨焕讨了没趣,怕真惹恼了她,这才稍稍收敛了些。

    时令已是十一月中了,离修筑海塘过去整三月多。全县境内五十里海塘,分了五段分别修筑,待延桩基伸展开来,再各自合龙成堤。因了上下一心,民夫全力以赴,进展甚是见效,这日一片敲锣打鼓声中,最先距离较近的两段终是合围了起来。只见这堤塘脚宽三丈,面阔一丈,高一丈五尺,俱是由块石纵横交错砌成内直外坡式,塘后筑粘土夯实防渗加固。又听取了当地盐民的建议,每隔一段便留下一些涵洞,海水可通过涵洞流到海塘西侧,这样盐场煮盐取水亦是十分便利。远远望去,已经合围的这段堤坝便似一条巨龙横卧大海之滨,雄伟壮观。在场诸多老者无不热泪盈眶,道它拒万顷汹涛于外,护千顷良田于内。顽皮孩童亦是纷纷爬上堤顶,欢呼着跑来跑去,热闹万分。

    许适容亦是挤在人群里,见杨焕被人围住,似是众人在感谢的样子,心中欣慰,突地竟也有了与有荣焉的感觉,远远注目着,一直等到了他身边人散去,回了自己身边,两人相视一笑,朝着停在外面的马车走去。正要上去,突见身边围了些当地妇人们过来,其中便有那泥鳅的娘,纷纷将自己手上的篮子往车里放,里面都是些鸡蛋红枣的东西。

    许适容慌忙推拒,那泥鳅娘便已是扯了嗓门道:“我人粗,眼力也是不济,和夫人碰了几次面,现如今才知道竟是知县夫人。杨大人为我们百姓做了这件大好事,我们也没啥可表示的,这都是些自家出的东西,粗是粗了些,只都是我们的心意。就是觉着夫人和别的官夫人不同,这才商量了厚着脸皮送了过来的,夫人若是不收,就是嫌弃了。”

    她说完,另些妇人俱是点头。许适容无奈,看了杨焕一眼,这才含笑一一道了谢。妇人们这才对望一眼,笑嘻嘻各自散去了。

    两人上了车,杨焕翻检了下七八个篮子里的东西,嘴里念道:“这许多枣子鸡子的,哪日才能吃完啊?”手又伸向了最里面一个覆了块布的篮子,掀了开来,突地惊奇道:“咦,怎的还有个袋子?”

    许适容望去,见他手上拿了个布袋,顺手接了过来解开。瞧着里面似是放了块红布的样子,抽了出来抖开一看,却是一下子有些面红耳赤起来。竟是一件红布肚兜,上面绣了幅麒麟送子图。也不知是谁绣的,那绣工竟是极其精致,比起京中一流绣庄里出来的也丝毫不为逊色。一胖胖小儿跨坐在麒麟之上,左手持莲花如意,右手扶住麟角,憨态可掬,便似要蹦下来一般,上面是祥云托日月,下面有元宝和花蝶。

第五十章 ...

    许适容不过只瞟了一眼,立时卷了起来便要收入袖中,杨焕却是眼疾手快,一把夺了过来,展开一看,呵呵便笑了起来,看看那上面的麒麟送子绣,又看看她,连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凑到她耳边笑嘻嘻道:“娘子哪日穿给我瞧下,没得辜负了她们一番心意。(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许适容涨红了脸,打了下他胳膊,正要再夺回,突听车外面那泥鳅娘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道:“夫人,方才忘了跟你说,特意又回来一趟。那袋子里的物件,特意拿去送子庙里祈福过的,穿了上去,必定会心想事成。”说完这话,妇人们那阵嘻嘻哈哈声这才渐渐远去。

    杨焕叫那车夫驱车了,这才靠近了许适容,轻轻撞了下她肩膀,低声道:“你瞧,再没响动,人家指不定背地里都怎么说你呢。我娘前次来信,还特意问起这个,被我给回了……”

    许适容从他手里拿回那抹胸,折了起来捏在手中。听他在自己耳边这般说话,心中不禁一动。前次那婆婆姜氏来了家书,说府上南院里又添了个丁,只把老夫人乐得闭不上嘴。想起远在通州的长房嫡孙,出去忽忽也是半年多了,又带了房妾室过去的,便叫去个信,催问下消息,说若再没音讯,便再送两个伺候的丫头过来。杨焕将信给了她看,两人当时斗嘴玩笑了几句,她便也没放在心上了,也不知他后来如何回复的。此时听他又提起这个,心中倒是被牵了下,竟觉着有些堵,忍不住哼了一声道:“你娘说要再给你送两个伺候的丫头过来,你收了便是,好早些给你生儿子,你回了做甚!”

    杨焕觉着这话听来耳熟,略一想,想起前次给她看信后两人斗嘴玩笑时,她也是说过这话的。只那次是嘴角含笑娇嗔着说出的,这回话虽是一样,只那说话的神态口气与前次却是迥然相异,瞧着竟似有些恼怒的意思。枉他从前自负花间游走,竟是瞧不出她这是呷醋泛酸,还道是真生气了,慌忙道:“娇娘,你莫理会我娘几个,我早就去信回绝掉了的。本是要给你瞧下再送出去的,只你说懒得看,这才没叫你看。”见她仍是低头不语,发狠气道:“我往后若是三心二意的去沾惹别人,就叫我天打五雷轰,下辈子做乌龟驼你……”

    许适容听他连说话声都响了起来,想是真有些发狠了,怕被前面的车夫听见了笑话,急忙伸手捂住了他嘴拦住,却是被他顺势一把给扯进了自己怀里,低头便亲上了她嘴。

    这几个月,那杨焕虽是在外辛劳,晚间回来上了床榻,有时没说几句话便酣然入睡了,只有时在她那惹出的火没消下去,夜半偷偷做那事,也是被她察觉了几次的。心中起初亦是好笑,慢慢更多却是不忍。近来甚至生

    了他若真想要就依了的意思。只他许是从前被她教训狠了,竟是成了个柳下惠,不过是摸两把过过干瘾,有心没胆。只若叫她先去迎他,却是无论如何也拉不下这个脸的。这些日子心中正有些别扭。方才也不过是被他提醒,想起后面还有个虎视眈眈的婆婆时刻准备着往他床上塞人,这才一时发酸拿他出气的。此时被他这般搂抱住亲吻,整个人一下便似要软成了棉花,任他恣意怜了。

    杨焕见她眼睛微微阖上,睫毛不住颤抖,娇喘吁吁的,哪里还忍得住,瞧见车厢里密不透风的,也不怕人瞧见,一下将她抱到了自己腿上,一只手便掀开了她罩在外面的毛氅,探进了她衣襟里。天色有些冷,他手亦是微凉。刚碰到她胸口那点娇红,略一拨弄,一下便是挺立了起来。

    许适容坐他腿上,埋头靠在他肩膀,全身有些发热,胸口更是怦怦乱跳,想是他亦是有所觉察了。犹豫了下,便觉他另一只手慢慢摸进了她裙裾里,一路往上,快到时,一下被她握住了。

    杨焕有些失望,叹了口气,正要再哄她两声,突觉她竟是扳了他脸向她,还没反应过来,那娇娘竟是送上了香吻。

    两人自打到了青门县,同床恁久,杨焕从前虽也是亲过她几次,只每次都是他借机偷香,她不过半推半就的,偷香后运气不好的话,不定还要被她灰头土脸地教训几下。这娇娘主动亲他,与他唇舌相接,送入口中吮吻,却真是破天荒第一次了。

    杨焕全身血液似都要往耳根里涌流,轰轰作响的,刹那间只觉神醉心迷,口中甜美无比,待她自己透不过气来,松开了他嘴,这才一把握住了她肩头,强压住心底里涌上的欢喜,低声道:“娇娘,你……”

    许适容不敢瞧他眼睛,只垂下了头,声如蚊纳道:“今早刚来了月事……,身子不便……,待干净了,就穿给你看……”

    她鼓足了勇气,好容易说完了话,半晌却没听他吱声,又羞又气地,打了下他,正要推开站起来,那杨焕这才反应了过来,猛地一把钳住了她腰,将她强行又按回了自己腿上,这才颤声道:“你……,你方才说什么?莫不是我耳背听错了?”

    许适容见他眼睛睁得滚圆,一脸的不可置信,想必是从前被自己打压得狠了,如今突听自己改口,一下竟是不敢相信了。心中突地生出了丝爱怜之意,方才那羞意也不翼而飞,低低叹了口气,又趴到他耳边,吹气如兰低声道:“我本就是你妻……”

    杨焕这才醒悟了过来,猛地扶了她肩膀,盯着她看了半天,这才捞起她手往自己脸上送,嘴里道:“娘子你拧下我,瞧瞧我是不是在做梦。”

    许适容忍住笑,果

    真狠狠掐上了他脸,把他脸都扭变形了,杨焕哎哟一声,一边摸着自己腮帮子,一边哈哈大笑起来道:“果然痛。果然不是在做梦!方才那嫂子在外面说什么?去送子庙里祈福过的?想必是个好东西,往后你日日都要穿……”

    他话没说完,已是被许适容一把捂住了嘴,眼睛看了下车夫方向,这才顿悟了过来,一下收了声,只笑眯眯歪着头不住看她,看一下便笑一下,眼睛忽地落到了她胸口,便停着一动不动了。许适容低头望了下,见是方才被他手探进去,领口有些凌乱,此时还有些开着,急忙要合好衣襟,却是被他一把又搂了过去,低头纠缠了半晌,好容易才哄得他放开了自己坐好,理好了裙衫,裹紧了毛氅,两人这才一路小声嘀嘀咕咕地回了县衙。

    杨焕尝得甜头,被勾起了蛰伏已久的心思,恨不得立时便成就了好事。只他亦知晓娇娘月事来时,有时会有腹痛之症,若是天色严寒,痛得亦会厉害些,也不敢缠她厉害,只喂她喝了红糖水,收了自己原先的被衾,钻进了她被窝,燃了那银香球,一手搂了她躺自己臂膀上,一手给她轻轻揉着小腹,低声说话。

    许适容躺他怀里,听他絮絮叨叨扯些杂七杂八有用没有的话,觉他暖暖的手轻轻揉着自己小腹,那抽痛竟也似化解了不少。鼻端闻着被褥里散出的淡淡甜香,慢慢便睡了过去。待到了半夜醒来,见竟还枕着他胳膊,怕压久了血脉不畅,轻轻将他手放回了被窝,这才贴着他又闭上了眼,心中一片安宁。朦朦胧胧中,耳边似是听到窗外冬雨阵阵的声音。

    这雨下得却是来了劲,一连两天,非但没有停的意思,反倒断断续续更是大了起来。青门靠海,冬天本就有些湿冷,加上这一场连绵的雨,更是寒气渗透入骨,屋子里便是燃了暖炉,也是抵不住有那股子湿漉漉的冻意。小雀几个跟来的,都是习惯了京里冬天的干冷,这两日个个都是不住埋怨这鬼天气,小蝶年岁较小,人又长得瘦弱了些,寒气侵体,干脆是得了风寒,躺在那里竟是起不来了,屋子里整日弥漫着药味。

    海塘上的工事也因了这场连绵大雨暂时停歇了下来,只民夫中自发组织了人手,轮流到海塘处巡守。杨焕趁了这几日得空,大白日地就钻许适容屋子里歪缠,缠得她是什么事也做不成,大为光火,恨不得拎了丢出去清静。见夫人柳眉倒竖动了怒,想着左右也还是吃不下肚,最多再等两天便能成事了,怕真惹恼了她又改主意,这才没奈何去了前衙把前些时日积压下来的一些事给处理了,没事也自己也带了人去塘上转下。

    这雨一直下到了第四日,才渐渐有些小了,到了黄昏时分,收

    成了毛毛细雨,瞧着明日便应停了。杨焕从外面进来之时,天色也是昏暗一片了,屋里掌起了灯。许适容到了外屋,帮着他摘去了斗笠蓑衣,见头脸全身都已是有些潮了,那靴子里更是汪湿一片,摸着手都冰凉,有些心疼道:“怎的全身都湿透了?”

    杨焕道:“刚去了趟海边回来,今日月中正大潮,又赶上了几日的大雨,叫人要好生守着。”

    许适容摇头叹道:“如今这海塘竟成了你的亲儿子了,这般宝贝。”

    杨焕嘿嘿一笑道:“等你那日给我生个真儿子,我就宝贝你生的那个。”

    许适容笑着打了下他骂句贫嘴,这才道:“热水给你放好了,快些去洗个澡。免得也冻了,家里又要多个吃药的了。”说着已是推他往旁边那屋子里去。杨焕一脚踩进了门,突地回头,凑到了她耳边道:“今日第五日了,你……”说了一半便止住了,只抬头望着她不住笑。

五十一章

    许适容脸稍稍一热,只也朝他抿嘴笑了下,便推他进去。(顶点小说手打小说)杨焕见她眉眼楚楚地,含了微微的羞涩之意,知是果真好事要到了,见门已是闩了,拉了她便一道进了洗浴的屋子,这才腆着脸趴她耳边悄悄说了句什么。话音刚落,却见许适容扬眉呸了他一声,作势欲敲他头。杨焕抱头,急忙窜进了那架子屏风后。

    许适容见屏风架子上抛挂上了一件件衣物,又听扑通一声,知他入水了,这才转身朝相连的卧房里去。坐在烛台前,手上握了本书,还没翻两页,已是听见他在里面嚷叫自己名字了,只得走了过去隔着屏风问了声,却听杨焕那带了笑意的声音道:“水凉了,放热水的桶离得远,我出来又冻得慌,你帮我添些水。”

    此时但凡算得上大户人家的子弟,洗浴之时身边有个人伺候,亦是理所当然的事。这杨焕从前如何她是未见,只自打到了这青门县,小雀小蝶自是不愿伺候,连从前他两人分居时,早间伺候洗漱亦是十分勉强,没多久便推说要伺候夫人,叫他自个解决了;青玉见了他便似躲个鬼的;许适容自己就更别说了,故而一直都是他独个的事情。此时见自己不过刚刚松口了,他便顺势拿起了娇,有心不理睬的,只架不住他在里面一叠声长长短短地叫唤不停,只得绕进了屏风。抬眼瞧见他正坐在那大木桶里,两个胳膊架在桶沿上,露出了肩膀和头,正笑嘻嘻地望着自己。

    许适容见那木桶里的水还热腾腾冒着烟气,过去探手下,还热得很,哪里像他说的凉掉了,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正要扭头出去,杨焕又已是叫凉,没奈何只得开了盛热水的桶盖子,拿个大瓢舀了水,往他那桶里不停加了进去,舀了十来瓢,这才听他舒服似地长长叹了口气,整个人便似泥鳅般滑了下去,只露出个头在外面,眼睛骨碌碌乱转。

    许适容加好了热水,又催他洗快些,出来了好去用晚饭,这才自顾出去了。哪知回到卧房,身下凳子还没坐热,耳边便又听他在叫,无奈只得又过去了,板脸道:“杨大人,你不过洗个澡,怎的比那三岁孩童还会缠人?”

    杨焕便似没见到她一脸的不悦之色,仍是笑眯眯道:“我后背好久没擦洗过了,怕是都积了层垢。趁着泡开了,你给我擦擦背吧。”说着已是从水里捞出了条布巾出来,搭在了桶沿上,自己哗啦一声转过了身,趴在了木桶边上,露出了整个后背。

    许适容见他连架势都摆好了,只得拿起那布巾拧干了水,叠折成长方形的一块,往他背后搓了起来。她是觉着自己已是十分用力了,搓得手臂都有些发酸,借了一边烛台的光,见他后背一道道发红,自己瞧着都有些不忍。只他趴那里却仍不停嫌她手劲小,说是瘙痒都不够,要再用力些。气得她把那布巾啪一声丢进了水里,溅出老大水花,气道:“这就去拿个给马匹刷背的刷子来,好好给你瘙下痒!”说完扭头便要再走了。

    她还没走出一步,身后已是哗啦一声响动,还没反应过来,只觉脚下一空,自己竟已是被他凌空抱了起来,刚扭了两下,便觉自己全身一热,再一看,竟已是被他给拖进了木桶里,整个人浸泡在了水中,水花溅出去一大片,把地上浇得淋淋一片。

    许适容大惊失色,手伸了出去扶住桶壁要起来,杨焕已是一把按住了她腰,低声道:“早就想着和你一道洗了。这就遂了我心愿吧,啊?”

