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困难的时候,元封都想办法保留了一支骑兵部队,冲刺能力强、高大神骏的伊犁马是不能留了,那种马太过娇贵,没有精饲料吃就会得病,伺候不周道也会得病,反不如蒙古马来的扎实,给点干草就能活下去。
凉州最后的骑营只有三百人而已,但每个骑士都是百战精兵,论武艺论经验那都是个顶个的强,战马这两天也养足了膘,吃的全是青稞麦,马是通人性的动物,知道吃了好饲料就得出力,多少天没在旷野上撒欢过了,乍一出城,三百健马无不奋蹄狂奔。
土布立花的万人队已经填进去六千人了,却如同泥牛入海一般毫无动静,一波一波的人马冲到城内就再也没有回来,只能听见一阵阵的火炮轰鸣,土布立花的脸色越来越阴郁,手下将军们也不像刚才那么狂傲了,一个个铁青着脸色不说话。
“你留下,其余的人跟我一起上!”土布立花终于沉不住气了,将最后的力量也填上去,亲自带领三千五百名士兵攻城,原地只留下五百人看守马匹。
突厥人进攻的程序是这样的,骑兵利用高机动性迅接近城墙,然后骑兵下马步战,马桩子们牵着战马撤退到城墙火力杀伤范围之内等候,按照军中制度至少应该留下两千人看马的,但突厥军自以为凉州人不敢出城作战,所以只留了一千人而已。
忽然东北方腾起烟尘,似乎有敌军来袭,马桩子们虽然是军中比较弱的士兵,但毕竟是堂堂的狼骑,登时拔刀严阵以待,哪知道敌骑未到,城头上的大炮却打过来了,数炮弹落到战马后方,炸起一团团烟雾,战马受惊,疯狂的向爆炸的反方向奔去,也就是凉州城的方向,马桩子们实在太少,马群惊了他们也无能为力,只能拼命地往回拉,用套马杆套。
马奔腾中,突厥狼骑和凉州精骑战到一处,为了武装这支小部队,元封可把曹延惠的家底子都给掏空了,每个骑兵胸前都斜插着三支短火铳,遇到敌人直接掏出火枪就打,打完就扔,然后抽出另一支接着打,实战中一名士兵杀死三个敌人的机会其实不是很多,尤其在双方数量差不多的前提下,两军对冲下来突厥人就打散了,凉州军也落马了几十个人,剩下的人挥动长鞭,努力将马群往城内赶去。
……
土布立花还不知道身后生的事情,此时他已经领着部下杀到了废墟上,眼前的一幕让他目瞪口呆,太惨烈了,整条街道都被血染红了,狼骑们的尸体一具压着一具,全都是面朝东方倒下的。
这哪里是战场啊,分明就是屠宰场,身经百战的土布立花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是一个典型的口袋阵,突厥大军完完全全就是掉进人家的陷阱里了,三面全是火力打击,街道狭窄,根本无法施展兵力,只能添油一般的往里冲,冲进去就是白白送死,凉州人的火力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强。
突厥人也有火炮火枪,但是适用范围很窄,一来装填麻烦,二来显现不出骑射的本领,土布立花对火器研究不深,但总归知道火器的射度很慢,可是凉州人的大炮与他印象中的大炮截然不同,似乎根本不用清洁冷却炮膛,射极快,两门炮交替射击,间隔极短,任凭儿郎们再英勇也冲不过这道火线。
土布立花自然不知道,龙威虎威两门炮是后膛装填的新式火炮,火药和霰弹预先装在一截钢制的筒子里,射击的时候把这截筒子安放在炮尾,形成炮膛的一部分,射击度当然快了许多,虽然密闭性受到一定影响,但既然是近战武器也就不在乎了,只要够快够猛就行。
狼骑们也试图从两翼进行突破,偏巧这条路以前是商业街,两边都是两层楼,门窗被封死以后很难攀爬,更何况上面还站满了士兵,居高临下拿着长矛和弓箭往下打,这仗实在是打的太憋屈了,一个个的百人队扑上去连敌人的边都碰不着就死了,就连心最硬的人都忍不住眼睛红红,劝土布立花撤兵,为狼骑万人队留点种子。
土布立花也在犹豫之中,忽然有兵来报,凉州军袭了后路,把战马都给抢了,土布立花闻言气急攻心口吐鲜血而倒,被部下救醒之后愤然拔刀喝道:“今日死也要死在凉州城内!”说罢身先士卒杀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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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临近,战场终于平静下来,一个精锐的突厥狼骑万人队尽数死在凉州城下,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在空中弥漫着,不知道是谁在城墙上吹起了羌笛,声音哀怨婉转,如泣如诉,一脸硝烟的士兵们拖着沉重的脚步打扫着战场,从狼骑身上剥着盔甲兵器,甚至连衣服帽子靴子也剥了下来,天依旧是那么冷,城里严重缺乏御寒衣物和取暖之物,这些东西都能派的上用场。
苍茫的大地上,一片空荡荡,原先突厥大军扎营的地方只留下一个隐约的轮廓,被砸塌的回回炮残骸伫立在旷野上,狂风刮过呜呜作响,失去主人的战马三三两两的漫步着,时不时仰天长鸣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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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里外,突厥大营,可汗王帐。
“又败了……”
“那可是一个狼骑万人队啊……”
大臣们,将军们窃窃私语着,帖木儿大汗面如秋水,无动于衷,过了半天才一拍桌案,盛着马奶的杯子跳起来老高,“哪有打仗不死人的!对勇士来说,死在战场之上就是最好的归宿,难道像你们这些酒囊饭袋一样死在女人的肚皮上么!”