    许适容听他又提方才说过一遍的要被自己敲头的那话,有心想虎下脸,只自己实在是狼狈,连人带衣地全身都泡在了水里,对面那他又□的。那脸色也摆不出来了,只一边躲闪着他手,一边急道:“你这人也太没皮没脸了,说了不行的。”

    杨焕见她狼狈惊慌,从前却是没有见过的,心中得意,哈哈笑道:“你说我没皮没脸,这倒是真的。这就叫你瞧瞧啥叫没皮没脸!”说着已是摸着一把除去了她鞋袜,看也不看噗地丢到了外面去。一只手搂了她过来紧紧钳着,另一手挪到了她胸口,扯住了早泡了水的夹衣领子,一拉到底,一下便露出了光滑的肩膀和里面的亵衣。那亵衣本就丝薄,沾了水,露出水面的紧紧贴在了身上,勾出胸口一半曲线,水下的却是漂散开来,便似开了朵花。

    许适容大窘,挣扎了几下,杨焕见她面上涨得通红,知应是从前未这般戏过,想必是女儿家的羞惭多些于恼怒,有心打消她羞意,急忙贴了过去紧紧抱住,亲了下她额头,这才附到她耳边低声半哄半教着道:“你那日不是说了,你是我的妻吗?夫妻本就该这般,有什么可羞的?谁规矩了只能在床榻上亲热?我心里喜欢你,喜欢得便似要炸开了般,才恨不得你时时都陪我身边的。待陪着一道洗过了,我再抱你去床榻上,嗯?”

    许适容从前未经历过此等阵仗,这才一时羞窘交加的,此时被他这般搂住轻声细语地哄劝,抬头又见他眼睛亮晶晶地望着自己,满眼的期待之色,心中那跟弦便似被轻轻拨动了下,低头不语。

    杨焕见她坐在自己面前未再挣扎着要起来,知是被自己说动了,心中欢喜,笑眯眯道:“你那裙衫碍事,没见过进了浴桶还穿衣衫的,这就给你除去……”一边说着,一边已是剥下了她外衫,湿漉漉地提出了水,也是丢了出去。

    许适容全身只剩了件抹胸和小裤,还没来得及害羞,觉他那手在自己后背一扯,抹胸那细细的带子便顺势而断,一下漂在了水上,那小裤亦是被扯脱了下来,俱是捞了起来挂在桶壁上。

    许适容全身□,只得弓起腿拢在前胸,手紧紧抱住膝盖,更不敢去看他了。她对人体虽再熟悉不过,只从前都是看别人的身体,自己全身光裸着被人又看又摸的,还真是第一次了,极其不惯。

    杨焕看她恨不得把头埋进水里,好遮住胸口一片春光,神情便似个新嫁娘般,也不去想她为何如此,只觉平日里自己被她处处压制住的男子气概都苏醒了过来,一下豪气大发,手脚并用一勾,已是将她勾入了自己怀里,分开了她腿跨坐到自己身上,两腿一屈,她便已是顺势滑向了他,两人一下肌肤相贴,身边水波荡漾。

    杨焕低头,见她胸口紧紧贴住自己,抱住狠狠蹭了几下,喉咙里发出声低低的叹声,这才捉住了她手,引向了自己的坚硬之处。

    许适容滑坐到了他胯处,早就觉着那里硬角角地顶了过来,心中正卜卜乱跳,手被他牵着,也未防备,待觉竟是要被引到那里,吓了一跳,便如被虫子咬了般缩了回来。

    杨焕呵呵一笑,又捉了她手回来,低声耳语道:“那里涨得痛,想你帮我摸摸,摸下就好。”

    许适容听他这话,突地想起他从前夜半数次被自己抓到,连那帕子都现身了,此人却被自己几句话便是诓了过去,至今浑然不觉,也算是呆到了家。心中突觉好笑,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杨焕见她突地发笑,哪里知晓她此刻的心思。只他趁机卖乖却是最知晓的,见她发笑,知是个好机会,立时便牵了她手过来,一下已是按了下去。

    许适容从前见过的,包括前次通州府回程时马车里给他换衣,都是自然状态,虽是知晓会变化,只也没亲见过。此时手突地被他强压到那里,竟觉微微动了下,触手感觉十分陌生。有些窘迫,想要缩回,只他紧紧按着不放,又被他在耳边不住哄劝。好在深藏水底,眼睛也是看不见,自己也终是有些新鲜好奇,终是试探着捧住了,照他所教的,慢慢上下抚弄起来。

    许适容抬眼,见他靠在那桶壁上,一脸舒服满意的样子,只差没哼哼出声了,突地生出了丝捉弄之意,缩回了手,待他不解又不满地看向自己,已是勾起了拇指和食指,朝他顶部弹了一下。

    杨焕倒抽一口凉气。方才早就被弄得有些上火了,此时又被她如此调皮戏弄,哪里还忍得住,咕哝了一声,坐了起来,一把捞了她过来就要顶进去。

    许适容大惊,未料自己方才那一弹却是惹得他如此急火。急忙打了下他胸口道:“这里不行!”

    杨焕充耳不闻,只顾要进去。只水里本就有些滑,她又扭着不让,试了好几下都是无果,急了起来,哗啦一声便从水里站了起来跳出去,俯身便将她一把捞了上来,裹上条边上放着的大绒布,急急忙忙朝边上卧房里去,一把放到了床榻上,自己正要爬上去,又是被她伸手给拦住了。

    杨焕见她又推脱,急得面红耳赤道:“方才那里你不愿,到了这里怎的又不行?”

    屋子里虽燃了旺旺的炭火,只乍从热水里出来,还是有些凉意。许适容见他赤条条站在那里,身上还兀自不住滴水,也不说擦干,一来就想那事,又是好笑又是好气的。急忙擦干了自己身子,披上了件毛氅在外,这才将他拉到了炉火前,一边替他擦着身上的水滴,一边低声道:“有些晚了,你在外一天,肚子饿的话,先去用了饭,回来也不迟,我又不会跑掉。”

    杨焕见她说话温柔,小意奉承的样子,心中大快,此时莫说用饭,便是天上王母的寿筵也先丢脑后了。擦他身上水时,那里又被她碰触了几下,哪里还耐得住,一把抱了她便又往床榻去,压了上去。

    许适容闭了眼睛,又是紧张又是有些期待,正备着迎他而入,突地却是觉着自己那里一热,很快这热意又接踵而来,接着便是半晌不见动静。睁开眼一看,却见他正趴在自己身上一动不动,眼睛圆睁地看着自己,神色怪异。

    许适容一下已是明白了过来。想是他熬了这许久,方才那前戏做足,惹他兴奋无比,可怜一个原本生龙活虎的男儿竟也仿似洞房夜的少年郎,一下把持不住,尚未入径,竟是喷薄而出了。

五十二章 ...

    许适容惊讶过后,心底便抑制不住觉着一阵好笑。(顶点小说手打小说)只她亦是知道男子大抵最怕的便是如此。偏生这杨焕前些日里还在自己面前信誓旦旦说要让她如何如何,如今真临阵提枪了,却是溃不成军,怕他面子过不去,也是强忍住了笑意,正想起身抚慰下他,却见他双目圆睁,虽是寒冬,只那额角竟似有些汗湿了的意思,一脸惊惶与不信,模样瞧着实在是滑稽,哪里还忍得住,胡乱抱了个枕头过来便压住了自己脸,吃吃笑了起来。

    她起先还想收敛着些尽量忍住,只越想忍,竟是越觉好笑,哪里还收得住,到了最后笑得连肩头都抖了起来。正乐着,自己手上压脸的那枕头被他一把夺了去,丢到了脚后跟了。睁开眼一看,那杨焕的脸就在自己面前,已是红得如煮熟的虾子了。

    杨焕方才压了她下去,见自己身下一张半喜半嗔赛桃花的脸庞,羊脂白玉般莲鼓鼓的胸,杨柳细腰脉脉春浓的,只觉血脉贲张,分了她腿立时便要顶入,哪知竟是乐极生悲,堪堪浅浅没入,便觉一阵酥麻,急忙想要收势待缓了再来,偏生这时她又贴着自己柔腻腻地扭了□子,哪里还忍得住,一下便是一泻千里,痛快是痛快了,只待脑子里回过神来,一阵不可置信之后,一下面红耳热,难堪不已。

    他马前失蹄,在她面前一败涂地,生生地出了个大丑,本就恨不能有个地洞好钻进去,偏见身下那人起先是睁眼诧异地望向自己,这倒罢了,接着竟是拿了个枕头捂住头脸在那只顾闷笑,若非还被自己压着,只怕就要笑得打跌了。一下又羞又恼,掀开了她那枕头一把便丢脚后去了。

    许适容见他眼睛圆睁,瞪视着自己,知方才定是被自己那笑给打击了,这才勉强止住了,只那眉眼却仍是止不住溢了出来。

    若她平日对他这般眉眼含笑,他自是比吃了蜜还要甜上三分,只此时那笑落入他眼,竟也是变了味道,胸口只觉梗得厉害。二话不说,低头便是含住了她嘴。

    许适容不备,被他狠狠吻住,晓得他是想要在自己面前重振雄风一雪前辱了,只缩着不动叫他吻。待他放开了她嘴,一路又吻着向下,含住了她胸口的一点娇红,轻轻舔舐咬啮时,只觉微微地痛楚,却又酥麻难耐,忍不住轻轻嗯了两声。微微抬头,见他正还要往下挪,急忙伸手握住了他肩膀,拉了回来。

    杨焕见她拦了,还道是嫌弃自己无用了,心中暗暗叫苦,急忙道:“方才不过是不备,才起个头的。这还没开始呢,我真行的。”

    许适容见他发急强辩,莞尔一笑:“你自是行的,我还不知道你吗?只我肚子饿了,手脚有些发软呢。”

    杨焕被她提醒,这才也觉着饥肠辘辘的。听她话里,非但无嫌弃,反倒有向自己撒娇之意,一时精神大振,心气也是有些回复了过来。想着待吃饱了肚子,长夜漫漫地再战不迟,那时必要使出浑身手段叫她欲仙欲死地对自己服服帖帖,死心塌地。刚想得有些得意,一眼瞧见她身上还沾了些东西,急忙拿了方才那绒布胡乱卷了起来要给她擦,却是被她一把打掉了手,自己夺了过来,坐起身背对着他。

    杨焕一边套上衣裳,一边瞧着她仍裸裎的后背散落了些秀发,一举一动都是风致楚楚地,便似映入他心里,忍不住嘿嘿笑了下。见她转过了身,想是擦干净了,急忙道:“你衣裳呢,我帮你穿。”

    许适容白他一眼,没好气道:“方才被你抓进水里,不都**在地上吗?”说着起身下了榻,到了箱柜前另取衣物要穿起来。杨焕眼尖,一眼看见前几日那个绣了麒麟送子图的肚兜,急忙拿了过来道:“就穿这个吧。这个好。”说着已是抬了她胳膊穿了进去,又细细结好了背后的绳带,只一边穿,那手也是不老实,动来动去的。待她最后穿妥了里外衣衫,又已是一刻钟过去了。

    两人终是出了房门,外面那雨丝已是停了下来,只天色早墨黑一片了。小雀起早叫了次门,见没动静,得了前次教训,吩咐厨娘把饭菜热在锅里,想着等下应便出来了。待自己忙了一大圈回到屋里,已是快戌时末了,平日便要闭门睡觉了,这才听见那边上正房里门吱呀一声开了,出来了一高一矮两个人影,靠得很近,慢慢朝着厨间去了。仔细一听,都是自家小公爷在嘀嘀咕咕说着甜言蜜语,夫人不过是偶尔嗯个一两声的。脸一红,也不敢去打扰,急忙悄悄闭了自己的门去睡觉了。

    厨房里厨娘早不在了,只灶膛里还笼着炭火,映得暗红一片。杨焕点了里面的烛火,叫许适容坐下,自己掀开了锅盖,见里面蒸架上还热着碗水明角儿,香稻饭,一个烧瓢儿菜,一个香糟肉,端了上桌,也不去那吃饭的厅,只在厨间里,三两下便几碗饭落肚,坐在一边等了。见她慢条斯理地,有心想催快些,终是忍住了,只盯着她瞧个不停。好容易见她放下了碗,这才道:“还要添碗饭吗?”

    许适容见他早就巴不得要回房了,此时却是这般问,站了起来道:“似你这般瞧着,纵是要吃两碗够的,也是不敢再添了。”

    杨焕知她笑话自己,也不以为意,笑嘻嘻搂住了她腰往屋里回了。

    两人进了屋子闩了门,许适容还没脱下外衣,已是被杨焕又压上了榻。他本就年轻,方才虽是丢过一次,只已隔了一会,此时又情动的,自然又是勃发了起来。

    杨焕见她亦是含羞带笑的,一下意气风发,扯下了罗帐,正要大展雄风之时,突听门外响起了阵急切的叫门声,听着隐约竟是住在外院的二宝。

    这青门县衙里虽没从前东京太尉府里规矩多,下人也都较从前要松泛些,只男丁还是不能入内衙的。杨焕听那二宝竟深夜闯了进来拍门,扰了自己的好事,心头不喜,扯了被衾盖住了许适容,这才一边套了自己外衫,一边朝门口走去。

    许适容从床榻上坐了起来,仔细听门外响动,模模糊糊便似听见个“坍陷”“埋了人”,心中一紧,待亦要穿衣起来,杨焕已是大踏步进来了,急匆匆穿着衣衫。

    许适容挂起了帐子,见他脸色有些凝重,小心问道:“是海边出了事吗?”

    杨焕唔了一声,穿妥了衣裳,这才到了床榻边,按了她躺下道:“方才有人来报,说新近合围的堤坝处,因了外层粘土尚未结透便遭淋了几日大雨,又恰逢潮涨泡浸,许是相邻塘基合围时泥基筑得不匀,坝体有些开裂,坡体亦是脱了下来,压了几个人在下面。我便是不去,这觉也是睡不成了。还是去瞧下的好。你自个先睡吧

    许适容见他眉头有些蹙起,只对自己说话口气却是轻松,想是怕自己过于担心才如此。点了下头。

    “你自己小心些!”

    许适容瞧他要出去了,脱口而出道。

    杨焕回头瞧了下她,啪啪跑了回来,抱住她往脸上狠狠亲了一下,这才又松了手,急匆匆出去了。

第五十三章

    方才那一阵急急的嘈杂声自是将小雀青玉几个都惊了起来,连小蝶亦是起身了,齐齐过来问个究竟。(顶点小说手打小说)许适容早穿妥了衣衫,略略说了几句,便打发她几个都各自回去睡觉,这才退回了屋子里。坐在桌案旁,随手拿了本书,挑亮了灯盏,眼睛盯着上面半日,竟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随手抛了书,起身又出了游廊,抬头看了下夜空,暗沉沉一片,半点星光也无。虽是身上穿得厚重,只一阵风吹来,冷意竟也是飕飕地直往领口袖子里钻,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许适容心中突生了丝牵挂之意,一时有了去海边看下的念头。只转念一想,自己便是去了也是无济于事,不定还叫他分心,只得强压下了这念头。微微叹了口气,转身正要再回屋里,远远又听见与外院相连的那扇门又啪啪被敲响,也不去叫小雀了,自己过去了打开一看,站着外面守门的门房。

    那门房看见许适容,起先有些惊讶,只很快道:“夫人,外面有人来找响儿,说是他家的邻居,仿似她爹在海塘上出事了,叫赶紧过去看下。”

    许适容吃了一惊。响儿家中,只她与父亲二人相依为命,她早就听提起过的。响儿自被雇了来此帮做些粗活,一个月里回家几趟,平日里都是和小蝶一个屋子里住的。急忙过去拍门。响儿几个方才闻声出来,被许适容打发回去睡觉,躺下了一时还未睡过去。听到门外响起夫人叫自己的声音,急忙起身开门。待听到竟是自己父亲出事了,立时便吓得脸色发白,连鞋子都没穿好,踢踏踢踏便朝外跑去,被许适容一把抓住了。

    “夫人,我要去海边看下,我家就剩我跟我爹了!”响儿回头,脸上已是挂了几道泪。

    许适容道:“外面冷,你衣衫多穿些,我叫马车送你过去,快些。”

    一边小蝶早已是递过了夹袄,响儿胡乱套了上去,跟了许适容急匆匆出去,叫醒了车夫套了车,飞快地便朝东而去。

    许适容亦是一道坐在车上去了。见响儿缩在那里,哭得便似个泪人,叹了口气,搂了她过来,柔声劝慰道:“你爹会没事的。杨大人都赶过去救他了。你莫再哭了。”

    响儿把脸埋在袖子里,胡乱擦了下,这才缩在她怀里,稍稍平静了些,只还不住抽噎。许适容摸了下她头,不过也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而已。心中只默默盼着她爹当真没事便好。

    路上因了连日的雨,泥泞非常,天又暗沉,睁大了眼,也不过模模糊糊能瞧见前面几步的路。好在平日里时常往来,那车夫对路亦是十分熟悉,也没耽误多久,待出了城,渐渐便靠近了海边,隐隐约约瞧见前面火光点点。行得近了,才瞧见是火把的光。

    马车靠近了海塘,待没路了,才停在了平日的老地方。响儿跳下了马车,深一脚浅一脚地便往人围聚的地方跑去。许适容急忙追了上去,待靠得近了,见大坝上围满了人,不时还有人手执火把从她身边跑过的,想是得了消息新近赶来的,瞧着乱糟糟一片。背水一面的的斜坡处,果然已是坍塌了一大片下去,扯出了个一丈余宽的凹陷。边上围满了人,在那里不停挖着石泥,应是在翻找被压的人,地上躺了几个已被挖出的民夫,俱在呻吟不已,瞧着性命应是无碍。

    响儿扑了上去,见不是自己父亲,又要往里面钻去,被许适容一把拦了下来。响儿不住挣扎道:“夫人放开,我要去救我爹!”

    许适容大声道:“他们已经在救了!你过去亦是帮不了什么,我陪你在这守着!”

    响儿眼睛看了下那塌陷处,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许适容正要再安慰下她,突觉身后有人吼道:“你来这里做什么?我不是叫你在家睡觉吗?”回头一看,竟是杨焕。只他面上带了怒气,横眉竖目的样子,从前却是不大见到。

    许适容一怔,一下竟似有些心虚。那响儿也是第一次见到自家大人如此发火的模样,吓得连哭声都收了,只怔怔望着他。

    许适容回过了神,急忙解释道:“响儿他爹说是被埋下面了,小姑娘急着要来,我不放心,才叫了家里马车,一道跟来的。”

    杨焕这才面色稍霁,只仍皱眉道:“这里风大天寒,又黑得紧,你两个待这里也没用,快些回去了。”说着便大声叫那车夫的名字。

    许适容扯住了他袖子问道:“情形如何?下面还有几人被压着?”杨焕看了眼那坍陷处,很快道:“统共压了五个,已经寻出四个了,还一个。”

    响儿又要挣脱了许适容手跑去,杨焕一声怒喝道:“老实待着!别净添乱!”这才扁了扁嘴,只不住掉泪。许适容急忙搂住了低声安慰。

    “找到了,找到了!还有气!”

    正此时,前面响起了阵欢呼声,抬头望去,见那里众人正七手八脚地抬了个人出来。响儿一喜,猛地窜了过去,见那人虽是满头满脸的泥浆,只瞧着便是自己父亲的样子,一下又喜又悲,见众人抬着方才寻出的那几个民夫,一道放上了车子,要送去县城里救治,急忙也跟了过去。

    许适容见人都无大恙,这才松了口气。抬头见杨焕仍是不悦地瞪着自己,知他还有事要处置,一时应是回不去的,微微笑了下,柔声道:“我先回去了,你也早些回来。”

    杨焕唔唔了两声,一把攥了她手就往停车方向去。见那车夫仍在边上等,抱了她刚塞进车里,便听身后人群里哗声四起,知是应又出什么事了,急匆匆吩咐了声车夫送她回去,自己拔脚便往回去了。

    杨焕刚赶到,众人便都围了过来,木县丞惊慌道:“大人,不好了,方才只是背水面坍陷,急着挖人没填埋去,如今东向面潮水冲刷得厉害,瞧着亦是有些失稳,怎生是好?”杨焕骂了声,大声道:“这还用问,护住堤坝!”

    人群里有个年岁长些的道:“大人,须得用填装沙土的草袋在坡面上错缝叠压,堆砌到高出潮头处,方可护脚护基。待潮退后再另行修缮。”

    杨焕扬眉道:“分三拨人出来,一拨填回西岸塌陷处,夯实压牢,一拨紧着去搬运草袋,年轻力壮的,跟我下水去填埋草袋!”

    他话音刚落,四周便是一阵阻拦声:“大人贵体,万万不可下水!我等这就下去!”说完便是有七八个人已是扶着坝体跳下去了潮里。其余众人亦是纷纷各自散去填土运草袋。因了此段工事刚结,附近仍是堆了前些时日用剩的材料,其中便有草袋。人多运起来也快,很快便陆续有草袋送到了。一个个填装满了泥沙碎石的草袋被抛下水,七八个浸泡在没胸高的潮水里的民夫顶着汹涌的潮头,艰难地一层层叠积着草袋,眼见着越叠越高了,突地只听惊叫四起,那本已快要露出潮头的草袋又塌陷了下去。原来这临水坡陡,底层草袋滑脱了出去,连带着上面已经叠好的也都塌陷进了潮水里,险些卷压住人,幸而下水的水性都好,各自闪避了去。

    杨焕站在坝上,见要大功告成的,一下又是前功尽弃的,眼见那潮头越来越高,担心本就有些滑坡的坝体经不住冲刷,猛地急中生智,大声道:“先在坝脚打一层木桩下去,再填埋草袋,如此便不会往外滑动!”

    堤上众人精神一振,急忙抢着去搬运木桩过来,沿着坝脚一个个地打了起来。只潮水浪头太大,把人都冲得左右摇晃,站不住脚,进展极是缓慢,倒是卷走了几根打得不深的木桩。杨焕看了焦躁,骂了声娘,自己便是跳了下去,抵着潮涌,帮着最前面的一人扶住了那摇摇欲坠的桩子。

    众人见知县大人竟也不顾潮急水冷,跳了下去,一下群情激昂,也是纷纷跟着跳了下去,几个人相互团着扶住一个木桩,牢牢打了下去,很快便树起了一排丈余长的桩篱,又有堤上的人朝下滚了草袋,下面的人接住了,顶着桩篱埋了一层,再依次堆上去,终是牢牢压实了堤坡。

    许适容方才并未照了杨焕的吩咐回去,只是叫那车夫等着,自己靠近了些,站着远远地瞧着。见一片熊熊火把光照中,杨焕指挥着众人护堤,,言行果决,与他平日在自己面前的惫赖样,竟是判若两人,一下有些看痴了。待见他后来竟也自己跳下潮水中去,想起他不识水性的,心中一急,也顾不了许多,急忙跑到了坝边,爬了上去,向下张望。

    杨焕方才凭了一时的血气之勇,跳了下去护堤,倒也未觉什么,待此刻险情缓了,见潮水汹涌,猛烈撞击着坝体,卷起一排潮头返涌,险些没过自己头顶,冲得几欲要站不住脚。幸而边上有人过来扶住了,都陆续顺着草袋爬回了堤上。早有人围了过来不住问长问短,那木县丞还脱了自己外面的袍子,要披在他身上。

    杨焕摆了摆手,猛抬头,却见人群外面的海塘不远处,娇娘裹了件毛氅,俏生生站在那里。一片火把光中,微笑望向自己的一双妙目中俱是关切之意。心中一暖,一下分开了众人到了她面前。

五十四章 ...

    “不是叫你回去的吗,怎的就是不听我话!”

    杨焕到了许适容面前,开口便是如此一句,脸色有些沉。(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许适容见他刚从水里出来,全身湿透,头发眉眼处都还不住往下滚着水珠,想必那水也是冰冷刺骨的。顾不得边上一干人的众目睽睽,握住了他手,果然是冰凉一片。有些心痛,也不管他方才那话,只低声埋怨道:“你既是不识水性,何苦还要逞能下水?我见那潮水急涌的,万一……”说了一半,却是没有说下去了。

    杨焕心中只觉一甜,方才那脸色哪里还摆得住,急忙道:“我见那人在水里连桩子都扶不牢,哪里还打得下去。心中一急,没想那许多,也就跳了下去。这不好好上来了吗?”

    许适容嗯了一声,觉着一股寒风又是吹来,急忙道:“快些回去把湿衣服都脱了去,这般冷的天,莫要冻坏了。”

    她说完,身后木县丞立时道:“如今险情已稳了,我自会再安排人手巡守的。杨大人速速请回,方才下水的也都回去了。”众人亦是纷纷附和,慢慢各自有些散了去。

    杨焕这才觉着确实有些刺骨的冷意,点了下头,一手拿了个火把照路,一手反握住许适容的手,两人便一道朝车子停着的地去了。走了几步,见塘脚处还堆了小山般的草袋,都是方才众人搬运过来没用完的,仍胡乱堆叠在那里。两人下了坡塘,正要绕过,突听上面传来一阵嬉闹之声,抬头望去,见草袋堆的顶上爬了几个男孩,跳来跳去地戏耍不停,其中一个瞧着便似是泥鳅。

    杨焕笑着骂了声“小皮猴”,拉着许适容正要快步离去,突听边上一阵异响,猛回头,却见头顶那几个草袋有些松动,竟是要滑塌下来的样子。原来方才众人只顾急匆匆运了过来堆在此处,本就码放得不稳,此时被上面这几个孩童踩来踩去,一下便松动了起来。几乎眨眼的功夫,最上面的几个草袋子便滚落了下来,正朝走在里侧的许适容砸去。

    许适容想着杨焕还全身冰冷地湿透着,心中便一直有些焦躁,恨不能立时飞回屋里去给他烤热,边上异动声竟是浑然未觉。突听身边杨焕大叫一声“小心”,尚未反应过来,已是被他一推,踉跄了几步才稳住,身后却是听到他一阵低低的闷哼声。猛地回过头来,才见他竟已是在地,身上压了个草袋,边上斜坡处,兀自缓缓滚了几个下去。

    许适容这才明白了过来,方才若非他推了自己一把,只怕现在被压住的便是自己了。惊呼一声,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到了他身旁。这草袋里填满了石块泥沙,平日拿来作截流填坑之用,一个便有几百斤重,又从高处砸下,力量可想而知。

    方才这阵响动也早引来了海塘上的人。待众人举了火把过来,见杨知县竟是被压在了草袋下,大惊失色,七手八脚地抬开了压住他腿的草袋,议论纷纷,乱成一团。泥鳅几个见自己惹了祸,吓得俱是从上面爬了下来,站着呆呆不动。

    许适容轻轻扶起了杨焕的头,见他脸色煞白,双目紧闭,一下竟是觉着被摘走心肝般的痛,不住拍着他脸叫他名字,眼泪已是夺眶而出,一滴滴溅落到了他脸上。

    杨焕本是觉着自己一条腿被压处疼痛难当,似是要断了去,几欲要晕厥过去了。突觉脸上一热,唇角处尝得有些咸咸的滋味,又听耳边娇娘似是不住在呼叫自己名字,这才强撑着睁开了眼,勉强笑道:“你哭甚,不是说了,小爷我有九命,没那么容易就去的。还等着回去和你……”话说一半,这才瞧见自己面前围满了人,咕咚一声又咽了回去。

    许适容听他此时竟还这般油嘴滑舌的,虽仍是有些恸,只瞧他还有精气神说这些,心中这才稍稍定了些下来。早有回过神来的人一拥而上,小心翼翼地抬了杨焕,平放到了马车上。

    杨焕方才被抬着时,又牵到了伤处,待放了下来,已是呲牙裂嘴,痛得额头连冷汗都一颗颗冒了出来。只看见许适容陪在自己身侧,两眼仍是汪汪的,怕加重她忧心,只强忍着不作声。

    许适容眼见他腿被这般重物从高处压了,虽是躲闪过,只想必也已是断了骨的,痛得钻心了。从前连个头疼脑热的也会叫上半日的人,此时却是一声不吭,晓得他怕自己担忧,急忙脱下了毛氅,盖到了他身上,又将他头轻轻枕在了自己腿上,这才握着他手垂泪道:“你若是痛,就叫出声来,兴许那痛就缓些了。”

    杨焕见她竟叫自己枕了她腿,又不住掉泪的,从前哪曾有过这般的厚待,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怜惜的,一下竟觉着今日这痛亦是值了,又往里蹭了下她腿靠着,这才强忍着痛意,笑嘻嘻道:“你若都这般对我,我便是死了也甘心了。”

    许适容握了他手,也不答话,只大声催促那车夫快些,一路赶着回了县衙,惊起了全衙的人,七手八脚地抬着进去了屋子里,又早有跟着护送回来的去请了跌打郎中,一通忙乱过后,直到天色拂晓,这才俱是安妥了下来。

    许适容打发了陪着伺候了半夜的小雀青玉几个都去休息了,自己这才坐在床榻边上,怔怔望着折腾了半夜,好不容易才喝了药入睡的杨焕。想起之前那郎中一番正骨后,敷了他家祖传的续骨膏,又用桃木夹住了,说小心静养几月便好,不会不良于行,这才稍稍有些放心。只恨此时条件有限,自己也是无能为力,只盼着那郎中的话当真,往后切莫留下后遗之症了。此时见他眉头蹙起,便是睡着了,那表情也是有些痛楚,知这回是真痛得狠了,只怕这痛还要延续几日,不禁长长叹了口气。

    许适容一直陪着待他醒了,亲手服侍着喂着吃了饭,喝了药,又拿个帕子细细给他擦嘴。杨焕见她眼眶微陷,知她从昨夜起便一直守在自己床前未曾合眼,有些心痛,催着她去歇息。

    许适容见他精神似是有些恢复了,这才稍稍放了心,自己确实也觉着有些累了,又听边上小雀说会守着伺候,这才另去了个屋子眯了下眼。起身已是过了晌午了。这一天剩下的时辰却是忙得像个陀螺。先是木县丞一干人来了要探望,被她拦住了。众人亦是知道杨知县伤后嫌扰,问了下伤情,又叫转告,说是昨夜海塘出事原因已查明,一是因了因了土层尚未干结透便淋了几日大雨,又恰逢连日潮高泡浸,土体含水过饱,二是坝体合龙位置的基脚处,前些日子里筑基时淤泥尚未彻底挑尽,基脚不实所致,如今潮线下退,已是着手修复了,往后工事中也必定愈加注意,叫杨知县安心养伤云云。许适容道谢了刚送出,那泥鳅娘和几个妇人扯了自家的小子,手上抓了老母鸡也是过来了,说要给杨大人赔罪。许适容急忙劝住了,道是孩童无心之过,叫不必挂怀,夺不过她几个,最后只得留下了那几只鸡。只过后却是叫了人往他们家中各自送了些米面,又叫小蝶去了响儿家中,送去了些银钱,叫她安心在家照顾她爹。如此一直忙到了天黑,这才缓了口气下来。接下来的几日里,不时有听闻杨知县受伤的百姓络绎过来,你送串鱼,我提块肉的,都不过是悄悄放在县衙门口便离去了。

    入夜,屋子里烧着旺旺的暖炉,许适容坐在杨焕身边的塌上,一边替他轻轻揉捶着另条没受伤的腿,一边说着这两日里众多百姓对他的关切之举。杨焕双手枕着头,看着她一双柔荑在自己身上轻轻揉捏,小意服侍的模样,心中怡然自得。

    许适容见他昨夜里睡得安生了些,没再像前几夜那样痛得整夜难眠了,心中也是欢喜。此时待听得他嚷了一声躺了几日浑身有些酸胀,不用他说便是给他按捏了起来。

    杨焕盯着她看了一会,怕她手酸吃力,便叫停了。见她只是一笑,那手仍在动,一下拉住她手便拽到了自己身边,按她躺了下去。

    许适容轻轻敲了下他胸膛,轻笑道:“没个轻重的。万一不小心压了你腿,晚上又痛得睡不好觉了。”

    杨焕握了她一双手,揉捏了下,只觉柔若无骨,鼻端里隐隐又闻到她方才沐浴过后的花皂清香,心念一动,搂住了叹道:“只怕当真是要睡不好觉了。”

    许适容不解,抬头看他。杨焕咳嗽了声,凑到了她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直叫她又是惊讶,又是羞赧,挣脱了他手,坐了起来回头嗔道:“没见过你这般厚颜的人!刚没听你嚷痛,立时就胡思乱想起来。你如今腿都不能动了,怎么还能做那个事情。快些老实把伤处养好了才是正理!”