大汗突然暴怒,臣子们噤若寒蝉,但心里都在抱怨,这次东征实在仓促,很多事情都没理顺就贸然出兵,不败才怪,大汗啊大汗,到底是老了,再无年轻时候那种睿智机敏了,身为统治者和决策者,稍微一点小小的误判就能送掉长千上万人的性命,今天这个万人队死的实在是不值。
帖木儿心中何尝不难过,说是百万大军,其实能战之兵相当有限,精兵就更少了,这个狼骑万人队是自己的禁卫军,就这样不听响的搭进去了,自己真是越老糊涂了,昏招迭出,居然被一枚炮弹吓得大营后撤十里,还派遣轻装精锐骑兵去攻人家固若金汤的城池,这不是自寻死路么。
王帐内静悄悄的,没有人说话,忽然一名侍卫走了进来道:“大汗,土布立花求见。”
众皆哗然,土布立花的万人队不是已经打光了么,就连战马都被人家凉州人赶进城去了,这个土布立花怎么活着回来了,他还有脸回来见大汗么?
帖木儿却风平浪静,他知道土布立花的性格,若是部下都死光了,土布立花绝不会苟活于人世,此番来见定然是有大事。
“唤他进来。”
片刻后,土布立花被带了进来,昔日威风凛凛的万夫长现在已经惨不忍睹,满脸血污,浑身是伤,最重要的是精神完全崩溃了,不停地呢喃着:“不可能,真的不可能……”
“土布立花!你到底怎么了?”帖木儿高声问道。
土布立花像是忽然清醒了一般,身子一抖跪在地上喊道:“大汗,撤兵吧,凉州永远也攻不破!”
帖木儿大怒,刚想让人把土布立花拉下去砍死,忽然好奇心上来,到底是什么让这位英勇善战的万夫长丧失了战斗的勇气呢,他忍住怒火问道:“土布立花,你到底在凉州看到了什么?”
提到这个,土布立花的眼神又恍惚起来,思绪回到了几个时辰前……
土布立花是被震天雷的气浪炸晕的,若不是几个卫士拼死护着他,怕是也和那些狼骑一样粉身碎骨了,当他被一桶冰水泼醒的时候,现自己已经成为凉州军的阶下囚。
和土布立花一样幸存下来的狼骑还有几十个人,全都被反绑了双手集中在一起,凉州军磨刀霍霍正要斩杀俘虏,忽然来了一个年轻的将军,对看守俘虏的士兵说了些什么,他们便被人带入一间温暖的大房子,长条桌子上摆满了金黄色的馕饼,香喷喷的熏肉,还有葡萄干、酸**和青稞酒,俘虏们诧异了,难道凉州人疯了么,给这些俘虏吃这么好的东西,要知道他们这些精锐的狼骑就算是在自家大营里也吃不上这般好食物啊。
有那会说汉话的狼骑就问了:“你们为什么要拿这么精美的食物来招待我们?”凉州军士兵没好气的说:“凉州城里实在找不出比这更差的食物了,俺们吃肉吃吃腻了。”
狼骑们面面相觑,无言以对,等他们吃完饭,土布立花和几个小军官脸上蒙了黑布被**去,本来以为是要斩,哪知道确是被邀请参观凉州的粮库,这下他们可算开了眼,巨大的粮库分为上下两层,粮食堆积如山,腌肉更是不可计数,怪不得他们说找不着比这更差的食物了呢,整天吃这个是够烦的。
鉴于土布立花的身份,还被特许参观了神威无敌大将军炮,作为一名优秀的军人,土布立花立刻就爱上了这门**,他抚摸着冰冷光滑的炮身泪流满面,这才是男人的武器啊,可惜如此雄壮的**却是架在凉州城头。
一番款待之后,这帮俘虏被礼送出去,土布立花最后问了一句特别傻的话:“为什么不杀我们?”凉州军的回答让他们极其难堪。
“杀太多了,都杀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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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土布立花的叙说,王帐内的大臣和将军们都出了一身冷汗,如果土布立花所言不虚的话,这凉州怕是永远也拿不下来了。
“蠢材,你中计了!败绩而回还敢乱我军心,留你何用,拖出去砍了!”帖木儿一摆手,两个侍卫就扑上来将土布立花拉了下去,帖木儿威严的目光扫视四座:“刚才你们听到的事情,我不希望有人再提。”
话音刚落,一声尖锐的啸叫从天而至,炮击又来了。