    杨焕想起前次好不容易哄得她就范了,哪知自己先是未入幽径,止于桃源,后是半途而废,匆匆离去,想起来就郁闷得紧。前几日不过是伤处疼得实在厉害,才一时没心思去想那个,今日那痛缓了些,心中那念头便是蠢蠢欲动了。又见她面上飞了两朵红云,哪里还耐得住,一把扯了她手强行拖了过来便笑嘻嘻道:“谁说要我动才能做那个的?我不动,你在我上面动也可。”

第五十五章

    许适容听他这话,脸上涨得通红,恨声骂道:“刚昨夜里没听你嚷疼,睡了一夜到天亮。(顶点小说手打小说)我心里还高兴着,你今日就不消停了!那郎中说了要静养的,你是想再坏了腿往后都成拐子吗?再胡闹,我就真不管你了!”

    杨焕见她面上虽沾染了红霞,只柳眉微蹙,粉面含威的,心气一下便被打压了下去。只还有些不甘,嘴里嘟囔着抱怨道:“我难受,睡不着!”

    许适容见他翘了嘴,一脸的不满之色,想起他如今受伤也是为了救护自己所致,心中又是软了下来,叹了口气,看了眼他那伤处,稍稍放低了声音劝慰道:“真是怕牵了你腿伤,为你着想的。你恁大的一个人,怎的还如此分不清轻重?”

    杨焕见她神色又缓和了下来,心里这才舒服了些,只想起那郎中说的至少还要两三个月才好痊愈,一下又苦了脸道:“当真等不了那许久……”话未说完,见她神色又似有些不悦起来,急忙改口道:“当真睡不着!”

    许适容想了下,笑道:“你既睡不着,我念书给你听。前些时日搜到了几本唐人的笔记,里面录的故事瞧着都还有趣。你就当打发时辰了。”说着已是自己下榻去,待重回时手上已是执了本书。见杨焕兴致缺缺的样子,笑道:“里面所记皆是些闲林轶事,叙述雅致,录的诗歌也颇为工致。你不喜读书,我读给你听便是。你多听些进去,总归是没坏处的。”

    杨焕见她已是搬了个枕垫在后腰处靠了上去,果真念起了书给自己听,一字一句,抑扬顿挫,逢了艰涩之处还给解释下。心中暗暗叫苦,只又不好拂了她意思,只好勉强躺在那里听。她口中那有趣的故事,落入他耳中是半分趣味也无,只得闷声不响听着。好在她声音娇脆,就只当是催眠之用,加上之前喝下的那药里也有助眠的药令,许适容念了十几页的书,自己读到了妙处,津津有味起来,正想问下他的感想,却是听到身边响起一阵均匀的鼾声,低头望去,才见他已是歪了头早睡了过去。

    许适容暗叹了声自己在对牛弹琴。下去吹了灯轻轻躺下去,黑暗里想了下他方才说的那叫她坐在他上面的话,一下竟是有些要掩面的燥热。好在自己甩下了脸后,他也没再纠缠着她非要做那事,也算是松了口气。若当真被死缠着不放,倒真有些不知去从了。他丢下了那疯话,安生睡了过去,自己倒是有些睡不着了。

    转眼半月多过去了,杨焕因了年少体壮,恢复得也快,腿上伤处那皮肉已是好得差不离了。郎中过来摸了下骨,说是也合上了,往后必无大碍,只仍叫不能下地,还须将养一两个月的。许适容闻言欢喜,备了重重的礼金送了出去。

    晚间待她收拾妥当了上了床榻,却见杨焕笑嘻嘻地望着自己,还道他因了知晓自己伤情大好所致,也不在意。闲闲说了几句,却见杨焕从枕头下摸出了本书,笑嘻嘻道:“娘子前些天,夜夜给我读书的,很是辛苦,这就换了我给娘子念,你听着便是。”

    许适容也不在意,只唔了一声,便朝外躺了下来。原来这些时日为了起身方便,那杨焕都是睡在里侧,她睡外侧了。

    杨焕咳嗽了下,翻开了书页,念道:“夫天地万物,唯人最贵。人之所上,莫过房欲。法天象地,规阴矩阳。悟其理者,则养性延龄……”一边念,一边小心探头看着她神色。

    许适容本正微微阖了眼假寐的,突听这个,起先还没反应,待顿悟了过来,一下坐起了身,要从他手里抢书,却是被他眼疾手快给躲了过去,一边躲,一边继续道:“天左旋而地右回,春夏谢而秋冬袭,男唱而女和,此事物之常理也……”这回却是不用看了,竟是自己背了出来。

    许适容见自己抢不来他手上那书,且也怕他躲闪厉害了牵扭到伤处,哼了一声,复又朝外躺了下去,只扯了衾被裹住自己身子。

    杨焕嘻嘻一笑,凑近了她些,又念道:“男伏其上,跪于股内,即意□竖拖于玉门之口,森森然若偃松之当邃谷洞前,乃行九浅一深之法,于是纵拄横挑,傍牵侧拔,乍缓乍急,或深或浅……”

    许适容本是不想理睬他,想这他没趣了自会消停下来,哪知见他愈发起劲,口中说的也是愈发叫人听了面红耳赤,心中又羞又恼,一下又坐了起来,哼了一声道:“你如今腿还未全,总是想这些做什么!”

    杨焕见她搭腔了,正中下怀,也不念了,急急忙忙翻找着书页,翻到了自己折页的那一处,递到了许适容面前,笑嘻嘻道:“诺,你瞧。我那日提的法子,正是这三十式之一,名为空翻蝶,又可衍为背飞凫,两法大同小异,只你面向不同而已。你瞧这图,画得便似真的……”说着已是举到了她面前,指着上面的两幅插画。

    许适容略略瞟了一眼,一下又是面红耳热起来,啪一声打落了他手上的书,斥道:“你就没个正形……”

    她话刚说完,杨焕已是一把搂住了她腰,将她拖到了自己身上,手也已是强压下了她头,噙住了嘴,探了进去翻搅肆弄,不时又含吮她的小舌,那吸啜叫她不由自主起了阵热意。良久,这才稍稍松开了她嘴,只那手早已是探进了她中衣里,抚摸着她光滑的后背,又一路探进了翘臀处,揉搓几下,猛地一把捏住,将她整个人顺着自己胸腹往上推了下。

    许适容猝不及防,口中啊了一声,下一刻只觉胸口处一凉,他已是用牙齿咬开了她衣襟,鼻尖蹭了几下她娇嫩的粉色蓓蕾,这才一口含住了,舌尖一边绕圈拨动,一边用牙齿轻轻咬啮,待觉着挺立了起来,又移到了另一边。一双手也未闲着,已是轻抚过她的隐秘之处,指尖轻轻在羞涩闭合的莲瓣处抚动,试探着往里稍稍探了进去。这抚触似是带了逼人的热力,一丝酥麻的热意从她小腹处开始,慢慢扩延到四肢百骸,身子也是微微轻颤了起来。

    “不行……,你伤处还没……”

    许适容强忍着身体里的那阵奇异之感,双臂撑着被她下压的枕,勉强抬起了身想要摇头,却是被他又强行按了下来,这回却是附在她耳边,一边舔啮着她耳垂,一边低声道:“我当真想要你了……,好娘子,你就遂了我次心愿吧……,你照书上方才那样子,定不会伤了我腿的……”

    许适容心如鹿撞。若依了她自己,这样的姿势,便是打死了也不会愿意的。只此时被他强按着,怕用力挣扎了又会牵到他腿,稍一犹疑,身上一凉,低头瞧见自己那中衣连着亵衣已是尽数被他剥了去,雪白肌肤骤然遇冷,起了层薄薄的鸡皮。一时又羞又慌,正有些无措,那杨焕已是扯了她方才盖过的被衾,一下罩住了她。

    许适容被被衾罩住了,这才稍稍觉着了丝心安。杨焕一手按住了她仍贴在自己身上,一手在她花瓣处流连,很快觉着溢出了湿滑一片,哪里还忍得住,稍一用力,便将她亵裤扯脱了下来,丢到了一边,自己也是褪了下来。

    许适容已是不着寸缕,突觉自己那里被个强劲挺起的火热异物顶住,咬住了唇,想逃下他身来,却哪里逃得过。杨焕微微一个挺身,那硬物便已是抵住了她早已湿润瘫软的花瓣口,顺势托住她腰身往下一压,两人都是发出了个声音。许适容是因了身体被异物骤然侵入的不适感而低低娇呼了一声,杨焕却是因了快意,发出了长长的一声叹息。

    许适容埋首在他胸前,不敢抬头。杨焕低低地笑了声,伸手托起她脸,见神色紧张,满脸羞意,竟似不敢睁眼瞧自己,心中顿时溢出了满满的笑意,低声笑道:“都这般了,娘子就从了我吧。你再懒怠,我就自己动了。只腿怕就要吃些痛了,不定还要多躺三五个月的。”

    他口中说着,双手已是托住了她腰身上下扶动。不过十来下,许适容起初那不适感很快便消失了,慢慢竟是生出了阵奇异的快感。起先还有些矜持,只禁不住他满口的哄劝,又见他作势欲要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怕真撕扯了伤处,一咬牙,照了他所教的,坐起了身,慢慢磨研起来。只觉那里水汪汪一片,啧啧有声,也不知多久,已是香汗淋淋,两腿发软,又扑回了他身上,闭上了眼喘息不已。

    杨焕见她娇喘吁吁的,知是力不能胜了。虽是意犹未足,恨不能自己翻身扑倒了她狠狠压住。只今夜煞费苦心连哄带骗地好不容易令她半推半就地如此了,终是圆了自己的长久念想,心下也极是满意,想着往后慢慢调弄了便是。当下用力按压住她腰臀,自己用力一耸,喉间低低呻吟了一声,一阵极度畅快间,已是尽数释放在了她体内了。

    两人仍是如此拥着,待半晌过后,许适容这才滑下了他身上,见他双目闪闪,望着自己笑得极是不正经,强忍着心头羞意,略略收拾了下两人,便自管吹了灯,卷了被子朝外睡下,他寻自己说话也是不理。方才那阵子下来也确是有些累了,也没多久便打了个哈欠睡了过去。第二日醒来,却见自己与杨焕正抵头而眠,昨夜里不知何时又拥到了一处睡去了。

第五十六章

    许适容稍微动了下,杨焕便也是睁开了眼。(顶点小说手打小说)两人四目相接,对视了片刻,他突地伸出手,贴贴到了她脸颊上,抚摸了下她的脸,朝她露出了个灿烂的微笑。

    许适容早就知道杨焕有一双笑起来就飞桃花的眼。

    她从前看了,只会觉着轻浮油滑,但是现在,同样的这双笑眼,配上他挺直的鼻梁,略薄的唇,谨劲削的下颌,入眼却是满心满怀的顺畅,仿佛他一直本就应是这个样子的。

    许适容觉到了他抚摸着自己脸的手心处的一片温暖。

    “娇娘……,我觉得你和从前真的不大一样了,连昨夜里……”

    他说了一半,便没有再说下去,只凝望着她。

    许适容顿了下,随即微笑了下道:“我倒正想说你呢,我觉着你和从前才真是有些不一样……”

    杨焕一怔。

    许适容按住了他仍抚触着自己脸的一只手,慢慢道:“你从前里满身的调脂弄酒味,现下闻起来却清清爽爽的。从前里被你爹打得脸上一片青肿,现下他却来信夸你。从前里我不会想到,你还有这般的血气,会跳下海里护堤,会不顾自己安危来护住我……”

    杨焕越听她说下去,嘴便是越发咧开。他起先说那话,不过是觉着娇娘如今性子大变,连昨夜和她做那事之时,觉着竟也是换了个人似的。昨夜顾着快活,那念头也不过一闪过去了。方才醒来看着她在自己身侧,粉脸斜偎,朱唇半启,尤含茉莉芳的,一下又想起了昨夜的**,这才随口提下的。被她如此一说,自己起先那话头早丢脑后了,一双眼已是笑得成了条缝,只呵呵道:“娘子说的是。我既都和从前不同了,你若不随了我也变下,那也说不过去。我心里只是真的稀罕你像如今这般,这才随口提了下的。”

    许适容知他是个脑子不大回路的。见他既是这样说了,相比就是当真这样以为了,笑了下起身帮着他更衣了。

    杨焕本就是个闷不住的人,在屋子里关了大半月,早嚷着要出去。起先都是被许适容给强按在屋里的,见他如今实在是嚷得厉害,腿上伤处也确实好了些,想着关屋里关久了也是要晒太阳的,才给放了出来。待听他嚷着又要去海边巡视,二话不说便给拦了,只叫木县丞时常过来汇报下进度情况,杨焕这才作罢。待到了晚间,他前次既是食髓知味了,哪里还肯放过,夜夜里纠缠不止。若如那次还可,她倒也会应了,偏右花样百出的叫人羞煞,自是不理会。只实在拗不过的,十次里倒也有一两次勉勉强强顺了他意思的。杨焕美则美矣,只总觉不够欢畅淋漓,一心只盼着自己早些好了,到时必定是要随了自己性子锦帐**颠鸾倒凤个痛快。

    他受伤之时是十一月中,养了半个多月,便是腊月年底了。事情早早地便多了起来。如今他两个单过,后衙里人口是简单些,只送往京中太尉府、许府和通州府里陆家的年礼必不可少,青门本县里的一些迎来送往也是日渐频繁。许适容本就对这些不大在行,好在小雀从前在太尉府里见多了,到此的这些时日里也是愈发干练了起来,在一边指点着帮了不少的忙。

    勿勿已是第二年的新春了,这是他二人离京后到青门县的第一个新年。杨焕那伤处也是大好,早拆了桃木夹板可以慢慢行路了,只仍不好跑跳一类的剧烈运动而已。这日他去海塘边回来,屋子里许适容问了下他巡堤的事情,话还没说几句,便被他搂了压在暖帐里,一番亲热过后,见她金钗斜坠,枕边堆云,衣襟半露处,拥雪成峰肤如白玉的,摸着腻滑一片,一下便翻身压了上去。

    许适容欲待拦他,手伸出去,却是被压在了枕侧,动弹不得,忍不住嗔道:“大白日的你羞不羞?”

    杨焕笑嘻嘻道:“白日又如何了?这次可不放过你。方才在塘上走了下,感觉甚好,既没长短脚,也没疼痛了。你再推三阻四的,我就叫你今夜一夜都休好睡,睁眼到天亮!”一边说着,一边已是要褪下她衣衫。

    许适容听他如此威胁自己。虽从人体生理角度来说不大可能,只想起前些时候他腿脚未好之时在榻上的那个折腾劲,真惹他那牛劲出来,如今只怕自己真会有些吃不消。又见他那伤处果然是真的不大有问题了,眼睛一闭,想着也就随他去了。突然想起方才他进来之时似是没闩门的样子,怕万一被人闯了进来,一下又睁开眼,推开了他,说先去闩了门。

    杨焕见她就范,这才洋洋得意地等着她回来下手。哪知她绕出了隔间,小雀却恰是敲门送了封信过来,说是京中许府里派人一路快马送来刚到的,十万火急,那人还等在外面。

    许适容一怔,呆愣了下,才反应过来那许府正是自己的娘家。急忙拆了火漆封口的信,一眼看完,一时愣在了那里。

    杨焕久等未见她回来,又听外面小雀的声音,似是说什么家书,心中疑虑,起身也是到了隔间,见她手里捏了张信笺,站着有些发呆的样子,接了过来,不过略扫了一眼,便是吃惊道:“丈母病重思念,要你火速回京?”

    许适容抬头看他一眼。

    她自到此成为许娇娘,与许夫人统共也不过只见了两次。一次是醒来后没几天,许夫人听闻女儿眼疾,心急火燎带了几个嫂子上门问罪,那时还瞧不见她的形貌,只听了个声音。再次便是数月后要随杨焕离京上任,这才回去了许府一趟拜别父母兄嫂的。只那两次,她都是因了心理隔阂,因此也不大说话,全了礼数便回。说起来,那许夫人虽是她如今的母亲,只实在和个陌生人没什么两样。

    许适容自己母亲芳华早逝,父亲后又再续。至今有时想起,仍觉着有些怅然。那许夫人的言谈之间,虽对人有些流于尖酸,这对她这个女儿却是百般关爱,那次拜辞之时,眼里泪光莹然的,连叫她万万不能被这个荒唐丈夫压下头去,暗地里还偷偷塞了她些银钱。爱女之心,溢于言表。此时乍然听到她病重,又说思念自己,一阵忙然后,心中竟也是微微有些焦虑起来。当下也不顾杨焕了,想起那许府信使还在,急忙便朝前厅去了。

    那信使是许家的下人,见许适容出来了,正要恭敬行礼,已是被她拦住了道:“我……母亲到底如何?”

    信使想起出来前得到的严令,虽是满心不解,只也不敢外露,急忙按了先前被教的道:“夫人自小主人你离京后,就一直甚是挂念,整日念叨这地方苦卤,怕小主人不惯,茶饭也是用不下去。年前恰又染了阵风寒,药不知吃下去多少,竟是全无起色,反倒是愈发起不了身,只说是想见小主人面,眼见着一日比一日损,太医院里的医师瞧了,都说是心病所致,再不得解,只怕就要熬不过去。大人无奈,这才打发了小人一路加紧赶来,为的便是带到这信。府中诸人都是盼着小主人早些归去呢。”说着作势抹了下自己的眼角。

    许适容有些吃惊,万没料到那许夫人竟是病得如此严重,听他那话里的意思,竟是快要熬不过去的样子。心中咯噔下,回头瞧见那杨焕也是走着跟了过来,这才慌张道:“方才你也听到了,我母亲病得厉害,我需得立刻回去京中一趟。”

    “我也要去!”

    杨焕想也未想,脱口而出。

    许适容摇头道:“你不成。你腿脚尚未痊愈,这里海塘修筑又正忙,你你如何能撒手不管跟了我回去?且你莫非忘了?太祖早就有过规制,外放正职官员未得朝廷允许,不得擅离属地的。你虽只是个知县,只也不能撞了这风口,万一被人知晓去弹劾一通,只怕你爹又要着恼了。”

    杨焕被说得哑口无言。阻拦她回去是不行的,自己也是开不了口的。只想了下她行程,不算回京停留的日子,光是来回路上就要两个多月。她娘见了女儿一下鲜活起来还好,若是再留着不放,那就是没有底了。心中一下似是打翻了苦水瓶子,屏退了众人,这才扯了她袖子,苦着脸道:“我偷偷跟你回去可好?一定不叫人知道。”

    “不行!”许适容断然拒绝。

    “丈母思念,你就立马飞回去了,等我哪日害了相思要是也病了,瞧你素日样子,必定是不会上心!”

    杨焕见她拒得斩钉截铁的,心里一阵发酸,气哼哼道。

    许适容心中正有些焦躁,一时也懒怠管他与自己丈母争风吃醋了,高声叫了小雀跟着去自己屋里收拾东西。匆忙装了个箱箧,回头见杨焕还跟在自己后面,眼巴巴地瞧着,心中一软,便低声安慰道:“我到了以后等我娘有些起色,立刻就会赶回来的。你自己要多注意身子,早些把腿脚都养好了。海塘和衙门里的事情也要管好,莫趁我不在的时候又犯懒犯浑。小雀稳重些,你伤处还未痊愈,我叫她留下来伺候你,小蝶跟我回去便可。”

    杨焕见她样子,竟似是要立时便动身的样子,慌忙拦住了道:“你先歇一夜,明日再走也不迟。这样匆忙做什么!”

    许适容叹了口气道:“不知道消息倒也罢了,知道了,心中便是有些难受。想着她正躺在那等我回去,我便是不走,今晚也是不安心了。还是趁天色尚早,早些赶路的好,也好早日到京。晚间正好亦是可以投宿城外那客栈。”

    杨焕满心不愿,那里愿意让她这样离去?急忙道:“我送你到客栈,明日自己再拐回来。”

    许适容看了他一眼,摇头道:“你腿都未痊愈,自己还要别人照料的,送我那么远做什么?万一把腿脚颠簸了不好。你真要送,送到城门便可。”

    杨焕无可奈何,只得叫人套了马车,又叫张捕头在衙役里挑了四个老实力壮的做护卫,连上那许府的来使共五个,叫一路务必小心护送到京,这才叫发了车,小蝶坐后面那辆小的,他自己上了许适容的车,说要送出去。

57章

    马车从后门出发,拐过县衙门前的大路,一直朝西去了。(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许适容转头,见坐自己身边的杨焕愁眉不展的,心中又觉不忍,遂握住他手,轻声道:“不过就几个月的功夫,眨眼便过的,又不是去了不回。”

    杨焕心中本实在是郁闷得紧,又满是离别愁绪。见她握住了自己手,又这般跟自己说话,软软凉凉的,心中这才觉着熨帖了些,趁势圈了她入怀,把脸压在她颈边磨蹭了几下,觉着温比玉腻如膏的,又深闻她颈项里散出的幽幽暖香,这才长长叹了口气道:“你去了可会想我?”

    许适容方才倒未觉得,此时上了西归的马车,听着耳边车轮的辘轳滚滚声,心中也是生出了丝怅然,伏首在他肩上,低低嗯了一声。

    杨焕见她柔顺,想起之前被打错了的好事,心念一动,已是伸手抱住她腰,轻轻一抬,便将她面对面地坐上了自己大腿。

    许适容一怔,杨焕已是贴近她耳,低声道:“抱住我。”见她纹丝不动,只睁大了眼瞧着自己,似是未解其意的样子,暗叹了口气,想着到那城门口还有十来里的路,再不抓紧机会,下次只怕就真的要数月之后了,心一横,已是捉了她手按到自己那里。

    许适容这才有些明白过来,一下有些窘羞,刚要缩回,杨焕已是用力再将她手按了回去,拿自己额头抵住她额头,低声央求道:“你这就要走了,也不定什么时候才回,好歹可怜可怜我。到那城门口还有段路呢。”

    许适容一滞,杨焕一只手已是探进了她裙裾,一下便探了上去。

    许适容此时本是哪有心思再想这个的,加上人又在车中,下意识地便摇头推拒。只听他低声不住央求,自己方才被按到的他那里觉着也已是立了起来,触手悚然。想着片刻后两人便要分离,自己确是不知何时才能归,终是不忍再拂了他意思。回头四顾下车厢,忍住了心头异样,低声犹豫着道:“此处不方便呢,如何能行……”

    杨焕听她有些松口,这才欢喜起来。也不多说,只将她裙裾一下掀高至大腿处,稍稍扯下了亵裤,自己亦是如法,这才抱住她臀稍稍抬起,往自己早已坚硬处按压了下去,低声命道:“两腿勾住我腰。”

    许适容这才明白他那心思,竟是想坐在软墩上背靠车厢厢壁便如此要了自己,却是从前匪夷所思的。哪里还敢看他,只把头埋在他肩上,双手紧紧抱住了他后背,闭了眼任他行事了。外面春寒料峭,车厢里面却是千般旖旎交织了万种妖娆,一时春意无限。直估摸着快到那城门,杨焕这才没奈何鸣金收兵了。许是怕外面人觉察,两人都是有些屏声凝气的,此时待完事了,许适容早已是微微气喘,星眼朦胧了,杨焕额头也是迸出了层细细的汗。

    两人刚理好裙衫,马车便是缓缓停了下来,听见外面一个声音道:“大人,西城门到了,还要再送吗?”

    许适容见他一脸不舍地看着自己,恨不能一路就这样跟到京城的神色,想起方才的荒唐一幕,自己也是脸热心跳得厉害。见他不开口,便凑了过去亲了下他脸颊,这才低声道:“送了千里也终须一别的,这就回去好了。等我回来,若是得知你又犯了旧病,惹上什么风流债的话……”

    杨焕抬眼,见她笑吟吟说话的,眼角眉梢还浸染了些方才**的残存旖旎,心神一荡,正要又指天起个誓什么的,已是被许适容拦了道:“好了好了,我信你便是。没得又出来什么乌龟驼的话。当真叫你驼,我还怕跌跤呢。你记住我的话便可。这就回吧。”见他犹是坐在那里不动,满脸的不情不愿,只得自己过去推了车厢门。杨焕见外面一干人都望着自己,那二宝早已到了马车边,摆出一副要扶他下来的架势,这才没奈何下去了。

    许适容朝着车外的杨焕点头笑了下,口中说了声:“走罢!”那车夫立时甩鞭,驱马扬蹄,继续朝东而去了。只剩下路边的杨焕呆呆望着那马车离去的背影。

    二宝却是欢欢喜喜地上前催促杨焕回去,叫了几声,见他俱是不理会,只是定定瞧着前方。顺他视线瞧去,见前面路上早已空空荡荡,那马车也早缩成个小圆点,眼见就要瞧不见了。又催了声,杨焕这才长叹口气,怏怏地被扶上了另个车,往西回去了。

    许适容一行到了前几次投宿过的客栈,已是夜里亥时初了,见个个都是面上带了些乏色,自己也觉着身上有些酸,便打发了人进去问屋子。本还有些担心客满没空屋子了,哪知没一会,却见前次见过的那掌柜亲自迎到了大门口,面上堆了笑,恭恭敬敬道:“知道夫人要来投宿,早就给夫人留了最好的一间。夫人随从的也都是备好了,先请夫人进去用饭了再安歇。”

    许适容有些惊讶,以为是那信使得了许家人的嘱咐预先备下的。瞧向了那人,却见他也是一脸茫然,显见是事先不知情的。心中更是纳罕,问那掌柜道:“不知是何人为我预先备妥屋子的?”

    那掌柜呵呵一笑,只不住催促她入内,对她那问话却是避而不答,又一叠声地叫身后跟了出来的伙计将她一行的马匹行箧引了进去。

    许适容心中有些惊疑,看这掌柜的样子,似是早就得了吩咐不叫多言的样子。本还想再问,只见自己身后个个人都是面露笑意,想是赶路辛苦,腹中又饥肠辘辘的,早巴不得有口热汤烫饭了,想了下,只得压住心中疑虑,命一干人都进去投宿了。上来的饭食竟是精致异常:一簇盘的雕花蜜煎,拢了雕花梅球、蜜冬瓜鱼儿,雕花红团花,木瓜大段儿;又一簇盘的脯腊,有线肉条子、虾腊、肉腊、奶房;再是一簇盘龙缠果子,内里荔枝甘露饼、珑缠桃条、酥胡桃,香药葡萄;再才是热菜的花炊鹌子、三脆羹、南炒鳝、虾鱼汤齑,最后又有姜醋生螺煨牡蛎,简直竟是个从前太尉府里见过的小型些的宴席,满满登登摆了一桌子,直把她惊得目瞪口呆。叫那送菜的活计撤下些去,说她一人实在用不了这许多,那伙计却恭敬道是被吩咐过了的,不好随意改动。许适容无奈,只得叫小蝶都端去分给了那几个衙役和信使,把他们倒是吃得腮帮子鼓鼓囊囊,她自己不过在香米饭里拌了些三脆羹汤吃了下去,便觉饱腹了。

    许适容用了饭进了屋子,见里面早已是拢了上好的银炭火盆子,暖气袭人,扑鼻的一阵淡淡甜香。正中桌案上摆了一匣子的缕金香药,十个小格里分别填了些甘草花儿、木香丁香、水龙脑、白术人参等,不过是用来熏气,叫进来的人闻起来清新芳香而已。边上又有个大盘子的时切果,摆了些春藕、切橙、乳梨月儿、新罗葛、切蜜蕈,有些连那青门县衙里都少见。屏风后的浴桶中也早注了热气腾腾的香汤,边上绒巾皂胰无不是簇新上好的。

    许适容洗浴过后,上了床榻熄灯睡觉,越想却越是惊疑不定,哪里还睡得过去。想起自己三番两次向这客栈的掌柜和伙计打探那吩咐如此的人到底是谁,却是一概讳莫如深,避而不答。到底是何人知晓她要回京,如此煞费苦心大费周折地安排招待?又到底意欲何为?起先想是杨焕,只那念头一闪便过。以他心性,若是如此,早就憋不住对她说了,哪里会如此神神秘秘地连名字也不留下?只若不是他,她想破脑子,却也是想不出还有谁会这般费事。眼见已是半夜三更,再不睡,明日只怕起不了身耽误行程,这才强令自己驱散了满脑的疑虑,闭了眼睛慢慢睡去了。

    第二日起身要离开客栈,她那随行之人俱是精神抖擞,马匹亦是喂足了草料,扬蹄待发了。许适容叫那掌柜的结账,慌得他连连摆手,说是那尊客早已都结过的,万万不敢再收她钱。许适容无奈,这才出了客栈出发,那掌柜的一直恭恭敬敬地送到了大门口不提。

    此后几日都是这般大同小异。她这一行人每逢投宿,必定是有人已经安排妥当的,问起姓名,店家不是摇头说不知,便是一片茫然。不止如此,数日之后,其中个机灵些的随行衙役便悄悄报她,说是另伙人一路都在紧随他这一行人。她行路他们便尾随,她落脚,那行人亦是在附近落脚,总不远不近地跟着。

    许适容被提醒,次日行路时便留意察看了下后面,果然瞧见十丈开外的后面跟了五六个骑乘男子,俱是身材孔武,面目普通,只看行装,似是大户人家出来所用的。

    许适容皱了下眉,叫车夫停下了歇在路边。那几个人果然也是停了下来,只在路边作歇息的样子。

    那几个衙役和许家的信使本以为一路行来护送,难免要舟车劳顿熬个把月的。未想这几日一路出来便是顺风顺水,万事有人安排好,自己只管吃饱喝足啥事全无,心中都是暗暗欢喜。此时知道身后有人尾随,想起出发前杨知县的叮嘱,不明对方到底是何意图,一时才都有些紧张。

    许适容想了下,便叫那个机灵点的衙役过去问个信。远远瞧见那几个人也是有问必答的样子。待他颠颠地回来,张口便道:“夫人放心。他几个人说也要去京城的,只头次出门不大识路。前次投宿之时偶然听到我们一行也要入京,这才贪图方便跟随了过来的。与他问话时,应对也是客气得紧,说是惊扰了夫人,还请夫人恕罪。”

    众人都是放下了心,齐齐瞧着许适容。许适容又看了那方向一眼,心知方才那必定是个借口而已,只瞧着也确实看不出有恶意的样子。人家这样行路,也不好叫不许跟随,只得收了猜疑,继续西进了。如此一连行了个把月的功夫,待进了京郊之地,那伙跟随的人才突地悄悄消失了去。

    许适容心中已是有些明白,这一路行来的安排和这一行人必定是脱不了干系的。只不知道到底是受了何人指使而已。既已是快到京了,心中愈发有些牵挂许夫人的病情,虽是摸不着头绪,也就压了下来暂时撇在脑后了,只想着早些进京入许府去了。

    进京到了许府,已是黄昏时分。那许府中人竟似是知晓她到的时辰,一行人刚抵蹲了两个石狮子的翰林府门口,便瞧见大门洞开,门口竟是拥出了七八个家人来迎接了。

五十八章

    许适容一路俱是急急行路.越发近了京城.心中便是有些不安。(顶点小说手打小说)这不安几分来自于对许夫人病情的担忧,几分来自于沿路之时那神秘客,再几分到底为何.却是连她自己都有些不清楚了,此时见许府家人竟是预先知道她归期地开门迎接,略一怔愣,,认出了前次回府叶见过的那管事,此刻正指挥那下人在搬运箱筐,急忙问道:“我母亲如今身子如何?”

    那管事见了个礼.这才笑嘻嘻道:“夫人方才知晓小主人到了,正欢喜着呢。”

    许适容有些惊讶.按了她原先想祛,许夫人既是病重,阖府上下之人即便不是面色戚戚.至少也应是屏声敛气些的.看如今不只这管事,便是边上那几个府里的小厮,也俱是面带笑容的.哪里瞧得出半分悲戚?且听他方才那话.许夫人竟似没什么问题似的.莫非是自己回程的这个把月里.药石见效.身子己是大好?当下也不多说了.急忙便朝里去了。

    陆府庭中庭院格局都是方方正正.且因了东京屋价贵.又不似太尉里二房的多年行商.故而并不大.前次来过-次,还有些记得路。刚匆匆穿过外堂,迎头便见自己那三位嫂子已是迎了过未.俱是面上带笑.围住了她不住小姑长小姑短的.状极亲热。

    许适容按捺头疑虑.勉强应了几句.正要开口询问许夫人情况.却是听见外堂游廊处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抬头望去.见竟是自己母亲过来了.也不用身后的那两个丫头搀扶.健步如飞的.一到她跟前,刚拽住了她手.眼圈一红.说话声便已是有些哽咽起来了.“可怜我的娇娘.去了那地方。不过半年多.人竟都是瘦了一大圈了,回来好,回来好,再不去那鬼地方受苦受气了!”

    许适容见她样子.哪里有半分病重的模样.想问下话.那许夫人己是紧紧握了她手朝里面去了.身后几个嫂子也是跟了过来.一边走.一边欢喜道:“你从前的闺房.我早早就给你收拾妥当了,如今回来.只管安心住下.万事有爹娘给你做主。”

    许适容停下了脚步.望着许夫人道:“娘,我先前收到那信。以为你真……。这才心急火燎地赶了回宋,如今瞧着安康.我便也放心了,只到底何事.便如此诓我回来?”

    许夫人一顿,许适容身边那几个嫂子也都是收了笑脸,面面相觑了下.那从前与许娇娘是合的来的三嫂子贞娘这才笑道.“小姑你刚赶了远路回来,想是乏力得紧。这话说来话长.一时也道不清楚,还是先去歇息用饭了.待晚间再叫娘慢慢跟你道来.左右都是为了你好的。”

    贞娘说罢.许夫人和她另两个嫂子俱是点头.许适容无奈.只得随了先去那娇娘从前的闺阁。进去了一看.见果然己是熏香焚炉.布置得雅洁宜人了。

    “娘,我回来之时.一路上的投宿饮食俱有人预先打点好.问店家.起先都不应声.后来却都说是应了爹的安排,可有此事?”

    许适容见许夫人一叠声地叫身后的丫头去把催问晚膳可否备妥.想起一路行来时的情状.立时便问道.

    原未此前路上.她见接连几日俱是如此.每逢集镇投宿.便特意避开大客栈.只去小店问.哪知一无例外却却都被告知客满.只有那家己订好的去处可住。心中便有了种被人暗中窥探算计的微微恼怒。若依她自己性子.宁可露宿在马车之中也罢。只随行的几人却是无处容身。这才没奈何只得忍了下未。再过几日.那些店家却是异口问声称是京中许翰林家吩咐下来的。许适容自是不大相信,只不管是何人如此托词,总不会无缘无故如此大费周章.必定是有所图谋。虽尚不知所谋何事,到时自会知晓了,这人情自己能应则应.不应的话。到时折算他银钱也就算了.料对方也不敢怎样。这才丢到了脑后不去想了。此时见了许夫人.便开口相询.

    许夫人果然一怔。和几个媳妇对视一眼.这才惊讶道:“有这样的事?我未听你爹提过。”

    许适容微微皱眉道:“我方才刚到,大门便己是开了相迎.想是有人提早报知了,娘知是谁来报的吗?”

    许夫人又是一脸茫然。那贞娘笑道:“这我却是知晓的。听管家的说是有人来拍门报讯,说小姑你立时便到.这才急忙出门相迎的。那人传完话便走了.一时倒忘了问是谁家的。”

    许适容还待再问.外面丫头己是过来说备好了晚膳.被贞琅一下拉了起来笑道:“任他是谁安排的.小姑平安回来便可。爹如今在朝里声望厚泽.深得皇上器重.想奉承拍马的多了去,只恨没有门路。指不定是谁知晓了特意讨好也不一定,过两天自会冒出来的.想这许多做什么。”

    许夫人几个听罢,都点头道是有理,许适容只将按捺下满腹疑虑.被簇着一道去用晚膳了,席间俱是山珍海味,那许夫人不住往她碗里夹菜.一叠声地“可怜我女儿去那地受苦”.仿似那近海之处不是人住的地般。许适容知她爱女心切.也不多说.只把她夹来的菜尽数吃了。想起自进门起便一直未见到这府里的许翰林和三个兄长,顺口问了声。

    许夫人笑眯眯道,“你爹他们几个今日应了京中新上任的工部郎中徐大人之邀,出去宴欢了.还不知什么时辰回呢,莫管他们.”

    许适容哦了一声.也没放在心上,边上那大嫂刘氏却是开口笑道.“说起这徐大人.虽不过是个五品的工部郎中.近日当真是京中的风云人物了,我听大郎说他面圣之时献言新开什么漕道.颇得皇上的赏识.这才破格从个从六品的武散官升为五品的京官.日后不定还要重用的.当真是走了运道了。”

    刘氏话音刚落,贞娘便嗤笑了道:“嫂子竟是不知?若非爹给引荐.凭他一个通州府里小小的飞骑尉.如何能得面圣的机会?他再怎么风光.须知也要饮水思源的。”

    刘氏虽是平日里帮着许夫人掌家.只这贞娘为人伶俐滑脱.伙着娘家又是京官.一张嘴最是会讨许夫人喜欢.故而素日里对她说话总有些夹枪带棒的。此时见自己无意一句话也是被她抢白.心中有些暗恼.只见许夫人都不大在意的样子.只得勉强笑了下。

    坐中间的那二嫂何氏平日与这贞娘也是不大合得来的.见刘氏尴尬.急忙出言转了话题笑道.“说起这徐大人.如今不但官运亨通.这红鸾星也是大动呢.也不知是哪个传了出来.说他家资万贯。偏又是个鳏夫.他那原配早几年前就没了的.虽年岁稍长,只也正当壮年的,如今京中高门大户里的打他主意的可是不少。”

    何氏的话却是引起了许夫人几个的兴致,想是女人家都是天性如此,古往今来概不能免的,当下都是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起来。

    她几个说者无心,许适容却是有些惊讶,通话府里的飞骑尉,漕道,徐大人……

    “娘,这个徐大人怎会得爹赏识,又引荐给皇上的?”

    许适容拿帕子抹了下嘴,状似无意的问道。

    许夫人笑道,“说起来还都是你那通州府里的陆家姨你姨母的缘故。前些时日收到了他们的信,很是夸赞了一番,说是有大能耐的人,屈居个武散闲职实在是埋没了,叫你爹定要在皇上面前举贤。你爹也是个爱才的,见了后自己考较一番,见果然是个能担任大任的,这才在皇上面前举荐了,皇上见了,亦是十分赏识,这才破格提拨了的。”

    许适容听罢,半晌说不出话来。这新进的工部郎中徐大人,十之**便是那徐进嵘了。只她万没料到这徐进嵘竟会通过通州府里的陆家与她自己的爹许翰林这般搭上了线。猛然想起来时路上的异样,那几个尾随的骑乘人,也不知怎的,一下竟是联想到徐进嵘头上了。又想起之前与那人几次碰面之时对方看着自己的洞洞目光,心里没来由地掠过一阵心烦意乱。涌上了一阵被人一直躲在暗处窥测,自己却浑然未觉的不舒服感,一时连许夫人几个说什么都不大注意了。

    许夫人说话的当,都在留意她神色,见她此时坐那里闷声不语地有些发怔,还当是疲了,急忙起身道:“老说他一个外头的男人家做什么?娇娘疲了,这就快些回屋里歇息去吧,晚间也不用等你爹几个了,明日见了再拜也不迟。”说完又亲自一道陪了她回屋子,嘴里絮絮叨叨地念着少了什么只管说之类的话,见她默不作声的,叫早些安歇了,正要离去,许适容终是忍不住,开声问道:“娘,你和爹特意哄我回来,到底所为何事?”

    许夫人犹豫了下,回首见她紧紧盯着自己,一副不问出缘由不罢休的样子,知晓自家这女儿自小便执拗,这才复又回来按她在那床榻上坐下,自己也挨着坐了,这才叹了口气道:“若是实话叫你回来,只怕那杨焕会阻拦,这才没奈何诓了你回来的。女儿,你既是回家中来了,那便万事都好说了。娘明日就叫派人传话到太尉府,我家和他家这亲家是做不成了,定要和离掉!”

    许适容大为惊讶,脱口而出道:“好好的为何要和离?”

    许夫人冷笑了下,哼道:“早就不好了,哪里来的好。怪就怪娘当初考虑不周,以为那太尉府是个好去处,这才把你胡乱嫁了过去的。这几年眼见你受了多少委屈就不用提了,刚前些时候我听人言,那太尉府里你的婆婆还拿你生不出娃来编派你,指不定是他自家儿子不中用呢!正好趁了这个机会,和他家断了关系,免得日后带累了女儿你!”

第59章

    许适容皱眉道:“到底出了何事?”

    许夫人握住了她手,这才恨声道:“西北那个李元昊不是作乱称帝了吗?前几个月更是兵发延州。(顶点小说手打小说)朝廷里数月来都在争吵不休的。我一个妇道人家本也不懂这些,只前些日子听你爹回来讲,那杨家的太尉原本与他一样,也是主和的,只后来不知怎的竟又和韩琦欧阳修范仲淹这些人越走越近,竟是整日在皇上面前撺掇着发兵征讨了。这征讨哪是件易事?光看契丹蛮子就知晓了,那契丹人若是虎,这李元昊就是狼了。与虎狼争斗还会有什么好结果?你爹出于好心,私下里好言规劝了他几次,哪知反倒被他反讥是贪生怕死,气得回来几日都睡不好觉。上月里皇上已是被他们一帮子人说动,下令要出兵西北,如今正在筹备着军饷粮草,听说立了夏竦为帅,韩琦范仲淹为副帅,过些时日就要出发征讨李元昊了。”

    “即便同是朝中之臣,意见相左也属平常,爹娘为何又要叫我和离?”

    许夫人摇头叹道:“你这傻孩子,平日里瞧你也伶俐的紧,如今怎的如此糊涂起来了?这皇上如今被他们说动了心下令征讨,不过是嘴皮子一句话,日后等吃了败仗要求和,面子上过不去,那时必定会迁怒如今这一帮子撺掇他的人了。前朝的我不晓得如何,只本朝太宗时候,这李元昊的爷一辈攻占银州会州那会,我大宋朝战事屡屡败北,后来割了好些地儿让过去,这才好不容易自事宁人了下来。太宗不是迁怒杀了几个当时的败将吗?朝里相干的人也都是倒霉了,不知被贬谪到哪里凉快去了。如今这李元昊,我听你爹说,狼子野心更甚于他那些个爷祖,兵强马壮的,与他相缠还会有什么好结果?与其等到最后那杨家倒霉连累女儿你,还不如早和离了的好。”

    许适容这才明自了过来,原来这许家不远千里派人将自己诓骗了回来要和离,竟是这样的一个缘由。宋朝与李元昊的战事,托她前世祖父的福,困了范仲淹的缘故,她模模糊糊也是有些知晓,虽两方各有胜败,只最后仍是西夏一方率先求和缔约,从而暂时维持了之后几十年的和平。

    别人如何她不知晓,范仲淹却是因了此战大是扬威,连西夏军中私相戎议之时,也是赞他胸中有数万甲兵。后被调回京中,任了枢密副使,开始了新政改革。

    许夫人见她沉吟不语,又劝道:“娇娘,爹娘如今这般打算,也是万不得己。那杨家从前里若是待你厚道,我家这般行事,自是我家的不对。只他家从老到小,这几年里哪个叫你省心过?也怨不得我们这般了。和离虽说对女儿名声有碍,只也不是大不了的事情。待日后风头过了,爹娘再给你留意个好人家,厚厚地陪嫁了过去,谁敢说你个不字?总比日后让他杨家给带累了的好。你这就只管在家安心住下,什么也不用多想,外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爹娘自会给你做主许适容见她自说自话的,急忙道:“娘,我本以为你身子欠安,这才急匆匆赶回来的。如今既是没事,我明日便要回

    去了。”

    许夫人仿似还没反应过来,看着她奇道:“你要回哪里去?”

    “自然是通州府青门县。”许适容应得干脆。

    许夫人探手到她额头摸了下,这才大呼道:“你这孩子,好好的说胡话呢,好容易叫你回来了,这回必定不舍再放你回去了。跟你说了和他杨家是定要和离了的,你还赶回去做什么?”

    许适容摇头道:“娘,这战事就算开打,李元昊再凶顽,我朝也是有人的,最后未必就会像爹娘所想的那样不堪一击,爹娘只管放心,万不舍牵连到我家的。再者,爹娘若真的是为我鸣不平才叫和离,那就更是错了。不瞒娘说,我与官人从前虽有些磕磕绊绊,只他如今瞧着像是洗心革面了,做那知县也是有模有样的。女儿不愿和离。”

    许夫人愣了下,这才上下看了许适容半响,叹道:“娇娘,娘万没想到你竟会如此为他杨家说话。也罢,你既是如此心意,待我见了你爹商议下再做决断。只这青门县你是暂且不能回去的。”

    许适容见许夫人稍稍松了口,没有一味逼着要她答应,心中也是微微松了口气。又陪着说了些话,许夫人怕累着女儿,也就起身叫安歇了,许适容进了出去不提。第二日一早拜见了许翰林,他想是昨夜里得了许夫人的话,脸色有些不大好看,只好歹是强忍住了,略说了几句便拂袖上朝去了,惹得许夫人担心不己,刘氏几个也是轮番过来相劝,叫她莫要使小性子害爹娘着恼。她几个自是巴不得她听了劝早些和离,免得日后万一带累了自己丈夫前程,许适容自是心知肚明,见她们来说,也不过是胡乱应付几声。

    几日堪堪过去,许适容见许家人虽未立时闹将出来,却是毫无松口的迹象,心中不禁暗暗有些发急。有心想传个信到太尉府里,却是找不到合适的人,且又不知他家到底作何想法。传信到青门县,更是寻不到门路。原来那几个护送她来的衙役不过在外吃了茶饭,领了些赏钱便立时回去复命了,内院里的事情却是半分不晓的。那小蝶更是因了是太尉府里出来的人,被许夫人调去了外间,她这里又有许夫人自己和几个嫂子轮番陪着劝,几日里连个面都没见着。

    转眼又是几日过去,这许府中却是来了个稀客,竟然是通州府里的陆夫人。许夫人与她多年未见,不过都靠着信件往来,连年过节的互进些礼什么的。这几日正为自家女儿不听劝告心中有些烦恼,见她竟是突然来访,自是喜不自禁,拉了手一翻叙话,互叹时光催人老后,陆夫人笑吟吟道:“老姐姐你瞧着气色还好,怎的无缘无故去信说自己病重,生生地把娇娘给叫了回来,我得知了消息,也是吓得不轻。如今瞧你还好,便也放心了。可是有什么事了?”

    许夫人看了眼陆夫人,叹道:“还是你好,只几个小子,没有闺女,也就少了些烦心。”

    陆夫人惊讶道:“这话说的。你家娇娘可是个懂事体贴的,前次去我那里,喜欢得我什么似的,恨不得都留下做小亲闺女呢。”

    许夫人摇头道:“妹妹你有所不知啊。”犹豫了下,终是将自己诈病骗回娇娘叫和离,她却死活不依的事情说了下,未了又长叹了口气道:“妹妹你说,我家怎的出了个这般脾性的女儿。

    从前里是日日和那杨焕吵得鸡飞狗跳,惹了我不知道多少闹气。如今为她好,叫她和离了,却又是死活不肯,任我说破了嘴皮子,她竟是吞了秤砣般铁了心的要和我对着干,气得她爹都要吹胡子瞪眼了,恨不能敲打几下,打醒了才好。”

    陆夫人一拍大腿,环顾了下四周,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许夫人知她有话要说,急忙屏退了下人。待屋子里只剩她两个了,陆夫人这才也叹了口气,凑过了头压低声道:“老姐姐,实不相瞒,我这趟过来,一来是起先知道你身子不好要过来瞧下.二来也实在是前些时日里见了个事儿,若是不知道也罢,偏生是叫我知道了的,若不叫你知道,实在便似梗在喉头咽不下去一般,想着定要让你也知道才好。恰巧又知道那徐大人府中有便车要进京,这才厚了脸皮一道搭了过来的。”

    许夫人听她一连几个“知道…‘知道”的,虽是有些被绕晕了头,只听她口气,竟似和娇娘有关,心中一紧,急忙道:“到底何事?妹妹你快些说。”

    陆夫人这才低声道:“前个月通州府里下去了几个人巡检海塘工事,我家中那位去了,我想着正好也去探望下娇娘,便也跟了过去。得见了杨焕,才知晓娇娘竟是被你身子不好的家书给催回京了,心中也是有些牵挂。那日正逢青门邻县的知县说他老娘过寿,千请万求地央请,推不过面子便都去了。晚间酒喝多了,回去也嫌路远,那知县便都安排在他府上住下了。哪知……”

    陆夫人说到这里,却是顿了下,卖起了关子,见许夫人面现急色,这才叹了口气,又续道:“哪知第二日一早,我却是听见这府上丫头们暗地里笑话,说这杨知县竟是色急到如此地步,在别家留宿个一夜都熬不住,抱了自家不知道什么时候跟过去的一个丫头睡。被人无意撞了进去,那丫头这才随忙起身,他却仍光溜溜躺在那里睡呢。”

    许夫人目瞪口呆,半晌里说不出话来。陆夫人叹了口气,这才道:“你说男人家的睡个丫头什么的,本也是个小事,自家关起门来怎么闹腾也好,只好歹是在别人家里头,总要给自己夫人留点面子才好。他倒好,竟是混得连半星的面子也不给娇娘留!我倒是想起来,那杨焕和娇娘一道来我家做客之时,我听家里丫头也暗地里嚼舌过的,说他两个虽睡一屋,竟是一个在塌,一个在春凳上的。果然是夫妻早就离心了的。从前不过是碍于两家面子才忍了下来,方才听你说许姐夫既是和那杨太尉分路扬镳了,又牵扯上了往后的祸事。若论我说,还是趁早叫娇娘和离了的好。

    那陆夫人犹在絮絮叨叨,许夫人已是按捺不住,呼一下站起身来便朝许适容屋子里去,陆夫人急忙也跟了过去。

    许夫人风风火火闯进了许适容屋子里,见她也不用丫头动手,正在收拾着自己的行装,边上几个嫂子苦口婆心在劝着,心头那火便突突冒了出来,上去一把扯住了她手,噼里啪啦便把方才从陆夫人处得来的消息给说了一遍。那三个嫂子听了但是面面相觑,贞娘忙道:“傻小姑,瞧你还收拾个什么劲,那男人连这般不给你脸面的事情都做了出来,你还要跑回去作甚-”

    许适容被关在这里一连数日,心中实在焦躁起来,想着既是回了京,自己终归还是杨家的媳妇,不管如何强行先回去了杨家再说。许家人总不可能真拿个绳子把她手脚捆起来的,这才自己收拾起了东西。此时听得许夫人的话,起先也是大吃一惊,怔在那里一时说不出话来,耳边只听得许夫人和三个嫂子不停说话,落入耳中却是嗡嗡声一片,差点要透不过气儿了。被扶着按到了椅上,稍稍定下了心神,这才瞧见那陆夫人也来了,勉强起身见过了礼,叫了声姨妈。陆夫人早过来握住了她手,可怜长可怜短地安慰个不停。

    许适容待缓过了气,勉强问道:“姨妈可知那丫头叫什么名?”

    陆夫人想了下,这才道:“仿似带个什么玉……对了是青玉。我回来青门县时,你家中那个胖丫头知道了,一叠声地在骂,骂那骚狐媚的东西,就是叫青玉来着。”

    许适容本是两个耳朵里有些轰轰作响的,待听到了是青玉的名字,那血一下反倒是凉了下来。低头想了下,想起那次夜间在院落里葡萄架边湖石上坐着的那个侧影,有些自怜,又有几分孤高。这样的一个女孩,难道果真后来又对她起先不屑一顾的杨焕当真动了心思?动了心思也罢,毕竟是少女春心,为何却偏偏要在旁人家中用这样唯恐旁人不知的丢丑方式来爬上杨焕的床?

    许适容本就是个生性沉静的,方才不过是乍闻这消息,一时有些缓不过来而己。此时细细一想,倒是觉着有丝疑虑了,当下抬起头来,望着陆夫人道:“姨妈怎的这般凑巧,也去青门县?”

    陆夫人笑道:“本是没我什么事的。只州府里例行公事要下去巡视海塘工事,本都说徐大人出了大力气的,又是他的本地老家,自当也去的。他却不巧要急着赶进京里去,这才请你姨父代去。我便也跟着去了,本是想探望下你,哪知人未见着,竟是碰到了此等事情。待回了州府,心里本就记挂你娘的身子,又气不过这个,正想着怎各安排车马进京来,凑巧便得知那徐大人府上也要进个人进京,这才一道过来的。”

    许适容听罢,低头不再作声。只把陆夫人心中暗暗纳罕不己。原来寻常妇人家,若是得知自家丈夫在外如此给自己丢脸,即便不是翻脸大闹,哭哭啼啼几句也是少不了的。这娇娘问了自己几句,坐那里倒不动声色起来,却是少见了。只把边上的许夫人急得差点要跳脚,骂道:“你个死丫头从前还嫌你性子火爆,怕你日后惹男人生气,如今巴不得你火爆些,你倒生生成了个面人般,连这都忍了下去你是要气死为娘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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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许适容抬头,见几个嫂子和陆夫人也都是盯着自己,叹了口气,这才慢慢道:“我知道娘和姨妈几个都是为了我好,娇娘很是感激。(顶点小说手打小说)只这等事情,待我亲自见了面问过了他,我自会决断的。若他当真是那种受了点勾引就不拿我脸面当回事,不用你逼,我自己就会和他义绝。”

    许夫人听她这般说话,这才稍稍放下了心,只仍有些不满道:“都是现世眼的事了,传得人尽皆知的,还问什么?你姨妈特意进京,难不成是拿无中生有的事来诓你不成?你这孩子……”

    陆夫人有些尴尬,见许适容说了话便坐那里闷声不语了,急忙上前安慰了几句,这才扯了许夫人出来她闺房。恰遇见许翰林下朝回府了,却是怒气冲冲的样子,他身后跟着的三位娇娘的哥哥亦是瞧着满脸不悦,只都勉强忍着的意思。陆夫人和许翰林稍见了礼,又受了三个表外甥的礼,便避让了出去,那许夫人却是急忙问起了缘由。

    许翰林捧了茶盏,咕咚一口喝了下去,这才拍着桌案怒道:“气煞老夫了!当真是气煞老夫也!”说着把另只手上那茶盏狠狠砸到了地上,碎瓷迸溅得有半人高,这才呼地站了起来,背着手气哼哼去了书房,只把许夫人弄得一头雾水。

    许夫人转眼瞧了下边上几个儿子,要问个详细,那任殿前司都检点的娇娘长兄这才道出了原委。原来今日朝会之上,许翰林亦是出于忠直之心,言本朝三十多年无战事了,边防不修,士卒未训,如今延州北的数百里边寨都已尽数被李元昊洗劫夺取,怕战事再延绵,也只不过是祸及百姓,于国于民毫无益处,这才与一群主和的大臣出言力劝皇上收回成命,派人去与李元昊和谈。哪知那杨太尉竟和范仲淹几个主战派的一道群起攻伐,说即便和谈也要是对方先求和,讥他这一群乃龟缩享太平之辈。两方人到了最后,在朝堂之上竟是公然争得面红耳赤,若非最后皇帝拂袖而去,又被些中立的大臣给苦劝住,只怕闹到现在还没完。

    许夫人听罢,怒道:“他杨瑞不顾亲家脸面,在朝堂上这般公然撕破了脸皮,我家还客气什么,女儿便是不愿,也由不得她了。这就送去和离书到他府上,一刀两断了痛快,也省得日后麻烦!”说着已是疾步赶去了书房。

    却说太尉府里杨太尉下朝回了家中,想起自己昨日与亲家终是当众撕破脸皮,虽非他愿,只想到此事涉及堂堂大宋的颜面,不争一番便俯首甘割,实在是胸中意气难平。自己独坐在书房里正沉吟,突见姜氏闯了进来,瞧着似是一脸的怒气,还当她又为家中罗三娘几个妾室的事情来,心中不悦,便没理睬。哪知那姜氏到了他近前,却是把封信往他面前重重一拍,冷笑道:”今早起身便听老鸦叫,果然是触了霉运。”

    杨太尉不解问道:“到底又怎么了,教你这般乌黑着个脸?”

    姜氏哼道:“不在你面前吗?你自己瞅瞅!”

    杨太尉这才抖出了信瓤,只一眼,便是脸色大变道:“亲家竟要和离?”

    姜氏呸了一声,怒道:“哪里来的亲家!还着了起先的那官媒人过来说要和离!我这就叫她给我送个休书回去。他许家女儿进我家门这许多年,空占了长房嫡媳的名,不顺父母,性嫉善妒,至今便是连个肚子都没动静!七出里占了三条,要闹也是我家休了她的,哪里轮到她家送来和离书!最气人的竟是把自家女儿偷偷召了私藏家中,这算什么,她如今还是我杨家的人呢!这还有把我杨家放在眼里吗?我这就送休书给他家,送走了他家那瘟神女儿,我儿子头上祥光都要长三丈呢!”

    杨太尉皱眉道:“婚姻大事,岂可如此草率。亲家想来也不过是一时糊涂,我这就修书一封过去。”说着已是提笔铺墨了,没写一个字,却是被姜氏劈手一下夺了丢到地上,骂道:“你才是个老糊涂呢!你当我妇道人家不知道吗?分明是你在朝廷上一味撺掇着去西北打仗,那许家怕日后被你连累了这才要闹腾的。你修书,还修个什么书!我管不了你们男人在朝堂上的事,我自家儿子的婚事却是要管定了。我方才已是和老夫人说了,老夫人亦说他许家既是生了怯意怕拖累,我家自没有拖着不放的理,叫我自去处置!你就不用管了!”

    杨太尉方才那笔已是蘸饱了墨的,被姜氏一甩,身上脸上俱是甩了几点墨迹,本是气得不轻,待听她说出这番话,一时却是愣怔了下,又听自己老母也是这般意思了,半晌这才叹道:“罢了,只焕儿还不知晓此事……”

    姜氏哼了一声道:“他从前里不就闹了不知道多少次要休了那婆娘吗?都是被你给按住了。这回知晓了,不定还怎么高兴呢,我这就着人给他送信去,没得叫他至今还蒙鼓里!”说罢便气哼哼出去了,没多时,两个信便出来了,一个是叫那官媒送回许府的,一个却是送往通州青门的。

    那官媒人给京中高门大户做了十几年的牵线生意,如今这样的事情却是头一回碰到。起先被那许夫人叫去,听说是许家要和离,给了当初的八字贴叫她甩回给杨家,要回自家女儿的八字贴和嫁妆,心中便是有些打鼓起来。此时见这姜氏黑着脸叫她回去传讯,说是杨家要休了他许家的女儿,和离却是休想,心中又是咯噔了一下,暗叹自己倒霉,原来竟是遇到这两家夫人怄气,非要挣个于己脸面上有光些的说辞了。这和离和休妻虽是一回事,只一个是女方休夫,一个是男方休妻,意思却是大大地不同了。没奈何只得接了信,又回去那许府报信。

    许夫人接信一看,果然便是不乐意了,沉着脸道:“我家女儿最是贤良淑德的,去他家几年受尽了委屈就不用说了,便是没有子嗣,也是他自家儿子不中用的,关我女儿何事?他家凭什么要休我家女儿?必定是要和离了的才好出我胸中一口气!”

    官媒眼见这两家的夫人是夹缠在一块搞不灵清了,只叫她来回跑动白吃口水,灵机一动,急忙献策道:“夫人勿恼。他杨家要休,夫人要离,你两家都是京里有头有脸的人家,寻常郑重些的人家,逢了此等事情还要去官府里立个据的。若论我说,与其与那杨家纠缠不清,被人背后讥笑许家女儿被休,还不如举到衙门里,叫知府大人来决断的好。我瞧夫人家占理要多,许大人又是皇上身边近臣、太子太傅,那知府还不会让许大人几分颜色?叫他判个和离下来,夫人和贵府女儿脸上也好看。”

    那官媒不过是怕自己夹在中间辛苦受气,信口雌黄地游说而已,入那许夫人耳中,妇人家家的却是有些中意。想着那开封府的知府好歹总要卖自家几分颜色,不敢不判和离,到时非要活活梗死那杨家不可,传了出去也是说自家休了他家,面上亦有光些。急忙便叫了人,匆匆要去开封府了。官媒见说动了许家的,怕不告诉杨家,吃亏了日后追问起来要寻自己的晦气,急忙又赶去了寻到姜氏,将许夫人赶去开封府要争判和离的事说了,却是丝毫不提是自己撺掇出来的。姜氏自是勃然大怒,二话不说,带了人亦是匆匆赶了过去,两家却是一前一后地到了,门口那衙役哪敢阻拦,自是一路顺畅叫闯进了开封府的大堂。

    这开封府的前府尹范仲淹刚荣获龙图阁直学士的挂衔,正备着要挂帅赶赴延州了,新任的府尹李献臣,乃徐州丰人,自幼警慧过人,博习群书,刚以端明殿学士权知开封府还没几日,见竟是遇到了这般稀罕的事情,当朝两大重臣府上本是亲家母相称的两位夫人,各自带了七八个丫头婆子拥到了自己面前,立成了两帮娘子军,虽无推搡谩骂,却是各自怒目相视,身后婆子丫头也俱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两家这亲是要一刀两断那是毋庸置疑,争的却不过是个“休”还是“离”的名目,十分犯难起来,得罪了哪家都是吃不消,急得额头冒汗,借口躲去了后堂,急急忙忙去寻自己的夫人,想叫妇人来劝退妇人的事。他家那夫人也是个聪慧的,听罢夫君难处,计上心来,附耳过去嘀咕了几句。

    李府尹眉头大展,匆匆回了大堂,一拍惊堂木,提笔写下端端正正“判书”二字,列上太尉翰林两家儿女姓氏,复又龙飞凤舞草道:凡为夫妇之因,前世三生结缘,始配今生,如今缘分既尽,愿妻娘子相离,重梳蝉鬓,美扫娥眉,巧呈窈窕,选聘佳郎;愿夫官人相离,傅粉何郎,重拾风流,大逞雄风,巧娶姝娃。自此之后,解怨释结,更莫相恶,一别两宽,各生欢喜。遂一式两份,仔仔细细敲了自己的衙印,亲自恭恭敬敬交付到了许夫人姜氏手上。

    她二人看过这不伦不类的判词,心中齐齐大骂这李府尹取巧,顺了哥情又不失嫂意的,却也是知晓便是闹到了皇帝面前,只怕也就这样和稀泥了结了。无奈只得收了判词,两人对视一眼,各自翘了头,带了人呼啦啦地又涌了出去,到了大门口,却是连头也再未回一下,扬长而去了。

    陆夫人见自己昨日刚到,今日这许夫人竟已从开封府府尹手上拿了判离书,手脚如此麻利,讶异十分,唏嘘不已。早有贞娘一溜烟地到了许适容屋里通报。许适容正苦于这些日里白日里被几个嫂子轮番盯着,夜里门口亦是守了三四个自己母亲身边的婆子,连多走一步也是不能。此时乍听这消息,惊得目瞪口呆,万没想到方一夜过去,情势便已是大变。急匆匆到了花厅,这才瞧见自己娘正端坐在那里,手上拿了当初的那嫁妆单子,正与陆夫人一道一五一十地在仔细数点刚从太尉家搬运回来的嫁妆,气得脸色都有些白了,也顾不得别的了,大声道:“娘,我说了我自有决断,你怎的一声不吭便如此行事了?”

    许夫人看了她一眼,不慌不忙道:“傻女儿,我若当真叫你自己做主,只怕被那混小子三言两语地就又给哄得似灌了蜜的,哪里还分得清东西?那杨家也是个绝情的,竟要用七出之条来休了你,娘岂会叫他们如愿?不如这般一拍两散了的干净。那个杨家的丫头小蝶,我已是送回他家了。从今往后与他家再无瓜葛,你莫要再想着回去他家门了。”

    陆夫人见许适容脸色难看,连手都有些发抖起来,急忙过去亦是劝道:“娇娘,自古儿女婚姻之事,俱是父母做主,你只须记住你娘总是为你好便是,哪有眼睁睁把自家女儿往火塘里推的?如今既已是事定了,你须得多体谅些你爹娘的苦心,勿要再使小性子惹他二人心烦。凭你的容貌才德,还怕嫁不到好人家?待姨妈给你留心下,必定再给你寻一门上好的亲事,那时风风光光地出嫁了,再不去想这糟心事儿了。”

    她方说罢,那三个嫂子便也过来相劝了起来。许适容便是有满腹的恼怒,此时也化为一肚子的苦水,到了最后更反倒是有些哭笑不得了。这许杨二家,丝毫不问自己与杨焕这两个当事人的意思,自作主张地一下便结果了这桩婚事,如今当真是瓜熟蒂落,回天无力了。再细细一想,杨家如今应已是往青门县去信了,那杨焕过些时日得了信儿,不管他之前与青玉那事到底如何,总不至于闷声不响连个音讯也全无。自己如今便是着急也是没用,许家人反倒会不放心看得更紧。不如暂且放宽了心下来,做出安分的样子,待他们消了防备之心,那时若是还无杨焕的消息,自己便瞅个机会赶去青门县问了清楚再作打算也不迟。想得妥了,那脸色便也是渐渐缓了下来,听边上自己几个嫂子念叨得烦,摆了摆手拦住了,朝许夫人道了声“女儿知晓了”,又对陆夫人告了声罪,转身便回自己院里去了。

第六十一章

    陆夫人此次过来,起先不过是要探望许夫人的病情,见她无恙,许府上又出了这样的事,瞧娇娘的样子对自己也不似从前那般亲近了,倒是有些后悔自己一时话多,想着再留也没意思,便朝许夫人辞行,许夫人自是挽留不已。(顶点小说手打小说)原来她刚了结了一桩心事,另一桩却又浮上了心头。虽是没有在明面里铺开,暗地里却是开始留意着京中哪家有合适的人了。自己一人正有些拿不定主意,便央她再多留几日帮着参谋下。陆夫人见是与娇娘终身有关,自是满口答应了下来。不过两日,却是笑眯眯地寻到了许夫人,压低了声道:“老姐姐,前几日刚听你说要留意合适的人,这不,就有一个了。”

    许夫人闻言,有些欢喜。原来她这两日将京里勘匹配的人家都滤了一遍,却都是不大合意。上回挑女婿,一眼见着那杨焕立着玉树临风的样子,又见他家世勘配,也不问其他的便将女儿嫁了过去,哪知他竟是个绣花枕头,又拘不住的,以致于如今这般磕磕绊绊地收场,也算得了教训,这回除了样貌家世,人品也须得是个重头。只自家女儿是再嫁,可选的余地本就窄了些,又要这般那般的,自是没一个入得了她眼,心中正有些犯嘀咕,此时听到这话,一下来了兴趣,急忙拉了陆夫人落座,屏退了旁人,这才问道:“不知是哪家的?”

    陆夫人抿了口茶,这才笑道:“此人说来老姐姐你也是知道的,不是旁人,正是……”说着凑到了她耳边,压低了声道出了个名字。

    许夫人有些惊讶,一时竟是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道:“怎会是他……”

    陆夫人接口道:“果然想不到是吧?莫说是你,连我起先听他这般说,也是惊讶了下呢。”

    许夫人奇道:“他竟是自己寻到了你的?”

    陆夫人笑道:“可不是吗?寻了我恭恭敬敬地说欲上门求亲,托我探下贵府的口风。若是中意,择了吉日便上门拜访呢。我瞧他倒果真是诚心一片的样子。”

    许夫人听罢,沉吟了片刻。陆夫人见她不开口,又笑道:“徐大人从前在通州之时,我家那位与他也是至交,时常赞他为人果决魄力,是个能做大事的人,这才修书让姐夫在皇上面前举荐的。他到底如何,不用我说,老姐姐这些时日应也是有些知晓的。往后前程如何,你比我更知晓。家中资财更是不用提了,前次青门几个县修海塘,光他一人就出了不下十万钱,当地官民说起,哪个不是夸赞几分的?这些都罢了,最要紧的便是他自没了夫人,这些年便一直未娶,本也没打算再续弦的。只恰巧得知我那乖外甥女儿娇娘如今回了待嫁之身,知她贤良淑德,极是仰慕,这才托了我来传个话的。”

    许夫人脸色大霁,只仍有些犹疑道:“好是好,只他年岁……”

    陆夫人轻轻拍了下桌,呵呵笑道:“老姐姐你这就错了。他年岁虽长了娇娘些,只这般的男人才知道体贴人,不似那些年少的,只顾自己快活,哪里知晓女人家的冷热?况且他也说了,只要老姐姐府上点头应了这桩婚事,他自是会将娇娘看得十二分大,往后莫说纳妾什么的,便是家里头从前有的几个妾室,也自都散了去,保管不会叫她不喜。”

    这话却是恰恰戳中了陆夫人的心事。自家女儿容不下丈夫有妾室通房,陆夫人从前虽是私下里劝过几句,叫她放宽了心要容人,只娇娘听不进去,后来便也听之任之了。如今再寻夫家,别的不说,这一点倒确是在心里思量过几回的,想着如今真要找个不纳妾室的男人做丈夫,当真是比登天还要难上几分了。此时听到那人竟是自己一口应承了此事,心中一下有些意动起来,犹豫了下,又道:“听着好是好,只实不相瞒,我却还有桩心事……”见陆夫人瞅着自己,这才叹了口气道:“你是我自家人般,我便也都说了。我家娇娘嫁去他杨家数年,也没生出个一男半女的。我从前里悄悄叫她去看下郎中,她却总是不听,多说几句反倒被她嫌啰嗦。你说若真的都好,那自是妥当,可若这嫁过去肚子里再没个动静的,也难保男人不生二心……”

    陆夫人摇头笑道:“老姐姐你可当真是有福气了!那徐大人家中已有个庶子,嫡出的却是没有。娇娘嫁过去,若是生出个孩儿,自是以她的为嫡,即便真似你所想,那徐大人也是有后的人了,自不会盯着这不放。你便只管放宽心好了。”

    许夫人听了这番话,心中暗自思忖,他不早不晚,偏生此时入京升官,又是经由自家丈夫举荐的,莫非当真是桩天定的良缘?越想竟是越觉着合适,这才真正露了笑颜,叹道:“多亏了你的一番留意。果然竟是个极为妥当的人呢。”

    陆夫人笑着摇手道:“我也不过是个传话的罢了。还是那徐大人自己用心,我见他又实诚,这才厚着脸皮来说话的。”

    许夫人点头道:“如此甚好。只此事也须慎重些才好。待我与我家中那位商量了,看他若是点头,你再传话回去给他。”

    陆夫人见此事许夫人既是点头了,那便是**不离十的样子了,自是满口子应了下来,两人又说了些话。待晚间那许翰林回来了,把今日的事情一说,许翰林不过略一思想,便是点头道:“娇娘既是二嫁了,能有个这般的人自是不错,你看着办好了。”

    许夫人见他亦是应承了下来,自是欢喜不提,满脑子便盘算起了接下来的事情,必定要办得风风光光,非得活活噎死那杨太尉一家不可。突地想起这等好事还未教娇娘知晓,知她这几日虽是瞧着不大做声,只心中应也是还存有疙瘩的,急忙便朝她屋子里去了。

    许适容听得自己娘喜孜孜的一番话,猛地从床榻沿上站了起来,厉声道:“娘,你趁早叫姨妈回绝了去,我绝对不应这事!”

    许夫人本是想让她欢喜下的,哪知她听了非但不喜,反倒似是被蛇咬了一口般,霍地站了起来这般跟自己说话,满面怒容的,瞧着便似个不认识的人似的,倒是吃了一惊,呆呆地有些说不出话。

    许适容见她这般反应,知是自己方才口气太重,许是惊到了她,吸了口气,稍稍平复了下方才的怒气,这才缓了口气道:“娘,我知你为我好。只我刚出了那事还没几天,现下真不想再谈婚论嫁的。我绝无此等想头,你快些回了那人去!”

    许夫人反应了过来,这才也是气道:“你这死丫头,我在人前虽都护着你的短,只你什么样,我这个做娘的还不知晓吗?如今碰到了这样的一个人,那人中意你,应了你过门后唯你一房,没有那乌七八糟的小妾通房惹你碍眼。虽说他求这门亲兴许也有几分是因你爹和几个兄长的缘故,只自古做亲,门第自然也是在考虑中的。当真是你三世修来的福分了,你还不领情,这般跟我吼叫!”

    许适容冷笑道:“不管他是因了谁的缘故来求亲,我是必定没有这个命来享这个福的。娘你还是趁早歇了心思。我什么性子,你方才也是说了,最是清楚不过的。前次的事过去了,如今再逼我,指不定我会做出什么事!”

    许夫人气得顿脚,伸出了手就要往她脸上刮去,那手都到了脸蛋子前面带出了风,终是生生收了回来,又气又伤心道:“别的事我都可以由你,只这婚姻大事偏是由不得你的。这样的人家自己找上门来,你回了去,下次就没那好命再寻来了。你再多说也是无用,我自会做主,你就安生等着出嫁了。”说罢出了门去。

    许适容那几个嫂子自是早得了消息,贞娘尤为欢喜。原来她听说那徐进嵘手中掌握的纲运漕船无数,心中便盘算开来了。从前与些官夫人赏花聚会之时,便听闻京中有人暗中将些南货从漕船中夹带过来出手的,获利巨大,早就有些眼红了,只恨没有门路去插一脚。如今眼见那徐进嵘竟要成了自家妹夫,到时还不是自己张口的事情?正高兴着,却是听闻丫头来报,说娇娘死活不愿,与自己婆婆大吵大闹,气得她白了脸出了院子,吓了一跳,哪里还用许夫人多说,自是过去不住劝话。

    许适容刚被强行和离,好容易定下心思,暂时等着杨焕的消息,哪知转眼竟又被告知有新的婚事送上门,求亲的竟是那徐进嵘。想起此人之前的一路安排,排场不可谓不大,心思亦不可谓细密,若是旁人,只怕就会感激得无复以加了。偏生她自怀疑出自他之授意之后,心中便是梗得坠了块石头,待如今听得他竟又托了陆夫人上门求亲,那石头已是变成了一堆苍蝇。被贞娘几个围住劝了一日,听她几个口口声声那徐大人如何如何,心中一动,倒是有些被提醒了,所谓解铃还需系铃人。当下开口道:“嫂子几个都说那人好,我倒要亲自见下到底如何。我见了,当真是个好的,再言其它。若是没你们说的这般,便是磨破了嘴皮子也休想我点头。”

    贞娘一怔,勉强笑道:“小姑这话说的,从来只有男子要相看女方,哪有女方提出要相看男子的?这也有些少见了。”

    许适容冷笑道:“为何只有男子可以相看女子,女人家便不能相看男子了?我刚和离没几日,那人便上门求亲了,还应允了如何如何的,想必也是个世间少有的奇男子了。既是这样,相看下又能如何?还能少了块肉不成?”

    原来此时风俗,有些男家怕媒婆夸大胡言,会要求和女家约在个幽雅僻静的处所见面,名为“相看”,若是中意,便在女方头上插只金钗,若是不中,则送块绸布,名为“压惊布”。贞娘听她开口竟是要相看那徐大人,知道自己做不了的主的,急忙去报知了许夫人。

    许夫人听得回报,说她一整日都是没句话的,只此时好容易才开口说了这些,那话虽有些惊世骇俗,只听着倒也不是一口拒了的样子。她昨日虽是丢了狠话下去,只毕竟是心疼女儿,没有叫陆夫人立时回去应允了,想着还要待她自己回心转意了才好。此时听得她如此说话,心想那徐大人自己见过一面的,亦是身长伟岸,气度不凡的,女儿若是亲眼见了说上几句话,指不定就会回心转意了。沉吟片刻,当下便应了下来,找到陆夫人说了。那陆夫人虽是有些讶异,只也满口应了下来,自去传话不提。

    徐进嵘听得陆夫人如此回报,亦是有些惊讶,脑海中又浮现出那妇人的脸孔身影。他虽前后只见过她四次面,只每次那妇人面貌却是各不相同,叫他印象深刻,闭目便似栩栩浮上眼前。第一次通州城外的客栈,她被自己堂弟不小心惊马撞到在地,明明见她倒地时面现痛苦之状了,俄而自己起身后却不过是娥眉微蹙,既无怨骂,也无责备,淡淡说了几句便止了自己的丫头转身朝里,整个人透出了股端庄沉静,眼角连他那里却是扫都未曾扫一下;第二次见到是在陆府的园中,她醉卧春榻,艳若芙蓉,憨态可掬,发间蝴蝶堕落却是丝毫不自觉;再是陆府火场藏在屏风后的那个女子了,看着寻常男子亦是唯恐避之不及的狰狞焦尸,竟是神情冷肃,目光中含冰带魄,仿似她天生便应出现在此翻检碎骨焦尸一般,当时此种震撼,实在是难用言语形容。最后一次记忆便停留在通州城里涨水河畔,他远远瞧见了她在桥上,虽明知身边跟了她夫婿,却仍是鬼使神差般地跟了过去,为的竟是就要多看她一眼。

    他要什么,自己从来都是很清楚的。而这个妇人身上,恰就有他想要的东西:仕途、美貌和他被引发的兴趣。他隐忍不发,处心积虑加上天时人和,终是等到了今日。许府家人不会不应这门亲事,他自是笃定,只那女子……,他突地又想起那次陆府火场边,自己候在画堂大门外,她出来时抬头骤然瞧见自己时的一双眼睛,明明是如画的一双眼,里面却似是蕴了他有些无法捉摸的神韵。便是这种前所未见的无法捉摸叫他对自己抱得美人归尚存一丝不确定。所以他要对她下功夫,对她身边的每一个人下功夫,最后织成一张网,叫她便是有心,也是无力挣脱开来。

    陆夫人传过了话,见徐进嵘沉吟不语,还道是为自己外甥女的出格举动有些不快,急忙笑着解释道:“我这外甥女脾性平日最是柔的,如今不过是得过一次教训,这才谨慎了些……”

    徐进嵘扬起眉头,亦是笑道:“此等想法,甚是合理。择日不如撞日,明日便约在京里的竹轩楼叫她相看,如何?”

    陆夫人见他不以为愠,松了口气,又把许适容夸赞了几句,这才告辞了离去。

    想到很快便要再见到那妇人,徐进嵘的心跳竟然也骤地加快了下。很久已经没有这样的感觉了。便是前次被她父亲引荐了去见那年轻皇帝,跪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甚至都没有现在的这种感觉,又紧张,又有些期待。

    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等着明日的来临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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